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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有被惊醒的队员,听着屋外的雨声,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幸好夏收已经过去了,公粮也交了,便又转瞬睡去。这场雨就这么下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时才停了下来。   在前庄村也就是如今的前进生产队,陈乃是大姓,其中一户姓陈的人家不等雨停,厨房里便有了响动。农家的早饭都很是简单,几个玉米窝窝一锅粥配着腌好的酱菜,便准备齐全了,是以这边雨刚停歇,那边刘银凤就做好了早饭。   即便早就有了儿媳妇,可做饭这个活一直都是刘银凤在干,一来她年纪越发大了,觉便越少了,早上总是起得最早,二来作为家里如今唯一的长辈,刘银凤可是牢牢掌握着家里的经济大权,粮食什么的都在她的屋里,做什么饭做多少也都是她来定,自然还是她做饭比较方便。   不过虽然做好了饭,但刘银凤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自然不可能等着儿女们睡醒再起来吃饭,只见她走到院子里,中气十足地开骂:“一群懒货,都几点了,还不赶紧起来吃饭,还上不上工了,我这是什么命呀,儿女们都这样大了,还得让我伺候。”   陈家的格局跟一般农村的屋舍差不多,中间是正房并一间吃饭的堂屋,正房由刘银凤带着小孙子睡。旁边还隔了一间,给陈家唯一的闺女老四陈美妮住。挨着正房左右有东西屋各两间,东屋头间是陈家老大陈远川的屋子,他媳妇几年前生孩子难产去了,现下只有他一个人住。次间是陈家老五陈远扬的屋子,他还没结婚,也是独住。   西边头间是陈家老二陈远山夫妻俩的,他们带着一岁的双胞胎女儿,孩子还小倒也能住得下。次间是陈家老三陈远明的屋子,他也没结婚,因为在县里工作,隔段时间才回来一次。   陈家的房子在队里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起码每个儿子都能有一间单独的屋子。队里有些精穷的人家,几个儿子还要挤在一间屋里,结婚都得攒钱另外盖房。   陈家能住得这么宽敞,还得得益于三个月前刚刚去世的陈爸陈爱国,他年轻的时候在镇上的大户人家里做工,得了主家不少赏钱,后来便攒钱回村里盖了房子娶了媳妇,还安安生生地把五个孩子都养大了,60年那么困难的时候,一家人也都熬过来了。可惜他年轻的时候受过挺严重的伤,这些年又积劳成疾,打去年就一病不起了,花了不少的钱看病,最后钱花完了,人也没留住。   要说刘银凤虽然是个泼辣性子,可以前她的性子一般都是对着外人使,在家里不说多好性,也不会整日骂骂咧咧的。但自打陈爱国一去,她便觉得自己没了一半儿主心骨,无形之中有些恐慌,总想在家里找找存在感,生怕儿女们不孝顺,这才有了早上的一幕。   随着刘银凤的叫骂声,整个院子都有了起床的动静。西屋头间,老二媳妇向小燕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撇撇嘴,对着还躺在床上的陈远山就是一脚。   “还不赶紧起来,没听到你老娘的声音吗?”   陈远山其实已经醒了,他磨磨叽叽地坐了起来,还不忘顺嘴安抚媳妇:“我妈就那样,你别跟她计较,这不是爸才去了不久,她心里不好受嘛。”   “你爸都走了仨月了,她还要不好受到什么时候?”向小燕不满地抱怨。大嫂没得早,作为家里如今唯一的儿媳妇,全家就她一个是外人,这几个月来刘银凤的脾气是越发拐了,对着几个儿女还算客气,对着她这个儿媳妇,那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向小燕可是攒了一肚子的怨气。   尽管如此,在生产队里跟婆婆对着干的媳妇也不是没有,但少不得要被人指指点点地说不孝顺什么的,因此向小燕也就是抱怨了这么一句便不再提了,她加快了喂女儿的动作,夫妻俩收拾好便出去了。   因着要照顾孩子,等他们俩来到堂屋时,其他人都已经坐那儿了,大家正准备吃饭,打眼一扫,发现竟然少了老大陈远川。   陈远川是家中老大,陈爱国活着的时候,是个传统古板的人,最重视长子,陈远川也被他教成了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往日里陈爸说什么就是什么,最是听陈爱国的话。陈爱国一死,除了刘银凤外,家里最受打击的就属陈远川了,眼见得整个人便消沉了下去,这些日子越发不爱说话了。   可陈远川虽然话不多,却是个勤快人,从小就被陈爱国教导的要照顾家里,干活什么的算是整个陈家最卖力的,上工都是拿满工分,像   这种一家人都起了,他还没出来的情况,往常从来没有过。   “大哥人呢?他不会还在睡吧?”陈家老五陈远扬一边打哈欠一边问道。   刘银凤皱皱眉,她一向舍不得使唤老五,老四是个姑娘家,到底不怎么方便,老三又不在家,所以她转头对着老二陈远山吩咐:“你去看看你大哥怎么回事。”   陈远山点头答应,便朝着东屋头间走去。   “大哥你起了吗?要吃早饭了。”陈远山敲了几下门,屋里却没有一丝动静,他正要推门进去,就听到院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二婶,你在家吗?出事儿了!”   陈远山听出是堂哥陈远平的声音,看情况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便止住步子先去开了院门。   陈远平一进院子就直奔堂屋而去,喘了几口粗气,对着陈家人喊道:“二婶,不好了,大川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晕倒在村里的水沟里,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   “什么?”刘银凤惊得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大川他怎么了?”纵然平日里最疼小儿子,可老大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她已经才没了丈夫,万万接受不了又失去一个儿子。   “昨夜不是下了场大雨吗,我爸怕队里的水沟积水太多,一大早便去看了下,谁承想发现了晕倒在水沟里的大川哥,虽然积水没有淹过头,可他在积水里泡了一宿儿,头好像还撞在了石头上,人怕是要不好。”   刘银凤听到这里,一个趔趄身子就要软下去,周围人都没从这个消息中缓过神儿来,还是向小燕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这才没摔到地上。而她犹自不愿相信,跌跌撞撞地跑到东屋头间,一把推开门,发现屋里真的没人,被子都叠得好好的,显然一宿儿没睡人了,这才接受了事实,焦急地跑了出去,陈家众人反应过来后也都跟了出去。   陈远平的父亲陈保国正是村里的大队长,他此时正愁眉苦脸地站在水沟旁,看着队里唯一的赤脚大夫周一清给大侄子陈远川做急救。   前些日子队里就交了公粮,所以虽然昨夜下了场暴雨,陈保国也不怎么担心,还想着安排大伙这些日子把玉米种下去就可以了。今天他起得早,便想着在队里到处转转,看看积水多了是不是要清淤泥,谁想到走到队里的沟渠旁,发现里面趴着个人,积水都已经到胸口了,凑近一看,竟然是他大侄子陈远川,头上还破了个大洞,眼看着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他弟爱国走了才没几个月,临终前还拉着他的手托他帮忙照顾家里,这才没几个月,大侄子又快不行了,这让他怎么跟他弟交代呀,陈保国愁的整张脸都皱成了树皮。   正在给陈远川做急救的周一清心情也很沉重,盖因他不仅是队里的赤脚大夫,还是陈远川的大姨父,他媳妇儿刘金凤跟刘银凤是亲姐俩,大川这小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年纪轻轻的人要是就这么没了,他心里也难受得紧。   有些住得近的队员得到消息都围了过来,此时更是议论纷纷。   “大川怎么就晕倒在沟里了?昨晚下暴雨,他不在家里待着,跑这儿来干嘛了?”   “谁说不是呢,看他这样子不光掉沟里了,还摔到头了,你看那血流的。”   “顺着这条沟不远,就是往后山的路,大川会不会是上后山去了?”   “他大半夜的不睡觉上后山干吗,爱国家也太背运了,爱国才走没多久,现在又轮到大川了。”   “谁叫他们家人品不行呢?”有人小声地说道。 第2章   队里人会这么说那也是……   队里人会这么说那也是有原因的。   刘银凤那泼辣劲儿就不说了,简直是骂遍整个大队无敌手。陈远川就是他爹妈的应声虫,以前刘银凤跟人吵架,陈远川就帮着他妈跟别人家的男人干架,是以陈远川虽然话不多,也不怎么招人待见。   更别提陈老二陈远山和向小燕两口子了,那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什么锅配什么盖儿,两口子都是抠门到极致,爱占人便宜的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招人喜欢。   陈老三陈远明则是整日看着阴沉沉的,结果这样的人竟然走了大运,到城里当工人去了,村子里那些羡慕嫉妒的,在背后没少说他坏话。   老四陈美妮是个姑娘,可在队里口碑也不怎么好,陈爱国走之前有人上陈家想给陈美妮说亲,也有帮着冲冲喜的意思,大家你好我也好,谁知道陈家一口就回绝了,陈美妮更是放言,说她以后要嫁到城里享福去,才不要嫁给队里整日下地干活的。这话一出,队里不少人都在等着看陈美妮的笑话,别以为她三哥当了工人就了不起了,大伙儿都想看看她到底能嫁个什么样的。   陈家老五陈远扬就更别说了,那是大队里有名的懒蛋,整日偷奸耍滑,拿的工分还比不上队里的女人。   还有陈家的小孙子陈冬冬,才4岁多就已经成了孩子里的小霸王了,平时队里的孩子总是一起爬树掏鸟蛋摘野果什么的,一般都是小伙伴们一起分,可陈冬冬最是霸道,喜欢跟别人争抢,若是他抢得过也就算了,抢不过被别的孩子打了,刘银凤就要带着他找上门去,堵别人家门口骂个半日都不算完,弄得大队里的父母都交代自家孩子不要跟陈冬冬玩,但这孩子的脸皮厚,硬是混到一群孩子里,该抢还是抢,抢不过就回家跟他奶告状。   这样的一家子,要不是因为大队长陈保国跟陈爱国是兄弟俩,少不了要受到队里人挤兑,往日里很多事儿,大家都是看在大队长的面子上才不计较的。不过这么一家子在大队里的人缘如何就可想而知了,所以才有了前面那人的说辞。   “看老周的神情,大川不会真的要不好了吧。”   这话一出,刚才那说陈家人人品不行的人也不吭声了,毕竟都是一个大队的,就算看不上陈爱国那一家子,可陈家接二连三地出事,队里人也是有些同情他们的,更何况好些姓陈的还都是本家,不免有些唏嘘。   相比起队里人的同情感慨,不远处站着的几个知青就事不关己了,他们虽然也是听到动静,想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却都单独聚在一起,和大队里的人泾渭分明。就像知青们看不太上大队里这些就会下地干活的农民,大队里的人也不太瞧得上他们,嫌他们干活不行。陈远川往日里又是个话不多的,好多知青都不怎么认识他,因此虽然议论几句,也没有太大感触。   但大家谁都没注意到,知青里的一个叫许瑶的女知青白着一张脸,望着陈远川的方向,手握成拳,指甲都掐到肉里了也没感觉到。   “大川!”   就在这时候,刘银凤的声音从老远传了过来,队员们赶忙给她让了条道,刘银凤带着陈家其他人上前一看,陈远川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地上,整个人双眼紧闭,面如金纸,头上都是血。   “大川他怎么样了?”刘银凤冲着刚刚站起身的周一清问道。   “妹子,你节哀!”周一清摇了摇头。   “大川,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去了?老天爷怎么不把我收了呀!”周一清话落,刘银凤就扑到陈远川身上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看得周围刚才还在议论陈家的人都面露不忍。   却没想到刘银凤刚哭了几声,本来以为就要不行了的陈远川突然出声了。   “别吵了,疼死我了。”   刘银凤犹如被掐了嗓子般哭声一顿,周围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还是周一清这个赤脚大夫反应最快,他拉开刘银凤,先给陈远川摸了摸脉搏,又检查了下,惊异地发现,刚才眼看着气息微弱的人,现在竟然又恢复生机了,脉搏都跳动的强劲了起来。他顾不得想其中缘由,就冲着陈保国喊道:“大队长,快,大川八成还有救,赶快送到县里医院去吧。”   知道大侄子可能还有救,陈保国瞬间转悲为喜,赶忙让大儿子陈远平去开拖拉机。也是巧得很,前两天交公粮,队里特地从公社借了辆拖拉机回来,他们大队今年交公粮算晚了的,也没有其他大队等着用,所以这拖拉机就没急着还回去,不想刚好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否则要是用板车把人推到县里去,还不定要耽误多少功夫,大侄子万一就差   这点儿时间呢,陈保国很是庆幸。   刘银凤这会儿也重新恢复了镇定,她对着身后的儿女看了一圈儿,知道小儿子是个不成事儿的,因此压根没安排他。   “燕子,四妮,你俩就在家里待着吧,看好孩子就行,我跟老二送你大哥到县里医院去。”   几人纷纷点头答应,就是陈远山眨了眨眼睛。   “妈,要不你先回去帮大哥拿件衣服吧,我看他衣服都湿透了,等平哥开了拖拉机过来,我先把人抬上去,再去接着你。”   刘银凤一想也是,便带着其余人着急忙慌地回去了。   等刘银凤一走,趁着周围人不注意,陈远山就上前拉着陈保国的袖子到一边儿说起了小话。   “大伯,我大哥也不知怎么回事,晕倒在这水沟里了,还受了伤,幸好你发现得早,不然大哥人没了都没人知道,你就是我大哥的救命恩人,我们全家都得谢谢你。”   “山子,别说我答应了你爸要照顾你们,就说我还是大队长呢,这都是应该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陈保国对陈远山这么生分的话很是不悦,大川可是自己亲侄子呢。   “大伯,我知道你对我们好,可你也知道我爸才走了仨月,之前给我爸看病就把家里的钱花完了,现在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我大哥这一去县医院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陈远山说到这里一脸的愁苦。   “这样吧,山子,你们要是实在困难,大伯就先借给你们点儿。马上就要上工了,等我把队里人的活儿安排好,就回家拿了钱上县医院找你们去。”陈保国沉吟片刻就做出了决定,虽然他家也不宽松,可总比弟弟家强点,先把这个难关过去了再说。   陈远山闻言心中窃喜,心道这样一来,大伯母应该不会那么快发现了,他就知道大伯是个老实人,心肠又好。其实他们家虽说之前给他爸看病把钱花完了,可老三这不是到县里当工人去了,虽说是学徒工,一个月也能拿个20块钱,这几个月他妈手上应该也是攒了点儿钱的。但这便宜能占白不占,他妈手上的钱将来可都是要分给他们兄弟的。   这边陈远山得偿所愿,那边陈远平就把拖拉机开了过来,见到陈保国和陈远山站在一起说话也没当回事儿。   陈远山暗暗松了口气,庆幸开拖拉机的是堂哥陈远平,这也是个老实性子,要是换了他堂弟陈远安,搞不好要坏事儿。   陈远平帮着陈远山把人抬到拖拉机上,再接上刘银凤,便朝着县医院去了。   而躺在拖拉机上的陈远川,被拖拉机墩得简直要怀疑人生,可他虽然有了意识,但还没跟这具身体完全融合,所以还没能醒过来,刚才那一嗓子也是实在被吵得受不了了,才爆发了一下,这会儿他正在缓慢地接收这具身体的记忆。   没错,这会儿的陈远川已经不是原主了,他是从异世穿越而来的,他上辈子生活的地方叫作玄武大陆,那里以武为尊,人人都崇尚武力,只要稍微有些根骨的都会修炼武学。   他出身不好,生在一个偏远小山村里,还是个孤儿,没有任何资源,后来能够出人头地过上好日子,全靠着自己一路摸爬滚打,用尽心机手段。   他们那里的武学等级分为先天和后天,他硬生生靠着自己四处搜刮的资源,修炼到了后天巅峰,活了100多岁,可惜受资质所限,再加上修炼晚的原因,他没能突破先天。   要知道突破先天,可是能活到200多岁的,不过能够突破先天的人,本就凤毛麟角,他后天巅峰的实力,在他们那里已经算是人上人了,晚年也是坐拥金山、华服美食、奴仆成群,享之不尽,却没想到一朝寿终,竟然穿到了这里,成了如今的陈远川。 第3章   不管怎样,能多活一世总是……   不管怎样,能多活一世总是好的,而且这里跟玄武大陆很是不同,一时间陈远川还觉得挺稀奇的。他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他所处的国家叫华国,他们这里是华国一个省下面县城周围的村子,以前叫前庄村,不过现在不叫村子了,叫生产大队,他们村就是前进生产大队。如今是1970年,村里的人都要下地干活挣工分,不然到年底就没有粮食分。这里物资紧缺,买东西不光要钱,还得要各种票。   原主所在的家中,父亲陈爱国,母亲刘银凤,兄弟姐妹5人,原主是老大,几年前媳妇难产去了,只给他留下个儿子陈冬冬。   俗话说得好,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在家里,刘银凤除了小儿子,最疼的就是原主的儿子陈冬冬,这也是陈家现在唯一的孙子。因为原主媳妇没了,刘银凤怕原主一个大老爷们不会照顾孩子,打孙子一出生就抱到了自己屋里去,之前一直都是跟着老两口睡的,不过原主父亲三个月前刚刚去了。   此外,原主还有二弟陈远山,弟媳妇向小燕,并两个双胞胎侄女陈云云、陈朵朵,三弟陈远明,四妹陈美妮,五弟陈远扬,这一家子人口还是挺多的。   想到这里,陈远川突然想起刚才在水沟旁听到的话,得益于上辈子修炼的功法,陈远川可以说是耳聪目明,即便没能睁开眼睛,可刚才队里人的议论他也都听到了,似乎原主这一家子在大队里的形象不怎么好。   陈远川结合队里人的话,再加上原主的记忆,大概明白了是什么原因。不过在他看来,队里人说的那些都不算是什么问题。   就像刘银凤,她是泼辣了点,可她一个农村妇女,你还指望她知书达礼吗?再说了这世上总有些人喜欢欺软怕硬,你凶一点别人反倒不敢欺负你了。   想他上辈子也是从底层爬上去的,实力弱的时候没少被人欺负,能活下去靠的就是一股狠劲,人善被人欺总是存在的,所以他丝毫不觉得刘银凤有什么可指摘的,比起刘银凤这样的,他更看不上那些唯唯诺诺,连自己孩子都护不住的母亲。   再说老二陈远山,不就是抠门了点儿,爱占小便宜了点儿吗?有便宜不占是傻子,而且说到底,这还不都是穷闹的。他上辈子早年也很是抠门,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后来富裕了,一掷千金的事儿也没少做。   还有老三陈远明,如今正在县里的机械厂里当学徒工。他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如今的工人那可是了不得的铁饭碗,像他们这种农村户口的,可不是谁谁都能当得了的。而陈家要钱没钱,要门路没门路,之所以还出了个工人,那也是有缘故的。   陈爱国早些年不是在县里大户人家做工嘛,有次他替主家出去办事的时候,意外救了个革命同志,当时为了掩护那人,他还受了不轻的伤。   这都是四几年抗战时候的事儿了,没想到时隔多年,当年被救的那个同志,如今退伍转业,成了机械厂的副厂长。有次在陈爱国去县医院看病的时候,竟然把他认出来了。   对方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尤其在得知陈爱国如今的病痛跟早年的伤势脱不了关系,更是深感内疚,硬是把自家一个进入机械厂工作的名额让给了陈爱国,这才有了陈远明去机械厂当学徒工的事儿。   至于家里四个兄弟,为啥人选会选老三,这里面还有个小插曲。之前说过陈爱国为人比较传统,家里几个孩子他最重视的就是原主,这点从他让原主上到了初中就能看出来了。   陈爱国因为从前在大户人家里干过活,多少有些见识,知道上学的重要性,家里五个孩子不拘男女,他都送去上完了小学,还逼着原主这个长子上完了初中。   而另一个上完初中的人就是老三陈远明了,其他孩子都不爱学习,学得也不怎么样,但陈远明从小就有自己的想法,早早就知道为自己打算了,他硬是上完了初中。本来他还想考高中的,结果正好赶上闹革命,学校里乱得很,都没什么人正经学习了,陈爱国一看这情况,便不许他再上高中了,不过从中也可以看出陈远明是个胸有成算的。   当初这工作的事儿一摆出来,家里的人都蠢蠢欲动,陈爱国想把工作给原主,刘银凤却想要给小儿子,理由是小儿子身体弱,干不了农活,其他人也都各怀心思,就连陈美妮也不是没想法的。   陈家因为这事儿闹了好几天,最后还是陈远明站   出来说,这工作不管给谁,其他的兄弟姐妹都不服气,不如抓阄吧。   陈爱国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个办法,便同意了,最后的结果就是老三陈远明得到了工作的机会,其他人就算心中不满,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这事儿便这么定下了。   抓阄的事儿,陈家其他人兴许没想到那么多,可陈远川是个活了100多年的老妖怪,他从记忆里的蛛丝马迹,便断定了陈远明在抓阄的签子上动了手脚,不然怎么这么巧,抓阄这事儿是陈远明提出的,还就让他抓到了。   要是换个人发现了这件事,多少要为原主感到不平,可陈远川不一样。陈远明在这事上虽然用了心机,可他对家里人也不是没感情的,这几个月来每逢发了工资,他都按时按点地给刘银凤拿了回来,而且对家中几个兄弟明显有些愧疚。   让陈远川说,这有什么可愧疚的,还是脸皮太薄,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换了他,他也会这么做。   而老四陈美妮,不就是想嫁进城里过好日子嘛,有什么错?别说陈美妮了,他还想找个城里媳妇养着自己呢。   如果说上辈子的陈远川有什么憾事,那就是年轻的时候没能吃上城主府的软饭。当时他所在的城池城主府招赘婿,彼时他还是个后天三重的小年轻,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最后终于得到了城主的赏识,差一点儿就吃上这口软饭了。   他前世的长相跟如今这个陈远川差不多,都是剑眉星目,高大魁梧的样貌。按说他们那里以武为尊,崇尚武道跟力量,他这种外形还是挺吃香的。可谁知道城主的女儿不走寻常路,就喜欢那种清俊瘦弱的小白脸,于是陈远川只能遗憾止步于最后一个环节。此后他走了多少弯路,耗费了多少心血,才达到后天巅峰的就不提了。   总之他这辈子的想法也没变,能走捷径干吗要去走弯路,嫌自己不够累吗?就是他这辈子起点貌似比上辈子还低,不但是个没啥本事的农民,还是个丧偶带娃的,等他好了他得好好谋划谋划才行。   最小的老五陈远扬,其实他和陈美妮一样大,他俩是双胞胎,只是他生下来的时候就比陈美妮瘦弱很多,刘银凤又最是娇惯他,以至于他养成了拈轻怕重,偷懒耍滑的习惯,平日里上工也挣不了几个工分。但在陈远川看来这是毛病吗?不是,偷个懒怎么了?他就不信还能有人爱干农活。   包括原主的儿子喜欢跟别的孩子抢东西吃,也是因为这里吃的东西太匮乏了,想他上辈子小的时候也过了好些年衣不果腹的日子,为了争抢一个鸟蛋、一点野菜,他当年也没少跟村里的孩子打架。   而原主自己就更不用说了,最听爹妈的话,孝顺得很,陈爱国活着的时候听陈爱国的,陈爱国不在了就听刘银凤的,就是少了点主见,不善表达了些。   反正在陈远川这个三观歪了的人看来,陈家一家子都挺好的,就算有些小毛病也无伤大雅。   陈远川刚想到这里,那边县医院就到了,原主虽然伤得不轻,还泡了一宿儿的水,但这不是换了个人嘛,又注入了新的生命力,所以医院给陈远川包扎了伤口,又输上水,便说情况稳定下来了,刘银凤几人也就放了心,不过陈远川这情况怎么也得在医院里住上几天。   没多久陈保国就来了。   “弟妹,我这儿有20块钱,你先拿着给大川交医药费,不够的咱们再想办法。”陈保国不由分说地把钱塞给了刘银凤。   刘银凤张张嘴正想说点什么,就被陈远山打断了。   “妈,你快来看,大哥好像要醒了。”   刘银凤看看手里的钱,心道,算了,钱的事儿晚点再说吧,大不了过些日子再还给他大伯。刘银凤这人虽然泼辣,但和陈远山不一样,并不是个占便宜没够的,此刻她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床上苏醒过来的陈远川身上。   “大川,你感觉怎么样?”   陈远川转了转眼珠,这会儿他已经跟这具身体完全融合了。   “我没什么事了,就是头有些疼,咳咳!”说着陈远传川还咳了两声,估计这身体昨晚泡了水,还有些风寒。   “脑袋上破了那么大个窟窿,当然疼了,你说说你,昨天下那么大的雨,你大晚上不睡觉跑出去做什么?还有你又是怎么掉到沟里去的?”   “我昨晚出门儿的时候还没开始下雨呢,我就是梦到爸了,想上山去祭拜一下,后来看起风了要下雨,就准备回去了,谁知道走到山下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不过我当时只是摔倒在水沟旁,并没有掉沟里去,是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下,我这才掉沟里去,头撞在石头上的,后来就昏过去了。”   陈远川说的都是原主的真实记忆,原主确实是上山祭拜老父,回来时摔跤被推下沟的。说到这里陈远川也是纳闷,原主也没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怎么还会有人想要害他,在背后下黑手。 第4章   “什么?竟然是有人把你推……   “什么?竟然是有人把你推下沟的,到底是谁?你看到了吗?”听到陈远川的话,陈保国比刘银凤反应还要大,他们队里竟然还藏着这么个心黑手狠的家伙,他反应能不大吗?平时村里人偶有争执,最多就是直接上手打架,可那也是在明面儿上的,在背后下这种黑手就太恶毒了。   “没,当时我是面朝着沟里的,那人从背后推了我一下,我根本就没看到是谁,而且我也想不出来谁会这么恨我。”   “他大伯,你可一定要把这黑心烂肺的家伙给找出来,我们家大川可是差点儿就没命了。”刘银凤气得咬牙切齿。   陈远川默了默,大伙都以为他这会儿没有大碍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原主是真的没命了,所以那人相当于是害了原主一条性命。既然占了原主的身体,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是要帮原主把这个仇报了的。   “弟妹,你放心,回去我就到大队里挨个走一圈,问问有没有人昨晚在水沟边儿看到什么。”陈保国得知陈远川情况稳定了,队里又还需要他这个大队长镇着,便急着要回去。   刘银凤见状,感觉陈远川这里也用不着俩人,便也想回去了,刚好还能搭着陈远平的拖拉机。   于是她就让陈远山今天在这儿陪护,还给陈远山留了点儿钱和票,让他们买饭吃。从队里到县医院要走快两个小时呢,要是再给他们送饭,这也太耽误时间了,家里人还得上工呢。   陈远山欢喜地应了,在医院陪护多轻松,不用回去上工了。   “对了,妈,咱们既然来了县里,要不要跟老三说一声?”陈远山问刘银凤。   刘银凤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先不说了吧,你大哥也没什么事,老三在厂里当学徒工,平日里肯定不得清闲,咱们还是等他有空回家再说吧。”   陈远山暗自有些可惜,他还没去过机械厂呢,而且老三工作了这么几个月,肯定藏的有私房钱,多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陈远川也有些遗憾没能见到陈远明,他倒不是惦记着什么私房钱,而是想要见见这位心有成算的弟弟,感觉俩人应该有共同语言。不过来日方长,倒也不用急于一时。   刘银凤走后,陈远川借着休息的时间,开始运转起上辈子的功法。之前他就发现了,这个世界比起他上辈子所在的玄武大陆,灵气极其微薄,不是个适合修炼的世界。   从原主的记忆当中也认证了这一点,这里的人基本上都不会武,偶尔有几个会武的,功夫连他们那里的三脚猫都算不上。而且大概是灵力微薄的原因,他还发现这里的人普遍比他们那里的人显老,就像刘银凤,不过才40多岁,还不到50,可看起来比他们那里60岁的人还要显老。   要知道他上辈子虽然活到100多岁,可因为修炼的原因,外貌跟40岁的人也没什么区别。他刚睁开眼睛看到刘银凤那满脸的皱纹还吓了一跳,这大概也跟刘银凤在农村常年劳作有关,城里的人似乎就没有那么显老。   幸好原主的这具身体还算年轻,今年才24岁,他又是魂魄附体,从前的实力虽然跌落不少,但仍然可以运转上辈子的功法,只是受灵力所限,重新修炼后,   估计能恢复到上辈子的1/3就算顶天了。而由于灵力微弱,这方世界的人是没法修炼内功心法的,他也算是个异类了。   就是这里灵力几近于无,他修炼了半天也没什么太大进展,他打算回家后上后山看看,草木密集的自然环境中应该会好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还是自身有些实力才能让他更有安全感。   一边闭目养神,一边运转功法,不知不觉就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陈远川睁开眼,面前摆着陈远山买来的饭,一看就喇嗓子的杂粮窝窝,配着能看见影子的稀汤。   陈远川转头看看隔壁床上大爷的女儿带来的白面馒头和小菜,对比过于鲜明,忍不住问陈远山:“你这是在哪儿买的饭?这里还有卖杂粮窝窝和稀汤的?”   “我刚才趁着大哥你睡觉的时候,在医院里转了一圈,碰到有个咱们隔壁生产队的队员也在这儿住院,他们生产队离县城比较近,所以他媳妇每顿都给他送饭,这是我跟他媳妇买的,城里卖的东西多贵呀,就那白面馒头一个就得五分钱,咱俩一顿就得两三毛,现在这样多好,又不用自己做饭,还便宜也不用粮票。”最主要的是他妈给了他五毛钱,他要是花得少了,剩下的不就是自己的了,陈远山为自己的机智很是得意。   陈远川听着陈远山那炫耀的语气,对他的抠门有了进一步的认知,他也没再说什么,就着稀汤咬咬牙把那喇嗓子的杂粮窝窝给吃了下去。   吃完饭后,他笑着对陈远山招了招手。   “怎么了,大哥?”陈远山抹了抹嘴。   “山子,妈给了你五毛钱,刚才那顿饭肯定花不了那么多,你把剩下的钱分我一半,我就帮你保密,回去跟妈说钱都花完了。”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是,他不嫌弃,上辈子早年的他就是这样,哪怕是一点点资源也不放过,最后才爬上顶峰的。   陈远山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找回语言。   “可……可是,大哥,还有晚上的饭呢?”   “晚上你估计也跟人家说好了,窝窝稀汤才能花几个钱,你肯定还有剩,你要是不分我,我就回去告诉妈了,到时候你一分钱都别想留下。”   陈远山被这么一威胁,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只是他整个下午都盯着陈远川在看,那模样好像第一次见似的。   陈远川则闭着眼睛继续运转功法,淡定地任由打量,他就不信陈远山还能看出什么道道来。   就在陈远川专心修炼的时候,在生产队的知青房里,许瑶正魂不守舍地坐在屋子里,心中很是后悔昨日的冲动行事。   她是前些日子才重生回来的,没想到会回到自己下乡当知青的时候,但不要紧,她有了往后几十年的记忆,自信这辈子一定能过上好日子。以至于这几天许瑶都有些飘飘然,她认为能够重生是老天爷对自己的馈赠,他肯定是有大气运的人,不然怎么可能会重生呢?   昨天晚上她之所以会外出,也是因为刚重生回来,有些不适应伙食一下子倒退回几十年前,这些天都吃得特别少,昨晚实在是饿得睡不着,这才想要出去找吃的。   她依稀记得上辈子这时候有人在后山外围发现一窝野鸡蛋,因为这窝野鸡蛋,好像谁跟谁还打了一架。年代太过久远了,她有些记不清了。想到野鸡蛋,许瑶咽了咽口水,想要出门去碰碰运气,知青点的地瓜她都吃得烧心了。   只是没想到她在后山转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不说,眼看着还要下雨了,便只能放弃回去了。可她走到山脚下时,竟然瞧见了前面的陈远川,这让她一下子想起了上辈子的事。   许瑶是从海城来的知青,还有个表妹路青青跟她一起。她这表妹父亲早逝,被姑姑带着另外嫁了人,在家里一向是被忽视的那一个,姑姑想要讨好姑父,也只疼爱继子女,这次更是被推出来成了下乡的知青。   而许瑶是因为家里两个哥哥都有了工作,下乡的政策一出,只能轮到她了。她便让家里找人把自己跟路青青分到一起,因为她知道她这个表妹,性子胆小怯懦,是个可以使唤的对象。   上辈子她俩刚下乡的时候,情况还好,许瑶长得还算漂亮,地里的活总有队里的男人愿意帮着做,洗衣服做饭这种事儿则可以指使路青青,她手上又有家里的补贴,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可时间久了一直看不到回城的希望,队里那些男人也不是傻子,他们见她不愿意跟他们处对象,便渐渐地不再来帮忙了,再加上路青青也不知怎么胆子肥了,不肯再帮她洗衣服做饭,她的日子一下子难过了起来。   有次她与路青青发生了争执,拉扯间不小心把路青青推进了河里,恰巧被路过的大队长家的小儿子陈远安给救了上来。   这年头农村还是挺重视名声的,因为这事儿路青青不得不嫁给了陈远安,当时的陈远安在大队里可算不得是个好人选,这人总是喜欢往城里跑,到处混日子。   她那时还幸灾乐祸来着,谁知陈远安靠着在黑市里倒腾东西,竟然不声不响地攒了好些钱,改革开放后,直接用攒的钱做起了倒买倒卖的生意,最后发达了,成了远近闻名的有钱人,而路青青也跟着成了富太太。   反观自己呢,她后来因为实在受不了乡下的苦,也嫁人了,嫁的人便是陈远川。她当时会选陈远川,也是因为陈远川勤快,总能拿满工分,养活她没什么问题,而且她瞧着陈远川不是个有主见的人,好拿捏。   可婚后许瑶才知道,这陈远川确实没什么主见,但他愚孝,什么都听他老娘的,简直就是后世说的那个什么妈宝男,许瑶掰都掰不过来。   而且那陈远川全家一家子都是极品,刘银凤那个老妖婆厉害得很,又很是看不上她,没少找她麻烦。还有老二两口子就是吝啬鬼,占便宜没够。老三则从没正眼看过她,后来还不知怎么掺和进了革委会的斗争里,遭人报复被捅了,差点连累了她。老四也是个不检点的,勾搭上了个城里男人,却是个不事生产的混子,整日跑回娘家打秋风。老五更是个吸血鬼,啥也不干,就知道靠着哥哥养。还有陈冬冬那个小崽子更是不服管教,还敢跟她这个后妈动手。   总之这一家子谁嫁进去谁就是跳火坑,幸好后来知青可以回城了,她立马包袱款款地跑路了。   只是她回到城里后,日子过得也不甚如意,最后甚至还要去讨好她从前看不上的表妹路青青,指望着从路青青手里弄些钱来。上辈子她再不甘心也无可奈何,但现在不一样了,她重生了,这辈子她一定可以把路青青踩到脚底下。   不过现在却不是说那些的时候,恰巧前面的陈远川摔了一跤,倒在水沟旁,许瑶想起上辈子在陈家受的种种磋磨,眼下还又饿又累,一时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不由得恶向胆边生,走到陈远川背后用力推了一把。   她发誓她当时真的没想害陈远川的性命,那条水沟也不深,想要爬上来也不难不是,她只是想要出口恶气。   可谁知道就那么寸,陈远川掉到沟里后,头刚好砸到了石头上。瞧着陈远川头上的血不断往外冒,许瑶慌乱之下只能先跑回了知青所。   等她刚到知青所,外面就下起了暴雨,许瑶辗转反侧,一宿儿都没睡着。早上听说陈远川怕是要不好了,她更是吓白了脸。   现在陈远川被送去了县医院,她也不知道是希望陈远山好起来还是好不起来,一时间心情很是矛盾复杂。话说昨天都那么晚了,应该没人看见吧。 第5章   “许瑶,你好些了吗?”……   “许瑶,你好些了吗?”   就在许瑶心事重重的时候,朱敏跟张闻晓一起走了进来,她们都是住在一起的女知青。   许瑶因着昨晚的事早上脸色实在是不好看,便托词不舒服,请了个假没有去上工。   “我好多了。”许瑶勉强笑笑。   “那就好,别青青还没好,你又倒下了。我看实在不行,还是跟大队长说一声,把青青送到镇上的卫生站去吧,她这两天昏昏沉沉的,一直没完全退烧。”朱敏走到路青青的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   路青青从两天前就开始发烧,一直都迷迷糊糊的,找赤脚大夫拿了药吃了,退烧后   没多久就又反复了。   许瑶甫一重生,这几天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没怎么关注过路青青。这会儿听朱敏提起,她下意识地朝路青青看去,随即皱眉,上辈子这个时候路青青有发过烧吗?她怎么不记得呢?   “卫生站也就能治些小毛病,青青这情况,还是送到县医院保险些吧。那个陈远川早上看着那般严重,到了县医院不也救回来了。”张闻晓接话道。   许瑶正在回忆里使劲扒拉,听到这话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也顾不得路青青了。   “陈远川被救回来了?你们怎么知道的?”   “刚才听大队长说的,他人刚走。”   “大队长来了吗?他来干什么?”许瑶追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来问问昨天晚上有没有人去过水沟那边。”   许瑶脸色一变,连忙低下头去,状似不解地道:“大队长怎么想起问这个了?昨天晚上都要下雨了,谁没事儿会去水沟那边。”   “就是说啊。”朱敏也觉得奇怪,“不过许瑶,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出去过?”   朱敏也不怎么确定,昨晚下雨的时候她被惊醒了一次,迷迷糊糊间好像看到许瑶的床上没有人。   “我昨天肚子不舒服,出去上了个厕所。”   听了许瑶的说辞,朱敏也没往心里去,主要她压根没想到陈远川的事能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被人提起的陈远川本来以为自己还得吃上好几天的杂粮窝窝,没想到第二天就换了人,陪护的人选从陈远山变成陈远扬了,显然刘银凤也觉得照顾病号是个轻松活,便把他心爱的小儿子安排过来,把陈远山这个壮劳力给换回去了。   陈远山走的时候还很是恋恋不舍,难得有这么个攒私房钱的机会,虽然要跟大哥分一半,可现在一分钱也攒不住了。   陈远扬可跟陈远山不是一个风格的,这就不是个会亏待自己的人,他来的当天中午陈远川就吃上了大肉包子,把他给感动坏了,比起攒那仨瓜俩枣的私房钱,他更想吃好吃的,会跟陈远山要钱也是因为他这人吃啥都不吃亏,亏着自己的嘴给陈远山攒私房钱,想啥大好事呢!   可惜好日子没过两天,在陈远扬的大手大脚下,两天就把刘银凤给的能吃好几天的钱票都花完了。   陈远川:“……”   “大哥,要不我去找三哥借点?”陈远扬跟陈远川大眼瞪小眼,他俩今天中午就要断粮了。   得,又一个惦记陈远明私房钱的兄弟!   “算了,我也没什么事儿了,咱们这就出院回家吧。”陈远川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他确实已经没有大碍了,头上的伤口慢慢恢复就行了,再说他也着急想去后山转转。   在他的坚持下,陈远扬只得去帮他办了出院。   俩人回到生产队的时候,正赶上中午下工休息,大热的天,中午日头又足,比起冬天午休时间自然要长一些,陈远川本来以为大伙应该都各自在家休息,没想到老远地就看到他家门口热闹得很。   他和陈远扬对视一眼,立马加快了脚步。他俩凑近一看,原来是刘银凤正在跟陈保国的媳妇儿徐秀芬吵架。   “刘银凤你到底还不还钱?你们家老三可是在城里当工人,我就不信你手里能没点钱,你自己有钱,还要问远平他爸借钱,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缺不缺德?”   徐秀芬气得不行,她昨晚才发现家里的钱少了,一问陈保国竟然是借给陈远川当医药费了,刘银凤手上要是真没钱也就算了,她也不是那见死不救的人,可爱国家可是出了个工人的,谁不知道工人是铁饭碗,就算是学徒工,一个月也能不少钱。   陈保国这个憨子,竟然还说爱国走了,剩下刘银凤娘几个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啊呸,爱国家的几个小子都多大了,壮劳力比他们家的还多,算什么孤儿寡母。他们农民一年到头也就年底的时候能分个几十块钱,可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有多少,指不定爱国家比他们家还富裕呢,从来只听说劫富济贫的,就没听说过反着来的,她今天必须把这钱要回去。   “我家老三是当了工人不假,可谁不知道远川他爸病了那么些年,我们家还欠着不少外债呢。再说这钱是他大伯给我们家远川看病用的,要还也是还给他大伯。”   刘银凤一开始确实是打算找机会把钱还给陈保国的,可后来不是一打岔就给忘了嘛。要是别人来也就算了,但是徐秀芬这娘们儿,输人不输阵,这钱她还就先不还了。   俩人吵着吵着把陈年旧事都翻了出来,无非是一个先生了儿子打压自己,另一个又瞧不起人怎么的,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妯娌关系就跟那婆媳一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俩人当了20多年妯娌,从前还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能没矛盾就怪了,这是都攒着气呢。   陈远川在一旁也看出来了,这会儿已经不是那20块钱的事儿了,上升到妯娌两个的陈年旧怨。   幸好这个时候陈保国来了,他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去趟公社的功夫,媳妇儿就跑到爱国家要钱来了,亏他还是大队长,连自己媳妇都管不住,这让陈保国觉得很是没面子,所以他一来拉着徐秀芬就走,有什么事儿回家说去。   徐秀芬犹自不满,但她好歹知道要顾及男人的面子,到底还是跟着走了。   刘银凤觉得自己在这一回合占了上风,得意地撩了撩头发,一转头竟然瞧见了陈远川兄弟俩。   “你们俩怎么回来了?大川,你伤好了吗?”   陈远川出院前又让医生换了次药,头上如今还缠着纱布,但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我没什么事儿了,在医院也是费钱,干脆就回来了。”   刘银凤又追问了几句,见陈远川确实没什么事儿了,这才放了心。等回到家里,刘银凤还特地给他煮了碗糖水鸡蛋,放了两个鸡蛋,说是让他补补。   这还是陈远川来到这里后头一回吃到鸡蛋,可惜也就只有这一次,后面就恢复了正常的吃食。用刘银凤的话说就是,他长得高高壮壮的,养了这么些天也差不多了,不过因着头上的伤口,倒是同意让他再歇两天,没有让他立马上工。   陈远川自然乐得轻松,刚好他也想找时间上后山瞧瞧。   知青点里,路青青反复地发了几天烧,终于好了起来,人也完全清醒了。   “青青,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烧了这么几天,把我们都担心坏了,我们还想着你要是再不退烧就把你送到县医院去呢。”朱敏见路青青醒了,很是高兴。女知青里面她的年纪最大,来得最早,一贯都比较照顾后来的知青。何况她还挺喜欢路青青的,小姑娘话不多,还勤快。   “是呀,青青,我还想着你要是再烧下去,就打电话给姑姑说一声呢。”许瑶也挺高兴,她的衣服都好些天没洗了,已经没有换的了,往常这些活可都是路青青在做。   正在四处打量的路青青闻言把目光转向了许瑶,只见许瑶五官姣好,长得还柔柔弱弱的,是那种很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长相。   路青青心道,原来这就是原主那黑心的表姐,原主已经够可怜了,从小没了爸,母亲带着她改嫁后,也只疼别人的孩子和后面生的,她在家里就跟个佣人似的,下乡的政策一出就被推出来了,来到这里要干农活不说,还得帮原主这个黑心的表姐洗衣服和做饭!   在知青点,大家都是一起吃饭的,每个人轮流做,每次轮到许瑶都是原主在做,难怪原主想不开,命都不想要了,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疼爱她的。   如今的路青青是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年纪轻轻就熬夜猝死了,这才来到这里,能够借助原主的身体重活一世,她还是挺兴奋的。   虽然这个年代物资匮乏,生活条件也不怎么好,但是机遇也多,哪像几十年后压力那么大,凭着她对后世的记忆,一定可以成为站到金字塔尖儿上的那拨人,而且能够来到这里,她肯定就是天生的女主角。   许瑶不知道路青青已经换了芯子,只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睛还越来越亮,无端觉得凉飕飕的。   “青青,你怎么了?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路青青回过神来,决定先养精蓄锐,这个黑心表姐可以   晚点再收拾,“我身体还有点虚,可能还得再歇一天才能上工,你们帮我再请一天假吧。”   “烧了那么多天,是得好好歇歇。”朱敏接话道。   很快上工的号子就吹响了,许瑶虽然觉得路青青有些不对劲,可这会儿也没时间探究了,只得跟着众人走了出去。 第6章   与大家都往地里去不同……   与大家都往地里去不同,陈远川则独自一人往后山走去。到了山脚下,陈远川明显感觉到山里的灵气是要比外面浓郁一些的,可惜他现在实力不济,暂时还不敢到内围去,原主的记忆中,这山里可是有不少大型野兽的。   放在他上辈子,这点野兽算什么,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几息的时间就能爬到山顶。现在他想要进到大山深处,还需要再积攒下实力才行,所以陈远川只在外围转了转,也就是队员们平时经常来的地方,相对来说还是很安全的。   尽管只是在山外围,陈远川运转起功法,感觉也比在县医院强多了。所以陈远川这一待,一直到天色黑下去才回家,要不是怕家里人担心,他其实更想在山上过夜。   “大川,你不在家里待着,又跑到哪儿去了?你不是伤还没好吗?我看你这样子是恢复得差不多了,不如明天就上工吧。”   陈远川刚一进院门,就听到刘银凤的大嗓门,他立马捂着头,装作一副虚弱的样子。   “妈,我这伤还没好,你不是说了让我再歇两天吗?我也没乱跑,就去后山祭拜了一下我爸,感谢他保佑我大难不死。”   刘银凤闻言,到底是没再说什么。谁想到第二天,陈远川又在山里混了一天,依旧是到天黑才回来,问他干吗去了,他说怕他爸孤单,去山里陪他爸说说话。   这话一出,全家人都面色古怪地看着陈远川,知道陈爱国和陈远川父子俩感情好,可没想到能好到这种地步。陈爱国都走了好几个月了,他还有事没事地往后山坟地里跑,大晚上的也不嫌瘆得慌。   “大川,你也挺大个人了,别跟没断奶的娃娃似的,老去烦你爸,你也得有点自己的主意。”   刘银凤是真没想到陈远川会这么“恋爹”,陈爱国活着的时候,他们夫妻俩感情也不错,可也没陈远川这么腻歪。   “大哥你可真厉害,在坟地一待待这么久,你不害怕吗?”陈远扬觉得坟地那种地方阴气重得很,除了必要的祭拜,平时他根本不会往那里去。   “坟地里埋的都是咱们自家的祖宗,有什么可怕的。”陈远川顺嘴回道。   别说他压根没去坟地,就算真在坟地里待一宿儿,也没什么可怕的。他只是基于原主的人设,随便扯个理由罢了。   “我看你就是闲得慌,打明儿起你就跟我们去上工。好了,吃饭吧。”刘银凤一锤定音,不容反驳。   陈远川皱皱眉,知道再在坟地里待一天这种说辞是站不太住脚了,便也没再反对。   晚上依旧是玉米窝窝红薯稀饭,刘银凤不光掌握着家里的经济大权,还包揽了打饭的活,不过她打饭还算公平,顶多就是作为壮劳力的男人们饭稠一点,女人们包括她自己稀一点罢了,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   今天大抵是红薯放得有点儿多,打完所有人的饭后,最后多出来了一勺稀饭。   陈远扬见此眼前一亮,立马端着碗凑到刘银凤面前,觍着脸讨好地笑道:“妈,你做的红薯稀饭真好吃,这勺就给我吧,我还在长身体呢。”   说着他还拽着刘银凤的袖子晃了晃,看着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他跟老四陈美妮是双胞胎,今年17岁,在农村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已经算是大人了,好些都结了婚的。   因此他这类似于撒娇的举动,在外人看来少不了要嘲笑两句,而在陈家,大伙都已经习惯了,五个手指还有长短,刘银凤就是偏心小儿子,你能怎么办?不出意外,最后那勺饭肯定是要进老五的肚子里了,可今天还就出了意外。   不等刘银凤把那勺稀饭盛到老五的碗里,她的另一只袖子就被人拽住了,扭头一看,竟然是陈远川。   “妈,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红薯稀饭,连国营饭店大厨的手艺都比不上你,我这伤还没好,不得多吃点补补。”   说着对刘银凤又是一通彩虹屁,把刘银凤的厨艺夸的天上有地下无,好像那不是红薯稀饭,而是什么龙肝凤胆似的,末了他还学陈远扬的样子撒娇似的摇了摇刘银凤的袖子。   一旁的陈远扬连带着陈家众人都看傻了眼,你说陈远扬撒个娇也就算了,他从小就长得瘦弱矮小,还会说好听话,要不刘银凤怎么最偏心他呢,陈家众人都看习惯了他对着刘银凤嘴甜讨好的模样。   可陈远川一个1米8多的高大汉子,在刘银凤面前也跟个孩子似的,学陈远扬撒娇弄痴那一套,简直没眼看。   刘银凤强忍着抽搐的嘴角,抖着手把最后那勺稀饭打到了陈远川的碗里,再让老大说下去,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达到目的后,陈远川心满意足地坐了回去,至于脸面什么的,他不在乎。因着他每日要修行功法的原因,消耗量其实是很大的,饭量自然也要比常人大得多,可以说他来到这里后,就没有一顿是吃饱过的,多数时候能混个半饱就不错了。   自打他上辈子实力提升上来以后,他已经好些年没有过饿肚子的感觉了,所以他现在迫切地想要提升实力,好早日到后山内围去打猎什么的,以便填饱肚子,外围已经被大队里的人走遍了,很难找到什么吃的东西。   吃完了饭,陈远川急着回去修炼,也没在意众人的表情,就直接回屋去了。   等他走后,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的堂屋才算是恢复了正常。   半晌,还是向小燕最耐不住性子。   “妈,我记得你娘家村子从前不是有个叶婆子嘛,你看我们是不是找他来给大哥看看……”   向小燕欲言又止,但大伙都明白了她的意思,盖因那叶婆子是个神婆,解放前专管跳大神给人驱邪的。   “瞎说什么!现在是新社会,一切牛鬼蛇神都是封建迷信,是需要被打倒的,你想害了咱们全家吗?”别看刘银凤嘴上说得很是义正词严,但其实她内心里也很想找叶婆子来看看。   陈远川这情况,真的很像是中邪了,他这三天两头往坟地里跑,该不会招了什么脏东西吧。   只可惜那叶婆子早就被送到农场改造去了,而且刘银凤也确实害怕在家里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再被人揪住把柄。   最后刘银凤勉强安抚了众人,也同时说服了自己,这件事儿便算是揭过去了。   次日,上工的号声一响,陈远川便跟着众人扛着锄头一起到了地里。   如今正是种玉米的时候,原主的身体是做惯了农活的,都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了,而且种地虽然累,对陈远川这个修炼的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他随着众人一下下地挥舞着锄头,没一会儿就感到十分无趣。虽说这活强度不大,可这反复的机械式劳作也太枯燥了些,他宁愿在深山老林里修炼,也不想一直干这个。   “大川,你力气也太大了些,你那是垦地吗?都快砸出个大坑了。你要是有劲儿没处使,就去挑粪肥吧。”旁边的队员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出声提醒道。   陈远川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一时没留意,力道大了些,他赶忙收了几分力道,至于挑粪还是算了,他可受不了那味儿。   旁边那队员也姓陈,和陈爱国算是本家,原主管他叫五叔的,这会儿他看着陈远川不住感慨道:“还是年轻好呀,脑袋上撞了那么大个窟窿,没几天就恢复了,还壮得跟头牛似的。”   大家干活无趣的时候都喜欢聊聊天,时间也能过得快点,陈五叔另一边的队员就接上了话。   “可不是嘛,咱们乡下人身体就是壮实,像那些知青一个个都弱了吧唧的,还说什么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看他们就不像是来干活的。”说着还意有所指地撇了撇嘴。   不远处知青所在的那块地里,许瑶身边正围着个男队员在帮她干活。   “那是来宝那小子吧,马嫂子怎么也不   管管他。“陈五叔眯了眯眼睛朝那边望去,“他自己的活平时都不好好干,如今还跑别人地头献殷勤去了。”   “就马嫂子那脾性,哪里能管得住他。倒是旁边那遮得严严实实的是路知青吗?之前也没见她这副样子啊,大热的天,也不怕中暑了。”这队员有些奇怪,路青青之前虽然力气小,干活也不怎么样,可起码态度还算端正。   “听说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大概还没好利索吧。”   陈远川听着旁边两个人的对话,也朝着那边瞟了一眼,他对那什么女知青不感兴趣,主要是在看陈来宝。   陈来宝他妈马婶子是个寡妇,不同于刘银凤在大队里泼妇般的名声,这马婶子在队里名声还挺好,说话也温声细语的,从没跟人红过脸。   要说刘银凤跟徐秀芬之间是王不见王,总想压对方一头,那她对着马婶子就是讨厌得很,提起来都撇嘴的那种。   也是凑巧,刘银凤跟马婶子在娘家时就是一个村子的,住得也不远,后来还都嫁到了前庄村,按说关系应该不错,可刘银凤总说马婶子是个内里藏奸的,惯会装模作样。   看陈来宝这样子是瞧上女知青了,也不知道马婶子是个什么想法。陈远川正在心里八卦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孩子响亮的哭声。   “哇!”   “大川,好像是你家冬娃子。”陈五叔也是个好事儿的,有点动静就要去凑个热闹。   陈远川定睛一看,远处那一边哭一边往地头跑的小身影,可不就是陈冬冬。   说起原主这便宜儿子,他来了好几天了,俩人愣是没说上一句话,前些天在医院里就不说了,回来这两天陈远川没事就在后山待着,陈冬冬则是满村子的疯跑玩耍,晚上又是跟着刘银凤睡的,所以他俩只在饭桌上能照着面,而陈冬冬也是个干饭能手,三两口吃完自己的饭就跑出去玩了,对待他这个父亲跟家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陈远川至今连声爸都没听陈冬冬叫过。   在原主的记忆里跟这个儿子也不怎么亲近,正如眼下这种情况,这孩子肯定是又抢别人东西,被别的孩子打了,可他路过陈远川所在的这块地,连瞅都没瞅陈远川一眼,就直奔着刘银凤所在的另一块地头而去,很快刘银凤就气势汹汹地拉着孩子去讨公道了。   “大川,你不跟着去看看吗?”   陈远川一看陈五叔那模样,就知道是他想去,可陈远川觉得这事压根不需要自己出马。   “不用,我妈那战斗力可不是吹的!”陈远川挺起胸膛,与有荣焉。   陈五叔呵呵两声,周围听到他话的队员们都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果然没一会儿,刘银凤就跟得胜的大公鸡似的,雄赳赳气昂昂地回来了。陈冬冬也破涕为笑,正在往嘴里吃的好像是野樱桃?   大队里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没一会儿陈远川就知道了事情始末。李二牛家的孩子铁军今年6岁了,在村子里是个孩子王,他今天带着小伙伴们上山摘野樱桃,其中一个孩子的野樱桃被陈冬冬抢了。作为大哥,铁军自然要为小弟出头,他就把陈冬冬给揍了,然后就有了刘银凤带着陈冬冬去找李二牛家讨公道的一幕。   大队里的人都知道,刘银凤极为护短,她本身并不怎么爱占人便宜,可要是牵扯到她那儿女,尤其是她的大孙子,那她就瞬间变得蛮横不讲理。甭管是谁的错,反正李家人是烦了刘银凤的歪缠,立马按着铁军把野樱桃赔给了陈冬冬,只当是破财免灾了,反正左不过是那么点儿樱桃。   陈远川听了这事儿,也不管他那便宜儿子在刘银凤的宠溺下会不会越长越歪,他的关注点从头到尾只在一个地方。   “那后山还有野樱桃?你们知道在哪儿吗?”他把外围都快转遍了,怎么就没发现。   跟他讲这事儿的队员们都很是无语,合着我们在这儿说了半天,你就只关心野樱桃!难怪都说你家一家子极品呢。 第7章   这天下工,许瑶回去的晚了……   这天下工,许瑶回去的晚了点,因为那陈来宝缠着她要送她东西,她这才勉为其难地跟陈来宝多说了会儿话。   上辈子这个陈来宝也没少到她面前献殷勤,可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许瑶根本就看不上这人,懒得跟什么似的,全靠家里上面三个姐姐养,跟陈远扬并称为前进生产大队的两大懒蛋。这人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敢肖想她。   吊着陈来宝要些好处还是可以的,不过离知青回城还有好些年,她也得早做打算才行。上辈子就是拖得太久了,她的名声不知怎么的突然变得极差,这也是当时她会选择陈远川的其中一个原因,陈远川毕竟是二婚,还能嫌弃她不成。   许瑶拿着陈来宝送的雪花膏,一边打算着未来,一边走进了知青房里,一进去就瞧见大伙的面色都不怎么好看。   “这是怎么了?”许瑶有些疑惑。   “你还问怎么了?许知青,今天该你做饭了,你不早点儿回来准备,还让我们大伙都在这里饿着肚子等你。”赵瑞的语气有些不满,许瑶平时长得娇娇弱弱的,男知青们都还算照顾她,但今天这种情况,任谁干了一天活后,回来还老半天吃不上饭,心情都不会太好。   许瑶一愣,下意识去搜寻路青青,之前该她做饭,不都是路青青替她做的吗?以前她也没做过饭呀。   “青青回房休息了,她说这回发烧伤了元气,干农活就已经很吃力了,以后没有精力再帮你做事。”还是朱敏看出了许瑶的意思,就对着她解释了一句。   其实她以前就不怎么看得惯许瑶把活都推给路青青,当时她还委婉地劝了一句,只是人家表姐妹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路青青自己都逆来顺受的,她便也不好多嘴了,省得最后里外不是人。但现在既然路青青自己都不愿意了,她自然也要帮着点儿。   许瑶被这消息都砸蒙了,虽然上辈子到后期,路青青也不愿意再帮她干活了,可现在不是还早着呢吗?   她当即就想回屋去找路青青说说,实在不行就告诉她姑姑,路青青可是最害怕她姑姑了。   “许知青,不管你跟路知青是怎么回事儿,你还是先去把饭做了吧,我们可都还在这儿等着吃饭呢,你俩的事儿,你俩过后再说。”另一位男知青马天阳也插话道。   被大伙这么盯着,许瑶也不好再去找路青青了,只能委委屈屈地进了厨房。但她哪会做饭呀,以前在家就没干过,更别提她根本就不怎么会用乡下的土灶。   最后折腾了半天,她勉强做了锅带着煳味的面糊糊。   众人看着那白面脸色都是一变,他们的粮食都是放在一起吃的,那点白面是他们想存着包饺子的,结果被许瑶一顿就给霍霍了。关键做个面疙瘩汤她还能做糊了,几个知青当场气白了脸,最后为了不浪费粮食,他们只能捏着鼻子吃了下去。   之前对许瑶有些好感的男知青,这会儿涉及到自己的利益,都对她有了很大的意见。   路青青见此,觉得糊糊也不是那么难喝了,她是真没想到干农活能那么苦,天气还热,都要把她晒伤了,但她捂得严实了,又差点把自己闷中暑。   因此她实在是不耐烦再应付许瑶了,对许瑶那想要杀人的目光也视而不见。   今天不仅知青点吃饭晚了,陈家人吃饭也晚了,因为刘银凤做饭的时候,陈冬冬闹腾着要吃鸡蛋,他自觉今天挨了揍,受了委屈,需要吃个鸡蛋安慰一下。   可刘银凤有些犹豫,因为最近家里钱花得有点多,她想把鸡蛋攒着拿到粮站去卖钱。   提起钱这事儿她就来气,老大老五这两个败家玩意儿,之前在医院两天就把她给的能吃好几天的钱票花完了,她舍不得说小儿子,就只能对着陈远川酝气,本身就是因为老大受伤住院害得家里花了不少钱。   陈远川见他妈正“慈爱”地看着他,以为是询问他的意见。   “冬冬想吃就让他吃呗,我也想吃鸡蛋。”他打从来到这里就只在回家那天吃了两个糖水鸡蛋。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们一个个都是饿死鬼投胎吗?”刘银凤正愁找不到由头,陈远川还往枪口上撞。   但陈冬冬人小,见他奶发火了,并不知道他奶的邪火不是冲着他的,   只当他奶不愿意给他吃鸡蛋,立马便不愿意了,开始使出他的绝招。只见他人往院子里一躺,一边打起滚来,一边哭喊:   “我要吃鸡蛋!我要吃鸡蛋!”   说是哭喊,却是干打雷不下雨,这副模样怎么看都是标准的熊孩子一个,可刘银凤还偏偏吃这套,以往陈冬冬每次这么撒泼打滚,一般刘银凤都会答应他,陈家其他人都见怪不怪了,陈远川却是注视着地上打滚的陈冬冬若有所思。   “好好好,奶这就给你煮鸡蛋。”果然没两下子,刘银凤就妥协了。   陈远川眼睛一亮,豁得站了起来,惹得陈家其他人惊讶地望了过来,难不成大哥这回还真打算管教管教冬冬了,以往大哥可是只看爸妈的眼色,从来没插过手的。   谁知道陈远川也跑到院子中间往地上一躺,开始打起了滚,嘴上喊着:“我也要吃鸡蛋,我也要吃鸡蛋。”   他人高马大的,在院子里这么一滚,直接把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的陈冬冬挤到鸡圈那边去了,陈冬冬一脸懵地坐了起来,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老大你赶紧给我起来,你这么大个人了,还学你儿子在地上打滚,你丢不丢人?”刘银凤感觉自己的额角都一跳一跳的。   “妈你可不能偏心,冬冬是你大孙子,我还是你大儿子呢,凭什么只有他能吃鸡蛋?我们难道都不是人?”   “你还好意思说,冬冬多大你多大,你一个当爹的竟然跟儿子抢东西吃。”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谁还不是爹生娘养的,年纪大就不能吃鸡蛋了吗?再说了我也没抢他的,我就是也要吃鸡蛋。”   陈远川振振有辞地反驳,丝毫不觉得自己要吃鸡蛋有什么不对,谁规定了只有孩子才能吃鸡蛋,这分明就是歧视年龄大的人。   刘银凤满脑门子都充斥着鸡蛋二字,跟魔音灌脑似的,最后她实在是受不了了,大吼一声:   “行了,别闹了,不就是吃鸡蛋吗?今天人人都吃行了吧,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老陈家的。”   刘银凤一时被陈远川激地上了头,刚说完就心疼得直后悔,但她怕反悔了老大又闹起来,只能在心里把陈远川骂了个半死。   陈远川却不管那么多,他见刘银凤答应了,便拍拍屁股上的灰尘站了起来,心道这便宜儿子还是有点用的,于是便冲着还在发呆的陈冬冬露出个自以为友善的微笑,陈冬冬却被这笑容吓得一哆嗦,头也不抬地钻进厨房里去了。   今天陈家几人着实是被陈远川给惊着了,不过不管他们对陈远川这番辣眼睛的表现作何感想,总之托他的福,今天人人都吃上鸡蛋了,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只有刘银凤全程耷拉着脸,看陈远川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陈远川却压根不受影响,自顾自地吃完手里的鸡蛋,意犹未尽地转头看向旁边的陈远山,见他似乎舍不得吃,只咬了一小口,大有要把鸡蛋留着慢慢吃的意思。   “山子,你要是吃不完,大哥可以帮你吃的。”   “不用了大哥,我吃得完。”陈远山面色一僵。   “没有我的辛勤付出,你今天能吃上鸡蛋吗?你是不是应该分大哥一半?”陈远川被拒绝了也不恼,又换了个说辞,话落便趁陈远山没反应过来,一把抢过他的鸡蛋,掰下一半塞进了嘴里,把被咬了一口的另一半又还给了陈远山。   陈远山拿着剩下一半的鸡蛋欲哭无泪,其他人见状,不等陈远川把目光转向他们,立马就把手里的鸡蛋一口吞了,差点没把自己噎个半死。   陈远川巡视了一圈,只能遗憾地收回了目光。   “大川,你这回受伤真的没撞坏脑子吗?”刘银凤怀疑地看着陈远川。   “以前爸在的时候,跟我说我是长子,得学着稳重点,现在爸不是不在了吗?”   “你爸不在了,你就不需要稳重了?”   “我爸不在了,我算是想明白了,人也活不了几十年,不能太委屈了自己。”   陈远川也不管大伙信不信,他是没打算维持原主那沉闷的性子,那还不得憋死他。至于他们会不会怀疑他鬼上身什么的,如今这年月不兴搞封建迷信,退一万步说,他们就算真找个大师什么的,他也不怕,他能够感觉到他已经跟这具身体完全融合了,现在的他就是陈远川。 第8章   陈远川那日的说辞,也算是……   陈远川那日的说辞,也算是对他这些日子的反常做了个解释。其实陈家人还是有些相信他的话的,毕竟原主是真的很听陈爱国的,陈爱国说什么就是什么,原主为此压抑了自己的真性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抵是陈家最近太过热闹了,以至于当陈远明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他们都有些恍惚,又到了老三回来的日子了吗?   陈远明在机械厂当学徒工,大抵两个星期回来一次,每次他回来总会买点猪肉糕点什么的吃食,所以往日里陈家人都是数着他回来的日子,可这回他们竟然忘了。   陈远川这会儿也在打量着这个颇有心机的弟弟,陈远明今年刚刚二十岁,既不似原主那般高大魁梧,也不似陈远扬那般瘦弱,基本上就是个挺周正的青年。因为在县里当工人的原因,收拾得还挺体面,反正比原主那补丁摞着补丁的衣服强多了。   “我刚才在路上听队里人说大哥你受伤了,被送去了县医院,你们怎么都没通知我一声?”就在陈远川羡慕地盯着陈远明身上那件短袖衬衫时,就听到了陈远明的话。   “我没什么大事儿,这不都已经好全了。”   “早知道我就再买点儿补身子的东西了。”陈远明手上提着一块肥猪肉,他之前不知道大哥受了伤,便只买了块肉,想着回来炼猪油,刘银凤上回就提起家里的油快没了。   “补什么补,老大壮实得很,压根不需要补,再说了,家里还能缺了他吃的。”刘银凤阴阳怪气地瞟了陈远川一眼,老大这混蛋玩意儿这些日子没少霍霍好东西,再给他补一补,他怕是要上天。   陈远明听出了些不对劲,可他还来不及深究,一个小炮弹就直直地冲了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   “三叔,你回来了!”   陈远明低头一看,见果然是小侄子,便熟练地摸出几颗糖果递给了陈冬冬,陈冬冬高兴地捧着糖果,一口一个三叔最好了。   陈远川挑眉,这还是他这些日子,瞧见陈冬冬除了刘银凤外唯一一次主动跟人打招呼,对陈远明比对他这个老爹热情多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小小年纪就是个势利眼儿,有奶就是娘,不错,有他的风格。   陈远明是在午饭前回来的,夏天肉经不住放,所以刘银凤立马便练起了猪油,香味儿很快便飘散了出去。   离陈家不远的隔壁院子正是陈来宝家,此时他嗅了嗅空气里的香味,没忍住吸溜了下口水,对马婶子道:“妈,我都好长时间没吃肉了,咱们也买点肉吃吧。”   “不年不节的吃什么肉,你当咱们家也跟隔壁一样出了个工人吗!”马婶子脸色复杂地往陈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咱们家虽然没有工人,可不是有个在镇上屠宰场上班的大姐夫嘛,你让大姐想办法弄块肉回来呗。”   陈来宝在家里是最小的,他上面有三个姐姐,分别叫梅子、杏子、桃子,她大姐梅子已经嫁了人,男人就在镇上的屠宰场上班,虽说他们家也不可能顿顿吃肉,可弄到肉还是比普通人要容易些的。   “你姐夫家也不是说弄来肉就能弄来肉的。”马婶子虽然这么说,却也没有直接拒绝,心里还想着要找时间到镇上大闺女家去一趟。   陈来宝知道他妈这就是答应了,转了下眼珠,又提起了另一件事。   “妈,你再给我点钱吧。”   “你怎么又要钱?前些日子我不是才给过你一块钱吗?”马婶子皱眉,继而想到什么后沉下了脸,“你这么快就花完了,是不是又给那个女知青买东西了?”   “你管我怎么花的,你手上不是有二姐的彩礼钱。”陈来宝的二姐杏子也说定了亲事,才收过彩礼钱。   “那钱是留着将来给你说亲的,可不能随便乱花。”   “这不是还有三姐   吗?“陈来宝满不在乎,反正他有三个姐姐呢,还怕没钱娶媳妇儿。   “你瞎说什么!”马婶子往厨房里正在干活的桃子瞟了一眼,“你几个姐姐都是我闺女,我自然希望她们能嫁个好人家,哪能都用来给你换聘礼。”   “那你不给我钱,我怎么娶媳妇?”   “咱们大队里说亲都是两家定好了,直接给了彩礼就行,顶多再买身衣服,哪用得着多花钱。”   “那是咱们大队里,城里的姑娘都讲究着呢,不花点钱人家怎么会愿意跟我处对象。”陈来宝自从见了城里来的那些知青,就对大队里的姑娘看不上眼了。   “我看咱们家里的吃食总是有少的,你是不是都拿去给那个女知青了?你还给她买了不少东西,那她答应跟你处对象了吗?”   “只要我对她好,她往后肯定会答应的,妈你就把钱给我吧。”任陈来宝歪缠了半天,马婶子这回就是不同意给他钱。   马婶子活了这么把年纪,吃过的盐比陈来宝吃过的米都多,还能看不出许瑶是怎么想的,人家压根就没看上自己儿子,这小子就是剃头的担子一头热。   不过想到那许瑶明明没瞧上自己儿子,偏偏吊着他,还收了他们家不少东西,马婶子眯了眯眼。   陈来宝最后也没能得偿所愿,气的饭也不吃了,直接跑出了家门,路过隔壁院子,闻到里面的肉香,他不屑地撇了撇嘴,心道有什么了不起的,等他大姐回来,他也能吃肉。想到这里,他直奔知青点而去。   许瑶被陈来宝叫出来的时候很是不耐烦,这些日子她都心情很差,那路青青自从上回病好之后,就不愿意再帮她干活了,每回自己还没说上两句话,路青青就哭哭啼啼的,搞得跟被自己欺负了一样。   没办法,这几天她只能自己洗衣服做饭了,可她以前哪干过这些活儿,弄得这些天颇为焦头烂额。这也就算了,偏偏那些知青们还嫌她做的饭不好吃,说她浪费粮食。是以这会儿面对陈来宝,许瑶能有好脸色才奇怪了。   “你找我什么事?”   “许知青,你是不是心情不好,谁要是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帮你出头。”陈来宝讨好地说道。   “平白无故的,你替我出的哪门子头?”   “许知青,你知道我挺中意你的,你要是愿意跟我处对象,我保证对你好,你也不用干活了,以后我养着你。”陈来宝拍了拍自己那并不厚实的胸膛。   “就你?”许瑶嗤笑一声,“你连自己都养不活,还养我?”   “我挣的工分是不多,但我有三个姐姐呢。我大姐嫁到了镇上,大姐夫是县里屠宰场的职工,我们家从来不缺肉,想吃多少都行。我二姐说的对象虽然是隔壁大队的,可他们家给的彩礼钱多,我妈说了这钱都留给我结婚用。还有我三姐,她虽然还没说亲,但她可勤快了,家里的活都是她在干,以后我妈准能给她找个能帮衬我的对象。咱俩以后就算啥都不干,也不会缺了吃喝的。”   陈来宝先还有些心虚,越说越理直气壮起来,他的话是有些夸大其词,可也没说错啊,不管怎样,先把媳妇娶到手再说。   许瑶听到这里,才算是多了几分耐心,倒不是因为她真想嫁给陈来宝,而是她觉得这人还能榨取些价值。   陈来宝不说,她都快忘了,她上辈子嫁给陈远川,这陈来宝家就住隔壁,这人确实有三个一心向着娘家,死命把夫家东西往娘家搬的姐姐,依稀记得这陈来宝家后来还挺热闹的,闹过很多次。   本来她都不想再搭理陈来宝了,现在看来还能再拖一拖,不过她手上的钱票确实不多了,距离知青回城还有好些年,看来她得赶快实施计划了。   而她的计划就是嫁给大队长家的小儿子陈远安,也就是路青青上辈子的丈夫。陈远安平时干活不算多么勤快,工分也拿得马马虎虎,要不是有大队长在,他其实算不得是个特别好的对象。   可别人不知道,许瑶还能不知道吗,陈远安虽然干农活不怎么行,可他脑子灵活,不是个安于现状的,现在应该就已经在往黑市上倒腾买卖了,要不然他后来怎么能攒下那么些钱做生意。   她要是嫁给了陈远安,想来是不愁吃喝的,而且大队长怎么不也得给她这个儿媳妇安排个轻省的活。可惜她重生刚回来那几天,被陈远川的事情绊住了心神,后来路青青又转了态度,弄得她疲于应付,这才没能开始行动的。   “对了,许知青,你爱吃红烧肉吗,过两天我妈做了红烧肉,我给你送一半呀。”陈来宝不知道许瑶都想了些什么,还在兀自絮絮叨叨。   听到红烧肉,许瑶眼睛眨了眨,她还真有些馋了。她在城里的两个哥哥现在应该都结了婚,上辈子好像就是从这时候起,她爸妈给她寄的东西越来越少了,肯定是两个嫂子在其中使了坏。手上的钱票不多了,也是她这段时间日子难过的原因之一,红烧肉她确实好久没吃了。   “这怎么好意思,你留在家里自己吃吧,这些日子你似乎瘦了些。”这会儿许瑶的语气总算是没那么生硬了。   陈来宝见许瑶关心自己,很是受用,他好说歹说,才算是劝着许瑶接受了他那还没影的红烧肉,兴高采烈地走了。 第9章   陈远明在家里只住了一……   陈远明在家里只住了一天,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往县里赶去,两个小时的路程,走得晚了,他怕耽误早上上班。   家里其他人则正常上工,到了地里分散开后,陈远川就去找了陈保国。   “什么?你要请假,好端端的请什么假?”陈保国很是疑惑。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受伤留下的后遗症,我有些头疼,所以想休息休息。”陈远川做出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   “你不是都已经好全了吗?怎么又头疼了?”陈保国一听,立马关心道。   “我也不知道,本来以为好了的,可是今天又疼了。”   “那行,那你赶紧回去休息吧,也不知道是谁害了你,别再落下个头疼的毛病。”上次从医院回来,陈保国就在大队里挨个问了一遍,但大抵是那天晚上要下雨的原因,都没什么人出去。   陈远川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他相信凡做过,必留下痕迹,那人早晚会露出马脚的。   请好了假,陈远川便直奔后山而去,他这段时间持之以恒的修炼,总算有了些成果,现在要是碰上什么大型野兽,他自诩打不过,逃跑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所以陈远川这次直接去了山内围,不出他所料,兴许是草木更加茂盛的原因,山内围确实要比山外围灵气浓郁些。   陈远川找了一个密林深处,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前方还有一处断崖,他呼吸着林间特有的草木气息,沉下心来开始运转功法。   这一修炼就到了天快擦黑的时候,要不是怕家里人担心,他都想在林子里待一夜。回去的路上,陈远川听到了野鸡的动静,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几块碎石,朝着林中有声响的地方疾射而去,正中目标,看着地上的野鸡,陈远川不由得心情大好。   上辈子早年他没少在山里讨生活,处理一只野鸡自然不在话下,陈远川很快就把那只鸡拔了毛处理干净,又架起了火堆烤了起来,他还把从家里带的盐撒了上去,没多久香味就扑鼻而来,刚一烤熟不等放凉,陈远川就大快朵颐起来,吃得满嘴流油。直到整只鸡都吃进了肚子里,他才感觉有了七八分饱,路上又摘了些野果子,这才算是有了饱腹感。   自打来到这里,陈远川还是第一次吃饱了肚子,以至于他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散发着愉悦感,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这份好心情,即使回家看到刘银凤的黑脸也没有消失。   “你又跑哪儿去了?好端端地请什么假?总不会又跑到后山坟地陪你爸说话去了吧?”   “那倒没有,我想想妈你上回说得对,我老去烦我爸也不好,就在后山转了转。大伯没跟你说吗?我这不是头疼,本来想回家休息的,后来又一想,天气这么闷热,在家里也是燥得很,还不如山里阴凉些,兴许凉快了头疼就能好些了,所以我就往山里去了。谁知还真是这样,到了山里以后,我头竟然不怎么疼了。”陈远川说得跟真的似的。   刘银凤   听了这番解释,脸色才算好看些,末了又有些担忧。   “你要是还头疼,还是抽时间去县医院看一下吧,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总不能落下个病根。”   陈远川想到自己的计划,就答应了下来,正好他也没打算明天去上工。   “那妈你明天再帮我请个假吧。对了,我在后山抓到了两只野鸡,还找到了一窝野鸡蛋。”陈远川把身后的背篓取了下来,拨开上面用来掩饰的干柴。   陈家人见到筐里露出来的野鸡和鸡蛋,立马来了精神,个个惊讶不已。   “大哥,你运气也太好了,竟然还能碰到野鸡和鸡蛋!”   “可不是,野鸡可不好抓,大哥你真厉害,一次就抓到两只!”   “上回那李二牛好像也在后山碰见过野鸡,结果他追着野鸡跑了半天,啥也没抓着不说,还崴着脚了。”   “……”   陈远山几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只有刘银凤盯着野鸡和鸡蛋皱起了眉头,到底多活了几十年,她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大川,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上山内围去了?”那山外围早就让大队里的人走遍了,哪有那么容易找到野鸡和鸡蛋。   “我就是在内围不远处转了转。”   “你胆子也太大了,内围是随便能去的吗……”   不等刘银凤教训更多,陈远川就赶紧给打断了,关键这事儿他也没法解释,总不能说自己艺高人胆大吧。   “妈,你放心吧,我惜命得很,这野鸡和鸡蛋都是我弄来的,两只野鸡就大家一起吃了吧,鸡蛋是我一个人的,谁都别跟我抢。”说完陈远川就飞快地兜着野鸡蛋往自己屋里走去。   陈家还没有分家,从前在家里都是由刘银凤掌握着物品的归置权,陈远川这吃独食的行为放在往日里早就挨骂了,可大抵是他最近骚操作太多,刘银凤竟然没说什么,只叫了向小燕和陈美妮去厨房里帮她处理野鸡。   那两只野鸡一只让刘银凤腌了起来风干,另一只次日早上就给炖了,其实按刘银凤的意思是想把两只都风干了,慢慢吃的,毕竟前两天刚吃过猪肉。可陈远川不同意,刘银凤经不住他闹腾,只能炖了一只。   “妈,你看咱们有两只鸡呢,不如你捞出来点,我给老三送去,反正我今天也要上县医院看病。”   陈远川本来打算今天继续上山的,可瞅着眼前的鸡肉,又觉得先去县城摸摸情况也行,反正他现在实力慢慢上来了,后山什么时候去都可以,他来了这儿还没去县城逛过呢,之前在县医院也不方便出门。   刘银凤想了想,老三虽然在厂子里上班,估计肉也不会经常吃,给他送去点儿也好。于是刘银凤找出个罐子,捞出了几块鸡肉又装满了汤递给陈远川。   “你小心点,千万别洒了。”   陈远川满口答应,他等家里人都去上工了,又修炼了一会儿,等到半上午才提着罐子往县城里去。   他如今实力精进,力量跟速度都有了很大提升,平常人往县城去要走两个时辰的路,他半个钟头就到了。一到县城他就直奔机械厂而去,因是算计好的,倒是刚好赶上了工人们午休的时间。   这边陈远明正准备去食堂吃饭,就听说有人找自己,他有些意外,到门口一看发现是陈远川,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不然他才从家里回来,大哥怎么会来找自己。   “大哥,家里出什么事儿了?”陈远明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没事儿,就是我昨天在山里抓了两只野鸡,这不是惦记着你嘛,我想着你估计也不常吃肉,就让妈给我装了些,特地给你送过来了,我可是顶着大太阳走了两个钟头,瞧把我给热的。”本就是陈远川自己想来逛县城,顺便再来见识一下机械厂,毕竟他上辈子那里可没有这种厂子,但到了他嘴里就成了专程来给陈远明送肉的。   陈远明在家里排行老三,不上不下的,以往都是最被父母忽略的一个,跟兄弟姐妹间也不甚亲近,所以他打小就学会了为自己打算,之前总是买东西回家什么的,多半还是出于心底里的那点愧疚,没想到大哥还这么惦记他,吃个野鸡都不忘给他送来,陈远明这会儿颇为动容。   “你们自己吃就行了,我在厂子里的食堂吃饭,伙食还是不错的。”虽然为了省钱,陈远明也没咋吃过肉菜,但是主食什么的肯定是要比家里强。   “再不错也吃不着野鸡,我送都送来了。再说了,你往常也没少给冬冬糖,我都记着呢。”   这话说的陈远明心里触动更深。   “大哥,你肯定也没吃饭,既然来了,就跟我上我们食堂吃去吧,咱俩买几个馒头,就着这肉吃了得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这话正中陈远川的下怀,他高兴地跟着陈远明往机械厂的食堂走去,一路上四处打量,很是好奇如今的工厂是什么样的,嘴上还向陈远明询问起平常的工作。   “我如今只是学徒工,上面还有1级钳工到8级钳工,不过咱们县城的厂子规模毕竟没有那么大,比不上市里那些万人大厂,咱们这里没有8级工,只有一个老师傅是7级工,那可是厂子里的宝贝,其他都是6级以下的,厂子里每年都可以考级,我明年就可以去考一级工了,到时候工资也能涨上去了。”   经过陈远明的介绍,陈远川才知道原来工人还分这么多等级,每一个级别的工资都不一样,像陈远明他是学徒工,如今只能拿20.5,一级工则可以拿33,二级工38.5,三级工45,后面依次往上递增,级别越高,工资越高。   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工人,他们大队的人辛辛苦苦在地里干上一年,到年底能分个几十块钱就不错了,那些工分少的搞不好还倒欠大队里钱。   不过就陈远川说,陈远明他们那工作也是个精细活,很考验眼力跟熟练度,平时工作强度也不低,也不是人人都能干好的,要不然高级工人也不会那么少了。   陈远川本来还琢磨着是不是要想办法给自己找个工作,可他感觉陈远明这活儿不太适合自己,他们修习武道之人讲究随性而为,让他一天到晚待在车间里干那种精细活,比在地里锄地还闷,看来他还得另外再寻摸寻摸到底要干什么。   正想着呢,迎面走来个穿着工装的女工人,一头利落的短发,长相颇为英气,最醒目的要数她那硕大的肚子,看着至少得有8个多月了。   陈远川好奇道:“你们厂里快要生的女同志,也要每天上工吗?”   在原主记忆里,生产队里不少女人怀了孕也会一直上工,在田间地头生孩子的也不是没有,顶多孕期做些轻省活,没想到城里的女工人也这么拼,那姑娘眼看着就快生了。   陈远明顺着陈远川的目光看过去,就知道他在说谁了。   “那女同志名叫余蔓,她也是个命苦的,亲妈早死后妈当家,一成年就把她嫁出去了,偏偏找的男人还是个虚有其表的,整日游手好闲混日子。她现在的工作是接的她公公的班,因为她男人嫌累,不愿意干。前两年她公公也走了,现在是她一个女人养家,听说她的工资都是她婆婆来领的,她不上班,估计她婆婆都不乐意。不过你别看她是个女的,却很是厉害,进厂才没几年,基本上每年都能往上升一级,现在已经是3级钳工了,要不是因为今年怀孕受了影响,没准儿这会儿已经是4级钳工了。”   陈远明会了解得这么清楚,也是因为余蔓在机械厂挺出名的,钳工这活本来就不怎么适合女同志,能考上3级钳工的女人更是凤毛麟角,余蔓还是那么个家庭背景,大家难免就对她议论的多了些。   3级女工?那一个月不是能拿个40多块钱?陈远川顿时双眼放光。   “人家怎么就这么有本事,真让人羡慕啊!”   “可不是,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考上3级钳工。”陈远明点头赞同。   “我不是说这个女同志让人羡慕,我是说她男人,整天什么都不用干,还不缺吃喝,日子过得也太舒服了,我怎么就没这么好命呢。”想他两辈子都还没吃上一口软饭,人家轻轻松松就达成了。   陈远明被陈远川这番奇葩的言论惊得不行,他上回回去的时候,就听家里人说大哥变了   性子,以前爸在的时候压抑得很了,现在放开自我了,他当时感触还不深,现在算是有些体会了。   那余蔓的男人有什么可让人羡慕的?一个大男人还要靠媳妇养,厂里的职工提起那人都很是鄙视。   说话间的功夫,他们已经和余蔓擦肩而过了,也走到了机械厂的食堂。陈远明让陈远川等着他,他自己去买了三个白面馒头,给了陈远川两个,自己留了一个,两人就着鸡肉蘸着鸡汤吃得还挺香。   陈远川来到这儿还是头一回吃到白面馒头,确实比杂粮窝窝好吃多了,三两口就吃完了。他也没跟陈远明说这点馒头还不够他塞牙缝的,没看陈远明自己才吃了一个,他要是敞开了吃,怕是能把陈远明一个月的粮票都花完,他倒还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 第10章   吃完饭陈远川就离开了机……   吃完饭陈远川就离开了机械厂,他自然不可能真去县医院看脑袋,而是在县城里慢慢转悠了起来。这里的很多地方都跟他上辈子那里不一样,像是供销社、国营饭店什么的,都还挺有特色的。陈远川虽然没有钱,可他也都进去逛了一圈,对营业员的白眼视而不见。   最后陈远川来到了一条巷子,原主记忆中县城里的黑市就在这里,如今不允许私人做买卖,大家只能在私下里偷摸着交易,黑市也就应运而生了。   原主只来过这里一次,还是那年家里的粮食不够吃,陈爱国让原主把家里分的那点细粮拿到黑市来换成了粗粮,原主当时紧张得不行,全程都没敢多看,生怕被人找碴儿。   陈远川走进巷子里,发现这里卖的大多都是粮食之类的或者是自己种的菜,大抵都是附近生产队的人,每个人都很谨慎,交易完成后就迅速走人了。他转了一圈儿下来,基本没见到卖肉的,看来这肉类在黑市里也是个稀缺货,他要是在山里猎个什么东西,估计应该有销路,就是怎么个卖法是个问题。   正想着陈远川就瞧见了一个熟人,大伯家的堂弟陈远安,这小子怎么也没有上工?陈远川还在疑惑,就见旁边院子里走出一个男人,接过了陈远安手上的袋子,低头往里面看了看,似乎还算满意,随即数了几张钱递给了陈远安。   陈远川大概心中有了数,看来他这堂弟也是来黑市上做交易的,而且还熟门熟路。他正愁没有路子,见状等到陈远安独自一人时,便上前喊住了他。   “安子!”   “大川哥,你怎么在这里?”陈远安对在这里碰到陈远川颇为惊讶,毕竟在他的固有印象里,陈远川和他大哥陈远平一样,都是那种老实本分的,不像会出现在黑市上的人。而陈远川这些日子的“丰功伟绩”目前还都局限在家里,知道的人也不多。   “我跟大伯请了假,来县医院看看脑袋上的伤,后来没什么事就来这里转转。”陈远川解释完又低声问道,“你是来这里卖东西的吗?刚才那人靠谱吗?”   陈远安四处瞅了瞅,拉着陈远川就出了巷子,这才说道:“我也是没事儿的时候捉到点鱼,或者是在山里寻到什么山货时,才会拿到这里来卖。刚才那人大家都叫他老黄,你要是寻到什么稀罕东西也可以卖给他,他给的价格还算公道,人也挺仗义的。不过听说最近上面好像换了领导,要重点查黑市,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接下来一段时间最好还是小心点,要是被那些红袖章抓到就麻烦大了。”   虽然陈远安不觉得陈远川会到黑市上来卖东西,但陈远川问起了,他还是将黑市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这番讲解倒是省了陈远川不少事儿,正好他该逛的也都逛得差不多了,既然碰上了陈远安,两人干脆就一块儿结伴回了大队。   夏日天黑得晚,下工的时间自然也晚,两人回到大队里时还没到下工的时候,除了田间地头那边,村子里都没什么人,是以经过村子里的小河边,听到有人喊救命时,两人都愣了一下。   而正在喊救命的人正是许瑶,她一直想要赖上陈远安,却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思来想去还是准备复制路青青上辈子走过的路。   方法不在老,有用就行。路青青上辈子纯粹就是走了狗屎运,她自诩自己怎么也比路青青条件要好,陈远安上辈子既然救了路青青,那就不可能不救她,而她只要湿漉漉地被陈远安救上来,就凭着大队里的舆论,她再装装可怜,陈远安肯定会娶了她的。   她观察过陈远安今天没有上工,应该是到县城里去了,就算准了时间,在陈远安差不多该回来的时候,自己跳进了河里,在这儿等着让人“英雄救美”呢。   只是她千算万算,没料到会多了陈远川这个变数,这人竟然会和陈远安一起出现。这会儿许瑶生怕陈远川会先于陈远安跳下来救她,到时候她莫不是又要遵循上辈子的轨迹,嫁给陈远川,继续和那一家子极品纠缠?   看到陈远川出现的那一刻,许瑶喊救命的声音都出现了停顿,一时间都有些绝望了。   显然许瑶的担心是多余的,如今这个陈远川可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正直青年,他上辈子那个世界遵循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他可没少干见死不救的事儿,能不落井下石都算他善良了。   不过一个世界有一个世界的规则,这里是个平和安定的国度,他自然也不至于如同上辈子那般铁石心肠。但他到底是个活了100多年的老狐狸,别人想要算计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想他当年登上武道巅峰的时候,可没少有女人凑上来,什么样的招数没见过,是以他打眼一扫,就识破了许瑶的小伎俩。   看着许瑶那不自然的表情,还有扑腾了半天也没往水底沉,陈远川就知道许瑶十有八九是会游泳的,那她搞这么一出的原因就耐人寻味了。而且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个许瑶不就是陈来宝一直围着讨好的对象吗?   还没等陈远川想明白,陈远安便准备跳下河救人了,他虽然在做生意上有些头脑,但在男女之事上还真是一窍不通,所以他压根没看出许瑶有什么不对劲,只想着救人要紧了。只是他还没跳下水,就被陈远川拉住了。   “安子,你这一跳下去,你俩湿漉漉地抱在一起,那可就说不清了。”看在陈远安刚才那番讲解的份儿上,陈远川还是决定做回好人。   “可这人命关天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陈远安有些迟疑。   “你不知道,这些城里来的文化人,他们跟我们乡下人可不一样。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听过没?你这把她救上来,毁了她的名声,人家怕是转头就要去上吊。”   陈远安也不是个学习的材料,上学的时候都是混日子的,被陈远川这么一通瞎忽悠,还真信了,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那怎么办?”陈远安已经不知道到底是该救人好还是不救人好了。   水里的许瑶这会儿则差点没呕出血来,本来她看陈远川没动静,陈远安准备跳下水来救她,还暗自高兴,结果陈远安却被陈远川拦下了。现在又听了陈远川这么一通胡说八道,直接气得呛了一口水。   陈远川见许瑶这么会儿还在那里浮着,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左右看了看,从不远处捡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回来,对陈远安道:“你拿着这根树枝,叫这位女同志抓着树枝顺着爬上岸。”   陈远安一想,这主意不错,也不用跟人家女同志有身体接触了,不然人家回头真去上吊了,他岂不是罪过大了,救人成害人了。   只是陈远安想得挺好,许瑶却不肯配合,她装作一副惊惶失措的样子,就是不去抓树枝,只在那儿使劲乱扑腾,把陈远安急得满头大汗。   陈远川在一旁看了半天戏,心中大概有数了,不出意外这女知青应该就是冲着他堂弟来的。他看了看天色,应该要到下工的时候了,便也不再耽搁,冲着远处大声喊道:“来宝,你来得正好,快点,许知青掉到水里了,她怎么也抓不住树枝,你赶紧下水去把她救上来吧。”   时刻关注着岸上动静的许瑶,听了这话,脸色一变,也顾不得自己的算计了,赶紧抓住树枝往岸边游去,生怕那陈来宝真的跳下来救她,到时候她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嫁也得嫁了。   只是她还不愿意彻底放弃,等她爬上岸时,还装作滑了一下,想借机往陈远安身上扑,却被陈远川眼疾手快地拉着陈远安躲了过去。   扑了个空的许瑶,狼狈地趴在地上,气恼地抬起头朝前方望去,这才发现不光陈远川拉着陈远安躲得远远的,那陈来宝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这陈远川分明就是在诈自己,想来是看出了自己的打算。   想到这里,许瑶又是恼怒又是心虚,直觉陈远川前世今生就是来克自己的,在心里把陈远川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个遍。   恰好这会儿下工的人也陆陆续续走了过来,陈远川叫住了一位在大队里比较热心的婶子,让她去照顾许知青一下,顺便通知下知青点的其他人,便拉着陈远安迅速遁走了。   “大川哥,还是你有办法,这回多亏了你,不然我要是跳下水救人,不是害了人家女知青吗?”陈远安还在那里庆幸不已。   陈远川瞅着他这单纯的堂弟,像看什么稀奇似的,把他打量了个遍,惹得陈远安都不自在了。   “大川哥,你看什么呢?”   “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值得人家女知青这么算计你,要说起来自己也不差呀。   陈远川倒不是羡慕陈远安,或者对许瑶有什么想法,他只是迷之自信,觉得自己哪里都不比别人差。   陈远安这人,你让他去卖个东西什么的,他得心应手,但在这方面就跟少了根筋似的,完全不明白陈远川在说什么。   见此陈远川也没多作解释,解释了陈远安也不一定会信,毕竟恐怕连陈远安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别人算计的,所以他只是语重心长地道:“安子,以后你还是离女同志远一点吧,尤其是这些女知青,他们都清高得很,瞧不起咱们这些乡下人,把名声看得比命都重要,你可长点心吧。”   说完也不管他这番话给陈远安的择偶之路造成了什么影响,就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第11章   陈远川回家之后,自然被……   陈远川回家之后,自然被询问了一番去县医院大夫是怎么说的,被陈远川以可能是留下后遗症了,没有什么好的方法给糊弄了过去。   晚上陈远川正准备睡觉的时候,陈远山跑来敲了门,他瞅着陈远山那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就知道这货这么晚来找他准没什么好事。   “大晚上的什么事儿?”   “大哥,这不是云云朵朵嘛,可怜她们俩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这不就馋鸡蛋了,所以大哥,你看……你那窝野鸡蛋能不能分我两个?”陈远山搓着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陈远川明白了,敢情这是惦记上他的野鸡蛋了。刘银凤是个有些重男轻女的,从她平日里对陈冬冬宝贝的不行,对云云朵朵这对双胞胎却忽略得彻底,就能看出来了。   双胞胎平日里都是向小燕自己在带,因为要带孩子,向小燕的活计比较轻省,以前孩子小的时候她都是自己背着,现在一岁多大点了,她干活时就让她们在一旁玩儿,平日里确实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   鸡蛋在如今这年月,大伙一般是舍不得吃的,都想留着换钱,刘银凤顶多会隔几天给陈冬冬煮一个,双胞胎则是吃不到的。   但要说云云朵朵想吃鸡蛋了,陈远川也是不信的,一岁多的孩子能知道鸡蛋是什么,八成是陈远山这喜欢占便宜的老毛病又犯了,拿着孩子当借口呢。   陈远川对此心知肚明,却也没有生气,他摸了摸下巴,露出了和陈远山同款的笑容。   “山子,我记得你结婚那会儿,家里刚好攒够了布票,爸妈给你做了件新衬衫来着,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去找你,你看能不能借大哥我穿两天。至于鸡蛋,我这当大伯的给云云朵朵两个鸡蛋还不是应该的,别说云云朵朵想吃了,就是你跟弟妹也得好好补一补。这样吧,我给你4个,你们家1人1个,你看怎么样?”   陈远山起初听到陈远川提起他那件衬衫,就条件反射地心生警惕,那可是他唯一的一件体面衣服,因为向小燕家彩礼要的少,爸妈手上当时刚好又攒够了布票,这才给他做了一件衣裳的。他平日里宝贝得很,除了逢年过节根本舍不得穿,所以听了陈远川要借衣服的话,他下意识就想拒绝,只是后面又听陈远川说愿意给自己4个鸡蛋,他就犹豫了。如果只是借去穿两天的话,似乎还是自己占了便宜。   陈远山纠结了好半天,陈远川见此也不催促,其实他也不是舍不得那么两个鸡蛋,只是想到原主那补丁摞着补丁的旧衣服,秉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想法,才提了这么个主意,至于过两天还不还的,衣服到了自己手上,那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就好比有些人借钱,张口就说两天后就还你,这个两天谁要是相信就是确切的两天,谁就是傻子。   而陈远山想占小便宜的心理作祟,还真就成了这么个傻子。他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还是答应了,毕竟让爱占小便宜的人放弃眼前即将到手的4个鸡蛋,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他把衣服拿来的时候一脸的肉痛,反复叮嘱陈远川千万别把他的衣服弄脏了。   陈远川拍着胸脯保证会爱惜衣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地把4个野鸡蛋给了陈远山,等陈远山一出门,立马就把衣服换上了,对于自己终于有了件还算看得过去的衣服很是满意。天知道上辈子他的衣服可无一不是精品,那种补丁衣服他都多少年没穿过了。   陈远川是满意了,两天后的陈远山从他这里没要回衣服时,简直犹如晴天霹雳。陈远川也没说不还,只是推脱过两天再还,两天复两天,两天何其多。   其实陈远川还真没打算不还,就是想等到自己什么时候攒够了钱跟布票,做了新衣服之后再还。可陈远山不知道,他怎么都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操作,4个鸡蛋换1件衣服,他觉得自己简直亏大发了,从来都是他占别人便宜,竟然还有别人占他便宜的时候,尤其这人还是以往沉默寡言的大哥!   一时间陈远山恨不得陈爱国能活过来,好好管管如今这个露出“真性情”的大哥。   这俩人的事儿,陈家其他人也不是不知道,陈远山还找了刘银凤告状,刘银凤只说衣服是他自己借的,让他们俩自己掰扯。左右这衣服也没出了陈家门,肉都烂在自家锅里,谁穿不是穿。何况她如今已经够烦的了,实在没心情给这俩货断官司。   因为往日里老大都是拿满工分儿的,可他最近三天两头的请假,上工的天数还比不上老五,老五就是身体弱,干活不行,上工都是在混日子,拿的工分少。老大则不一样,他只要去上工,照旧拿满工分,但就是去的时候少,三天里头能去上工一天就算不错了,一问就说是头疼,刘银凤也拿他没办法。   可要是这么继续下去,少了老大这个壮劳力,他们家到年底恐怕分的粮食会不够吃。虽说刘银凤手里还拿着老三的工资,但这用钱的地方也多,家里还有好几个孩子没结婚呢,总不能拿钱去买粮食吧,所以刘银凤很是发愁。   这个时候陈远山还跑来找她说衣服的事儿,刘银凤能有好脸色就怪了。再说了,她对着如今的陈远川也无可奈何,那就是个滚刀肉,你怎么说怎么骂都全不当一回事儿,脸皮更是比他们家院墙还厚。刘银凤都没想到,老大原来是这么个性子。   这日陈远川又请假没上工,待陈家人走后,他正准备去后山,刚出了院门,就瞧见一个女人脚步匆匆地往这边走来。   本来这也没啥奇怪的,关键是大热的天,这女人穿得严实也就算了,竟然还用个头巾包着头和大半张脸,真是怎么看怎么怪异。以至于待那人走到近前时,陈远川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   这女人手上还提着一块猪肉,径直去敲了隔壁马婶子家的门,马婶子一家都去上工了,自然是没人应的。女人似有些急切地左右张望了番,很快注意到了陈远川,迟疑地朝他走了过来。   “大川?”   陈远川听到这称呼就知道是熟人,他盯着那女人露出的小半张脸上掩饰不住的瘀青红肿,在记   忆里搜寻了半天,才勉强对号入座。   “梅子姐?”陈远川不太确定地喊道。   “对,你见我妈他们了吗?是不是上工去了?”原来这女人就是陈来宝那嫁到镇上的大姐陈梅子。   陈远川没有马上回答,他的关注点还在陈梅子脸上的伤,差点脱口而出“你遇到劫道的了吗?”   转念一想,这里不是他从前的世界,从镇上来村里还是很安全的,怎么也不可能遇到劫道的。那就是在镇上跟人打架,打输了回娘家搬救兵来了?   就陈来宝那个怂蛋,肯定给陈梅子出不了头,搞不好到时候还要他们这些姓陈的本家兄弟一起去。他们这里出嫁的闺女要是被欺负了,娘家是要给出头的。他跟陈来宝不光是本家,还是邻居,按说他也得去,陈远川有的没的脑补了一大通。   “大川?大川?”陈梅子被陈远川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往上拉了拉头巾,却也没能把脸上的伤完全遮住。   “哦,马婶子他们都上工去了,要不你去地里那边儿找人?”   “大川,你能不能帮我去喊我妈一声?”陈梅子似是有些为难,忍不住又拉了拉头巾。   陈远川注意到她的动作,大概明白了她的顾虑,就她这副模样出现在地头那边,大队里那些整日就喜欢嚼舌头的老娘们,怕是要把她围着当猴看。   陈远川想着自己去后山也不着急,干脆就当日行一善了,唉,话说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他越来越善良了。 第12章   马婶子正和两个闺女……   马婶子正和两个闺女在地里干活,听陈远川说陈梅子回来了,顿时活也顾不得干了,立马带着俩闺女往回走,还不忘交代道:“你俩平时也不常见到你们大姐,正好她回来了,你们多和她说说话。”   结果几人还没走到地方呢,就瞧见了陈梅子正在和一个男人撕扯,与其说是撕扯,不如说是被那男人单方面地殴打。   马婶子原本匆忙的脚步一滞,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   跟在后面的陈远川正准备改道往后山去,见此情景也顿住了脚步,他有些诧异,这是在镇上没打够,还追到村里来打?这也有点太嚣张了吧,陈远川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急着离开,毕竟都是姓陈的,还是邻居,他虽然不怎么喜欢管闲事儿,但帮忙叫个人还是可以的。只是他这么一耽搁,也听清了前面两人的对话,顿时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   “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才会信了媒人的鬼话娶了你,家里有点什么好东西都往娘家搬,连自己儿子都不顾,这肉是我弄来给儿子补身体的,又被你这娘们偷拿回娘家,幸亏我发现得早,要不是看在你好歹给我生了个儿子,我早就让你滚蛋了。”   正在殴打陈梅子的男人正是陈梅子的丈夫刘大武,他虽然在镇上屠宰场工作,可平时想要吃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今天好不容易弄来块肉,一个没注意就被陈梅子偷拿回了娘家,他发现后就赶紧追来了。   “儿子前些日子才吃过肉,可我妈跟我弟他们都好久没尝过肉味了,你就把肉给我吧。”陈梅子即便挨了打,也不觉得自己有错,还惦记着那块肉呢。   “呸,就你娘家那一窝子蚂蟥,还有你那个窝囊废弟弟,也配吃肉!”刘大武本就是个暴躁的性子,听到陈梅子提起她娘家更是来气,揪住陈梅子的头发就给了她几耳光,这一转头刚好看到了不远处的马婶子母女三人,罪魁祸首来了,刘大武有了仇恨值更高的目标,也顾不得教训陈梅子了,左右自己的媳妇什么时候收拾都行。   刘大武长得膀大腰圆,又是个杀猪的,有一把子力气,陈梅子被他几个耳光打得牙齿都松动了。马婶子母女三人哪见过这场面,刚才就吓得没敢上前,这会儿瞧见刘大武朝着她们过来了,更是瑟瑟发抖。   “你个老虔婆,整日撺掇我媳妇往娘家偷东西,这回是不是又是你……”   瞧着刘大武那凶恶的模样,还不等他把话说完,马婶子就拉着两个女儿躲到了陈远川身后。   陈远川:“……”   马婶子的举动迅速将刘大武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陈远川身上,虽然陈远川也长得高高壮壮的,但刘大武自诩自己气力过人,并没有太把陈远川放在眼里。   “你小子想要多管闲事?这一家子贼偷我的东西,怎么你想要替他们出头?”刘大武说着还捋了捋袖子,展示了一下他胳膊上的肌肉。   一句话没说被迫卷入战场的陈远川压根不想掺和这破事儿,清官难断家务事,别看陈梅子是被打的一方,但你要贸然掺和进去,搞不好里外不是人。再说了,这会儿他也看出来了,这陈梅子也是个奇葩,他是理解不了那种宁愿自己挨打也要把肉送回娘家的心理,这马婶子家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就等着你这块肉救命呢。   陈远川本来就不是啥热心人士,所以他迅速撇清了关系。   “没有的事儿,我就是个路过的。”   刘大武还以为陈远川怕了自己的武力,很是得意,断定陈远川跟陈来宝一样也是个怂货,正想呵斥他滚开,转念一想又冒出了个主意。   “你说你是路过的,你就是路过的了,我看你和陈梅子这贱货八成有一腿,这肉说不定就是她偷来给你吃的。”   “大武,没有,真的没有,我跟大川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们就是邻居。”陈梅子这回否认得倒是很快,只要不涉及到她娘家,她脑子还是挺清醒的。   “那你想怎么样?”陈远川没急着否认,而是饶有兴致地问道。   “你得赔我10块,不是,20块钱,不然这事儿没完,我要上革委会告你们俩搞破鞋。”刘大武还以为陈远川被拿捏住了,不要脸地狮子大开口。   陈远川都被气笑了,他算是知道什么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本来他不想管闲事的,可没办法,有些人就是欺善怕恶,这要是不得个教训,还蹬鼻子上脸了。   所以陈远川二话没说,走上前抓住刘大武的手腕儿,一个施力,刘大武的手腕儿就弯曲到了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刘大武顿时发出了平日里他杀猪时才会有的惨叫声。   “啊……疼疼疼……”   陈远川松开刘大武的手腕儿,又捏住了他的后脖颈,刘大武一个壮汉,就这么让陈远川捏住后脖颈提溜了起来。   “说,谁搞破鞋了?你又要去举报谁?”   “我我我……是我搞破鞋,兄弟,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刘大武震惊于陈远川的巨力,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也不敢再有什么歪心思了。   “你红口白牙诬赖我搞破鞋,说句错了就算了?”   “那……那……我把那块猪肉给你当赔礼,这总行了吧。”刘大武眼睛一扫,正好看到了地上那块猪肉,只能忍痛割爱了。   陈远川撇了撇嘴,这才把人往地上一扔。   刘大武这会儿哪里还敢再去找马婶子母女的麻烦,连陈梅子都被他忘到脑后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就一个人逃也似的走了。   马婶子母女几人刚才都看愣了,她们都没想到陈远川竟然这么厉害,连刘大武那煞星都能治得住。半晌还是马婶子最先回过神来,她勉强挤出个笑,对着陈远川道了谢。   “大川,刚才多亏了你了,你梅子姐也是个命苦的,原以为嫁到镇上能享福呢,谁知道男人是个脾气暴的,动不动就打人不说,今天就是想给她弟弟带块肉,还被追到大队里来打。”   说着马婶子暗示意味极强地盯着陈远川手上的肉,陈远川顺着看过去,弹了弹猪肉上刚才沾到的灰尘,在马婶子期待的目光中将肉丢进了自己身后的背篓,随即敷衍地点了个头,就转身往自己家里走去。这么一闹腾都快晌午了,他索性等中午吃了饭,下午再上山好了。   马婶子望着陈远川的背影,动了动嘴,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只喊了几个女儿一起回家。   随着陈远川武力值的提升,耳朵也越发好使了,本来他对马婶子家的事儿并不是太感兴趣,但耐不住马婶子母女就跟在他后面不远处,几人自以为小声的对话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妈,是我不好,差点连累你们。前两天你说来宝苦夏,没什么胃口,本来我还想给他   弄块肉吃的,现在肉也没了,都是我这个当大姐的没本事。“陈梅子对于自己没能保住那块猪肉,很是愧疚。   “梅子,这不怨你,我要没上镇上去找你,你也不会回来送肉,就不会被刘大武那个杀才打了。说来说去还是妈当初没给你选个好对象,光瞧着他是镇上的,还有工作,就以为你嫁到镇上能过好日子呢。”马婶子说着还抹了把泪。   “妈,看你说的,你去镇上看我也是惦记我。当时媒人就说了刘大武脾气暴躁,是我自己点了头的,这都是我的命,我谁也不怨,只要你和来宝能过得好,杏子跟桃子能嫁个好人家我就知足了。”   “你放心,妈这回打听清楚了,杏子的对象是个脾气顶顶好的,从没跟人红过脸,绝对不会对杏子动手的,就是年纪有点大,前头还有孩子……”说到这里马婶子有些迟疑。   陈杏子立马懂事地接话道:“没事,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处,至少彩礼给得多,来宝将来就不愁没钱娶媳妇了,而且这人是个脾气好的,以后我想办法当了家,也能贴补你们。”   “大姐嫁到了镇上,二姐嫁到了其他大队,以后我要嫁就嫁到咱们大队里,最好离咱们家近点,这样我能回家帮妈干活,也不怕来宝将来的媳妇欺负咱妈。”陈来宝的三姐陈桃子也趁机表白了一番,只把马婶子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你两个姐姐都没嫁到跟前,我也舍不得你嫁远了去。也是你们兄弟没本事,还得要你们几个当姐姐的替他打算,不过妈也希望你们能过得好,你们也不用光考虑他,多想想自己才是。”   三个闺女纷纷安慰起马婶子,都说是自己愿意的,让马婶子放宽心,这场面任谁见了都得夸一句母慈女孝。   前面的陈远川听到这里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加快脚步进了自家院子。他这会儿算是有些明白,刘银凤为什么那么讨厌马婶子,还说人家内里藏奸了,一般人只当刘银凤自己有个泼妇的名声,就嫉妒人家马婶子的好名声。   现在看来,这两人到底是从小就认识的,总要比别人更多些了解。就刚才那情景换个阅历浅的,只怕都看不出哪里不对劲,只当马婶子生了几个好女儿,一门心思为了娘家着想。   但这内里的弯弯绕绕能瞒得过活了100多岁的陈远川吗?要没有马婶子长年累月不动声色地洗脑,她这仨闺女能是这样?   要陈远川说,马婶子生在这里实在是屈了大才了,要搁在他上辈子,这马婶子颇有成为魔教教主的潜质,洗脑功力绝对是一流的,这想法在晚上刘银凤数落陈美妮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第13章   起因是这样的,陈远扬因……   起因是这样的,陈远扬因为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平日里干活又惯爱偷奸耍滑,陈保国没法子,便把他安排去和大队里的女同志们干一样的活,也就和陈美妮分到了一起。   但别看他俩是双胞胎,却没有一点双胞胎的默契,经常因为些琐事吵架,每当这时候,刘银凤自然都是偏帮小儿子的,今天又是如此。   那刘大武不是赔了陈远川一块猪肉嘛,陈远川回去就给炖上了,刘银凤回来瞧见时,听说是陈远川给别人帮忙得的“谢礼”,即使再怎么数落陈远川不会过日子,也无可奈何。   陈家其他人则没管那么多,有肉吃自然都很高兴,陈美妮和陈远扬也不知是惯爱争抢,还是怎么回事,偏偏总是夹到同一块肉。两人因为这个免不了拌了几句嘴,于是陈美妮就挨了刘银凤的训斥。   “四妮,你就不能让着你弟弟吗?一块肉有什么可抢的,这碗里不是还有。”   “我俩前后脚出生的,凭什么我就该让着他?”陈美妮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儿,对刘银凤的偏心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你个死丫头,你还敢顶嘴,你能有肉吃就不错了,大队里多的是姑娘连上桌都上不了的,哪家的妮子会像你这么嘴馋,要不是你当初在娘胎里占了先,把你弟弟挤兑的没了地方,他能出生就这么瘦弱吗?你不多让着他些,还总是和他抢东西,就你这样的,难怪大队里都没人敢来说亲了。”   陈美妮跟陈远扬这对双胞胎,对比陈远扬生下来的时候又瘦又小,一看就是胎里不足,陈美妮则白白胖胖的很是壮实,所以刘银凤一直认为是陈美妮把陈远扬在胎里的养分都给吸收完了,生下来多让着弟弟是应该的。   只是她的这套理论已经说了十几年了,陈远川瞅着陈美妮那不以为然的表情,就知道人家压根没当回事,不由得心生感叹,果然这术业有专攻,魔教教主也不是谁都能当得了的。   同样是给闺女洗脑,人家马婶子一洗三,效果有目共睹,相比起来刘银凤就洗陈美妮这一个,还没能成功,就可见差距了。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人家马婶子功力深厚,手段更高,讲究的是一个润物细无声,长年累月潜移默化的暗示引导,让仨闺女心甘情愿地为娘家奉献。而刘银凤只会大着嗓门数落陈美妮的不是,逼她让着陈远扬,陈远川觉得除非是天生包子性格的人,否则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能不心生反感才奇怪呢。   “大队里没人来正好,反正我也看不上他们,我要嫁就要嫁到县城去,镇上都不行,至少也要比那陈梅子强。”陈美妮一直目标明确,她就不想嫁在生产队里,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下地种田。   “你想得还挺美,还要嫁到县城去,你咋不嫁到首都去!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又不是个天仙,凭啥嫁到县城去?”   生产队里的其他姑娘提起自己的婚事都害羞得不行,也就这丫头说起自己的婚事一点儿都不带脸红的。就刘银凤说,陈美妮能在生产队里找个家境殷实的就挺不错,整天妄想嫁到城里去,城里人也不都是傻子,人家凭啥找你个农村户口的,这丫头虽然长得不错,但也不是啥让人看了就惊艳的大美人。这古往今来都讲究个门当户对,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来的这么大想头。   “隔壁陈梅子都能嫁到镇上,我凭啥不行?我也不比她差。”   陈美妮觉得陈梅子的条件还不如自己呢,陈梅子就一个弟弟,还是个没啥本事的,她可是有好几个兄弟,还有个当工人的哥哥。   “你当陈梅子嫁的是什么好人家,那马顺弟心眼多得很,就你这脑子还想嫁到城里去,你别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刘银凤跟隔壁马婶子不光从小就认识,还一向不怎么对付。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她俩虽说算不上敌人,可关系也不咋好。   别人不知道,刘银凤这个在隔壁住着的还能不知道,那陈梅子偶尔回娘家都带着一身伤,她那男人还是个有正经工作的,好端端的没啥毛病,会找个乡下人?马顺弟那个黑心的,指不定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把自己闺女给嫁到镇上去了。   “妈你别老是说马婶子坏话,人家一个寡妇养大了几个孩子本就不容易,而且桃子说马婶子从来不凶她们姐妹几个,哪像你,我耳朵都快让你骂出茧子了。”陈美妮还替马婶子打抱不平来着。   刘银凤闻言差点没气地撅过去,她知道自己有些重男轻女,可自认对闺女还算不错,至少没想着把人许给什么不好的人家,给儿子换彩礼啥的,可这死丫头竟然还羡慕隔壁呢,她平时在大队里的名声比不上马顺弟也就算了,连自己闺女都向着马顺弟,刘银凤气得直接上手,照着陈美妮背上就是一巴掌。   “你这个死丫头,要知道你这么气我,当初你生下来,我就应该把你丢到粪坑里溺死。”   “妈你不就是觉得我当初在娘胎里的时候抢了老五的位置,才看我不顺眼的吗?他抢不过我能怨我吗?”陈美妮一边躲着刘银凤的巴掌,一边不满地喊道。   一旁的陈远川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个便宜妹子是个头脑不怎么聪明的,不过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否定了人家的志向。像他上辈子从个小山村里走出来,那时候也没人看好他,不少人还嘲笑他不自量力,要啥没啥的人还妄想着登上武道巅峰,简直是痴人说梦,可事实就是他最终还真成功了,可见你首先得敢想,才能有成功的可能不是。   你要是连个想法都没有,那只能活该窝在穷山村里受一辈子穷,   而且他也不觉得陈美妮想要走捷径,嫁个城里人过上好日子有什么错。换个三观正常的指不定还得劝陈美妮自立自强,靠着自己走进城里,指望男人不靠谱。可陈远川不是个正常人呀,他觉得人各有志,能有捷径走,受那份累干啥?   “说得好!”陈远川突然的一嗓子,把那边儿正在追打的母女俩人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向了他,“四妮在胎里都能长得这么好,还能把老五挤兑的又瘦又小,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陈美妮一脸茫然,下意识地反问。   “说明你天生就是个有福之人,要不然双胞胎的养分能让你自己占完了吗?你这么大的福气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活该嫁进城里享福才对,普通的乡下人家都承受不起。”   陈美妮听了这话双眼一亮,从前她妈老说她在胎里就抢了她弟的养分,天生就亏欠了她弟,她虽然不愿意一直让着陈远扬,可让她妈说多了,心里多少也觉得陈远扬先天不足,跟她有些关系。   现在陈远川提出了这么一个新奇的角度,陈美妮不由得拓展了新思路,对呀,妈都说她生下来白白胖胖的,她肯定是天生带福。原本对于能不能嫁到城里还有些不确定,即便嘴上说得再坚定,她心中对自己的情况还是有数的,现在则是越发高涨了念头。   “大哥,你真觉得我能嫁到城里吗?”陈美妮这会儿倒是没有面对刘银凤时的理直气壮了,还想要再得到一次认同。   “你长得也挺好看的,有啥不可能的,方法总比困难多,咱们想想办法肯定是可以……”   “大川你瞎掺和什么,这儿有你什么事儿,嫁进城里哪有那么容易,她头脑发昏也就算了,你也昏了头了吗?”刘银凤实在忍不住了,四妮本就是个不切实际的,老大还在一旁瞎起哄,她怕再这样下去,四妮子迟早得变成老姑娘砸在自己手里。   “妈,嫁进城里怎么就成头脑发昏了,你上大队里去问一问,看看谁不想进城,我还想找个城里媳妇养着我呢。”陈远川大剌剌地反驳道。   陈家人:“……”你可真敢想!   城里的男的找个乡下媳妇虽说少,但也不是没有,毕竟城里人也有那条件不是太好的,或者是自身有这样那样毛病的,可这城里的姑娘找个乡下的男人,还要养着对方,那可真是闻所未闻。陈美妮一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这心气儿说出去都不少人笑话她,更别提陈远川这个丧偶带娃的了。   陈美妮却没管陈家人有多么的不可思议,家里好不容易有个愿意支持她的,而且还是个跟她有同一志向的,她就跟找着了知音似的,拉着陈远川畅想起了以后嫁到城里的好日子。   刘银凤看着这两个臭味相投,大白天就做起白日梦的二货,心累的话都不想说了。 第14章   或许是陈远川近来的奇葩……   或许是陈远川近来的奇葩言论与行为不胜枚举,隔两日他又请假没去上工,并且说晚上不用等他吃饭时,刘银凤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陈远川之所以今天准备晚点儿再回去,是因为他想看看能不能多抓点野物,好拿到黑市上去卖钱。自打他在后山打猎开始,他就经常给自己开小灶,现在已经很少挨饿了,既然解决了温饱问题,就要想办法攒些钱票了,也好买些其他需要的。   这个年代物资匮乏,想过好日子,手上既得有钱还得有票。有钱和票还不算完,这些钱票你还得有个正经的出处,否则你一个要啥没啥的人,却整天大鱼大肉的,过得无比滋润,没有问题才怪,分分钟就得被举报。   而钱票的最好来源莫过于有个正经的工作,想靠着在乡下种地换得那点工分过上好日子,那是不用指望了,可要有个工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别说他这种乡下户口的了,这年头就是城里人想要找个工作也难得很,没看那么多知青都下乡了嘛,不都是因为在城里找不到工作,有工作的谁还会下乡。   哪个乡下人要是能找到份城里的工作,绝对是祖坟冒青烟了,陈远明那份工作也是早年间陈爱国用了半条命换来的。而且他自由散漫惯了,让他像陈远明那样整天坐在车间里打磨机器,做些精细化的活,他也做不来。   至于坐办公室那种工作,先不说更是难找,就说他们玄武大陆以武为尊,他两辈子都没长读书人那根筋。说起来他们那里的字和这里的还不太一样,得亏他拥有原主的记忆,原主再不济也上到了初中,好歹是把字认全了,不然他就成文盲了。   总之这条路基本上是行不通了,那就只剩下另一条路,也是他上辈子没能实现的路。   就是找个城里人家当上门女婿,不是他吹,他绝对是个上门女婿的好材料,首先他脸皮够厚,不像有些人软饭硬吃,吃着岳家的饭,还顾及面子,觉得丢人什么的,他就不会这样,谁笑话他,他就只当别人对他羡慕嫉妒恨了。当上门女婿有啥可丢人的,穷困潦倒才丢人!   上辈子惜败于那个小白脸,没能当上城主府的赘婿,陈远川一直耿耿于怀来着,觉得那城主的女儿没眼光,他的优点多多,不光脸皮厚,还敬业,一旦吃了这碗软饭,就绝不搞身在曹营心在汉那一套,保证对女方体贴又专一,不会有任何花花肠子。   他这么好的女婿人选,就看有没有人慧眼识珠了。唯一比较麻烦的是他要真当了上门女婿,刘银凤可能会不乐意,毕竟是原主的亲娘,他多少还是要顾及一下老娘的想法的,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他这匹千里马目前还没遇到伯乐,眼下还是先挣到钱再说吧。   陈远川在山里忙活了一天,收获还算不错,除了自己的口粮外,还抓到了一只狍子,三只野鸡和几只兔子。他把野物捆结实了,藏在背篓里就这么背回了家,次日天还没亮,就朝着县城而去。   陈远安说县里的革委会换了领导,最近要重点打击投机倒把这方面。所以为了以防万一,陈远川决定还是暂时不露脸为好,这还是他受了陈梅子的启发。本来他也想像陈梅子一样找个头巾裹着大半张脸的,但头巾这东西在乡下一般只有女人会用,而有头巾,并且能够借头巾给他还不会引起误会的人,大概只有刘银凤了。   原主的记忆里,刘银凤就有这么一条红头巾,好像还是刘银凤的嫁妆,被她宝贝似的藏了20多年。   只是陈远川忘了,他这段时间在家里没少搞事儿,又有借了陈远山衣服不还的黑历史在,所以他甫一开口,刘银凤连问他借头巾干什么用的都没问,就把他给撅回来了。   陈远川碰了一鼻子灰,只得另谋他法。最后他扒拉出了一个陈爱国早年用过的,如今已经没法再用的破渔网,又将那渔网用干稻草缠了好几层,就这么自制了个面罩,凑合着使了。   好在他天不亮就出了门,路上也没碰到什么人,不然他这奇异的装扮非得吓别人一跳不可。   既然陈远安说老黄还算靠谱,陈远川就没有再找其他人,直接来到他上次见过的老黄所在的院子就敲了门。   老黄这人能做黑市的生意,多少还是见过些世面的。他开门后虽然盯着陈远川那自制的面罩瞧了片刻,却也没多说什么,他们在这黑市上做买卖,见过的遮遮掩掩的人多了去了。陈远川的装扮虽然怪异,但还不值得他多关注,他更多的是打量了下陈远川身后的背篓。   “兄弟,以前没见过啊,有东西要出手?”能在这个时间背着东西来敲他门的,一般都是这个目的。   陈远川没有回答,只是把背篓取了下来,把里面的东西亮给老黄看了看,老黄见到那么些肉,顿时双眼放光。   呦呵,这还是个大主顾呢!   他在这黑市里做生意,经手的粮食是最多的,肉类也不常有,生产队里每家每户只允许养那么三两只鸡,平日里是绝对舍不得杀的,都要留着下蛋,更别提拿出来卖了,而队里养的猪那都是有数的,谁都别想打主意,能拿出来卖的,一般都是山里无主的野物。可那些动物也不都是傻子,人多的山外围一般不会去,山内围那可不是什么人都敢进去的 ,真进去了也不定能抓到东西。   所以老黄一看到陈远川的背篓就断定了陈远川是个有真本事的,立马笑容满面地把陈远川拉进了院子里。   “兄弟,你这些东西我都能吃得下,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老黄在这条街上绝对是个实在人,我俩虽然头回打交道,我也不跟你玩虚的,这样,你这只狍子我给你40,野鸡算你2块钱一只,兔子1块钱一对,另外再补贴你几张票券,你看怎么样?”   因为想和陈远川建立个长期的关系,老黄自诩自己给的价格绝对算是很公道了。   陈远川既然打算来这里,在之前也是对物价做过一些了解的,知道老黄没有坑他,便痛快地点了头,另外选了几张他可能会用到的粮票、布票之类的票券。   不得不说老黄不愧是在黑市里有些人脉,手上的票券还挺齐全,陈远川看得都羡慕了。   经过这回他也算是知道了,还是大件儿的野物更值钱,光靠野鸡兔子什么的,很难攒到太多的钱票,他总不能把山里的野鸡兔子都给薅绝了。   心中有了打算,陈远川也没再耽误,跟老黄约定了下次打到好东西还卖给他,就急着离开了,他也不是着急回队里,而是急着上国营饭店去。   他除了在住院那两天吃过外面的肉包子,还没在外面正儿八经地吃过饭。天知道他这段时间虽然没再挨饿,可天天吃烤肉也实在是吃不消了。   所以他一进国营饭店就点了一份红烧肉,一盘番茄鸡蛋和一盘炒青菜,并1斤米饭,惹得店里从服务员到客人都纷纷转头看向了他,都想知道是哪个奇葩,大早上吃红烧肉不说,还是个饭桶,竟然要1斤米饭。   陈远川最不怕的就是别人异样的眼光,他淡定地坐在位置上接受别人目光的洗礼。要不是他身上的粮票不多,其实他还能吃得再多点。   大多数人看了两眼也就作罢了,只有陈远川旁边桌子上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呸,乡巴佬,有点儿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也不看看脚上的泥洗干净没,就敢上国营饭店来吃饭。”   说话的男人叫雷志高,身形瘦削,头发杂乱且油腻,几缕发丝随意地耷拉在因为常年酗酒而深陷的眼窝上,胡茬长短不齐地布满下巴,身上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衬衫,盯着陈远川的眼神中透着难以掩饰的轻蔑与不屑。   陈远川瞧着雷志高身前摆着的一叠花生米和他手上正握着的酒瓶,挑了挑眉毛,心想这人大早上就喝酒,比起他大早上吃红烧肉好像也没差到哪里去。   打量完了人,陈远川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他穿的是刘银凤给原主做的布鞋,本就已经穿了许久的布鞋,经过陈远川这两天又是上山抓野物,又是天不亮就赶路的,此时还真沾上了不少泥巴。   恰好这时候陈远川点的饭菜端上了桌,他的注意力瞬间从鞋子转移到了红烧肉上,比起家里缺油少盐的饭菜,这国营饭店的红烧肉绝对可以称得上珍馐了。   毕竟能在国营饭店当大厨的,肯定还是有些把式的,这红烧肉烧的色泽红亮,大小均匀,纹理间渗透着酱汁,刚一上桌香气就扑鼻而来,陈远川夹起尝了一块,咸香的味道瞬间在舌尖散开,他满足地点了点头,很快就着米饭大快朵颐起来。   旁边桌上的雷志高原本见陈远川低头看向自己的鞋,还以为他是心中自卑,正想继续嘲笑两句,就见对方点的饭菜上桌了,尤其是那红烧肉泛着诱人的光泽,真的很吸引人。   雷志高不由得咽了下口水,有心想在这乡下人面前争个面子,也点份红烧肉,可想到他妈给他的零花钱都让他用来买酒了,只能作罢,嘴里却还不依不饶地道,乡下人怎么怎么不讲卫生,怎么怎么小家子气,就不配来城里吃饭之类的话。   跟他同桌的李亮瞧着陈远川高壮的身材,不欲多生事端,便劝了两句。   “志高,算了,你少说两句。”   雷志高这才不再说什么,继续和李亮就着花生米喝起了小酒,很快又起了别的话题。   “你说我媳妇每个月工资有好几十块,偏我妈小气巴拉的,每回都只给我一点钱,买瓶酒就不剩什么了。”   “你这也算不错了,婶子还三不五时地给你一些小钱买酒,比兄弟们强多了。”李亮说着是真的心生了羡慕,这雷志高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投了个好胎,结婚前有老爹养着,结婚后有媳妇养着,每天什么都不用干,就能有小酒喝,这种好日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媳妇马上就要生了,到时候她一坐月子,就得有些日子不能上班了,我妈还说让我下个月少花些钱。”雷志高皱着眉头有些发愁,他现在钱就不够花,他妈还让他节省。   “坐月子也要不了几天,这些娘儿们哪有那么娇弱,更别说弟妹还是厂子里的劳动模范,身体硬朗着呢,你就等着抱儿子吧。”   “切,谁知道她生的是男是女,是儿子最好,要是女孩……”说到这里,雷志高灌了口酒,没再继续下去。   等他们这边大半瓶酒下肚,陈远川那边饭也吃完了,桌上的菜和米饭都被他吃得干干净净,他摸了摸肚子,犹自有些意犹未尽,这算是他来到这里吃得最好的一顿饭了。   酒足饭饱,该办正事儿了,陈远川先把服务员叫来结了账,随后径直走向旁边桌上的雷志高,揪着他的衣领就把人摁到了地上。   雷志高喝得迷迷糊糊的,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人已经躺到地上了,紧接着就被人托住了下巴,嘴里塞进了一只沾着泥巴的鞋子。   “你不是好奇我脚上的泥洗干净没吗?我这就满足你,让你自己品品。” 第15章   陈远川自从武学有成后,……   陈远川自从武学有成后,就没怎么受过气,刚才要不是怕影响了自己的食欲,他早就揍这货了。   国营饭店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就跟按下了暂停键似的,好半天都没人发出声音,还是跟雷志高一起喝酒的李亮最先有了反应,抖着手指着陈远川。   “你你你……你干什么!”   雷志高被李亮的喊声惊回了神儿,赶忙把嘴里的鞋子拿了出来,连着呸了好几声,一时酒气上头,眼睛都红了,抡着拳头就朝陈远川扑了过去,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道:   “我你妈,老子揍死你。”   然而他气势摆得很足,还没等靠近陈远川身边,就被陈远川一脚踹到了一旁。   门口围观的人见这里打了起来,有那热心的就去报了公安。刚好国营饭店不远处就有个派出所,所以两个公安同志接到消息很快就赶了过来。只是他们想象中打架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只见一方当事人抱着手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另一方则捂着肚子哎哟呦地坐在地上。   两名公安同志了解了大概情况后,就把人给带回了派出所里。其中一位姓邓的公安给他们做笔录,陈远川很是痛快地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公安同志,我可没想打人,是他自己抡着拳头要来打我的,我才把他踹到一边了。”   邓公安也知道这事儿确实不是陈远川挑的头,但该教育的还是要教育的。   “那你也不能把鞋子塞在别人嘴里呀,这是一种侮辱他人的行为,是不对的。”   “就是,你个乡巴佬,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你必须得补偿我。”雷志高也顺势喊道,他现在一想起陈远川那只沾了泥巴的鞋子,就直犯恶心。   “公安同志你瞧瞧,到底是谁侮辱谁,这人还说自己是什么工人家庭出身的,却这般瞧不起我们农民,我看他就是专门来离间农民阶级和工人阶级的敌特分子,对待敌人就要犹如严冬般冷酷,我塞他鞋子,没塞他臭狗屎都算是对他客气了,我建议你们好好查查他的背景。”   邓公安瞄了陈远川一眼,知道这也是个刺头,他经验老到,倒没想真的把这事儿进一步升级,不过也顺着陈远川的话说了雷志高一通。   “你也少说两句,你贬低歧视农民同志更是不对,工农一家亲知不知道?”   一旁正在叫嚣的雷志高听了这话,发热的大脑终于降温了,酒也醒了大半儿。   “你瞎说什么,谁是敌特分子?公安同志你别听他的,我们家可是根正苗红的工人家庭,不信你   们去机械厂打听打听。“听到陈远川这么上纲上线地给他扣大帽子,雷志高慌了起来,如今的人最怕的就是什么和阶级对立挂钩的事了。再加上他本就是个窝里横,今天完全是酒壮怂人胆,这会儿也不敢再提什么赔偿了。   见雷志高消停了,邓公安松了口气,又转向陈远川,调侃道:“小伙子,你嘴皮子挺溜啊,当个农民种地有些屈才了。”   “可不是嘛,公安同志,我也觉得我需要更大的舞台才能发挥我的才能,可这不是党和人民没给我机会吗?”陈远川皮了两句,知道这事儿差不多算是了结了,便准备回去了,他也无意再揪着雷志高不放,反正他也没吃亏,该出的气当场就出了。   陈远川这边刚走,挺着大肚子的余蔓就赶了过来,因为雷志高之前一副酒醉未醒的模样,出于稳妥起见,公安同志就通知了他的家属。   正在车间里上班儿的余蔓接了电话,只能到派出所来领人。她听邓公安说了事情的大致经过,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得知可以走人了之后,便跟着雷志高一起走出了派出所,对之前发生的这场闹剧只字未提,只是平静道:“你先回家吧,我只请了一会儿假,还得回去上班。”   “哎,媳妇儿,你身上有钱吗?先借我点。”雷志高一手揉着被踢了一脚还有些疼的肚子,另一只手拉着余蔓的袖子。   “我的工资都是你妈去领的,我有没有钱你会不知道吗?”   雷志高想想也是,他松开余蔓的袖子,也没管她大着肚子来回奔波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就自顾自地走了。   留在原地的余蔓低着头,捶了捶酸软的腰肢,在厂子里不是久站就是久坐,工作强度对如今的她来说其实是有些难以承受的,可余蔓都咬牙坚持下来了。   厂里的人都只当是她太要强,快生了还要坚持工作,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不想在家里待着,长期面对着那母子俩罢了,对她来说,在厂子里上班就算身体累一些,也比心里憋屈压抑着强。   不过她转念又想到,很快就有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要来到世上了,余蔓麻木的心也柔软了下来,对未来也有了一丝期盼。   陈远川回到大队的时候,队里的人都还在上工,也是巧得很,上次他和陈远安一起回来碰到了落水的许瑶,这回又在河边碰到了路青青,好在路青青没有落水,不然陈远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陈同志!”路青青一看见陈远川就跑了过来。   陈远川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路青青在这里是等自己的。   “你是……路知青对吧?你找我有事儿吗?”陈远川对这些知青没怎么关注过,对许瑶有印象,还是因为旁人说那是陈来宝喜欢的对象,他才多看了两眼,而路青青往常一向不怎么惹人注意,所以他回想了半天,才算是没有叫错。   “是这样的,陈同志,上次我表姐许瑶落水,听说是你路过救了她,我就想替她表示一下感谢,只是我来到这里当知青,身边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本伟人语录就送给你吧,希望咱们在乡下也能接受到领导人的熏陶。”路青青表情诚挚地举着一本红皮子书,封面写着四个大字“伟人语录”。   陈远川盯着路青青手上的红皮子书愣了半天,一时没想明白这是玩的哪一出。他跟这些知青一向没什么接触,救许瑶的也不是他,他就在旁边动了动嘴皮子,要感谢也该感谢陈远安才对。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向路青青,和路青青探究的目光正好撞了个正着,心底升起了几分猜测。   “其实主要还是许知青运气比较好,命不该绝,倒也不用专门感谢,而且你总不会有两本伟人语录吧,这要是给了我,我堂弟那里要怎么办?”   “这个……我可以再送他别的东西表示感谢。”路青青勉强笑笑,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天我表姐吓坏了吧?她回去还发了场烧。”   “她一个女同志掉到河里差点就没命了,受了惊吓生场病也是正常的。”话是这么说,但陈远川可不觉得那许瑶是吓病的,气病了倒是有可能。   眼瞅着路青青的笑容都快要维持不住了,陈远川没等她再说什么,就接过了那本伟人语录。   “路知青真是谢谢你了,我正愁没有机会学习进步,你要是送别的,我还不好意思收,这本伟人语录,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看着陈远川一脸感激地捧着书走了,路青青什么也没打探到,很是郁闷。   她今天之所以会来找陈远川,也是有原因的,路青青在现代是个穿越小说的资深爱好者,受荼毒甚深。她坚信自己能够穿越到这个年代,必然是天生的女主角,而有女主角,必然就有男主角。   按照穿越小说的一贯定律,她来到这里应该有两个任务,一个是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另一个就是和男主相亲相爱,羡煞众人。如果是穿成知青的话,通常还要加上一个高考回城,打脸极品家人,而原主爹死娘改嫁,从前在家里没少受欺负,也是基于这一点,路青青认为自己十分符合女主角的条件。只是如今离高考恢复和允许私人做买卖,还有好多年,这两条她暂时都无法达成,那就只能先找到男主角了。   而按照穿越定律,男主角一般有三种类型,一种是浪子回头型,也就是前期猫嫌狗厌,和女主角相遇后,幡然悔悟,奋发向上,成为浪子回头里的“金不换”,惊掉众人眼球。   第二种,人见人爱型,要么有极高的颜值,要么有极强的背景,总之站在那里就独树一帜,与众不同,很招女人喜欢。   第三种,身世凄惨型,这种通常有着极品家人,各种被吸血,正等着女主解救,后期自然是对家人失望,从此眼里只有女主一个人。   于是路青青开始了对号入座,她把生产队性别为男的都扒拉了个遍,很快锁定了几个目标。   首先是第一种,大队里年龄符合的路青青只找到了两个人,一个是陈来宝,一个是陈远扬,这俩都是大队里出了名的混子,不过路青青很快就把陈来宝排除了,因为这人是许瑶的舔狗,而如果她是女主角的话,按照设定许瑶就一定是恶毒女配,恶毒女配的舔狗怎么可能是男主角?   至于第二种人见人爱的,路青青在大队里还真没发现有谁特别符合的,但许瑶落水的事给了她灵感,许瑶那天明显是在算计什么,她就不相信落水的事是意外,而恶毒女配想要巴上的十有八九就是男主。   可惜她那天去得晚了,并不清楚到底是谁救的许瑶,也就不知道许瑶到底算计的是陈远安还是陈远川,这才想找机会试探一番的。送的东西都是她深思熟虑过的,别的东西可能会引起误会,伟人语录就不同了,送给谁都安全,她就不信有人敢拿这书做文章。恰好今天蹲到了陈远川,路青青觉得时机合适,就上前搭话了。   再说第三种,大队里有名的极品之家就是陈爱国家,而陈远川和陈远扬都是这家的,他们家里内部的情况她就不了解了,这也是她找上陈远川的原因之一。   却没想到这陈远川是个滑不溜手的,书是送出去了,她却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到,真是想想就气恼。 第16章   这边陈远川随手翻着手中……   这边陈远川随手翻着手中的书,也是若有所思,这些知青一个两个的也都挺有意思,这位路知青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明里暗里地打听许瑶落水的事,而她显然不像自己说的那般和许瑶姐妹情深,至少不是个能交心的,否则她就不用来找自己打听了。   陈远川脸上刚泛起个玩味的笑,就又僵住了,前方十米处,陈桃子手上拿着双鞋,正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陈远川打了个哆嗦,扭头张望了一圈,确定方圆百米只有他一个人,看来是没有误会。   “大川哥!”陈远川一出现,陈桃子就小跑了过来。   “大川哥,我看你的鞋都磨旧了,特地给你做了双新鞋,不过我也不知道你的尺寸,就大约莫着来了,你试试合不合适,不合适我再改。”说着陈桃子举起了手上的布鞋。   陈远川盯着那双布鞋,再次懵逼了,片刻后抬头看了看天,今天这   是什么日子,他人缘这么好的吗?   “桃子啊,你看过伟人语录吗?”陈远川把手中的书向陈桃子示意了下。   “呃……没……”这回变成陈桃子发懵了,她小学就上了一年,字都认不太全。   “我刚翻了下这本书,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熏陶,我们伟大的领导人说,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我虽然不是个党员,却也不愿意成为广大人民群众队伍里拖后腿的,所以这鞋我不能收,你还是给来宝吧,也不算浪费了你的手艺。”陈远川也不管这陈桃子抽什么疯,说完这些话就脚底抹油往自家院子走去,鞋子这东西跟伟人语录可不一样,他要是收了,就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了。   愣在原地的陈桃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被拒绝了。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能看上陈远川这个死了老婆还有孩子的就不错了,竟然还被拒绝了!   羞愤过后,陈桃子冷静下来,还是不愿意放弃。毕竟她已经不小了,她姐陈杏子已经订了人家,马上就轮到她了,就像她之前说的,她想嫁得近点,好照顾娘家,而再近能近的过隔壁吗?到时候她提脚就能回娘家干活,简直不要太方便。而且陈远川武力值高呀,连她大姐夫那么凶的人都能治得住,以后有了陈远川撑腰,看那刘大武还敢不敢再打她大姐。   基于这种种原因,陈桃子决定再接再厉,她就不信了,还能钻不开陈老大这块木头!   陈远川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回了家,一眼瞧见自己屋门口趴着个人,差点没条件反射地转身就跑,结果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那个便宜儿子陈冬冬。   “冬冬,你在这儿干吗呢?”这还是陈冬冬头一回主动来找自己,因为这孩子从不往自己跟前凑,所以陈远川总是下意识地忘记自己如今还有个儿子。   陈冬冬听见声音,吧吧吧地跑过来,举着手对陈远川说:“爸,吃糖!”   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有人跑他面前送东西了,陈远川看着陈冬冬手心里那被汗乎乎地手快攥化了的劣质糖果,实在没忍住抽了下嘴角。   什么怕伤害孩子自尊心勉强吃了的情况在陈远川身上是不可能存在的,非但如此,他还毫无遮拦地对陈冬冬道:“冬冬啊,这玩意儿除了你自己,没人会吃,给狗都嫌弃。”   陈冬冬愣了一下,“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这糖他还要吃,才舍不得给狗吃。   陈远川见此情景,第一反应是四处逡巡了下,看刘银凤在不在,不然他一准得挨骂,虽然他皮糙肉厚的不怕被骂,但能耳根清净点,谁乐意被骂,随后想起还没到下工的时候,这才放了心。   眼瞅着陈冬冬这个熊孩子还在那里没完没了地哭,鼻涕都流出来了,简直是没眼看。   “好了,你别哭了,你到底想干什么说吧。”   他可没忘记这小屁孩儿,虽然小小年纪却是个小势利眼儿,之前从来不往他跟前来的人,突然好端端地跑来给他送糖,陈远川可不相信是这小孩儿突然对父爱有了憧憬。   陈冬冬哭声一顿,打了个嗝,抽抽噎噎道:“我……我想吃鸡。”   陈远川还真说对了,陈冬冬被刘银凤一手带大,又从小见证了刘银凤在陈家的家庭地位,一向只爱找他奶,会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爸,也是因为陈远川这段时间三不五时地带只野鸡回来。   今天他在村子里玩儿的时候,听见别的孩子炫耀自己爸爸多能干,经常被孤立的陈冬冬忍不住就想加入进去,就大喊道“我爸会抓野鸡”,结果其他孩子根本不信,陈冬冬就气得跑了回来,想要陈远川再抓只野鸡,证明给其他人看,为此他才想讨好下陈远川,把自己很宝贝的糖拿了出来。   陈远川就知道这小崽子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原来是想吃鸡了,他之前在山里填饱了肚子,也不是个自己吃肉,见不得别人喝汤的,就时不时地抓个野鸡兔子什么的带回来,帮家里人改善下伙食。   因为怕引起别人注意,他也不敢太频繁,偶尔吃次肉还能有个借口,毕竟陈远明在城里当工人不是。只是他却没想到陈冬冬这个熊孩子把他抓野鸡的事儿吆喝了出去,很快就给他带来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不就是想吃鸡吗?你说你一个男娃子,整天有事儿没事儿地就哭闹,像个什么样子。”全然忘了他当初刚来时为了吃鸡蛋,学着陈冬冬撒泼打滚的模样。   陈远川本想先应下来,随便敷衍过去再说,随即又想到什么,把陈冬冬上下打量一番,露出了狼外婆般的微笑。   “冬冬,你想以后每天都吃肉吗?”   陈冬冬觉得陈远川的笑容很可怕,却还是老实回答道:“想!”   “那你跟我学武好不好?你学会了以后,就能自己抓野鸡了,想吃多少抓多少。”陈远川刚想到,万一他找个媳妇养自己的目标没有达成,以后靠儿子养也不错,虽然这还得很多年,但未雨绸缪不是,就当作长远投资了。   “真的?”   “当然,不过练武得吃苦,每天都得练习,以后你就不能老是出去玩了。”陈远川看过了,陈冬冬的练武资质也就是不好不坏,跟大多数人差不多,反正在这个世界也修炼不了他们那里的内功心法,只练外家功夫的话,这资质也尽够了。   真练好了,想达到他的程度是不可能,撂倒三五个人还是可以的,好歹给这便宜儿子培养个一技之长,省得这小崽子以后连自己都养不起,更别提养他了。但练武肯定得吃苦,这得事先说明了,别练个几天坚持不下去,净白费他功夫。   果然陈冬冬一听,练武要吃苦,还不能经常出去玩儿,就有些不乐意,但他又想吃肉,所以就很是纠结,一张小脸都皱巴在了一起。   “那我练了武,能打过铁军吗?”   铁军?   陈远川想起来了,是李二牛家那小子,村子里的孩子王,上回在地里,陈冬冬就是被这小子揍了,跑去找他奶告状的。   “当然,等你学好了,别说1个铁军,10个铁军你都能打得过。”这点陈远川还是可以保证的,那铁军就算再能打,也不过是野路子出身,哪能跟他们玄武大陆正经的武学系统相提并论。   陈冬冬双眼顿时迸射出了强烈的光彩,似乎打败铁军这件事儿比让他每天吃肉还更能吸引他,一口答应了下来。   “好,我练,等我打败了铁军,我就是老大了,他们都得听我的。”   陈远川呵呵两声,他是不懂这些小屁孩儿之间的“爱恨情仇”,对他来说,填饱肚子肯定要比那劳什子的老大更重要,但无所谓,不管这小子出于什么目的,能坚持下去就行了。   等陈家人都回来后,得知陈远川要教陈冬冬练武,还惊讶了一番,很是纳闷陈远川是怎么会功夫的。   “咱们大队里那个老赵头你们都知道吧?他早年经常在山里打猎,会个两下子,小时候他看我骨骼清奇,是个好苗子,就私下里教了我点功夫,我打猎的手艺就是跟他学的。”老赵头是个孤寡老人,早年间算是村里唯一的猎户,前几年死了,所以陈远川才把事按在老赵头身上,要的就是死无对证。   陈家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大哥你总是能抓到野物,大队里的人都说野鸡跟兔子可难抓了。”   “大哥,你看我能学不?”陈远山想到野鸡跟兔子的滋味也凑了上来。   “你?你年纪太大了,骨头都硬了,没法学了。”陈远川随口应付道,年纪大只是一方面,真想学多花些功夫,还是能够小有所成的。   但陈远川不乐意呀,依陈远山那只进不出的性子,自己费劲巴拉地把他教成了,陈远山也不会养自己这个大哥。   陈远川傻了才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对他这种极致的现实主义者来说,如果只是举手之劳,那他倒是不介意伸把手,可如果需要他费很大功夫,还没有任何回报,他是绝对不会干的。   陈远山只能遗憾地放弃了,陈远扬则知道自己吃不了那个苦,压根连提都没提。   刘银凤对陈冬冬学武的事倒是挺高兴,她没管陈远山的小心思,考虑的比较长远。   “冬冬要是学好了,以后说不定能被选上去当兵,到时候咱们家里不光有工人,还能再   出个军人了。”   现在这年代能去当兵,可是光荣得很,一身绿军装总是特别引人羡慕,说起来比当工人还吃香,只是这当兵的条件也严格,不是谁都能当得了的,但你要是自身条件过硬,希望总是更大不是。   或许是有了当兵这根胡萝卜吊着,接下来的日子里,陈远川教陈冬冬练武时,就算陈冬冬哭天抹泪的,一向溺爱孙子的刘银凤都没有心软,陈远川由此也算是见识到了当兵这件事的巨大影响力。不管怎样,刘银凤不插手,他也乐得轻松。   至于他答应陈冬冬给他抓的野鸡,则被他往后拖了拖,因为他这些日子抓的野物都拿到黑市上,找老黄换成钱和票了。   这段时间下来,他已经攒了200多块钱,并许多粮票布票了,只是他却没有由头去光明正大地花这笔钱,这让陈远川很是苦恼,一时间不禁感叹,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你有钱却没法花! 第17章   这日,陈远川在山里待了……   这日,陈远川在山里待了一天,正准备回家的时候,竟然碰到了一只落单的野猪,那野猪径直朝他扑了过来,被陈远川一巴掌给拍死了。   陈远川很是兴奋,野猪平日里活动得多,虽然没有家猪肥,可瞧着也有个100来斤,这应该能换上一大笔钱了,比抓野鸡划算多了。   只是这野猪怎么处理是个问题,它不像野鸡体型小,能让他偷偷装在背篓里带回家,把这么大个玩意儿扛回家,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思来想去,陈远川决定在山里待一宿,今晚就不回去了,反正陈家人现在都知道他经常不回去吃晚饭,也不再等他了,刚好趁着这机会多修炼会儿。   于是陈远川找了棵大树,坐在树枝上一边修炼,一边守着他的野猪,一晚上下来,还逮到了两条手臂粗的自投罗网的蛇,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天还没亮,陈远川就扛着野猪拎着蛇,脚步匆匆地往县里而去。   老黄开门时,天色还昏暗着,影影绰绰之下,他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头熊,险些没把他吓得跳起来。   “是我。”陈远川这一出声,老黄才算镇定下来,这些日子他们时常打交道,他已经熟悉了陈远川的声音,也知道陈远川姓陈。   “陈老弟是你呀,你差点没吓死我。”恰好陈远川进门,借着灯光,老黄才瞧清了陈远川肩头扛着的野猪和他手臂上挂着的蛇,惊讶得张大了嘴。   这些日子从陈远川送来的东西,他就知道陈远川是个有本事的人,如今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人家,先不说这两条蛇,就这么头野猪怎么也得100来斤,陈远川扛着走了这么远的路,愣是跟没事儿人一样,老黄心中的震惊就别提了。   “野猪我也不方便处理,你就自己找人处理吧,至于这蛇可是大补的好东西,你看看总共能换多少钱。”陈远川把野猪和蛇都放到了老黄的院子里。   老黄终于合上了张开的嘴巴,啧啧称奇。   “陈老弟,你真是个能耐人,这野猪凶得很,以前那些有经验的猎户轻易都不敢跟它们对上,瞧这野猪连个切口都没有,总不会是让你用拳头砸死的吧。”   “没办法,我天生神力。”陈远川顺口扯道,刚好给自己的异样做个掩饰。   “你这本事合该去当兵呀,保不齐还能混个将军呢。”老黄真心觉得陈远川待在这小地方是屈才了。   “我这人喜欢自由自在,受不了拘束。”让陈远川当个工人他都受不了,更别提部队里那军事化管理了。   老黄认定了陈远川是个高人,庆幸自己为了结个善缘,给的价格一贯公道。这次依然如此,野猪跟蛇总共给了陈远川130块。   陈远川出去时,还琢磨着什么时候再抓头野猪,这玩意儿攒钱确实快。   因为扛着野猪,目标太大,所以他今天来得实在是过早了些,这会儿天才蒙蒙有些微亮,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国营饭店怕是都没开门。   正为自己今天吃不到红烧肉而遗憾,陈远川就听到前面巷子口传来了呼痛的呻吟声,他脚步一顿,抬头望去,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倒在地上,身下似乎还有一摊血迹。   陈远川见状犹豫了,救还是不救是个问题。   这要是搁上辈子,他指定扭头就走,他们那里以武为尊,只看武力值高低,不分男女,所以他从不敢小瞧女人,这种情景搞不好就是有人为了抢夺资源故意设的套,你要是烂好心,别说被抢了资源,指不定连命都保不住。   但这辈子情况就不一样了,在这个时间地点弄个孕妇来给他设套,基本上没可能,而且他的武力值在这方世界应该已经算顶峰了,就是圈套他也不怕。   只是送个孕妇去医院,对他来说虽然不是啥难事儿,但他怕麻烦。还没等陈远川做出决定,那孕妇大概是疼得受不住了,本能地抬头想寻求帮助,这就让陈远川看清了脸,竟然还是个见过的。   这不就是陈远明厂子里那个女模范吗?叫什么余蔓来着。鉴于这是自己想吃而没吃到的软饭,陈远川便决定做个好事儿,还是那句话,如果只是举手之劳的话,他还是可以伸个手的。   余蔓都已经绝望了。昨天雷志高跟他那些狐朋狗友一起喝酒,到半夜才回来,然后就开始耍酒疯,闹得她一晚上都没睡。   看着醉成一摊烂泥的丈夫,耳边听着婆婆的数落,她感觉她的人生就像是被裹在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里,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借口昨天有工作没完成要早点去厂里,然后天不亮就走了。   夏日的凌晨,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意,全无白日的燥热,余蔓深吸一口气,感觉浑身都舒服了许多。   因为还不到早起上班的时候,四周极为安静,昨日才下过雨,路上还有些湿滑,余蔓脑子里夹杂着家中的琐事和厂子里工作的交接,走到巷口时,一个没注意,脚下一滑摔了下去,肚子刚好撞到了墙角的台阶上,疼痛感瞬间袭来,余蔓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感觉到身下有血迹流出,知道自己怕是要生了。   可这会儿街上罕无人迹,巷子口离最近的人家都还有段距离,她试探着喊了两声,也不见有人回应。   过了一会儿,绵密的疼痛感越加明显,余蔓很快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就在她感觉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有人将她抱了起来。   晨起的微光逐渐铺洒开来,余蔓眯了眯眼睛,隐约看到抱着自己的男人五官棱角分明,对方没有说话,也没有低头查看自己的情况,只是以极快的速度往前走着。余蔓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心安,紧绷的精神彻底放松了下去。   陈远川把余蔓送到了县医院,大早上的除了值班的大夫和护士,基本上没什么人。余蔓被推进去后,陈远川也没急着离开,但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他虽然没有经验,却也知道女人生孩子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他就上医院食堂去买了10个包子。   等约莫着差不多到了上班的时间,陈远川就往机械厂打了个电话,让人找陈远明。他也不是机械厂的人,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余蔓的家属,只能让陈远明去找人了,毕竟都是一个厂的,让陈远明找个和余蔓关系好,能联系上人的,应该不是啥难事儿吧。   陈远明接到电话很是诧异,虽然不知道他大哥天还没亮跑县城来做什么,又是怎么碰到余蔓的,但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儿,他还是答应了下来,到余蔓的车间找了个平时跟余蔓关系不错的工友,让其帮忙通知一下余蔓的家属。   余蔓的公公以前是厂子里的技术骨干,他们家就住在机械厂的家属院里,很多人都认识。   打完电话,陈远川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回到了产房外头,刚到那里,就见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护士气势汹汹地朝他走了过来,递给他两张单子。   陈远川仔细一看,一张是类似于危险情况告知书之类的东西,一张是缴费通知单。   “产妇难产大出血,情况比较危急,大夫正在里面抢救,你把告知书签了,然后再去把费用交了吧。”   “不是,我……”   陈   远川倒是不介意替余蔓先把费用交了,毕竟他知道余蔓是机械厂的工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就不信有人能赖他的账,但让他签这什么危险告知书就不太合适了吧,他毕竟不是余蔓家属,只是他刚说了两个字就被打断了。   林雅还以为陈远川是推脱不愿意交费,毕竟她在医院里当护士,见多了这样的家属,再加上她表姐上个月也是因为婆家慢待才难产的,她一时对余蔓有些移情作用。   “也不知道你这做丈夫的是怎么照顾产妇的,明知道她快生了,还能让她摔一跤,摔成大出血。你知不知道女人生孩子就跟过鬼门关一样,你身为丈夫不说多体贴照顾,竟然还这么疏忽大意。”   “不是……”陈远川再次插话无果。   “不是什么不是,你爱人在里面,正拼着命给你生孩子,你连个费用都不愿意交,还有心情坐在这里悠哉悠哉地吃包子!”   林雅最是看不惯有些男人,媳妇九死一生给自己生孩子,男人却跟没事儿人似的,她现在看陈远川的目光就跟看这样的渣男无异。   “我不是……”   “孩子又不是产妇一个人的,这不也是你的孩子吗?你有钱吃包子,都没钱去交个费……”   陈远川索性不开口了,他自认也算是个能说会道的,在这小姑娘面前竟然插不上话,那他干脆就不争辩了,等这小姑娘说累了,他再解释吧。他低头瞧瞧手里的包子,真香,忙活了一早上,他早就饿坏了,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林雅见自己说了半天,这男人竟然全不当一回事儿,还又吃起了包子,差点没气死。   “吃吃吃,你这人怎么就知道吃?”你是猪投胎的吗?林雅差点脱口而出,好悬忍住了。   “林雅!”产房里面有人喊道。   “这就来!”林雅答应一声,又狠狠瞪了陈远川一眼,“你赶快去把费用交了。”   说完林雅就转身回了产房,从头到尾都没给陈远川说话的机会。   陈远川挑了挑眉,得,爱咋咋的吧,被说几句又不会少块肉,而且他也知道,这小姑娘虽然是个刀子嘴,心地倒是不错。   一连把10个包子全干下肚,陈远川才算是满足了。他也不知道余蔓的家属什么时候能来,想了想还是先去把费用交了。   这一等一直到了半下午,陈远川昨天一夜没睡,中间实在扛不住,在产房门口的椅子上直接睡了过去。   他却不知道,因为这个他如今在县医院已经出名了。这年头的人过得都俭省,小毛病自己忍忍就过去了,实在是忍不了的才会上医院,是以平时县医院的病人也不算太多,今天来生孩子的更是只有余蔓一个,因此陈远川这么个在产房门口又是吃包子,又是睡大觉的人,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县医院,已经成了个“远近闻名”的大渣男,出来进去的只要来医院的人都得唾弃他一番才罢休。   陈远川这一睡直到听到一声孩子的哭声才醒来,没多久大夫就出来了,后面跟着那叫林雅的小护士,林雅手上还抱着个孩子。   大夫先来到陈远川面前,委婉地对陈远川道:“母女平安!不过产妇大出血,需要好好调养,以后再生育的几率会比较低。”   后面的林雅虽然不怎么情愿,但还是怕陈远川不高兴,紧接着凑了上来,示意陈远川看怀里的孩子。   “你看这孩子长得多好看,跟你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陈远川:“……” 第18章   陈远川盯着孩子红彤彤皱……   陈远川盯着孩子红彤彤皱巴巴,长相都还不太分明的小脸,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没看出来这孩子怎么就跟他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了。   就在这时候,两道声音跟二重奏似的同时响起。   “啊?是个女孩儿?”   “什么?不能再生了?”   陈远川将视线从孩子身上收回来,转向声音来源处,只见一个吊梢眼尖下巴的老太太,还有一个胡子拉碴,一看就是刚从宿醉中醒来的男人,出现在走廊的另一头。最关键的是这男人还是个熟人,正是啃过陈远川鞋子的那个,叫什么雷志高的。   陈远川回想起这雷志高的德行,还有当初在国营饭店听到的雷志高跟他那酒友的对话,心中不禁为余蔓掬了一把同情泪,这找的是个什么对象?眼光真差!   没听到有人回应,那边的母子俩已经急不可耐地跑了过来,雷志高的母亲孙英三两步来到林雅面前,动手就要去解孩子的包被。   “怎么可能是个女孩?我之前找人看过,明明是个男孩的。”   林雅愣了一下,连忙把孩子抱开,躲开了孙英的魔爪。   “你是谁呀?怎么能随便乱动孩子?”   “我是孩子奶奶,我还不能看看孩子了?”孙英犹自不愿相信,继续解起了包被,似是非要亲眼看到了才肯罢休。   林雅听她这么说,迟疑了下,倒是没再强硬地拦着,结果就见这自称孩子奶奶的老太太,解开包被后,就扒开孩子的腿看。   “这怎么就变成了女孩了?”孙英想起什么,叫声一顿,又转向了刚才说话的大夫,“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余蔓那女人不能再生了?”   “也不是说完全不能,只是因为产妇难产又大出血,以后再生育的可能不太大,不过好好调养还是有希望的。”大夫斟酌了下,给出了个比较严谨的回答。   可惜这在孙英听来,跟不能再生了也没啥区别,她立即咒骂起来。   “余蔓你个挨千刀的,天不亮你乱跑什么,这一摔就把我的孙子摔没了。我们家可是三代单传,你这是要害得我们老雷家绝后呀!”   眼看着孙英闹得实在不像样子,林雅忍不住了,皱着眉头对陈远川道:“你倒是劝劝你妈,领导人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生男生女都一样,重男轻女是不对的。”   “我倒是想劝她,可问题是我又不是他儿子,他儿子给那儿呢。”陈远川无语地看着林雅,朝着雷志高的方向指了指。   林雅觉得自己脑子都不够用了,慢了半拍才顺着陈远川手指的方向看去。   雷志高从进来听到大夫的话后就一直阴沉着脸站在那里,就算孙英再怎么哭闹咒骂,他都没说一句话,此时见大家都朝他望了过来,这才脸色不善地上前一步对着陈远川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跟我媳妇又是什么关系?”   在陈远川手上吃了那么大亏,雷志高自然对陈远川没什么好印象,而且他可没忘记,刚才那小护士说这孩子和陈远川长得十分相像。   “我就是个助人为乐的,我从巷子口经过,见到孕妇摔倒了,情况还不怎么好,我就把人给送到医院来了。对了,余蔓同志的医药费还是我给交的,等下你别忘了把钱还给我。”   “如果我没记错,你好像是附近生产队的,你天还没亮上县城来干吗了?还这么巧出现在巷子口。”   上回在派出所公安同志问话的时候,陈远川有说过自己的基本情况,雷志高还有些印象,此时不由有些怀疑。   “那你是个什么意思?”陈远川挑眉问道,“你管我来县城做什么?我还就是这么巧出现在巷子口,所以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你是不是跟余蔓早就认识?余蔓天不亮就出门,是不是跟你约好了?”雷志高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陈远川都被逗笑了,这些人也是有意思得很,一个二个都喜欢硬往自己头上戴绿帽子,这雷志高怕不是跟那刘大武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原本正在咒骂个不停地孙英,就跟得了什么提醒似的,停止了咒骂,转而打量起林雅手上的孩子,还别说也不知是先入为主还是心理作用,越看这孩子越不像她家志高。   “好哇,难怪余蔓平日里怎么总是比厂子里其他人走得早回来的还晚,原来是有了姘头,志高你这是什么命呀?媳妇儿不是个本分的,现在连野种都有了。”   刚才那么短短的   一瞬间,孙英就已经考虑权衡过了,甭管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她家志高的,余蔓这个媳妇儿都不能再要了,生了个女孩,还伤了身子,再也不能怀孕了,这是要断他们老雷家的根儿呀。   媳妇既然不能生了,那就换一个能生的。唯一可惜的是余蔓在工作上还是挺能干的,她家老雷退了以后,他们家收入就少了很多,幸好余蔓也是三级工了,一个月也能有个40多块钱。一旦换人,这工作也是个麻烦事,但不管怎么说,这工作总归是他们家的,不管是卖出去还是换个人去都可以慢慢合计,眼下先把余蔓解决了再说。所以她立马顺着雷志高的话茬儿,给余蔓扣了个出轨的大帽子。   “刚才这小姑娘还说,孩子长得跟这男人一样,我就说非亲非故的,这人怎么会这么好心送余蔓来医院,还给她交医药费?”   自打发现自己搞错了对象,误会了陈远川之后,林雅就羞窘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结果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雷志高母子俩竟然认定了余蔓和陈远川有奸情,而理由竟然还是自己刚才那句话。   林雅别提多懊恼了,觉得自己完全是好心办坏事儿。这要是真因为自己一句话就给别人造成误会,让人家家庭破裂了,她岂不是成了罪人,所以林雅这会儿急得都快哭了。   “不是,我刚才就是瞎说的,这么小的孩子还没长开,哪能看得出来长得像谁,你们千万别误会。”   对眼前这场闹剧,陈远川心知肚明,这母子俩打的是什么主意,无非是看余蔓生了个女孩,还很可能不能再生了,便借题发挥,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把余蔓扫地出门,林雅那小姑娘说不说那句话,结果都一样。   “林护士,你也别白费功夫了,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俩人打定了主意,不要媳妇跟孩子了,你是叫不醒装睡的人的。”陈远川自认自己道德水准已经算是不怎么高的了,这母子俩简直是突破下限。   孙英跟雷志高听了陈远川的话,脸色都很难看。恰好这时产房里的余蔓收拾好了,被推了出来,她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汗湿的几缕发丝粘在额头上,虽然闭着眼睛,但看她眼皮的抖动就知道她应该没有睡着。   产房内外就隔着一道薄薄的门,刚才外面的对话余蔓在里面其实全都听到了,对这母子俩的反应,她竟然没有觉得多么意外,要不是没有别的选择,她其实也不想跟这母子俩继续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只是她之前虽然想到过,如果生的是女孩,婆婆孙英跟雷志高可能会有的态度,但她实在没想到他们想要离婚也就算了,竟然还要给她扣个屎盆子,还连累了人家好心救他的人。   一时间余蔓只觉得心如死灰,对这样的家庭没有一丝留念。现在只需要考虑的是,一旦离婚,她的工作是接替她公公的,雷家母子势必会把工作要回去,而她娘家那边也指望不上,到时候她带着女儿要怎么生活呢?想到这里,余蔓微微蹙了蹙眉心。   “余蔓,你跟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余蔓一出来,孙英就要上前拉扯她。   “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人家只是好心送我来医院而已。”余蔓终于睁开了眼睛,语调毫无起伏地说着。   “你每天早出晚归的又是干吗去了?还有这孩子为什么会跟这个男人长得那么像?”   被一再说跟孩子长得相像的陈远川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   余蔓没有对此多做解释,只是平静地说道:“孩子是谁的,我们都心知肚明,你就直说你想怎么样吧。”   孙英被余蔓直勾勾的目光注视着,有一瞬的心虚,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这可是害他们家绝后的女人,绝对是不能要的。   “离婚,你和志高离婚,带着这孩子一起走。至于你的工作,当初可是志高他爸的,厂子里的人都知道,工作你得还给我们。”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余蔓又将视线转到了雷志高身上。   雷志高脸上浮现了一抹挣扎之色,说心里话,他对余蔓这个媳妇还是比较满意的,长得不错,为人也勤快,最主要的是能上班挣钱,他什么都不用干就能有钱花,除了有些被人瞧不起外,并没有哪里不好。   他思虑良久,最终还是想有个儿子传宗接代的念头占了上风,这才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余蔓自嘲一笑,什么也没说,将孩子抱了过来,示意护士把她推到病房去。   这会儿围观之人也都明白雷志高母子俩的打算了,均用十分鄙夷的目光打量着雷志高母子俩,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两人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林雅跑到陈远川面前,很是歉疚地再三跟他道歉。   陈远川也没跟人计较,原本没他什么事了,但他想到了什么,还是推开了余蔓的病房门。   正抱着孩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余蔓,瞧见陈远川进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意识到这就是救自己的人。   “谢谢你救了我们母女,真是对不起,还害得你也被牵扯进这圬糟事里。”   “没事儿,我这人脸皮厚,也不在意被说几句。”   “还有你帮我交的医药费,眼下我可能暂时还不了你,不过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想办法还的。”余蔓说到这里,苍白的脸上都出现了红晕。   她在工作上很是要强,自信并不比任何男人差,但在生活上实在是不怎么擅长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也不是个能言善辩的。平常在家里,向来是孙英在那里没完没了的絮叨,而她则沉默地做事。这会儿对着陈远川袒露自己的窘迫,让余蔓实在是无所适从。   “钱的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会找那母子俩要的,还没人能欠我的钱。我进来是有个事情想问你,如果你离婚了,你在机械厂的工作还要还给雷家吗?”   余蔓不太明白陈远川怎么会关心这个,但这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还是认真解释了下。   “那工作是我接替我公公的,他们肯定是会要回去的。”如今在工厂里儿子接替父亲,女儿接替母亲之类的,都是常规操作,管理上也不是那么严格,并不是说这工作现在是余蔓在干,就一定是属于余蔓的了,大家其实都默认这工作是老雷家的。   就算余蔓死咬着不松口,一旦离婚,雷家去找厂子里闹的话,虽说厂领导大概率会让他们自己私下解决,但如今厂子里的好些高级工都是余蔓公公从前一手带出来的,厂领导多少还是要顾及下这些人的想法,雷志高就算再不成器,这些人也还是会向着他的,不然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们。说到底在制度不太完善的时候,还是更顾及人情。   而且余蔓十分了解雷家母子,他们对这个工作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就孙英那闹腾劲儿能闹腾的你日子都过不下去,她自己其实也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说她离婚了,还霸占着雷家的工作不还什么的。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看看离婚时能跟雷家提些什么条件,她总得养活自己和女儿。   “这工作要是还回去,雷志高母子俩自己会去上班吗?”   “应该不会,雷志高他妈几十年从来没出去工作过,至于雷志高他要是愿意去上班,当初就不会轮到我了。孙英倒是有个侄子,如果他们私下达成什么协议的话,也有可能把工作转给孙英侄子,但我估计雷志高不会同意的,他们大概率还是会把工作私底下卖出去。”   孙英以前也是农村出身,娘家就在附近的生产队里,雷志高并不太看得上孙英那些娘家亲戚,与其让雷志高以后每月从他那些不知道能不能信任的表兄弟手里拿钱,余蔓觉得他大概更愿意把工作卖出去,把钱实实在在地拿到手里。   “这工作还能买卖?”陈远川光知道城里的工作不好找,不知道还能买卖。   “当然是私下里的,只要双方商量好,名义上说是亲戚,到   厂子里去办个手续就行了,厂子里一般不会追究。”   “这样啊。”陈远川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这一天都快过完了,陈远川也不打算再停留了。   “那行,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用我帮你通知下你娘家人吗?”   “不用了,你就算通知了也没什么用。”余蔓嘴角泛起几分苦涩。   “那你要怎么吃饭呢?”   “我身上多的钱没有,吃饭的钱还是有点的,待会儿我让护士帮下忙就好,就不麻烦你了。”余蔓已经够过意不去了,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陈远川什么。   陈远川闻言点点头,出于心底里冒出的那一丝念头,临走前还拜托林雅那个小护士多照顾下余蔓。 第19章   陈远川回到大队时天刚刚擦黑,他想起前些日子答应了陈冬冬要给他抓只野鸡,由于自己想要攒钱,一直都没能兑现。都说穷文富武,想要练武,确实得多吃点儿好的。   想到自己今天还吃了10个包子,陈远川难得的良心痛了那么一下下,于是他便拐道去了后山。因为天色已经不晚了,想要赶上晚饭,陈远山就没有耽搁,抓了只野鸡直接回家了。   晚上有鸡肉吃,陈家人都还挺高兴的,尤其是陈冬冬,上回那些孩子们都不相信他爸能抓鸡,他准备这回吃完了鸡藏起几块骨头,明天带给他们看看。   就在鸡吃了一半的时候,陈远川突然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一道得意的人声。   “你们都闻到肉味了吧,他们肯定是抓了野鸡在里面偷偷吃。后山的野鸡可是生产队的集体财产,他们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脚。”来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听清门外说话的陈远川,反应极快地冲到了院子里,从鸡圈里随手抓起一只鸡就给抹了脖子。   陈家的鸡圈里总共养了3只鸡,这还是因为他们家人多才养了3只,好些人少的家里最多只能养2只。   平时这3只鸡刘银凤宝贝得很,下的蛋都是自己亲自捡的,从不假手于人。这会儿她见陈远川突然把其中一只抹了脖子,差点儿没跳起来。   “陈远川你个瘪犊子,你发什么疯?”   “外面来了不少人,待会儿你们就一口咬定咱们吃的鸡是鸡圈儿里的鸡,记住了千万别说差了。”说完陈远川就拎着那只被抹了脖子的鸡直奔后院而去,说是后院其实就是分给各家的自留地,平时可以种个菜什么的,一般都是自家屋后的那块儿地。   陈远川到了自留地,随便找了个地方挖了个坑就把那只鸡给埋了。   这边他刚不见了人影,那边院门就被“梆梆梆”地砸响了。   “开门,快开门!”   刘银凤迟疑了下,还是示意陈远山去开门,门一开哗啦啦涌进来一大堆人,为首的陈保国黑着一张脸,旁边是李二牛他爸李兴旺。   说起李兴旺,这人当初还跟陈保国一起竞争大队长来着,但因为前庄村姓陈的人比较多,所以最后还是陈保国胜出了。李兴旺这些年里一直都没死心,仍然虎视眈眈地惦记着大队长的位置。   今天这事儿还得从陈冬冬说起,他之前不是在大队里的孩子面前夸下海口,说陈远川特别会抓野鸡,他们家经常吃鸡肉。听到这话的孩子们回去自然学给他们的父母听了,大多数人都只当是孩子吹牛,根本没往心里去,野鸡哪是那么好抓的。要是真能一抓一个准,后山还不得挤满了人。   孩子王铁军自然也把这事儿当成笑话给家里人讲了出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时刻等着挖大队长墙角的李兴旺对这事儿就上了心,让李二牛去打听打听是不是真的。   抓野鸡这事儿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队里的人如果偶尔运气好,抓到只兔子或者抓到条鱼什么的,一般谁也不会张扬,拿回家自己偷偷吃了就完了,大伙儿都对此心知肚明。但前提是你没有被人发现,一旦被人发现那就比较麻烦了。严格说起来这属于侵占集体财产,因为后山是公有的,不是属于个人的,严重点是要挨批斗的,到时候不光陈远川,陈家一家子都讨不了好。还有身为他们亲大伯的陈保国,不也得有连带责任?那李兴旺想要上位成大队长就有希望了。   至于李二牛,他则是还恼着刘银凤呢,当初因为陈冬冬挨打,刘银凤来找他们家好一通闹,要他说小孩子打打闹闹不是很正常?本身就是陈冬冬先去抢人东西的,偏偏刘银凤不好好教育自家孩子,还蛮横不讲理地要赔偿。当时他虽然给了,那么点野樱桃也不值啥钱,但丢了面子呀,他心里一直不得劲儿来着,如今有机会能看陈家人倒霉,他自然也乐得去做,而且还能帮他爸一把不是,所以他就找上了陈来宝。   陈家平日里到底吃没吃肉,还有谁能比他们的邻居更清楚呢?李二牛抓了把自家炒的南瓜子就去找陈来宝套话了,都没费什么功夫,陈来宝就急不可耐地跟他吐槽起来。   “他们家可不就是三天两头吃肉吗?不就是出了个工人,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么猖狂,我大姐夫还是镇上屠宰场的呢。”   陈来宝对他大姐上次给他带回来的那块肉,最后竟然便宜了陈远川一事耿耿于怀,因为答应许瑶的红烧肉没有兑现,许瑶这段时间都不愿意搭理他了,你说他能不记恨陈远川吗?   “你怎么知道他们都是自己买的肉?你看见他们家人去买肉了?”李二牛急切地追问,他现在越发相信陈冬冬说的是真的了。   “那倒没有,不过他们不自己买肉还能从哪儿弄?”   李二牛听出了陈来宝话中的酸意,知道他是眼气陈家的好日子。   “我听人说那陈远川很擅长抓野鸡,指不定这肉不是用钱买的,是他从后山抓的,后山可不是他一个人的,野鸡也是大家共有的,这种吃独食的行为是要被严厉打击的。来宝你和他家住得近,你要是再闻到他家院子里有肉味传出来,你就赶紧来通知我,咱们抓他个现行,按理说野鸡是要大队里的人一起分的,没有野鸡就用其他东西抵,你看怎么样?”李二牛没提李兴旺的打算,只提了提可能会有的好处。   “行,就这么办。”陈来宝很是爽快地答应了,心中暗想陈远川吃了他的红烧肉,用野鸡来还也不错。   李二牛这一等就是好些天,好不容易等到今天,陈来宝来通知他们,说陈家又吃肉了,他从小别的本事没有,就闻这好吃的东西一闻一个准,即使刘银凤再小心,也还是被他发现了。   李家父子得了消息,立马去找了陈保国,没给他通风报信的机会,就纠集了大队里一些喜欢凑热闹的人,浩浩荡荡地往陈家院子来了,也就有了之前砸门的那一幕。   “弟妹,你家买肉了吧,闻着挺香,是不是明子前两天又回来了?”陈保国率先开口暗示道。   之前那只鸡已经被陈家人分吃了大半,鸡骨头还留在桌子上,李二牛朝饭桌一扫,指了指碗里还剩下的鸡和桌子上的骨头。   “这吃的恐怕不是猪肉吧,你们看这鸡还有剩呢,骨头也在。”   刘银凤这会儿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她脸色微白,但想起陈远川的操作,还是勉强稳住了心神。   “没错,我们吃的就是鸡肉,那又怎么样?”   “陈冬冬说他爸经常上后山抓野鸡,看来这事儿是真的了,后山里的东西是集体财产,可不是你们陈家私有的。”能抓到陈家的小辫子,李二牛的语气都带着得意。   “大队长你可不能包庇自家亲戚,他们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脚,损害了大队的集体利益,得给队里的人补偿才行。”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发现有便宜可占,立马凑了上来。   “大队长,既然你弟妹都承认了,你看这事儿怎么办吧?”李兴旺也上前逼着陈保国拿个态度出来。   “等等,我承认什么了,我就纳闷了,我吃自家养的一只鸡,碍着你们什么   事儿了?用得着你们这么大一堆人跑我家院子里来给我定罪名吗?你们要是眼气我家吃鸡,把自家院子里的鸡也杀了吃不就完了。”   说到这里,刘银凤想起那只被陈远川抹了脖子的鸡,心疼得一抽一抽的,那可是每天都能下一个蛋的母鸡,也不知道老大那败家玩意儿把鸡弄哪儿去了。   “什么,你吃的是你养的鸡?怎么可能?”李二牛不可置信地问。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家总共养了三只鸡,这你们应该都知道,如今只剩下两只了,不信你们去鸡圈里看看。”   李二牛几人往鸡圈里一瞅,还真的只剩下两只了。   “这不可能!陈冬冬明明说他爸经常去后山抓野鸡。”   “冬冬一个4岁多的小娃子说的话你们也信?他前两天还跟我说,他爸打死了一头老虎呢,你们信不信?再说了,后山的鸡有多难抓大伙又不是不知道,我一个当妈的都不知道大川还有这本事呢。”刘银凤语带讽刺。   “不对,你们肯定是把鸡圈里的那只鸡藏起来了,否则的话又不过节又不收割的,你们怎么可能会把下蛋的母鸡杀了?”李兴旺琢磨了下,怀疑是提前走漏了风声,让陈家人有了准备,说着他就在屋里四处逡巡了起来。   刘银凤一时语塞,恰好陈远川埋了鸡从后院回来,接过了话头。   “这不是我那头疼的毛病一直没好吗?我妈心疼我,就杀只鸡给我补补。”   陈家其他人纷纷应和:“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儿。”   “我大哥这不是前些日子摔下沟撞到了头,落下头疼的后遗症了吗,我妈寻了个偏方,说是用老母鸡炖汤,专吃鸡头,以形补形,就能好起来。”陈远扬转转眼珠,他能得刘银凤偏爱,还是有些小聪明的。   被“以形补形”的陈远川抽抽嘴角,他可不爱吃鸡头,一点肉都没有。   李兴旺和李二牛对视一眼,他们都不相信有这么巧,还是怀疑有人提前报了信。好不容易有这么次机会,要是无功而返,下次想要再抓到把柄可就难了,所以他俩的意思是还想再找找那只被藏起来的鸡。   刘银凤这下子是彻底不耐烦了,她本就不是个好性的,因为今天这一出,还害她损失了一只下蛋鸡,就跟要了她1/3命似的,她直接指着李兴旺父子俩的鼻子大骂:“我呸,你们当自己是谁,凭什么搜我们家,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我吃自己养的一只鸡还吃出罪来了,你们怀疑我们藏了鸡就要搜我们家,我还怀疑你们家藏了金子呢,你们怎么不让我们也去搜搜?他大伯,你就看着李家人这么欺负我们?”   最后这一句,刘银凤转向了陈保国。   “老李,现在已经很清楚了,我弟妹他们就是吃了自家养的一只鸡,你就不要疑神疑鬼的了。你也不是公安同志,可没有权利随便搜别人家,你要是坚持搜还没有搜到,你闹这么一出,准备怎么跟我弟妹一家交代?”   陈保国这话一出,其他跟着一块来的队员纷纷打起了退堂鼓。他们本来就是来凑热闹,顺便看看能不能得些便宜的,可不想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刘银凤那婆娘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没的最后再要他们赔偿。   “要不算了,为了一只鸡的事闹这么大动静也搁不住。”   “就是说,都这么晚了,也该回去睡觉了,明早还得上工呢。”   李兴旺被这些人一劝,权衡再三,也怕最后搜不出鸡来再弄的下不来台,到底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李二牛走了。   等人都出了院子,陈美妮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   “吓死我了!幸好大哥你反应快,要是因为吃个野鸡再挨顿批斗,那不是亏死了!不过大哥,你是怎么知道他们要来找咱们麻烦的?”   “他们在院子外面的时候,我就听见动静了。这可不是挨顿批斗的事儿,那李家人是想把大伯换下去,自己当大队长呢,到时候能有咱们好果子吃?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咱们家吃鸡了的。”陈远川有些疑惑。   “先别管那个,大川,你把我的母鸡弄哪儿去了?”刘银凤还在心疼她的母鸡。   “埋后院自留地里了,妈,趁着这肉香味儿还没散去,干脆把那只鸡也炖了吧,谁知道那李二牛是不是没事就在咱家院墙外蹲着,咱们往后一段时间估计都吃不了鸡了。”   “你除了吃还知道什么,我那母鸡可是每天都能下蛋呢,就这么让你给杀了,你藏起来不就好了,也用不着抹了脖子。”   “那野鸡又不是个死物件,怎么藏起来?难不成我还能把鸡嘴堵起来?再说了,咱们家今天鸡圈儿里少了的那只鸡,明天又活蹦乱跳地回去了,妈你当大队里的人都是傻子吗?这不是现成的把柄。”陈远川对刘银凤的异想天开十分无语。   刘银凤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也知道陈远川说得有道理,为防这只多出来的鸡再生事端,刘银凤只能忍着不舍把它给炖了。   经过了今天这事,陈远川更加迫切地想要寻个来钱的由头了,不然钱都不敢花,有什么东西也不敢吃,还怎么过上好日子,也因此他心底的那点念头越发强烈了起来。   次日陈远川打着去县城给陈远明送鸡汤的借口,又去了县医院,把鸡汤都给了余蔓。   “听说坐月子喝鸡汤比较好,恰好我家昨天刚杀了鸡,我就给你送来了点。你也不用不好意思,以后有机会了再还我就行。对了,你介不介意你的事情被传出去?”   陈远川直接堵住了余蔓可能会有的拒绝,还顺带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余蔓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她想了下明白了陈远川的意思。   “我没有什么可介意的,何况以孙英的为人,她也不会替我隐瞒的。”就她不能生了这件事,保准能叫孙英在家属院里宣扬的人尽皆知。   陈远川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明白了余蔓的态度后,心中就有了打算,关心了她几句就离开了。 第20章   “借锣子?你没事儿借锣子做什么?”   生产队有一面旧的铜锣,平时上工下工或者队里开大会的时候,陈保国都是敲这个锣,这可是队里的集体财产,还从来没人说要借这玩意儿,所以陈保国对陈远川跑来找他借锣子的事很是不解。   “大伯我就借来用用,这东西摔又摔不碎,敲又敲不烂,我还能吃了不成?反正这会儿上工的锣已经敲过了,下工又还早,我也用不了多大会儿,下工前保准给你送回来。”陈远川也没说自己借锣干吗用的,只再三保证不会弄丢,这才从陈保国那儿把锣借了过来。   拿到锣之后陈远川就直奔县城而去,他早先就打听好了机械厂家属院所在,是以这会儿没费什么功夫就寻到了位置。   机械厂家属院里都是一排一排的筒子楼,陈远川也没管余蔓的婆家到底是哪一户,他找了个老头老太太们扎堆的地方,就把锣拿了出来,梆梆敲了几声。   那些老头老太太们本来瞧见家属院里来了个生面孔,就挺好奇,这锣声一响,别说院子里坐的人了,就连待在家里没出来的不少都好奇地伸出了脑袋。   “瞧一瞧看一看,各位大爷大妈们,走过路过的捧个人场哈。”这开场语一出来,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俱都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说小伙子,你这是上我们家属院里来卖艺呢?”这年头买卖物品都不许,更别说卖艺了。   “大爷你误会了,我不卖艺也不收钱,我就是来讲个故事。”   “那也够稀奇了,你要讲什么故事?” ㈧_ ○_電_芓 _書_W_ w_ ω_.Τ_ Χ_t_零 _ 2 .c_o _m   “我今天讲的这个故事,叫作‘人间绝世软饭男,硬戴绿帽不要脸’,大爷大妈们有空闲的都来捧捧场哈。”陈远川说着还似模似样地敲了声锣。   这会儿正是上班时间,有工作的都去上班了,能待在这里的不是退   了休的老工人,就是没工作的家属们,大伙平时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最喜欢的就是传传八卦了。乍一听这又是软饭,又是绿帽的,这么劲爆的元素聚集在一起,能不吸引人吗?   不光院子里那些老头老太太们都凑了过来,不少原先在屋里观望的,连鞋都顾不得提就跑出来了,很快就里三层外三层地把陈远川围了起来。   陈远川看人聚集得差不多了,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话说有个男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唯一的爱好就是跟狐朋狗友一起喝酒吹牛。而他日子之所以能过得这么舒服,就是因为有人养他,老爹在的时候有爹养着他,爹没了,有媳妇工作养着他。本来日子这么平稳地过下去也没什么,问题在于他媳妇生了个女孩,而且生产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再有孕的希望也不是很大,这下子这男的和他老娘接受不了了,他们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呀,所以你们猜他们做了什么?”   周围听故事的人面面相觑,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回过味来了,什么爹死了媳妇养着,媳妇还怀孕了,这说的不就是他们家属院的雷志高吗?难怪有两天没见过余蔓了,原来余蔓生了,是个女孩,还不好再生了?   一群老头老太太眼中都透着隐隐的兴奋,这个瓜实在是太大了,够他们吃上好几天了。   有那思想传统,也想要儿子孙子的,倒是对雷志高母子颇为感同身受。   “这种情况,这两口子怕是过不下去了吧,这媳妇就算再好,不能生也不行呀。”   “这男的确实是起了换个媳妇的心思,他想换媳妇,还不想让别人觉得是自己的错,就想了个主意。”“梆!”陈远川又敲了下锣,很是知道怎么调动周围人的情绪。   “什么主意?过不下去就只能离婚了呗,还能有什么主意?”周围人七嘴八舌地追问。   “因为他媳妇儿是摔了一跤,被好心人送进医院的,这好心人看孕妇家属一直不来,还帮忙先垫上了医药费,所以这男的就硬是诬赖他媳妇跟帮忙送医院的好心人有奸情,还一口咬定那孩子跟那好心人长得很像,是个野种,竟是连孩子也不要了。各位大爷大妈们,你们评评理,刚出生的孩子能看出长相吗?”   周围立马就有响应的。   “也是,我孙子刚出生的时候长得跟个小老头似的,现在白白胖胖,谁见了都夸好看。”   “刚出生的孩子还没长开呢,确实看不出来像谁,别的不说,就余蔓的为人我们都是了解的,她整天不是在厂里,就是在家里,没见她跟外人有接触过。”   这会儿之前替雷家母子说话的人也不吭声了,他们觉得如果媳妇不能生了,因为想要儿子,换个媳妇,他们都能理解,但你这诬赖媳妇跟人有奸情,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也未免太过分了。   “这志高,成日里不干正事也就算了,哪有自己给自己头上戴一顶绿帽子的,要是老雷还活着,指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呢。”   从前跟雷志高他爸关系比较好的几个老人,听到这里颇为恨铁不成钢。   “还不都是让孙英给惯的,老雷年轻的时候,心思都花在工作上了,等后来空出手了,孩子也养歪了。”   “志高两口子要是离了婚,这余蔓的工作……”有些心思多的,已经想到了这里。   “工作怎么了,那可是老雷还活着的时候指名让余蔓接的班,难不成还能再换个人?”要说雷志高他爸也是个有远见的,知道儿子不成器,直接跳过儿子把工作给了儿媳妇,当时孙英还闹过来着,最后还是雷志高他爸拍的板,这些年他们母子拿着余蔓的工资,不知道有多舒服。   “那有什么不可能的,你看着吧,孙英指定不能让余蔓把工作带走,厂子里现在好些高级工都是老雷以前一手带出来的,跟徒弟也差不多了,厂领导肯定还是向着志高娘俩的,否则那孙英能愿意……”这人话还没说完,旁边的人又是咳嗽,又是挤眉弄眼的,说话这人立马消了声。   原来是孙英从外面回来了,昨天就工作的事儿,母子两个人起了争执,孙英的意思是雷志高既然不愿意去上班,不如就让她娘家侄子去,然后每个月给他们一半的工资,虽然这样比不上余蔓在时能拿全部的工资,但好歹也是个长久的收入,总比坐吃山空强。   雷志高则想把工作直接卖了,一来他并不信任孙英的娘家人,要是工作给了他那什么表哥,对方反悔了不给钱怎么办?这工作又不是大白菜,能让人倒手来倒手去的,厂领导看在他爸的面子上,想把工作从余蔓那儿要回来,换个人去应该不是难事儿,但你也不能三天两头去找厂领导要求换人吧,还不如做个一锤子买卖。   至于生计他也并不发愁,他有个兄弟混进了革委会,他想看看能不能托这个兄弟帮忙,找找门路也进革委会里,到时候看谁还敢看不起他,在背后嘲笑他吃软饭。考虑到孙英是个嘴上不把门儿的,雷志高怕孙英嚷嚷出去再坏了事儿,就没有跟孙英明说自己的打算,两人这才对工作的事情起了争执。   孙英今天一早就回自己娘家去了,她想的是先跟娘家那边说好了,再回来做雷志高的工作,果然这工作的事一出,她立即在娘家受到了贵宾级待遇,娘家嫂子就差没把她供起来了,侄子也满口保证接了工作后每月给他们家一半钱。   于是孙英满意而归,回来后瞧见家属院里这些平时闲着没事的老头老太太们,也不知道为什么都聚集在了一起,还一个个都用奇怪的目光注视着她。   “你们都在这儿干吗呢?”孙英实在是被瞧得不自在了。   “老孙你回来了,我们这不是听故事嘛。”   听故事?孙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人群后的陈远川露出脸来,她才勃然变色。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是想换儿媳妇,我替你提前宣传宣传,好让这些大爷大妈们多为你留意留意,顺便把我垫付的医药费要回来,我就没听说过谁家媳妇生孩子,让好心帮忙的路人出钱的,要是这样以后谁还敢做好事儿?你也不用扯我和余蔓同志有什么不三不四的关系,不行咱们就去报警,让公安同志来调查调查,看看我跟余蔓同志到底认不认识。”   大家伙对公安还是有些天然的惧意的,听这小伙子毫不心虚地说要找公安来调查,都信了他的话。再说了,都是在一个家属院里住的,彼此之间多少都有些了解,本身他们就不觉得余蔓会在外面有人,于是纷纷帮陈远川说起了话。   “老孙,你还是把钱给人家吧,就算是女孩儿,那也是你孙女,你也不能让人家外人出钱。”   “就是,余蔓的为人我们都了解,她不是会干那事儿的人。”   还有跟孙英关系好的,悄悄拉着她咬耳朵:“你跟志高的打算我也明白,但也没必要说余蔓跟这人有什么,这人一看就不是个善茬,你还是先把钱还给人家吧。”   就在孙英脸色越发难看的时候,陈远川还适时地敲了下锣。   “孙同志你要是再不还钱,我就敲着这锣满县城地去找人讲故事了。”   “妈,把钱给他!”黑着一张脸的雷志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下来了,对着孙英大声吩咐道。他本来在楼上睡觉,外面又是锣声,又是人声的,热闹得不行,就把他给吵醒了。   他想出来看看是什么事儿,谁知道又是陈远川这家伙在搞鬼。第一回 打交道,他就知道陈远川这人别看是个农村的,却是个不好惹的,要是不把钱还了,这人搞不好真能拿着锣到县城四处去敲敲打打,他可丢不起这人。   雷志高这么一说,孙英才勉为其难地应了,于是陈远川就跟着孙英母子俩到了他们   家里。   孙英板着张脸问:“医药费多少钱?”   “医药费总共是39.3,这里有单子,你们可以去医院核实,我也不多要,给我60就行了。”   “不是39吗?为什么要60?”孙英一时没明白过来。   “我辛辛苦苦把人送到医院去,垫了钱不说还被你们诬陷和余蔓同志有不正当关系,你们难道不应该给我感谢费外加赔偿我的名誉损失吗?”陈远川说得是个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有讹人的嫌疑。   “什么?你怎么不去抢?”孙英满脸的不可思议,掏医药费也就算了,竟然还想讹她钱。   “你给不给?不给我就上县城里去走一圈,还有你们机械厂的领导家,县政府门口……”陈远川又举起了他的铜锣。   “妈,给他!”雷志高想到自己的谋划,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至于以后,等他进了革委会,雷志高阴恻恻地瞟了陈远川一眼。   陈远川感受到了雷志高的恶意,却对此不以为意,左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对自己的武力值还是极为自信的,不是他吹,只要他想,悄无声息弄死个把个人都不成问题。   拿了钱陈远川也没急着去找余蔓,先回大队去把锣还了,温水煮青蛙的策略,他还是知道些的,太过殷勤只会适得其反,所以他一般隔两天才会上县医院一次,每次也不会多待。   经过这么几次下来,余蔓对他明显没那么生疏了,两人见面时也能说上几句话了。 第21章   ……   余蔓在医院住了这么些日子,已经好了很多,她自然不可能在医院里住满月子,所以这就准备出院了,只是出院后何去何从,她还没有想好,她和雷志高就差办个手续了,雷家肯定是回不去了,说不得只能先回娘家凑合几天,看看厂子里对她的工作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就在余蔓有些发愁的时候,一个烫着卷发头,穿着时下流行的布拉迪裙子的女人进来了。   余蔓瞧见来人很是惊讶,她没想到她后妈杜丽娟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县城总共就两个规模比较大的厂子,除了机械厂,另外一个就是她爸余康民所在的玻璃厂。   余康民正是玻璃厂一车间的主任,而余蔓的后妈杜丽娟则在玻璃厂工会上班,比她爸小10岁,如今不过才30多,是个很注重穿衣打扮的女人。杜丽娟嫁给余康民后生了两个儿子,今年一个15,一个12,都还在读书。   别看余康民比杜丽娟大那么多,又还是二婚,俩人婚后却如胶似漆的,感情极为要好,余康民婚后对杜丽娟可以说是言听计从,用他的话说就是遇到真爱了。   至于余蔓这个不得他喜欢的原配生下的孩子,则被他视为爱情路上的绊脚石,平日里被忽略了个彻底。如果不是余蔓母亲那边也没什么人在了,怕是早就被这夫妻俩甩包袱了。但要说这对夫妻有多虐待余蔓,那倒也没有,顶多就是无视,眼不见为净。   余蔓从前总觉得人家一家4口和和美美的,她在家里就是多余的,所以成年后杜丽娟让她结婚嫁人时,她没多考虑就答应了,因为她迫切地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家。   “小蔓,你这生孩子也有些日子了,奶水怎么样?我给你炖了鱼汤,你趁热喝,多喝点儿好下奶。”   杜丽娟笑眯眯地递过来一个饭盒,余蔓有些恍惚,记忆里杜丽娟对她这么友好的次数只有两回,一回是她成年时,杜丽娟给她介绍了雷家,让她去相亲的时候,当时杜丽娟还带着她剪了头发,给她买了件新衣服。再有就是这次了,这熟悉的套路,让余蔓不禁心生警惕。   玻璃厂家属院跟机械厂家属院离得本就没有多远,陈远川已经告诉她,她的事情在他们家属院都传开了,她就不信玻璃厂那边会没有收到风声,可这些日子她娘家人一次也没出现过。今天杜丽娟却突然笑呵呵地过来,还给她炖了鱼汤,这要是没点什么打算,余蔓是绝对不会信的。   “先放着吧,我这会儿还不太想喝。杜姨怎么有空来了?我爸呢?”   “厂子里跟北京那边的玻璃厂有个技术交流会,你爸前些日子就上北京学习去了,所以你也别怪他没来看你。至于我,你是知道的,你那两个弟弟都是个调皮捣蛋的,我平日里还得看着他们,也是没得空闲,这不今天才抽出时间来。”杜丽娟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下他们两口子都没能来的原因。   余蔓有时候真的很佩服杜丽娟,对于自己这个继母在继女住院生孩子,几天都不露头的情况,愣是能让她说得一点都不尴尬。   然而想到出院后没处可去的境地,余蔓也不想在此时跟杜丽娟撕破脸。   “你们忙我是知道的,我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   “说起这事,也怪杜姨当年没给你选个好人家,当时只看着那雷志高他爸是高级工人,工资还高,谁承想那雷志高是个不争气的。不过小蔓你也别怪杜姨说话直,虽说现在号召什么男女平等,但对大多数男人来说,还是都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你生了个女孩还不能再生了,雷家另有想法也情有可原对吧,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你在厂子里的工作能保住吗?”   “我想带着孩子先回娘家住几天,至于工作,雷家估计会再找个人来接替我的。”因为还得求助于娘家,所以余蔓这话说得并不是很有底气。   杜丽娟闻言皱皱眉,照她的意思,这工作余蔓既然已经接下了,还干了这么多年,就应该死咬着不松口,就算是接的雷志高他爸的班又怎么了,这厂子里又不是雷家说了算的,还能想给就给,想要就要,不过这么做的话,少不得得有一场硬仗要打,想到自己另外的计划,杜丽娟便熄了劝说的心思。   “先回家也好,刚好你爸还得些日子才能回来呢,你就先住我屋里,我给你在我床旁边支张小床。”   余蔓见此更加惊讶了,她当初结婚的时候,杜丽娟一副恨不得她从此再也别回娘家碍眼的模样,她从前住的那间隔出来的小屋也给她小弟住了,如今却这个态度,这让她越加肯定了,杜丽娟肯定是有什么想头。   余蔓想了想,还是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不管杜丽娟在算计什么,她都得心里有底才行。   “杜姨,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杜丽娟犹豫了一下,本来她想缓个两天再说的,但既然余蔓问起了,她便也没再瞒着。   “小蔓,这女人总得有个自己的家,你和那雷志高离了以后,在娘家住着也不是个长久的事儿,少不得得另外寻个婆家吧。我这里刚好就有个合适的对象说给你,咱们玻璃厂丁副厂长家你知道的吧,他们家老二今年30,也在玻璃厂上班,膝下两儿一女,他媳妇身体不怎么好,去年得病去了,现在想再找一个帮他照顾家庭。丁副厂长家的条件是没得说的,至于你不能生的事情,人家已经有三个孩子了,也不怎么在意,而且人家也不需要女方有工作,你嫁过去只要把孩子照看好就行,不过有一点得提前说明,人家丁家是不会愿意帮别人养孩子的。”   杜丽娟说到这里,将目光转向了躺在余蔓身旁熟睡的孩子身上。   余蔓一愣,明白了杜丽娟话中的意思,立马否决道:“不行,我不能丢下这个孩子,雷家不愿意要她。”   “雷家不愿意要?这是雷家愿不愿意的事情吗?这孩子是雷志高的,甭管他愿不愿意,他就该养着。余蔓你可不要犯傻,你带着个孩子还能找什么好人家。”   杜丽娟虽然不愿意让余蔓离了婚后在娘家久住,也想借此攀上丁副厂长家,但自认也算是为她考虑了的,找的人家也不差。丁副厂长家的二小子,除了长相不尽如人意,年龄大点儿,带着孩子以外,真是没什么可挑的了。   男人比女人大个七八岁这能算什么,她家老余还比她大10岁呢,又是二婚,她当年不也照样嫁了。再说孩子有三个是不假,可人家要不是有三个   孩子,也看不上余蔓这个不能生的不是。至于相貌,那就更不用说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男人只要能养得了家就行了,相貌那是男人找女人才会在意的东西,是以关于相貌这一点,杜丽娟连提都没提,可以说择偶观是相当务实的了。   余蔓却沉默以对,并不愿意松口把孩子丢给雷家。其实在如今近似于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余蔓不是没想过再找个人嫁了,只是她实在不能割舍下这个孩子,她母亲早逝,跟父亲又不亲近,可以说这个孩子就是她真正意义上唯一的亲人,是她现在全部的精神寄托,就算再难再苦,她也不想丢下孩子。   杜丽娟见余蔓一直不说话,想到什么,又接着劝说道:“你是不是心有顾忌?我也听到些传言,说什么孩子不是雷志高的,这点你不用担心,大伙的眼睛都是雪亮的,都知道你的为人,可不是他雷志高空口白牙就能把白的说成黑的。”   “雷志高既然不承认孩子是他的,硬把孩子塞给他,他也不可能对这孩子好的。”余蔓还是摇头,她也没解释自己对这孩子的复杂情感,只是咬死了不同意。   杜丽娟说了半天,自己都口干舌燥了,余蔓还是那个态度,直把她给气得够呛。   陈远川来的时候,杜丽娟正要出门,他正好听见这位在县城里算是打扮得比较时髦的女同志,临出门前转身对余蔓说道:“我说的话你再好好想想,小蔓,女人还是要多为自己考虑一下,你还年轻,带着个孩子是很难找到好人家的。”   陈远川挑眉,什么意思?这是有人抢在他前头了?   “余蔓!余蔓!”陈远川进门后,余蔓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他连着叫了两声,余蔓才回过神来。   “陈同志,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你。”余蔓歉意地笑笑。   “没事儿,你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   陈远川见余蔓不想多说,也没有追问,他自觉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准备趁着今天跟余蔓好好谈一谈。   “上次我去问雷志高母子俩要为你垫付的医药费,顺便给你多要了20。这钱虽然不多,但你还是拿着吧,等你出院后想买点什么也方便。”   这钱陈远川当时还真是给余蔓要的,坐月子不得吃点好的补补,反正他如今也不差这20块钱。   余蔓看着递到眼前的20块钱,倒是没有急着推拒,这些年她的工资都是孙英替她领的,她手上还真没什么钱,也就是以往在街道里接些零活,攒下的那么10块8块的私房钱,所以这钱对现在的她来说也算是及时雨了。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了。”   “说起这个,余蔓同志我有个提议,你姑且听一听,不愿意也没关系,我绝对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陈远川把话说在前面,省得余蔓误会,这才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打算。   “你和那雷志高眼看着是过不下去了,关于工作的事情,大概还有的扯皮,你也说了,因为雷志高他爸的关系,你们厂子里大概率还是会偏向他,但我想着你毕竟在厂子里也干了这么几年了,又已经是三级工了,你们厂子里多少也会考虑一下你的处境,如果能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岂不是更好。”   余蔓有些疑惑,这工作要么给她,要么给雷家找的人,还能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看,如果给雷家一笔钱,把这个工作买下来,这样雷家得了好处便不会再闹了,他们本来就要卖这个工作不是,而你也能保住你的工作,你们厂领导也不用为难了,你说对不对?”   “可是……我没有钱。”余蔓觉得自己要是有钱的话,哪还会面临眼下这种境地。   “你没有,我有呀,刚才那位女同志是不是要给你介绍对象,我觉得你与其考虑别人,不如考虑考虑我,我是前进生产大队的,家中有1个老娘,4个弟妹,媳妇前几年难产没了,留下了1个儿子。我身体健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婚后不说能成为什么模范丈夫,至少专一顾家还是能做到的。我唯一的条件就是你以后每月的工资得分我一半,我给你出买工作的钱,这要求也不算过分吧。”   陈远川觉得比起孙英把工资全领走,一分钱都不给儿媳妇的,自己这绝对算是很通情达理了。这样一来,他以后再花钱也有名头了,也算是变相实现了不用干活就能有人养的目标。虽说前期得花上一笔钱买工作,但随着余蔓工资的增加,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把这笔钱收回来,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再说通过这些天的了解,他对余蔓个人多少还是有些好感的,至于感情,可以以后慢慢培养,反正怎么看余蔓都是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属于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陈远川说完就等着余蔓的回应,余蔓沉默了半天只问了一句:“你既然有这个钱,为什么不自己去把工作买下来?就算你跟雷志高关系不好,你也可以找其他人出面,或者你再打听看看寻一份别的工作也行。”   余蔓不明白陈远川为什么要把钱给她,而不是自己去把工作买下家,要知道别人有都不如自己有靠谱。   “你也知道现在城里的工作属于僧多粥少,就算有钱没有消息渠道和门路,工作也不是那么好找的,而且我本人是个受不得拘束的,让我每天按时定点地上班,和你们一样,在车间里一待待一天,做那种精细活,我做不来,不是那块料。你就不一样了,你的工作不是做得挺好,人就得在自己适合的岗位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陈远川真心觉得对现在的余蔓来说,能保住她目前的工作才是最好的出路,哪怕是再换一份工作,也不能有现在工资高,她如今已经是3级钳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升4级了,努力了这么些年,放弃了多可惜。   “我很可能不能再生了。”   “这不要紧,我有个儿子,孩子多了负担也大,真没必要生太多。”其实在陈远川看来,就算不生孩子也没啥事儿,他是没有那什么传宗接代的思想的,想他上辈子活了100多岁,都没说给自己留个后什么的,人生及时行乐就行了,管什么身后事。不过他估计自己就算说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余蔓也未必会相信,还不如说自己已经有个儿子了,更能令人安心。   陈远川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当然了,我也知道我们俩认识的时间不长,彼此之间还不是特别熟悉,所以我们可以先结婚,婚后相处一段时间,有一定感情基础了,再做夫妻也可以。”   陈远川自认为自己虽然不是啥正人君子,可也做不出来强迫妇女的事儿。等了片刻,他见余蔓还是没说话,也不想逼得太紧。   “你要是拿不定主意,不如再考虑两天,毕竟这也算是人生大事……”   “不用考虑了,我可以答应,不过我要带着女儿。”陈远川话还没说完,余蔓就做出了决定,她也不知道自己做下这个决定是不是草率了些,会不会才出狼坑又进虎穴。但陈远川的提议对现在的她来说,就像是溺水的人碰到的一根救命稻草,哪怕以后处境堪忧,能先上岸了再说。而且别的先不说,能保住工作就比什么都强。之前的工作她虽然也在干,但她心里清楚,她那是为雷家干的,不是为她自己。有了属于自己的工作,她就有了底气,不用再依靠别人。   要么说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有人觉得靠自己才踏实,有人就喜欢当米虫。   “这个自然没问题,以后主要靠你的工资养家,你说了算,不过你也知道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会带孩子,你如果上班的话,最好是在附近找个能帮忙看孩子的,每个月给人家点钱就行。”   “还有就是如果你要跟雷志高谈工作的事的话,钱的来源你得想好该怎么说,省得那雷志高狮子大开口不说,再反咬你一口。”   那雷志高本就拿他和余蔓的关   系说嘴,要是知道钱是自己给的,怕是更来劲儿,虽然他也不怕那雷志高,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跟余蔓商量好后,也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陈远川还是挺满意的。余蔓出院后会先回娘家住几天,等她跟雷志高离了婚,他俩再商讨后续的一些细节。   因着这事儿还没落定,陈远川也没打算立马就说出去。待到远远地瞧见家门口的陈桃子时,陈远川皱皱眉,熟门熟路地绕到了屋后的自留地,从后院进了家门,心中打定主意早点把婚事落定了,否则这陈桃子就跟听不懂人话似的,也不知道怎么就邪上自己了。   陈远川回到家就瞧见了他大姨刘金凤,他外祖家只得了刘金凤和刘银凤姐妹两个,这在农村过去都叫作绝户头。   刘金凤从小身体就不怎么好,性格也比较温顺,这些都导致了刘银凤那泼辣的性格,主要是家里没有支事儿的人,她不泼辣些,容易被欺负。   刘金凤也嫁到了前进生产大队,她男人正是队里的赤脚大夫周一清。周一清早年在镇上的药馆里当学徒,学了些皮毛,复杂的病症看不了,治个头疼脑热还是可以的。因为刘金凤身体不好的缘故,他们两口子只生了一个儿子,前些年入了伍,一年到头也难得回来一次。   在原主的记忆里,刘金凤身体不好,不怎么爱出门,因此在大队里说得上话的人不多,平日里也就和刘银凤走动得多一些。她往常每次得了儿子周建业的消息,都会来找刘银凤说会儿话,陈远川猜测今天也是如此。   “大姨?是不是我建业哥写信回来了?”   “可不是,大川你说说,你儿子都4岁多了,你建业哥比你还大3岁,都成老光棍了,也不想着结婚。昨天寄回来的信里还附了张照片儿,20多岁的人老的跟30多岁似的,边疆是那么好待的吗?我早就说了让他转业回来,可他就是不听。”   刘金凤跟周一清只有周建业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希望他能够待在身边,早早结婚生子,这样他们老两口也不用羡慕别人了。但周建业是个有抱负的,当年坚持要去当兵不算,还主动申请调去了最苦寒的边疆,想要见上一面都不知道要多久。   “大姨,我建业哥这是为祖国驻守边疆呢。”陈远川安慰了一句,虽然他是个耽于享乐,喜欢过舒坦日子的人,绝没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去驻守什么边疆,但他还是挺佩服周建业这样的人的。   “驻守边疆又不缺他这一个。”刘金凤不以为然,显然也不是个思想境界高的。   “前些日子还有人上门给建业说对象,那姑娘还是镇上的,条件可好了,建业要是能回来相个亲也行呀,错过了可就不好找这么好的人家了。”   “要我说……”陈远川见刘金凤很是发愁,便想给她出个主意,结果话还没说出来,就让刘银凤打断了。   “你说什么说,你闭嘴吧你,你就是个搅屎棍,哪儿哪儿都有你。”   刘银凤可没忘记陈远川是怎么撺掇陈美妮的,那丫头本就是个心比天高的,上回让陈远川那么一通说,现在更是狂得没边了,眼光大有要冲出县城,走进市里的意思。   “妈你这话说的,我要是个搅屎棍,你们不都成屎了吗?也不带这么埋汰自己的。”   陈家人:“……” 第22章   ……   立了秋之后天气便没有那么燥热了,除了正午头的太阳还有些毒辣以外,早晚算是比较凉爽了。   队里每次开大会或者是组织队员学习都是在晚饭后,天气闷热的时候,大家还有些烦躁,如今这一凉快下来,队员们也没有那么不愿意出门了。   即使陈保国在前面千篇一律地号召大家干活时要心往一处用,劲往一处使,也丝毫不影响底下人传八卦说小话的热情。   这天的大会陈保国像往常一样做完了他秋收前的动员,随即清清嗓子,砸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夏天就快要过去了,这几个月大伙都辛苦了,天天顶着大太阳干活,公社领导们都看在眼里,考虑到队员们这段时间以来的辛劳,公社领导决定在各个生产大队轮番播放一场电影,算是慰劳大家伙的付出。希望队员们在接下来的秋收里继续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按时完成收割任务,不要辜负党和人民的希望……”   陈保国的大道理还没说完,那些原本已经准备起身的队员们听到电影两个字,立马又一屁股坐了回去,一个个双眼放光地盯着陈保国。   “大队长,真的要给咱们放电影?是什么电影?”   “什么时候能放?我娘家侄子前些天还和他对象去县城看过一场电影,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反正他说可好看了。”   “……”   这么七嘴八舌地追问下来,陈保国的结束语是彻底说不下去了,只得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队员们的问题。   “公社领导都说要放肯定会放的,挨个大队走一遍,咱们大队排到了这周五晚上,这回放的电影叫地道战。”   “对,就在这里放,那天可以早点下工,吃完晚饭大家伙来这里等着就行了。”   这消息一经确认,底下的队员们瞬间沸腾了,实在是如今的娱乐活动太过匮乏了,好不容易能看场电影,队员们这兴奋劲儿就跟过大年时没啥差别。   “地道战?这电影我还没看过,也不知道好不好看。”   “说的跟你看过别的似的,大家伙不都没看过,再说电影还能有不好看的?”   那些住在城里的人还有机会上电影院看个电影什么的,他们这些农村人就算去了城里,一般也舍不得花那个钱。   “我得把我压箱底的那件齐整衣服拿出来晒晒,可惜去年过年新做的那件是个袄子,现在没法穿。”   “让你看电影,又不是让你演电影,你穿那么好做什么?”话虽这么说,这人也打算回去扒拉扒拉自己的衣服,好歹找件儿齐整的出来。   “说起地道,咱们村地主家那祠堂里不是还有个地道吗?是不是跟那个一样的?”   他们如今开大会的地方正是村里的晒谷场,这里平整地方也大,他们村解放前的时候有一个大地主,真要说起来如今的晒谷场其实就是人家家的后院,当时那宅子还是三进的呢,后来地主一家都去国外了,宅子也就荒废了下来。   随着后来的战争和这些年的破四旧,宅子都被拆完了,砖瓦都被大家分了去,只留下这个院子当成了晒谷场,还有一处旧祠堂,那祠堂没拆也是因为大家伙觉得那里面从前供着不少牌位,看着阴森森的,队里的老人多少有些迷信,便留着那间屋子没有拆,那祠堂就在晒谷场旁边不远处,平时也没什么人会去。   接下来的两天,队员们有事儿没事儿都在讨论着放电影的事儿,对即将播放的地道战很是期待。说起地道,免不了就有人议论起那间旧祠堂下面的地道,那地道还是从前那户地主人家在的时候建的,入口就在祠堂下面,估计也是为战争避难做准备的。   随着那地主走后,早年间战争年月还有人在那里躲藏过,解放后便没了什么用处。为了防止有孩子玩耍时掉下去,那个地道口便被队里人用石板挡了起来,此后好些年都没人提起了,这回也是因为要看的电影刚好是地道战,才又被人想起了这一出。   不过别人说起也就是茶余饭后地闲聊几句,陈来宝则不然,他听了这事儿后就对祠堂下面的地道上了心,只因那红烧肉没能兑现后,许瑶不是好些日子没理他了吗?把陈来宝急的是抓耳挠心的,前些天还缠着他妈,硬是又要来了两块钱,给许瑶又买了个雪花膏。   许瑶之前一直抱怨干农活太累,她的皮肤都变粗糙了,这回陈来   宝专门买了个上海女人的牌子,就为了讨许瑶的欢心。   这雪花膏是买好了,陈来宝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送出去,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找许瑶,怕许瑶一个不高兴再当众给他没脸。   这次放电影的事让陈来宝觉得契机来了,那天晚上队里的人肯定都会到晒谷场上看电影,人一多乱糟糟的,他私下里找许瑶就方便了。本来他只打算送个东西说说话的,可听到别人提起了那破祠堂下面的地道,不由得灵光一闪,生出个大胆的主意。   他追求许瑶这么久,再傻也能看得出许瑶不是很看得上他,是他自己一直不愿意放弃。可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让许瑶只能嫁给他呢?   这个念头一起便怎么也按不下去了,陈来宝思来想去一晚上,还是没忍住这个诱惑,决定走个捷径,先把媳妇娶到手再说,大不了以后好好对许瑶就是了。   他想的主意关键就在那旧祠堂下面的地道,为此他还提前去侦查了一番,把挡在地道口的石板也给搬开了,他发现那地道年久失修,里面已经被从前倒塌的房屋砸塌了,只剩下短短的一截,虽然不甚宽敞,但装下三两个成年人还是没问题的,而且洞口那处还挺深,往下的踏板已经腐朽了,掉下去后不借助工具很难爬上来,这一切都十分符合陈来宝的预想,只觉得天助我也,合该他娶上媳妇。   等到放电影那天晚上,他就把许瑶约到这里来,地道的入口被他放上了几根细细的树枝,上面铺了一层稻草,大晚上黑漆漆的,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这里有个地道。许瑶又是外来的知青,对他们队里的往事本就不甚熟悉,就算听队员们提起了这个地道,也不会往心里去的。   到时候他只要装作没站稳,往前一扑,带着许瑶一起跌进这个地道里就算完事儿了。黑灯瞎火的,他们俩孤男寡女滚在一起,等队员们听到动静把他们俩捞出来,众目睽睽之下,许瑶想不嫁给他都不行。   陈来宝对自己的主意颇为自得,就等着放电影那天的到来了,可以说是跟许瑶当初落水算计陈远安那一出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俩人的脑回路倒是挺相似。   同样期待这天的人,还有陈来宝的三姐陈桃子,要么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陈来宝想要追求许瑶,追求不上就动了歪心思,陈桃子也不遑多让。   她不是瞧上陈远川了吗,陈远川却没瞧上她,还躲她跟躲瘟疫似的。陈桃子没了办法,便也想趁着放电影那天,把陈远川约到旧祠堂去。   至于他们为什么都盯上那旧祠堂了,谁让晒谷场旁边空置没人的屋子就只有那一间,他们总不能去钻玉米地吧。   不过陈桃子到底是个姑娘,相对来说含蓄些,倒没想到搭地道什么的,她只是想找个避人的地方和陈远川谈谈心,要是能更进一步,拉拉手什么的就更好了。到时候只要陈远川愿意跟她处对象,想来就是刘银凤反对也没用。   不提陈来宝和陈桃子姐弟俩如何盼着放电影这天的到来,就是陈家人也一个个地都数着日子呢。   到了周五的晚上,陈家人早早地吃完了晚饭,都换上了自己能拿得出手的衣服,这才准备出发去晒谷场,就连刘银凤都把她压箱底的那条红头巾拿了出来,惹得陈美妮十分不解。   “妈,大晚上的你戴条红头巾干啥,晚上虽然比白天凉快些,可也用不着戴头巾呀。”   这情商可以说是相当感人,刘银凤原本喜气洋洋的眉眼都耷拉了下来,这时候就又显出陈远扬了,要么他一直稳坐刘银凤心中第一的宝座多年呢,光靠那点先天“弱势”哪够。   “妈你别听四妮的,都立了秋了,晚上还是有凉风的,你也上了年纪,多注意下保暖挺好的。”   “对呀,妈,你戴上这红头巾特别好看,瞧着比队里那些婶子们精神多了,她们肯定都比不上你。”别的不说,陈远川如果有心想哄人的时候,好听话也是一串一串的。   果然刘银凤那耷拉下去的眉眼又重新扬了起来,也不打算再跟她那憨货闺女计较了。她现在也想开了,深觉自己从前那些年都想岔了,四妮哪是在胎里占了老五的养分,这死丫头之所以生下来就壮实,完全是因为在娘胎里光长个子了,没长脑子。   她转眼又瞧见了跑来跑去的陈冬冬,皱眉叮嘱道:“冬冬,可不能再跟别人乱说咱们家里的事儿了,不该说的话不能说,知道吗?”   上次陈冬冬在外面把陈远川抓野鸡的事儿到处乱说,害得刘银凤那只下蛋母鸡都为此牺牲了,所以哪怕冬冬作为刘银凤疼爱的大孙子,刘银凤过后也忍不住数落了他好久。   “知道了,别人不管问我什么我都不说。”陈冬冬虽然年纪小,也知道上回自己闯了祸,这段时间都乖巧了不少,再也不敢在外面乱说话了。   众人收拾好这便要出门了,一直没吭声的陈远山这才走到陈远川身边,刚才几人说的话,他都没仔细听,就盯着陈远川身上这件从他那里借走的衣服瞧了,这会儿还忍不住上前替陈远川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   “大哥,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把衣服还给我?你都借走好久了。”   “快了,过两天就还你。”陈远川这回是真心的,其实他早就攒够买衣服的钱和布票了,但这不是没有由头吗?等他结了婚之后就好说了,到时候他做了新衣服就把身上这件衬衫还给陈远山,要不是原主实在没有能看的衣服,他也不乐意穿别人的旧衣服。   陈远山一听又是过两天,顿时丧了气,他现在也知道不能相信过两天这种话了,因为在陈远川这里吃了大亏,弄得他最近都不太敢随便占人便宜了,生怕又一不小心踩了坑。 第23章   ……   等陈家人到晒谷场的时候,发现自家已经算是来得晚的了,好些队员们连晚饭都没吃,就为了抢个好位置。   眼瞧着徐秀芬在晒谷场的一边坐定,周围还围着好些娘儿们说说笑笑的,刘银凤不愿意去捧她臭脚,特地挑了另一头位置,跟刘金凤坐在了一起,她们姐俩也能说说话。   没多久,晒谷场上的人越聚越多,很快就坐了个满满当当,大家伙都带着自家炒的花生瓜子什么的,与平时交好的人家坐在一起,猜想着电影里会放些什么,孩子们则在周围奔跑笑闹,那热闹的场景堪比大集市。   没一会儿公社的同志和放映员也到了,队员们帮忙把幕布搭好,照例由公社的同志做了一番开场白,鼓励大家在接下来的秋收里好好干活,紧接着就开始放电影了。   露天电影也是这时候的一大特色,放映员熟门熟路地操作起来,影像一出现,底下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那效果比陈保国敲锣还好使。只见一个个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幕布,被电影里的情节吸引去了全部心神。   电影过半的时候,好些小孩子们就坐不住了,他们毕竟年纪还小,刚开始还能看个热闹,情节什么的却是看不太懂的,于是便开始在旁边追打玩闹起来,左右都在这晒谷场里,大人们也不怕孩子跑丢了。   陈冬冬也是其中的一员,他追在别的孩子屁股后面跑了一会儿,见大家都不怎么乐意搭理他,便生了恼意,独自一人跑到大树下挖起了蚂蚁。   许瑶借口上厕所,跟其他知青说了一声,就从人堆里走了出来。她四下张望了一番,刚好看到了在树下独自玩耍的陈冬冬,她眼睛眨了眨,朝着陈冬冬走去。   “冬冬,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玩?”   陈冬冬抬头看了许瑶一眼,他有些不高兴,便没有说话。   许瑶脸上的假笑差点没维持住,知道这个她上辈子的继子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便肉疼地拿出两颗奶糖,递了其中一颗给陈冬冬。这两颗糖还是她妈几个月前给她寄的,这段时间都没再给她寄东西,她剩的糖也   不多了。   “你帮我个忙,我请你吃奶糖怎么样?”   陈冬冬别看年纪小,好吃得很,闻言立马抬起了头,以极快的速度把糖接了过来,剥开糖纸就塞进了嘴里,香甜的奶味在嘴中散开,他享受地眯了眯眼。   “好吃,我给你帮忙,你得再给我一颗奶糖。”陈冬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瑶手上的另一颗奶糖。   许瑶一僵,她就知道这老陈家就没一个好东西,这陈冬冬小小年纪就知道讨价还价了。然而想到自己的打算,她还是咬着牙应下了。   “好,我等下就给你。你知道你堂叔陈远安在哪儿坐吗?”   “知道。”陈冬冬跟着他奶刚来的时候,就瞧见他大伯爷一家了。   “那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这件事不能告诉其他人,你堂叔问起了,也别说是我给的,能做到吗?”许瑶从衣兜里拿出了一个折叠好的信封。   陈冬冬想起他奶出门前的交代,斩钉截铁地回答:“能,不该说的话谁问我都不说。”   许瑶有些诧异陈冬冬竟然如此上道,不过到底是放心了些许,那封信与其说是信,其实就是信封里塞了一张纸,上面就只有几句话。   上次落水的事过后,许瑶很是懊恼,一直想再找机会接近陈远安,却都没能做到,一来是没有合适的时机,二来是那路青青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总是有事儿没事儿地盯着她,弄得她行动很不自由。   这回放电影才算是让她寻到了机会,这些日子她仔细回想了下上辈子的事,终于想起了些有用的东西。   那陈远川的妹妹陈美妮后来不是嫁了个城里的混子吗?那人并不是一开始就是混子的,他最初是革委会的,否则陈美妮就算再傻,也不能瞧上他。   而陈美妮之所以会认识这个男人,还和陈远安有关,陈远安经常往黑市倒腾东西,有一回就被革委会的一个小喽啰盯上了,还把陈远安给抓走了,这人就是陈美妮后来的对象,叫什么雷志高的。   当时陈保国想要把人弄出来,雷志高不光狮子大开口,要一大笔钱,还瞧上了陈远安的妹妹陈美芳,想要娶陈美芳。但陈美芳年纪小不说,那会儿还在上学,陈保国和陈爱国两家人就出了陈美芳这么一个读书种子,自然是不愿意让她早早嫁人。   就在大伙为难的时候,陈美妮跳了出来,说她愿意嫁给雷志高,陈美妮长得也不比陈美芳差,又是自己愿意的,雷志高自然没什么意见,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就结了婚。   可谁知道那雷志高是个银样镴枪头,在革委会还没待多久就被人给踢了出来。陈美妮原本就是瞧中了雷志高城里的户口和革委会的身份,那时候后悔也晚了,只能时常回娘家打秋风。   而陈远安虽然被放了回来,陈保国却还是花了一大笔钱,把家底儿都掏进去了。陈远平和陈远安兄弟俩因为这个还闹起了分家,总之是一地鸡毛,哪怕陈远安后来发达了,在那段时间里却也过得不甚如意。   回想起这件事后,许瑶便想出了个和陈远安套近乎的主意,队里的人都知道她家是海城的,条件不错,她打算谎称她爸有个当官的朋友,就在这边县里,她从她那当官的叔叔那里得到消息,革委会有人盯上了最近去黑市的人,她提前把这个消息告诉陈远安,帮陈远安避过这一劫,陈远安不得很是感激她,一来二去的,他们两个不就有话题可聊了,慢慢地也就能熟悉起来了。   许瑶在信里也没多说什么,只写了知道对方在黑市里做买卖,有人要打黑市的主意,如果想要知道更多的消息,就见面详谈。因为怕被别人看到这封信引起麻烦,她抬头落款什么的都没写。   许瑶把信和糖都交给了陈冬冬。   “你就说送信的人在……”许瑶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圈,刚好瞧见了不远处的旧祠堂,“……在村里的旧祠堂等他,其他什么都不用说。”   陈冬冬应下后,接过信和糖,把信塞进左边衣兜里,一咕噜就钻进人群里没了影子。   只是还没等他去找陈远安,就被人拦住了。陈冬冬抬头一看,见是隔壁的陈桃子。   “桃子姐,你挡着我了。”   抱着以后想给陈冬冬当后妈的心理,这会儿陈桃子对陈冬冬还算友善。   “冬冬,你要吃点心吗?我这儿有块儿点心。”陈桃子拿出了块儿纸包着的酥油点心,这还是她大姐从镇上带回来的呢,她和陈杏子一人分了一块儿,剩下的都留给来宝了,给她的这块儿原本她还舍不得吃的,但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还是忍痛割爱拿了出来。   “要!”陈冬冬瞧见点心,双眼放光,他没想到自己今天不光能有奶糖吃,还能有点心吃。   “那你帮我给你爸带几句话行吗?你就说他要是想尝尝后山的野樱桃腌的樱桃酱,就到旧祠堂里去一趟,有人在那儿等他,还有别跟他说这话是我说的,知道吗?”   陈桃子这也算是投其所好了,她听人说陈远川好像对后山的野樱桃挺感兴趣,还向他们打听过哪儿有野樱桃,就拿了一瓶自己腌的樱桃酱,这樱桃还是她夏天的时候在后山摘的,想来陈远川应该会喜欢。   上次那布鞋陈远川不愿意要,樱桃酱总可以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费些功夫。要是能借此跟陈远川搭上话,让陈远川对自己生出些好感来,那就最好不过了。她怕陈远川知道是自己便不愿意来了,还特意交代陈冬冬先别提起她。   “好,我不说,不该说的话我不说。”被再一次提出相同要求的陈冬冬爽快地答应了,随即就从陈桃子手上接过了点心,满足地咬了一口。   就在陈冬冬吃完了点心,还在那里舔纸上的碎屑时,整个小身子突然被人提溜了起来。   “小子,你知道许知青去哪儿了吗?有人瞧见你俩刚才在一起。”   陈冬冬这才发现面前的人换了,陈桃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眼前的人变成了陈来宝,陈冬冬被提溜着,感觉不太舒服,便挣扎着下了地。   “刚才在那边。”陈冬冬指了指方才自己玩蚂蚁的大树下。   陈来宝顺着看过去,哪里还有许瑶的人影。   “她都跟你说了什么?”陈来宝有些纳闷,许瑶跟陈冬冬这么个小屁孩能说些什么。   “许知青给我吃糖了。”陈冬冬自从被刘银凤教育过后,就牢牢记住了别人交代不让说的话不能说,何况他今晚一再被人叮嘱,便很有契约精神地什么都没透露,只提了许瑶给他吃奶糖的事儿。   许知青原来这么喜欢小孩子吗?她可真是人美心善。陈来宝带着大大的滤镜,觉得许瑶浑身上下都在发光,更加坚定要把人娶回家了。   只是他晚上瓜子吃多了太干了,又灌了不少凉水,这会儿便有些腹痛,不方便再去找许瑶了,但他还有计划没能实施呢。   看着眼前的陈冬冬,想到许瑶好像还挺喜欢这孩子的,再加上他想跟许瑶说的话亲自说实在有些说不出口,陈来宝干脆从兜里抓了把炒瓜子,又把雪花膏拿了出来。   “冬冬,这瓜子给你吃,可香了,你帮我个忙,等下你去找找许知青,把这个盒子交给他,再替我带几句话。”   陈冬冬虽然觉得炒瓜子比不上奶糖和点心,但有总比没有好,所以他还是点了头。   陈来宝小心地把雪花膏放进了陈冬冬右边的衣兜里,还不忘交代他:“千万别丢了,知道不?”说着陈来宝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便凑到陈冬冬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你都记住了吗?可别忘词儿了。”陈来宝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找个这么小的信使到底靠不靠谱。   “记住了,我记性可好了。”陈冬冬正是喜欢装大人的时候,见陈来宝不相信他,觉得自己被人小瞧了的他还有些不高兴,便把陈来宝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陈来宝见状稍稍安了心,这时又一阵腹痛传来,他也顾不得别的了,只叮嘱了一句“这事儿   别告诉别人“,就匆匆忙忙地跑厕所去了。   接了重任的陈冬冬怕自己忘了词儿,不停地在心里默念着,还没走出多远,就又撞到了一个人的大腿。   “你一个人在这儿嘀嘀咕咕什么呢?你奶叫你回去。”   陈冬冬见是他爸陈远川,眼睛一亮,继而皱眉,刚才是什么人要他把什么给他爸来着?陈冬冬一摸兜,刚好摸到了许瑶让他带的信,他眨眨眼睛,把信递给了陈远川。   “爸,有人让我给你这个,说是在……在旧祠堂,对,就是在旧祠堂等你。”   陈远川疑惑地接过了信,拆开后看到上面的内容更讶异了,这是什么人写的,怎么会知道他在黑市卖东西,约他见面又有什么目的?   陈远川正想再问问陈冬冬是谁给的他这封信,就瞧见陈冬冬又钻进人群里去了。   “冬冬你上哪儿去?”   “我还有事儿。”陈冬冬回复了一句就跑远了,他还有两个送信的活呢。   陈远川想着先去祠堂里一探究竟,便没急着去追陈冬冬,却不知道他这边刚走,陈冬冬就找上了陈远安。   “冬冬你怎么来了?吃瓜子不?”   陈远安见陈冬冬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哪里知道这孩子脑袋瓜里正在那儿做连线题呢,便顺手掏了把瓜子出来。   旁边的徐秀芬虽然跟刘银凤关系不睦,也不怎么看得上陈爱国这一家子,但对着孩子到底没摆什么脸色,看陈远安给陈冬冬吃瓜子,也没阻止。   陈冬冬瞧见瓜子就跟得到了答题的提示一样,他脑袋瓜里灵光一闪,瓜子儿不就等于陈来宝,自觉自己定能考满分的陈冬冬掏出那盒雪花膏给了陈远安。   “这是什么?雪花膏?谁给你的?”陈远安接过一看,见是盒雪花膏,他盯着那盒雪花膏上面的女人头像和上海女人几个大字,一脸的状况之外。   这时候的雪花膏对女人的吸引力是无疑的,他这么一反问,惹得正在看电影的徐秀芬和陈远平的媳妇儿李春花注意力都从电影上转移了过来,李春花更是大惊小怪道:“呀,雪花膏,这盒子可真好看!”   陈冬冬却没管他们的反应,他坚守着不让说的话不说的原则,并没有回答陈远安的问题,只是说了句“别人让我给你的”,随即就像背书一样,背出了陈来宝刚才让他转达的话。   “你的美丽无人能比,雪花膏代表我的心意。上海女人送给你,愿你娇嫩如昨夕。”   就这么几句话,让只有小学文化的陈来宝琢磨了三天晚上,头都快抓秃了,其实他原本想自己写封信,传达一下爱意的,但奈何他那笔狗爬字实在是见不了人,他怕被许瑶嘲笑,便没敢写,只在雪花膏的盒子里塞了张小纸条,上面写着“祠堂见”三个字,他觉得许瑶一准儿能猜出是谁送的,就是看在雪花膏的面子上也会出来跟他见一面的。   送信的陈冬冬自然是不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他年纪还小,也体会不到这几句话的杀伤力,照本宣科地背完之后,很是松了口气,他怕记不住,刚才一直在心里默念来着,完事了他转身就想走,突然想到还忘了句话,又转头对着已然风中凌乱的陈远安补充道:“喜欢你的宝。”   陈远安:??? 第24章   ……   陈冬冬不知道陈远安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他忽视陈保国那一家子诡异的目光,独自跑了,他还得再去找许知青,对,就是许知青,就差这一个了。   只是他在晒谷场转了半天,都没找到许瑶,正发愁时,刚好瞧见了在东张西望的路青春。   陈冬冬虽然分不清那些知青哪个是哪个,却知道路青青也是知青里的一员,便上前拽了拽路青青的袖子。   “姐姐,你知道许知青去哪儿了吗?”   路青青就是出来找许瑶的,她最近正在对许瑶紧迫盯人,结果今晚一个错眼的功夫,许瑶人就不见了,她直觉许瑶肯定是跟人私下有约,那人很可能就是男主,便赶紧追了出来,结果许瑶没找到,却碰到了陈冬冬。   “你找她什么事啊,我是她表妹,你有事可以跟我说。”   陈冬冬有些犹豫,但他转了半天都没找到人,也逐渐没了耐心,他已经瞌睡了,想回去找他奶了,他想了想,许知青的表妹应该也没差别吧,便把话告诉了路青青。   “有人让我告诉她,要是想吃后山的野樱桃酿的樱桃酱,就到旧祠堂去。”   路青青听了这话,心道果然如此,她就知道许瑶肯定是跟人有约,什么后山野樱桃酿的樱桃酱,搞不好就是暗号。   “我记得你叫冬冬是吧?是谁让你给许知青带话的?”路青青还想从陈冬冬这里套话出来。   “我不能说。”陈冬冬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越发困倦了,想到今晚上接的活都完成了,没等路青青再追问什么,就跑回去找他奶了,路上还想着以后还是少接个活吧,瞧这一晚上把他累的。   路青青没能问出什么,只得将疑惑的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旧祠堂,她得跟去看看,跟许瑶有约的人到底是谁,今天这个时机许瑶肯定是不会错过的,一定会搞些事儿出来,而许瑶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男主。   今晚已然成为焦点的旧祠堂显然是不会冷清了,最先来到这里的人就是许瑶,大晚上的这屋子里黑漆漆的,虽然案桌上早就没有了牌位,可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许瑶总感觉有些凉飕飕的,好在不远处的晒谷场上,电影声和热闹的人声都能隐隐传来,许瑶这才觉得有了些安全感,勉强待住了。   第二个赶来的就是陈远川,他是个心眼儿多的,没有直接进门,而是一个翻身上了屋顶,借着月光,他从屋顶那破了的大洞里刚好能看到下面的场景。   这不是那许瑶吗,写信的人莫非就是她?可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往黑市里卖东西的?还知道些什么?没等陈远川琢磨明白,那年久失修的屋顶,就承受不太住陈远川这个大块头的重量了,一块碎瓦片突然“啪嗒”掉了下去,吓了屋里的许瑶一大跳。   “谁?”这祠堂说是黑,可也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借着四处透进来的月光,许瑶其实是能够隐隐看见整间屋子全貌的,但就是因为这样,许瑶才更害怕了,眼瞅着这间屋子根本就没有能藏人的地方,那刚才的声音又是从哪儿来的?   就在许瑶犹豫着要不要先出去的时候,又一片不堪重负的碎瓦掉到了地上,这下子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许瑶尖叫一声就往屋外冲。   而回家取了樱桃酱的陈桃子刚好在这时候进来,她没料到屋里会有人往外跑,因此一进门就跟许瑶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一起,而那地道的入口就在门旁边,她俩这一摔倒,直接砸进了地道里。   紧随其后而来的路青青,刚到祠堂门口就听到了女人的尖叫声和摔落的声音,她心中一紧,怀疑是许瑶又在算计什么,想也没想就冲进了屋子,往发声处而去。但她刚进门,眼睛还没适应屋里的黑暗,哪里又能注意到脚下,是以就跟下饺子似的直直掉了下去。   这残破的地道再也承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撞击,仅剩下的最后一小段也“轰隆”一声塌了。   在屋顶上目睹了一切的陈远川,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一系列事情的发展,饶是他也始料未及,他也不明白这仨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好好的电影不看,都往这破祠堂里跑什么。   而且这下子他也不确定写纸条的到底是不是许瑶了?想到还在下面埋着的仨人,又看了看不远处听到动静,正赶来查看情况的队员们,陈远川翻身下了屋顶,悄没声息地混进了人堆里。   许瑶三人掉下去的时候,恰逢电影刚刚放完,队员们还都意犹未尽地在晒谷场上讨论着刚刚的电影情节,起初只有在晒谷场一角离旧祠堂比较近的几个人隐隐听到了些动静。   陈五叔恰好就是其中一员,别看他年纪不小了,耳朵却还挺好使,许瑶跟陈桃子掉进地道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叫声,只是不怎么确定,还问他   媳妇儿:“你听到什么声音没?好像有女人的尖叫声。”   他媳妇儿正沉浸于电影的结局之中,还没走出来,闻言就甩过去一个眼刀子。   “陈老五你可以啊,你是不是有什么花花肠子了?还女人的叫声,我咋没听见呢。”   紧接着路青青掉下去时也叫了一声,陈老五一拍大腿。   “你听!真的有,好像是旧祠堂那边传来的。”   还没等他媳妇说话,地道那边就塌了,轰隆一声,别说陈老五两口子了,这一片的人都听到了。   身为大队长的陈保国自然是要去查看情况的,队员们这会儿恰好都没什么事儿,就跟着看热闹去了,等发现是祠堂下面的地道塌了,有人被埋了进去后,陈保国也顾不得管到底是谁掉了进去,又是怎么掉进去的,赶紧安排人手挖了起来,不管怎样,得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好在剩下的这段地道没多长,上面的土质又都松软了,再加上地道口的石板被陈来宝给挪走了,所以地道里的仨人虽然受了些轻伤,又灰头土脸的,但都不是特别严重。   尤其是路青青,下面有俩肉垫儿给她垫着呢,她是伤势最轻微的一个。许瑶跟陈桃子相对来说就惨了些,被路青青砸完,又被坍塌的地道砸,回去少不得要躺上几天了,而且更倒霉的是陈桃子那罐樱桃酱,潵出来后全粘在她俩身上了,她俩被人抬出来时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跟着来看热闹的队员们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场景,他们起初听说有人掉进地道里被埋了后,一个个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有那上了年纪无所顾忌的老娘们,还拍着巴掌笑谈了几句。   “哟,这肯定是哪对野鸳鸯耐不住寂寞,趁着大伙看电影,跑这里私会来了。”   “谁说不是呢,这是看咱们晒谷场上在放地道战,这边儿就也应景地滚进地道里了,这大晚上的干柴烈火的,谁承想那地道塌了。”   大伙一阵哄笑。   “不对呀,我记得那地道的入口处不是用石板压着了吗?怎么还能滚进地道里?那石板哪儿去了?”   有那脑子转得快的,率先想到了不对劲儿之处。这一时忘情滚进地道里,还说得过去,但总不至于专门搬走了石板,特地往地道里钻吧,这得是什么爱好?   没一会儿,许瑶三人被陆续救了上来,队员们得知是三个女的掉进了地道里时都傻了眼,这怎么跟他们预想的不一样?三个小姑娘没事儿钻啥地道呀?   而同样傻眼的还有一个陈来宝,他不明白自己不过就去上了个厕所,怎么回来以后地道就塌了,许知青倒是如他预想地掉进地道里去了,却不是跟自己,而是跟他三姐和那什么路青青,这俩人是凑的哪门子热闹,白白浪费了他的一番设计。   别说队员们想不通,陈保国也纳了闷了,他见那三人虽然受了些伤,但都没有什么大碍,便虎着脸道:“说说吧,你们仨是怎么回事,不看电影都跑这儿干吗来了?又是怎么掉进地道里的?”   路青青伤得不重,反应也最快。   “我是来找我表姐的,我看她一直没回去,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儿,听人说她往这个方向来了,我就跟过来看看,结果还没进门就听到了我表姐的叫声,我一时情急就跟着进来了,谁知道这里会有个地道,我一脚踩空就掉了下去。”   旁边正捂着肋骨,哀哀叫痛的许瑶,听到这话差点儿没“呸”路青青一脸,她俩虽是表姐妹,但关系就差撕破那层窗户纸了,路青青竟然也好意思说是担心她,这路青青肯定是跟踪自己来的,不知道想使什么坏,不过好在她还有些理智在,没有在这时候去拆路青青的台,而是随意为自己扯了个借口。   “我就是这两日听村里人一直都在议论,说旧祠堂下面有个地道什么的,恰好今天放了地道战,我一时好奇,就想过来看看这真地道是什么样的,我这不是从前没见过吗?可这里实在是瘆人得紧,我有些害怕就想出去,却没想到陈桃子会刚好从外面进来,我俩撞到一起就摔进地道里去了。”   如果说路青青的解释算是有理有据的话,那许瑶这说辞,也就是勉强能糊弄过去。   然而陈保国也没说什么,而是转向了陈桃子。   “那你呢,你又是来这里干什么的?她俩是外来的知青,没见过地道,还说得过去。可你从小在村子里长大,又不是不知道这里有个地道,你总不会也是来瞧稀奇的吧?还带着樱桃酱。”   说着陈保国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陈桃子身上混合了泥土的樱桃酱。   “我……我……”   这会儿就体现出读过书的好处了,路青青跟许瑶张口就扯了个理由出来,陈桃子却我了半天,都没想好该找什么借口,她再傻也知道,不能在众人面前说起她是想约陈远川到这里来的。   最后还是马婶子看不过去,出面替陈桃子解释了几句。   “大队长,桃子这丫头怕是被那塌了的地道吓坏了,等我回去再慢慢问她好了,明天一早还得上工,你看这么晚了就别耽误大家时间了,咱们还是赶紧回了吧。”   陈保国深深地看了陈桃子一眼,他也不是个傻子,知道今晚这事儿就是笔糊涂账,这仨人指不定各自都打着什么主意呢,不过他也没再抓着不放,只是让队员们都散了。 第25章   ……   因为今晚发生的事儿,好些人注定都睡不着觉了,但这些人里显然不包括陈远川,他一向心态好,虽然今天这事儿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一夜好眠后,第二天一早他就先去把陈冬冬给提溜了过来。   “到底是谁给的你那封信?”   “我不能说,我答应了别人不说的,奶也说了不该说的话不能说。”被反复问起这个问题的陈冬冬很是熟练地回答道。   “你是不是傻,你奶说的是对外人不该说的话不能说,可我是谁,我是你爸,我是外人吗?你还小着呢,你把事情告诉我,我才能知道是不是有别人想要算计咱们家。”   “是这样吗?”陈冬冬疑惑地抓了抓脑袋。   “当然,不信你去问你奶。”   陈冬冬得到了刘银凤的肯定,这才磕磕绊绊地把昨晚发生的事讲了出来。当然他的人物线本来就有些混乱,睡了一夜后更是记不太清了,但陈远川还是从他的讲述中理出了头绪,随即上下打量了下陈冬冬,没想到这小子在昨晚的事件中还是个关键人物。   且不说陈冬冬那张冠李戴的行为,陈远川至少确定了信应该就是许瑶写的,陈来宝给的是雪花膏,陈桃子则是带的口信。结合许瑶落水想要赖上陈远安的事儿,陈远川推断这信大概率是给陈远安的,那么问题就来了,不管信是给他俩谁的,都解释不通这许瑶是怎么知道黑市上的事儿的。   许瑶一个知青,平时没有大队长的准许,轻易都去不了城里,而且不说别的,就她一心想要巴上陈远安这事儿就挺奇怪的。   就在陈远川陷入沉思的时候,隔壁陈桃子也在接受马婶子和陈来宝的审问,因着陈桃子昨天回来时形象实在是太凄惨了,他俩勉强按捺住了性子,等到今天早上才开始发难。   尤其是陈来宝,对陈桃子和路青青这么两个破坏他计划的人是气得咬牙切齿的,就算陈桃子是他姐都不能幸免。   “三姐,你发的什么神经,你跑那破祠堂里去干什么?你又是怎么跟许知情一起掉进地道里的?”   陈桃子面对亲妈跟弟弟,仍然有些不好意思,她总不好说她是想约男人的吧。   还是马婶子心细如发,更了解自己闺女。   “桃子,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什么人了?和人约了在那祠堂里见面,不然你带着樱桃酱做什么,也是准备送人的吧?”   见马婶子都猜得差不多了,陈桃子这才说了实话。   “我   就是瞧上了隔壁陈家老大陈远川,听人说他喜欢后山的野樱桃,这才带着樱桃酱想约他在祠堂里见面的。可我也不知道那许知青是在那里干什么的,我进门的时候她正往外跑,我俩就撞在一起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把地道口的石板给搬开了,我俩可不就掉进去了吗,至于那路知青,是后来紧跟着进来的,谁知道她是怎么回事,我差点儿没被她砸死。”   提起这事儿,陈桃子也是满腹怨气,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   缺德带冒烟儿的陈来宝丝毫没有被骂的觉悟,他听了陈桃子的话险些没跳起来。   “什么?你瞧上了隔壁陈远川?他一个死了媳妇儿还带娃的,有啥好的?二姐找的那户人家至少给的钱多,你不知道隔壁那刘银凤跟咱妈不对付吗,她能给多少彩礼钱?你瞧上陈远川还不如瞧上那陈远明呢,那小子好歹还是个工人,每月都有工资,再不济陈远扬也比陈家老大强,他在家受宠又没结过婚。”   陈来宝完全不能理解陈桃子的脑回路,而且红烧肉那事儿他一直都没过去这个坎,心里还记恨着陈远川呢。   “咳,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也不能光看钱,还得看看人怎么样,会不会对桃子好。”马婶子咳嗽一声,给陈来宝直白的话打了个圆场。   陈桃子却没在意,还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我倒是想找陈远明,可人家在城里上班,十天半个月都不回来一次,我上哪儿找人去,至于那陈远扬,他连自己都养不活,能养活得了我吗?我还怎么补贴家里?”   陈桃子已经有一个不事生产的弟弟需要她补贴了,可不想再找个一模一样的丈夫。   “陈远川就不一样了,他干活利索,而且还特能打,上回你是没瞧见,连那刘大武都怕他。”   “他有这么厉害?”陈来宝有些怀疑,他还是不怎么喜欢陈远川,“就算他厉害,但是你没发现吗?他最近上工的时候越来越少了,还没我上工的天数多呢。我看他指不定也是个懒货,只是以前掩藏得好,现在破罐破摔了,就他这个样子,挣的公分能养的了你?你可别嫁过去了再后悔,那可就来不及了。”   陈来宝就剩陈桃子这么一个姐姐还没嫁人了,要嫁也得嫁个能给他带来好处的人家才行,不然别说陈桃子,他都不带同意的。   这下陈桃子倒是无话可说了,心里也有些迟疑,只能求助于马婶子。   “妈,你怎么看?”   马婶子没急着表态,她对陈桃子看上陈远川这事儿并不像陈来宝反应那么大,而是在心中权衡利弊。   通常你喜欢一个人时,对方未必也会喜欢你,但讨厌一个人,往往都是相互的。别看刘银凤不待见马婶子,马婶子其实也不喜欢刘银凤,或者说是嫉妒,见不得刘银凤好的那种。   她俩娘家都在一个地方,隔得也不远,彼此打小就认识,可过得日子却不尽相同,刘家老两口还活着的时候,就得了刘金凤和刘银凤两个闺女,人家也没非得硬拼儿子,还给闺女起名金凤银凤,显见得珍爱之意,而马婶子的爹妈生了好几个闺女才得了一个儿子,这从取的名字就能看出来了,她们姐妹几个的名字,一水的都带着个弟。   马婶子内心里其实特别讨厌自己的名字,轻易都不愿意提起。本来自从嫁到前进生产大队,已经很少有人再喊她名字了,年轻的时候都是叫某某媳妇,年纪大了以后要么叫她来宝他妈,要么叫她马婶子。只有那刘银凤,就喜欢马顺弟马顺弟地喊她,马婶子每次听到都恨不得把刘银凤的嘴堵上。   在娘家的时候就不提了,嫁人之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孽缘,她跟刘银凤竟然又成了邻居,偏偏她男人早死,留下她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孩子养大,还只得了一个儿子。那刘银凤呢,别看陈爱国年轻的时候身体就不好,磕磕绊绊地竟然也活了这么些年,前不久才蹬腿去了,死之前还给家里谋了个工人,刘银凤又生了四儿一女,除了在大队里的名声,自己是样样都比不上那刘银凤,就连这好名声都是自己苦心经营来的,就说她能不嫉妒刘银凤吗?   只是这层隐秘的心思,马婶子从没对人提起过,包括自己的儿女。现在知道陈桃子看上了陈远川,她内心里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好,她闺女要是能拿捏住陈远川,任凭刘银凤再厉害,还不是得补贴他们家,隔壁可是出了个工人的,刘银凤手里肯定捏着不少钱。   在调教闺女补贴娘家这一点上,马婶子从不怀疑自己的手段,想到未来刘银凤可能会有的脸色,马婶子就觉得心中畅快,所以她非但没打消陈桃子的念头,反而还给予了支持。   “我倒是觉得大川人不错,别的不说,他可是老大,以后分家刘银凤不得跟着他过,家里的大头都得是他的。至于养家的事儿,你们忘了,陈冬冬说他爸特别会抓野鸡,这事儿应该是真的,他们家肉都吃不完,还怕养不了家。”   那天李二牛父子俩虽然没抓到隔壁的把柄,但马婶子觉得陈冬冬应该没乱说,别人抓鸡或许不容易,就陈远川那单手能把一个大汉拎起来的武力值,抓起野鸡恐怕真不是啥难事儿。   再说了,隔壁确实三不五时地传出炖肉的香味,以她对刘银凤的了解,那人不说多么吝啬,也绝不是个败家的,不可能见天地买肉吃,所以陈远川养家的能力不用怀疑,现在就看陈桃子能不能顺利嫁过去了。就她和刘银凤的关系,要是走明路,指定一张口就得被撅回来。   “对,还是妈说得有道理。”陈桃子得了马婶子的肯定,对自己的眼光也不再怀疑了。   就连陈来宝想起野鸡的事儿也不那么坚决反对了,要是陈远川真的很会抓野鸡,他姐嫁过去,他不就也能经常吃到鸡了。   “三姐,陈远川对你是个什么意思?”   提起这个,陈桃子就很是羞恼。   “别提了,他看见我就躲着我,我好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你们说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马婶子皱眉,既如此,少不得要使出些手段了,她不像陈来宝关键时刻掉链子,也不像陈桃子瞻前顾后磨磨唧唧,马婶子这人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就讲究个一击即中,很快在心中拿定了主意。   “杏子的未来婆家前些天托人传了话,说是想把婚期放到秋收前,这样一来就没几天的事儿了。”马婶子估计那家人一来是想早点儿把杏子娶进门,好照顾家里,二来是想秋收的时候能多个劳力,她本来还想拖一拖的,现在倒是准备应下了。   “那又怎么样?”陈来宝不明白这事儿跟他二姐陈杏子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按照咱们这儿的风俗,到时候你不得找几个本家兄弟给你二姐送嫁,咱们和隔壁虽说早就出了五服,可好歹也是这么多年的邻居,又是同一个姓的,你到时候就叫着大川,还有其他几个关系好的亲戚一块儿去送嫁,记着当着其他人的面喊他,他应该不会拒绝。等送嫁回来后,我给你们准备桌席面,你再请大伙吃一顿。”   后面的事儿马婶子就没有再细说了,也不好再说了,只让陈来宝照着办就是。   陈来宝一知半解地应了,转头就找了个陈远川上工的日子,当着大伙的面邀请陈远川一起去给他姐陈杏子送嫁。   给他姐送嫁?   陈远川总觉得这陈来宝别有用心,话说他俩的关系好像不怎么样吧。不过陈远川想了想,还是答应了,自来只有千日作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他倒要看看这陈来宝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第26章   ……   这时候结婚也不讲究什么复杂的流程,没几天的功夫,陈杏子的婚事说   办就办起来了。   因为婚宴一般都是在男方家办,所以到了这天,陈远川到了隔壁后,发现除了姓陈的几个本家兄弟,还有一个李二牛外,陈来宝也没再邀请什么外人。   那些姓陈的就不说了,李二牛会出现在这里,就很值得人玩味了。陈远川可没忘记李二牛那天带着人上他们家追究他抓野鸡的事,他当时就有些怀疑李二牛是怎么知道他家那天吃鸡了的,总不可能真的天天蹲在他家门外吧,就算真是这样,那也早就被他发现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给他通风了,附近的邻居自然最有可能,现在又瞧见李二牛跟陈来宝勾肩搭背的,两人看起来关系还挺好,陈远川可不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就知道陈来宝这小子肚子里没好水。不过陈远川也没有点破,还笑眯眯地上前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没多久,陈杏子婆家那边的人就来了,陈远川打眼一看,这新郎的年纪看起来最起码得有四十,乍一看还以为是新郎的爹呢。这马婶子可真是个好样的,找的两个女婿,一个见天儿打媳妇,另一个都能给她闺女当爹了,关键人家闺女还都是心甘情愿的。   他还不知道马婶子瞧上了他当第三个女婿,正准备搬空他们家补贴自家呢,今天这戏台子就是给他搭的。   陈杏子嫁的这户人家所在的村子,以前叫柳河村,现在叫柳河生产大队,倒是没改名,就是离他们生产大队得走上快三个小时的路,当然是以普通人的速度。   他们到了以后没多久就赶上中午开席了,这婆家人还挺热情,大概是娶了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媳妇,对他们这些娘家送嫁的招待的都不错,看得出来这家条件还可以。   等吃完了席面他们就打道回府了,陈远川五感过人,回去的路上就感觉到有两道视线不停地在他身上打转,一个是陈来宝的,另外一个就是李二牛的,但一路上什么事也没发生,一直回到马婶子家里,看到马婶子也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席面,陈远川才明白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按照他们这边的惯例,送嫁的跟着在男方家吃过席了,回来女方家是不用再准备席面的,有些能抓把花生什么的表示下感谢就算讲究的了,什么都不送大家也不会说什么,所以大伙看到马婶子也准备了席面,还有酒有肉的,都很是诧异。   “马婶子,这怎么好意思,咱们都是本家兄弟,帮忙送个嫁不是应该的,哪用得着这么客气,何况我们中午在杏子婆家已经吃过一顿了,晚上就不用准备了。”有那心眼实的就不愿意留下吃饭,毕竟现在谁家的粮食都不宽裕。   “咱们大队离柳河大队可不近呢,你们跟着走了这么远的路,吃顿饭怎么了,都别跟婶子客气,我做都做好了,你们不吃不都浪费了,我们家才几个人呀。”为了今天这一出,马婶子可是下了血本了,光酒就买了不少,怎么可能让人走了。   最后在马婶子的盛情相邀之下,大伙还是留了下来,少不得说了马婶子不少好话。   “我这还是头一回帮忙送嫁吃两边席的,马婶子办事就是讲究,怨不得大伙都说马婶子为人好呢。”   “可不是……”   那边说得热火朝天的,陈远川却没有参与讨论,他也没功夫参与讨论,因为陈来宝和李二牛一直在灌他酒。   陈来宝是不知道他妈有什么打算,反正他妈就让他给陈远川灌醉了,他照着做就是了,没想到李二牛还挺配合他,也在灌陈远川酒,不愧是他新认的好兄弟。   李二牛自然不可能是和陈来宝心意相通,他是也想灌醉了陈远川,好套些话出来,这是对野鸡的事情还不死心呢。   可惜他俩想法挺好,却不知道就这么点酒对陈远川来说就跟喝水一样,所以最后陈远川没啥事,这俩人都倒下了。陈远川见状,干脆就也装作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   这会儿的人平时舍得买酒的也不多,因此大多酒量比较浅,酒过三巡之后,不止陈远川三人,其他人也都喝得五迷三道的。   马婶子这才把陈桃子叫了出来,陈桃子扭扭捏捏地出来了,细看脸上还有着明显的红晕。   她是知道她妈的打算的,天知道她刚听马婶子说起时,内心有多么震撼,她觉得自己把人约到小黑屋里,聊聊天拉拉手什么的都已经算是很出格的了,没想到马婶子思想竟然这么开放。   从前在她们姐妹眼里,马婶子就一直是个柔弱善良、矜持保守的形象,要搁古代,都得给她妈发一座贞节牌坊才行,结果没想到马婶子会提出个灌醉了陈远川,来个生米煮成熟饭的计划。   早上马婶子刚一说完,陈桃子人就傻了,马婶子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些崩人设,连忙往回找补了下。   “桃子,妈也是为你好,你不是瞧上大川了吗?你也知道我跟那刘银凤的关系不咋地,我要是明着去给你说亲,刘银凤肯定是不会同意的,既然这样,咱们干脆就让那刘银凤想赖都赖不掉。我也不是真让你跟大川怎么样,你就做做样子,让他以为你俩成事儿了不就行了吗?这男人喝醉了之后压根记不得都发生了什么,到时候咱们抓他个现形,就说他喝醉酒欺负了你,他心里不得觉得对不住你吗?到时候刘银凤不多出些彩礼,这事儿都不算完,而且以后你就嫁在隔壁,有什么事儿妈都能给你出出主意,保准不让那刘银凤欺负了你。”   听了这话,陈桃子脸色才算放缓了点,在马婶子的劝说下,到底还是应下了。不过事到临头,她还是有些放不开手脚,让她一个年轻未嫁的大姑娘去扒男人衣服,还要装成被那什么了,实在是有些难为她。   “你别磨叽了,赶紧把人扶你屋里去。”马婶子见不得陈桃子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皱着眉头催促道。   陈桃子把陈远川架了起来,这重量压得她一个趔趄,勉强站稳了,她瞧了瞧剩下的人,悄声问马婶子:“那他们怎么办?”   “你先进去吧,不用管他们。我现在就去喊上二牛媳妇,她咋咋呼呼的,最好使唤,再叫上剩下几个人的家里人一块来接他们,记着,我们一进屋你就开始大声喊,知道不?”   陈桃子跟蚊子哼哼似的应了一声,马婶子也没再管他,匆匆忙忙地出去叫人了。   陈桃子架着陈远川艰难地朝自己屋里走去,陈远川至此也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敢情这陈桃子母女俩是算计他呢,要是让村里那些老娘们瞧见他酒后欺负了陈桃子,他怕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了。   明白了始末后,陈远川也不准备再陪她们演戏了,一进陈桃子的屋子,他就一个反手劈在陈桃子的后颈处,陈桃子当即就晕了过去。   对于想算计自己的人,陈远川自然没有什么好性子,也没管地上凉不凉,扭头就出去了。他来到院子里后瞅了眼倒成一片的醉鬼,单独把李二牛跟陈来宝拖了出来,谁叫这俩人都对他不怀好心呢。马婶子不是找了人来看戏吗?戏台子都搭好了,唱不下去多遗憾。   “二牛他媳妇!”   “谁呀?马婶子,你怎么来了?”李二牛媳妇瞧见马婶子有些惊讶。   “是这样的,你家二牛不是帮着我家来宝一块儿给他姐姐送嫁嘛,回来后我就留他们在我家吃饭,结果他们都喝醉了,我也没那力气把他们一个个都送回去,你看要不你们去我家把人接回来?”马婶子拿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说辞。   “行,你等我一下。”李二牛的媳妇听说是她家男人喝醉了酒,也没太当回事。往常过年的时候,李二牛也有在亲戚家里喝醉的时候,他那人喝醉了也就是睡大觉,一般不发酒疯。   就这样,马婶子不光喊上了李二牛媳妇,还有那几个本家兄弟的家里人都让她喊了一遍。到了陈远川家门口时,马婶子还特意进去叫上了刘银凤。   “虽说咱们两家住的近,满共也没几步路,但大川显见得是方向都认不得了 ,你看大川他也没个媳妇,要不你受累去接他回来?”   刘银凤一向不待见马婶子,闻言也没什么好脸色。   “大川那么大个块头,我老胳膊老腿的哪里搬得动他。山子!山子!去隔壁把你哥扛回来。”刘银凤压根儿不愿意上马婶子家里去,转头就指挥起了陈远山。   马婶子特地来叫刘银凤,就是为了让她亲眼见证陈远川做下的“丑事儿”,从而无从抵赖,哪愿意让她推脱。   “山子一个大老爷们粗手粗脚的,哪会照顾醉酒的人,银凤你还是一起去吧。”说着马婶子就要去拉刘银凤的手。   刘银凤立马躲开了,对马婶子那不见外的称呼直犯嘀咕,这叫的跟她俩是啥关系特别要好的姐妹似的,实际上她们互相都心知肚明,彼此都不喜欢对方。   刘银凤也不知道这马顺弟今天是犯了什么病,最后她实在是受不了马婶子那腻歪劲儿了,板着脸跟着一起去了隔壁,心里还在那儿不停地骂陈远川,早就说了让他别去趟隔壁的浑水,那马顺弟能给闺女找什么好人家,他偏不听,大晚上的还要自己这老娘去接他,看来是真得给老大说个媳妇儿了,老大不小的人了,整天打光棍也不是个事儿。   心里正琢磨着能给陈远川说个什么样的媳妇儿,刘银凤就听前面率先进门的李二牛媳妇一声尖叫,这一嗓子把她吓了一跳,好悬没平地摔个跤。   她拍拍惊魂未定的心口,瞧见前面已经进门儿的人,一个个都呆若木鸡,就连引着众人进院子的马婶子也一脸呆滞。   刘银凤眼皮子一跳,拨开前面挡着的人就挤进了院子,生怕是陈远川酒后又有了什么壮举,结果挤进去后她也哑巴了,露出了跟其他人一模一样的表情。   初秋的晚上温度适宜,马婶子就把饭桌摆在了堂屋门前的院子里,此刻只见饭桌旁边坐着的陈来宝的几个本家兄弟们都已经醉得东倒西歪了,饭桌下面则是两个赤裸着抱在一起的男人,正是李二牛和陈来宝。   陈远川想着马婶子辛辛苦苦安排了一场好戏,担心大伙儿赶来扑了个空,干脆就把演员换人了。他把陈来宝和李二牛的衣服扒了,以一种亲密的姿势摆好了,丢到了饭桌底下,因为怕赶来的女同志长针眼,这才给他们俩都留了条裤衩子。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李二牛倒是如他媳妇所说的一样,喝醉了酒也不闹腾,只兀自打着呼噜酣睡。陈来宝则不然,他手上抱着个人迷迷糊糊便做起了春梦,还以为自己抱的是许瑶,对着李二牛又是亲又是摸的,这一幕可不就震傻了众人吗?   半晌还是李二牛媳妇先反应过来,她又是一声尖叫,分贝比刚才那声还要高。   “啊,陈来宝你个混蛋玩意儿,我跟你拼了,怪不得你最近三天两头来找我家二牛呢,原来是惦记上他了,你个没脸没皮的,你自己喜欢男人也就算了,别带坏我家二牛。”   话落她就像颗炮弹一样冲过去,一把掀翻了桌子,桌子上面的碗碟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也让众人都回过了神。   马婶子顾不得去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瞧见李二牛媳妇跟疯了似的,在那里对着陈来宝又是踢又是打的,便赶忙上前劝阻。   “二牛他媳妇儿,你先冷静冷静,他们指定就是喝多了,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但她这话根本拦不住发了疯的女人,李二牛媳妇从没想到还会有男人觊觎自己丈夫,她只要想到就别提多气恼了,感觉还不胜是个女人呢。   马婶子到底上了年纪,比不得李二牛媳妇力气大,见自己阻拦不住,只得高声呼喊:“桃子!桃子!你个死丫头上哪儿去了?快出来帮忙。”   可惜陈桃子这会儿还在地板上昏睡着,压根儿没法回应,后来还是其他人看不过眼了,帮忙拉开了李二牛媳妇。   这般动静被周围不少人家都听见了,很多闲着没事儿的都跑来看了热闹。队员们一个个都觉得这世界太玄幻了,以前生产队里偶尔出个丑事儿,抓个奸啥的,一般都是一男一女偷情来着,可最近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前有仨女的在地道里叠罗汉,后有俩男的赤裸着抱在一起,这瓜吃的大伙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好了。   最后那天醉酒的人都被泼了一瓢冷水,被家里人告知了发生了什么事,那些本家兄弟一个个都傻了眼,他们都没想到就在他们醉酒的这点时间里,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关键是他们还都没瞧到。   李二牛清醒后则是和陈来宝打了一架,两人那刚刚搭建好的友谊小船,自此彻底沉了船。   这一场场的热闹下来,给生产队的队员们造成的最大影响就是,此后许多天里,队员们见面时的问候语都变成了:   “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一场。”   “你看见的是那仨女的还是俩男的?”   诸如此类的对话不一而足,而唯一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的陈远川,则深藏功与名。 第27章   ……   除了刘银凤,谁也没发现那天醉酒的人里少了个陈远川,就连陈远山都沉浸在吃瓜的乐趣里,忘了他是去接他大哥的了。   而刘银凤当晚就找到陈远川,询问李二牛和陈来宝的事儿跟他有没有关系。   “算是有关系吧,这不是马婶子想算计我和陈桃子,我就反手还给他儿子了。至于李二牛,上次带头来咱们家找事,也不是个好东西。”   陈远川这么一说,刘银凤就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不禁皱眉。   “按说你老大不小的人了,又结过一次婚,你再谈对象我也不是非要替你拿主意,但我得先说明,你找谁都行,陈桃子是绝对不行。你找了她,那马顺弟能趴你身上喝一辈子血,我可不乐意跟她做亲家。”   “妈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找那陈桃子的,我找媳妇是想让媳妇养我,可不是想自己累死累活地养活媳妇儿和媳妇儿的一大家子。”陈远川想要吃软饭的心思一直都很坚定,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刘银凤被噎住了,瞪了陈远川半天,只觉得自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她倒要看看老大这个混蛋玩意儿最后能找个什么样的。   陈远川以为之前的事儿就算是暂时了结了,至于马婶子一家怎么想的全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谁知陈远安却找上了他,还神神秘秘地拉着他跑到了厕所门口。农村的旱厕味道本来就大,陈远安竟然还选这么个地方跟他说悄悄话,这口味也太重了。   “咱能换个地方吗?”   “这不是在这里不容易被人听墙角吗?”陈远安四处看了看。   “谁会这么无聊整天听人墙角,要不去我屋吧,保证没人会偷听。”反正陈远川是受不了这个味儿了,转身率先回了屋子。   陈远安跟在后面,还不忘往外面瞅了瞅,确定没人会偷听,这才压低声音对陈远川道:“我发现了个秘密,那个陈来宝可能对我有意思。”   “噗!”刚刚喝了口水的陈远川,一口喷了出来,无语地转向陈远安。   “我是说真的,不信你问冬冬。”见陈远川似乎不相信自己,陈远安着急了。   “冬冬?这有他什么事儿?”   放电影那天的事儿陈远川也没太往心里去,唯一值得他注意的就是许瑶这么个不确定因素,早就忘了里面还有陈远安的事儿了。   “你不知道,就放电影那天,陈来宝给冬冬了一盒雪花膏,让冬冬替他给我,还做了一首特别肉麻的诗,提起我就牙酸。”陈远安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不光把冬冬这个证人搬了出来,还拿出了那盒雪花膏,把陈来宝让冬冬说的话也说了。   “本来   我还不是那么确定,可昨天晚上他竟然趁着酒醉想占李二牛便宜,这说明什么?”   昨晚李二牛是醉死过去的,陈来宝却因为做梦一直对李二牛动手动脚的,所以在大伙看来,就是陈来宝在占李二牛便宜。   “说明什么?”陈远川配合地问了句。   “说明他本身就是喜欢男人的,他送我雪花膏,还做了首那么肉麻的诗,不是对我有意思是什么?大川哥,你说我可怎么办呀?”陈远安一想到有个男人觊觎他,他就瑟瑟发抖,想起上回许瑶落水时,陈远川的镇定和告诫,他就觉得陈远川在这方面比他有经验多了,赶忙想要来找陈远川寻个主意,对着别人他还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陈远川听完后重新打量了下陈远安,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货还是个逗逼呢,这脑补能力也太强了。   他从冬冬上回的讲述里,就已经推测出是那小子一晚上接单量超出负荷,把人弄混淆了,不出意外许瑶的那封信才是给陈远安的,至于什么雪花膏,还有肉麻兮兮的诗,不用说,肯定是陈来宝想要送给许瑶的,那陈来宝是不可能喜欢男人的,昨晚的事还能有谁比他更清楚。   不过陈远安会有误会,说到底也是冬冬那小子的锅,陈远川便跟陈远安大概解释了一下那天晚上的事,是冬冬搞错人了,雪花膏压根不是送他的。   而许瑶送的那封信,他则没提,这个许瑶古古怪怪的,陈远川并不想让陈远安跟她有过多接触,只跟他说了下最近有人盯上黑市了,让他小心些。   得知真相的陈远安狠狠松了一大口气,这些日子他没少被这件事困扰,如今才发现原来是自作多情了。   “不是给我的就好,黑市的事我知道了,这段时间我都不去了。”挣钱什么时候都行,还是安全为上。陈远安走之前还把雪花膏留下了,让冬冬送给原本该送的人。   陈远川打开那盒雪花膏看了下,自然也瞧见了那张“祠堂见”的小纸条,陈远安这些日子怕是把这盒雪花膏当成洪水猛兽了,八成从来就没打开过。   陈远川盯着雪花膏若有所思,转天就寻了个许瑶单独一人的时机,上前试探去了。   许瑶见是陈远川有些意外,对于陈远川这么个上辈子的“前夫”,除了刚重生时,许瑶因为一时气上心头,把人给推到沟里去了,后来她都尽量不跟陈远川打照面,上辈子谁是谁非已经不重要了,总之这辈子她是不想再跟陈远川一家有任何纠葛。   “你找我有什么事?”   陈远川听出了许瑶语气中的敷衍,似乎还隐隐透着丝熟稔,他挑了挑眉,拿出了陈远安留下的那盒雪花膏。   “是这样的,许知青,来宝之前给你买了盒雪花膏,想要在放电影那天晚上送给你来着,可谁知道……”陈远川故意停顿了下,许瑶也知道陈远川没说完的是什么,那天掉地道里的事儿,她也很是尴尬。   “……这不就没机会送给你,偏偏你知道的,来宝这些天也不怎么方便出门,所以他就托我把这盒雪花膏转交给你。”   陈远川没提陈冬冬在其中闹出的乌龙,只是一口一个来宝,好像他和陈来宝关系真的很好一样。   许瑶听到陈来宝就有些不耐烦,不过看到那盒雪花膏,尤其还是上海女人的牌子,她又有些心动,不得不说陈来宝在讨好许瑶这方面,还是很下功夫的,只是就算再动心,许瑶也不可能当着陈远川的面表现出来。   “我也不好平白收他的东西,你还是拿回去还给他吧。”   “我既然答应了帮人转交,再原样拿回去,也不好交差,许知青你要是不想要的话,不如自己还给来宝,也省得我这么个中间人瞎传话了。”   许瑶本也不是真心拒绝的,现在听陈远川这么说,故作矜持后便答应了。至于还不还的,那就不关陈远川的事了。   许瑶接过那盒雪花膏后,陈远川便开门见山,提出了自己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还有件事,许知青在放电影那晚不是给了冬冬一封信,让他转交给安子吗?冬冬是个迷糊的,把信给我了,那封信我看后,有些不明白许知青是怎么知道黑市上的事儿的。”   许瑶这才知道为什么陈远安那天晚上没去祠堂,原来这信落到陈远川手上了,早知道陈冬冬这么不靠谱,她怎么也不会托那个小崽子转交,真是白瞎了她两颗奶糖。   许瑶在承认那封信是自己写的,还是不承认上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拿出了自己原先准备用来应对陈远安的说辞,反正她在那封信上也没透露太多信息,承认了也没什么。   “我爸的一个朋友在县里面当领导,我是从他那里听说,最近革委会的人对黑市查得特别严,便想提醒一下陈远安同志。”   “那你怎么会想到去提醒安子,他可从来没去过黑市?”陈远川紧追不放。   “我有一回去县里拿包裹的时候,好像隐隐看到他上黑市去过,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可能是我搞错了。”   话是这么说,陈远川却没有错过,当他提到陈远安从没去过黑市时,许瑶脸上的不以为然。   看来这个许瑶是真的很清楚陈远安经常往黑市上倒腾东西的事,再联想到自己从异世穿越而来,陈远川推断,这许瑶八成也是有什么奇遇,比如能知道一些尚未发生或者已经发生,而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人往往都是趋利避害的,那么许瑶一心想巴上陈远安,是不是意味着陈远安在不久的将来能取得什么特殊的成就?至少在眼下,他是没看出陈远安这小子除了往黑市倒腾东西做些小买卖以外,还有什么特别的,哦,对了,脑补的能力倒是挺强的。   “陈同志,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先走了。”   陈远川回过神来,他想知道的也算是知道了,便摆了摆手。   “没事了,许知青你忙去吧。”   陈远川找许瑶说话的地方还挺空旷的,他也不怕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其实就算真听到了也没什么,左右他们也没说什么不能见人的,所以他就放松了些警惕,没怎么在意周围的动静,也就忽略了不远处房屋后面一闪而过的身影。   陈桃子回到家的时候,脸色气得涨红,她把背后的箩筐重重地放到了地上,想想还是不解气,又把箩筐当成人踢了一脚。 ( 重要提示:如果 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 c o m ) , ( t x t 8 0 . c c) , ( t x t 8 0 . l a )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你做什么呢?小声点,来宝还在休息呢。”马婶子对陈桃子弄出的动静不是很高兴,连忙制止道。   陈来宝前才和李二牛打了一架,其实说是打架,不如说是单方面被李二牛打了一顿更贴切。陈来宝这么一个整天偷奸耍滑的,哪里能和李二牛那样干农活的好手相提并论,而且李二牛还净往脸上招呼,以至于陈来宝被打得是鼻青脸肿的,这两天别说出家门了,连屋门都不愿意出。   马婶子和陈桃子这两天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点动静,惹得陈来宝又不高兴。   至于那天晚上的闹剧,马婶子当时好不容易把被李二牛揍了一顿的陈来宝弄到床上安置好,这才想起一直都没看到陈桃子的身影,之前闹那么大的动静,陈桃子就算是睡死了,这会儿也该醒过来了,何况还有陈远川呢。   她赶紧跑到陈桃子的屋里一看,陈桃子还在地上躺着呢,马婶子拍了陈桃子半天,陈桃子才揉着后脖颈醒了过来,但她虽然醒了,却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昏迷的,只感觉像是被人打了一下。   城府甚深的马婶子却回过味来了,联想起陈来宝和李二牛的事儿,马婶子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她阴沉着一张脸,知道是自己小瞧了那陈远川,一时之间却也无可奈何,不过她却因此彻底记恨上陈远川了,害她家来宝丢了这么大的人,有机会她一定得报复回去才行。   “妈你是不知道我刚才看见了什么。”陈桃子虽然犹自恼怒,但   还是放低了声音。   “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陈远川竟然给许瑶送雪花膏,难怪他瞧不上我呢,你说他是不是跟来宝一样,都看上许瑶了?”   陈桃子是真不明白那许瑶到底有什么好的,整个人娇滴滴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人吹倒似的,一看就不是个干活的料,真要是嫁到他们家来,估计还得要她妈去伺候这个儿媳妇,要不是来宝实在喜欢,她都不会同意这么个人当她弟媳。更别提自己原先相中的陈远川,也疑似喜欢那许瑶了,她妈那天那么算计都没能成功,你说她能不生气吗?   “你没看错?”马婶子皱皱眉头。   “绝对没看错,那雪花膏来宝之前给许知青买过一盒,我见过的。”女人对雪花膏这种东西总是比较敏感的,陈桃子也不例外,当时陈来宝买回来时,她还悄悄拿着端详了许久。即便隔着不近的距离,她也能确定那个盒子一定是雪花膏。而一个男人送给一个女人雪花膏,那能说明什么?除了看上这个女人了,还能有其他理由吗?   因为马婶子不许陈来宝再送东西给许瑶,陈来宝这回要钱便打着买零嘴的借口,并且还真带了些小吃食回来,压根没让马婶子知道自己又给许瑶买了一盒雪花膏,还是个大牌子的,所以马婶子和陈桃子母女俩这会儿根本没把那盒雪花膏往陈来宝身上想。   “算了,反正你跟陈远川也不可能了,你管他喜欢谁呢?我看那许瑶眼光高得很,还不定瞧上谁了,这事儿你别让来宝知道,他这两天本来心情就不好。”   “我知道了。”   在马婶子母女的刻意隐瞒下,陈来宝还真不知道他那盒雪花膏兜兜转转现在才到许瑶的手上,他每天只兀自在屋里诅咒陈远川,咬牙切齿地盼着陈远川倒霉的那天呢。 第28章   这日是余蔓跟雷志高约好了去办离婚的日子,雷志高出了家属院,瞧见等在一旁的余蔓,头也不抬,只说了一句“走吧”。   “等等,我有话要说。”余蔓明显没有要跟着走的意思。   “什么意思?”雷志高猝然回头,“你反悔了,不想离婚了?我告诉你余蔓,我妈是不会接受一个不能生的女人做她儿媳妇的。”那神情大有一副担心余蔓要纠缠着他不放不肯离婚似的。   余蔓皱皱眉,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这样的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   “别把你自己当成香饽饽,好像我有多舍不得你一样,要离婚可以,咱们先把工作的事情说好。”   这下子雷志高警惕性更高了,这工作要怎么处理,一直都是他和他妈在商量,完全没考虑过余蔓的意见,私心里他也不觉得余蔓有提意见的权利,这工作本来就是余蔓接的他爸的不是吗?现在听余蔓这口风,难不成还想霸着他家的工作不还?   “余蔓,你可不能没良心,我爸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当初要不是我不愿意去上班,这工作怎么也不可能让你接着,既然咱俩离婚了,你想把工作带走是不可能的。”   “你爸对我怎么样,我心里清楚,你跟你妈怎么对我的,我心里也有数,咱们就不用扯这些有的没的了。”余蔓嗤笑一声,进入了正题。   “听说你要把这份工作卖了,既然要卖你干脆就卖给我吧,咱们也省得再去厂里走一道手续了。不管你要把工作转给谁,都得我出面去办手续才行。”   “你哪儿来的钱?”雷志高有些怀疑余蔓是不是背着他们藏私房钱了。   “你不用拿这种眼神看我,我的工资都是你妈领的,我想藏钱我藏得了吗?”余蔓就跟知道雷志高在想什么一样。   雷志高这才缓和了语气,又问了一遍:“你从哪儿来的钱?”他可是知道余蔓的娘家是什么情况的,那余康民被他后娶的媳妇拿捏得死死的,决计不可能会给余蔓钱的,父女俩就差没断绝关系了。   “文馨回来了,她答应借我一笔钱,让我以后慢慢还她。”   沈文馨是余蔓幼时的玩伴,她父母也是玻璃厂的,余蔓的亲生母亲还活着时跟沈文馨的父母交情不错,所以她俩打小就在一起玩,沈文馨算是余蔓唯一可以交心的朋友了。   只可惜两人同人不同命,余蔓母亲早逝,后妈进门,从此成了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而沈文馨则不同,她爸妈就生了她这么一个女儿,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余蔓高中毕业就结婚嫁了人,沈文馨的爸妈则是帮沈文馨找了找关系,要了个工农兵大学的指标,上大学去了。   雷志高听言倒是没再怀疑什么,余蔓这个朋友沈文馨他也是知道的,家里条件不错,外祖家好像还是干部家庭,以前每回放假都会来家里找余蔓,要说沈文馨会借钱给余蔓,雷志高也是相信的。他想了想觉得这工作与其卖给别人,确实不如卖给余蔓,省事儿不说,外人也不会觉得他太绝情,什么也不给就把余蔓赶出家门了。   “行,你给我500块钱,我给别人说的都是这个价,这工作从此就当真正转给你了,跟我们雷家再没有关系。”   “300,我给你们雷家挣了这么多年的工资,还生了个孩子,你一点不出也说不过去,拿了这钱,不光工作跟你雷家没关系,我和孩子从此都跟你雷家没关系了。”余蔓的意思很明显,这少的钱就当是补偿余蔓这些年在雷家的付出,以及买断女儿跟雷家的关系。   余蔓本身其实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为了今天这一出,她在心里反复琢磨好久了,不管怎样,她总得为自己的利益争取上一回,不能什么都由雷家说了算。   雷志高却不怎么愿意,一下子少了200,这也少得太多了。他们家工作还是挺抢手的,自打他放话想要卖工作,就有不少人找上门询问,只是有些人钱不凑手,有些人还在观望,都没有谈妥罢了。   “余蔓你不要太过分,这工作这些年确实是你在干不错,可没有我爸,你哪儿来的机会得到这么个工作。现在城里的工作有多紧张,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去打听看看,好些人拿着钱都买不来工作。”   “你要是这么说,咱们就继续拖延下去好了,我就死咬着不愿意把工作转给别人,我看厂里会不会硬逼我。还有孩子,你要是不愿意出钱,不如就把孩子接回去吧,省得我带着个孩子影响我再嫁。”   余蔓料定了雷志高是不会愿意要孩子的,这才以退为进,故意说要把孩子留给他。   雷志高果然皱起了眉头,他确实不愿意要孩子,一个丫头片子,他得多养个人不说,还影响他再婚。在他的印象里,余蔓一直都是个沉默寡言的,很少跟人争辩什么,没想到这次这么强硬。   两人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说定了余蔓花400块钱买下这份工作,雷志高给她写份东西,证明这工作从此就是余蔓的了,跟雷家再没有关系,两人这才去办了离婚手续。   余蔓也不怕雷志高耍赖,就像她说的,她如果不出面,厂领导是不可能不经过她同意,就把工作转给别人的。   “夫妻一场,你也别怪我狠心,你自己不能生怨得了谁,这少的钱就当是给你和孩子的生活费了,你什么时候能把剩下的钱给我?”办了离婚手续,雷志高放下了一半的心,便急于想拿到卖工作的钱,革委会那边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不着急,光咱们俩私下协议怎么行,我总要去找厂里的人给我做个见证,过两   天我就去找你。”   雷志高听了也没再说什么,他会同意400块钱也是有原因的,一来余蔓要是一直不松口,确实是个麻烦事,二来他还存了个长远的心思,这减掉的100块钱他说了是给孩子的,那么他也算是给孩子出了钱的,将来孩子长大了,总不能不管他这个亲爹吧,这事儿他在哪儿说都站理。   余蔓这边刚一回到玻璃厂的家属院,就被沈文馨拉走了。   “怎么样?婚离了吗?”   “离了。”   “我就知道那雷志高不是个好东西,哪有让女人工作,男人在外面见天混日子的,也就你是个好性的,给雷家当牛做马那么多年,最后还让人扫地出门了。说到这个,你还真打算跟那个乡下人结婚,然后继续工作养着他呀?”   沈文馨已经知道余蔓和陈远川的事了,她觉得余蔓这完全就是从一个坑里出来,又踏进另一个坑里,找的这都是什么人呀。   “你也不要看不起乡下人,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救了我和妞妞两条命的。”妞妞是余蔓给刚出生的女儿起的小名,因为大名还没想好叫什么,干脆就先妞妞妞妞地叫着。   “而且他能帮我保住我的工作,这就比什么都强了。”   提起工作,沈文馨也不禁有些气虚,虽然余蔓打着她的名义,但这钱毕竟不是她出的,她家是肯定有这么些钱没错,但却不是她自己的,她爸妈不同意借这么大一笔钱,她也没办法,谁让她还没工作,家里的钱都不是她挣得呢。   沈文馨的父母虽然也挺同情余蔓的遭遇,从前跟余蔓母亲的关系也不错,但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一下子要拿出四五百块这么多,换谁都得有顾虑。   “你说说你这是什么命?怎么遇到的男的一个个都是喜欢吃软饭的?”沈文馨是真搞不明白,受传统影响,男人一般都很是要面子,喜欢吃软饭的本来就不多,怎么还都被余蔓给碰上了。   余蔓倒没觉得有什么,如果让她选的话,比起被男人养着和养着男人,她更愿意选择后者,自己工作自己挣钱,能让她心里踏实。尤其是她还带着个女儿的情况下,如果家里的一切开销都要向自己的丈夫伸手要钱,那日子简直无法想象。   见此沈文馨也没再多说什么了,毕竟她能帮上的忙也有限。   余蔓当初跟陈远川虽然把结婚的事敲定了,却没约好具体的时间,因为那时候余蔓还没出月子,陈远川也不知道她这边什么时候能跟雷志高商量妥当,自己又不方便去余蔓的娘家找她,便只给余蔓留下了自己的地址,让余蔓说定了之后去找自己。   余蔓离了婚也没拖延,第二天就去了前进生产大队找陈远川,不是她有多着急再结婚,实在是她在娘家就要待不下去了。   杜丽娟之前是存着想让余蔓跟玻璃厂丁副厂长家的儿子相亲的意思,才把余蔓接回去的。可谁知道余蔓是个油盐不进的,提起相亲这事儿她也不明着拒绝,就是说什么都要带着女儿,任杜丽娟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于是这两天杜丽娟便转了态度,成日里摔锅砸盆,指桑骂槐的,就差没明着把余蔓撵出去了。   余蔓这才急着来找陈远川,想要跟他商量下结婚后的住处问题。知道前进生产大队离县城得有差不多两个小时的路程,余蔓平日里走路也不多,害怕耽误时间,提前问沈文馨借了辆自行车,所以她到生产队的时候正好是半上午,正是大伙上工的时候。   陈远川这两日没什么事,便跟着一起去上工了。随着他的武力值逐渐到达了这个世界所能达到的顶峰,后山现在对他也没有那么大吸引力了,一般去也是为了加餐的。   余蔓推着自行车一直走到田间地头才见到人,队里的人瞧见余蔓这个生面孔都挺好奇,尤其她还推着辆自行车,自行车在这时候也算是个大件儿了,不是谁家都能买得起的。   余蔓被队员们看得很是不自在,她找了位面善的大叔询问陈远川的动向,这人恰好就是陈五叔,他本就是个喜欢凑热闹还热心肠的,听余蔓说要找陈远川,立马就领着人去了陈远川干活的那块地。   “大川,有人找你!”   陈远川听到声音探头一看,发现是余蔓,便知道应该是他们之前说好的事情有进展了。   于是陈远川也不打算继续上工了,他去找陈宝国请了个假,无视陈五叔那好奇八卦的眼神和其他队员们隐隐打探的目光,领着余蔓回了自己家。   “你喝点水,坐下休息一会儿,从县城到我们生产队这一路上得不少时间吧。”陈远川给余蔓倒了碗水,招呼着她坐下。   “还行,我借了朋友的自行车,骑过来倒是花不了太久。”   “你和雷志高那边怎么样了?”陈远川也没多废话,直接切入了正题。   “婚已经离了,我也跟他说好了,工作的事儿我给他400块钱,这工作就真真正正算是我的了,本来他要500的,少的钱只当是补给孩子了,孩子以后跟他再没关系。”   “行,我这就把钱给你。”陈远川起身就回屋把钱拿了出来,直接给了余蔓。   他也没说领了结婚证之后再给钱什么的,虽说他俩的婚姻掺和了些利益纠葛,但也不好整得跟交易似的,何况他对余蔓的人品还是认可的。   “我会找厂子里的人给我做个见证,再把钱给他,他也答应了会给我写份证明。还有就是,我们结婚之后要住在哪里,你想好了吗?”这也是余蔓今天来找陈远川的一个重要原因。   陈远川看出了余蔓隐隐透着的急切,心中大概明白她的处境,想了想后说道:“不行就先租个房子,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儿,等下咱们就上县城去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对了,你出门把孩子放哪儿了?”   “我找了邻居一个嫂子先帮我带一下。”反正杜丽娟是肯定不可能帮她带孩子的。   正说着就到了中午休息的时间,陈家的人都回来了,他们之前在地里头就听说了有个骑着自行车的女同志来找陈远川,是以一下工就迫不及待地回来了。   “大哥,这是谁呀?”陈美妮对城里人最是向往,她见余蔓穿着身朴素的工装,整个人收拾得干净利落,那模样一看就和他们这些衣服上还沾着泥点的乡下人不同,顿时心生羡慕。   陈远川觉得他和余蔓的事儿如今也算是八九不离十了,便也没再藏着掖着。   “这是余蔓同志,在县城的机械厂上班,跟明子还是工友呢。对了,妈,我正要跟你们说一声,我和余蔓正在处对象,我俩打算结婚了。”   这一消息直接把陈家人砸蒙了,他们全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来回打量着陈远川和余蔓,半晌也没有一个人说话。   余蔓被这火辣辣的目光注视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陈远川见状留下一句“我和余蔓还有事儿,中午就不在家里吃饭了”,便拉着余蔓去院儿里推着自行车就走。   等出了院子,不再被那么多人看着了,余蔓才松了口气,她瞧了瞧自行车,又看了看陈远川的大块头,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本事骑车带着陈远川的,便有些犯难。   “我们要怎么去县里?这车就推着吗?”   “我骑车带着你。”   “你会骑自行车?”不是余蔓瞧不起人,实在是乡下人平时接触自行车都少,会骑的更是没几个。   “不会,不过这玩意儿能难到哪儿去,学学不就会了。”   陈远川可是武学大成者,你要让他写个报告啥的,他是真不行,但骑个自行车,他并不觉得是啥难事儿,要知道他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还能骑不了个自行车。   余蔓一开始还以为陈远川在说大话,毕竟在她看来,这自行车也不是那么好骑的,初学者总得摔个两跤,多练练才能掌握要领。她还怕陈远川把车摔掉了漆,回头自己不好跟沈文馨交代,只是还没等她想好劝阻的话,陈远川就已经骑上车往前蹬了,并且除了刚开始那几下有些歪歪扭扭的,后面就骑得很是顺畅了,愣是一下都没摔倒过,把余蔓都给看傻了眼。   “余蔓,你还不上来愣着做什么呢?”陈远川上手后就发现这自行车只要掌握了平衡感,就没什么问题了,他一个从前整天飞来飞去的人,还能缺了平衡感?   余蔓坐上车后还忍不住追问:“你真的是第一次骑自行车吗?”   “可不就是第一次,这么点小事我还犯得着骗你吗?”陈远川失笑不已。   余蔓想想也是,可能陈远川确实在这方面有天赋吧。   因为余蔓不想住在机械厂和玻璃厂的家属院里,这两个地方认识他们的人都太多了,尤其陈远川之前去找雷志高要钱时还闹了那么一出,余蔓实在是不想整天被人当作猴一样在那儿指指点点,所以他们找房子只能在外面找。   不过这时候会把房子往外租的人家很少,大多数都是房子不够住的,有些人家甚至祖孙三代挤在那么两间屋里,孩子长大结了婚都是住的隔出来的房间。   他俩问了一下午,只找到了一处房子,还是在个大杂院儿里,住在西厢的老夫妻他们家有两间屋,他们儿子因为工作调动去了外地,短时间内回不来,他们老夫妻住了其中一间,另外一间便空出来了。被陈远川问起时,他们倒是愿意租出去那间空房子,好多个进项。   只是陈远川看来看去都觉得不甚满意,地方小就不说了,最主要是没有一点隐私,怕是你家煮饭时下锅了几粒米,整个院子的人都能知道。   这比在乡下住的还受拘束,他们乡下的房子起码宽敞,还独门独院,顶多就是炖肉时会有味道传出去。他进城可是为了过好日子的,这要是天天在那么多双眼睛底下,想吃点什么都心有顾忌,这还怎么过好日子?   “你觉得怎么样?”余蔓也看出了陈远川对那房子不是很满意。   陈远川思索了一番,问余蔓:“你今天骑车到我们大队里花了多长时间?”   “大概半个多钟头。”   “这样的话,咱们不如还是先住在乡下的房子里吧,还省了租房子的钱,等回头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再搬出来,你看行吗?”照陈远川的意思,还是得找个独门独院的房子,租下来或者买下来都行,起码得有个自己独立的空间。刚才那屋子,不是他说,他两辈子都没住过那么闭塞的屋子。而且还有陈冬冬,这孩子怎么说也是他的便宜儿子,住在这么小的屋子里,他是带陈冬冬好还是不带好。   “可是,我上班……”余蔓有些发愁,让她上下班每天来回都走上两个钟头,实在是有些为难了她。   “那咱们也买辆自行车不就行了。”陈远川本也没打算让余蔓走路上班,余蔓在城里待惯了,平日里怕是很少走那么多路。   “啊,买个自行车?还专门买辆自行车,是不是夸张了点?自行车可不便宜,而且还得要自行车票。”余蔓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没事儿,钱的话我这里还有点,自行车票我来想办法,这也算是给家里添个大件儿了,自行车又不跟吃的东西一样,吃完就没了,不是能用很久吗?反正早晚都得买一辆。”   因为买工作的钱比自己预计的要少点,陈远川手上的钱倒是刚好还够再买辆自行车。至于自行车票,他打算去黑市找找老黄,他估计老黄那里应该有门路。   余蔓听陈远川这么说,便也没有再反对,不过她坚持出一半钱,说是用她的工资慢慢还,毕竟这车要是真买了,大概主要还是她在用。   陈远川见余蔓坚持,也就随她去了。   “不过要是住在你家的话,我上班了之后,妞妞怎么办呢?”余蔓上班的问题是解决了,可孩子又要怎么安置。   “这样好了,本来你上班就得另外找人看孩子,既然都是找人,不如找我弟妹向小燕,你上班的时候,就让她给你带着孩子,她养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有经验不说,平时上工也清闲,你每个月给她几块钱,她保准能乐意。”   如今乡下人想有个挣私房钱的渠道,真是不太容易,余蔓要是愿意每个月给向小燕几块钱,让她帮忙带孩子,陈远川不用问都知道,向小燕肯定会答应。   “不过先说明,让我弟妹带孩子,她肯定不会对孩子不好什么的,不过你也知道,我们乡下人养孩子都粗糙,一般都是背着孩子去上工的,不会养得多精细就是了。”   余蔓对此倒是心中有数,现在人养孩子大多是放养的,很多都是大的带小的,她现在找的人也不是专门看孩子的,人家也有自己的活要干,不是自家的孩子能指望别人对孩子多好,如果让陈远川的弟妹帮她看孩子,她还能放心些。   两人商量好后,又约定了后天去领结婚证,连带着帮余蔓搬家,便分开了。   陈远川想着余蔓已经请假了不短的时间,马上就要回厂里上班了,自行车的事儿就得抓紧了,他趁着天还没黑,去找了趟老黄。   老黄那里果然是有自行车票的,陈远川答应了老黄,改天再卖他一头野猪,便以一个极优惠的价格把那张自行车票拿到手了。这下陈远川放了心,说不得领了结婚证,还能顺带去把自行车给买了。   陈远川和余蔓之所以约定了后天去领证,而不是第二天,也是因为他们各自都有事情要办,余蔓要去找雷志高解决工作的事儿,陈远川则是准备花一天时间做些准备,好歹要结婚了,怎么也得办个宴席不是,农村人还是比较在意这个的,人家可不管你领没领证,总不好让人家女同志不明不白地跟他住在一起,他又不是真的入赘了。   所以说娶媳妇就是没有入赘省事儿,他要是个入赘的,哪还用得着自己操心,老丈人都替他解决了。陈远川这个奇葩货还遗憾来着,不过转念一想,算了,给力的老丈人没有,能找着个愿意养着自己的媳妇儿也不错,做人不能太贪心。   陈远川就这么有的没的想了一路,一进家门就瞧见好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朝他看了过来。   哦豁,这是三堂会审呢。   “大哥,你怎么才回来?我们都等你老半天了。”   中午陈远川抛下那么颗炸弹,就拍拍屁股走了,等陈家人回过神来,已经找不见人了,一个个急的是抓耳挠腮,都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弄得他们下午都没心上工了。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人,陈美妮就急不可耐地上前问道。   “行了,我知道你们等我干什么?不就是想知道我和余蔓是怎么回事吗?”陈远川也没吊他们胃口,把自己当初第一次去给陈远明送鸡肉的时候,在机械厂碰见过余蔓,后来又意外救了余蔓的事儿,挑挑拣拣地说了一下,当然隐去了自己去黑市和余蔓工作的事儿。   “本来我也就是做个好人好事儿,谁知道那雷家母子这么不是个东西,硬诬赖我和余蔓有不正当关系,还非说那孩子是我的,你们说气人不。这不余蔓如今幡然醒悟了,深感自己从前瞎了眼,没有看出那雷志高掩藏在劳动人民表象下的腐朽灵魂,已经跟他做了彻底的切割。而我又在这段时间里经常给余蔓送个鸡汤什么的,让余蔓感受到了贫苦农民的热情,她如今终于擦亮了眼睛,看出了我才是在党和人民熏陶教育下成长起来的优秀同志,决定和我一起组   成个革命家庭,共同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   陈远川当初为了不辜负路青青送书给他的一片心意,那本伟人语录他也是仔细翻了遍的,觉得自己确实学习到了不少东西,至少以后跟别人吵架不会没词了,这不现在就被他拿来卖弄了一下。   可陈家人一帮大老粗,学历最高的陈远明还不在这儿,都被陈远川这番话说得是云里雾里的。   “大川,你个瘪犊子,说人话!”刘银凤一拍桌子。   “简单地说就是那雷志高不是个玩意儿,余蔓已经跟他离婚了,我俩准备后天去扯证。”   陈家人这回都听明白了,随即深感不可思议。   “那余同志不是个工人吗?她是咋看上大哥你的?”陈远山很是不解。   “山子,你这话怎么说的,你大哥我也不比谁差呀。余蔓还答应了我,以后每个月的工资都会分我一半,你大哥我以后也是有人养着的人了,等我拿到钱,做了新衣服,就把你的衬衫还给你,这回绝不食言。”   “什么,她还要养着你?”陈远山第一次顾不得自己那件衬衫了,实在是这个消息太震撼。   陈家人都没想到陈远川当初那么随口一说要找个人养着他,竟然还真的实现了,一时间纷纷感叹,也不知道这余蔓到底是咋想的,这又是图的什么?   他们不知道陈远川跟余蔓的协议,想不通自然很正常。其中以陈美妮反应最大,前不久她和大哥两个人还在那儿做白日梦,啊呸,是一起畅想未来呢,结果她大哥转眼就梦想成真了,她却还没着没落的,陈美妮不禁有些着急。   “大哥,你看你都找到大嫂了,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也教教我呀。”   这回不光陈美妮坐不住了,就连陈远扬也蠢蠢欲动起来。   “大哥,你要是有什么秘诀的话,让我也学学,我也想找个城里媳妇。”陈远扬本来是没起这个心思的,他多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从前压根儿就不看好陈远川和陈美妮的异想天开,可现在都有个成功的案例摆在这里了,那他也不是没可能不是,他觉得自己条件还比他大哥好些呢,起码他年轻还没结过婚。   “大哥,你看我……”陈远山也顺嘴接了句,随即就“嗷”的一声惨叫。   向小燕收回了伸出去的脚,慢条斯理地问道:“你要看什么?”   “没什么,媳妇儿,我就是想说,大哥你要结婚了,你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山子你有心了,我和余蔓都不准备大办,也就在后天办个喜宴,请亲戚朋友们吃一顿就行了。”陈远川看破不说破,“至于四妮和扬子,什么秘籍我肯定是没有的,全靠一颗真诚的心,不过你俩也别气馁,以后肯定能找到合适的对象的,何况你俩还小着呢,急什么。”   说完陈远川又转向了向小燕。   “我和余蔓今天在县城找了一天,也没找到合适的房子,所以我俩打算暂时先在家里住着,余蔓还有个孩子,刚满月没多久,她一去上班,这不就没人带孩子了。所以我们想问问弟妹,你能不能帮忙带下孩子,我们每月给你5块钱。”   “这有什么不能的?云云朵朵已经能脱开手了,平时我干活,她们都是自己在一旁玩,你只管把孩子交给我,我保证给你带得好好的。”向小燕果然如陈远川所料,一听能有5块钱,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她在大队里的活计就是割猪草,平时带孩子玩儿的时候顺手就干了,剩下的时间都没啥事儿,再背着个孩子也没啥难的。   “那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去找大伯开完证明后,就上河里看看能不能抓几条鱼,鱼这东西不比鸡,杀一只少一只,谁会知道咱们是抓来的还是买来的,这样后天办宴席,光买些猪肉就可以了。”   陈远川倒是有心去山里抓头野猪,这样就不用准备肉了,但那要整个生产队的人一起分,他才能分到多少,而且自己赤手空拳就能抓到一头野猪,也不太好解释,他还是别费那个功夫了。   “妈,这有肉有鱼了,你看还要买些什么不?”   刚才一直没发表意见的刘银凤,这会儿终于开了口,说的却不是喜宴的事儿。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给余蔓送过鸡汤?好啊,我就说你上回说是去给明子送鸡汤,结果明子回来后我问他,他说你根本就没去,我还以为是你自个贪嘴给吃了,原来是拿着我的下蛋鸡,讨好对象去了。”   陈远川:“……”他妈可真是个会抓重点的,这是对母鸡有什么特殊的情结?都过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惦记着那只下蛋鸡呢。 第29章   陈冬冬一早起来听说了他爸要结婚的事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早饭也不吃了。   自打陈远川时不时地带个野鸡兔子什么的回来,陈冬冬经常能吃到肉以后,已经好一段没有再为了个鸡蛋,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了,这会儿竟又把这个绝招捡了起来,只见他一边在院子里翻滚着,一边哭喊着“我不要后妈,我不要后妈”。   他可是听队里的那些孩子们说起过,草妮就是因为她爸又找了个后妈,才天天吃不上饭的,而且不干活还得挨打。再加上有些大人闲着没事儿,就喜欢逗孩子说一些你爸要是给你找个后妈,你就没有现在的好日子过了,饭都吃不上之类的话,让陈冬冬对后妈抵触甚深。   陈冬冬上回这么闹的时候,陈远川还瞧了个热闹,自己也跟着撒了回泼,他如今却早已不是当时那个连想吃个鸡蛋都难的无力状态了。   这会儿见陈冬冬这么闹腾,陈远川只是淡定地站在一旁,装作聊天似的对其他人说道:“昨天余蔓问我冬冬喜欢什么,我说冬冬喜欢糖和点心,余蔓还说供销社新进了一批奶糖和点心,特别好吃,等发了工资就给冬冬买,既然冬冬不喜欢余蔓,也不想要后妈,我还是跟她说说,让她别费这个心了,这钱还是省下来自己花吧。”   说着陈远川就作势要走,陈冬冬听了这话也不哭闹了,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拽住陈远川的袖子。   “我要吃奶糖和点心。”   “你不是不想要后妈吗?你都不喜欢人家,人家凭啥给你买奶糖和点心?你爸我就是个农民,一分钱都没有,你那余姨是个工人,就跟你三叔一样,有工资的,明白不?人家想买啥就买啥,你不乐意,多的是人想给人家当儿子。”陈远川相信,陈冬冬即便年纪小也是能够听明白的。   “可是大家都说后妈坏,会不给我饭吃。”陈冬冬有些迷茫了,这咋跟他听到的不一样呢。   “冬冬你以后学的聪明点吧,我咋会有你个这么笨的儿子,别人说啥你就信啥,咱们家可是你奶做饭,粮食都在她屋,你奶会不给你饭吃吗?而你余姨来了咱们家,你爸我就有钱了,以后也可以想买啥就买啥。”陈远川对于自己终于能吃上软饭的事,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陈冬冬想到他们家确实是他奶做饭,他奶肯定不会饿着他,他就不用担心没饭吃了,随即又想,如果有了后妈,还能有糖和点心,那好像也不错。   “爸,那你有了钱得给我买奶糖和点心。”   陈远川随意地点了点头,轻松搞定了陈冬冬,早在第一次见陈冬冬去抱陈远明大腿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孩子的属性了。   陈远川的婚事在陈家尚且掀起了一阵风波,惹得众人心绪难平,更别提他第二天去大队部找陈保国开结婚证明时所造成的影响力了。   八卦的传播速度总是超乎人想象的,还没等陈远川抓鱼回来,他找了个城里的女工人当媳妇的事,就已经在生产队传遍了。   余蔓昨天来找陈远川的时候,在地里干活的不少人都瞧见了,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觉得不敢相信。   “那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瞧着也不像是个有啥毛病的,怎么就瞧上大川了呢?”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合着人家非得有点毛病,才   能瞧上大川?大川也没那么差。“说话这人算是个厚道的,但他私心里也觉得一个城里的女工人找啥样的不行,咋会瞧上他们乡下人,还是个死了媳妇儿带着孩子的。   没过多久,陈远川的婚事就直接越过之前的女女男男事件,荣登八卦传播榜的第一。   这样的议论虽然不少,但队里人最多就是惊叹一番,有那同样打光棍的,少不得还得羡慕嫉妒下,但马婶子一家就不一样了。   马婶子还没找到机会报复陈远川,就又听说了陈远川要和个女工人结婚的事。   “亏我上回还以为他喜欢……原来人家是攀上高枝了,根本瞧不上我们乡下人。”陈桃子看了陈来宝一眼,到底没把许瑶的名字说出口。   “这女人是瞎了眼吗?那陈远川有什么好的?”陈来宝气得饭都吃不下了,要不是陈远川那混球,他怎么会出了那么大丑,还被李二牛揍了一顿,弄得他现在身上还疼着呢,因为这个他都好一段没去找过许瑶了。   “行了,你俩消消气,这女工人的名头听着是好听,私下里还不定有什么龌龊呢。”这点马婶子最清楚不过了,现在的城里户口金贵得很,一般情况下,一个城里人无缘无故是不会找个乡下人结婚的,就像她那大女婿,当初要不是因为脾气暴躁,爱酗酒打人,怎么会从乡下找媳妇。   陈桃子和陈来宝听了马婶子的话,自己脑补了一番余蔓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才算是心里舒坦了些。   对这事反应极大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那就是许瑶了。生产队都传遍的事儿,知青点自然也听说了,许瑶自从得了这消息,脸色就阴晴不定。   倒不是说她还惦记着上辈子的情分什么的,她上辈子跟陈远川本来也没啥情分可言,结婚后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说是一对怨偶也不为过了。只是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自己不想要归不想要,可是自己不要的却被别人当宝捡去了,还是曾经属于自己的,那心里的滋味就很难言了。   尤其是许瑶这边接近陈远安的计划始终不顺利,陈远川却找了个女工人结婚了,许瑶心里能痛快才怪了,而且她总觉得余蔓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始终关注着许瑶的路青青,很快就注意到了许瑶难看的脸色,不禁有些怀疑,难道许瑶一直想巴上的对象就是陈远川?那人看着也没啥特别的呀。   不管这些各怀心思的人都是怎么想的,陈远川和余蔓在次日顺利领了证,趁着时间还早,两人直接去把自行车给买了,这个也没什么可挑的,整个县城一次也就卖那么一辆两辆的。   余蔓的东西都已经提前打包好了,她本也没多少东西,衣服都没几件,平时大多都是穿的工装,陈远川把她的包裹系在自行车前面,余蔓抱着孩子,他就这么骑车把人带回了生产队。   家里这边刘银凤已经带着陈美妮和向小燕在厨房里准备上了,肉是提前买好的,陈远川还抓了几条鱼,荤菜算是净够了,在乡下,宴席怎么样,主要就看你有没有肉,这样的席面在乡下已经很能拿得出手了。   没一会儿,徐秀芬也带着陈远平的媳妇儿李春花过来帮忙了,不管他们妯娌之间有什么,在这种大事儿上毕竟都是一家人,还是要互相帮忙的。   几个人都是手脚麻利的,不到中午头就已经置办出了几桌席面,陈家虽然在大队里人缘不是特别好,但连着的亲戚还是有好些的,主要大队里姓陈的人家本来就多,平时也就罢了,这种婚丧嫁娶的大事,该通知的亲戚还是要通知的,不然人家会觉得你要跟他断亲。   陈远川带着余蔓回来时,好些亲戚都已经在院子里坐着了,瞧见他们俩回来,恭喜了两句后,就都跑去看自行车了。   这么辆崭新的自行车,好些人都不敢上手去摸,陈远平也是其中的一员,他结婚的时候,陈保国本来也想给他买辆自行车冲脸面的,但奈何没弄来自行车票,也就只能作罢了。所以他现在瞧见自行车就很是羡慕,不过他们都以为这自行车是陈远川或者余蔓问别人借的。   “大川哥,你这是从哪儿借来的自行车?看着像是新买的一样,人家也舍得借给你。”   “我这可不就是新买的吗,还是今天刚买的,是你嫂子的嫁妆。”陈远川之前就想好了,对外就说这自行车是余蔓的嫁妆,反正他们都知道余蔓在机械厂当工人,有钱买自行车不是很正常吗?这时候有个正经工作就是这点好,起码有工资这么个正常的收入来源,至于你到底有钱没钱,又有多少钱,谁会知道。   什么?周围人听到了这话,差点没惊掉了下巴。在他们乡下,姑娘家能穿身新衣服,再带两床被子出嫁,就算是家里疼闺女的了,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带辆自行车当嫁妆的。   这会儿他们都顾不上去看自行车了,反而一个个盯着陈远川啧啧称奇。之前他们只觉得陈远川找个女工人是走了狗屎运,现在他们不这么想了,都觉得陈远川是个有手段的,要不是这年头不让搞封建迷信,他们指定得怀疑陈远川是不是被黄大仙上身了,会妖术什么的,不然怎么能把人家城里的姑娘迷得晕头转向。   陈远川结婚这么大的事儿,陈远明自然也请假回来了,他自从听说他大哥要和余蔓结婚后就很是惊讶,现在又听陈远川说自行车是余蔓的嫁妆。   这话能骗得了别人,但能骗得了他吗?同样在机械厂上班,余蔓和雷家的那点事儿他还能不知道吗?不过他也没出言反驳,而是趁着大伙吃饭吃得正高兴的时候,悄悄拉着陈远川去旁边说起了小话,他不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心里就跟猫挠一样。   陈远川一看这说话的地方又是在厕所门口,都无语了,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爱好,在这里待一会儿,回去还能吃得下饭吗?所以他直接带着陈远明去了后院的自留地,陈远明想说些什么,他心里大概也有数。   “大哥,你跟余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听说她给了雷家一笔钱,把工作买下来了,这事儿你知道吗?”陈远明先问了最要紧的。   “知道,余蔓有个朋友,家里条件不错,这钱就是问人家借的,等余蔓发了工资后慢慢还。”就买工作的钱,陈远川跟余蔓已经商量好了,对外的说辞都是问沈文馨借的。   陈远明对此也有些耳闻,倒是没有怀疑。   “那自行车呢?”总不可能也是问人家借钱买的吧,自来救急不救穷,人家为了帮余蔓保住工作,借钱给她还有可能,但总不可能还借钱给余蔓买自行车吧,就是亲爹妈也不一定有这么周到的。   “自行车确实不是借钱买的,那是我买的,只是以余蔓的名义。”陈远川把自己在后山抓了些野鸡兔子什么的,拿到黑市上去卖的事儿,告诉了陈远明,顺便解释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那么早出现在县城,从而救了余蔓。   陈远明听了倒没觉得有什么,反而还十分能理解陈远川,作为同样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和城府的人,他觉得有了小家庭之后,为自己的小家多考虑些是很正常的事。   大哥攒了私房钱,买了自行车,对外说是嫂子的嫁妆也说得过去,他现在唯一不明白的只有一点。   “大哥,你和余蔓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他听家里人说,余蔓还答应了以后每月给大哥一半工资,这也太稀奇了。   “余蔓   这人从小就爱听戏。”   “所以呢?”陈远明不明所以。   “那戏文儿里不都讲究什么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吗?”   所以余蔓就因为大哥之前救了她,就决定嫁给大哥报恩了?陈远明将信将疑,听说这余蔓以前在厂子里话也不太多,平日里就是个闷头干活的,没想到原来还是个这么讲恩义的人。   陈远川应付完了陈远明,也没管他信不信,就回去继续吃饭了。   吃完了饭,等客人都走后,余蔓本来还想跟着一块收拾下,刷刷碗什么的,谁知道让向小燕给抢了先。   “大嫂,你放着吧,妞妞还小,离不得你,这活我来干就行。”   向小燕因为余蔓出钱找她帮忙带孩子的事,对余蔓极为热情,在她看来,余蔓现在就是家里最大的财主,她婆婆虽然掌管着家里的经济大权,手上也有钱,但那钱又不会给她,可余蔓就不一样了,她要是和余蔓搞好了关系,以后还怕占不到便宜吗?   余蔓不知道向小燕心中所想,但活都被她抢着干完了,便也只能回去看孩子了。妞妞是个挺乖的孩子,除了饿了拉了会哭两声,平时很少哭闹,所以余蔓平日里带着还算省心。   今天她哄孩子的时候也来了困意,毕竟这是她第二回 结婚了,昨晚上想东想西的,心中多少有些惶惶然,以至于一宿儿都没睡好,这会儿她便搂着孩子睡了一觉。   结果这一觉醒来,睁开眼才发现天都擦黑了,把余蔓给吓了一跳,赶忙坐了起来。   “你这么一惊一乍地做什么?”旁边百无聊赖在那儿修炼的陈远川,瞧见余蔓的动作,有些奇怪。   “这都几点了,快该吃晚饭了吧,我是不是应该去帮忙做饭?你怎么也不叫醒我?”余蔓才刚融入这个家庭,可不想给人留下个好吃懒做的印象。   “做饭用不着你,我妈一个人独掌厨房大权,粮食都是在她屋里锁着的,别人连摸都摸不着,你要是上赶着去献殷勤,她指不定还以为你想夺权呢。你放心,她如果真的忙不过来,肯定会喊你的,绝对不会跟你客气。”   平日里的饭食简单,刘银凤自己一个人就解决了,只有在做什么特别麻烦的菜或者人多的时候,她才会喊儿媳妇跟闺女上厨房里帮忙。   余蔓听陈远川这么一说,穿鞋的动作就慢了下来,果然等他们出去吃饭时,刘银凤并没有因为她没去厨房而说些什么。   中午的肉菜还有剩,晚上刘银凤就给热了一下,配着二合面的馒头吃着也挺香,等她端着玉米糊糊进屋的时候,刚好听见陈美妮大惊小怪的声音。   “什么?大嫂你一个月的工资竟然有45,这么说我大哥一个月什么都不用干,就能有20多块钱了,比我三哥上班挣得都多。”   刘银凤听了这话,好悬没把手里的玉米糊糊砸了,他们之前光听陈远川说,余蔓会把每个月的工资分他一半,还真不知道余蔓的工资有多少钱,没想到余蔓一个月竟然能拿这么多钱。   刘银凤深深地看了余蔓一眼,等到吃饭的时候,她还破天荒地给余蔓夹了个鱼头。   “你多吃点,鱼头补脑!”这要不是脑子有问题,怎么能让她家老大给忽悠瘸了。   余蔓:“啊?” 第30章   次日余蔓就上班去了,工作的事儿她已经和雷志高交割清楚了,因为她本身也不是个张扬的人,唯二知道她又结婚了的陈远明和沈文馨,都不是什么大嘴巴,所以厂子里一时间竟是没什么人知道她再婚了的事,日子也就这么平顺地过去了。   陈远川之前答应老黄要再卖他一头野猪,他也没有拖延,马上就要秋收了,正是忙的时候,他老不去上工也不合适,所以他趁着秋收前的空闲时间,上山里抓了头野猪准备给老黄送去。   因为老黄上回特意交代了这次想要个活的,好像是想运到市里去,死了的猪肉就不容易保鲜了,所以陈远川这回没把猪直接拍死,而是收了几分力道,光把野猪给拍晕了。   他和余蔓怎么说也是两口子了,这点事儿也瞒不过她,所以陈远川把自己靠着打猎赚钱的事儿都告诉了余蔓,余蔓这才知道陈远川一个农民,手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钱。   这回陈远川依然是在山里过的夜,趁着天不亮就去了县里,只是他刚走进老黄所在的那条巷子里,就瞧见两个人影朝这边走了过来,看见他就大喊道:“谁在那里?站住。”   陈远川一愣,扭头就跑,心道这说的不是废话吗,傻子才会站住。   那俩人见陈远川跑了,立马就追了上来,可刚跑出巷子,就瞧不见陈远川的影子了。   其中一人揉揉眼睛,对另一人道:“真是奇了怪了,这段路往前没有什么能拐弯的巷子了,这人怎么就凭空不见了?是我眼花了吗?小雷,你看到那人往哪儿去了没?”   “冯哥,我也没看见,那人也跑得太快了。”雷志高也是纳闷,一条笔直没有其他巷子连接的路,不过才几息的功夫,那人愣是不见了,这不合乎常理呀。   他前几天托他那个在革委会的兄弟帮了忙,又花了些钱,这才刚进了革委会的,还没怎么跟着人出来过,今天也是旁边这个冯六叫他一起来的,冯六是革委会的老人了,他肯定不能拒绝,只是他是真搞不明白,大白天来不行吗?用得着天还没亮就跑这儿来了,要知道他还没起过这么早呢。   “冯哥,不会是有什么脏东西吧。”雷志高本就不是个胆大的,见那人神出鬼没的,就有些害怕。   “你瞎说什么呢,你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一切牛鬼蛇神都是封建迷信,那人指不定就是翻墙跑了,别自己吓自己。”   冯六在革委会待的时间不算短了,什么样的人和事没碰见过,所以他虽然也有些奇怪,却远没有雷志高那般慌乱。   “冯哥儿说得是。”雷志高点头哈腰地应和着。   “瞧见刚才那人扛的东西没有,你还问为什么要来这么早?现在明白了吧?白天来的那些人不管买还是卖,左不过就那么几斤米几斤菜,仨瓜俩枣的还不够耽误时间的,真正有好东西的谁会大白天过来,肯定都是趁着天还黑着的时候。刚才天黑我也没看清,也不知道那人扛着的到底是什么,看着个头还挺大。”冯六有预感,今天这个保准是个肥羊,可惜没能抓到人。   陈远川上回就得了老黄的提醒,说是革委会最近查得特别严,好些从黑市里出去的人都被他们逮着了,也不管你是买东西的还是卖东西的,不褪两层皮,别想走出革委会。老黄虽然上面有人,也打通了关系,但也抱怨说最近都没什么人敢往黑市来了,这也是为什么他想把野猪运到市里去。   为此,陈远川这回还特地提早了些来县里的,只是没想到这帮人竟然这么勤劳,天还没亮就出来蹲守在巷子里了,这也太敬业了。   不过这样一来,这头野猪要怎么处理呢?陈远川不禁犯了难,现在黑市上有人守着,他最近是不方便再去找老黄了,难不成要扛回去放归山林,那他这一晚上是忙活得什么呀。   不管怎么样,陈远川还是先往县城外走去,扛着头猪在县城里晃荡也不是个事儿。到了县城外面,他见前后都没有什么人,便将野猪往路边一放,喘了口气,倒不是他扛不动这头野猪了,而是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里就跟打鼓一样咕咕叫了。   本来他还打算从老黄那里出来后上国营饭店去吃顿好的,现在也泡汤了,他这么一宿儿加一早上没吃东西,还扛着头猪到处跑,能不饿才奇怪。   陈远川揉了揉肚子,他记得旁边不远处好像有棵苹果树来着,这会儿已经结了果子了,不如先摘几个苹果垫垫再接着走好了,毕竟要回去还有好一段路呢。   这么想着,陈远川就照着记忆中的那棵苹果树走去,三两下爬到了树上,也顾不得   干不干净了,摘了苹果随意擦了两下就吃了起来。连着吃了七八个苹果,陈远川才觉得舒服了些,至少没有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了。   陈远川也没打算吃苹果吃个饱,这便跳下了树,往放置野猪的位置走去。要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他得抓紧回去才行,否则扛着头野猪碰见什么人了也不好解释。   可谁知道他回到路边之后,惊讶地发现地上的那头野猪竟然不翼而飞了。陈远川还当自己记错了位置,四处找了找,都没瞧见那头野猪的影子,总不会是那头野猪自己爬起来跑了吧。   这下可麻烦大了。   陈远川倒不介意丢了那么一头野猪,他上后山花不了多少功夫就能再抓一头。可问题是野猪可不是什么温驯的动物,这要是再伤了人,那岂不都成了他的罪过。他这人是自私了点,贪图享乐了点,道德感也不怎么强,可他也从没想过要害人呀。   陈远川琢磨了一番,回到他放置野猪的地方,趴在地上细细观察了起来。   迎着晨起太阳露出的一丝微光,张高力骑着自行车,出了生产大队正要往县城而去。   他媳妇的娘家就在县城边上的红果生产大队,昨天有人来报信,说他丈母娘有些不太舒服,想他媳妇儿了,他就陪媳妇儿一起回了娘家,他媳妇儿打算在娘家多住两天陪陪老人,而他还得上班,这不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出门了。   只是他刚走到大路上没多远,就瞧见两个人抬着什么东西往这边而来,等他骑近了一看,才发现那俩人是红果生产队的林伟林强两兄弟,算起来这俩人还是他媳妇儿的表外甥,而他们抬着的竟然是一头野猪,那长长的獠牙外翻着,看着就是个厉害的家伙。   “林伟,林强,你俩从哪儿弄了头野猪?”   林伟和林强看见张高力的时候,张高力已经到了近前,他们俩想躲也没处躲了。   “姑父,这是我们在县城外面的路边上捡的,这猪就倒在那里,已经死了的。”他俩昨天跟住在县城的一个朋友一起打牌,一直到凌晨才散了伙,出来县城没多远,就在路边发现了这头倒在地上的野猪,周围又没有人在,他俩壮着胆子上前踢了一脚,见那野猪没有任何动静,便以为野猪已经死了,于是就顺手牵猪,抬着野猪就走。   他俩其实也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头野猪,就是觉得这么多肉总不能不要吧,不管怎样先抬回家了再说,然后就碰到了张高力。   捡了一头野猪?听说过捡鸡捡鸭的,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捡了一头野猪的,这野猪要是自己跑下了山,一般也是在附近的村子里打转,怎么可能会跑到县城门口呢?就说这红果生产大队,因为离县城近又不靠着山,队员们就从没在自家大队见过野猪。要么就是有人把野猪放在那儿的,可什么人会放头野猪在县城门口,这事儿也太古怪了。   “这野猪怎么会跑到县城门口?”张高力觉得怎么想都想不通。   “那谁知道呢?兴许是这野猪成精了。”林伟顺口接道。   张高力瞪着林伟,这话是能乱说的吗?还没等他教训林伟两句,就听到了呼哧呼哧的声音,张高力低头一看,那头据说已经死了的野猪竟然活了过来,正在那儿呼哧呼哧地喷鼻息。   “快,快跑!这猪没有死!”   林伟林强俩小子也都是反应迅速的,发现猪没死之后,立马就丢了手往前跑去。   那头野猪从地上爬起来,甩了两下脑袋后,就把目标放到了骑着自行车的张高力身上,撒开腿就追了上去。   张高力发现野猪冲着自己来了,在心中把林伟和林强骂了个半死,要不是他们,自己怎么能摊上这事儿,而且他招谁惹谁了,这野猪怎么就冲着自己来了?   没办法,张高力只能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往前蹬着自行车,但他太过慌乱,也顾不上看路了,自行车刚好压到了一块石头上,车子一歪,他整个人就摔了下去。   听着野猪靠近的声音,张高力闭上眼睛,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回怕是要栽了,然而就在他都已经闻到野猪嘴里的腥臭味时,那野猪却没有扑到他身上,反而嚎叫了一声。   张高力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有人竟然靠着一只手抓住野猪一边的獠牙,就硬生生地把野猪拽的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陈远川在野猪之前不见了的地方,观察了半天,发现野猪有被拖拽的痕迹,他估计是有人发现了那头野猪,把猪给带走了。而那人肯定是不会把野猪带进县城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在附近的生产队。   他害怕野猪醒了后再暴起伤人,便朝着最近的生产队所在的方向追了过来。他过来时刚好撞见野猪正追在骑着自行车的张高力后面,这才及时救下了张高力。   陈远川把野猪拽离了张高力的方向后,这回没再给那野猪“死而复活”的机会,直接一巴掌拍在野猪的脑袋上,把猪给拍死了。   眼见那野猪彻底不动了,张高力才惊魂未定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语言。   “这位同志,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今天怕是要危险了,这猪死了吗?”张高力还是不太敢靠近地上的野猪,生怕那野猪突然间又醒了过来。   “你放心,这猪死得透透的了,绝对不可能再起来伤人。对了,怎么会有头野猪在后面追着你跑?”陈远川故作疑惑的样子,反正他是绝对不可能承认是他把猪放在路边的。   “还不是我媳妇儿娘家那俩外甥,他们说在县城门口捡到头野猪,还以为是死的,就给抬回来了。谁知道这野猪压根就没死,还倒霉催地净追着我跑了。”张高力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这会儿终于平定下来了。   “这样啊,也不知道这县城门口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野猪。”   “就是说呀,真是什么怪事都有。对了,同志,你怎么称呼,我叫张高力,是咱们县机械厂人事科的科长。”张高力这才想起询问救命恩人的姓名,并且对于陈远川的武力值很是推崇。   “你可真够厉害的,单手就能拽得动野猪,还能把野猪给拍死了,你是不是练过功夫?”   “我叫陈远川,是前进生产大队的,以前跟着我们队里的老猎户学过几手,说起来咱们还挺有缘的,我媳妇儿跟我弟弟都是机械厂的。”   “是吗?你弟弟跟你媳妇儿叫什么名字,兴许我还认识呢。”张高力管着人事科,对厂里的工人还是挺熟悉的,好些人进厂还都是他经手办理的手续。   “我弟叫陈远明,我媳妇儿……”正说着,陈远川刚好看见余蔓骑着自行车往这边过来了。   “……那个就是我媳妇儿,她叫余蔓。”   陈远川昨天就告诉余蔓,自己上后山打猎去了,晚上就不回去了。余蔓虽然知道陈远川武力值不低,但这人一晚上没回去,她还是有些担心的,于是便打算早点上县城去,想看看能不能碰到陈远川。   结果还真在路上碰到了人,只是旁边的那是头野猪吗?陈远川只说他要去打猎,可没说要去抓野猪,而且这野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里?”余蔓推着车走了过来,因着有外人在场,她也没问得太详细,只上下打量了下陈远川,见人没什么事儿才放了心。   “我看见这儿有头野猪要伤人,就过来帮了下忙。”当着张高力,陈远川自然不可能把真实情况说出来。   余蔓顺着看过去,这才注意到了张高力,继而一愣,张高力作为人事科科长,余蔓以前是见过他的。   而张高力这会儿表情也很古怪,陈远明在厂子里只是个学   徒工,学徒工有那么多人,张高力还真不记得了,但余蔓他认识呀,在工作上不输男人的三级女工,再加上和雷家的那点事儿,在厂子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张高力自然也有听说,可以说现在厂子里就没啥人不知道余蔓的。这会儿发现余蔓竟然这么快又再婚了,张高力的脸色能不古怪吗?   “张科长。”张高力都40多岁了,在厂子里也算是领导级别的,余蔓率先打了个招呼。   “没想到陈同志是小余你的爱人,你不知道,今天多亏了陈同志挺身而出……”说着就是一连串对陈远川的溢美之辞,最后还说要带些东西上他们家里去表示感谢,再送面锦旗给陈远川。   陈远川表情微妙了下,这要是让人知道野猪是他弄来的,估计还以为是他故意把野猪放出来伤人,再在危机时刻把人救下,好得了别人的感激,给人下套呢。饶是陈远川脸皮再厚,也没好意思接受这份感谢,真说起来,合该他给张高力送东西压惊才对。   张高力见陈远川推脱,还只当他是个施恩不忘报的,对陈远川越发赞赏了。   陈远川:“……”   余蔓也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没有说话,想着晚上回去再说。   就在这时候,林伟林强两兄弟带着红果生产大队的好些青壮年,一起扛着锄头、镰刀什么的跑了过来,这是打算回来救张高力呢。   “还算这俩小子有点良心。”张高力之前还以为林伟林强这俩小子光顾着自己逃命,已经把他忘了,没想到还知道带着人回来救他。   不过现在是不需要了,那头野猪已经凉透了,最后被交了公。   这么一番闹腾,时间也不早了,余蔓和张高力要继续去上班,陈远川则回家吃饭补觉去了。   张高力对陈远川的身手很感兴趣,一路上问了余蔓不少陈远川的事,余蔓和陈远川目前还在互相了解的过程中,只能捡一些她知道能说的回答了。至于她再婚的事,余蔓虽然没有主动跟人提起,可她也知道这事儿迟早会传出去,也无意隐瞒,索性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对外的说辞都是感激陈远川的救命之恩。   张高力得知后,和陈远明生出了同一个想法,没想到这余蔓还是个有英雄情结的人,不过他转念一想,突然又有些理解余蔓了,就刚才他被野猪追赶时,陈远川那从天而降救下他的英姿,他要是个女的,再年轻个20岁,指不定也得以身相许。   至于野猪这事,在后面还起了点余韵,晚上陈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陈美妮也不知道上哪儿转了一圈,回来后神神秘秘地对着大伙道:“你们听说了吗?今天有个大新闻,有人在县城外面发现了一头野猪,那头野猪也不知道是怎么从山里跑到县城外头的,离大山近的几个生产队,最近都没发现野猪下山。大家都说那是头一心想进城的野猪,最后累死在了县城门口。”   “咳咳。”刚端起碗喝了口汤的陈远川被呛了下,这八卦的传播速度实在是惊人,早上才发生的事,晚上就传到家里来了,而且还是玄幻版本的。   不过这样的八卦一般也就是听了乐呵乐呵罢了,没几个人会真相信的,就在大家觉得这事儿还怪有趣,正想详细问问时,陈美妮敲了敲桌子。   “你们就知道傻乐,听了这件事儿你们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陈家人这回都没能跟上陈美妮的节奏,就连陈远川也不例外,他们均一脸茫然。   “我们应该有什么想法?”   陈美妮急了,只觉得自己的家里人太不上进。   “怎么会没有?你们想啊,连只猪都想要进城,那我不进城说得过去吗?”   陈家人:“……” 第31章   没两天秋收就开始了,平时那些不爱干活的,这时候也是要上工的,否则大伙都在那里干得热火朝天的,就你在旁边干看着也不合适,所以陈远川也没打算在这时候偷懒,老老实实地跟着上工去了。   他们这里隶属北方,并不种植水稻,秋收的时候主要就是收割玉米和其他的一些作物,再把冬小麦种下去,农活虽然无聊,陈远川干了这么久也算是得心应手了。   他虽然出工的天数不多,经常不来上工,但只要来了,进度总是能甩别人一大截,且次次拿满工分,搞得别人都不知道是该说他农活干得好,还是干得不好了。   这天晚上照例是队里开集体大会的日子,大家忙碌了一天都很是疲惫了,一个个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打着哈欠,听陈保国传达上级的指示精神。   陈保国把该学习的学完了,这才提起了一件大事。   “咱们公社前不久分配到了两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按照公社领导的指示,这两个名额就给这次秋收任务完成最好的两个生产大队,所以大伙加把劲儿,争取早点完成秋收任务。咱们大队要是能出个大学生,那在十里八乡提起来都有面子。”   工农兵大学不同于上次通知放电影那般热闹,这次队员们虽然也议论纷纷,但远不如上次激动。因为对于大多数连小学文化都没有的队员们来说,大学实在是太长远了,能出个大学生他们自然也高兴,但想也知道不是那么容易的。   相比起队员们可有可无的心态,知青们就要热切多了,作为来支援农村的知识青年,他们大多数都有高中的学历,工农兵大学可以说是目前来说能够回城的最好途径,且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一个大学生的含金量了。   很快就有知青按捺不住,高声问道:“工农兵大学的评选有什么条件吗?我们知青可以参加吗?”   虽说这名额太少,能评上的几率不是很大,但只要知青能参加,就总有一线希望不是。   “这个公社领导的意思是,既然要上大学,至少要有高中的学历。关于知青能不能评选,公社领导倒是没有说。”陈保国也知道这些知青们都在想些什么,工农兵大学现在其实并没有对学历设置严格的门槛,没说非得要求高中生,是公社领导觉得这个名额稀少,选出来的人毕竟代表的是整个公社的形象,还是高中生更体面一些,要是选个只有小学文化的,整个公社都跟着丢脸不是。   至于知青能不能参加,公社领导还真没说起,不过这对知青们来说就已经算是好消息了。   “没有说那不就是能吗?”   有的知青立马就充满了干劲,好像干了一天的农活也没有那么累了,并且打算在接下来的秋收里好好表现,有的则是眼睛乱转,在心中打着小算盘,想看看家里有没有运作的空间。   另外还有两个知青很是淡定,一个是许瑶,另外一个就是路青青。   许瑶是因为重活一世,知道后来的走向,上辈子也有工农兵大学这个事儿,前进生产大队在这回的秋收里排到了第二名,确实分到了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只是却没有知青们什么事儿。公社领导一开始确实没说不允许知青参与选拔,但耐不住底下的社员们都不愿意,觉得知青们都是外来的,抢占了他们的名额。公社领导们为了安抚底下的社员,便声称知青们是来支援农村建设的,不允许参加此次工农兵大学的选拔。   前进生产大队的高中生总共就有两人,一个是陈保国的小闺女陈美芳,另外一个好像是一户姓刘的人家中的,叫什么她忘了,反正知青不能参与选拔,陈美芳高中还没毕业,最后就便宜了那户姓刘的人家。   而路青青则因为她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知道这工农兵大学出来的学生,后来的地位比较尴尬,远比不上高考考上的,所以她一心想等着高考恢复后参加高考去上大学,对这什么工农兵大学根本不感冒。   许瑶和路青青两人的异样,只有始终关注着那边的陈远川注意到了,根据许瑶的表现,他推测要么是这工农兵大学不是什么好事,要么就是跟知青无关,而路青青这人,从送书那回的表现和掉进地道的事儿,陈远川就知道了,这姑娘八成也有一颗想要搞事的心。   至于这工农兵大学,反正跟陈远川是没有什么关系,要是跟古代似的能去考个武状   元,他倒是还能考虑考虑。   最后这事儿除了在知青里掀起了些波浪外,大队的队员们则没有那么在意,讨论几句也就过去了。   接下来的秋收,知青们一个比一个认真,大多都咬牙坚持了下来,这就显得许瑶很是另类了,秋收还没结束,许瑶就声称自己中暑了,去找陈保国请假。   陈保国并不太相信秋天了还能中暑,本来是不打算同意的,但许瑶非说是有秋老虎,还脸色煞白,一副不同意就要晕倒的样子,陈保国没了办法,只能准了假,让她坐在旁边休息。   许瑶找了个树荫底下,惬意地舒了口气,随即看着自己比刚来时黑了两个色度的肤色,以及粗糙了不少的皮肤,又烦躁了起来。   她坐的位置离队员们比较远,见大家注意力都没在自己这边,许瑶拿出了陈来宝送的那盒雪花膏,剜出一点来抹在了手上和脸上,用完之后确实感觉皮肤润滑了不少。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许瑶将雪花膏塞回衣兜里,扭头一看,发现是知青中的赵瑞。   许瑶有些诧异,赵瑞这人在知青中并不算显眼,平时话也不多,但他有个毛病,对女同志太过颐指气使,有些不尊重女性,虽然他表现得不是很明显,但大家多少都能感觉到。   “赵知青,你怎么来了?”这会儿还没到下工时间吧。   “我有点事儿想跟许知青你说。”赵瑞左右看看,发现这里位置比较高,要是有人靠近,一准儿能看到,这才重新把目光放在许瑶身上。   “我就不绕圈子了,前两天大队长说的工农兵大学的事儿,许知青你也是知道的,不出意外的话,我家里能帮我弄到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明年开了春就能去上学了,不知道许知青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赵瑞的语气肯定,就好像这工农兵大学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一样。   许瑶刚开始还不太确定赵瑞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反问了句:“一起走?”   “是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我家里人找找关系,把你也弄回城。虽然没法也去上大学,但起码可以回城了不是,不用再留在这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农活了。咱们都是海城来的知青,心里都很清楚城里跟乡下的区别。”   赵瑞其实刚来时就对许瑶有些意思,许瑶长得漂亮,那股子柔弱劲儿很招男人喜欢,跟她又是同一个地方的,家里条件据说还可以,但赵瑞一直没有任何表示,是因为他这人极为现实,他很清楚在乡下这种地方,他自己干活都费劲,更别说再加上一个柔弱的许瑶了,他们俩要是真在一起了,对他来说就是个负担。   可是回城后就不一样了,他去上了大学有了好的前途,许瑶于他来说就不是负担,而是锦上添花了,毕竟许瑶的模样身段都还是挺能拿得出手的,他这才动了心思想着来找许瑶谈一谈,他相信许瑶是不会拒绝回城的诱惑的。   在赵瑞从小所受到的家庭教育里,女人只要在外能当好一个精致的花瓶,在内能照顾好家庭就行了,都不需要出去工作,自然也不会像陈来宝那样放下身段讨好人,此刻跟许瑶说话的语气都带着股高高在上施舍的味道。   许瑶愣了愣,上辈子好像没有这一出,不过自从她重生之后,很多事情都改变了,会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   至于赵瑞说自己家里有关系,这点许瑶还真没有怀疑,虽然这次的工农兵大学最后直接将知青排除在外了,但这个赵瑞在大概一年后还真的回城了。   可许瑶重生后宁愿费尽心思去接近陈远安,也没说扒上赵瑞一起回城,这其中也是有些因由的。许瑶上辈子回城后其实听说过赵瑞家的事儿,知道他们家风光不了多久了,那会儿赵家已经被他们的政敌搞垮了,赵瑞一家包括跟他们有关系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所以许瑶哪里愿意凑上去,这会儿凑上去,还不如跟着陈远安安安生生在乡下待几年,只要不让自己干农活就行,等到陈远安发达了,自己就是富太太了,什么风险都不用冒。   眼下许瑶虽然不想跟赵瑞扯上关系,也不喜欢他对自己说话的语气,但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赵瑞,所以只能委婉地拒绝了。   “赵知青,谢谢你的好意了,我们知青来到这里是支援农村建设的,哪能这么容易就放弃,你有了更好的出路,我也替你高兴,但我就不麻烦你了。”   赵瑞僵住了,许瑶觉得自己挺委婉,可在赵瑞看来,这跟直白的打他脸也没什么区别,就许瑶这么个干不了多大会儿活就得休息下的人,还支援农村建设,这话怕是许瑶自己都不信,赵瑞没有说话,他盯着许瑶一言不发地看了半天。   许瑶被赵睿的目光看得很是不舒服,强笑了下:“赵知青,我准备回去了,你要是没歇够可以多待会儿。”说着就转身准备走人。   “大队里那个叫陈远川的,他夏天的时候掉到了沟里,还撞到了头,差点儿就救不回来了,那天晚上许知青你出过门吧。”   赵瑞阴恻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许瑶猝然回头,一瞬间白了脸。   这番表现落到赵睿的眼里,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其实那天晚上他上厕所的时候确实看到许瑶出去了,但他并不确定许瑶是去干什么的,第二天出了陈远川的事儿,大队长还来挨个问了下,有谁在那天晚上出去了,他当时就有些怀疑,只是大家同为知青,许瑶还是他有好感的对象,出于内心那点隐秘的心理,他并没有将看到许瑶出去的事儿告诉陈保国。   刚才他也是灵光一闪,想要试探下许瑶,却没想到有了意外收获,赵瑞缓缓露出了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秋收之后没多久,就有个消息在大队里传开了,知青点的许知青和赵知青两个人好上了,有人看到他们俩经常成双成对地走在一起,别人问起时两个人也都承认了,说他们俩在处对象。   赵瑞在大队里不怎么起眼,但许瑶可不一样,队里对她有意思的男队员还挺多的,只是不如陈来宝那般表现得明显罢了。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不少男队员们都很是失落,想不通许瑶怎么会和赵瑞在一起。   对这则消息反应最大的就要数陈来宝了,他不过是一段时间没去找许瑶,结果许瑶就和别人在一起了。他为了讨好许瑶,又是送东西,又是帮人干活的,要是最后什么也没得到,那他不是亏死了,所以他整日在家里琢磨着怎么把许瑶抢回来。   陈远川得知这件事儿时也有些诧异,那许瑶之前不是一直想巴上陈远安吗,怎么突然就换人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只要别来祸害他们老陈家的人就行。   许瑶在生产大队算是个名人,所以她的事传开得就比较快。同样的,余蔓虽然为人低调,但她在机械厂也挺出名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和陈远川再婚的事情也在机械厂传开了,而且源头还是在张高力那里。   倒不是说张高力这人有多么大嘴巴,喜欢传八卦什么的,主要是他被陈远川救下的那天,他不是和余蔓一道来厂里上班的吗,这就被不少人看见了,有那相熟的就向他问起这事儿。   张高力知道余蔓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便将他是怎么碰到野猪,又是怎么被陈远川救下的都说了,自然也提到了陈远川就是余蔓如今的爱人。   这一传十,十传百的,机械厂的大部分人就都知道了,有那好事的还向余蔓求证来着,余蔓也坦然承认了。   没多久这事儿又从机械厂传到了家属院,有一天孙英买菜回来就被人叫住了。   “老孙,余蔓的事情你听说了吗?”来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凑到了孙英面前。   “余蔓有什么事儿?她就算有事儿也跟我们家没关系,我们家志高已经和她离婚了。”孙英听人提起余蔓的名字就不怎么高兴,他们家志高也是个好说话的,就那工作竟然还给余蔓减了100块钱,不是她说,就余蔓生个丫头片子也好意   思要钱。   “你还不知道吧,余蔓她又结婚了,你猜她这回找的对象是谁。”   “谁呀?”孙英没想到余蔓这么快就又另外找人了,果然也是个水性杨花的。   “就是救了余蔓和孩子,来过咱们家属院里敲锣的那个。”   孙英猛地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别看她在余蔓生孩子的时候,一口咬定余蔓和陈远川有不正当关系,但那也只是为了先发制人,好在离婚和工作的事情上拿捏余蔓,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余蔓真会嫁给陈远川,听了这个消息当即就变了脸,甚至有些怀疑余蔓是不是真给她家志高戴了绿帽子,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想到这里,孙英也不想再应付眼前这人了,直接回了家,一直坐在那里等雷志高回来。   雷志高这些日子颇为志得意满,以前余蔓挣钱的时候,他日子过得虽然挺潇洒,却总是被人看不起,那些人背地里说他没骨气,吃软饭什么的,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实在不想自己去上班,才装作不在意的。   但现在境况便不一样了,大院的人自从知道他进了革委会,一个个都转了态度,从原先的鄙夷瞧不起变成了畏惧害怕,甚至还隐隐带着些讨好。尤其是他最近跟着冯六那些人,时不时地去这家抓个人,去那家翻个东西什么的,活不累还风光,让他深感扬眉吐气,看看现在还有谁敢瞧不起他。   这天他回到家,一推开门就见他妈坐在饭桌前皱着个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没有做饭,晚上吃什么?”   雷志高觉得自己是真得再找个媳妇了,以前余蔓在的时候,孙英还能摆摆婆婆谱,现在家里就他们俩人了,雷志高实在是烦了孙英的念叨,也吃不惯孙英做的饭。他觉得自己应该早点找个媳妇生个孩子,分散下孙英的注意力。   “你也没说晚上要回来吃饭,你要是不回来,我做好了不是浪费了,待会儿我随便炒两个菜就是了。你看你这婚也离了,一直没个媳妇儿也不是个事儿,要不我明天去托人再给你说个对象?”孙英恰好也和雷志高想到一起去了,她想着余蔓都再嫁了,她家志高这么好的条件,还能找不来个媳妇。   “这事儿你别管了,我自己心里有数。”雷志高并不是很信任孙英的眼光,他打算自己寻摸一个,他现在跟着革委会那帮人,接触到的人家还是挺多的,想找个漂亮的也不是啥难事儿。   “你有个什么数,余蔓都结婚了,你还不抓紧点,你还能比不上她吗?”   “什么?余蔓结婚了?”雷志高听到余蔓这么快就结婚了,此时的心思就跟许瑶差不多,虽然是自己要离婚的,可余蔓转头就另外嫁人了,雷志高的心情总是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不是,你知道她嫁的是谁吗?就是那个陈远川,你说他们俩是不是早就在一起了,不然那陈远川凭啥给她出头呀?余蔓又怎么会这么快就嫁给那陈远川了?”孙英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余蔓指不定没离婚时就跟陈远川有一腿了,不由得在心中大骂余蔓不要脸。   雷志高得知这个消息,脸色瞬间黑了下去,如果说他对于余蔓迅速再嫁,只是有些不舒服的话,现在听到再嫁的人是陈远川,那就已经上升到仇恨了,他本来就没打算放过陈远川,如今更是新仇加旧恨。   雷志高眯了眯眼睛,今时不同往日了,他现在可是背靠着革委会的,想要对付一个人多的是方法。 第32章   远在大队的陈远川自然不知道有人正计划着对付他,他最近的心思都放在了一件事上,那就是余蔓马上就要考4级工人了,一旦考核通过,余蔓的工资就能从45涨到53,到时候他的收入不也跟着涨了嘛。   为了让余蔓没有压力,他这些日子可是没少给余蔓煲心灵鸡汤,是以到了考级这一天,余蔓还是挺有信心的,其实她的技术早就达到了4级的水平,要不是因为怀孕了有影响,她去年就去考4级工了。   他们厂子里的考级通常都是先理论考核,再实际操作。理论考核主要就是包括一些机械原理,机械制图和金属材料的相关知识,实际操作则需要按照给定的图纸和工艺要求,制作一个特定的零件或装配。   理论考核一般都是些基础知识,也不会太难,余蔓完成得还挺轻松。到了实际操作这边,余蔓深吸一口气,冲着前方的人喊道:“金师傅!”   金师傅也是厂子里的老人了,早先的时候和雷志高他爸相熟,从余蔓进厂起,就一直对余蔓颇为照顾,余蔓很多技术上的操作都是跟着金师傅学的,两人虽然没有师徒的名义,但平日里胜似师徒。   金师傅冲余蔓点点头,给了她一张图纸,余蔓看过后心中有了数,很快就动起手来,零件的制作、切割、装配等等,都是她平时做惯了的活计,这会儿操作起来也很是顺滑,连停顿都没有。   金师傅看了也在旁边暗自点头,这余蔓在工作上确实是没的说,比好些男人都强多了。最后余蔓自然是顺利通过了考级,成为了一名4级工人。   余蔓心中欢喜,下班的时候还专门去供销社买了包点心。上了这么两个多月的班,她兜里总算是有钱了,再也不用像从前一样买个菜都得问孙英拿钱,如今她才觉得这日子过起来有了些趣味。本来她还想买块猪肉的,只是猪肉这东西一向紧俏,一般在早上就卖光了,根本等不到下班的时候,余蔓只能遗憾地回去了。   天冷了之后天黑的便越来越早,余蔓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她在门口正好碰见了同样准备进门的陈远川,见陈远川背着个背篓,余蔓便心知肚明。   “你又上后山去了?”陈远川点点头,应了一声,进了门后才问余蔓:“怎么样,考过了吗?”   “考过了。”余蔓眉梢眼角都透着喜意。   “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考过,提前都给你准备好了,咱们今天晚上也吃顿好的庆祝庆祝。”陈远川的背篓里不光有野鸡,还有兔子,都是他刚才在后山抓的。自打那李二牛跟陈来宝的友谊之船翻了之后,陈远川也不怕陈来宝再去通风报信了,再说了就算有肉味传出去了也不要紧,如今大队里谁不知道他们家有两个工人,时不时地吃点好的怎么了。   这晚大家都挺高兴的,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竟然下雪了,这还是今冬的第一场雪,雪花沸沸扬扬地下了一夜,不过一晚上的功夫,外面的积雪已经能没过脚踝了。   一到下雪天,小孩子们总是最高兴的,自清早起来,陈冬冬就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时不时地扔个雪球,一个人也能玩得不亦乐乎。   “冬冬,别光顾着玩儿了,等下把前两天教你的拳法打一遍。”为了自己的养老计划,陈远川一直没放弃敦促陈冬冬练武。他得多管齐下不是,有媳妇和儿子一起养他,未来的生活才能更有保障。   “知道了。”陈冬冬高声应了下,练了这么几个月,也算是小有成效了。前些天他跟铁军打架,居然打了个平手,要知道铁军可是比他大个两三岁呢,这让陈冬冬十分高兴,练武的劲头更足了。   就在父子俩其乐融融地打拳的时候,在院门口扫雪的陈远山推开门跑了进来。   “出大事儿了,咱们队里的知青,那个叫什么赵瑞的,他死了。”   “什么?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死了呢?”   全家人都很惊讶,这可是一条人命,说没就没了,而且还是知青。知青跟队员们的关系,本来就很微妙,又出了这事儿,怕是关系更紧张了,他们生产队今年什么评优评先都别想了,大队干部们尤其是陈保国怕是要头疼了。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听人说他就死在大哥当初掉下去的水沟里,你们说巧不巧,但他没有大哥运气好,大哥那会儿是夏天,在外   面待一晚上也冷不到哪儿去,可现在这是什么天气?数九寒天的,昨晚还下了雪,他被人发现的时候,好像身体都已经僵硬了。“陈远山刚刚在外面听人说起这事时,还不太敢相信。   “又是在那条沟里?这也太玄乎了。”陈家人面面相觑。   “出了这么大事儿,咱们要不要去看看?”陈美妮问道。   陈远川眯了眯眼睛,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赵瑞好像是许瑶现在的对象。   时隔几个月,队员们再一次聚集在了后山脚下的水沟旁,一个个面色凝重,只因赵瑞掉到沟里的位置跟陈远川当时差不多,而且头上都破了个洞,这也太邪门儿了。   众人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都对那条水沟产生了惧意,好些老一辈的少不得怀疑那水沟里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专门勾人魂魄,可惜现在不让搞封建迷信,不然好些人都想找个神婆来做做法。   陈远川跟着陈家人来的时候,正撞见陈保国在那里唉声叹气,旁边站着的许瑶,则是在那里低声啜泣,表现得还挺伤心的。   他想了想,走到陈保国面前问道:“大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陈保国见是陈远川,便把人拉到一旁小声说道:“现在还不知道呢,今天早上知青点的男知青们,发现赵知青一晚上没回去,过来报给了我,我让人找了找,这才在水沟里发现他的,当时已经快被雪给埋起来了。你说会不会是当初把你推下沟的那个人干的?咱们大队里不会是藏了个敌特分子,隔一段时间就犯案一次吧,还专挑水沟这里。”   同样的地方,差不多的时间,头上还都有伤口,除了一个在冬天,一个在夏天,其他都和大川那次差不多,要说不是一个人干的都没人信。陈保国现在疑神疑鬼的,瞅谁都像是隐藏在人民队伍里的敌特分子。   “大伯,这我当初也没瞧见推我的人,也不太好说。对了,赵知青不是和许知青在谈对象吗?许知青就不知道些什么?”   “许知青说昨晚她和赵知青一起散了会儿步,后来马婶子找她,她就跟着马婶子先走了,赵知青后来出了什么事儿,她也不清楚。”   “马婶子?”陈保国的这番话,陈远川注意力只集中在了“马婶子”三个字上,这里面竟然还有马婶子的事儿。   “可不是,马婶子也说就是这么回事,她说她先去了知青点,结果许知青不在,她又四处转了转,这才在山脚下找到人的,就把许知青叫走了。”   “这样啊,那大伯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都闹出人命了,想盖也盖不住,我已经让人去镇上报公安了。”说到这里,陈保国也是发愁,出了这样的事儿,他这个大队长怕是首当其冲,别指望有好果子吃了。   接到报案后,公安来得很快,先是对赵瑞进行了个基本的尸检,确定他是因为受伤昏迷后,在急速寒冷的环境下,快速失温而死的。那他又是怎么受伤的呢?   负责经办这起案件的原公安首先就找上了许瑶,许瑶却是一问三不知,坚称自己走之前,人还好好的。   “你说的马婶子,她大晚上的找你什么事?”   “他的儿子陈来宝对我有意思,这个大队里的人都知道,马婶子说,自打我和赵瑞在一起后,陈来宝就茶不思饭不想的,动不动就在家里闹绝食,昨晚上又没吃饭,马婶子实在看不过眼了,这才来找了我,想让我去劝劝他,不过我没答应,大晚上的我一个有对象的女同志,去见另一个男同志也不太合适。再加上后来开始飘雪了,我就回知青点去了,我以为赵瑞早就回去了的,所以就直接回屋睡觉了。早知道……我就去男知青那里问一问了。”说着说着,许瑶又开始啜泣起来。   “那你知道赵瑞跟什么人结过仇吗?”   “没有的,赵瑞并不是个特别高调的人,平时也没见他跟什么人发生过争执。”   原公安抬头看了许瑶一眼,斟酌了下措辞:“恕我冒昧,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许知青你来到大队后,对你有好感的男同志好像不少,赵瑞相貌平平,在各方面都不是很出彩,你为什么会跟赵瑞在一起呢?”   许瑶哭声一顿,沉默了片刻,咬了咬牙道:“因为赵瑞许诺我可以带我一起回城,你们可能不太了解,赵瑞的家境不错,他家里已经在想办法帮他找关系回城了,我们俩又同是海城出来的,赵瑞说可以让他家里人想想办法,把我俩一起弄回去。基于这种种考虑,我才答应和赵瑞在一起的,我知道你们可能会觉得我现实了点,但我一个女同志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总要为自己多打算打算不是吗?”许瑶又抹了把眼泪。   “所以公安同志,你们不用怀疑我会伤害赵瑞,那是不可能的,我比任何人都盼着他好,他如今这一出事,我回城的希望算是彻底没有了,所以我怎么可能会害他。”   许瑶这话乍一听还真没什么毛病,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哪怕赵瑞真能带她回城,她也不愿意跟赵瑞在一起,明知道赵家就是秋后的蚂蚱,要不了多久就被清算了,许瑶躲着赵瑞还来不及呢,哪愿意真跟人好。   她会和赵瑞处对象,完全是被赵瑞威胁的,也怪她太过大意了,没想到陈远川受伤那事儿时隔多日还会再被翻出来,是以赵瑞乍一提起时,没控制好表情,露出了行迹,这才被赵瑞抓住了把柄的。   那赵瑞就跟一条毒蛇一样,平时不声不响的,却待在角落里伺机而动,随时准备扑上来给你一口。这几个月来,光是应付他,就耗费了自己全部心力,昨天晚上更是……当着公安同志的面,许瑶没再继续想下去。   原公安他们找许瑶了解过情况后,又在队里走访了一圈儿查找线索。可惜昨晚上刚好下了场大雪,把那水沟旁的痕迹都给覆盖住了。而且同样因为下雪,大伙都睡得比较早,也没什么人出门。不过一圈儿询问下来,还是让他们找到些信息。   陈远川被公安找上门的时候很是意外,着实没想到赵瑞的事儿还能跟他扯上关系,要知道他跟赵瑞连话都没说过。   “因为赵瑞同志出事的地点是在后山角下的水沟里,而有人提供线索说,你昨天晚上去后山了,所以我们想问下,你昨天晚上去后山了吗?”   “没错,我昨天晚上确实去了后山。”陈远川在这一点上并没有撒谎,兴许不止一个人看见他去后山了,要是在这上面说了假话再被查出来,那不是更可疑了吗。   “那你大晚上的去后山做什么呢?”   “我,我想我爸了,去后山坟堆里陪他说会儿话。”陈远川又一次把陈爱国这个工具人搬了出来。   原公安被这个回答噎住了,一时没说话。   陈远川看原公安的表情就知道人家大概不相信,可他也没办法,他总不能说自己去后山是为了抓野鸡和兔子,给他媳妇庆祝升级吧。虽说这么说了,后果可能怎么也比被怀疑害了人强,可那赵瑞的事儿本来就跟他没关系,能少点麻烦还是少点麻烦的好,他可没忘记还有个李二牛时刻在一旁等着揪他们家小辫子呢。   只是他想得挺好,在原公安听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反而加深了对陈远川的怀疑,只因这理由也太扯了。   “你是说你大冬天的晚上,一个人跑到后山坟堆那儿,去祭拜你父亲了?”   “也算不上正式的祭拜,就是陪老头说会儿话。我知道你们可能不太信,但你们可以去问问我家里人,还有队里的好些人都知道,我经常上后山去陪我爸聊天,而且我这人胆子大,也不是头一回晚上去了。”   看陈远川说得信誓旦旦的,原公安将信将疑,这点有待考证,便先放下不提   了,而是又换了另一个问题。   “那你对你们生产队的知青许瑶是什么看法?”   “啊?我对她能有什么看法,我跟她也不太熟。”陈远川是猜测许瑶有什么奇遇,所以对她多关注了点,但这肯定不能说,说了也没人信。   “有人看见你们两个人私下里说过话,你还给许瑶同志送过雪花膏,这还是不太熟?想明白了再说,你去过后山,这就意味着你经过了案发现场,现在还有作案动机,所以你……”   “等等,等等!”   原公安正打算拿出他们审讯的技巧,再吓唬陈远川两句,就被陈远川打断了。   “公安同志,你等一下,你说我昨晚去了后山,经过了案发现场还说得过去,但是我有什么作案动机?”   “一个男同志私下里给一个女同志送雪花膏,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通常情况下只有对一个人有好感才会这么做。所以你是不是因为赵瑞和许瑶在一起了,这才对他心生嫉妒,昨晚见赵瑞一个人落了单,便砸伤了他,将他推下了水沟?”时间、地点、动机都有,原公安会怀疑陈远川也是情有可原的。   “公安同志,一个男同志给一个女同志送雪花膏,确实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但还有另外一种不通常的情况,那就是替别人转交的。”   陈远川简直无语至极,就那许瑶搞得一出接一出的,一看就不是个正常人,他怎么可能会看上许瑶。随即他就将放电影那天晚上,陈来宝怎么让陈冬冬转交雪花膏,陈冬冬又是怎么给错了人,陈远安又来找了自己等等一系列事情都说了。   “真正对许知青有意思的人是隔壁的陈来宝,我就是个给我儿子擦屁股的。你们可以去问问陈来宝、陈远安,还有我儿子,他们都能给我做证,我可是有媳妇儿的人,我对那许瑶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更不可能因为嫉妒去害了赵知青。我就是点背刚好在昨晚去了后山而已,但我也没注意水沟那边,后山脚下那么大片地方呢,谁知道赵知青那会儿出事儿了没有。”   听了陈远川的解释,原公安颇为意外,没料到这么一个雪花膏竟然还兜兜转转经过了这么多人的手,不过这样说来,陈远川确实就不具备作案动机了。   原公安从陈远川那里出来后,按照陈远川所说的话,挨个求证了一遍,问到陈来宝时,陈来宝也承认了那雪花膏是自己买的,在放电影那天晚上托了陈冬冬转交,不过先是许瑶掉进了地道里,后来他又跟李二牛闹出了丑事儿,弄得他根本就没顾上去找许瑶,再加上许瑶没多久还跟赵瑞在一起了,他就彻底把雪花膏这一茬儿给忘了,现在听原公安问起才说了出来。   他却没注意到马婶子跟陈桃子听了他的话后都变了脸色,不过马婶子很快就掩饰住了,陈桃子则尴尬地向原公安解释道:“公安同志,我真不知道雪花膏是我弟买的,他压根就没告诉我们。”   陈远川给许瑶送雪花膏这件事儿,本来就是陈桃子向公安同志反映的,她是真以为陈远川对许瑶有意思。   原公安看向陈来宝,陈来宝点头附和:“对,因为我妈不让我给许知青买东西,我就瞒着没说。”既然公安同志都问起了,想瞒也瞒不住了,只是他不太明白赵瑞的事跟雪花膏有什么关系。   “你这孩子也是的,还骗我说钱都买了点心,原来又去买雪花膏了,买就买吧,还不告诉我们,这可不就闹出了误会。”   马婶子教训完了陈来宝,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原公安道:“公安同志,雪花膏的事儿是我们搞错了,不过我昨天确实听见了陈远川的媳妇问他是不是去了后山,陈远川也承认了。”   原公安之前来走访调查的时候,是马婶子私下里向他提供了陈远川去过后山这个信息,而且最先说起陈桃子看见了陈远川给许瑶送雪花膏这件事的也是马婶子。   原公安点点头,去后山这事儿陈远川自己都没否认,雪花膏事件则纯属乌龙,他现在也搞明白了,是陈来宝对许瑶有意思,瞒着马婶子母女买了那盒雪花膏,转了一圈,经由陈远川的手送给了许瑶,却又意外被陈桃子看见,回来告诉了马婶子,于是母女两人便以为是陈远川喜欢许瑶。   这么一盒历经波折的雪花膏,原公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过不管怎样,陈远川的作案动机是不存在了,而陈远川所说的去后山是为了陪陈爱国聊天这么个奇葩理由,原公安问了一圈,周围人竟然还都觉得很正常。   陈远川的家里人都说陈远川跟他爸陈爱国关系特别好,时不时就上后山坟堆找他爸,有时候一待就是一天,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而大队里的人竟也有不少知道这事儿的,据说有一个夏天的晚上,陈远川就上后山坟堆去过,还因此掉到水沟里伤了脑袋,跟赵瑞掉的还是同一个水沟,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哪怕陈远川的理由再奇葩,有这么多人给他做证,原公安也没理由再怀疑他。   想到这里,原公安又问陈来宝:“你昨天晚上出去过吗?对赵瑞同志抢了你的心上人,你就没有什么怨言吗?”   既然雪花膏是陈来宝送的,许瑶也提到过陈来宝喜欢自己,那按说陈来宝也是有动机的。   “我……”陈来宝没想到原公安会突然问到他身上,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公安同志,你可以上大队里去问问,许知青长得好看,队里喜欢她的男人不是一个两个,来宝他确实是不太接受得了许知青和赵知青处对象的事,因为这个,这段时间吃饭都没胃口了,但也不至于因此就害了赵知青。”马婶子赶忙替陈来宝解释了下。   “对,对,我就是在家里生生闷气,他俩都在一起好一段时间了,我可什么也没做过,再说了昨晚上我也没出过门。”陈来宝本质上就是个窝里横,天天在家里摔锅砸盆的,却不敢真的做什么。   原公安闻言没再说什么,如果喜欢许瑶的人不少,那确实都有作案的嫌疑,关键得找到证据才行。   但公安们调查了好几天,也没找到其他线索证明是爱慕许瑶的人所为。而唯一跟赵瑞牵扯较深的许瑶,公安们后来联系赵瑞的家里人时,也证实了赵瑞确实跟他家里人提出了,让他家人想办法把许瑶也弄回城,这么看来许瑶确实也没有动机,而且她一个女同志先天体力处于弱势,想要伤到赵瑞,再把赵瑞推下水沟,好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说了,还有马婶子给她做证呢。   案件就此陷入了僵局,原公安等人并未再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便也只能暂时搁置了。 第33章   那天原公安他们走后,陈远川仔细琢磨了一下,总觉得公安会找上门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如果说昨天晚上他去后山被队里的人看见了,告诉给了公安,这倒也说得过去,毕竟他确实从山脚下经过了。   可是他给许瑶雪花膏的事儿又是谁说的?喜欢许瑶的人那么多,他从没往许瑶面前凑过,就算给雪花膏那天被人看见了,从作案动机考虑,怎么也不应该先想到他,正常人首先想到的不应该是陈来宝吗?那又是什么人把他给许瑶雪花膏的事儿告诉了公安的?   总感觉是有人在刻意往他身上引导,真说起来这个也不难排除,队里看不上他们家的人或许挺多,但真见不得他好,整日盼着他倒霉的,还真没有几个。   一个就是隔壁那一家子,上回陈来宝跟李二牛的事件过后 ,隔壁就是再傻也知道是他干的,何况那马婶子可是个能耐人。   再一个就是李二牛一家,李二牛虽然未必知道他和陈来宝闹出的丑事是自己的杰作,但因着他爸李兴旺,他对他们老陈家也没存什么好心思。   不过相较来说,还是马婶子一家可能性更高,马婶子可还给许瑶做证了,但要说赵瑞是许瑶跟马婶子一家合伙害的,好像也不太可能,那陈来宝就是个怂货,他们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再说那些公安也不是摆设,该调查的他们应该都调查过了,那么赵瑞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陈远川不知道,许瑶是利用了个信息差,摆脱了自己的嫌疑,毕竟谁能想到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知青会不想回城呢?   夜深人静的时候,许瑶躺在床上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仍然心有余悸。她和赵瑞在一起两个多月了,起初只是为了敷衍一下赵瑞,再慢慢想办法摆脱赵瑞的纠缠,可这赵瑞却不是个规矩的人,时不时地就想要对她动手动脚的,许瑶本来就是被迫跟赵瑞在一起的,哪里会愿意,几次都想办法推脱过去了,赵瑞大概也知道自己不是心甘情愿的,近来对她越发没有了耐性,那天晚上还故意领着自己走到后山的水沟旁,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在赵瑞又一次想要和她有亲密的行为时,许瑶实在是受不了了,便与之撕破了脸,声称赵瑞要是有本事就把事情说出去,反正她抵死不认就是了,谁能有证据证明是她推的陈远川,赵瑞又没有亲眼看见,陈远川也没真的出什么事儿,何况她跟陈远川在外人看来又没有仇,到时候就说赵瑞因爱生恨,故意诬陷她,队员们不一定真的会相信赵瑞。   可谁知这一举动却惹恼了赵瑞,当时赵瑞直接朝她扑了过来,想要对她不轨,她情急之下刚好摸到块石头,就朝着赵瑞的脑袋上砸了几下。赵瑞一时不防,被砸伤后便倒在了地上,许瑶则慌不择路地跑了,没走多远还撞到了马婶子。   说起马婶子,虽然这人主动跑来给她做了证,但她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儿,也不知道马婶子那天看到了什么没有,还有赵瑞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呢?难道真是受伤后失温死的吗?可她记得当时赵瑞并没有掉到沟里呀。她那天担心了一整晚,既怕赵瑞真的出了什么事,查到她身上,又怕赵瑞没什么事,醒来后再报复她,心情别提多纠结了,结果这个赵瑞显然没有陈远川命大,还真就出事了。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公安什么也没查出来,本来她就不是故意的,谁叫那赵瑞想要欺负她的,许瑶安慰好了自己,这才勉强入了睡。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陈来宝,他是兴奋得睡不着,他这人你要让他真对赵瑞做什么,他压根不敢,但现在看赵瑞出事了,他又少不得在心里幸灾乐祸,还对着马婶子道:“让赵瑞跟我抢人,现在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吧,也不知道他招惹了谁,被人给害了。妈,你看这会儿许知青正是难受的时候,我要是多去安慰安慰她,她是不是就能记着我的好了?”   别的不说,陈来宝对许瑶的心思还是挺执着的。马婶子意味不明地看了陈来宝一眼,破天荒地没有反对陈来宝去许瑶面前献殷勤。   “你想去就去吧,你放心,既然你喜欢许瑶,妈一定让你娶到她。”   马婶子那天确实是去找许瑶的,只因陈来宝出门的时候撞见了许瑶和赵瑞在一起,回来便这儿踢一脚那儿踹一下的,看什么都不顺眼,晚饭也不吃了。   马婶子心疼儿子,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就想去找许瑶谈谈。原先她其实是不怎么赞同陈来宝找那个许瑶的,就像陈梅子说的,许瑶娇滴滴的,一看就不是个干活的料,也照顾不好陈来宝。所以许瑶有对象时,马婶子是希望陈来宝能够转了心思的,可谁知道自己儿子还是个痴情种,就吊死在许瑶这棵树上了。马婶子没了办法,这才想要帮儿子达成心愿的,别的不说,那许瑶吊着她儿子那么长时间,还收了他们家不少东西,想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想都别想。   她在知青点没找到许瑶后,便在大队里四处转了转,碰见许瑶时,她打眼一看许瑶那副惊慌失措,衣衫不整的模样,心中便有了猜测。后来许瑶跑了,她在周围找了找,果然看到了受伤晕倒的赵瑞。当时她要是喊人来救,赵瑞估计是不会死的。   可马婶子当时脑子里生出了个一石二鸟的计划,那就是用赵瑞的事儿拿捏住许瑶,再把这事儿赖到陈远川身上,她出门时刚好听到了余蔓问陈远川是不是去后山了,陈远川可是点了头的,再加上陈桃子撞见过陈远川给许瑶送雪花膏,便都能说得通了不是。   陈远川之前那么害他们家来宝,她正愁没机会报复呢,所以马婶子非但见死不救,还将赵瑞推下了水沟,当时已经开始飘雪了,如果只是受伤,兴许并不一定会出事,但要再加上寒冷的环境,就不一定了。   马婶子不懂什么失温不失温的,她只知道就是好好的人在雪天里冻上一夜,也不定能好,更别提一个受伤的人了。她当时想着一切就看命,反正这人又不是她弄伤的,结果第二天就听说赵知青人没了,马婶子也说不清心里的滋味,但事情确实如她预料的一样进行了。   唯一让她没想到的就是那盒雪花膏竟然不是陈远川送的,而是她家来宝买的,马婶子乍一听到时人都傻了,好在来宝什么都不知道,虽然被公安们盘问了几句,却没将事情扯到自己身上,只是便宜了那陈远川了。   这一石二鸟的计划一个眼见得是失败了,另一个却是跑不了的,许瑶想不嫁给她家来宝都不行。马婶子虽然不喜欢自己爹妈重男轻女,不拿她们姐妹当人看,自己却也是个把儿子当成命根子的人,她这辈子就来宝一个儿子,无论如何都得遂了来宝的心愿,让来宝得到自己想要的。   赵瑞的事儿看似平息了,除了陈保国被公社领导骂了个狗血淋头,取消了前进生产大队的一切评优资格外,好似也没什么影响了,许瑶提起的心也慢慢放了下去,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这天傍晚,余蔓穿着厚厚的棉衣,推着自行车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人。   “张科长!”陈远川见到来人还挺惊讶的,上回他从野猪爪下救下了张高力后,张高力硬是带了些东西过来表示感谢,陈远川推脱不得,只能收下了。他以为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谁承想张高力还会再找上门。   “张科长有事情想要跟你私下谈谈。”余蔓解释道。   今天下班张科长就来找她了,说是要找陈远川,也没说具体什么事儿,余蔓便把人领回来了。   “这样啊,那张科长咱们到我屋里说话吧,我给你倒杯水。”   “小陈不用客气了,我是来找你说正事的,待会儿还得赶回城里去。”   话是这么说,可这么冷的天,人家领导都上门了,总得喝点热水暖和暖和。陈远川把水端到张高力面前,这才坐了下来。   “张科长,你找我什么事?”   “小陈,咱们机械厂的运输队你知道不?运输队最近准备招两个学徒工,我这边可以推荐下人选,这我不就想到你了吗?就想来问问看,你有没有意向。你别看是学徒工,待遇不是很高,但跟车两年后考到驾照,就能转成正式工了,到时候一月能拿40多块钱,更别提那些干的年限长的老师傅了。”说完张高力就一脸期待地注视着陈远川。   陈远川听完后有一瞬间的发懵,这运输队他听陈远明说起过,学徒工时大概能拿20多块钱,跟车两年后转正变成副5级,工资跟4级工人差不多持平了,而那些出车年限长的老司机,工资差不多能达到7级工人的水平,跑长途的话,还有长途补贴,更别提南来北   往的悄悄夹带个私货,挣些外快什么的。可以说运输队的工作在这时候绝对是个大肥差,属于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别想进去的那种。   别看张高力说的是他可以推荐陈远川,但想也知道他作为人事科科长,应该还是有一定把握的。那么问题来了,张高力既然能安排这么个工作,他自家还能没有孩子或者亲戚什么的吗?他为什么要把这个机会让给陈远川?总不单单是因为救命之恩吧,难不成他们家遇到的人都这么知恩图报吗?陈远明的工作一个,现在又来一个,陈远川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的。   “张科长,这运输队的工作可是抢手得很,怎么就轮到我了?我虽然对厂子里的运作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要安排这么个工作不容易,你要是还惦记着野猪那事儿,真的没必要如此。”反正严格说起来也算不上是什么救命之恩。   张高力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陈远川会是这种反应,正常人听到有这么个工作机会,多少都会激动一下吧,他由此越发觉得陈远川不是个一般人,特别有高手的风范。说起来他会找上陈远川,还真不仅仅因为那什么救命之恩。   “小陈,我也不瞒你,本来你就是不问起,我也是要跟你说明白的。我们厂子里几个月前和平省那边的一家设备厂谈成了个项目,我们这边要输出设备到他们那里,这不就得运输队出力了吗?按说这也没什么,运输队的那些人都是跑惯了长途的,可问题就在于从咱们这里到平省那边有1000多公里路程,中间得经过大西山脉,你别看咱们这里的人平时难得吃一回肉,可跟有些地方比起来已经算是富裕的了。”   “大西山中间有一段路特别难走,他们那一片的人穷得你都想象不到,那边有的村子好些人还一块出来打劫,这不大概一个多月前,运输队的人往平省跑了一趟,结果在路上就碰到劫道的了,两个人都受了伤,其中一个还是重伤,差点儿没回来。弄得现在都没人愿意跑这条线了,但是我们马上又要有一批设备往那边拉,这都是签了合同的,总不能违约,所以厂子里的领导最近就很是发愁。恰好因为之前那两个受伤的司机,运输队这边就有些排不开了,打算再招两个学徒工,我这不就想到你了。”   确实如陈远川所料,运输队学徒工的名额抢手得很,盯着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张高力即便有话语权,这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拍板的事,是他跟厂领导拍了胸脯保证,说陈远川的武力值不是一般的高,这才得了这么个机会。当然机遇总是伴随着风险的,陈远川如果接了这么个工作,往平省这条线少不得就得他去跑了。   “那大西山那边的村子这么嚣张,不能报公安吗?”   “怎么没有报?以前从那里经过的货车司机就报过公安,先不说他们那里山路崎岖,所在的村子位置都很是偏僻,去一次都艰难,就说他们整个村子团体作案,互相打掩护,你根本就不知道每回都谁参与了,总不能把整个村子的人全抓走吧。”   “那绕路不行吗?”   “大西山脉可不是咱们家门口的小山坡,那可是绵延千里的,这要是绕路得绕到什么时候,时间成本都耗不起。”张高力说到这里也是无奈,要是有办法解决,他还会来找陈远川吗?虽说他感激陈远川的救命之恩,但人总是利己的,这么个工作机会,他肯定得先考虑自家不是。   这下子陈远川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就说天上哪儿那么容易掉馅饼,原来这个馅饼是个硌牙的,不是谁都能咬得下去。   弄清楚了怎么回事儿以后,陈远川就陷入了沉思,这么个工作机会无疑是难得的,但他还真不怎么乐意。别看运输队各方面福利待遇都远超普通工人,但辛苦也是真辛苦,一跑长途就是十天半个月,可能一个月下来在家都待不了几天,而且这个时候的货车司机也算是个高危职业了,时不时地都会碰到劫道的之类的,就像张高力所说的那种情况,就算没有人祸,碰着个刮风下雨下雪什么的也会有危险,总之天灾人祸总是避免不了的。   危险这方面倒还好说,陈远川自身武力值高,并不惧怕,但让他没日没夜地开车跑长途,话说他是这么吃苦耐劳的人吗?他只想好吃好喝地过好日子,最好能多几个人养他,可不想自己辛苦巴拉地养活全家,他又不是老黄牛。   何况他现在缺钱吗?他不缺,先不说余蔓每个月给他的钱就够他的花销了,就说他又跟老黄交易了几次,自打上回的野猪事件后,他也学聪明了,如今也不上黑市找老黄了,他俩直接约好在县城外面碰面,他每次多抓点猎物,直接让老黄用车拉走了,老黄也是个有能耐的,已经打开了市里面的门路,所以他真的不缺钱,他干啥要去当货车司机,辛苦不说还风餐露宿的。   不过这么好的工作机会放弃了,确实也有些可惜。陈远川思索了一番后有了主意,随即看向张高力。   “张科长,这往平省的那条线多久跑一次?”   “大概两个月左右。”   “那你看能不能这样,平省那条线我可以跟着一起跑,你们也不用给我工钱,我的一切开销不需要你们负责,我还能尽可能地保障货车司机和货物的安全,你们就当找个免费的外援了,但条件是这个学徒工的名额得给我弟弟。”自打来了这里,除了县城他就没去过其他地方,整日出车跑长途他是不愿意,但偶尔跑一趟,去别的地方见识见识,他还是乐意的。   “你弟弟?”张高力万分惊讶,着实没料到陈远川对货车司机的工作表现平平也就算了,还提出了这么个主意。   “对,给我二弟,他人高马大的,干活绝对是一把好手,还能吃得了苦,回头我再教他几手,不说能多厉害,撂倒三两个人还是可以的。”   陈远川也没瞎说,别看陈远山这人抠门吝啬了些,爱占小便宜了些,但干活确实从来不偷懒。自打他撂挑子了以后,如今家里挣工分的主力就成了陈远山,也没见他叫苦叫累的,就是总想从他这里要走个仨瓜俩枣的,好像不占点小便宜就浑身痒痒似的。   “你这是图什么?你可想好了,兄弟间就算再亲,可一旦成了家,大多还是要顾着自己小家的。”张高力还真没见过,主动把这么好的工作机会让给弟弟,完了自己跟着吃苦受累,一分钱不拿的,他只见过一个家里就一个工作名额,互相争抢的,别说是货车司机了,就是个锅炉工,兄弟之间也能抢破头,为了个工作大打出手,闹得整个家属院里看笑话的都大有人在。   “我想好了,张科长你不知道,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我爸还活着的时候,最看重我这个长子,一直教育我要爱护弟妹,临走前还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照顾家里。如今我们两口子已经有余蔓这么个工人了,并不缺我这一份工资,但我弟弟就不一样了,看着他们出息了,我心里也高兴,也算是完成我爸对我的嘱托了。”   陈远川装得一副大孝子的模样,没办法,他总不能说是自己不想去受那份累,这两个月跟着出车一次,他还勉强能接受,反正也不用他开车,他估计等到机械厂和那边工厂的合约完成之后,就不需要再跑平省这条线了,到时候他也能把陈远山培养出来了。   以前陈远山还想跟他学武来着,他不愿意是因为觉得没啥好处,但现在不一样了,货车司机还是有一定风险的,会个两下子更保险些,总不能真让陈远山把小命丢了,而且他这个大哥又是让出难能可贵的工作机会,又是教他练武的,为了他还自掏腰包跟着出车,陈远山不为养他这个大哥出一份力,说得过去   吗?   张高力哪知道这些弯弯绕绕,被陈远川这父子兄弟间的深厚情谊给感动到了,本来陈远川在他面前就是个施恩不望报,外加世外高人的形象,如今还多了个舍己为人,这形象更加高大了。   陈远川被张高力那看圣人的目光看得嘴角直抽抽,他清了清嗓子。   “张科长,你看这样可以吗?”   张高力回过神来后,考虑了一下,觉得这样也不是不行,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决平省这条线路的问题。   “这样吧,小陈,我回去跟厂领导再讨论一下,毕竟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虽然他是人事科科长,但也得考虑一下别人的意见,不过他估计应该是可行的,谁要是觉得不行,谁就让自家孩子去跑平省这条线好了,他张高力绝对没有二话。   即便如此,张高力也是个稳妥的人,并没有给陈远川打包票,事情说完了,他很快就骑着自行车走了。   张高力走后,陈家人都很好奇他是来干吗的,陈远川想着这事儿还没说定,怕他们空欢喜一场,便敷衍了过去。   不过晚上回到房间后,他却把这事儿告诉了余蔓,他俩毕竟是夫妻,这么大的事儿,他还是要跟余蔓交代一声的,也得顾及下余蔓的感受不是。   “……就是这么回事儿,不是我光顾着兄弟不顾咱们的小家,主要是你也知道我这人实在是受不得拘束,这要是让我没日没夜地开车,我是真不行。”   余蔓听后愣住了,没想到张高力来是为了这么件事,虽然有些遗憾,陈远川放弃了这么个工作机会,但是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对陈远川也算是有些了解了,这人极有本事,就是懒散得很,说是不愿受拘束,怕是不愿受累才是真的。   这就跟他当初出钱帮自己保住工作一样,他要是愿意,早就去工作了,也不会等到今天。这么想着,余蔓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这工作你不想要就不要吧,只要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就行,反正咱们家现在也不缺钱。”   余蔓想过了,就凭陈远川当初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给她伸出了条手,帮她保住了工作。以后不管过多久,不管她挣了多少钱,都愿意分陈远川一半。   陈远川对余蔓的理解很是欣慰,这要是碰到个自己上进,还非得逼着丈夫也上进的,那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我估计这事儿八成有门,咱们家搞不好又要多个工人了,不过这样一来,想起当初那头野猪,怎么越看越像是我故意给张科长下的套呢。”这要没有那头野猪,他能认识张高力,能有今天这么个工作机会吗?   “这也不算吧,你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你不说谁会知道野猪是你放的。”余蔓安慰道。   陈远川挑眉看向余蔓。   “余蔓同志,我发现你大概是跟我在一起时间长了,近朱者赤,道德水准有逐渐下滑的趋势。”   “呃,有吗?就算真有,那也应该是近墨者黑吧,这道德下滑是什么好事儿吗?”   “道德感太高,才不是啥好事儿,活得太累,你现在就挺好,继续保持。虽然你道德水准下降了,但更招人喜欢了。”   余蔓红了脸。 第34章   张高力的效率很高,隔几天就传来了消息,同意了陈远川的提议,让陈远山尽快到厂子里去办手续,同时通知他往平省去的车一个星期后就要出发了。   陈远川这才把这则消息告诉了陈家人,陈远山夫妻俩顿时被这么个从天而降的馅饼给砸蒙了。   “大哥,我真的能去机械厂当货车司机?”陈远山犹自不敢相信。   “那可不,谁让你命好,摊上我这么个大哥,一个大馅饼,好吃的部分留给你,硌牙的全让我给啃了。”   要么说张高力太不了解陈远川了,陈远川怎么可能是个施恩不望报的,他巴不得对方加倍回报他,便将自己马上要跟车往平省去的事一并说了。   “大哥,你这会不会有危险?”陈远山有心想说不要这个工作了,又实在舍不得这么个大馅饼,一时间很是为难。   “大川,你有把握吗?那些劫道的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刘银凤也有些担忧。   “放心,我心里有数,肯定不能让自己出事儿。不过有句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我为了山子把这么好的工作都让出去了,还得自掏腰包跟着去受累,山子往后有了工资,我拿1/3不过分吧。”   陈远川这话主要是对着刘银凤说的,如今还没分家,就像陈远明,除了基本的生活费,他的工资大头还是刘银凤拿着的,陈远山以后也是如此,所以陈远川的意思是陈远山的工资不管多少钱,每个月得先给他1/3,剩下的再交给刘银凤分配。   果然陈远山听后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刘银凤则深深地看了陈远川一眼,这话要是别人说的,她一准儿不会同意,可陈远川则不然,以前她觉得陈美妮想嫁进城里是异想天开,如今却不这么想了,没看老大不声不响的,不光给自己找了个女工人当媳妇,还给山子弄来了份工作,兴许还真能让四妮嫁进城里呢。   刘银凤大道理不懂,却知道想要马儿跑,先要马吃饱是什么时候都适用的,要是不给老大些好处,他哪愿意再为了弟妹费心,不说四妮,老五可还没着落呢?如今老五上面的三个哥哥都有了收入,就老五这么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成了刘银凤的一块心病。   所以思索了一番后,刘银凤没反对陈远川的说法,这让陈远川都有些意外,不过刘银凤能同意当然最好,他转而又对着陈远山煽情了几句。   “山子,你从前不是想学武吗?虽然你年纪大了,不可能像冬冬那样从小打基础,但是大哥还是可以教你个一招半式的,多学学技巧什么的也有些用处,谁让咱爸没得早,我当大哥的也是为了你们操碎了心,你以后也是个能挣工资的人了,别再老想着占大哥便宜了,大哥为了你,可是连工作都让出去了,就差没把饭喂到你嘴里了。”   陈远川把个为了弟弟掏心掏肺的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他心里很清楚,兄弟跟媳妇儿不一样,他也没想着陈远山的工资能分给他一辈子,只是想着能拿几年是几年,全凭良心。在此之前他当然要多跟陈远山加深下感情,好让这良心能多维持几年。   不管以后怎么样,此刻陈远山确实是被感动得眼泪哗啦的,连抠门的本性都抑制住了。   “大哥你放心,以后我都不占你便宜了,我让你占我便宜,那件衬衫你要是喜欢,要不还是给你穿吧。”   一旁的余蔓实在没忍住,面色古怪地咳了一声。   “媳妇,你要是嗓子不舒服就多喝点水,冬天天干。”陈远川立马转向了余蔓。   余蔓应了一声,站起身道:“我去看看妞妞醒了没。”再待下去,她怕自己笑场。   陈美妮和陈远扬却急了,一个说:“大哥,那我呢?我什么时候能嫁进城里?”   另一个说:“大哥,我怎么办?我也想上城里当工人。”   陈远川无奈,当老大就是这点不好,管完这个还得管那个,他这都是什么命啊,这些人什么时候才能别来问自己怎么办。   他先安抚了陈美妮:“四妮你急什么,你有两个哥哥,一个嫂子都是城里的工人,还怕接触不到城里人吗?回头等他们站住脚了,多找几个同事来家里坐坐,不定什么时候就看对眼了。”   说完又转向陈远洋,教训道:“扬子,做人得有点自知之明,清楚什么样的岗位适合自己,别的不说,就货车司机这么个活,没日没夜地出车,遇到危险搞不好还得跟人干架,你行吗?”   陈远扬想了想,自己这小身板好像确实不太行。   “那大哥,我怎么办?”   “你先在大队里混着呗,反正你仨哥哥又不是养不起你,你以前不也偷懒偷得挺得心应手吗?等以后我瞅瞅有没有什么清闲的活适合你的。”陈远扬这小子虽然干活不行,但也有自己的优点,至少脑子还算灵活,嘴也甜。   不过这   个以后再说吧,陈远川伸了个懒腰,拍拍屁股回屋了。   陈远山成了机械厂货车司机的事儿,如同风一般在大队里传开了。队员们一个个惊掉了下巴,很是不解,老陈家这么一家子极品,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能接二连三地出工人。   不解之余,陈家的人缘却一下子变好了起来,不少人纷纷上门向刘银凤讨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刘银凤说是陈远川对人家厂子里的科长有救命之恩。   又是救命之恩!这救命之恩也太多了,左一个右一个的,什么时候随随便便就能救人一命了?   救命之恩他们一时半会儿是碰不着了,陈家剩下几个单身的婚事却一下子变得抢手了起来,上门说亲的络绎不绝。   陈远明在城里当工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找个城里媳妇儿了,对他的婚事刘银凤自然不会随意应下。陈美妮则主意大着呢,且目标明确,一般人根本看不上。所以陈远扬就变成大热门了,往常他这么个偷奸耍滑的,根本不是什么好的女婿人选,如今竟也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这把隔壁陈来宝给眼气得不行,要知道他以前和陈远扬可是并列为前进生产大队的两个不干正事儿的混子,现在他这边冷冷清清,隔壁却热闹起来了,好在许瑶大概终于被他的诚心打动了,最近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他要是能娶到许瑶,也能甩陈远扬一大截了,那么多人都喜欢许瑶,就他能娶到手,可不就显出他的能耐了。陈来宝美滋滋地想着,完全不知道就算他能娶到许瑶,那也不是他的能耐,而是他老娘的能耐。   没几天就到了陈远川该跟着出车的日子,三九天出门绝对不是啥舒坦事儿,可没办法,谁让那边厂子着急,就等着这批机器。   陈远川也没带太多行李,大冬天的也别指望换啥衣服了,他就带了床厚棉被和一些干粮便出门了。   因为往平省的这条线路没什么人愿意跑,所以这回的司机就落在了运输队队长王健和他侄子王波身上。别人都不愿意去,王健这么个当队长的,只能自己上了。陈远川的情况,厂领导也跟他透露了一些,王健却没抱太大希望,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人就算再厉害,也扛不住人多呀,但带上个能打的,有总比没有强,他就祈祷这趟出车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如今出车一般都是两个司机一起,或者是一个老师傅带着个学徒,两人互相替换着开,主要卡车的前座,坐两个人刚好合适,再多一个人就有些挤了。   张高力之前也跟陈远川说起过这个问题,因为陈远川并不是真正的司机,他是不开车的,两个司机加上他就是三个人了。张高力的意思是让他们仨人要不在前面挤一挤,后面的车厢里拉着货不说,大冬天的人也扛不住。   陈远川却不愿意,两个大老爷们挤在一个座位上像什么样子,所以他专门带了床棉被,车厢上虽然装满了机器,但还是能寻到空隙的,这会儿他上后车厢里找了个空,往那一窝,再把棉被一盖,接下来几天就准备在这里扎根了。   王健皱了皱眉头,走到车厢旁边,敲了两下车皮,等陈远川看过来后才道:“陈同志,你确定要待在这里,这可不是夏天,夜里的温度能达到零下。”   王健不解,这厂里找的是个什么外援,别还没到大西山呢,就病得起不来了,到时候他们还要照顾他。   “没事儿,我身强体壮,从小就不怕冷。”   普通人在零度以下的天气坐在卡车里吹凉风,确实很难不生病,但他有内功心法不怕,别说卡车上,他从前有次为了寻找修炼资源,在雪山里待了三个月,他们那里的高手就没听说过有谁是冻病的。   王健见陈远川坚持,便也没再说什么,带着王波向驾驶位走去。因为现在还是白天,刚出城的路段又都是开熟悉了的,所以这段路王健让侄子王波先开,他则坐上了副驾驶。   王波一边开车,一边透过与后车厢的玻璃,时不时地瞟陈远川一眼,满脸的好奇。   在王波又一次往后瞟的时候,王健开口提醒他:“专心开车!”这可是拉着一车厢机器呢,这么三心二意的,别再开到沟里去。   王波平时当着人都喊王健“王队”,现在私下里就他们两个人,他便换回了在家的称呼。   “小叔,这人到底是干吗的,厂里说是什么外聘的技术员,咱们这些货车司机还要什么技术员,怎么这人很会修车吗?”   除了修车的技术,王波想不到别的了,否则要是机器方面的技术人员,人家哪用得着跟着他们出车,风餐露宿的,坐火车多舒服,往常他们除了搭班的司机,就没带过别人。   王健默了默,却没有回答王波的问题,他能怎么说,总不能说是跟着来打架的吧,大西山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陈远川坐车坐得百无聊赖,修炼一会儿后就没什么其他事儿了,让他看书他也看不进去,干脆就裹着被子睡起了大觉,把前面的王波看得啧啧称奇。   “小叔,你看这人还挺抗冻,这么冷的天,他坐在车厢里吹着风,竟然还能睡得着,就不怕生病吗?”   “你哪儿来这么多话,你要是实在好奇,等会儿休息的时候,你去问问好了。”王波这小子实在是太话唠了,把王健给烦得不行。   王波听了王健的话,等到停车休息时,还真凑到了陈远川面前。   陈远川下车后伸了个懒腰,随后就一直抬头望着天空,他就知道这跟车不是那么好跟的,别的不说,光那又冷又硬的干粮就难吃死了。   “陈技术员?”   陈远川扭头看向王波,厂子里这是给他安了个什么奇怪的名头,他怎么就成技术员了?   “你叫王波是吧?你有什么事吗?”   “我就想问问你坐在后面不冷吗?可别生病了。”王波20岁出头,正是活泼好动,话又多的时候,他对陈远川这么个陌生人很是好奇。   “谢谢,我不冷,我身体素质好。”陈远川收回目光,继续盯着上方。   “你仰着头在看什么?”王波见陈远川一直仰着头,也跟着看过去,却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   “看鸟。”   “鸟有什么可……”王波话还没说完,陈远川就将手里的石子快速击出,一只正要从他们头顶飞过的麻雀,被准确击中后直直掉了下来。   陈远川却没管那只掉在地上的麻雀,而是往前走了几步,又快速击中了一只,就这样,没一会儿的功夫,地上就已经有七八只了。   大概是周围的鸟都被他吓跑了,这一块地方安静的连个声响都没有,陈远川知道一时半会不会再有鸟过来了,这才收了手,转而去地上捡起了麻雀,光吃那么点干粮,对他来说实在是扛不住,他还得运转功法御寒呢。他毕竟是跟车出行,独自一人跑远了去抓猎物也不合适,只能对附近的鸟下手了。   麻雀虽然没多大,好歹也是个肉食,处理野物去毛生火这一套陈远川做得不要太熟,三两下的功夫,几只麻雀都被他架火上烤了起来。   打从麻雀接二连三往下掉开始,王波就看傻了眼,这会儿直勾勾地盯着已经散发出肉味的烤麻雀,想起自己带的冷馒头,只觉得食不下咽。   这个时候的货车技术水平有限,在行驶过程中经常会出现各种问   题,所以每次停车休息时都要对轮胎刹车系统什么的进行检查,以确保下一段路不会出问题。这会儿王健检查好车子后也走了过来,陈远川刚才那一手他也看见了,心中倒是有了些底,看来这厂领导找的外援还真不是一般人,手上应该是有两下子的,难怪非得要他们带上这人。   这边陈远川已经把麻雀烤好了,他想着还得和王健叔侄俩一块同行好些天,搞好关系总是没错的,总不好他自己吃肉,看着他们啃干粮,所以他将烤好的麻雀给他们一人递了一只。   大约是存着交好的心思,王健和王波也没和他客气,便爽快地接下了,吃了陈远川的烤麻雀,他们三人的关系也在无形之中拉近了。   王波一边吃着手上的烤麻雀,一边对陈远川推崇道:“陈技术员,你刚才那一手可真够厉害的,能不能也教教我?”这样他们以后再出车,碰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他也能打只麻雀填肚子了,能吃烤熟的东西,谁愿意吃硬干粮。   “你能别叫我陈技术员吗?我看你年纪应该比我小。”   “陈哥,你看我能学吗?”王波很是上道地改了口。   “你想学我这手恐怕不太容易,你别看我用石子儿打得挺轻松,可这对准头力道要求都挺高,没有个几年的功夫底子估计很难做到。”   王波还想再说点什么,就听王健催促道:“别磨叽了,赶快吃,还得接着赶路呢。”   王波这才发现自己这一只麻雀还没吃完,陈远川手上的五六只已经全部干掉了,他惊讶于陈远川的好胃口与速度,却也没再说什么,三两口吃完自己的烤麻雀,几人便上车继续往前了。   接下来的两天,王波算是见证了陈远川的胃口到底有多好,只要是他们休息的时候,他总能抓到点东西回来烤着吃,且都会分给他们些,王波这两天吃的肉比他从前半个月吃的都多,他瞟了眼又在后座上睡着了的陈远川,对王健小声道:“小叔,陈哥也太能吃了,他好像就没闲着过,一直在吃。”   比如陈远川抓只兔子会分给他和小叔一人一只兔腿,像那天一样抓到七八只麻雀,也会分给他和小叔一人一只,剩下的则都被陈远川自己吃完了,他和小叔分到的那些都已经吃不太下,吃了那么多的陈远川竟然还在不停地吃,这怕不是个大胃王。   “人家多吃点怎么了,又没吃你的。”王健对于陈远川印象还是挺好的,省心不找事儿不说,还总请他们吃东西,除了休息的时间稍微长了点,没什么毛病,不过这也不要紧,他们出车时间都是有弹性的,只要耽误的不算太久就行。   “这倒也是,陈哥别的不说,抓猎物的本事是真厉害,这大冬天的都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抓来的那些东西,昨天晚上还抓到了条蛇,这蛇不是都躲着冬眠了吗,竟然也被陈哥给揪出来了。”王波对陈远川的佩服是与日俱增。   这日他们终于到了大西山脉,自从到了这里,王波和王健两人就很是警惕,别看王波平时嘻嘻哈哈的,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关键时刻也不再说些有的没的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外部的路况上。   这大西山的山道本就不好走,就算没有劫道的,也需要他们集中全部精神,否则要是一不小心把车开到了山路外,那就直接车毁人亡了。   这边的山脉都是连绵起伏的,他们顺着山路到了山顶,再下了山后没多远就又上了另一条山的山道,这么起起伏伏的,到了晚上,他们来到了一处山坳处。这里地方偏僻,自然是不用指望找个什么地方休息之类的,就是真有休息的地方,他们也不敢在这里停留。   只是该来的还是来了,王健走了一段路后,便缓缓停了下来,只因前面一棵一人怀抱的树桩子正倒在路中间,挡住了去路,经常跑长途的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健的心口怦怦直跳,他往后车厢瞥了一眼,之前进山的时候,他就想让陈远川坐到前面来,能有个铁皮子包裹着,总是更安全些,陈远川却没同意,还说真要是干架,甭管坐在哪儿都得下去,还能一直躲在车里不出去。   冬日的夜晚呼出口气都有白雾,王健握紧了手上提前准备好的钢管,正准备下车去看看,就见后座的陈远川已经跳了下来,冲着他俩道:“你俩锁紧车门别出来。”说完就去查看前面挡路的树桩了。   陈远川刚走到那节树桩前,突然从两边树后面呼啦啦地冒出来20多号人,把他们连人带车给包围了起来。这些人多为青壮年,却一个个瘦骨嶙峋的,穿的衣服也是破衣烂衫,有些人的棉袄甚至直接破了个大洞,漏出来的棉絮都是硬疙瘩,他们手上还个个都拿着工具,有的是木棍,有的是锄头,有的是菜刀。   王波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呼吸声都变得粗重了。   “小叔,我们真的不用下去帮忙吗?”   王健也有些犹豫,这么多人总不好让陈远川独自一人面对。   “小叔,要不咱们跟他们谈谈,咱们车上拉的是机器,又不是罐头布料啥的,那玩意儿又不能吃又不能穿的,他们抢去了也没啥用,还不如跟他们商量一下,大不了给他们点儿钱。”王波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留下点买路财。   “你觉得他们会相信吗?”他们队里上一次往平省来出车的那两个司机,也不是没有说过车上拉的都是机器,但这些穷疯了的人根本就不听你的解释,直接就动起了手,在他们看来,能从你身上扒下来件棉袄都是有用的。要是跟这些人谈判,他们仨今天怕是得光着身子离开,搞不好连个裤衩子都不会给你留。 第35章   还不等王健这边做出决定,那边围着的人已经冲过来了,有对着陈远川招呼的,有来敲他们车门的,还有想顺着他们后面车厢往上爬的。   这会儿能当货车司机,整日跑长途的,也都不是什么怂货,王健和王波被这场面激出了血性,拿起旁边的棍子,就准备下去支援陈远川,结果却见陈远川不光总能躲过对方的袭击,还连打带踢的,凡是被他的拳头和腿扫过的人,倒下去后就没有能再直起腰的,他俩还没打开车门,围着前半截车子的人已经倒了一片。   陈远川随后又三两步跑到车后面,那些刚爬上车厢的人被他单手就拎了下来,往旁边一扔,又是一个起不来的,就这样,没等王健王波帮忙,20多号人已经被陈远川自己全部放倒了。   半晌王波才终于合上了自己的下巴,恍然大悟道:“原来所谓的技术员是这样的技术!”   王健也很震惊,他着实没想到陈远川竟然这么厉害,一个人就把这20来号人全解决了,看着那些人半天都没爬起来的模样,想也知道伤得不轻。   接下来他们又目睹了陈远川单手把那棵一人怀抱的粗壮树枝给抱了起来,扔到了路旁边,内心的感受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他们厂子里这是从哪儿找了个高人?能打不说,还有一身巨力。   等陈远川把挡道的都给拎到一边去以后,便拍拍手跳上了后车厢,敲了敲连着驾驶室的玻璃,冲王健王波道“都解决了,走吧”,然后便接着回去睡觉了。   接下来的路程,一向话唠的王波竟然没说一句话,直到第二天白天时,他才算是从昨晚的事件中缓过神来,然后就黏上了陈远川,又是帮他倒水,又是帮他烤麻雀的,表现得无比殷勤。   陈远川看着那烤煳了的麻雀,实在忍不住了。   “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直接说吧,别霍霍我的麻雀了。”   “陈哥你的身手也太厉害了,我想拜你为师。”王波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拜师?我不收徒弟。”他的功法这里的人根本学不了,既然连核心传承都传承不下去,还收什么徒弟?   “别呀,陈哥,我也不指望能像你一样,一人干倒几十个,你就教我些招式技巧什么的,能撂倒三五个人就行。”   王波急了,他们这些跑长途的司机要是能有点功夫在身的话,安全就会更有保障,没看他这些天往陈哥面前凑,他小叔都没说什么   吗,显然也是看出了他的心思。   陈远川正想出口拒绝,他教陈冬冬和陈远山就得花不少时间了,他是闲着没事了,再给自己揽点活,只是突然想到什么,便止住了要说的话,上下打量起了王波。   “怎么样?陈哥,你看我是练武的材料吗?”王波显然是误会了陈远川的意思,还挺了挺胸膛。   “你是不是练武的材料先不说,你结婚了没?”   “呃?没有。”王波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跳到他结没结婚上面了,但提起这个他的情绪明显不怎么好,颇有几分强颜欢笑的意思。   “你年纪也不小了,又有稳定的工作,难不成都没人给你说对象吗?”这不应该啊,王波长得也挺周正,性格还开朗,虽然在运输队还是学徒工,但听说再有半年就能转成正式司机了,他还有个当队长的叔叔,这么好的条件,应该多的是人看上他才对。   “别提了,还不是我妈,她那人脾气有点怪,之前别人给我介绍的对象都让她搅和黄了。”王波本来就爱说话,听陈远川问起,也没有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思,直接就把他家的情况都告诉了陈远川。   原来王波的父亲早些年也是运输队的,有次在出车的时候出意外没了,厂子里因为这个对王波母子颇为照顾,王健说起来还是接的王波他爸的工作,但他也是个有能耐的,自己当上运输队的队长后,又想办法把侄子也弄进来当了学徒工。   王波从小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为人开朗健谈,父亲去世虽然受了些打击,但也没有给他造成太大影响。   王波的母亲郭爱红则不然,王波的父亲去世于她而言就跟天塌了似的,从那以后脾气性格都有些古怪,而且最关键的是她因为守寡多年,把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王波身上,把儿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以前也不是没人给王波介绍对象,从王波参加工作起,就有不少人看上他。但郭爱红不是这里不满意,就是那里不满意,再好的姑娘都能让她挑出毛病来。这几个月来更是变本加厉,把那些姑娘看得像是跟她抢儿子的仇人一样,王波之前相亲接触的几个都让郭爱红这番操作给搅和黄了。人家姑娘都直言王波人是不错,但实在是受不了郭爱红这么个婆婆,因此王波的婚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他现在连相亲也不怎么去了。   “陈哥你说,有这么个妈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不管她,我妈可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就是勉强结了婚,有我妈在估计也过不好的。我想着还是别祸害人家姑娘了,就先这么单着吧,反正我还年轻。”   陈远川听完了前因后果,心道果然这条件好还都不结婚的,都是有原因的。他本来还想撮合撮合王波和陈美妮,现在倒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就王波的个人条件来说,跟陈美妮其实是有些不匹配的,毕竟人家王波是城里户口,还有运输队的工作,长相什么各方面都不差,陈美妮则是农村户口还没工作,但王波有个拖后腿的妈,这就又不好说了。   至于有这么个婆婆会不会日子不好过什么的,这得看陈美妮自己怎么想了。其实如果陈美妮是个逆来顺受或者多愁善感的性格,他都不会把王波介绍给她,但陈美妮这丫头有个特点,心大,不是个容易受人影响的,没看刘银凤数落了她十几年,她左耳进右耳出的,全不当一回事。   基于这种种考虑,陈远川还是决定给王波一个机会,反正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   “刚好我二弟也进了你们运输队,他也要跟着我学武,到时候你就一起来好了。”他也没说我有个妹妹什么的,这俩人行不行还另说,就让这俩人先自由相处吧。   王波没料到话题又回到了学武上,他愣了一下后,随即欣喜若狂,接下来的日子对陈远川更为殷勤了,陈远川却无论如何也不让他再碰烤麻雀了。   不过借着这个机会,陈远川倒是摸了把方向盘,跟着王波王健学了下开车。王健知道陈远川答应了教侄子练武,在教导陈远川开车这事儿上也没二话,如此陈远川也算是没白出来一趟。   又过了两天,他们终于到了平省,第一件事当然是先去交接货物,这边的厂子签收之后,他们就可以有三天休整的时间,然后再带些货物回去,从节省成本的角度考虑,回程一般是不空车的。   总之这三天都没什么事,陈远川便在这边四处逛了逛,平省地处西北,跟他们那里地处平原,种植业发达不同,这边多山地和草场,畜牧业极为发达。   在他们那边想吃个肉都不容易,这里的人吃肉就方便多了,尤其是羊肉,这里养羊的比较多,大冬天的喝碗羊肉汤,别提多舒服了。陈远川自从在国营饭店尝过一次后,便对这一美味情有独钟。   这天是他们在平省的最后一天,陈远川一大早就又喝羊汤去了,吃完饭刚出了国营饭店,就看见一匹马以极快的速度奔驰而来,看那样子像是受了惊吓,而马的主人也不知道哪儿去了,要知道这可是在大街上,惊了的马伤着人就不好了。   眼看着那匹马就要从陈远川面前经过,陈远川也好久没摸过马了,一时技痒,直接飞身上马,拉起缰绳,努力控制起马来。最后在这匹马将将撞到墙之前,终于是让马平静了下来。   “好样的!”周围不少围观的群众纷纷拍起手来为陈远川叫好,马的主人也着急忙慌地从后面跑了过来,不停地对着陈远川道谢,说是刚才有个熊孩子拿着路边的石子往马身上扔,结果把马给惊了,这才差点酿成大祸,幸好有陈远川在。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而已,陈远川也没在意。他白天继续遛圈去了,这边的建筑风格都极具地方特色,他还在这里见到许多牧民,养牛养羊的都有,陈远川头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挺稀奇的。   不过这里有一点不好,那就是风沙有些大,听说分到这里来的知青不跟他们那边一样,跟着队员们一块下地种田,而是都被分去种树了。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他就准备回去了,明天一早就得跟车,在车上也睡不好,今天得好好休息才行。   只是陈远川刚从供销社里出来,就被一个抱着孩子行色匆匆的男人撞了一下,那人撞了人,什么也没说,就想继续往前走。   陈远川本也没当回事,但随意瞟了一眼后,却将正要迈开的步子收了回来,快如闪电地抓住了男人的胳膊。   “你撞着我了,连声对不起都不说,就想走。”   叫王四的男人被陈远川拽住,眉宇间闪过一抹不耐,却只得按捺住性子好声好气地对陈远川解释了下。   “对不住,我这孩子生病了,我急着送孩子去医院,便没注意撞到了你。”他示意了下怀中的孩子,那孩子一直昏睡着,这般动静也没有醒来。   正常人听了对方的解释怕是就不会计较了,陈远川却是得理不饶人。   “我管你孩子生不生病,你撞着我了就是你的不对。”   旁边的路人听到这里有人吵架,有那爱凑热闹的便都围了上来,王四见状反倒不急了,反而高声道:“你想怎么样?我都说了我是着急给孩子看病,才不小心撞了你的,你让我道歉我也道了。”   周围的人听王四这么一说,便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再看看他怀中昏睡的孩子,有些人还颇为感同身受。   一位热心肠的大妈就忍不住替王四对陈远川说起了好话:“这位同志,一点小事儿就算了吧,孩子不舒服,大人总是会着急些,他也不是故意的。”   “有你们什么事儿,瞎掺和,我告诉你们,别多管闲事儿,他撞了我就得赔钱,否则今天别想走。”陈远川做足了蛮横无理的形象。   刚才那位出言的大妈被气白了脸,其他人虽然也看不惯他这副模样,却畏惧于他那高大的体格和强悍的态度,虽然指指点点的,一时间却也没人敢上前再说什么了。   抱着孩子的王四见状有些急了,没想到陈远川这么难搞,他用力挣脱了下,可陈远川抓着他胳膊的手就跟老虎钳子似的纹丝不动。   “说吧,你想要多少钱?”王四急于摆脱陈远川,想了想要是钱不太多便给了好了。   陈远川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狮子大开口道:“100!不给我100块钱,今天这事儿不算完。”   围观的众人倒吸口凉气,只不过被轻轻撞了一下,看陈远川的样子,也知道他没什么事儿,竟然敢漫天要价,100块这也太多了,陈远川这会儿在他们眼里跟抢钱的也没区别了。   王四显然也没想到陈远川敢要这么多,恼怒之色浮现脸庞,这要是3块5块的,他兴许就给了,可谁家讹人讹100的,他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由得又挣扎了一下,还是没挣动。   “你是疯了敢要100块!你给我松手,我告诉你,你要是耽误了我家孩子的病情,我跟你没完。”   陈远川就知道一般人不会随身带着100块的,也舍不得给这么多,这才故意喊了这么个数。   可别人却不知道呀,旁边一个强壮的小伙子,对陈远川这嚣张的态度实在是看不过眼了,走上前来准备帮忙掰开陈远川的手腕。   “撞一下就要100块,你去抢好了,还不给我松开,别耽误人家给孩子看病。”这小伙子自诩力气也不小,可掰了半天愣是没把陈远川的手掰开,反而还抓得更紧了,弄得王四“嗷嗷”叫着喊疼。   陈远川挑挑眉,见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也没客气,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把那小伙子给一把推倒了。   “我都说了少管闲事,你就是不听,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小伙子倒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都没反应过来,很是想不通怎么会有力气这么大的人。   周围人见这事儿已经上升到肢体冲突了,不少热心群众都跑到附近的派出所报公安去了,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王四却越发急切,可任凭他怎么说,怎么挣扎,陈远川就是不松手,来来回回就那么一句话,不给100块钱别想走。   最后王四实在没了办法,只能说道:“好,好,我给你100块行了吧,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你跟我去家里拿钱好了。”说着就想挤出人群往前走,可还没走两步,又被陈远川拽了回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王四恼羞成怒地吼了一声,随即就听到周围人喊道“公安来了”,这下子他脸上的恼怒之色彻底被慌乱取代,再也顾不得别的了,立马将手中的孩子朝陈远川身上扔去。   陈远川为了接住孩子,只得松开了手,王四便趁着这个时机转身就跑,陈远川却没让他如愿,脚下一颗石子让陈远川随意一踢,正中王四后脑勺,王四“啊”了一声便趴在了地上,半天没能起来。   周围人被这一事件的反转惊得目瞪口呆,一个个都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来办案的公安经验丰富,原本听说是讹人的事件,现在见到这个发展便大概有了猜测。   “这孩子应该是被喂了药,还是得送去医院看一下。”陈远川将手中的孩子递给了其中一个公安,这下那些公安们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后脑勺被陈远川的石子砸出血的王四这会儿才坐了起来,刚才他头都是蒙的,可随即就被公安给带走了。   情况已经很明了了,周围人这才明白原来王四是个人贩子,被陈远川推到地上的壮小伙,很是不好意思,他捂着还隐隐作痛的屁股,对陈远川表达了歉意。   “这位同志,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那男人是个人贩子。”   “没事儿,我推你那一下就料到了应该有人会去报公安,你不要紧吧,我收着力道呢。”   那小伙子瞪大了眼睛,原来这还是收着力道的,那要是不收力道,他怕是得跟那人贩子一样趴地上起不来了。   “同志,你的力气可真够大的。”   孩子被送去了医院,很快便有公安来向陈远川了解具体的情况。陈远川说他刚开始瞧见王四抱着孩子时便有些怀疑了,因为这孩子他见过,早上他制伏那匹惊马的时候,周围围观的人里就有这孩子。   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对外界好奇向往的时候,这孩子那会儿还兴奋地给他鼓掌来着,而且当时在他旁边的应该是他的父母,那两人一看就是家境不错的文化人,男的斯文儒雅,女的大方得体,总之通身的气派就与其他人不一样。   而抱着孩子的王四不说有多猥琐,反正跟孩子的父母完全不像是一类人,但陈远川一开始也不能确定,便拽住了王四出言试探,没几句话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只因这王四从头到尾只表现出了着急要走的意思,丝毫没有对孩子的关心,即便嘴上说得再好,神情跟态度都是骗不了人的,王四显然也不是什么专业的演员,可不就被陈远川看出了破绽。   还有那孩子说是生病了,可陈远川观察过后,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那孩子更像是单纯地睡着了,而且是吵不醒的那种,他这才借推了热心小伙子的机会等着人去报案的,公安一来,那人贩子可不就原形毕露了吗?   给陈远川做笔录的公安,还有随后赶来,刚好听到了事情经过的孩子父母,都对陈远川心生赞赏之意。   尤其是在确定了孩子没什么事儿后,那孩子的父亲便走过来,握着陈远川的手感激不已。   “同志,我叫谢书辉,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你这不光是帮我们找回了孩子,还是救了我们一大家子,不然我父母要是听说孩子丢了,怕是都得进医院。”   谢书辉老大不小了,就这么一个儿子,能不宝贝吗?他家原本是北京的,他独自一人在这边工作,这两天刚好妻子带着孩子来探望他,下午那会儿他有个紧急的会议要开,便让妻子独自带着孩子转一转,谁知道一个错眼的功夫,孩子就丢了,这幸好是找回来了,不然别说他爸妈了,他岳父母都得疯。   “没事儿,举手之劳而已。”陈远川说到这里,突然想到自己的举手之劳好像越来越多了,他什么时候变成个这么热心的人了?难道余蔓的道德水准下降了,他的道德水准却上升了?大概还是生活的环境太过安逸了,让他没有了上辈子的警惕与冷漠。   谢书辉不知道陈远川心中所想,得知陈远川第二天一早就要走了,便让他妻子陪着孩子,自己则非要拉着陈远川去国营饭店吃饭,说是给他饯行。   陈远川便也顺水推舟地应下了,既然要走了,干脆就再吃顿好的吧,谁知谢书辉不止请吃饭这么简单,趁着没人的时候,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大把的票证,什么粮票、布票、工业券,应有尽有,比陈远川第一次见老黄拿出的那一把还要多,还都是全国通用的,就要塞给陈远川。   “陈同志,你这就要走了,我想再表达谢意也没机会了,这些票券你拿着,你不是跟车的司机吗?这些票券到哪里都能用。”陈远川之前只说自己是跟着货车来这边的,谢书辉便以为他是货车司机。   “今天时间太仓促了,回头我一定给你们单位领导写封表扬信,再给你送面锦旗。”   早上见面的时候,陈远川就知道这夫妻俩不是一般人,如今见了这把票卷更是确定了,他见谢书辉是真心要给的,便利落地接了过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给这些就行了,表扬信就不用了,我就是个农民,没有什么单位领导,更加不用给我寄什么锦旗。”陈远川不明白这些人怎么总是喜欢给他送锦旗,那玩意儿不当吃不当喝的,能有什么用,哪有钱票来得实在,这谢书辉可真是个上道的。   这回不同于野猪那次,他收张高力的东西多少有些心虚,可收谢书辉   的东西却很是心安理得,没听谢书辉说吗,他救了人全家,收点东西怎么了。   谢书辉原本准备硬把票卷塞给陈远川的手,就这么空在了当场,他倒不是为了做做样子,而是他以为正常人都会推拒两下的,谁想到陈远川是这么个反应。   他愣了一下后,失笑一声,觉得陈远川还怪好玩的,在他过去接触的人里,要么就是真清高,视钱财如粪土,要么就是心里想要,面上却装作不想要,像陈远川这样直率的,他还是头一次见,一时间倒真的生出了交好的心思。 第36章   等到吃饭时,两人互相交换了下各自的情况,陈远川这才知道,谢书辉还真的不是出自一般家庭,他父亲是个退下来的老革命,岳父在军队里担任要职,他本人则是下基层历练来的,目前在这边下面的一个县里当县长,前途想也知道差不到哪里去,关键他为人还风趣幽默,一点不死板,对陈远川这么个出自普通家庭的农民,态度很是热情随和,丝毫不会让你感觉到有任何的不适。   而谢书辉也有些意外,他最初的确是出于感激陈远川才邀请他吃饭的,可两人聊着聊着,竟然还相谈甚欢。他不知道陈远川上辈子有100多年的阅历,只是听陈远川所说,这是头一回出远门,之前就是在乡下种地,深感这样的人见识谈吐竟然都很是不俗,着实有些埋没人才了。   “对了,大川兄弟,我听公安同志说你好像力气很大,身手也不错,有没有考虑过去当兵?你要是有意向的话,我可以让我岳父帮忙推荐下。”因为两人很是谈得来,互相之间也不同志同志地叫了,直接叫起了名字。谢书辉认为以陈远川的身手和身体素质,找找关系,弄一个当兵的指标,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   “我可谢谢你了,但你真的用不着替我操心,我这人就喜欢自由自在的,我受不得部队里的拘束。”陈远川搞不懂怎么老有人想要给他找活干,好像见不得他闲着似的。其实只要生活条件能好一些,他现在觉得当个农民也挺好的,想上工就去上工,不想上工就头疼,还能时不时去后山陪陈爱国聊聊天。   两人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谢书辉也有些摸清了陈远川的性子,听他这么说,便没有再劝,人各有志嘛。   这顿饭吃完后,两人互相交换了下地址,谢书辉还让陈远川下次再跟车来的时候过来找自己。   陈远川自打来到这里,还没有什么特别谈得来的朋友,谢书辉也算是头一个,即便他们身份背景不一样,却都有些交浅言深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陈远川便跟车回去了,这三天里王健叔侄俩也没闲着,光看他们带回程的东西就知道了,货车司机跑个长途,来回带些私货都是很正常的,陈远川没有多问,又回到了他的老位置。   回程的路上没再遇到什么意外的情况,大西山的那些人也不知是不是之前被陈远川教训过后,暂时消停了下来,总之他们顺利地回到了县城。   张高力从王健那里得知了路上的情况后,心中很是庆幸自己找了陈远川这么个外援,一时间颇为得意自己的眼光。   陈远川也没等余蔓下班,坐了这么几天的车,他感觉自己都发臭了,便想先回去洗洗。谁知回了家,却发现家里愁云惨淡的,刘银凤几人全都坐在那里哭丧着个脸,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这是怎么了?”   陈家人一看陈远川回来了,便都围了上来。   “大川,你可算是回来了,明子他被革委会的人抓走两天了,这可怎么办呀?”即便日常吐槽陈远川贯爱搞事儿,但在不知不觉间,刘银凤还是把陈远川当成了主心骨,见到他回来就好像心里有了底,似乎潜意识里觉得陈远川一定能够解决一样。   “革委会?他因为什么事儿被抓的?”陈远川听到这个消息,也并没有失去镇定,反而还不慌不忙地把自己的行李和从平省带回来的特产放到了屋里。   “我们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二哥昨天和大嫂一起去了一趟革委会,也没有见到人,不过据说好像是因为什么,和坏分子同流合污被抓的。”陈美妮解释道。   “行,我知道了。”陈远川应了一声,就去厨房里烧起了水。   “大哥,你烧水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洗澡呀。”他可是在车上吹了好些天的灰尘了,风尘仆仆的,这不得洗洗。   “大川,那明子怎么办?你就不管你弟弟了?”刘银凤看着陈远川的反应着急了,全家人都没想到陈远川这会儿还有功夫洗澡。   “天塌下来也得让我先洗完澡,我现在还不了解具体情况,等山子和余蔓回来了,我详细问问再说,明子都被关了两天了,又不差这点时间。”   这什么和坏分子同流合污,一听就不是什么等着杀头的大罪,又没说陈远明是坏分子,这种罪名通常都是模棱两可的,既然可以和坏分子同流合污,那也可以和坏分子划清界限,不过就是上面一句话的事。   陈远川洗完澡的时候,恰好余蔓回来了。   “明子的事儿你知道了吧,昨天我和山子去了革委会,他们没有让我们见人,吓唬了我们一通,话倒是说得挺严重的。厂子里那边暂时还不知道这事儿,我们先帮明子请了假。”余蔓一进来就对陈远川说道。   “有没有说到底是为什么,怎么就和坏分子同流合污了?”   “好像是革委会的人在明子一个朋友的父亲那里,搜出了一封英文信还是英文书什么的,就被定性成了想要勾连外国势力的坏分子,至于明子是怎么搅和进去的,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余蔓往窗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我在革委会看见雷志高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混进革委会去了,你说明子的事儿会不会是针对我们俩的,明子该不会是受了我们的牵连吧。”   余蔓从昨天见到雷志高起,就一直有这个担忧,这话她又不好跟别人说,只能等着陈远川回来。依余蔓对雷志高的了解,那人要是知道自己嫁给陈远川了,再加上陈远川当初在家属院闹的那一出,少不得得记恨他们。   雷志高?陈远川差点就把这人给忘了,没想到这人还进了革委会。   “行,我知道了,这事儿交给我处理就行了,你就别担心了,就算是针对我们的也不要紧。”   陈远川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一样,余蔓受到感染,终于松了口气,她就怕是自己连累了别人。   陈远川安抚好家里人,第二天就独自一人去了县里的革委会,他进去的时候,刚好看到雷志高正跟在一个人后面,态度很是殷勤讨好,待看到他时,立马变了脸。   雷志高对着身旁的冯六指了下陈远川:“冯哥,那人就是陈远明的大哥。”   “哦?你前妻就是嫁给他了?这人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冯六饶有兴味地说道。   “就是他,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花言巧语哄得我前妻嫁给了他,我俩早先就有过节,这一次我不会让他讨着好的,冯哥,我去去就来。”   冯六随意地挥挥手,知道雷志高这是想去陈远川面前示威一番,也没多说什么。   雷志高自打两个月前得知了余蔓和陈远川的事,就暗戳戳地想要报复这两人。之所以一直没有行动,是因为前段时间他又结婚了,他忙着自己的婚事,暂时便没腾出手来收拾这两人。   可巧他前两天跟着革委会的人去抓一个姓白的老师,竟然见到了陈远明,他   之前想要对付陈远川的时候,特意调查过陈远川的一些基本情况,知道陈远明是陈远川的弟弟,也在机械厂上班,还专门去看了下人,这下子可不就叫他认出来了。   陈远明跟白家的闺女一看就是有些什么的,一直护着那丫头。要说陈远明这种情况,其实也不是非抓不可,吓唬一下,把人赶走就行了,藏英文信的也不是他。   但陈远明既然犯在雷志高手里了,雷志高哪会轻易放过他,一口咬定陈远明和坏分子同流合污,把人给一并抓来了。   跟着一块去的兄弟,自然不会和雷志高唱反调,多抓个人,对他们来说还能多些好处。具体的情况也就只有冯六知道,冯六是他们现在这一组的组长,雷志高对着冯六便没有隐瞒什么。   而这两天,他就等着陈远川找上门了。   “姓陈的,来找你弟弟吗?你弟弟可是和勾连外国势力的坏分子同流合污,就等着送到农场劳改去吧,不过你要是想救他,也不是没有办法,不如跪下来求求我,你不是喜欢敲锣吗?拿着你的锣让大伙都来看看你是怎么求我的。”   陈远川还没开口,雷志高就一个人得意洋洋地把话都说完了,想起之前被陈远川往嘴里塞的鞋子,还有被威胁着出钱时的憋屈,现今只觉出了一口恶气,陈远川要是真跪下求他了,他也得把鞋子塞在这人嘴里,让这人尝尝臭鞋子的味道。至于陈远明,他压根儿就没打算放,不过是逗弄陈远川玩儿的。   可惜陈远川的反应却不如他所想,非但如此,陈远川还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我算是知道什么叫作小人得志了,你要是脑子有问题,就去医院看看,还让我跪下来求你,我敢跪,你受得起吗?你让我下跪,怕不是要学封建地主老爷那一套,在国营饭店那次你就歧视农民,我当时就怀疑你阶级思想有问题,如今更可疑了,就你还能进革委会?我得去问问你们领导,到底是谁教的你妄图恢复封建习俗,欺压无产阶级的这一套。”   说着陈远川就朝冯六走去,看雷志高刚才的态度,这人八成是雷志高的领导。   雷志高听了陈远川的话,脸色骤变,该死的,他差点忘了,这个陈远川最喜欢给人扣大帽子了,只是他上前阻拦却没能拦住。   这番动静很快引起了冯六的注意,他看看走到面前的陈远川,又看看后面一脸阴沉的雷志高,有些纳闷,这雷志高不是找情敌示威去了吗?怎么看起来像是反过来了。   “怎么回事儿?”   “这位领导,这雷志高妄图搞封建主义那一套,让我给他下跪,我就是想问问,这人该不会是身份背景有问题吧,他真的是革委会的?”陈远川先发制人,把雷志高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冯六听后,瞪了雷志高一眼,有些埋怨雷志高说话不严谨,净会给他找麻烦,只是毕竟是自己的人,平时还是有些用处的,到底还是要护着些。   “这小子是个说话不过大脑的,他没有那个意思,你不用跟他计较。你是为你弟弟陈远明的事来的吧,他的事情比较麻烦,你不知道当时我们去抓人的时候,他特别维护那坏分子,还想要跟我们动手,这要说他跟那坏分子不是一伙的都没人信。”   陈远川也知道,这人肯定是向着雷志高的,也没指望他能把雷志高怎么样,于是顺着冯六的话问道:“那不知道我弟这个事儿,最后会怎么处理?”   “那坏分子要是被发配改造的话,他很有可能会跟着一起,不过要是他认罪态度良好,说不定会有转机。”   听话听音,到这里陈远川已经大概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瞟了眼雷志高,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出去了。   陈远川出去后,先上国营饭店去买了几个大肉包,随后又回到了革委会外面,他找了个没人注意的角落,一边吃着肉包子,一边盯着革委会门口,别说这国营饭店的肉包子还真不错,皮薄馅儿多,他每次没时间吃饭时就爱去那里买肉包子。   这一等就到了中午头,冯六晃晃悠悠地从革委会里出来,朝着另一边的巷子里走去,看那模样,应该是回家吃午饭的。   陈远川立马跟了上去,他已经打听过了,这人叫冯六,在革委会是个小科长,这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碰到那种罪名比较大的人,冯六肯定是没有什么决定权的,但陈远明这种可有可无的罪名,这人出面估计就能解决了,而且冯六刚才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冯科长!”到了一个巷子的拐角,眼见前后都没有人了,陈远川便叫住了冯六。   冯六听到有人喊自己,转过身来一看,发现是陈远川,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是你呀,陈同志,刚才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弟弟的事情不太好办。”冯六自觉刚才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就看这陈远川上不上道了。   显然陈远川是个挺上道的,只见他一把握住冯六的手,塞了一沓钱过去。   “我知道我弟弟的事情不好办,少不得让冯科长你多费心了。”陈远川就知道今天可能会有这么一出,早上出门的时候直接就把钱带上了。   冯六打眼一看,嗬,有小200块了,听说陈远明还是个工人,雷志高的前妻也是个工人,这出了工人的家庭,家底就是厚实,一出手就有这么多。   不过人的贪心总是无止境的,冯六见到陈远川这么容易就拿出这一沓钱,估计陈家的钱能有不少,有心想再多敲点来,便准备继续吊一下陈远川。   陈远川把冯六的贪婪看在眼里,大概明白冯六在想些什么,不等冯六开口,他就先说道:“冯科长,你就给我句准话,我们家老三到底还能不能出来了?你不知道,我们家兄弟姐妹5个呢,我家老三的工作,还是当初别人偿还我爸的恩情,老三他走了狗屎运,抽签抽中了,这才成了个工人。现今他这一被抓起来,家里个个都盯着他的工作,这两天正在家里闹分家呢,这不我妈给了我这些钱,就是想让我试试,看能不能把老三放出来,他要是注定要去劳改的话,我们就不救了,还得回去琢磨琢磨看谁接他的班比较好。”说着陈远川大有想把那沓钱要回去的意思。   冯六一听便知道自己的打算落了空,他就烦这种兄弟姐妹多的人家,没事生那么多干什么,他就喜欢那种家中独子的。不管怎样,能到手200块钱也不错,回头随便拿出点,打点下那天一块跟着去的兄弟就行了,至于雷志高,全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难为你老母亲了,这么大年纪还得为你兄弟操心,我也不是那不近人情的,这样吧,下午我去看看陈远明认错态度怎么样,他要是诚心悔改了,下定决心和坏分子划清界限的话,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冯六说完这番话,很是自然地把钱塞进了自己兜里。   “那真是谢谢冯科长你了。”陈远川对着冯六谢了又谢,这才转身走了。   到了下午,陈远明果然被放了出来,雷志高得知这事后,很是不满地去找了冯六,但他在冯六面前到底不敢摆什么脸色,只能赔着笑脸问道:“冯哥,你怎么把陈远明那小子给放了?”   “小雷,我知道你看那陈远川不顺眼,但你和你前妻都离婚了,你还管她嫁给谁,你不是也另外娶了吗,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学生,不比那陈远川强多了,他一个农民,你跟他计较什么?小雷,格局得放得长远一点,不说别的,你看看你今天上午,还差点让那陈远川抓住把柄,你是我的人,我自然会护着你,但他要是找到老秦那边,把你给告了,你不就麻烦了吗?老秦可正等着抓我们这组人的小辫子呢。”冯六拍了拍雷志高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慰了他一番。   雷志高还能说什么,只能应和了几声。冯六口中的老秦是另一组的科长,跟冯六一样,同属革委会潘主任   领导,两人多少有点竞争关系。但即便冯六说得再冠冕堂皇,雷志高心里也很清楚,冯六肯定是收了陈远川的好处了,但陈远明放都放了,他还能怎么办,这事儿是没有什么可操作的余地了。   陈远明一出革委会,就见到了等在对面的陈远川,他从冯六的态度上已经知道了是陈远川想办法把自己弄了出来,估计还花了不少钱,不由得泪眼汪汪地喊了声:“大哥!”他还真以为这回出不来了,要被送去农场劳改。   “行了,别撒猫尿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两人一同往县城外走去,陈远明忍不住问了下:“大哥,你给了冯六多少钱,让他把我给放了?”   “200!”陈远川瞟了眼陈远明,看来这小子倒是不傻。   “这么多!”陈远明皱皱眉头,“大哥,这钱我会想办法还你的。”   “还钱就算了,还没分家,你手上能有多少钱?先别说这个了,你先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被抓进去的,跟坏分子同流合污的坏分子又是谁?”   提起这事儿,陈远明就有些脸红。   “我之前发过一次烧,在……在县医院认识了个护士,那……那坏分子指的就是她爸,不过她爸也没干什么坏事,就是保留了一封英文信。”   陈远明吞吞吐吐半天,才算是把事情说明白了。原来大概两个月前的时候,他发过一次高烧,不想让家里担心,就没有声张,独自上县医院去吊了水,当时给他输水的护士叫白筝,看陈远明独自一人,身边也没个亲人陪同,便对他颇为照顾。   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感动,何况那叫白筝的小护士,活泼又可爱,给人的感觉很是亲切,陈远明可不就动了心。他打着看病的由头,时常去找白筝,这一来二去的,两人互相都有了好感,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谁承想就在这当头,意外发生了。前两天,陈远明去白筝家门口等她的时候,刚好撞见革委会的人在白筝家里搜出了一封英文信。   白筝的父亲是个中学老师,有点文人习性,一直还保留着早年一个外国朋友给他写的英文信,这封信一直夹在一本书里,有次不小心被他的一个学生发现了,便把白筝的父亲给举报了,这才招来了革委会的人。   白筝和她父亲相依为命多年,父女俩感情深厚,眼看着革委会上他们家抓人,她自然是要维护她爸的,而且坚持要跟她爸同甘共苦,可不就被一起抓走了。   “大哥你不知道,当时那些人特别粗鲁,还想对小筝动手,我肯定不能干看着,就上前帮忙拦了一下,然后就……”   陈远明没说完,陈远川却已经知道了,然后就被雷志高认出来,给一起带走了。   陈远川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他是完全理解不了有些人的想法的,总觉得这些人跟脑子有病似的,这是共的哪门子的苦,碰到这种事儿不应该先保住自己,然后再想办法捞起一个是一个吗?这都是咋想的,才会跟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往坑里跳,好像不一块吃苦,就不能体现出彼此间的深厚感情似的。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还要跟那白筝好吗?”那白家父女显见得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极有可能会被送到农场改造去。   陈远明低下了头,眉宇间浮现出纠结之色,那天革委会的人在的时候,他一时热血上头,想要维护白筝的心意也是真实的。但这些天冷静下来以后,想到他很可能因此而断送自己的工作以及往后的人生,要说没有一点后悔也是假的,他本质上其实仍然是个利己的人,可要就此不管白筝了,他又有些割舍不下,所以心情很是复杂。   “我也不知道,大哥,如果是你会怎么办?”陈远明抬头询问陈远川。   “我?这么说吧,如果是你跟白筝他爸一样被当成坏分子抓起来了,我绝对立马声明跟你断绝关系,一秒钟都不带犹豫的。”   陈远明傻了眼。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碰到这种情况,陈远川肯定会先保全自己,再想办法把陈远明捞出来,别人说他冷血无情也无所谓,反正这就是他的处事原则。   听了最后这句话,陈远明多少有点安慰,不过他这会儿以为陈远川只是说说而已,等到有朝一日,他才发现他大哥是个说到做到的。   “行了,你被关了两天,估计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先回家休息休息,再去厂子里销假吧,余蔓他们帮你请了假,你们厂子那边并不知道你的事。”   这会儿已经走到了县城门口,陈远川却止步不前了,他让陈远明回家,自己反而转身往县城而去。   “大哥,你去哪儿?”陈远明在身后高声追问。   “你别管了,回去跟你嫂子说,我去办点事,今晚不回去了。”话说他的钱是那么好拿的吗? 第37章   傍晚,冯六家正在一起吃晚饭,他家住在巷子的最深处,且是独门独院的那种。   此刻趴在房顶的陈远川回想起他跟余蔓结婚时,想找的就是这样的房子,可惜没找到,这冯六家倒是运气不错。   下午陈远川送走了陈远明后,又回到了革委会门口,这回还是蹲冯六的,他跟着冯六一路回了家,看到冯六家的房子格局后,心中就有了数,这种独门独院的平层房子,最是适合潜伏。   天一黑他就翻身上了屋顶,虽然这房子不像生产队的旧祠堂那样,屋顶破了个洞,但他本就五感异于常人,透过旁边的窗户,他也能隐隐听到冯家人在说些什么。   冯家跟陈家一样,也是没有分家的,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冯父、冯母外加他们的三个儿子儿媳。冯六别看他名字里带个六,在家中实际排行的是老二,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他不居头也不居尾,但大抵因为他在革委会混得还不错的关系,在家里十分有话语权。   陈远川觉得冯父冯母似乎都有些隐隐以冯六为主的意思,跟冯六说话时都带着商量跟讨好。   这不刚吃完了饭,冯母就把冯六拉到院子的一角说起了小话。   “六子,你侄子也老大不小了,你看他整天这么混日子,也没个正经工作,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给他安排个活计,不然再过不了多久,他就到了下乡的年龄了,乡下哪是那么好待的,吃不好住不好不说,还得干农活,你侄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   “妈,这话你已经说过好多遍了,我都说了我会留意的,现在城里的工作有多难找,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实在等不了,让大哥自己想办法也行。”冯六剔了剔牙,对冯母的催促很是不耐。   “妈也没有催你的意思,就是怕你给忘了,你大哥他哪有那个本事,你在革委会里,门路肯定更多一些。对了,六子,还有件事儿……”冯母讨好地笑笑,即使知道冯六不耐烦,还是咬牙说了出来。   “你三弟都结婚这么多年了,一直没个孩子,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他听人说省城有个大夫是专门看这方面病的,他们两口子就想到省城去看病……”   冯母被冯六注视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消了音。   冯六嗤笑一声:“老三他想去看病就去看,这事跟我说什么,我又没拦着他。”   “可这去省城看病不是得花钱吗?你也知道你三弟手上没什么钱。”冯母这才表露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我手上也没有钱,我每个月发的那点钱得养活咱们这么一大家子呢,我哪里还有钱?”亲兄弟明算账,他愿意养着他两个兄弟就不错了,凭啥还要出钱给老三看病,没孩子的又不是他。   这话冯母明显没相信,哪怕她不清楚革委会的运作,也知道冯六肯定是有额外收入的。   冯六却没管冯母怎么想,说完就直接回自己房间了。   他刚一进房间,就又被他媳妇儿拽了过去。   “你妈找你干什么?是不是又想让你拿钱给老大老三?”冯六媳妇很是不满,就算她男人在革委会混得不错,也不能全家都巴着她男人一个人吧。   “还不就是那么点事儿,我心里有数,知道哪些事该管,哪些事不该管。”冯六把自己的袖子从他媳妇   手里拽了出来,他在革委会待了这么长时间,什么样的家庭没见过,他可不是那种为整个大家无私奉献的冤大头。   他媳妇听了这话才算放了心,转而拿出一把小钥匙去开了旁边一个橱柜的门,橱柜里放的都是旁人送给冯六的一些零食、点心、麦乳精什么的,这些东西冯六偶尔会拿出一两样来给他妈,剩下的都收在这个橱柜里了。冯六媳妇看了看,拿出一桶麦乳精,一盒点心,一边往旁边的布袋子里装,一边对冯六道:“我回娘家一趟,我大哥回来了,我妈找我有点事,晚上太晚了我就不回来住了。”   冯六媳妇的娘家跟冯六家离得还挺近,都在同一条巷子,只是一个在巷子头,一个在巷子尾。   “你妈还能找你有什么事儿,还不就是你大哥工作的事儿,你大哥想当主任自己却没本事,就指望着我给他想办法呢。”   冯六撇了撇嘴,他大舅子在粮站里工作,上面的主任眼看着就快退了,他大舅子有心往上走走,却争不过别人,这不就开始想损招了吗?这是想让自己帮忙把竞争的人都弄下去。   “你怎么说话的?我大哥怎么就没本事了,他不就是想着你要是能帮把手,会更有把握些吗?”冯六的媳妇听冯六说她大哥没本事,不乐意了。   “行行,他是个有本事的,你就让他自己去想办法吧,刚好这事儿我也帮不上忙。”他大舅子本身就不是多能干的人,想要当主任的又不是一个两个,他还能把那些人全弄下去?冯六本就不打算管这事儿,就算他是革委会的,也不好太过张狂。他们这些人最是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得罪,什么样的事可以揽,从来不轻易越线。   冯六媳妇闻言又气弱了下去,他们家都得指望冯六,所以她平时在冯六面前大多都是软着来的,这会儿也是如此,她看冯六态度坚定,就又说了几句好话。   “我大哥要是当上了粮站主任,对咱们也有好处不是,何况我妈平时对你多好,知道你喜欢吃鱼,前两天特地做了鱼叫你回去吃,这事儿你要是能帮还是帮下吧。”   “我说了帮不了就是帮不了,你妈以前也没想起叫我去吃鱼,这事到门前了,用得着我了,便想起我喜欢吃鱼了,我还能缺了鱼吃不成。”   冯六媳妇被冯六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跺了跺脚,拎着手中的布袋子就出了门。   冯六却没在意,等他媳妇儿走了以后,确定屋外没有人,他便把房门给锁了,又从床底下摸出一个装钱的铁盒子,他先将盒子里的钱数了数,确定没有问题,这才把白天陈远川给自己的那沓钱拿了出来,一块塞到了铁盒子里,重新放回了床底下。   屋顶上的陈远川把冯六跟冯母还有他媳妇的对话,都听到了耳朵里,后来冯六的媳妇走了,他虽然没看见冯六藏钱的动作,却听到了冯六锁门的声音。   他也没着急,一直待在屋顶上,等到月上中天,清浅的呼吸声陆续传来,陈远川确定所有人都睡着了,这才从屋顶上下来,三两下撬开了冯六房间的窗户,从窗户跳了进去。   冯六的媳妇刚好不在家,这倒是方便了陈远川行事,为了防止冯六中途醒来,再发出声音,他进屋后直奔床头,照着冯六的脑门就是一巴掌,把人给拍晕了。确定冯六晕了以后,陈远川便没什么顾忌了,索性直接把屋里的灯给打开,就这么大剌剌地在屋里翻找了起来,很快就让他找到了冯六藏在床底下藏钱的盒子。   陈远川打开一看,盒子里都是一沓一沓的钱,他大概数了数,足足有1800块钱,估计都是这冯六利用职务之便从别人身上敲来的。   他先把自己那200拿了回来,随后思索了一下,只把自己的钱拿走肯定是不行的,上午他才给了冯六200块钱,晚上那200就不见了,冯六就是个傻子,也得怀疑到自己身上,可就算这些钱都是不义之财,他要是把钱都拿走了也不合适,还不如给冯六找点麻烦呢。   想到晚上在冯六家听到的话,陈远川的心中很快就有了主意,他把剩下那1600给冯六留了500,那1100则拿走了。   陈远川从窗户里原样翻了出来,却没有离开,而是拐到隔壁陈家老大的房间,照旧顺着窗户摸进去,这陈家老大两口子都睡得挺沉,冯远川没有惊动他们,悄咪咪地拿出600块钱塞到了冯家老大的枕头底下,正准备走时看到地上的鞋子,他又拿走了冯家老大的一只鞋。   随后如同对冯家老大一样,他又摸进冯家老三的房间,塞到枕头底下500块的同时,拿走了冯家老三的裤衩子,最后他又回到了冯六的房间,把冯家老大的鞋和冯家老三的裤衩子都留在了冯六的床边,确保冯六一醒来就能看到,这才功成身退。   回去的路上,陈远川还想着,瞧他多贴心,冯家老大不是想给儿子找工作,冯家老三不是想去省城看不孕不育吗?他把钱都给他们准备好了。至于冯六,为了怕冯六醒来不知道钱去哪儿了,他还专门给冯六留下了明晃晃的证据。至于冯六到底相不相信是冯家老大和冯家老三拿的钱,偷东西的人又会不会留下鞋跟裤衩子,管他呢!   反正钱他都已经分给冯家老大和冯家老三了,他就不信冯六能发现,那盒子里的钱真正少的其实是200块。   做完这一切后,陈远川就回了家,余蔓一早醒来看见旁边坐了个人,吓了一大跳,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陈远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吓我一大跳,还有你昨晚干吗去了?是不是跟明子的事儿有关?”昨天陈远明回来,说陈远川晚上不回来了,她就猜陈远川八成又搞事儿去了。   “我也没干什么,就去当了回梁上君子。”   “啊?”   陈远川将自己怎么潜入到冯六家,拿回了自己的钱,又是怎么把冯六的钱给冯家剩下两个兄弟分了分,完了还留下了物证的事儿,一并说了。   “你……你……”余蔓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半晌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可真够损的,冯家怕是有的闹了,而且你怎么想的,留个鞋也就算了,还留个裤衩子,谁偷东西会在现场留下自己的裤衩子?”   “我主要目的是为了把水搅浑,相不相信的都不要紧。”想也知道冯六不可能把钱全拿回来,那自己的200块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你下次再干这种事儿,好歹给我说一声,而且你也不要太过大意了,万一被抓住,那麻烦可就大了,盗窃可不是小罪名。”余蔓虽然知道陈远川身手挺好,但还是免不了担心,生怕陈远川一个不注意,阴沟里翻了船。   “放心,我是有把握才会去做的。”陈远川对自己的武力值和这边人的差距心中有数,一般二般的人是抓不到他的,那冯六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一个小虾米,解决起来容易得很。   不过陈远川也没打算再对冯六做什么了,拿回自己的钱也就算了,冯六这样的人多的是,没有冯六,还有张六赵六。   不过雷志高就不一样了,这家伙对自己不怀好意,而且跟个阴沟里的老鼠似的,时不时地出来蹦跶两下,也怪膈应人的,他得琢磨琢磨,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才好。   陈远川这边惦记着雷志高,雷志高也惦记着他呢,冯六放走了陈远明,雷志高虽然不敢怎么样,但心中到底憋闷,昨晚上还找狐朋狗友喝了顿酒才回家的。   清早宿醉醒来,头都是蒙的,偏偏孙英还在那里没完没了地念叨:“你说说你,喝这么多酒做什么?瞧瞧这脸色差的。”转头又冲着外头喊道:“方敏,方敏,让你   熬的粥熬好了吗?怎么这么半天还没端上来,没看志高等着吃饭呢,也不知道我这是什么命,前后娶的两个儿媳妇,没一个称心的。楼下张姐的儿媳妇,嘴那叫一个甜,把张姐哄的整天都笑呵呵的,我这两个儿媳妇可倒好,一个个都是钜嘴的葫芦,还整天沉着张脸,活像谁欠你们几百块钱一样。”   雷志高新娶的媳妇叫方敏,这会儿正在楼道里做饭,对于孙英的催促,就跟没听到一样,也并没有加快手上的动作,仍然不紧不慢地熬着粥。   屋里的孙英念完了儿媳妇,又转头说起了雷志高:“我当初说帮你说个媳妇你还不乐意,非要自己找,瞧瞧你找的媳妇,光可着漂亮有什么用?”   雷志高本就头疼,这会儿感觉跟有100只蚊子在耳边嗡嗡似的,不耐烦地挥了下手。   “行了,别说了,大早上的就不能让人清静点吗?”   孙英见雷志高发了脾气,终于消了声,过了会儿缓和了下语气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痛快了?大早上的火气这么大,我一个当妈的还不能说你两句了。”   孙英不再跟念经似的絮叨,雷志高的脸色也好看了些,再加上他本就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心里的烦闷,听孙英问起,就把昨天发生的事都说了,末了气恼地骂道:“那个冯六可真不是个东西,我鞍前马后地讨好了他这么久,结果他收了陈远川的好处,就翻脸不认人了。还有那个陈远川,简直就是来克我的,我就不信找不到机会收拾他。”   孙英对此倒是颇为同仇敌忾,陈远川讹了她钱的事儿,她一直记恨着呢。   “你就不该针对陈远川的弟弟,光弄他的弟弟有什么用,直接找个由头把陈远川抓起来不就行了,看他还能有什么法子再躲过去。”   雷志高想了想,觉得孙英说得还挺有道理的,他就不应该搞得这么迂回。母子两个人嘀嘀咕咕地在屋子里讨论起了接下来怎么对付陈远川,却没注意到端着碗的方敏在门口站了许久。   雷志高有了对付陈远川的主意,心情也好了不少,这才感觉到了饥饿,想起方敏熬个粥也不知道熬到哪里去了,不高兴地喊道:“方敏,你做个饭需要这么久吗?想饿死我是不是?”   方敏这才掀开门帘走了进来,默不作声地把粥放到了桌上,随后又出去端菜了。   雷志高皱着眉头看着方敏的动作和那寡淡的神情,心道他妈虽然唠叨了些,但有句话确实没说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前后娶的两个媳妇儿都死气沉沉的,人虽然长得不错,却没有一点鲜活劲儿。   余蔓就不提了,就说方敏,她哥哥因为在公共场合发表不当言论被人给举报了,抓到了革委会,要不是自己,她哥早就被送到农场去了,还能全须全尾地被放回去吗?这老方家合该对自己感激涕零才对,真不知道这个方敏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算不说多捧着自己,至少也不该一天到晚没个好脸色吧。   可惜方敏全然不是这么想的,在她看来,雷志高就是小人行径,趁人之危,她哥哥被革委会的人抓了,她去探望的时候就被雷志高给看上了,以她哥哥的安危威胁自己嫁给他。方敏为了救她哥哥,只能答应了雷志高,她哥哥虽然被放了回去,可他们家也是拿了一大笔钱的,所以方敏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感激雷志高的,她被逼着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能有好脸色才奇怪,而且她对革委会的那一帮人都讨厌得很。   说起这个,方敏又想到了早上听到的雷志高母子俩的谈话,对于孙英口中不能生的前儿媳妇余蔓,或许是出于同病相怜,再加上对雷家母子的厌恶,她对余蔓还是挺有好感的。   下午方敏找了个出去买菜的时机,到机械厂去找了余蔓,余蔓见到方敏,得知她是雷志高新娶的媳妇,还有些意外。   方敏也没耽误时间,直接就把雷家母子俩的计划告诉了余蔓。   “就是这样,他们准备算计你现在的丈夫,你们多防备些吧。”说完方敏就打算离开   “等等,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余蔓不解地追问道。   “我不喜欢雷志高,也不喜欢革委会的人。”方敏没回头,留下这么句话就走了。余蔓如今是脱离苦海了,可她还在泥潭里挣扎着,却也不想面对别人同情的目光。   陈远川晚上就听余蔓说了方敏去找她的事,也知道了雷志高的打算。这还真是巧了,他正准备找个机会解决了雷志高,这雷志高就先撞上来了。   “你打算怎么办?”余蔓看陈远川的神情,像是已经有了主意。   “将计就计吧,最好能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具体的细节我还没想好,还得再好好想想。”   余蔓闻言,就没有再详细追问,而是说起了方敏。   “……我看她也不像是自愿嫁给雷志高的,那雷志高可真不是个东西,以前顶多就是游手好闲,现在还跟革委会的人混在了一起,指不定用了什么手段让方敏嫁给了他。”   方敏?陈远川若有所思,如果这个方敏想要摆脱雷志高的话,那不如彼此合作一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不管是雷志高,还是陈远川,都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到来,一时间颇有些暴风雨前的平静。   而革委会这边,两天没出现的冯六终于来上班了,只见他神色萎靡,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一道血印子,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老冯,这是跟你媳妇儿打架了,你说你也是的,老大个爷们儿,跟媳妇儿动什么手?”   冯六一路走来,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目光,但别人即便对冯六的情况很是好奇,也不敢多说什么,另一组的秦科长就没有顾忌了,他巴不得看冯六笑话呢,这会儿就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盯着冯六。   可惜冯六实在没心情理会秦科长,他自家都快乱成一锅粥了,索性连话都没说,只瞪了秦科长一眼就走了。   而他走后,底下人却热火朝天地讨论了起来。   “你们听说了吗?冯科长家遭了贼,还是内贼,估计丢了不少钱,不然能两天都没来吗?”   “我舅舅家跟冯科长家是一条巷子的,听说好像是冯科长跟他嫂子有一腿,把自家的钱给了他嫂子一部分,这不就被他媳妇发现了吗?两口子这才打起来的。”   “不对,我咋听说的是冯科长他弟不能生,他弟妹想要个孩子,这才勾搭上了冯科长,冯科长把钱给了他弟妹。”另一人立马反驳道。   “你们说得都不对,真相其实是冯科长的媳妇和他弟弟有一腿,冯科长在自己屋里发现了他弟弟的裤衩子!”   “啊?”这瓜也太大了,其他人惊叹连连,冯科长的媳妇都给他戴绿帽子了,还敢往他脸上招呼,这也太彪悍了吧。 第38章   快要过年了,大队里的队员们已经开始为过年做起了准备,每到这个时候,少不得就要去采买年货,而供销社、粮油站什么的一到年前都是最忙的。   别的不说,陈远川这个年应该是能够过得不错,这日他从镇上取了个包裹回来,一边往家走,一边感叹,这谢书辉还真是大方,不仅谢书辉大方,连着全家人都挺大方,他手上的包裹就是谢书辉在北京的家人给他寄来的,据说是谢书辉的爸妈,得知陈远川是救了他们大孙子的人,专门买了好些东西,大老远地给陈远川寄了过来。   陈远川回去打开一看,里面有两块布料,一块藏蓝色,一块军绿色的,都是现在流行且耐穿的颜色,还有一些饼干、糖果及北京当地的特产什么的,考虑的还挺全面,这些布料可以让陈远川做件新袄子了,饼干糖果什么的过年也不用买了。   没两天张高力又来了一趟,给了陈远川一个信封,里面有好些的粮油肉票,说是过年厂子里发的福利。陈远川之前跟着往平省去了一趟   ,工资虽然没有,福利还是给陈远川算了一份的。上回谢书辉就给了他一沓票卷,现在加上这些,足够陈远川用好一段时间了。   不过陈远川想着,这些票券留在手上也不能下蛋,还不如该花就花,多买些东西过个肥年也好,所以陈远川主动请缨,说自己要上县里去买年货。   现在的供销社绝对是人山人海,刘银凤有些担心陈远川抢不过别人,便想自己也跟着去。别看陈远川块头挺大,但买年货这种东西那都是女人们的战场,刘银凤觉得老大还真不一定能抢得过那些老娘们。   可惜这个提议却被陈远川劝阻了:“妈,咱家厨房还得你坐镇,你还是先忙家里的活吧,我自己去一趟,能买多少买多少,差的那些,回头你再去好了,反正供销社又不是今天就关门了。”陈远川今天可是有计划的,未免吓着刘银凤,他还是自己去比较好。   刘银凤想想也是,厨房里的活没她还真不行,那就让老大先去吧。她把要买的东西都给陈远川罗列了出来,并且一再交代,别的都不要紧,先抢到肉才是最关键的。他们家如今条件是越来越好了,过年哪能没有肉,虽然队里也会杀年猪,但交了任务猪之后,剩下的队员们分一分,到手也没多少,她家工人是多,挣工分的人却少了,想来今年能分到的肉就更少了,所以肉一定得多买点,左右糖果点心已经有了,等自己忙完厨房这摊活,过两天再上供销社去一趟,把缺的买上就是了。   陈远川满口应了下来,因为怕去的晚了,肉再卖完了,他一大早就出了门,到供销社的时候还没开门。饶是如此,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那里等着了,等到店门一开,大伙一窝蜂似的挤了进去,陈远川也是其中之一,他牢记着刘银凤的嘱咐,直奔着肉摊而去。   陈远川有幸在这里感受了一把人挤人,人挨人的盛况,买个肉都要靠抢,想他上辈子哪里经历过这些,别说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   就在陈远川快排到肉摊前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衣兜被人动了一下,换做一般人,可能还真发现不了,毕竟现在都穿着大棉袄,又是在这样拥挤的情况下,不过陈远川还是马上就感觉到了,先不说他早有防备,就算方敏不来通风报信,他也不可能连自己身上多了些什么,或者少了些什么都不知道。   洞悉一切的陈远川不动声色,到猪肉摊子前买了自己要要的肉,这时候他也没心情再买别的了,很快就从人流中挤了出来。   陈远川提着肉,走出供销社还没有多远,就被一群人围了起来,打头的可不就是冯六,身边还站着雷志高。   “你们这是想要做什么?”   “陈远川,有人举报你对当前农村生活不满意,发表反革命言论。”雷志高自诩这回把陈远川按倒是十拿九稳的事,因此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就算大家都知道是他故意针对陈远川的又怎么样,只要陈远川的罪名成立就行了,他倒要看看陈远川这回要怎么脱身。   “有人举报?谁举报的我?我发表什么反革命言论了?”   对陈远川的问题,雷志高早有准备,只见他将躲在众人身后的陈来宝扯了出来。   “就是你的邻居陈来宝举报的,他亲耳听见你在你们生产队里,抱怨农民生活过于穷苦,生产队任务繁重,不愿意再接受党的领导等反革命言论。”说着雷志高还推了陈来宝一把。   陈来宝哆哆嗦嗦地点了头。   “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儿,我……我亲耳听见的。”陈来宝结结巴巴地说完,又躲到了雷志高身后。   昨天雷志高找上他,让他出面指证陈远川,陈来宝其实是不怎么愿意的,倒不是说他为人多么正派,不愿意干这种莫须有指认他人的事,而是他胆小,虽然他也记恨陈远川,但让他私下里暗戳戳地使个绊子什么的还是可以的,让他光明正大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诬陷陈远川,尤其还是跟革委会的人在一起,他压根不敢。   可他刚露出几分难色,还没开口拒绝,就被雷志高威胁了一番,陈来宝害怕被革委会的人报复,再把这些手段用在他身上,只得答应了下来,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陈远川却没有慌乱,即便提前知道了可能会发生的事,但他却没想到陈来宝也掺和了进来,而且看陈来宝那副畏缩模样,也不知道雷志高是怎么把人叫来的。   “说我在公共场合发表反革命言论,总不会就陈来宝一个人听到了吧,我跟他关系本来就不怎么样,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诬陷我的,你们有什么证据?”   “证据当然是有了。”雷志高此刻看陈远川的眼神就跟看垂死挣扎的蚂蚁一样,他又把缩到后面的陈来宝拽了出来,心想这人也太废物了,总不能什么都让自己代言。   “当,当时就我听到了,不过我……我看到他写了一封信,他说的那些话信里都有写,那封信应该就……就在他身上。”陈来宝终于把要说的话说完了,他看了一眼陈远川,心虚地低下了头。   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话的冯六,这会儿终于开口了。   “陈同志,这可不太好办,既然有人出面举报你,还说你身上有作为证据的信件,那我们少不得要对你进行搜身了。”   冯六此刻丝毫没有了当时收陈远川200块钱时的好态度,翻脸就跟翻书一样,不过冯六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一码归一码不是。他也知道眼前这出戏十有八九是雷志高安排的,不过他也不在意,只要雷志高能把这出戏圆上就行。   陈远川却没等有人上来对他进行搜身,就爽快地把外面穿的棉大衣给脱了。   “你们想搜就搜,我身正不怕影子歪,没说过的话就是没说过,任凭有些小人怎样构陷我,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旁边一人受了冯六的示意,上前接过棉大衣搜了起来,可他翻了半天,衣兜里除了两张粮票和一点零钱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更没有类似于信笺之类的东西。   雷志高见状心里咯噔一下,上前抢过了陈远川的棉大衣,自己动手把棉大衣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那封信。他深感不可思议,他算准了陈远川买完肉到走出供销社这么短的时间里,不会那么快发现身上多了一封信的,可现在信去哪儿了?   他隐晦地朝旁边一人撇去了个询问的眼神,那人正是被雷志高指派在人群里往陈远川衣兜里塞信的人,此刻亦是一脸茫然。   雷志高犹自不信邪,又上前对着陈远川的裤子翻了个遍,等他还想把裤腰带解开时,陈远川不耐烦了,一把推开了他。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谁家会把信藏在裤衩子里,幸亏我是个男的,不然我非得告你耍流氓不可。”   就在雷志高思索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时,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志高!”   雷志高扭头一看,原来是自己表哥孙大虎,孙英当时就是想让孙大虎去接替余蔓的工作的。孙英的娘家后来得知孙英没有按她说的那样把工作给孙大虎,而是让雷志高给卖了后,很是气恼雷家母子的所作所为,觉得孙英就是故意耍着他们玩的,这段时间都把孙英列为了拒绝往来户。   是以雷志高也有好长时间没见过他表哥孙大虎了,对孙大虎突然出现在这里,有些莫明所以。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雷志高问他表哥孙大虎。   谁知孙大虎比雷志高更莫名:“不是你写信让我来的吗?”   听到“信”这个字,雷志高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还没等他深想,又呼啦啦地来了一群人,还是革委会的秦科长带的队。   “老秦,   你这是什么意思?“冯六对秦科长的到来有些纳闷,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还需要抢功什么的,不知道这老秦是闹的哪一出。   “老冯,本来我也不想掺和你们的事,但是没办法,有人举报你们组的雷志高发表不当言论,有妄图颠覆无产阶级政党之嫌。”秦科长笑眯眯地说道。   什么?雷志高彻底傻了,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扯到自己身上。   “胡说,我根本就没有发表过什么不当言论,更没有什么颠覆政党的行为。”   “老秦,你这帽子扣的也太大了,你有什么证据?又是谁举报的?”冯六没有像雷志高那般激动,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雷志高这小子才有几斤几两,还颠覆无产阶级政党,先不说他有没有那个胆子,就说他有那本事吗?这种大帽子还不都是靠着一张嘴,只要有心总能挑出刺来,但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有那么严重,毕竟真正反革命的才能有几个,所以他觉得这秦科长就是故意来跟他作对的。   冯六猜的也没有错,秦科长确实是来看冯六他们这组笑话的,但也不是他没事儿找事儿,而是顺水推舟罢了。   “举报人就是雷志高的妻子方敏,证据说是在雷志高的表哥身上,方敏说雷志高给他表哥孙大虎寄了一封信,信中将自己的反革命之心表露无遗。”   雷志高闻言瞳孔一缩,心中暗骂,方敏这个贱人,竟敢这么害自己,看自己回去不弄死她。   眼下他却顾不得方敏了,因为秦科长的人已经从孙大虎身上把信搜了出来。   孙大虎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见这两方人好像闹得挺凶,雷志高又被人举报了,扣了这么个罪名,吓得他大喊道:“不关我的事儿,不关我的事儿,是雷志高写信把我叫来的,我什么也没干。”   孙英的娘家人之前也知道雷志高进了革委会,孙大虎收到这封信时,还以为是雷志高有心想要修补两家的关系,把自己也弄进革委会,孙大虎别的不知道,却知道革委会的人都老神气了,能进城吃公家饭,他哪有不愿意的。   至于雷志高在信中说的那些话,他只当那是雷志高随口的抱怨,孙大虎本就不是个多聪明的人,根本就没当回事儿,他还在心中感叹,这志高想要给他信,托个人捎过来不就行了,他们生产队离县城才有多远的距离,还用得着专门花钱给他寄过来,这城里人就是爱讲究。   他揣着信就兴高采烈地跑到了县城来,结果去了雷家一问,志高不在家,姑姑也不知道志高去哪儿了,志高媳妇儿倒是告诉了他,说志高上供销社来了,让自己到这里来找人,他可不就跑来了吗?哪知道会是这么个情况。   这会儿已经没人再去管陈远川了,他穿好自己的棉大衣,好整以暇地在旁边看起了戏。   冯六瞧见眼前这场景,猜测雷志高八成是被人设套了,他思索了下,觉得雷志高这人平时还算好用,还是决定尽力保一保,所以上前道:“老秦,我们组的小雷八成是让方敏那娘们给设了个套,他自己就是革委会的,不可能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怎么可能会去发表一些不当言论,你给我个面子,别把这事儿闹大,咱们回去了关起门再说怎么样。   秦科长难得见冯六示了弱,心中便有些犹豫,不到迫不得已,他其实也不想和冯六撕破脸,不然闹得太难看,潘主任怪罪下来也不好。   可他还没说什么呢,旁边搜出孙大虎身上信件的那人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秦科长扭头看去,那人忙憋住了笑,把信递给了秦科长。   秦科长接过信,越看脸色越古怪,勉强忍住了笑,又把信递给了冯六。   “老冯,你确定要保这人吗?你要不要看过这封信后再做决定?”   冯六拿着信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那信是以雷志高的口吻写给他表哥孙大虎的,大概内容是:   表哥,上次工作的事没能给你,你别在意,你不知道,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别看我如今在革委会混了个位置,但也没少受气,革委会里的人就没一个好东西,我上头那个冯六,把我当奴才一样使唤,为了个外人说翻脸就翻脸,活该他被自家人偷走了自己藏的钱。我没有亲兄弟,只有你这么个表哥,不如你进城来帮我吧,我想办法给你也在革委会安排个位置,咱们兄弟连心,迟早能爬上高位。等我当上了革委会主任,到时候咱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些得罪我的人都得给我下跪,至于那个冯六,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冯六看了这封信后,脸上就跟个调色盘似的,五颜六色,而且他还阴谋论了,那天他刚把陈远明放了,晚上他的钱就被偷了,他两个兄弟都拿了自己的一部分钱,会不会是雷志高因为不满意自己放了陈远明,就撺掇他两个兄弟去偷了他的钱,不然这时间上也太巧了。   本来他还怀疑是雷志高被人设了套,现在他倒是有些相信这信是雷志高写的了,而且不同于雷志高找人塞给陈远川的那封栽赃信,也没管什么笔迹一样不一样之类的,因为雷志高觉得只要信在陈远川身上搜出来,根本没人有功夫去核对笔迹,所以他随随便便写了下就完事了,方敏这封信则是陈远川以雷志高的口气复述,方敏模仿雷志高的笔迹写的,冯六可不就是越发信了吗?   再看到最后那句话,雷志高竟然说自己连给他提鞋都不配,冯六觉得自己算是喂了个白眼狼,气得上前一巴掌呼在了雷志高脸上,亏他刚才还想要保住雷志高。   “雷志高,就你这么个玩意儿还想当主任,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让人给你下跪,这是你身为无产阶级人民该说的话吗?我看你是被资产阶级的邪恶思想腐蚀了,还不把他抓起来带走!”   “不是,我没有,我是被冤枉的,那封信不是我写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信上都写了什么,肯定是方敏那个贱人故意害我的,冯哥,你相信我呀!”任凭雷志高如何喊冤,他还是被拖走了,连带着他表哥孙大虎一起。   陈远川这才上了前,抓住想要趁机溜掉的陈来宝,对冯六和秦科长道:“两位领导,那雷志高都被抓了,是不是没我什么事儿了?这陈来宝和雷志高是一伙的,你们要不要也抓去审问审问?”   陈来宝刚才见雷志高被抓走时就吓破了胆,这会儿被陈远川推到人前,更是害怕了,连忙摆手解释:“我和那雷志高不是一伙的,是雷志高他逼我来的,他非得让我那么说,我不敢不听他的。”   冯六正是恼怒的时候,对陈来宝也起了迁怒之心,压根儿不想听他解释,只指挥着底下人:“这儿还有个诬陷他人的,也一并带走了。”   冯六没管陈来宝的哭天抹地,转头再看到陈远川的时候,脸上有一瞬间的怀疑,随即又觉得不太可能,陈远川哪儿来那么大本事,躲过雷志高的算计也就罢了,怎么可能再反算计回去?何况有些事也不是陈远川能知道的。想罢,他不再庸人自扰,只当陈远川是运气好,便挥了挥手让陈远川走了。   没过两天,余蔓回家的时候,就把这件事的结果给他传递了回来。   “听说雷志高被发配去农场劳改了,还判了不少年,方敏立刻发表声明跟他离了婚,我听住在厂子家属院的人说,孙英整天在家里哭哭啼啼地咒骂方敏和咱俩,哦,对了,还有她娘家她也没放过,大抵觉得所有人都欠了她的。”   “那速度还挺快的。”陈远川猜测雷志高能判这么多年,冯六应该在其中出了不小的力,不然他闹了那么大的笑话,不好好出口恶气,怎么可能甘心。   不管怎么样,雷志高这么个小人,总算是消停了,估计以后都不可能再来找他们麻烦了。   至于陈来宝,他也就是个诬告,并不涉及什么政治问题,马婶子上县里去了一趟后,人便被放回来了,应该是没少花钱,因为陈远川察觉马婶子看自己的目光更加幽深了,不过本就是陈来宝诬陷自己在先的,陈远川觉得自己没跟他计较,已经算大度了。   就这样,陈远川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新年终于到来了。 第39章   都说瑞雪兆丰年,恰好在年前下了场大雪,这让生产队的老人都   十分欢喜,只觉得来年一定是个丰收年。   除夕一早,刘银凤就忙活开来了,她把家里的人都支使得团团转,儿媳妇和闺女让她指派到厨房去准备年夜饭了,剩下的大老爷们也别指望能闲着,被她安排着扫雪的扫雪,贴春联的贴春联,总之都得动起来。   看着家里人忙忙活活的,刘银凤满意地点了点头,感觉这才有了过年的氛围。   陈家今年的年夜饭很是丰盛,队里就算再节省的人家,到了除夕晚上也得吃顿白面饺子,弄几个丰盛的菜,何况陈家今年可是出了好几个工人呢,刘银凤自觉他们家如今也算是队里的富裕人家了,所以准备年夜饭就很是舍得,又是烧肉,又是炸丸子,又是蒸鱼的,最后硬是凑齐了八个菜色,且每个都分量十足,更别提白面饺子和馒头了。   “吃饭吧!”刘银凤话音一落,大家就朝着自己看上的菜色伸出了筷子,一时间都顾不得说话了。   陈远扬把每个菜都尝了一遍,这才满足地叹道:“这是我长这么大吃过最丰盛的一个年夜饭,要是年年都这样就好啦。”   刘银凤听了这话突然想起了陈爱国,不由得有些怀念。   “可惜你们爸没福气,没能再多活一年,看到咱们家现在的好日子。”   “看不到也不要紧,要不等会儿我去后山找我爸聊聊天。”陈远川顺嘴接道。   众人都无语,这是有多爱大晚上往坟堆跑。   “你可给我消停些吧,大晚上的你去什么后山,你忘了赵知青那事儿差点摊你身上。”刘银凤训斥了陈远川两句,转而想到大过年的提起个死人不吉利,便不再多说了。   “……总之你以后晚上不要总往后山跑。”   陈远川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却没怎么往心里去,他每回和老黄交易都是在晚上,让他晚上就此不去后山了估计不太可能,他们总不能大白天交易吧,那也太显眼了。   这段时间以来,陈远山已经开始跟着出车了,只是还没有跑太远的路程,而陈远明又是一直住在厂里宿舍的,难得回来一次,所以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是少有,除了刘银凤一开始提到陈爱国时,气氛有些低沉,后来大家说说笑笑的,屋里很快热闹了起来。   一到过年,小孩子们总是最高兴的,陈冬冬衣兜里装满了糖果不说,快速吃完了自己的饭,就拿着响炮跑出去了。他现在在大队孩子们里的人缘渐渐好了起来,不像以前一样没人搭理了,一来是铁军都渐渐打不过他了,孩子们尤其是男孩子总是慕强的,二来是家里条件好了以后,陈冬冬不缺嘴了,现在也不怎么抢其他孩子的吃食了,大家可不就又愿意和他玩儿了吗?   这会儿陈冬冬拿着一盒响炮,招呼着他的小伙伴们,在大队里疯跑了起来。他一边跑一边砸响炮,笑闹声传出去,在家里听到陈冬冬笑声的铁军,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他的小弟都快要让陈冬冬抢走了。   “爸,我也想去学武。”铁军对着旁边的李二牛说道,陈冬冬之所以越来越厉害,就是因为跟着他爸学了武,所以他也要去学。   “学什么武,上哪儿学去?你想学也得有人教。”这年头学校里的文化课都快上不下去了,哪里还有人教练武的,他也知道陈冬冬在跟着陈远川学武,可让他去找陈远川开口是绝对不可能的,陈远川也不可能会答应。   不过看着铁军委屈的神情,李二牛还是安慰了他两句:“行了,大过年的别嘟着嘴了,爸带你出去放炮。”   李二牛的媳妇听到这话立马紧张道:“你要带着孩子上哪儿放炮去,可别走远了。”   “你这娘们怕不是有病,放个炮还能去哪儿,肯定是在家门口放。”李二牛会不高兴,也是有原因的,自从他和陈来宝被人发现酒后光着在一起,他媳妇儿就疑神疑鬼的,生怕他再和那陈来宝搅和在一起,总是不愿意让李二牛离开自己视线范围内,把李二牛给烦得不行。   李二牛想着上次完全就是意外,谁知道那陈来宝酒品那么不好,他都没再跟陈来宝说过话,而且大队里的人都知道陈来宝喜欢的是许知青,也不知道这娘们是发的什么疯。   想到这里,李二牛也不想再和他媳妇废话了,带着孩子就出去了。他带着铁军刚出去没走多远,就碰到了脸色很是不好看的许瑶,李二牛有些诧异,这许知青一向柔柔弱弱的,也不知道是谁得罪她了,让她阴沉着一张脸,许瑶很快就走了过去,李二牛也没有在意。   正月里大家就开始互相串门拜年了,刘银凤的娘家除了她姐姐刘金凤,就没别人了,所以陈远川他们除了去他们大伯家和陈家的几门老亲,再就是他们大姨一家,很快就走完了亲戚闲了下来。   初六的时候,王波提着大包小包地上了门。   “陈哥,上次咱们从平省回来,我就又跟着出了趟车,所以一直没来找你,这回我可以休息好些天。你看练武的事儿,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王波也是有些着急了,他们经常跑长途的,时间本来就不固定,一出车肯定要耽误进度,所以他就想趁着休息赶紧学起来。   “既然你这几天有空,那就从明天开始吧。”陈远川当初既然答应了王波,也没有推脱。   次日起,王波就开始天天来报到了,陈远川索性留他在家里吃午饭,王波也是个有眼色的,练武休息的时候,没少帮着家里干活。   这么个大活人,还是运输队的司机,陈美妮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她果然对王波上了心,经常给王波端个茶倒个水的,很是热情。   陈远川观察了两天,见陈美妮是真的有了心思,便找她谈了谈,将王波家的事情都告诉了陈美妮。   “……王波妈显见得是个难缠的,且又只有王波这么一个独子,以后肯定是要跟着王波过的,你要是真跟王波好了,以后少不得要跟他妈长久相处,所以你自己考虑清楚,别光想着王波条件不错,就头脑一热钻了上去,也得想好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在陈远川看来,找一个人,不光要想到他可能给你带来的好处,也要想到有可能带来的麻烦,确定自己都能够接受了,再说在一起的事。   尤其陈美妮还不是个脑子多灵光的人,好在她心大不是个爱往心里藏事的,不然找了那王波,还真是够呛能把日子过好。   陈美妮听了后若有所思,陈远川的话她还是听进心里去了的,她觉得她大哥能找到她大嫂,在这方面肯定有经验。   陈远川把事情说清楚了,便丢开手了,剩下的就让陈美妮自己考虑吧,她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让自己给包圆了。   年还没过完,一个消息就在大队里传开了,许知青竟然要跟陈来宝结婚了。   队里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有些不可思议,许知青以前找赵知青的时候,就算赵知青算不上多么出彩,可他们也多少能理解,毕竟人家都是从大城市来的知识青年,而且据说两人的老家还是一个地方的,人家两人肯定有共同语言,在一起也能说得过去,可眼下许知青是怎么想的,怎么会看上陈来宝,还立马就要结婚了?   陈来宝虽然一直以来都对许瑶殷勤的不行,但大伙都不怎么看好他。毕竟陈来宝可是生产队出了名的游手好闲的混子,别说知青,大队里的姑娘都不乐意找他,许知青就算真想找个人嫁了,大队里比陈来宝优秀的小伙子多的是,怎么就瞧上陈来宝了呢?真是奇了怪了。   别说大队里的人想不通,知青点的人也想不通,虽说许瑶平日里有些行径   他们看不太上,但到底都是一起插队的知青,大家见许瑶就这么草率地决定嫁人了,还是陈来宝那样的人,少不得得劝说几句。   “许瑶,那陈来宝农活干得也不好,你嫁给他,他都不定能养活得了你,你这是图什么?”   “就是,听说陈来宝连初中都没上过,你跟他估计连话都说不到一起去。”   “……”   许瑶勉强笑笑,她能怎么办?马婶子说她要是不嫁给陈来宝,就去告发自己害死了赵瑞的事,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说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背,先是陈远川受伤那一天,她出去被赵瑞看见了,后来伤了赵瑞,又被马婶子看见了,就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这些人还一个两个的都跑来威胁自己。可许瑶就算恨得咬牙,面儿上也不敢表露出来。   “我这不是觉得来到生产队里这么长时间了,就数陈来宝对我最好,我也不图他别的,只要他能诚心待我就行了。”   许瑶做足了一副不慕名利,但求真心的架势,弄得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路青青狐疑地看了许瑶一眼,她怎么不知道许瑶是这么个人呢?这许瑶的操作都快把她弄迷糊了,一会儿表现出对这个人有意思,一会儿又跟那个人好上了,之前找赵瑞还能说是为了回城,现在呢?突然要嫁给陈来宝这么个要啥没啥的,她总觉得这其中像是有什么猫腻。   不管别人怎么想,许瑶都以极快的速度嫁给了陈来宝,两人也没有大办,就随便请了两桌酒。   不同于许瑶的强颜欢笑,陈来宝笑得跟个傻子一样,他最近觉得整个人像是飘在云端里,前些日子他妈告诉他,许知青答应嫁给他了,他还不敢置信,如今切切实实把人娶到手了,才算是有了些真实感。再看大队里其他的未婚小伙子们,就有了股优越感,别提多得意了,要知道许瑶可是他们生产大队目前最漂亮的姑娘。   陈远川也觉得这场婚事有些古怪,那许瑶明显是不怎么乐意的,再联想到之前赵瑞的事,陈远川心中不由得起了些猜测。   “大哥,你说许知青咋想的?找谁不好,找陈来宝。”陈美妮旁观了隔壁的婚事后,找陈远川八卦了起来。   “你就别管别人的闲事了,你跟王波的事你是怎么想的?你这是确定瞧上王波了?”前天还殷勤地给王波端了碗红糖鸡蛋,自己这个大哥都没有这种待遇。   “我想过了,王波长得好,人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工作好,他马上就能转成正式司机了,一个月能拿不少钱,至于王波他妈不就是爱挑人毛病,看儿媳妇不顺眼吗?随她怎么说,我不把她当回事儿就行了。王波要不是有这么个拖后腿的妈,估计早就有对象了,哪能轮到我。”   陈美妮就算心再大,也知道自己是个农村户口还没工作,想找个条件好的城里人不容易,要不是王波想要跟她大哥学武,她根本就没机会接触到王波这样的。   “行吧,你想清楚了就行。不过王波对你是怎么个意思?你可别剃头的担子一头热,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感觉他应该是有点意思的,反正我给他倒水送吃的什么的,他都没拒绝我。”王波要是没瞧上自己,应该不会接受她的示好吧。   陈远川听了,也觉得这事儿八成有点门儿,便不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陈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听到隔壁隐隐传来了吵闹声,陈美妮和陈远扬两个立马就跑出去看热闹了,连向小燕抱着个孩子都不影响去围观八卦,还有余蔓,推着自行车走的时候,神情竟然颇为遗憾,似乎要不是因为上班,也要跟去看热闹似的,弄的陈远川很是诧异,自己家里人怎么一个个的都越来越活泼了?   而隔壁在闹什么呢?许瑶虽然嫁给了陈来宝,心中却恨毒了马婶子,她想着你不是把儿子当成宝贝吗?你不是为了儿子什么都能做吗?那我就让你儿子和你离了心,看你还能得意到哪里去。   结婚当晚,许瑶就对着陈来宝吹起了枕头风。   “来宝,咱们家现在就你这么一个男人,以前也就罢了,如今你结了婚,那就是一家之主了,以后是不是应该你当家,让妈也歇歇,毕竟她都辛苦了这么多年了。”   “媳妇,你真是个孝顺的,你说得没错,以后我得把家当起来才行,让你和妈都过上好日子。”陈来宝让许瑶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自己责任深重,老人都说结了婚以后就是大人了,他现在可不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吗?   “那妈再管着家里的钱是不是就不太合适了,平时我们想买个什么东西都不方便,还得伸手问妈要钱。”许瑶这才把真实目的表露出来。   陈来宝一想也是,家里的钱确实应该他们两口子收着才对。   “那明天我就去问妈把钱要过来。”   “妈要是不给你怎么办?”   “没事儿,我知道家里的钱在哪儿放的。”让陈来宝直接对着马婶子把经济大权要过来,他还真不太敢,倒不如偷摸着先拿走再说。   许瑶这才放了心,第二天一早,陈来宝就趁着马婶子去后院摘菜的功夫,把马婶子装钱的布袋给拿走了。   马婶子就陈来宝这么一个儿子,以前她给陈来宝零花钱时也没背着陈来宝,所以陈来宝知道她的钱袋子在哪儿放,直接就把钱袋子拿回了自己屋里,交给了许瑶。   那钱袋子里其实也没有多少钱了,总共就剩下个几十块,连100都不到,这还是马婶子攒了好些年的。他们家也没人有工作,就靠着地里挣的那点工分,还有陈来宝两个姐姐的彩礼和这些年的补贴,马婶子才好不容易攒了些钱,结果之前为了把陈来宝从革委会里捞出来,马婶子花掉了一大半,剩下的也就没剩多少了。   马婶子之所以急着逼许瑶嫁给陈来宝,也是因为她手上的钱不多了,要是找个别的姑娘还得出彩礼,许瑶就不一样了,她握着许瑶的把柄,哪还用得着什么彩礼,再加上陈来宝就惦记着许瑶一个人,这也算是顺了儿子的心意了。   这会儿许瑶打开钱袋子,撇了撇嘴,虽然对钱数有些不满意,但也聊胜于无了。   而马婶子回到房间后,很快就发现自己的钱袋子不见了,知道她藏钱地方的人只有陈来宝,马婶子不作他想,立马就把陈来宝叫了进来,问起钱袋子去哪儿了。   结果陈来宝不光说自己把钱给了许瑶,被马婶子逼急了,还在那里吆喝着自己是一家之主,就该管着钱什么的,差点儿没把马婶子气吐血。   所以这不就吵起来了吗?而吵架的也不是许瑶和马婶子,而是陈来宝跟马婶子,许瑶根本就不跟马婶子吵,马婶子吼她一句,她就哭哭啼啼地在那里抹眼泪,把陈来宝给心疼坏了。本来他还不敢跟马婶子正面对上,现在为了媳妇也硬气起来了。   一旁的许瑶被马婶子用沾了毒汁的目光注视着,也浑不在意。如果说她和陈来宝结婚前,马婶子用赵瑞的事情还能拿捏得住她,现在她却是不怕了,她就不信马婶子这个时候还会去揭发她,不说别的,陈来宝都不会愿意。   许瑶想得确实也没错,在许瑶已经嫁给陈来宝的情况下,马婶子确实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再去揭发她,这不就让许瑶有恃无恐了吗?   结婚第二天,陈来宝和马婶子母子两个就吵起了架,可以说是让周围人看足了笑话。不说别人,陈家几个回来的时候还颇为意犹未尽。   陈美妮还跑来跟陈远川分享了一下:“大哥你猜隔壁因为什么吵起来的?那陈来宝把马婶子的钱给拿走了,说是自己结了婚就是大人了,从今往后要自己当家。”   “他当个什么家,以前也没见他闹着要当家,结婚第二天就突然有想法了,我看这许知青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以前光看着她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心眼还挺多,也不知道马婶   子后不后悔娶了这么个媳妇。“向小燕到底是结了婚的人,一眼就看出了是怎么回事。陈来宝这个样子,明显是被媳妇撺掇的。   陈远川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这下子隔壁以后怕是要热闹了。”   还真让陈远川说着了,自打陈来宝结婚后,隔壁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对象每回都是陈桃子和陈来宝,原因都是陈来宝认为马婶子和陈桃子合伙欺负许瑶,陈桃子则是为马婶子打抱不平。   而马婶子除了刚开始那两天有些反应不过来,后来便开始采取怀柔政策,对着陈来宝也不再怒目相向了,而是学着许瑶的样子抹起了泪。可惜一个是梨花带雨,哭着都好看,一个是老树梆子,哭得惹人烦,陈来宝会站在谁那边就不言而喻了。   这番动静弄得来陈来宝家看热闹的人是越来越多,陈来宝家门口都成了八卦集中营了。   时间长了,许瑶竟觉得嫁给这陈来宝也不错,至少不用干活了,地里的活她压根连去都不去,家里的活则有陈桃子和马婶子呢,她每天吃吃睡睡,不停地给马婶子母女俩找麻烦,再哄着陈来宝向着她。她想着等到什么时候知青能回城了,她再踹掉这陈来宝,另找其他出路不就好了。 第40章   开春的时候,队里又来了一批知青,就跟当年许瑶刚来队里的时候一样,那时候队里的小伙子们什么时候见过许瑶那样柔弱漂亮、优雅文气的城里姑娘,当时可不就引起轰动了吗?这回则是来了个白皙英俊、风度翩翩的男知青,一下就把队里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全都给吸引了去,这新来的知青只要一出现在地头,队里的女人们干活都不专心了。   “大家都说赵知青一看就是个拿笔杆子的知识分子,拿着锄头实在是跟他太不匹配了。”陈美妮也跟着队里的几个年轻姑娘去围观了新来的知青,跟她同去的几个姑娘,那是看一眼就羞红了脸。陈美妮倒是还好些,毕竟她和王波已经谈起了对象,她也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   “你说的长得特别好看的那个知青,他姓赵?”陈远川这两天没去上工,还没跟新来的知青打过照面。   “对,他自我介绍说他叫赵珏,大哥你不知道,赵知青不光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队里的姑娘都被他迷得不行。”   “别人也就算了,你可别被他迷了去。这些知青家都不是咱们这里的,不知根不知底的,人跑了都没处找去,而且谁知道他们在老家都是个什么情况。”陈远川提醒道。   “大哥你放心好了,我也就是看个稀奇,我对那赵知青没什么意思,他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瘦弱了,感觉连个担子都挑不起来,八成还没我力气大。而且人家一看就是知识分子,我对着这样的人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陈家除了陈远扬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没几个文化人,受家庭影响,陈美妮虽然觉得那赵知青是长得挺好看的,可也就是养养眼,实际上她并不怎么喜欢那些太过瘦弱的男人。   隔日陈远川上工的时候,终于见到了那个惹得大队里姑娘们春心浮动的赵知青了,他只看了一眼就不喜地撇过了头,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个新来的赵知青跟上辈子害得他没能吃上城主府软饭的那个小白脸都是同一类型的,陈远川看到这人就想起自己上辈子落选的愁闷,实在是对这个赵知青没什么好感。   “大川,你说这人到底有啥好的,弱了吧唧的,看着没一点男人样,我一个拳头都能把他凑趴下,也不知道队里那些女人都看上他啥了?”   今天跟陈远川分在一起干活的是陈五叔的儿子陈壮,陈壮人如其名,可不就长得身强体壮的,他看到陈远川往赵珏那里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自觉找到了知音,忍不住跟陈远川嘀咕了起来,语气中的酸意遮都遮不住。   不过这也正常,如果说赵珏在大队女人堆里有多受欢迎,那在男人堆里就有多不受待见。   “谁知道呢,兴许是脸白吧。”陈远川也不能理解,上辈子那个城主的女儿是这种审美也就算了,怎么这里的人也喜欢这样的。   一辈子追寻武道巅峰的陈远川,始终认为拥有强大力量的人才配谈美。不过他看不惯归看不惯,却不会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   就在陈远川觉得自己和赵珏不可能有交集时,他却发现,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赵珏总是出现在他面前,他竟一天碰见了这人三次。   陈远川纳了闷了,自己又不是什么长得漂亮的女同志,这赵知青老往他跟前凑什么呢?还没等他想明白,余蔓下班后推着自行车回来了,见到他就道:“你不知道,新来的那个赵知青也太热情了,我今天领了我的供应粮,一路骑车带回来的,刚走到村口,轮胎被扎破了,我一人也不是推不回来,就是麻烦点,结果那个赵知青非要来帮我抱粮食,我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赵珏自打来了队里后有多引人关注,余蔓也不是不知道,她一个已婚妇女,本来不想跟这赵知青接触过多,没得再被那些喜欢说闲话的人看到,结果赵知青非要来帮忙,抱着粮食就往前走,余蔓没了办法,只能随他了,总不能上手再抢回来。   “嗯?赵知青跟你说什么了没?”总不会是无缘无故跑来献殷勤的吧。   “他说听队里人说你喜欢去后山,还有些功夫在身,他说他以前都是在城市里待着,还没见过咱们这样的山,一直跟我打听后山都有些什么,还说有机会想让你带他去看看。”   陈远川摸了摸下巴,他直觉这赵珏是冲着他来的,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就在陈远川思索赵珏的目的时,没两天赵珏就主动找上了门。   “陈同志,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带我去后山转转,我一个人不太敢去,我听队里人说你的身手好,又经常去后山,应该对后山特别熟悉。”说着赵珏还递了包点心过来,看那包装就知道不会便宜了。   “你怎么不让知青点的人带你去?有些老知青在我们队里都待了好些年了,经常会上山摘个野菜菌子什么的,对后山也挺熟的。”   “这不正是春耕的时候,大伙都忙着干活挣工分,我也不好意思耽误他们的时间。”赵珏虽然没明说,显然也是知道陈远川有个“头疾”的毛病,三天两头不去上工的,要是这么说的话,他会找上陈远川,倒是也说得过去。   陈远川看了看那包点心,麻溜地接了过来,赵珏找上他肯定有什么目的?自己收他一包点心,也没啥亏心的,正好他也想看看赵珏到底想干什么。   “行,你等等,我把点心放屋里,这就带你去。”   赵珏被陈远川的直爽弄得愣了一下,但很快又重新挂上了笑容。   “赵知青,你是想摘点野菜果子什么的,还是想找个景色好的地方看看?”陈远川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扭头对身后的赵珏问道。   “陈同志,你不用考虑我,我就随便转转。平时你来后山经常去哪儿,我也跟着去哪儿就行。”   陈远川见赵珏连个背篓都没带,就知道他的主要目的应该不是后山。说起来赵珏自打来到队里之后也没咋上过工,不过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家条件应该不错,大抵对工分什么的也不怎么在意。   既然如此,他也不再考虑赵珏的想法了,直接领着人就往前走。大概走了半个钟头左右,赵珏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了,一看就是个平时不怎么锻炼的。   “陈同志,我们这是要上哪儿去?”赵珏望着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木,这要不是陈远川带路,他早就迷路了。   “到了。”陈远川领着赵珏绕过一片树丛,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地方,前方赫然是一片片连在一起的坟堆。   “你不是想看看我经常来的地方吗?就是这里了。”   赵珏抹了把头上的汗,顺着陈远川   的目光望去,待看到这一片片的坟堆后僵住了。   “那个就是我爸的坟,我平时没事儿就喜欢来这里陪他说说话。我还喜欢晚上来,夜深人静的没人打扰。”陈远川指着其中一个坟堆,坚持将自己的孝子人设贯彻到底。   这爱好也太古怪了,饶是这会儿正是大白天,赵珏站在坟堆里也觉得不甚自在。不过听了陈远川的话后,他倒是捕捉到了些什么,转头诧异地问道:“大晚上的来坟地里,你不害怕吗?”   “这有什么可害怕的?这一片地埋的都是我们姓陈的,说起来还都是自家祖宗,而且我这人一向胆子大。”   赵珏休息了片刻,两人便往回走去,下山的路上,赵珏没再说话,一直到了山脚下,他才突然问道:“陈同志,听说你去年夏天的时候被人发现晕倒在水沟里,就是旁边的这条水沟吗?”   “对,那天晚上我就是从山上的坟堆里下来,在这里滑了一跤后,被人推进沟里的。”   “什么?你是被人推进沟里的?”赵珏猝然转回头。   “可不是嘛,我掉下去后脑袋刚好砸在石头上,就这么晕了过去,那天晚上还下起了雨,我差点就没命了。”   “那你知道是什么人推的你吗?”   “不知道,我要知道,那还不早就报公安把人抓起来了。”陈远川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赵珏,又继续道:“不晓得你听说了没?去年冬天有个知青也是头上受了伤,掉到了水沟里,跟我当时的情况差不多,你说邪门不邪门?对了,那个知青跟你一样也姓赵。”   “是吗?那还真是巧了。”赵珏低着头,陈远川没能看到他脸上的神色。   回到队里后,赵珏谢过了陈远川就走了,陈远川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了些猜测,赵珏?赵瑞?这两人怕不是有什么关系吧。   没两天陈远川又瞧见了赵珏跟陈来宝走在了一起,看那样子两人还挺谈得来的,这就有意思了。陈来宝自从跟李二牛出了那事以后,队里的男同志们都不乐意跟他走得太近。   这个赵珏倒是主动找了上去,想也知道肯定是他刻意接近陈来宝的,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刚和陈来宝约定了晚上去他家里吃饭的赵珏,回到知青点后,还没坐下喘口气,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赵知青,你在屋里吗?”   赵珏听出了是路青青的声音,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路青青好像是许瑶的表妹。想到这里,赵珏脸上又挂上了对着外人时那招牌式的笑容,打开了门。   “路知青,你怎么来了?还没到下工的时间吧。”   “我有点不太舒服,就先回来了。”   “你是哪里不舒服?需要我陪你去镇上的卫生所看看吗?”   赵珏一副很是关心的模样,让路青青有些受宠若惊,她没想到自己随便扯了个借口,赵知青不光当真了,还这么关心自己。   自打赵珏来了之后,路青青就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在大队里见的这些人,说是男主都差了那么点意思,原来是男主还没出现,现在可不就来了吗?这赵珏完全符合自己对男主的猜想,英俊帅气,家世优越,人见人爱,大队里那些男同志跟他一比,直接就被比进泥里了,这不是男主是什么,自以为是女主角的路青青自然就把赵珏当成了目标。   这会儿她有心想借着这个机会跟赵珏多套套近乎,又担心真去了卫生所,检查出自己没毛病,那不是尴尬了,所以她想了想还是忍痛拒绝了。   “不用了,赵知青,我就是有点头疼,待会儿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好吧,你要是还不舒服就和我说。对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刚才看到你和那个陈来宝在一起……”   路青青的语气有些迟疑,生怕赵珏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对,我来到这里认识的人也不多,知青点的同志们又都要上工,我干活笨手笨脚的,也不好给你们添麻烦。我一个人闲逛的时候刚好就碰到了陈来宝,他好像也挺清闲的,我俩就做个伴,他也能跟我介绍一下咱们大队的情况,刚才他还邀请我晚上去他家吃饭呢。”赵珏在生产队里,从未掩饰过自己家境好,不需要靠那点工分换粮食的优越,所以他说起自己干不了活时,也大大方方的,丝毫没有让人觉得违和,毕竟在别人看来,赵珏本就不像是个干农活的。   路青青显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她还是将自己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赵知青,你还是别跟陈来宝走得太近了,你来的时间短,可能不太清楚,他跟你可不一样,他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混子,全靠着几个姐姐养,而且他酒品不太好。”说着路青青便将陈来宝和李二牛当初喝醉酒光着抱在一起的事告诉了赵珏。   “所以你去他家里吃饭时还是多注意点吧,千万别跟他喝酒。”这话说的好像很是担心陈来宝酒后会对赵珏做点什么一样。   “原来是这样。”赵珏听了若有所思,“可是路知青你和许知青不是表姐妹吗?按理说陈来宝应该是你表姐夫吧。”   路青青愣了一下,担心赵珏误会自己是个背后说人坏话的,赶忙找补道:“他是我表姐夫没错,但是我也不知道我表姐怎么想的,非要嫁给陈来宝,怎么劝都不听,听说她嫁过去后没少受陈来宝他妈和他姐姐欺负。我也是担心赵知青你不了解情况,再被那个陈来宝给骗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路青青心知许瑶可不是个好欺负的,陈来宝家指不定是个什么情况呢,但她话肯定不能这么说,她刚说了陈来宝的不是,这会儿再说许瑶的坏话,赵知青不定怎么想自己呢。   赵珏点点头:“我明白了,路知青,谢谢你的好意,我会注意的。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路知青你比我来得时间长,知道队里谁家有空房子可以租间屋子给我吗?我这人作息习惯不是太好,晚上睡得比较晚,我怕吵着同屋的人。”   赵珏实在是不怎么习惯跟别人住在同一个屋里,一点隐私都没有,想干点什么都不太方便。   路青青也有些犯了难,不管是原身还是她,对大队里的人都不是太了解,但她还是说道:“这个我帮你问一下好了。”   “好,那就谢谢你了,路知青。”   赵珏并没有因为路青青的话,就打消了晚上去陈来宝家吃饭的想法,相反他还挺期盼这个机会的,不然他一个男同志,平时还真没什么机会接触到陈来宝的家人。   就在赵珏去陈来宝家做客的同时,陈远川这边也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陈家人对于这时候有人上门是有些意外的,毕竟马上就到吃晚饭的时间了,通常没有和别人约定好的话,是不会有人在这时候上别人家门的,更别提来的还是位不认识的了。   只见来的这位女同志,四五十岁的年纪,脸庞瘦削,眉头间的川字纹很是明显,一看就是经常皱着眉头的。   “你找谁?”陈远扬打开院门后问道。   “我找陈美妮。”说着没等陈远扬招呼,郭爱红就自顾自地走进了院子,然后就跟领导视察工作似的,将陈家院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巡视了一遍,连院子里的鸡都没放过。   陈美妮听说是找自己的,她出来一看,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认识这人,很是莫名。   “你是谁呀?我好像不认识你。”   郭爱红将陈美妮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随后盯着她今天上工时衣服上溅到的泥点子,嫌弃的神情不加掩饰。   “我是王波他妈,我来干什么的,想来你心里也有数,我就不绕圈子了。我们家王波马上就是机械厂的正式司机了,我们家属院里想要给他介绍对象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哪一个都比你的条件要好,最起码也是城市户口的,所以你和王波不合适,你要是真为他好,就别耽误他了。”   陈美妮在郭爱红自报家门说是王波他妈时,先是有点懵,随即又听了这么一番话,脸色立马拉了下来。   可还没等她说话,就被刘银凤推   到了一边,刘银凤本就不是个能受气的人,哪里受得了郭爱红在自己家里大放厥词,立马就跳了出来。   “我呸,你以为你是谁?跑到我们家里来挑三拣四的,不就是有个城里户口吗,得意什么,我们乡下人怎么了?要没我们乡下人种的粮食,你就吃屎去吧你!”   “你,你!”郭爱红气得指着刘银凤,“你怎么说话的?你也太粗鲁了。”   “我说话就是这样,你要是不乐意听,可以别上我们家来。”   陈美妮左看看右看看,自己还一句话没说呢,这俩人倒是先吵上了。   刘银凤在吵架方面的战斗力一如既往的彪悍,王波她妈哪里会是刘银凤的对手,连话都插不太上,气得直喘粗气。   陈远川见状,觉得闹得太僵的话也不好看,多少也得顾及下王波的面子,所以他上前打了个圆场。   “婶子,你俩就别吵了,你也别怪我妈说话直,任谁被别人找上门来,嫌弃自家闺女,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而且这事儿你也是冤枉我妹子了。不是我家四妮耽误了王波,是王波他死乞白赖地非要缠着我妹子,我都说了他俩不合适,他就是不听,婶子你来得刚好,你回去好好劝劝王波,让他别来找我家四妮了。不信你回去问问,我家四妮可从来没上你们那儿去找过王波,每回都是王波自己主动来的,他这一出车回来,就大包小包地往这儿跑,比回家还积极,拦都拦不住。昨儿我还说王波来着,怎么我们家的饭就比你们家的好吃吗?让你总上我们家来吃饭。”   陈远川打的这个“圆场”,显然郭爱红并不领情,不仅如此,她听了陈远川的话后,脸色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最近王波一出车回来就往外跑,问他就说是学功夫去了,郭爱红本来就半信半疑的,直到昨天听王波说了他和陈美妮的事儿,郭爱红便猜测王波八成是拿着学功夫当借口,实际是谈对象去了,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家还是上赶着的。   陈美妮见到郭爱红的反应,觉得自己有些学到了她大哥说话的精髓,眼珠子一转,也接话道:“可不是吗,婶子,你跟王波说说,让他别再来找我了,我们大队里喜欢我的小伙子多的是。”   “你们,你们……”郭爱红自打进了陈家门,除了一开始,话就没说利索过,这会儿她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得气恼地走了。 第41章   对于郭爱红找上门来的事,王波知道后,没两天就专门跑来道了歉,而且不仅是他一个人来的,他小叔王健也跟着一起来了。   “真是对不住,我嫂子那人自从我哥去了之后,脾气就有点古怪,她说了什么你们别往心里去,我听王波说了两个孩子的事,我是真替他高兴,王波老大不小了,我也希望他能早点找个对象定下来,这样我也能跟他爸交代了。”   王健又是赔礼,又是替王波说好话的,生怕好好个对象,又让他嫂子给搅和黄了。不是他说,就她嫂子那尖酸劲儿,连他都遭不住,更别提别人了。   自打他当上运输队队长后,他嫂子就没少阴阳怪气地说他是因着他哥才能有这么大运道的,就差没说他是吃了他哥的人血馒头了,你说他心里能舒坦吗?诚然他确实是接了他哥的班才能有今天的,但当时王波还小,除了他也没别的合适的人能接班了,何况这些年他可没少照顾侄子,能当上运输队队长也是靠着自己的本事,而且一有机会,他就立马把侄子也弄进运输队了,连他自己儿子他都没考虑。   结果他侄子这么好个小伙子,硬是让他嫂子霍霍地找不着对象,现在好不容易又谈了一个,甭管什么条件不条件了,王健现在觉得只要有人能受得了他嫂子那古怪性子,他就谢天谢地了,他是真怕他侄子打一辈子光棍。   “婶子,陈哥,对不住,我不知道我妈那天上你们这儿来了,不然我肯定得拦着她。她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们别当真,我对四妮绝对是真心实意的。”王波羞红了脸,他也很崩溃,可摊上这样的妈他有什么办法,只能伏低做小地跟着道歉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王波叔侄俩好话说了一箩筐,道歉也真诚,弄得刘银凤都不好再迁怒他们,继续摆脸色了。   “王波是个好孩子这我们都知道,我们也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   “不怪罪就好,其实你们要是愿意的话,咱们可以先把婚事定下来,彩礼什么的都好说。”王健大有想趁热打铁把婚事敲定的意思,似乎生怕陈家人过后再反悔了。   刘银凤有些犹豫,她家四妮今年才18,这年龄在村里虽说有好些姑娘都已经嫁人了,但在城里也不是那么着急,主要王波有个那样的妈,刘银凤还是觉得应该再考虑考虑,等到嫁过去了再后悔不就晚了吗?   “他俩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还是让他们相处相处再说吧。”刘银凤看了一眼王健,又补充道,“而且两个孩子要是真的要结婚,王波他妈能同意吗?结婚这种大事,总得当妈的出面才行。”   这意思是让他们回去先把郭爱红的工作做通了,再说结婚的事。虽说王健也是王波比较亲近的长辈,可到底不是亲爹,在这事上,王波他妈总不能不露头吧。   王健虽然有些遗憾没能把婚事定下来,但也明白刘银凤的顾虑有道理,看来还是得先想个主意,把他嫂子说通了才行。他也没再久待,又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王波倒是留下了,跟在陈美妮后面,两个人嘀嘀咕咕地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刘银凤还是没忍住,问了陈美妮:“你跟王波白天都说了些什么?他妈的事儿你是怎么想的?”   提起这个,陈美妮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我跟王波都说好了,等到我俩结婚后,他的工资一半给我,一半给他妈,王波马上转成正式司机后,就能有40多块钱了,到时候我一个月也能有20多。”   说着她还看向了陈远川,夸下海口道:“大哥,以后大侄子的糖果点心我给包圆了。”   陈美妮早就羡慕她大哥不用干活就能有人养了,以后她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了。说起来分一半工资这么个操作,她还是跟她大哥学的,瞧她大哥的日子过得多潇洒,陈美妮决定以后要多跟她大哥学习学习,而且她也不是个不记恩的,她能认识王波,还多亏了她大哥,所以她才说把大侄子的糖果点心给包了。   陈远川一听却不乐意了,这是他牵的线,关陈冬冬那小子什么事?   “四妮,你大侄子以后靠他自己就行了,不用你操心,你多惦记惦记你大哥就行。”   “那行吧,大哥你以后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给你买。”陈美妮立马改了口,拍着胸脯保证道。   “你大哥我喜欢吃国营饭店的肉包子……”   “闭嘴吧你俩。”刘银凤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声,她每次看这俩二货交流就觉得头疼。四妮那个死丫头,刚才那话说的,就好像那钱是她挣的,且钱已经到手了一样,偏偏老大还挺配合,直接商量起了钱要怎么用,那是他俩的钱吗?   “四妮我告诉你,就算以后你真跟王波结婚了,他把钱给了你,你也不能随便给败活了,而且你确定了就找王波了吗?王波他妈那天什么模样,你又不是没瞧见,你可别掉到钱眼里了,净想着钱,以后日子要是过不好,有你哭的时候。”   “我没有净想着钱,我那不是看着王波人不错,才跟他好的,至于王波他妈,你就别操心了,等我嫁过去后,我有的是办法治她。”陈美妮很是不认同刘银凤的话,让她妈说的好像她只看钱一样,她也是认真考虑过的好吧。   “你有办法治她?”刘银凤深感不可思议,脱口而出道,“你能有什么办法?全家数你脑子最笨!”   “咳咳!”陈远川咳嗽了两声,觉得刘银凤话也说得太直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也不能明说呀,四妮好歹是个姑娘,总   得给她留点面子。   陈美妮一听,立马不高兴了。   “妈你净瞎说,我怎么就脑子最笨了,明明全家除了大哥,就我最聪明。”   “咳咳!”这下饭桌上响起了接二连三的咳嗽声,其他人一个个都表情古怪地看着陈美妮。   刘银凤嘴角直抽抽,她都不明白陈美妮是怎么能够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的,没的一点自知之明。   “妈,四妮也这么大了,她既然有了自己的主意,我们还是别操心太多了。”陈远川认为自己选的日子自己过,别人还是不要干涉太多为好。真到了过不下去的时候,他这个大哥给他们兜底就是了,谁让他是老大呢。   做大家长的,切记不能什么都替底下的孩子包圆了,光想着让人少走弯路了,其实不好的经历也是经历不是,就像他上辈子,摸爬滚打了好些年,没少踩坑,最后才爬上高位的,现在可不就心志坚定,不比常人嘛。   大概是把陈远川的劝说听进去了,刘银凤也懒得再管陈美妮的事了,大有随她自己扑腾的意思。   陈远川这边则又一次要跟着出车了,这回还是王健和王波当司机,平省那条路虽然平安走过了一回,但还有不确定因素,因此暂时还是王健带着侄子在跑,而且他们三个已经混熟了,如今更是快成亲戚了,一起出车也有话可说。   陈远川还是坐在了他的老位置,寒冬腊月的他都不怕冷,更别提如今已经是春天了,他坐在车上吹着小风,觉得还挺美的。   他们开着车顺顺利利地到达了大西山脉,到了这里王健就提高了警惕,虽说有陈远川在后面坐镇,可他还是十分小心。   等到了上次那条山坳,王健看着前方挡路的那棵熟悉的树桩子,缓缓停下了车子。陈远川从车上跳下来,活动了下筋骨,走上前抬起那截树桩往旁边一扔,又站在原地等了片刻,却始终没有人出来。   他虽然听到了两旁的树后有人的声音,但没人出现,他也不会主动上前找不自在。见那些人大概是不准备冒头了,陈远川往回走了两步,正准备回车上去。   结果他这一动,就听到了树后面有人喊道:“快跑,瘟神又来了!”随后就是哗啦啦一群人跑动的脚步声,没多久周围就安静得只剩鸟叫了。   陈远川:“……”他有这么可怕吗?上回他也没把人打残呀。   刚才那声喊话,王健和王波也听到了,等走出了这个山坳后,王波哈哈笑了起来,转头冲陈远川道:“陈哥,你听到了吗?他们都把你当瘟神了,咱们以后再往平省去,估计是不用担心了,只要陈哥你往那儿一坐,就没人敢冒头了。”   旁边的王健也觉得有些好笑,他转而想到什么,对王波小声说道:“你以后要是真跟人家姑娘结婚了,记得对人家好点,不然我怕你会被打断腿。”   王波笑声一顿,莫名觉得膝盖发软,他瞪了眼王健。   “小叔,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三人第二次出车,配合得很是默契,一路上走走停停,打打野物,日子过得还挺轻松,比冬天那会儿早了一天就到达了平省。   陈远川在这里也算是熟门熟路了,他逛了一天后,又和谢书辉碰了个面,两人依旧约在了国营饭店,这回谢书辉后面还跟了个人。   陈远川看着眼前这个神采飞扬,走路吊儿郎当的,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浓浓中二气质的少年,挑了挑眉。   “这是我弟弟谢书海,他整天没个正形,学也不好好上,勉强混完了高中,我爸本来想送他去部队里当兵,让他改改身上流里流气的习性,可他死活不愿意,说是宁愿下乡也不去当兵,我爸妈没办法了,就让他来我这里待几天,也让他体验下基层生活是什么样的。”   谢书辉提起弟弟也是无奈,他今年快30了,谢书海才17。两人不光年岁差得有些大,性格也截然不同,自己从小就是个稳重的,谢书海则不是一般的跳脱,打小就各种闯祸。谢书辉面对这个弟弟时,感觉比对着儿子还头疼。   谢书海没管谢书辉都说了些什么,他听说陈远川是跟着货车来的,顿时来了兴趣。   “你是货车司机,那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别的地方都是什么样的?”他打小就在北京待着,哪儿也没去过,这还是他头一次出远门。   “我不是货车司机,我就是个跟车的,除了这里我也没去过其他地方。”陈远川也就来过平省,他还真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什么样的。   谢书海有些失望,转而又问道:“那你们那里呢?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东西?”   “我们平时除了下地种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顶多能进后山打个猎。”   “打猎?山里都有什么猎物,你打过老虎吗?”谢书海顿时双眼放光,他从前只在城区混日子,还没去山里打过猎。   “岂止老虎,还有熊瞎子呢,让我一巴掌就给拍死了。”陈远川看着中二少年还怪有趣,难得起了逗弄之心。   “真的?你一巴掌就能拍死熊瞎子,那你的力气得有多大?”谢书海瞪大了双眼。   “行了,你就别逗他了。”谢书辉见谢书海还真的相信了,只能出言道。   陈远川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其实他也没瞎说,他虽然没遇见过熊瞎子,但真遇上了,就算一巴掌拍不死,两巴掌应该也能拍死。   “你骗我的!”谢书海发现自己被骗了,气恼地控诉道。   “那老虎和熊瞎子都在深山老林里,轻易哪里能碰到,我们那里比较常见的大一点的动物就是野猪和狍子了,再就是小一点的野鸡野兔什么的。”陈远川正经了起来,跟谢书海介绍了下他们后山的情况。   “等天暖和了以后,山里的野果子也挺多的,要是能下场雨,雨后还能找到不少菌子和木耳之类的。”   谢书海认真听了一会儿,逐渐生出了向往之心,这是跟他过去在城里的生活截然不同的。中二少年正是对外界充满好奇的时候,这顿饭快吃完时,他突然一拍桌子,说道:“我决定了,等陈哥这回跟车回家的时候,我也要一起去。”   “啊?”谢书辉傻了眼,这在自己这里还没待几天呢,怎么又想往陈远川那里跑了?   “大哥你每天忙工作,也没空陪我出去玩,我在这里又没有什么认识的人,整天一个人待着也是无聊,我还不如跟着陈哥去他老家玩。你们不是都说下乡有多苦多苦吗?刚好我提前去感受一下。”   谢书辉思索了一下,心里觉得这个主意也不错,但他还是看向了陈远川,这事儿得陈远川决定才行,谢书海这么大个人跑到人家家里,估计得给人家添不少麻烦。   “行,想来就来吧,不过先说好,我们家就是普普通通的农民家庭,你要是去了不习惯,就早点回北京吧。”就冲着谢书辉爸妈给他寄的那些东西,陈远川也不介意招待谢书海一段时间,只要这谢书海别挑三拣四的,净给他找麻烦就行了。   谢书海一口应了下来,几人这便说定了,于是回程的时候,车上就多了个谢书海。   其实照陈远川原本的意思,是想让谢书海坐火车去的,毕竟跟车到底辛苦,而且也没有他的位置,但谢书海死活不同意,似乎觉得坐在货车车厢上是一件特别拉风的事,坚持要跟他们一起坐车回去,陈远川只得依了他。   王健和王波对于多带个人的事儿也没有反对,只要不影响他们拉货,捎带个人这种事儿他们还是能够帮忙的。   这会儿谢书海就学陈远川那样,抱着个被子在车厢里找了个空坐下了,他不停地这儿看看那儿看看,好奇得不得了。尤其是等到中间休息时,见到了陈远川打麻雀的那一手,更是兴奋得不行,对陈远川的称呼,从陈哥直接变成了大川哥,跟在陈远川的后面一直吆喝着要拜师学艺,被陈远川拒绝了也不气馁,依旧上蹿下跳地跟个猴子一样。   结果这只“猴子”只活跃了一天,在吹了一晚上的夜风之后,第二天谢书海就华丽丽地感冒了,还起了点低热 。   王波知道谢书海是陈远川朋友的弟弟,有心想讨好未来大舅子,连带着对谢书海也算照顾,见他感冒了,就关心道:“你别看现在是春天了,但也是有倒春寒的,你这吹一晚上风可不是得生病。”   “我看大川哥就没什么事儿,听我哥说他上次跟车的时候还是大冬天。”谢书海也没想到这才第二天自己就感冒了。   “你跟陈哥比什么,以后你就知道了,陈哥就不是个正常人。”而且光看这谢书海细皮嫩肉的模样,就知道是个在家里娇生惯养的,身体素质估计比自己都差远了,更别提和陈哥比了。   “你还是跟着我们坐在前头,咱俩挤一挤好了。”   反正他们都不是什么胖人。   “那不太好吧,我再把感冒传染给你们。”谢书海虽然中二了些,但却并不是个只顾自己的,这会儿还挺替别人着想。   王波哈哈一乐:“放心,我跟我小叔身体都好着呢,没那么容易生病。”   最后谢书海还是坐在了前面,只是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精神头,等他们回到县城的时候,谢书海已经彻底蔫吧了。   “总算是到了,我现在就想找张床躺上两天,坐车坐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谢书海从小过的就是养尊处优的生活,还没受过这种罪。   “现在知道辛苦了,你当跟车是什么舒坦活呢?我叫你坐火车你还不听。”   陈远川见谢书海沉默不语,也没再说什么。这么几天下来,他也算是对谢书海的性子有些了解了,这小子活泼得过头了些,喜欢尝试各种新鲜事物,但总体上并不是一个听不进人话,极其自我的人,看得出来谢家的家教应该不错。   对于陈远川带了个人回来的事,陈家人都接受良好,陈远川让谢书海暂时住在了陈远明的屋子里,反正陈远明也不怎么回来住,真回来了,跟陈远扬挤一挤就是了。   余蔓看着谢书海进屋休息去了,想起什么,对陈远川道:“你走了没两天,那赵知青就来了,说是明子不常回来住,想租他的那间屋子,妈没答应。”   他们家如今条件好了,也不缺那租屋子的几块钱,刘银凤自然不会答应,陈远川时不时地从后山带个野鸡野兔什么的回来,有个外人在到底不方便。   “租屋子?”这赵珏不会是想打入内部,继续探听消息吧,陈远川心想。   陈远川倒是也没猜错,赵珏不光是想打探他们家的消息,他还想打探隔壁陈来宝家的消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调查赵瑞的死因的。   赵瑞是赵珏的堂哥,他俩自小关系就要好,只是不同于赵珏长相出众,作风高调,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赵瑞则相貌平平,为人低调,不是个会引人注目的。   他们家前些年有些树大招风了,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赵珏的大伯这才安排赵瑞下乡,好避避风头的,本来打算今年就把人弄回去,可谁知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赵瑞竟然莫名其妙的人没了,还什么都没查出来。   赵珏他大伯夫妻俩失了独子,哪里能够承受得住,已经病了好久了,为了宽他们的心,赵珏这才主动报名下了乡,就是想要弄清楚他堂哥到底是怎么死的,好为他堂哥报仇。   说来赵珏最先怀疑的人就是陈远川,因为陈远川会功夫,那天晚上还去过后山,从那条水沟路过,至于动机查不出来,并不代表就没有了,见财起意什么的都有可能。   所以他先去找陈远川试探了一番,观察过后又觉得不太像,因为陈远川提起赵瑞和那条水沟时,神情很是自然,丝毫没有心虚,这要是装的,心理素质也太好了吧,而且陈远川自己也被人推进水沟里过,差点就没命了,这么看来陈远川的可能性就不是太大了。   随后他又怀疑上许瑶,许瑶的可疑之处在于她之前明明是跟他堂哥处对象的,他堂哥还想要带着许瑶回城,可这人在他堂哥死后没多久,突然就毫无预兆地嫁给了一个各方面都不是很匹配的陈来宝,路青青说当时谁劝许瑶都不听,这就有些奇怪了。   赵珏跟陈来宝混熟了之后,借着去陈来宝家吃饭的机会,也提起了赵瑞的事,结果他发现许瑶和马婶子对这事儿态度都有些回避,并不想提及的样子,再联想到马婶子当初还为许瑶做过证,如今婆媳俩却闹得水火不容,赵珏越深想越觉得可疑。   可惜那陈远川家不愿意租房子给他,不然住得近了,他还能收集到更多信息,听说那陈来宝家经常闹腾来着。   租不到陈远川家的房子,赵珏没办法,最后只能租了李二牛家的一间屋子,李二牛媳妇贪图赵珏给的房租钱,便将自家的一间放粮食和杂物的仓房给腾了出来。   赵珏对那狭小的仓房虽然不甚满意,但暂时也找不到更合适的房子,便只能先凑合住着了。   只是没多久李二牛媳妇就后悔了,因为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赵知青就跟那陈来宝要好了起来,竟然还时常请陈来宝上镇上吃饭。他们家如今最不待见的人就是陈来宝了,赵珏虽然没把陈来宝领到屋里过,但陈来宝时常到她家来找赵珏,也够让他们膈应的了,但房子租都租了,赵珏还给了好几个月的房钱,他们也只能忍了。 第42章   谢书海在屋里睡了一整天后,终于出门了,他这一休息好,精神头又回来了,开始缠着陈远川,让陈远川带他进后山。   陈远川想着自己也没什么事儿,就答应了他。两人刚走出去没多远,迎面碰上了出来遛圈的许瑶,这会儿正是上工的时候,队里的人都干活去了,闲人还真没几个,恰巧他们三个都是,可不就撞见了。   许瑶看到谢书海的刹那,脱口而出道:“谢……”后面两个字让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一时间脸色变幻莫测。   谢书海没见过许瑶,也没发现许瑶的异样,一心只想着去后山了。陈远川却注意到了,就许瑶刚才的表现,明显是认识谢书海的。   陈远川转而打量起身边的谢书海,心中琢磨着,看谢书海的样子,他跟许瑶肯定没见过面,那么许瑶会有这种表现,是不是意味着谢书海跟陈远安一样,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谢书海见陈远川一直盯着自己,不解道:“大川哥,我们还不走吗?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山里摘果子。”   谢书海还算有些心眼儿,当着外人没把打猎的事说出来。   陈远川收回目光,没再多想,继续领着谢书海往前走去,徒留许瑶站在原地一直望着他们。   要不是听到陈远川喊了谢书海的名字,许瑶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顶着鸡窝头,开朗活泼的少年,会是谢书海。   她确实知道谢书海,因为这人是几十年后的华国首富,就没几个人不知道他的。许瑶重生前刚看过一期关于谢书海的专访,那时的谢书海40多岁,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严肃跟冷漠,眉宇间还带着些许阴沉。   而他之所以会这个样子,也是因为独自一人多年的缘故。据说谢家第三代唯一的孩子早年被拐子拐了,谢父谢母因而早逝,谢书海的大哥后来也出了意外,谢家就剩下了谢书海一人,他没娶妻也没有孩子。大家私下里都传言,这谢书海是个天煞孤星。   她当时还想着,谢书海打下这么大个商业帝国又怎么样,还不是无人继承,也不知道等谢书海没了的那天,他的那些钱会便宜谁。   结果没想到一朝回到几十年前,会在这里见到年少时的谢书海,这人和中年时差别也太大了,而且如果她没记错,这谢书海家不是北京的吗?他跑到这穷乡僻壤做什么,又为什么会和陈远川在一起?   许瑶的困惑是没人能为她解答了,不管以后的谢书海是什么样的,眼下他就是个撅着屁股在那里抓兔子的少年。   谢书海跟着陈远川在山里蹿了一天,背着自己的战利品,满足地下了山。当然他抓到的猎物都是陈远川先用石子打伤后的,不然凭他自己,怕是天黑也追不上野兔的影子。   晚上吃了顿红烧兔肉的谢书海,第二天又跟着陈远川上后山打猎去了,连着玩了两天,就在谢书海兴趣正浓的时候,这天一早起来,就被陈远川揪着一起去上工了。   “说好   的体验下乡生活,不干农活还怎么体验,你见有哪个知青不用上工,见天往山里跑的?“陈远川既然把人带回来了,总不能光带着谢书海玩吧。   “怎么没有,你们隔壁那个女知青不就挺清闲的。”谢书海指的是许瑶,他已经不止一次见到许瑶到处遛圈了,而且还总用很奇怪的目光盯着自己看。   “她那是嫁到我们大队里了,有她婆家养着,怎么,要不你也入赘到我们大队里好了,凭你的样貌,应该会有姑娘家愿意的。”陈远川打趣道。   谢书海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陈远川。   这天上工陈远川又和陈五叔分到了一起,陈五叔见他身后跟着个小尾巴,好奇道:“大川,这小伙子是谁呀?长得还怪俊的。”   “朋友的弟弟,他没来过乡下,让他到我们这里来体验几天。”   “怪不得呢,看着就像是城里人。”   陈远川只要一上工,干活的速度就远超旁人,等他干了一会儿活,转头看去时,惊讶地发现谢书海也不知怎么和陈五叔凑到了一起,两人肩膀挨着肩膀,聊得热火朝天的,还时不时地笑两下。   陈远川走过去就听到了谢书海大惊小怪的声音。   “真的吗?”   “还有这样的事!”   陈五叔可算是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连活也顾不上干了,一脸兴奋地在那里跟谢书海分享八卦。   “可不是吗?我跟你说,还有放电影那天晚上……”   谢书海跟着陈远川一起上工,活没干多少,倒是听了一肚子八卦,下工的时候,看他那模样,竟然还很是舍不得陈五叔,两人颇有种难舍难分的感觉,把陈远川看得直觉牙酸。   自打这天起,谢书海也不再一直吵着要去后山了,他开发出了新的爱好,那就是跟着陈五叔一起去各家看热闹聊八卦。   陈远川也不明白谢书海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有这种奇特的爱好,这要是等回到了北京,谢家不会怪他把人给拐带坏了吧。   隔壁的许瑶也很是崩溃,她再也想不到这谢书海年少时竟是这个样子的,跟着陈五叔两人有事儿没事儿地就趴在自家墙头瞧热闹,许瑶每次看见都觉得一脸幻灭。   不过不管怎样,这谢书海毕竟是未来的首富,许瑶这两天也在琢磨着要不要提前跟谢书海打好关系,她要是能巴上谢书海,以后回城了,还怕没有好日子过吗?   “许瑶,你给我出来!”   就在许瑶沉思的时候,外面响起了陈桃子的叫声。   许瑶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走了出去。   “大早上的叫个什么?来宝还在睡觉呢,你把他吵醒了,他冲你发火,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陈来宝昨天又和赵珏出去吃饭了,许瑶也是纳闷,陈来宝这么个干啥啥不行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得了那赵知青的青眼,竟然三天两头地请他吃饭。   说起赵知青,上辈子生产大队里根本就没有来过这么个人,不过因为赵瑞的死,知青那边会发生些变化也是正常,可不知道为什么,许瑶面对赵珏时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你就知道拿我弟说事儿,你的衣服已经在这里堆了两天了,你一直不洗,是等着我和我妈给你洗吗?你上大队里去问问,哪家的新媳妇懒成你这样的,什么活都不干,还整日就等着婆婆和大姑子伺候。”   陈桃子指着脚下的一盆脏衣服,很是不满,她弟这哪是娶媳妇,分明是娶了个祖宗回来,这许瑶不干活也就算了,还整日挑拨来宝跟自己还有她妈的关系,陈桃子今天是不打算再惯着许瑶了。   许瑶看了眼盆里的衣服,正打算回去把陈来宝叫起来,让陈来宝出面,之前都是这样的,只要陈来宝一开口,马婶子跟陈桃子就算再不愿意,也得替她把活干了,只是她刚要转身,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明灭间经过了一番挣扎,很快做出了决定。   “三姐,不就是几件衣服吗?我洗了就是了,瞧你这大早上的火气这么大,你和妈有要洗的衣服吗?可以拿来给我一起洗。”   许瑶换了一副面孔,笑吟吟地对着陈桃子说起了好话。   陈桃子对许瑶的转变错愕不已,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难得许瑶勤快一回,陈桃子便将她准备要洗的衣服都拿了出来,里面有她和马婶子的,还有陈来宝的。   许瑶二话不说接了过去,抱着盆子就朝着院外走去,她们平时洗衣服都是在村里的小河边。   陈桃子看着许瑶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还去找了马婶子。   “妈,那许瑶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把咱们全家人的衣服都抱去洗了,她不会是想在衣服上做什么手脚吧。”   还是马婶子更为了解许瑶,她低头想了想,心里大概有了数。   “等下来宝起来,她怕是又要说,咱们俩把活全都推给她干了。”   “对,我怎么没想到,我这就去把咱们的衣服拿回来,她可是最会挑拨离间了。”陈桃子跺跺脚,那个许瑶整天在来宝面前装着一副被他们欺负了的模样,来宝醒了怕是又该埋怨她们了。   只是还没等陈桃子追出去,外面就闹出了很大的动静,随即就有人跑来拍了他们家的门。   “马婶子,来宝,快去看看吧,许知青摔了一跤,流了好多血。”   什么?马婶子和陈桃子同时脸色一变。   马婶子大概没想到自己只猜到了其一,却没猜到其二,许瑶今天一反常态,并不只是为了在陈来宝面前给他们上眼药,还因为许瑶这个月的月事一直没来,她有些怀疑自己怀孕了,但只把陈来宝当成个暂时跳板的许瑶,显然是没打算再生个孩子来拖累自己的。   可这年头的医院也好,卫生站也好,管理的都十分严格,她一个人想要偷偷摸摸地把孩子打了,是不可能的,而如果让陈来宝一家知道,想也知道他们肯定是不会同意自己打了孩子的,   所以许瑶被逼无奈之下,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如果摔一跤能把孩子摔没了当然最好,不能也可以让陈来宝跟马婶子母女俩彻底离了心,孩子的事以后再想办法便是。许瑶正愁没有合适的时机呢,陈桃子就让许瑶去洗衣服,可不就给许瑶创造了一个好机会,她干脆咬咬牙摔了个狠的。   事情也确实如许瑶所想,等她被人抬回屋里的时候,裤子都被血染红了,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猜测孩子八成是保不住了。   陈来宝被人叫醒后,看着面如金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许瑶,整个人都是蒙的。   “这是怎么回事?”   “你媳妇怕是怀了孩子,只是现在情况可能不怎么好,要不先叫老周来看看,真不行还得送到医院去。”旁边帮忙把许瑶抬回来的婶子好心地给陈来宝解释了下。   怀了孩子?陈来宝傻眼了。   最后许瑶还是被送到了县医院,孩子自然是没能保住,等到她第二天跟陈来宝从县医院回来后,家里彻底爆发了一场大战。   陈来宝跳着脚指责马婶子和陈桃子故意搓磨许瑶,让许瑶怀着孕洗全家人的衣服,结果把孩子给摔没了,任马婶子和陈桃子如何辩解,他也听不进去。   许瑶则是在一旁泣泪涟涟,好像失去了这个孩子有多伤心似的,实则内心极为解气,心想让马婶子当初威胁她,大概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马婶子如今是真的后悔了,她也没料到这个许瑶竟然这么难缠,弄得陈来宝都和她离了心,她现在都起了再换个儿媳妇的心思了,只是看陈来宝对许瑶的热乎劲儿,要想让陈来宝放弃许瑶,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她一直在想着要怎么对付许瑶。   她也不是没想过去举报许瑶害了赵瑞的事,但当时她发现赵瑞时,赵瑞还没死,而且是她把赵瑞给推下水沟的,她怕这事捅出去,再把自己给牵扯进去,便一直犹犹豫豫地没敢行动,然后就发生了今天的事,这也让马婶子下定了决心,   这个许瑶是不能再留了。   许瑶不知道马婶子的想法,她矜矜业业地扮演着受害者的角色,偶然转头间,哭声便是一顿。   只见陈来宝家的篱笆院墙外,谢书海跟陈五叔正在那里扒着院墙吃瓜看戏,两人都穿着件灰扑扑的外衫,手里捧着把瓜子,一脸的八卦之色,就差没对着他们指点品评一番了。   许瑶从个看戏的,变成个被看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她强迫自己转过了视线,不再关注篱笆墙外,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马婶子身上,看着马婶子那副委屈伤心的模样,瞬间觉得舒坦了。   谢书海一直等到陈来宝家的架吵完了,才拍拍屁股回去了,一见陈远川就道:“还是你们这里好,每天都有看不完的戏,别提多热闹了。”   他在北京那边的邻居,跟他爸一样都是些老干部,极为要面子,就算天大的事,也得关起屋门说,绝不会让别人看了热闹。   “你来了也不少日子了,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吧,你爸妈写信过来,说让你回北京去。”陈远川拿出了一封今天刚收到的信。   “什么?我不要这么早回去,我才刚交了朋友,我俩在一起还没相处几天呢,哪能现在就走了。”   “朋友,你交的什么朋友?我怎么不知道?”陈远川有些纳闷。   “陈五叔呀,我俩可是忘年交,特别志趣相投,我俩还约好了下回再一起去隔壁看热闹呢。”   谢书海说什么也不愿意这么快就离开,陈远川被他闹得没办法,只得依了他,却也因此让谢书海没有错过一场大戏。   赵珏一边往李二牛家里走去,一边在心中思索着,他来这里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堂哥的事他已经差不多确定了目标。   那个陈来宝不是个嘴严的,这些日子自己没少叫着陈来宝一起吃饭喝酒,从陈来宝那里得到了不少信息,比如许瑶在堂哥死后对陈来宝的态度就变好了不少,还有马婶子答应了他会帮他娶到许瑶,以及许瑶最后真的同意嫁给了他,这一连串事情结合在一起,就不难得出真相了。   他堂哥的死必然跟许瑶和马婶子脱不了关系,或者说跟许瑶脱不了关系,马婶子更像是个替许瑶遮掩的,不然许瑶凭什么嫁给陈来宝?目标有了,现在就看要怎么替堂哥把仇给报了。   他们家的势力都在海城,手伸得太长了也不合适,而且还有人一直盯着他们家呢,所以还是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就在赵珏走到李二牛家门口时,路青青从旁边的一棵树后走了出来。   “青青,你怎么来了?”   这段时间赵珏和路青青走得比较近,两人称呼对方已经不再那么客气生疏了,而是直呼起对方姓名。   “我有点事情想找你,又不方便到别人家里去,所以就在这里等着了。”   赵珏只是租了李二牛家的一间屋子,路青青肯定不方便直接到李二牛家里去找人,便在旁边的树后面一直等赵珏回来。   赵珏也明白路青青的顾虑,他看了看四周,指了指后面没什么人会去的树林子。   “我们到那里去说话吧,青青,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你有没有留着以前上学时的课本,我来插队的时候,以前的课本都没带来,如今想复习下功课都没有教材,所以想问你借下书。”   路青青为了跟赵珏有共同语言,思来想去给自己凹了个爱学习的人设,赵珏一看就是个知识分子,她找赵珏借下书,一来二去的,两人也能有更多话题可聊。   “借书,你怎么想起看书了?”赵觉有些诧异,如今高考都取消了,学校里也乱糟糟的,已经很少有人再想着看书了。   “我想着高考以后肯定会恢复,所以提前准备着总是没错的,不然等到高考恢复了,再去看不就晚了吗?”路青青这话也是真心的,原主学习就不怎么样,而她本人早就把以前在学校里学的东西都忘光了,现在要让她去参加高考,她还真不一定能考上,这书确实是要提前开始看起来了,不然她一个女主角,要是连高考都考不上,那也太丢人了。   赵珏更奇怪了,路青青的神态跟语气,并不像只是对未来满怀希望,更像是十分肯定高考一定会恢复一样,这都耐人寻味了,路青青的家庭背景,赵珏也知道一些,路青青是绝不可能提前得到什么内幕消息的,那路青青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怎么知道高考一定会恢复?现在的知识分子可不怎么受人待见,咱们这些知识青年还不都下乡了。”   “那只是眼下如此,再过个几年就不是这样了,赵珏你要有信心,等过了这段特殊时期,知识分子还会重新得到尊重的,你的才华也一定有施展的空间。”路青青见赵珏语气低落,连忙安慰起他来。   “是吗?也不知道这段特殊时期还要多少年。”   路青青想了想,如今是1971年,应该还有……   “大概再有个六七年吧,到时候情况就和现在完全不同了。”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赵珏低下了头,眨了眨眼睛,他来这里本来是为了堂哥的事,跟路青青接触也是为了从路青青这里打听到更多消息,只是没想到,如今却好似有了些意外收获。 第43章   清早,陈桃子做好了早饭,也没有等陈来宝和许瑶,就和马婶子一起先吃了起来。   现在家里上工的只有她和马婶子两人,以前陈来宝还会去上工混混日子,现在被许瑶带的,也不说上工了,夫妻俩整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就在马婶子和陈桃子吃完早饭时,许瑶推开门走了出来,看都没看马婶子和陈桃子一眼,自顾自去厨房盛了碗饭,她知道陈桃子不敢不做她的饭,不然陈来宝是不会愿意的。   马婶子有些意外许瑶今天竟然这么早就起来了,她想了想,还是没直接离开,而是准备去把陈来宝也叫起来。   她琢磨着来宝总是不去上工也不是个事儿,家里的钱都被来宝给了许瑶,存的粮食怕是只能吃到年底,而光靠她和陈桃子两个女人,才能挣几个工分,明年怕是全家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谁知她进屋一看,陈来宝竟然不在屋里,这下子马婶子想不理许瑶都不行了。   “这么大清早的,来宝上哪儿去了?”马婶子已经起得够早了,可她压根没看到陈来宝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我怎么知道,他昨晚上根本就没回来。”许瑶喝着碗里的粥,随意地回了一句,连头都没抬。   “什么?他一晚上没回来,你不早说?来宝好歹也是你男人,你多少也得上点心吧。”之前陈来宝晚归,马婶子还会等着陈来宝,可自打许瑶流产之后,陈来宝跟她大闹一场,马婶子生了陈来宝的气,晚上也不再等着了。但陈来宝就算再伤她的心,她也就这么一个儿子,知道陈来宝一夜没回来,还是会担心。   “他整天半夜三更才回来,如今不过是一夜没回,有什么可奇怪的,八成又和人打牌去了吧。”   那赵珏近来不止叫着陈来宝一起吃饭喝酒,还找了几个人,一起组了个牌局,陈来宝挣了几个小钱,可不就上瘾了吗,最近几天回来的是越来越晚了。   偏偏许瑶本就不喜欢陈来宝,哪里会关心他晚上干什么去了,几点回来这种事,每天只顾着自己吃吃睡睡了。   马婶子再是气恼,眼下也不是和许瑶计较的时候,她连忙叫着陈桃子,一起去外面找了找,却没有找到人,没办法,马婶子只得去找了赵珏,毕竟陈来宝昨晚是跟赵珏在一起的。   赵珏听说陈来宝一晚上没回去,一脸的惊讶。   “来宝没回去吗?不应该呀,昨晚我们吃完饭,是一起回来的,只不过到了村口我们就分开了 。“因为李二牛家和陈来宝家不是同一个方向,所以回到生产队后他们就各走各的了。   “可是他媳妇说他一晚上都没回去。”马婶子听了赵珏的话更担忧了。   “不会吧,来宝昨天吃饭的时候,还说晚上要陪着许知青一起散步呢。”   马婶子心头掠过一丝不好的念头,就许瑶那个模样,怎么可能会跟来宝去散步。马婶子彻底着急了,她跑去找了陈保国。   陈保国得知陈来宝不见了,而且还一晚上没回家,也挺重视,很快便组织队员们一起找了起来。   谢书海一听说这事,八卦之魂就燃烧了起来,他对陈远川道:“大川哥,你说他会不会是跟别人偷情去了?我也帮忙去找找。”说着就兴奋地跑远了。   陈远川看他不像是去找人的,更像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恰逢陈远山这两天没有出车,他也跟着去找人了,结果没一会儿就一脸震惊地回来了。   “陈来宝找到了,你们猜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在哪儿呀?他不会真和什么人有奸情吧。”陈美妮随口问了句。   “什么呀,就在那条水沟里,就是大哥和赵瑞掉进去的那条水沟,而且是同样的位置,还是新来的赵知青找到他的,据说找到时,人是昏迷的,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们说这事儿邪门不邪门?那条水沟不会……”陈远山说到这里,看了看四周,压低了音量,“……不会真有什么脏东西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巧,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这都第三回 了。”   陈家人不禁面面相觑。   而陈保国一听人说是在水沟那里发现的陈来宝,就觉得头晕目眩,他现在都听不得“水沟”这两个字,他们队里可已经闹出过一回人命了,要是再来一回,他这个大队长也不用干了。   这事儿让不知情的任何人听了,都觉得不是一般的古怪,至少队员们眼下都控制不住地往迷信的方面去想了起来。   上次赵瑞出事,他们就有些怀疑那条水沟不干净,所以赵瑞之事过了后,那条水沟其实差不多已经算是荒废了,队员们嫌那条水沟邪门儿的厉害且又死过人,很是晦气,轻易都不到这里来。   这回竟然又来一次,一时间队员们对那条水沟畏之如虎,都没人愿意下去把陈来宝给抬出来了,还是最先发现陈来宝的赵珏跳下了水沟,查看陈来宝的情况去了。队员们少不得感叹道,都说关键时刻见人心,他们都知道赵知青和陈来宝要好,没想到这赵知青还挺讲义气的,对陈来宝可真是不错。   就跟刘银凤那时得知陈远川出事时一样,马婶子一得到消息就哭着跑了过来,她扑倒在水沟边大喊着:“来宝!”   赵珏检查完陈来宝的情况,站起了身,面含悲痛地对着马婶子摇了摇头。   “婶子,来宝他……你保重身体。”   马婶子闻言,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跟着一起来的陈桃子抱着马婶子又是哭又是叫的。   旁观的队员们平时虽然看不惯陈来宝不正经干活,整天混日子,但毕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这人突然说没就没了,大伙心里也不好受。只是他们更觉得那条水沟邪门了,全都离得远远的,连靠近都不愿意靠近。   姗姗来迟的许瑶,一来就听到了赵珏的话,人也懵逼了,她怎么都想不到陈来宝会真的出事儿,而且又是在这条水沟里。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前两回是怎么回事吗,但陈来宝又是怎么搞的?她整个人僵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了。   恰好马婶子悠悠转醒,记忆回笼后便哀嚎了一声,随即一转眼看到了旁边的许瑶,瞬间化悲痛为仇恨,一把推开抱着自己的陈桃子,就朝着许瑶扑去。   “是不是你?一定是你这个贱人害了我的来宝,你把我儿子的命还给我。”失去儿子的绝望,让马婶子一时间力大无比,她扑倒许瑶后,死死地掐着许瑶的脖子,许瑶一时没防备,被她掐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大伙都没想到马婶子会突然爆发,居然愣在原地没能反应过来,还是自从得了陈来宝的噩耗,就眼前发黑的陈保国缓过了神来,他咬了咬舌尖,连忙指挥身边的两个儿子。   “快,快去把马婶子给拉开。”可别再出人命了,要是再出事儿,他们大队估计得在全国出名了。   陈远平和陈远安两个男人使了大力,才把马婶子给拉开了。   许瑶一被放开就不停地咳嗽,她刚刚真以为自己要没命了,她不明白马婶子在发什么疯,但被马婶子激得火气也上来了。   “你这个疯子,你这是想害死我,我要去报公安!”   “报公安”这三个字倒是提醒了马婶子,她甩开拉着自己的陈远平和陈远安,指着许瑶大骂道:“你这个贱人还有脸去报公安,赵瑞就是你害死的,现在你还害了我的来宝。”说着又拍着大腿哭了起来。   “来宝,妈对不住你,早知道这个女人这么恶毒,当初发现她害了赵知青的时候,我就应该去报公安,不应该让你娶了她的,不然你也不会死了。”   许瑶猝不及防被马婶子捅出了赵瑞的事儿,脸色一白,强撑着辩解道:“你瞎说什么,赵瑞才不是我害死的,陈来宝的事儿更是跟我没有一点关系,你不要胡乱冤枉人。”   马婶子见许瑶竟然还敢狡辩,再也顾不得旁的了,把那天晚上撞见许瑶的事都说了出来。   “……你跑了之后,我就在这水沟旁边发现了受伤的赵知青,不是你还是谁。”马婶子这会儿全然没了理智,也不管会不会牵连自己了,只想着一定要揭穿许瑶的真面目,让她给自己的来宝偿命。   “你肯定是不想再跟我家来宝过了,这才将我家来宝也害死了。来宝呀,你怎么喜欢上了这么个毒妇!”   许瑶气得浑身直哆嗦,她再想不到马婶子会直接撕破脸,把所有的一切都抖落了出来。既然如此,她也不能放过马婶子。   “好呀,我就说我当时只是伤了赵瑞,他是怎么掉到沟里的,其实是你把赵瑞推下沟的,对不对?赵瑞一死你便可以用这事威胁我嫁给陈来宝了,我走的时候赵瑞根本就没死,是你把赵瑞给害死的,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明明就是你这个贱人害的,来宝也是你害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是不想要孩子才故意摔倒的吗?”   “你又好到哪里去了,你这个老妖婆,平时装的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实际上心比谁都黑,要不是你威胁我,我会嫁给陈来宝那个窝囊废吗?”   “……”   两人互相揭短,越吵越恼怒,最后直接上手打了起来,其他人被这出狗咬狗的戏码彻底惊呆了,连上去拉架都忘了,纷纷恍然大悟,原来赵瑞是这么死的呀。   众人都沉浸在这个惊天大瓜之中,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只有陈远川扫了眼仍然躺在水沟之中的陈来宝,和嘴角挂着冷笑望着马婶子跟许瑶互相撕扯的赵珏,心道,看来这赵珏还真有两下子,竟然把马婶子跟许瑶都逼得现出了原形。   就是不知道待会儿陈来宝醒了,她们两个人会是什么表现。没错,陈远川早就发现陈来宝根本就没死了,看那样子更像是醉得不省人事了,这完全就是赵珏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不过这跟陈远川也没有什么关系,他也没有拆穿。   倒是一旁的陈桃子终于理出了头绪,她从前也不知道马婶子跟许瑶私底下是怎么回事,不过这不妨碍她始终跟马婶子站在一边儿,她本就看不惯许瑶,现在许瑶还害了她弟弟,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也朝着许瑶扑了过去,帮着马婶子一起揍起了许瑶。   许瑶一个城里姑娘,本来就柔柔弱弱的,连马婶子的对手都不是,更别说一打二了,很快便落了下风,被打得嗷   嗷直叫。   看着许瑶的惨状,大伙正犹豫要不要去拉个架,旁边就响起了一声惊呼。   “你俩干什么?又趁着我不在欺负我媳妇。”   陈来宝昨天被赵珏灌了不少的酒,而且赵珏还在他的酒里下了安眠的药物,所以饭还没吃完,他就已经昏睡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赵珏找人把陈来宝送回来后,就将人推下了水沟,左右陈来宝也没受伤,现在天气也暖和了,他是怎样也不可能没了命的,最多病一场,于是赵珏便放心地回去了,随后就发生了今天早上的事。刚才赵珏不想让别人接触陈来宝,才自己跳下了水沟,演了场戏给马婶子看。   陈来宝昏睡了一夜,旁边又闹出了这么大动静,终于是把他给吵醒了。醒来后的他只觉得头痛欲裂,还没搞明白自己是个什么处境呢,就瞧见了马婶子三人的大战,他一看许瑶被马婶子跟陈桃子联手压着打,可不就急了,吼了这么一声,就想去帮忙。   只是他浑身酸疼,怎么都没能爬起来,他转头看到了旁边站着的赵珏,便向赵珏伸出了一只手。   “赵珏,拉我一把呀。”   赵珏没有理会陈来宝,自己从沟里爬了上去,要不是为了今天,他才懒得和陈来宝这种废物蛋子多说一句话。   队员们瞧见原本“死”了的陈来宝又活了过来,更蒙圈了。   陈远山指着陈来宝,话都说不囫囵了:“这……这是诈尸了吗?”   “诈什么尸,你还没看明白吗?人根本就没死,赵知青导了一手好戏,他跟死了的赵瑞八成是亲戚。”陈远川看了一眼赵珏,这人绝对是个狠角色。   听了陈远川的话后,有那脑子转得快的,已经想明白了怎么回事,还有些脑子笨的,仍然觉得一团浆糊。   而从陈来宝出声起,就僵住了的马婶子三人,则宁愿自己没明白,尤其是马婶子和许瑶两人,脸上的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陈保国叹了口气,让人去镇上报了公安,不管怎么说,赵瑞的死总得有个交代。   接下来的两天,队员们都没心干活了,实在是那天早上发生的事情过于劲爆,不管是许瑶还是马婶子,都很是颠覆她们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这两个人平日在众人面前一个柔弱,一个和气,没想到私底下竟是这个样子的。   赵瑞的事情一审清楚,很快就做了了结,没几天就传来消息,马婶子和许瑶都被发配农场劳改去了。   赵瑞的伤虽然是许瑶造成的,但也是他想要欺负许瑶在先,并且许瑶走时他人确实也没有死,而马婶子见死不救不说,后来还把人给推下沟了,谁知道有没有造成二次伤害?赵瑞的死她也得负一部分责任,而且她还给许瑶作伪证来着。总之最后两人判的年限都差不多,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   陈来宝从弄清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人就傻了,后来还发起了烧,在家里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清醒后就没出过家门,要么是一言不发地坐在屋里发呆,要么就是抱着个酒瓶子在家里喝酒,幸好还有陈桃子照顾他。   陈梅子和陈杏子得了消息,都回了一趟娘家,姐妹三个都为马婶子抹了把眼泪,陈梅子和陈杏子还又从夫家拿了不少东西回来,家里这才没揭不开锅。   这天晚上,陈来宝独自一人在屋里喝酒,他越想越难受,在心中大骂赵珏是个王八蛋,不怀好意地接近他,害得他媳妇也没了,妈也没了,最后想到伤心处,实在没忍住,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   哭声传到隔壁,本已经睡了的余蔓推了推陈远川。   “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哭?”   陈远川撇撇嘴:“还能是谁,隔壁的陈来宝,别管他了,睡觉吧,他哭上一会儿八成就不哭了。”   可惜这一晚注定是睡不了个好觉了。   陈来宝喝多了酒之后,确实是不哭了,可他却觉得心中有一股火在烧,他酒精上头,胆气也起来了,拎着桌上空了的酒瓶子就跑了出去,直奔李二牛家。   出了前几天的事后,队里的人都有些怕赵珏,觉得这人心机深沉,对着他总是躲躲闪闪的。赵珏早就受够了这乡下的环境,尤其李二牛家的仓房狭小不说,还透着一股霉味,之前是为了赵瑞的事,他才强忍着的,现在事情办完了,他哪里还愿意继续在这里忍受队员们的指指点点,于是便直接给陈保国请了个假,搬到县里招待所去住了。他已经通知了家里,如今就等着手续办好,就可以调动回城了,他在这里总共也待不了几天了。   可好几天都没出过房门的陈来宝哪里知道这个,   他以为赵珏还在李二牛家的仓房住着,所以他到了李二牛家,就去爬起了仓房的窗户。   也是凑巧,李二牛今天晚上和他媳妇吵了一架,他埋怨他媳妇不该为了那么点钱,把房子租给外来的知青,在队里捣鼓出这么多事儿,李二牛媳妇则是认为马婶子跟许瑶都是罪有应得的,关人赵珏什么事儿?两人针尖对麦芒,吵了几句嘴,最后不欢而散。   李二牛想着赵珏已经搬走了,他一气之下便跑到仓房去睡了,仓房里的那张小床正是挨着窗户的。   李二牛睡得正沉时,突然感觉有个人砸在了自己身上,他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自己媳妇,心想着这娘们嘴上说得硬实,内里还是服软了吧,大半夜的还挺热情,于是抱着人就亲了上去。   陈来宝被酒精麻痹了的大脑有些迟钝,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后,怒吼一声:“赵珏,我X你祖宗!”   这人害了他全家不说,竟然还敢欺辱自己,陈来宝怒火冲天,对着李二牛身下就是一记断子绝孙脚。   “啊!”寂静的夜里顿时响起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 第44章   是夜,已经睡下的陈保国又披着衣服起来了,原因无他,大伙被李二牛的惨叫惊醒后,都跑到他家看热闹去了。   陈保国心累地叹了口气,感觉这么几天的功夫,就好像老了好几岁一样,他看了看在屋檐下抽旱烟的李兴旺,心想着李兴旺要是实在想当这个大队长,不若就让李兴旺去当吧,他实在是有些有心无力,再这么下去,他怕自己会短命。   不管怎样,还是得先解决眼下的问题才行,他转向旁边的陈来宝和李二牛,这两人这会儿都在那儿抱着头哭,且一个哭得比一个伤心,活像自己是被欺负了的小媳妇儿一样。   陈来宝哭是因为他被李二牛那一嗓子吓得酒醒了大半,这会儿又怕又委屈,李二牛则纯粹是疼的,外加着些许担忧,生怕自己以后雄风不再。   旁边还站着李二牛媳妇,虎视眈眈地瞪着两人,怀疑的眼神在陈来宝和李二牛身上扫来扫去,那模样就像是刚把两人捉奸在床了一样,虽然事实上也差不多。   “说说吧,你俩怎么回事?”陈保国问道。   “是他自己爬上我的床的,还给了我一脚,我现在还疼呢,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影响。”李二牛率先开口。   陈来宝也不甘示弱:“是他先亲我,我才踢他的。”他一抬头,下巴上还有着可疑的红痕,倒是为他的话作了佐证。   “哦豁!”外面围观的队员们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惊叹。   陈保国无语,这俩人还不胜不解释,越解释越可疑。   原先出了两个人酒后光着抱在一起的事儿,队里人还觉得可能确实是酒后乱性,可现在大伙真有些怀疑这俩人有些什么了,不然咋可能一个爬床,一个上去就亲。   显然李二牛媳妇也是这么想的,她再也忍不住了,抡起一旁的扫帚对着两人就挥了过去。   “我打死你们这两个狗男男,上回没亲够,这回又跑到老娘眼皮子底下偷腥来了。”   “媳妇儿,你听我解释……”   这天夜里,李二牛媳妇硬是追着李二牛和陈来宝跑了半个村子才算拉倒。   而众人的关注点全在八卦上了,自然也没人知道陈来宝最初只是想抡着酒瓶子去砸赵珏的。   这场闹剧,把队员们的精神头都给调动了起来,比起马婶子和许瑶婆媳俩互相伤害,他们还是更   喜欢这种乐子。大家八卦的劲头一个比一个足,有的说陈来宝喜欢的其实是李二牛,许瑶是给他们当幌子的,还有的说陈来宝跟李二牛没少偷摸着相处,每次都是约在赵珏那里,赵珏才是给他们当幌子的。   总之流言越传越离谱,陈来宝这下子是彻底不出门了,李二牛跟他媳妇则没少在家里干架。   谢书海吃了这一个又一个的大瓜,在他爸妈又一次来信催促后,才恋恋不舍地回北京去了。   没几天赵珏的回城通知就下来了,关键不光有他的,还有路青青的,他竟是把路青青也给一并带走了。众人虽然有些奇怪,可看着路青青那欢喜的样子,只当这俩人早就暗中处起了对象。   随着这些惹事的一个个地离开,前进生产大队终于恢复了久违的平静。   ~~~~   五年后。   余蔓推着自行车走进了院子,陈远川一看见她,就调笑道:“哟,余主任回来啦!”   余蔓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五年来,两人的感情渐入佳境,如今颇有些老夫老妻的感觉。   等余蔓停好了自行车,这才对陈远川道:“金师傅今天跟我说了件事儿,北京那边有一个学习进修的名额,大概要去半个月,本来厂里的意思是想让金师傅去的,但他最近身体不太好,便推荐了我,如果厂里同意的话,过几天我可能要去北京出差。”   他们机械厂现今有两个生产车间,一车间的主任就是金师傅,余蔓如今已经是5级工人了,越往上考级越不好考,她要考6级还差些火候。不过金师傅前不久提拔她当了一车间的副主任,她如今就是给金师傅当副手的,金师傅待她一向不错,这次这么宝贵的进修机会也推荐了她,还不知道二车间的李主任能不能同意。   “那敢情好呀,书海已经不止一次邀请我们全家去北京玩儿了,要是厂里这次真的派你去进修的话,干脆我也带着孩子们一起去好了,到时候你学你的习,我带着孩子们在北京玩儿几天。”   陈远川这个想法也不是突然有的,他来到这里这么多年了,除了最初跟着跑了几趟平省以外,就往西南方的川省去了一次,还是因为机械厂头一回跑那条线,怕路上不安全,这才让他帮忙跟着跑了一回。后来平省那边的项目结束后,他便没再跟着出车过了,是以他还真没再去过什么别的地方。不管怎么说,他总得去这个国家的首都瞧瞧,才算没白穿越一场。   余蔓一听,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现在就看厂子里那边怎么安排了。   陈家这些年人员虽然略有变动,但总的人数却是没变的,因为陈美妮在四年前就已经嫁出去了,陈远山和向小燕则在两年前又生了个儿子,这一加一减的,可不是没有变化吗?   晚上吃饭的时候,刘银凤对陈远川道:“四妮好不容易怀了孕,鸡圈里的那只老母鸡已经不怎么下蛋了,你把它拎去给四妮炖汤喝吧,再拾些菌子木耳什么的山货,也让她好好补补。”   陈美妮嫁给王波已经四年了,一直没有怀孕,郭爱红没少拿这事儿说嘴,这都快成了刘银凤的一大心病了。现在陈美妮终于怀上了,刘银凤才算是松了口气,连自己一向宝贝的母鸡都贡献了出来。   陈远川点头答应了,谁让整个家里就他最闲,别人是上班的上班,上工的上工,就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偏偏还不缺钱花,日子过得大队里的人就没有一个不羡慕的。   说完了陈美妮,刘银凤又提起了陈远明:“这明子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找个对象,我原先以为他是心气高了,要找个城里姑娘,可这么些年也没见有什么动静,我说帮他说一个吧,他又不乐意,他也不看看自己都多大了。”   刘银凤此刻深感儿女多了都是债,操心完这个还得操心那个。   “明子也没多大,今年不过才25,在城里这年龄没结婚的也不少。我建业哥都30多了,不还单着呢吗?”陈远川估计陈远明大概是还惦记着白筝,他有次就碰见陈远明大老远地坐车跑去农场给那白筝送东西。   “他跟建业能比吗?建业那是在边疆,听你大姨说,那里一年到头都是雪,动不动就大雪封山,平时连个人毛都难见到,建业耽误了倒还说得过去,可明子呢?机械厂的女工可不少。”   刘银凤说着又转向了余蔓:“你们车间里有没有和明子差不多大的女工人?你这个当大嫂的也上点心,帮着明子介绍介绍。”   “妈,我们车间大多都是男工人,就是有女工人跟明子也不合适,厂办那边倒是有不少小姑娘,可我都不怎么熟悉。”余蔓没想到这事儿会突然扯到自己身上,她可是听陈远川说过白筝的事,明子既然心里有人,这再给他介绍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吗?何况她确实不认识什么合适的姑娘。   “要不还是等明子下次回来,问问他的意思再说吧,这毕竟是他的人生大事,我们也不好替他做主。说起来,扬子也不小了,他跟四妮和明子也就差两岁。”陈远川果断地祸水东引。   刘银凤果然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陈远扬身上,她之所以一直没给陈远扬说对象,是因为她觉得比起上面的兄姐,陈远扬还是有些孩子气,再等一等也不要紧。不过陈远扬这年龄确实也不小了,也该说对象了。   结果还没等刘银凤开口呢,陈远扬就拒绝道:“我不着急,还是再等等吧,你们要说先给我三哥说去。”   说完,陈远扬两口扒完了碗里的饭,转身就跑开了。   陈远川狐疑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总觉得这小子跟有些心虚似的。   这个话题最后不了了之。次日,陈远川一手提着母鸡,一手拎着山货,进了县城。   王波家说起来也是老县城人了,他们家在县城有房子,一直是住在老城区那边的,并不在机械厂的家属院里住着,陈远川虽然很少到王波家去,但也是知道路的。   他走到王波家门前不远处时,正好看见郭爱红正和几个婶子在门口聊天,他刚想上去打声招呼,就听到他们提起了陈美妮,便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只见一个跟郭爱红差不多大的尖脸女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对郭爱红道:“老郭,这都快到饭点了,你儿媳妇怀了孕,你还不赶紧回去给她做饭。”   “说得好像谁没怀过孕似的,一个不下蛋的母鸡,过了这么多年,才终于下蛋了,这要是换了别人,我的孙子早都满地跑了。要说现在当媳妇的可真是好命,不过是怀孕了而已,还得让婆婆伺候着,想想我们那个时候,大着肚子还得照顾一家老小吃喝拉撒。”   郭爱红的语气中充满着尖酸之意,但显然能跟她聊得来的也都是和她差不多的人,并不觉得有什么。   之前那个尖脸的女人就接话道:“谁说不是呢,我那个儿媳妇,我要是哪天做饭做晚了,她下班回来就要给我摆脸色,你们说说,这年头婆婆还得看儿媳妇的脸色。”   “现在这些当媳妇儿的,可真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其他几人也纷纷应和,数落起自家儿媳妇的不是来。   “你们还算不错了,起码你们儿媳妇大多都有工作,还能往家里挣点钱,哪像我家那个,整天闲在家里,等着我儿子养,不光如此,还时常贴补她那吸血的娘家大哥,动   不动就买些吃食什么的给她大哥送回去。”   郭爱红对于王波找了个农村媳妇的事儿,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心中还是意难平。   “你儿媳妇的娘家大哥是干什么的?”   “还能干什么?一个种地的呗,说起来他媳妇也是机械厂的工人,兄妹俩一个德行,当大哥的靠媳妇养着,吃着软饭不说,还时不时地趴在自己妹妹身上吸血。”   听到这里的陈远川摸了摸下巴,琢磨着自己到底吸了陈美妮多少血,陈美妮也就是每回回娘家时,给他带包点心或者带几个包子什么的,应该花不了多少钱吧。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那堆人里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一直盯着她们的陈远川,那人见陈远川是个生面孔,不由好奇地道:“同志,你找谁呀?我好像没见过你。”   凡是在他们这条街道住着的,或者是经常来往的,就没有她不认识的。   那些聊天的婶子们都朝陈远川望了过来,包括刚才一直背对着陈远川的郭爱红。   郭爱红发现陈远川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不由得脸色变了变,她虽然话说得刻薄,可被陈美妮的娘家大哥听了个当场,仍是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陈远川见那人问起,很是坦然地回答了她。   “我就是郭婶子她儿媳妇那个吸血的娘家大哥,这不天气一热起来,我不吸点血就难受,所以就想起我妹子了。”   对面儿的婶子们:“……”   郭爱红跟陈远川也打过几回交道,她早就知道陈美妮这个娘家大哥不是个好惹的,这会儿勉强笑了笑,压根不接陈远川的话,就跟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过似的。   “亲家大哥来了,你是听说了四妮怀孕的事儿,特地来看她的吧。”   “可不是吗,这多年不下蛋的母鸡终于下蛋了,我妈一听说,就让我把家里不下蛋的老母鸡送来给下蛋的,好好补补。你们说说,这老母鸡从前就算下蛋下得再好,如今老了下不了蛋了,也只能杀了吃了。”   对面儿的婶子们:“……”   周围一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郭爱红嘴角抽搐了下,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还是在屋里听到陈远川声音的陈美妮跑了出来,打破了这一奇怪的氛围。   “大哥,你怎么来了?赶快进来歇会儿,中午就别走了,留在家里吃饭。”随后像是才看见旁边的郭爱红,转而对郭爱红道:“妈,你待会儿多买点菜,我留我大哥在家里吃个饭。”   说完也没等郭爱红答应,陈美妮就拉着陈远川进屋去了。   王波家住的是那种连排的平房,他家是其中一户,是个两室一厅的格局,他们家如今就三口人,王波夫妻俩一间,郭爱红一间,住的还是挺宽敞的。   “这是妈让我给你带的母鸡和山货,你一块炖汤喝吧。”陈远川把带来的东西给了陈美妮。   “哟,妈竟然舍得把母鸡给我拿来了,刚好我就想着这一口呢,这母鸡和菌子配在一起炖汤,别提多鲜了,可惜今天中午是赶不上了。”   “这本来就是给你补身体的,你留着慢慢吃吧,中午随便弄点什么就行。”陈远川本来是没打算留在这里吃饭的,但看郭爱红那么个德行,便改了主意。   说起来郭爱红当初会同意王波跟陈美妮的婚事,也是王波磨了好久的,最后还是王波说要搬到单位宿舍去住,郭爱红舍不得儿子,这才勉强同意了。   这么些年,陈美妮每回回娘家都笑嘻嘻的,也没听她抱怨过什么。陈远川想着以陈美妮的性格,怎么也不像是个有苦往肚子里咽,在娘家人面前强颜欢笑的,相反,她有点什么不顺心的就要咋呼出来,才更有可能。   不过即便猜测她应该过得不错,陈远川还是决定留下吃顿饭,再观察下。   说是随便弄点,但陈美妮想着自己大哥好不容易来一次,还是要招待下的,她也没指望着郭爱红真的买什么菜回来,便将家里现有的食材都拿了出来,先是炒了个鸡蛋,又将王波带回来的火腿切了一盘,随即配上两个素菜,用干的海货做了个汤,也就差不多了。   “大哥,你尝尝,这是王波出车在南城那边买的火腿,可香了,还有这个汤,这些海里的东西闻着有点腥,做汤还挺鲜的。”   这年头的货车司机就是这点好,去的地方多,能带回来不少当地的特产。   郭爱红一进门就听到了陈美妮的话,再看到桌上的饭菜,脸就拉了下来。只见她往饭桌上一坐,阴阳怪气地道:“这火腿和海货我家王波自己都舍不得吃,偏他媳妇倒是大方,娘家哥哥一来,全给拿出来了。”   陈美妮见郭爱红老毛病又犯了,二话没说,就把那一盘子火腿拨到陈远川碗里一大半,又把剩下的倒进了自己碗里,随后还把那盆汤推到了陈远川面前。   “大哥,你多吃点,别客气,汤你都喝了吧,家里还有水果罐头,等会儿吃完饭我给你开一罐。”   陈美妮刚嫁来时,郭爱红就没少阴阳她,但陈美妮可不惯着郭爱红,郭爱红要是嫌弃她多吃了什么东西,陈美妮索性就全给吃了,一点都不给郭爱红留,任凭郭爱红如何念叨,她都该吃吃该喝喝,想买什么买什么,后来还干脆买了台收音机,成天在家里一边听收音机,一边打毛衣,日子过得轻松无比,把郭爱红气得半死。   时间长了,郭爱红也知道这个儿媳妇是个油盐不进的,便转变了策略,开始跟王波诉起了苦,说陈美妮不给她饭吃,但王波根本不相信,家里什么吃的都有,郭爱红手上也不是没有钱,还能饿着了?只当是郭爱红没事找事。   郭爱红更生气了,又去跟邻居说起了陈美妮的坏话,都是一条街道上住了几十年的,谁还不了解谁,都知道郭爱红是个什么性格的,对她说的话,大伙都没往心里去。   最后郭爱红只能跟几个和她一样喜欢吐槽自家儿媳妇,同样不遭人待见的婆婆结成了同盟,平时最大的乐趣就是声讨各自的儿媳妇。   刚才她也是被刺激很了,忘了陈美妮一贯的作风,这会儿见陈美妮把火腿分了,汤也给了陈远川,便直勾勾地盯着陈远川。   换个脸皮薄的人听了郭爱红的话,再被她这么盯着,哪里还吃得进去,可陈远川向来是个最不要脸面的,他顶着郭爱红炽热的目光,三两口就把火腿吃了,然后端着汤盆咕咚咕咚一口干完了,还满足地抹了下嘴。   “味道不错,下次让王波也帮我捎回来点。”   郭爱红见状,饭也不吃了,转身就回了自己屋子,把门摔得“哐当”一声响。她早该想到的,能让陈美妮这个糟心玩意儿整日挂在嘴边的大哥,怎么可能会是个正常人。   “妈,你不吃饭了?”陈美妮就跟看不出郭爱红生气的原因一样,跟没事人似的高声问了一句。   “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屋里传来郭爱红中气十足的声音。   “那我让我大哥把饭都吃完了,他饭量大。”   最后桌上的饭菜让陈远川跟陈美妮两个人吃得一干二净,陈远川也没说要不要给你婆婆留点什么的这种话,他觉得吃饭这种事,想吃就吃,不想吃还是别勉强了。   饭后,陈美妮打开了收音机,两人听着收音机里的节目,又美滋滋地吃了个水果罐头。   陈远川自觉今天“血”吸得差不多了,他看陈美妮的样子也受不着什么气,便放心地回去了。 第45章   余蔓出差的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我还以为二车间的李主任会有意见呢,谁知道他竟然没反对。”余蔓对此很是想不通。   这回去北京进修算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可以学习   交流新的技术不说,也是一项重要的履历,二车间的李主任无论是技术还是资历比起金师傅都差了些,但他一贯喜欢和金师傅别苗头,想往上爬的心里很是明显,所以余蔓还以为他这回不会轻易同意的。如果李主任有意向争取这个名额,余蔓还真不一定争得过他,毕竟余蔓年纪又轻资历还浅。   “谁知道呢,兴许人家有别的什么重要事情,咱们管好自己就行了。既然已经确定了,我这就给书海打电话,让他到时候去接我们。”陈远川对这次的北京之行还是有些期待的。   陈冬冬如今已经10岁了,算是个大孩子了,他年龄虽然大了,性格却没沉稳多少,仍然整天咋咋呼呼的。他放学一回来,听说可以去北京玩,还好几天不用上学了,兴奋得满院子乱窜。他继承了老陈家不爱读书的基因,学习也不咋的,不过好歹练了多年武,人倒是挺结实的,同龄的小伙伴已经没有能打得过他的了。   5岁的陈笑笑对北京没有太大概念,但知道可以出去玩,她也依偎在余蔓身边,乐呵呵地笑出了声。陈笑笑就是妞妞的大名,当年上户口的时候,余蔓给起的名字。   余蔓不想让妞妞跟雷志高再扯上任何关系,当然不可能让她姓雷,而对于要不要跟自己姓,余蔓也没什么执念,左右余家又不靠自己延续。她思来想去,还是跟陈远川姓陈更好些,这样妞妞也能更好地融入陈家,名字也是依着陈家小辈的起名规律起了个笑笑。   事实也却如余蔓所想,陈家人对陈笑笑跟对陈家其他小辈都差不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就连刘银凤,她除了一如既往地偏心她的大孙子陈冬冬外,其他不得她看中的孙女,不管是陈远山的双胞胎女儿云云朵朵,还是陈笑笑,在她眼里都没有太大区别。   所以至今都没人在陈笑笑面前提起什么亲爸后爸之类的话,5岁的陈笑笑一直以为陈远川和余蔓就是自己的亲爸妈。   而上辈子从来没和孩子相处过的陈远川,不管是对待陈冬冬,还是陈笑笑,态度都算不上特别亲近,但也不会忽视他们,就跟他接管了原主的身体后,就将原主的家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一样,他平等地将陈冬冬和陈笑笑都当成了自己现阶段的责任。   不管怎么说,余蔓对现状还是挺满意的,她觉得自己运气还挺好的,陈家人虽然各自有各自的问题,但对她和笑笑都还不错。当然这也跟她自己上班挣钱,并不需要靠着别人养有关。毕竟像陈远川那样,能够无惧人言,软饭吃得心安理得的人到底还是少数。   云云朵朵今年也该上小学了,已经知道不少事情了,此时正用羡慕的眼神注视着陈冬冬和陈笑笑,一副也想跟着去的模样。陈远川也不是没看到,他倒是不介意多出两个孩子的钱,只是余蔓到时候一去学习,他一人带俩孩子就已经够操心的了,要是再多出两个,那不得累死他。他是想去首都走一走看一看,可不是想去给孩子当保姆的,要不是他和余蔓都走了,光留下孩子不太好,其实他一个都不想带。   既然带着孩子出行就得做些准备,可惜这个时候的卧铺票太难买,一般都是单位出面的,或者在铁路部门有关系的才能买得到,个人是很难买到的,他们最后还是找**帮了个忙,有机械厂出面才订到了两张卧铺票。陈远川想着总共也就是两天一夜的路程,他们带着孩子凑合下得了。好在现在天气热起来了,衣服穿得单薄,就带套换洗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就好,也不需要背太多的行李。   因为不是过年前后的高峰期,这个时候坐火车的虽然也不少,但还不至于说太过拥挤。到了这天,陈远川护着余蔓跟两个孩子上了火车的卧铺车厢,他们县城这里只是个途经的小站,所以车厢里已经有不少人了,不过这回倒是运气不错,买到了一张下铺,等他们把行李什么的都归置好,这才松了口气。   陈远川看了一下,他们这一小节车厢里,已经都有人了,对面下铺的位置上躺着一个老太太,闭着眼睛,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大家互相之间都不认识,也没有聊天的意思,只有两个孩子头回坐火车,看什么都稀奇。尤其是陈冬冬,他是个闲不住的,虽然被陈远川拘在了身边,却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还不停地拉着陈远川问问题。   “爸,我们到了北京,是不是能去看升国旗?”   “嗯,看你小谢叔怎么安排吧。”   “爸,那我们去了北京是不是能吃到烤鸭?你不是说那里的烤鸭好吃吗?”   “我也没吃过,那是你小谢叔说的。”   “爸,这火车和二叔开的货车,哪个跑得快?”   陈远川实在是不耐烦了,所以说他不想带着孩子出门,还不够受累的。看看笑笑多乖,靠在余蔓身上望着车窗外,哪有身边这皮小子这么多话。要么说还是女孩好,陈美妮回趟娘家,还知道给自己这个大哥带些吃的,陈远山出车那么多回,也没说给自己大哥买点什么。陈远川有一瞬间都怀疑起自己在陈冬冬这个皮小子身上付出的心血能否收到回报,他要不要转而去培养陈笑笑。   “爸?你还没回答我呢。”就在陈远川越想越远时,陈冬冬又拽了拽陈远川的袖子催促道。   “冬冬,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不是你爸,你别再叫我爸了。”   “啊?”陈冬冬傻了眼,没能跟上陈远川的思维。   余蔓看乐了,把陈冬冬拉了过去。   “冬冬别理你爸,他跟你开玩笑呢,我跟你说,火车肯定是要比货车快些的。”   “妈,火车……”   见陈冬冬转而去祸害余蔓了,陈远川松了口气,他看着一口一个妈叫得欢实的陈冬冬,心想自己当年果然没看错他,这小子就是个有奶就是娘的。一开始还喊着不要后妈的陈冬冬,在余蔓时不时地给他买些零嘴什么的小玩意儿之后,很快便接受了余蔓,再加上陈冬冬的亲妈生他时就没了,陈冬冬对自己亲妈没有一点记忆,所以这么几年下来,他已经能够很自然地管余蔓喊妈了。   他们是一大早上的车,没多久火车还在市里停了一次,又上来了一些乘客,一个穿着衬衫的小伙子背着个包走到了他们这一小节车厢,他拿出自己的车票反复核对了半天之后,这才对着躺在对面下铺的老太太道:“大娘,你是不是找错位置了?这个是我的铺位。”   那老太太依旧闭着眼睛没有理会,吴飞以为老太太没有听到,没了办法,只能动手推了她两下。   “大娘,大娘,你醒醒,这是我的铺位。”   周老太这下子是不能继续装睡了,但她也没有起来的意思。   “推什么推?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懂得尊敬老人,我在你的铺位上躺一下怎么了?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你难道让我去硬座那边跟那么多人一起挤着吗?”   吴飞目瞪口呆,显然没想到周老太不光强占了自己的位置,竟然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这是我的铺位。”   “你的铺位怎么了?我还不能躺会儿了。”   吴飞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这老太太八成是没有买到卧铺票,便想了这么个法子,先下手为强,趁着人没上来时,先占了别人的位置。   吴飞有些发愁,他平时在单位里,就是个搞地质工作的,接触的人也都是讲道理的,冷不丁地碰见周老太这样蛮不讲理的,他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不过到北京还得一天半,这老太太要是不起来,他可是连休息的地方都没有了。   “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去找列车员了。”吴飞想了半天,只能把列车员搬了出来。   周老太对此的反应就是眼睛一闭,直接不理会吴飞了,显然没怎么把列车员当   回事儿。   吴飞又催促了周老太好几遍,可那周老太就是不起来,最后吴飞气急了眼,直接上了手,想要把周老太给拽起来,谁知这下却捅了马蜂眼。   “抓流氓了!你一个年轻轻的小伙子居然对我个老太太耍流氓,还要不要点脸了?”   这一声喊叫把周围人都给吸引了过来,吴飞被大家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窘迫得脸都红了,连忙摆了摆手。   “我才没有对她耍流氓,我就是想让她起来把铺位还给我。”   目睹了全程的陈远川,看了看躺在卧铺上说什么也不起身的周老太,花白的头发满脸皱纹,又看了看红了一张脸的吴飞,白净斯文年纪轻轻,心道这周老太竟然能喊得出抓流氓,这俩人的年龄外貌在这儿放着,在外人看来还不定是谁对谁耍流氓呢。   想到这里,陈远川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吴飞正觉难堪,突然听到了这声笑,转头看去,见是坐在对面的陈远川,不禁有些恼怒,别人不了解内情,陈远川就坐在他们对面,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吗?不帮着自己说话也就算了,竟然还嘲笑自己。   余蔓也有些看不过眼,她悄悄推了陈远川两下,低声道:“你要是有办法就帮帮这小伙子吧。”这小伙子一看就是个文化人,八成也是去北京出差的。   陈远川看了眼余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要是对这老太太上手,怕是也得成个耍流氓的了。”   余蔓想想也是,就这老太太的年纪,轻不得重不得的,她要是胡搅蛮缠起来,还真不好处理,便也不欲再让陈远川多事儿了。   吴飞后来把列车员叫来了也不好使,不管跟周老太说什么,她都死活不起来,你要是敢碰她一下,她就立马大喊着耍流氓,把列车员也给闹得没了脾气。这要是小偷拐子什么的,还能找些人手把人抓起来,可碰着这么个占了铺位的老太太,你能把她怎么办?   闹了半天到底也没能让周老太让出铺位,把吴飞给憋屈得不行。   不过是人总有三急,一直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周老太不去厕所不行了,这才终于从铺位上起来了。吴飞一直守在旁边,周老太一走,他就立马抢回了自己的铺位,也顾不得这是周老太刚躺过的了。   等周老太从厕所回来,发现吴飞已经躺在那儿了,她翻了个白眼,倒也没有非要跟人家正主抢位置,而是又往别的地方去了。   陈远川以为这段插曲就这么结束了。   傍晚该吃晚饭时,他提议带着孩子们到餐车去吃。   “车上也有卖盒饭的,咱们就在这里吃好了,还用跑到餐车吗?”余蔓估计餐车那边的饭食可能会贵一些。   “既然出来一趟,就什么都感受一下,走吧。”   余蔓听了也没再说什么,两人带着孩子一起去了餐车,餐车在卧铺车厢和硬座车厢中间,需要提前买票才能就餐。他们买了票去了餐车,才发现餐食的种类并不多,也就那么几样常见的菜肴,像是青椒肉丝、番茄炒蛋什么的,且分量还小,不是很实惠。陈远川有些失望,看来是不能对火车上的吃食抱有什么期待了。   两人带着孩子随便吃了点就回去了,没想到还有个“惊喜”在等着他们。   也不知是看陈远川和余蔓两人带着孩子像是好欺负的,还是为了报复陈远川上午笑的那一声,周老太不知从哪儿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这回躺在了陈远川他们的铺位上。   “嘿,这老太太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陈远川有些明白这周老太的策略了,他这是专挑脸皮薄的年轻人下手,能躺多久躺多久,被别人抢回去了,也不跟人死磕,再换一个目标。偏她还这么大年纪,动不动就喊耍流氓,别人还真不能对她怎么样。   “你还说呢,现在怎么办?要不我去把她拽起来。”余蔓想着男同志一上手,这老太太就喊着耍流氓,自己是个女的,这老太太总不能还喊耍流氓了吧。   她想得是挺好,可惜周老太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余蔓在说了无用后,也想把人给拽起来,结果刚一碰到人,这周老太又喊了起来,这回还换了词。   “打人啦,你个年轻女同志下手也太狠了,我这么大年纪了,一身的病痛,不过是在你的铺位上躺了一会儿,你就对我下黑手。”   余蔓无语了,自己不过才轻轻碰了她一下,连劲儿都没用呢。   陈远川见状,便知道还得自己出马,他从包里翻出了个他们带的搪瓷茶缸,上水池那儿接了满满一杯水,回来后二话没说就照着那周老太泼了过去,且角度精准,全泼在了周老太身上,一滴都没溅到铺位上。   虽说五六月份的天气,水已经不怎么凉了,但任谁被这么兜头泼了一茶缸水,都不会舒服了。周老太“啊”了一声,便从铺位上跳了下来,不停地擦衣服上的水。   “你干什么呢?”   “泼你一茶缸水已经算是对你客气了,别在这里倚老卖老,你这套对我不管用。”   都说神鬼怕恶人,陈远川这么一发火,周老太大概也知道陈远川不是个好拿捏的了,即便被泼了一身水,也没敢说什么,灰溜溜地走了。   陈远川一转头,就收获了好几道崇拜的目光,其中竟然还包括那对面铺位的吴飞。   “爸,你可真厉害。”陈冬冬眼睛亮晶晶的,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下次你要是再在地上撒泼打滚,我就用这招对付你。”陈远川笑眯眯地看着陈冬冬。   陈冬冬僵了一下,他如今大了,也爱面子了,闻言立马不愿意了。   “我早就不那么干了,我奶说你都老大个人了,为了个鸡蛋还在地上打滚呢。”   “我那是为了我自己吗?我那是为了全家,你都不知道当时我们穷成什么样了,我不吃饱了,哪有力气去后山,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陈远川双标地理直气壮。   早先陈远川刚来时的事儿,陈冬冬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了,他都是听刘银凤念叨的,这会儿见陈远川说得振振有词的,也没有再争论什么。   倒是余蔓看了眼对面的吴飞,对陈远川道:“你既然有办法,上午怎么不帮下对面那小伙子?”   “那又不是我们的铺位,我替别人泼水合适吗?”   从本质上来说,陈远川并不是个喜欢自找麻烦的人,但要是麻烦非来找他,那就没办法了。   之后的路程就很是顺利了,快到北京时,对面的吴飞终于忍不住了,跑来找陈远川交谈了几句,他总觉得陈远川跟一般人不太一样,有心交个朋友。   陈远川这才知道,吴飞在他们市里面的地质局上班,这回是到北京开会的。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陈远川也没拒绝吴飞的示好,两人交换了下姓名和联系方式,约好了等从北京回去后再联系。   陈远川他们出站后,就见到了开了辆吉普等在路边的谢书海,比起五年前,谢书海眉宇间褪去了些稚气与浮躁,他梳着时下流行的二八分发型,身上穿了件白衬衫,一看就很是时髦。   “大川哥!”谢书海一看见陈远川几人,立马高举着手冲他们示意。   陈远川挑挑眉,不管谢书海外形上有什么变化,整体上还是那个开朗活泼的青年。   等他们走到近前,谢书海便一一招呼起了众人。   “大川哥,嫂子,这一路上挺辛苦吧,赶紧上车,我早就让你们来了,你们一直拖到现在。哟 ,冬冬和笑笑都长这么大了,当年我走的时候,笑笑还抱在手上呢。”   “小谢叔!”陈冬冬跟陈笑笑异口同声地喊道。   “好,好,赶快上车,我带你们去吃顿好的,只当给你们接风洗尘了。”   几人寒暄了几句,便一起坐上了车。   陈远川看着首都的街道不禁心生感叹,他们那小县城和大城市果然是没法比,看来人还是得走出来才行,不然就成井底之蛙了。   “书海,我们这是上哪里去吃饭?”   “北京烤鸭店,让你们尝尝我们这里最地道的烤鸭,绝对是一绝,开了百十年了,保证你们吃了流连忘返。”   谢书海开着车很快就到了地方,陈远川先打量了下烤鸭店的门头,还没等进去,就听见了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   “大川!” 第46章   “大川!”   陈远川转头看去,这才发现叫自己的人竟然是周建业,要不是周建业一年前回家探亲时,两人才见过,陈远川都不一定能认出来这个表哥。   “建业哥,你怎么来北京了,没听我大姨说起呀。”刘金凤是知道陈远川一家来北京的事的,要是周建业也在北京,刘金凤没道理不跟陈远川说一声。   “我也是今天刚到,还没来得及跟我妈说。”   因为两人都不是独自一人来吃饭的,都有各自的朋友跟着,便也没有硬要凑在一起,只说这两天约个时间见一面再详谈。   “刚才那个就是你那个当兵的表哥?”谢书海是在生产队待过的,知道周建业这么个人。   “嗯,没想到他从边疆来了这里,怎么了?”   “没什么,看他身边的人应该都是军人,一看走路的架势就不一样。”谢书海当年回北京后,到底也没有去当兵,不过他也没下乡,家里后来给他找了个单位上班去了。他虽然没去当兵,但接触过的军人还挺多的,一眼就看出来了。   陈远川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周建业本来就是军人,身边可不都是他的战友吗。   说完了周建业,话题又回到了烤鸭上。   “来,来,你们都尝一尝,这可是咱们老北京的特色。”谢书海热情地招呼陈远川几人品尝烤鸭。   别说北京烤鸭能在全国出名,还是有它的道理的,这烤鸭一端上来,就透着炭烤的香气,而且色泽鲜亮,外酥里嫩,咬一口还会有汁水溢出。   陈远川几人都是第一次吃烤鸭,尤其他们还在火车上吃了两天没滋没味的饭菜,这会儿顿时被烤鸭征服了味蕾,一个个赞不绝口,吃得头都不抬,就连5岁的陈笑笑都擦了擦油乎乎的嘴,露出了个甜笑。   一直到吃完了饭,几人才有空说了下接下来几天的安排。他们先约好了第二天去谢书海家拜访一下谢书海的父母,别的不说,这些年谢父谢母可没少给陈远川寄东西,既然来了,总得上门表示一下感谢。随后就由谢书海带着他们游玩了,他可是地道的老北京人,用他的话说,四九城里就没有他不熟悉的地方。   “你如果整天带着我们到处玩儿,不用上班能行吗?”陈远川记得谢书海可是有工作的。   “没事儿,我们那单位不怎么忙,请几天假也不要紧。”就谢书海本人,他是不喜欢这样在单位按时按点地上班的,他总觉得不适合自己,不过目前他不上班,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可干,总不能整天闲在家里吧。   “你心里有谱就行,可别因为我们耽误了你的工作。”   谢书海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吃完了饭他们就去谢书海给他们找好的招待所休息了,因为他们提前到了北京,余蔓那边的培训还没有开始,倒是可以先跟着他们玩上两天。   谢书海家是在军属大院里的,出入审查的还都挺严格。陈远川第一次来这种家属院,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早就知道谢家家境应该不错,到了这里更是深有体会。   谢家住的是一栋两层的小楼,还带个院子,院子里种了不少花草,看着就赏心悦目,屋子里收拾得也简单大方。谢父谢母对陈远川一家很是热情,他们一直记着陈远川当年救了自己大孙子的恩情。   “快坐下说话,你们都别客气,小陈是吧,书海整天把你挂在嘴边上,我早就想见见你人了。”谢父嗓音洪亮,很有些雷厉风行的军人作风,据说他是因为伤痛提前病退的,不然应该还能再在部队里发光发热几年。   “我也早就想要来拜访您二位了……”   谢母退休前是在军区医院当医生的,如今虽然上了年纪,却依然保养得宜,待人接物很是亲切,她见谢父跟陈远川聊得投机,便拉着余蔓的手关心了一番他们的近况,中间还兼顾着让两个孩子吃水果,丝毫不会让人感到被冷落。   在谢父谢母的盛情相邀之下,他们中午还在谢家吃了顿午饭。谢父听说陈远川身手不错,吃完饭还吆喝着要跟陈远川比划两下。   陈远川想着谢父本就有旧伤在身,年纪又不小了,自己哪敢跟他比划,干脆就给谢父随意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照着院子里的一块大石头一巴掌劈了过去,石头应声而裂。   “好家伙,这要是早年间你都可以去表演胸口碎大石了。”谢父瞪大了眼睛,颇为见猎心喜,他也是个粗人,幼年也是穷苦出身,让他舞刀弄枪的还可以,最不耐烦的就是跟那些学问高的人说话了,陈远川就很是对他的胃口,一时间都舍不得让陈远川走了。   “看来我爸是真喜欢你,要不是你年纪大了,他一准儿得劝你去当兵。”谢书海一边带着陈远川他们往外走,一边说道。   陈远川还没说什么呢,陈冬冬先插上话了。   “小谢叔,我爸不愿意去当兵,我愿意呀,我长大了要去当兵。”陈冬冬虽然年纪小,但在刘银凤夜以继日的熏陶之下,跟这里大多数人的想法都差不多,对绿色军营还是挺向往的,他们小伙伴里面,谁家要是出了个军人,都特别有面子。   “行啊,冬冬!”谢书海哈哈一笑,“我跟你爸都是那种受不得拘束的,我俩这辈子是跟军营无缘了,你以后好好努力,你小谢叔我看好你。”   接下来的两天,谢书海带着他们参观了几个北京著名的景点,还起了个大早去看了陈冬冬心心念念想看的升国旗,之后余蔓就参加培训去了,陈远川则是带着两个孩子跟周建业见了一面。   “建业哥,你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跑北京来了?”就陈远川所知,像周建业这样驻守边疆的军人,轻易是不会到别的地方去的。   “这事儿说来话长了。”原来周建业和他驻扎在边疆的几个战友,前段时间在边境抓到了两个敌特分子,这两人在国内潜伏的时间不短了,之前用种种手段盗取到了一份机密文件,准备从周建业他们驻守的边境逃往国外时,被周建业他们抓获的。但丢失的机密文件却始终没有找到,周建业他们这次就是押送这两人来北京受审的,顺便接受上级的嘉奖。   周建业之所以没有告诉家里自己来北京的事儿,一来是因为这次的行程要保密,二来是因为他之前在抓捕敌特的过程中受了枪伤,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要是让刘金凤知道,怕是少不得要担心念叨许久。   那天会跟陈远川碰见,也是因为他们已经把人给转交了,任务算是基本上完成了,接下来就是等着上级的表彰以及调派,他们这才会出来吃饭的。   当然周建业在跟陈远川说起时没有说得这么详细,只提了自己是有任务,押送人员才会来北京的,以及自己受伤的事。   “我就是不想让你大姨知道,才没给家里说的。”   “建业哥,你的伤真的没问题吗?”陈远川打量了下周建业,从外表上倒是没看出来有什么,想来应该伤得不重。   “真的没问题,不然上级也不能让我押人来北京。”周建业无奈地解释道。   陈远川想想也是,便没有再揪着不放。   “你受伤的事不想给我大姨说,接受表彰这事儿总不应该也瞒着,大姨和姨父要是早知道你来了北京,这回怕是也要跟着我一起来了。”   “他们想来北京,以后有的是机会。”   陈远川听出了话音,立马问道:“什么意思?你不回边疆了?”   “看上级领导的意思,有可能会把我调来北京附近的部队。”   “那太好了,你要是以后就驻扎在北京了,就在这里安个家,也省得我大姨和姨父整天替你操心。”陈远川知道周建业既然会说出来,应该是有很大可能的,他在边疆都十几年了,也该回来过点轻松的日子了,也得给其他人些为国奉献的机会不是。   周建业笑笑,算是默认了,他毕竟也三十好几了,已经过了那一腔热血的年纪,   想起家中日渐老去的父母,尤其是他还是家中独子,心中也觉得很是过意不去,所以这次上级领导找他谈话时,他接受了回京的调派。   周建业随后又问了些老家的情况,陈远川得知周建业这两天都没什么事,便邀请他跟着他们一起游玩,周建业也答应了下来。   陈冬冬跟陈笑笑一开始跟周建业还不怎么熟悉,毕竟周建业几年才回老家一次,他们都没怎么见过他,可在一起玩了两天,两个孩子很快就跟周建业亲近了起来,一口一个建业大伯的。   就陈远川的性格,他并不是个会惯着孩子的,他不打击孩子都不错了,但周建业则不一样,别看他长得黝黑健壮,挺唬人的,大概是一直没成家,也没有孩子的原因,他竟然是个极其宠孩子的,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基本上两个孩子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弄得陈远川都看不过去了,直觉这俩孩子最近有上房揭瓦的趋势,同时也刷新了对周建业的认知,没想到这么个糙汉外表下,还有颗柔软的心。   这日他们来到了一处塔楼看风景,这个塔楼是新建成的,算不上什么标志性建筑,但有三层楼那么高,看景色倒是挺不错的。   许是今天天朗气清,塔楼上的人还挺多的,他们还没待一会儿,陈冬冬见到旁边有孩子在下面买了个冰棍,就也吵着要吃冰棍。   周建业这个有求必应的大伯自然是立马答应了下来,就要下去买冰棍。陈远川瞪了一眼陈冬冬,他虽然脸皮厚,也不好意思每次都让周建业付钱,这样亲戚还做不做了,所以他这回抢在前面,主动下楼买冰棍去了。   结果他买了冰棍,正在爬楼梯,就听到塔楼上面传来了很大的惊叫喧哗声,陈远川心头一跳,三两步跑到了塔楼顶上,只见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人,正一手抱着陈笑笑,一手掐着她的脖子,站在塔楼的外墙上,嘴中大喊着:“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带着这孩子一起跳下去。”   三层楼的高度就算侥幸跳不死,想也知道全乎不了,而那男人的前方则围着周建业和另外几人,看模样应该都是军人。   陈笑笑吓得脸都白了,被掐着脖子又哭不出声,看着可怜极了。陈远川暗骂一声,自己不过下去买个冰棍,怎么就出了这种事,要是陈笑笑有个什么,余蔓怕是要疯。   周建业和另外几个军人一直想要试图安抚那中年男人。   “你先把孩子放下,有事我们好商量。”   “你们别骗我了,你们就是来抓我的,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告诉你们,我就是死了,也要拉着这个孩子当垫背的。”   原来这中年男人就是周建业之前抓捕的那两个敌特分子的同伙,他潜伏得更深一点,便没有被发现,但他同样也不知道他的同伙把那份机密文件藏哪儿去了,这才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周建业等人从边疆到了北京,想要寻找空子接触他那两个同伙,套出机密文件的所在。可惜周建业几人一直都没给他机会,等到了北京,他彻底接触不到那两个同伙了,便越发焦躁,这才不小心露出了行藏,被周建业给发现了。   跟周建业在一起的几个军人,今天就是来抓捕他的,不过这人别的不说,警惕性倒是挺高,发现有人朝自己靠近时,便知道自己暴露了,趁着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他冲过去便劫持了陈笑笑,他跟着周建业这么些天,也知道周建业应该跟这孩子有些关系,不管有没有用,总比劫持个陌生人强,这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周建业也没想到这人被发现后,没冲着自己来,反而抓走了陈笑笑,他对自己的大意很是懊恼,但眼下也不是自责的时候。眼看着局面僵持不下,周建业冲着旁边的一个战友使了个眼色,打算自己吸引住那中年男人的注意力,让战友从旁边试着靠近。   周建业的战友和他配合多年,很是默契,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尝试着往旁边挪动了下脚步。   谁知那中年男人正是神经敏感的时候,很快发现了周建业战友的小动作,他转向旁边,正想要再威胁几句,却不想脚下一滑,带着孩子直接从外墙上掉了下去。   不说周建业几人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周围站的远远地围观的众人也不由自主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陈远川一看要糟,也顾不得掩饰什么了,直接跳上墙沿,跟着跳了下去。他跳下去的同时,脚往墙上用力一踩,起了个助推,这便让他加速度追上了正在下落的两人。   那中年男人掉下去后,便下意识松开了陈笑笑,这会儿陈远川一手抓住那中年男人,一手抱着陈笑笑,在空中转了个圈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甫一落地,那中年男人就腿软地滑了下去,陈笑笑则抱着陈远川哇哇大哭起来。楼上目睹了全程的周建业几人见他们安然无恙,才算是松了口气,很快就从楼上下来把那中年男人给控制住了。   陈冬冬刚才也吓坏了,他跟着周建业下来后,也抱着陈远川哭了起来。   “行了,笑笑哭也就算了,掉下楼的又不是你,你哭个什么劲儿?”陈远川实在是不怎么擅长安慰孩子,还是周建业安抚了两个孩子半天,他们才算是不哭了。   “大川,真是对不住,这人是跟着我的,我其实早上就发现那人了,我想着尽量不惊动其他人,把人给抓住就算完事儿了,谁知道这人还挺警觉,直奔着笑笑就冲过去了。”周建业一脸的愧疚,这要是连累孩子出了什么事儿,他哪还有脸面见表弟和表弟妹。   “算了,没事儿就好。”陈远川也有些懊恼,大概是在这个世界安逸的环境待久了,让他失了警醒,他竟然都没发现有人跟着他们,当然这也跟他带着孩子去的都是人多的地方,且那中年男人主要跟着的是周建业,并不是他们有关。但不管怎样,陈远川也在心中给自己敲了下警钟,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过于放松了。   周建业走时欲言又止,但大概是急着回去收尾的原因,他并没有说什么,只说第二天再来找陈远川。   陈远川多少猜到了周建业想要问些什么,果不其然,次日周建业就上门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大川,你是怎么练成这么好的身手的?”能带着两个人从空中平稳地落地,且毫发无伤,即便那楼层并不算特别高,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周建业虽然十几岁就出来当兵了,可小时候也没少跟这个表弟相处,他怎么不知道陈远川还有这能耐。   陈远川没办法,只得又把之前在其他人面前提起过的刘猎户,又拿出来说了一遍。   可惜周建业却不像其他人那么好糊弄。   “刘猎户?他有这本事,还能穷成那样?”周建业从久远的记忆中把刘猎户这么个人给扒拉了出来,印象中那就是个独居、沉默寡言,并且穷得叮当响的老猎户,他咋没看出刘猎户有啥过人之处呢?   “建业哥,你不知道,大凡高人都讲究个自我磨砺,有时候过苦日子也是他们磨炼心志的一种方式,而且穷怎么了?越穷越光荣,你看看那些从前有钱的人,现今都是个什么处境,我们广大无产阶级才是人民的基石。”   是吗?刘猎户都死了有十几年了吧,十几年前,他就已经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了?周建业还是有些怀疑,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什么能说得通的理由了,周建业只能信了陈远川的说辞。   陈远川不知道的是,因为昨天发生的事引起了上面的关注,这才让周建业来了解一下情况的,毕竟他这么个武力值超乎常人的,上面总得有个数才行。   陈远川他们这次来北京总共待了十几天,一直等到余蔓培训结束。这些天里他们该玩儿的也玩儿了,该吃的也吃了,这便准备回去了。   临走前,谢书海还特意隐晦地给陈远川提了个醒。   “看上面的形势,要不了多久,局面可能会有变化,到时应该会清算一批人,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言慎行,你明白不?”   谢家久在政治中心,对局势的变化总是最敏锐的。陈远川听出了谢书海的意思,不就是黎明前的黑暗吗?越是到最后,有些人越是疯狂,这些他都懂。但他觉得这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他就是一普通农民,甭管什么样的形式都牵扯不到他身上。   陈远川上火车前给家里拍了个电报,告知了下自己的行程,也没指望有人会来接他们。谁知道下了火车,却发现陈远山和陈美妮都在那儿等着呢,更别说陈美妮还怀着孕了,看他们那愁眉不展的模样,陈远川就知道他们会来接自己,准没有什么好事儿。   果然还没等陈远川问起,陈远山就迫不及待地说了出来。   “大哥,不好了,明子被抓起来了,正被人拉着批斗呢。”   陈远川听了第一反应就是,老三这个不省心的玩意儿,怎么总挑自己出去的时候给自己找麻烦?他让余蔓带着孩子先回家,自己则跟着陈远山和陈美妮一起去了县中心的广场那里。   他们过去一看,陈远明正被人拉着,在中心广场的看台上面接受大伙的批斗呢,看着周围人那群情激愤的模样,这回的罪名估计不小,绝对不像上回那个和坏分子同流合污那么简单。   陈远川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有那同在机械厂上班,认识陈远明和陈远山的,就指着他们三人对着大伙道:“看,这就是坏分子陈远明的家人。”   周围人刷的一下都看了过来,陈远川见状,立马握着拳头跟着众人一起高喊:“打倒陈远明,和坏分子陈远明断绝一切关系。”   音量之大,语气之愤慨,任谁见了,都能感受到陈远川想要断绝关系的决心。   陈美妮和陈远山互相看了看,陈美妮向来是陈远川的有力拥护者,于是也握着拳头高喊:“打倒陈远明!”   陈远山犹豫了下,感觉自己不跟着一起打倒,好像有些不合群,便也举起了手。   “打倒陈远明!”   看台上的陈远明,原本一脸的灰败之色,这会儿却面色古怪了起来,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多年前,陈远川跟他说过的话。   “……如果你被当成坏分子抓起来了,我绝对立马声明跟你断绝关系,一秒钟都不带犹豫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   要不是有这久远的记忆支撑着他,他这会儿已经连中三箭,倒地而亡了。   或许是众人看着陈远明的家人如此的大义灭亲,倒是也没有迁怒他们。   等到这边批斗结束,陈远川带着陈远山和陈美妮一起往家里走去。   “刚才一时匆忙,我也忘了问,明子这回又是因为什么被当成坏分子抓起来了?”   “大哥,你都不知道因为什么,你就在那里带头高喊着打倒陈远明?”陈远山一脸的诧异。   “多新鲜,刚才那种情况,甭管因为什么,先打倒了准没错,再说你不也喊了吗?”   陈远山:“……” 第47章   陈远明这回具体是怎么回事,其实陈远山也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他是因为侵占公家财产被抓的,这一次可不同于之前的小打小闹,侵占公家财产绝对是重罪。   陈远山原本昨天就应该跟着出车的,临行前突然闹出了这事,他直接就被停职了,毕竟一个家里的兄弟,其中一个侵占公家财产,另外一个你说你不知道,说得过去吗?   这事儿得亏是在余蔓去了北京后才发生的,不然余蔓别说是去北京了,想继续上班都难。不过余蔓现在既然已经回来了,极有可能会跟陈远山一个待遇。   “侵占公家财产,怎么个侵占法?又是谁发现的?”陈远川问道。   “据说是倒卖厂子里的零配件,而且数目还不小,发现这件事的人是二车间的李主任,他带着人将明子给抓了个当场,人证物证俱在。”   陈远明从进厂起就被分在了二车间,如今已经是个3级工人了,也就是说他一直都在李主任手下干活。   “你们相信明子会倒卖什么零配件吗?”陈远川问陈远山和陈美妮。   “不会。”陈远山还没说话,陈美妮就斩钉截铁地回答,“要是二哥还有可能,三哥不会。”   “什么叫作二哥还有可能?凭什么我就有可能?”陈远山一听就怒了,他是那种人吗?   “因为你喜欢占便宜,三哥和你又不一样,你要说他为了当主任,给别人使个绊子,我倒是相信。”   陈远山闻言不禁对陈美妮刮目相看,他发现自己有些看错陈美妮了,他以前只当这丫头是个脑子笨的,如今才发现陈美妮原来是个大智若愚的,还别说,到底是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久的,陈美妮对陈远山和陈远明了解的还挺到位。   陈远川跟陈美妮想得差不多,陈远山这人大的事情他不敢犯,小便宜还真有可能经不住诱惑。陈远明则不同,他对自己想要什么有着清晰的认知,不会犯这种原则性错误自毁前程的,那么发现这件事的李主任就很是可疑了。   三人回到家里,刘银凤见到他们亦是一脸的愁容。   “你们说说这个明子,他是不是犯太岁,怎么总是碰到这种事情?”这都二进宫了。   陈远川心道,犯什么太岁,犯小人倒是有可能。   “要不先吃饭吧。”火车上的吃食也就那样,陈远川都没吃饱。   “你有办法了?”刘银凤立马看向陈远川。   “没有,但也不能不吃饭呀,等吃饱了说不定就想出来了。”在陈远川这里,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或许是被他的镇定所感染,想起上回陈远明被革委会的人抓走时,陈远川也是这样淡定的,陈家人也不那么慌乱了。   吃完晚饭一回到屋里,余蔓就看向陈远川。   “你是不是今天晚上又要出去了?”相处了这么些年,余蔓也算是摸清了陈远川的行事风格。   陈远川笑了:“余蔓同志,还是你了解我。明子这事是那个李主任捅出来的,我看他八成有问题,我得去摸摸他的底。当时你不是还说李主任没抢着去北京,有些奇怪吗,我就说人说不定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保不齐还让我说准了。”   “李主任的话,他好像跟厂里的梁副厂长是同乡,我听人说他之所以能当上二车间的主任,就是梁副厂长一手提拔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别人嫉妒他才这么说的。”余蔓将自己从前听到的传言告诉了陈远川。   梁副厂长?说起副厂长,陈远川倒是想起了一个人,当初为了报答陈爱国的救命之恩,将自家一个进厂的名额让给他们的严副厂长,好像是叫严鑫。   “你知道严副厂长吗?他跟你说的那个梁副厂长关系怎么样?”   “关系不太好,主要是上面的高厂长快退了,你知道的,一山不容二虎。”   “这样啊。”陈远川心中有了打算,决定今晚先去探探李主任跟梁副厂长的底,明天再去拜访一下严副厂长。   “我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回来了,等下你帮我个忙。”   陈远川跟余蔓交代完了之后,便来到了机械厂的家属院,他没有直接从大门进去 ,而是翻墙进去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等在那里。   这会儿还没到睡觉的时候,不少人都坐在外面聊天,陈远川待在角落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到了他和余蔓差不多约好的时间,家属院传达室的电话响了起来。   传达室的王大爷接起电话后就跑到家属院中间的空地,冲着其中一栋楼喊道:“李主任,李主任,有你的电话。”   楼上的一扇窗户很快就被打开了,一个略有些秃头且微胖的男人探出了脑袋,应了一声就缩了回去。没多久李主任就从楼门洞里出来,去接电话了,只是他“喂”了半天,对面也没人说话。   “奇怪了,怎么没有声音?老王,刚才是谁找我,怎么没人说话就断了?”   “我也不知道,听声音好像是个年轻的女同志。”传达室的王大爷说道。   李主任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会是谁找自己,只能摸摸脑袋回去了。   过了大约10来分钟,传达室的电话又响了起来,王大爷接通后再一次跑了出来,冲着另外一栋楼喊道:“梁副厂长,有你的电话!”   这回应声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50多岁男人,他跟李主任一样,下来接听电话却没有声音,而且电话很快就挂断了。   梁副厂长询问王大爷未果后,皱了皱眉头。王大爷回想了下,刚想说“找你的那个女同志跟刚才找李主任的那个声音有点像”,转头时却发现梁副厂长已经回去了,便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同一时刻的大队办公室,陈保国看着放下电话的余蔓,颇为替她发愁。   “怎么你们厂里的两个领导都没接你电话吗?”   “是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概是都不在家吧。”   “那侄媳妇你也别太担心了,我们都知道明子不是那种人,这事儿肯定能查清的,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跟我说。”陈保国还以为余蔓打电话给厂领导,是想要找人帮忙说说陈远明的事。   “谢谢大伯,既然没找到人,那我先回去了。”   余蔓走后,陈保国还在那里感叹,这爱国一家眼看着就起来了,结果又出了明子的事儿,这要是罪名确定了,爱国家的几个工人估计都干不成了。   随着时间渐晚,机械厂家属院慢慢安静了下来,原先坐在外面聊天的人已经都回去睡觉了,陈远川朝着自己确定的两个目标开始了行动。   他先去的梁副厂长家,梁副厂长家住在4楼,这要是换个人,还真不定能爬上这么高的楼层,不说别的,往下瞧一眼就挺吓人的,陈远川爬起来却如履平地,毫不费力,几下子就找到了梁副厂长家的窗户。   他虽然爬得省劲儿,心中却少不了抱怨几句,这楼房就是这点不好,不利于他潜伏,这要都跟冯六家一样,那多省事,他趴在屋顶上就行了。而且这边一栋楼这么多户人家,他要是不想点办法,这么一家一家地找的话,怕是给他累死,也找不到哪个是梁副厂长家。他既然要在夜里行动,那就不方便在大白天去打听梁副厂长家的住处了。   好在如今确定了位置,能省下不少时间,陈远川趴在梁副厂长家的外墙上,透过窗户往里看去,这梁副厂长还没睡,正拿着一本书在看。陈远川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待梁副厂长两口子都睡下了之后,他才小心地打开窗户跳了进去,这让他突然想起,自己每回在大半夜里翻别人家窗户,都是为了陈远明那个不省心的。   为了防止惊醒床上的两人,再闹出太大动静,陈远川故技重施,把人给弄晕了,这才在屋里翻找起来。等他把整个屋子都翻找了一遍后,陈远川皱起了眉头,这个梁副厂长家简直干净得不像话,别说什么违禁品了,稍微值钱点的东西都没有,就连钱也就只有几十块零钱。看来人家能当上副厂长,果然是有两把刷子。   在梁副厂长这里一无所获,陈远川只能去李主任那里碰碰运气。李主任家住在5楼,还要更高一层,这对陈远川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跟在梁副厂长家一样,陈远川又在李主任家翻找了一遍,相比起梁副厂长家,李主任家就要正常多了。   李主任两口子应该是个喜欢数钱的,他们家的钱没有存在存折上,而是都攒在了一起,放到了一个铁桶里,一沓一沓的有不少钱,而且陈远川还在李主任家找到了不少的烟酒,营养品什么的,也不知道是他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   但除此之外,陈远川并没找到任何跟陈远明的事情有关的东西。他捏捏眉心,看来这回是有些麻烦了。   从李主任家离开后,陈远川也没有走,他随便找了个地方窝着休息了一会儿,第二天一早又回到了机械厂家属院,这回是光明正大走进去的。   找严鑫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陈远川直接找人询问了下严副厂长家是住的哪一户,时隔多年,当初他来敲锣时,见过他的人早就已经不记得他了,院子里的人很热心地给他指了下位置。   “你找谁?”陈远川敲门后,开门的是严鑫的妻子方兰。   “我找严副厂长。”   方兰有些奇怪,找她家老严办事儿的人不少,但大早上找上门的,也是少有,她正想再问两句,严鑫就从屋里走了出来,一眼看到了陈远川。   “你是……爱国家的大小子吧。”   陈远川有些意外,这个严鑫的记性倒是不错,他应该只在几年前去原主家里时跟原主有过碰面,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记得。   旁边的方兰听到“爱国”两个字,脸色就是一变,当初陈远明进厂的名额原本是给她家小儿子安排的,结果竟就让老严直接送人了。她也知道陈爱国对老严有救命之恩,可这心里到底不舒服,关键这工作给都给了,还了这份恩情也就罢了,可那陈远明竟然侵占公家财产,倒卖零配件,弄的老严这个保举他入厂的人也受了牵连,大家现在都传陈远明有那么大胆子倒卖零配件,是因为背后站着她家老严,这事儿老严也有参与,弄得老严这两天都请假没上班,你说她能不生气吗?是以见到陈远川这么个陈家人,方兰能有好脸色才奇怪了。   “严伯伯,一大早的打扰您了。”陈远川不知道方兰都想了些什么,他也不在意,只是对着严鑫寒暄道。   严鑫长了个国字脸,脸上还有一道刀疤,给他增添了几分凌厉之气,但他虽然长得硬朗,却不像方兰那般态度,即使出了陈远明的事儿,他也没有迁怒的意思,还热情地招呼陈远川进去坐。   严鑫把陈远川带到屋里,打发走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方兰,这才对陈远川道:“你怎么来了?是为了你弟弟的事儿吗?”   陈远明进厂多年,他又是个有心机谋算的,一直都跟严鑫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因此严鑫对陈远明并不陌生。   “严伯伯,不是我这个做大哥的偏袒自己弟弟,而是我了解他,明子这人是有些小心机,但他不会做出这么大的事的,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被抓的,听说是二车间李主任举报的他?”陈远川也没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道。   严鑫沉吟了片刻,这才跟陈远川讲起了始末。   “其实厂子里零配件丢失的事,之前就已经被我们察觉了,如果只是少了几个零星的配件,或许不会被发现,但这回零配件少的可不是小数目,而且不光配件,还有两台损坏的机器也不见了。当我们正准备彻查这件事的时候,李主任突然带人将小陈抓了个人赃并获,那天晚上恰好是小陈值夜班,而且和他接头的人也在,这事儿就这么被捅了出来。厂里报了案后,小陈就被抓走了。”   严鑫其实也不相信这事会是陈远明干的,少了的零件可不是一个两个,陈远明就是个普通工人,他撑不起这么大的摊子。再有正值高厂长快要退休的时候,他和梁副厂长本来就是竞争关系,现在出了这事儿,他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等高厂长一退,谁上去不是一目了然吗?要说这两件事没有关系,他都不相信。   陈远川听到这里,大概有了数,如果不出意外,陈远明应该是被人当作替罪羔羊了。   “严伯伯,我听说李主任跟梁副厂长是同乡,两人的关系很是要好?”   严鑫意味深长地看向陈远川:“   是这么回事,两人以前都是同一个村子出来的,他们老家还不在这附近,好像还挺偏远的。”   说到这里,陈远川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他也没再久留,谢过了严鑫后就告辞了。他出门时正好看到梁副厂长带着两个公安走了进来,据说是家里进了小偷,这才报案的。   陈远川索性也不走了,干脆就光明正大地混进了看热闹的人群里,他也想看看昨晚打草惊蛇后,梁副厂长和李主任都会有什么反应。   恰好旁边一个了解内情的大妈正在跟别人说起这件事儿。   “梁副厂长的家里竟然进了贼,这可是4楼呀,你们说那小偷是怎么进去的?我家就住在他家旁边,会不会也被那小偷盯上?”   “那我家住在二楼的岂不是更危险?梁副厂长家里都丢了什么东西?”   “听梁副厂长的媳妇说东西倒是没有丢,家里也没放什么值钱的,只是被人翻了个遍,他们两口子不放心,就去报了公安。”   陈远川凑了过去,插话道:“会不会是梁副厂长家里丢了东西却不愿意说,他好歹也是个副厂长,家里能没一点值钱的吗?”   “那谁知道呢?梁副厂长两口子平时好像都挺朴素的,也没见他们穿过什么贵一点的衣服,吃得也平常。”这大妈说完后才注意到陈远川这个生面孔,不由问道,“小伙子你是哪家的?我好像没见过你。”   “我是来找严副厂长的,刚从他们家出来,看见这边人多就来凑个热闹。”   听到是找严副厂长的,这大妈也没怀疑,他们这些当厂长的总有不少人找上门。   如今的刑侦技术有限,公安最后也没查出什么,只能确定人是从窗户翻进去的,因为梁副厂长家里也没丢什么东西,公安只能让他小心门户。   一直到公安都走了,李主任一家也没露头,也没有报案的意思。陈远川推测他可能不想让人知道他家里都有些什么,而有顾忌才会有破绽,经过这么一出,陈远川确定了这梁副厂长是个硬茬子,还是得从李主任入手,至少从李主任家里的东西就能看得出来,这人是个喜欢过好日子的。   不过大白天的也不好再做什么了,陈远川直接回家睡觉去了,一觉睡醒已经是半下午。   “昨晚有查到什么吗?”余蔓见陈远川醒了,就问起了进展。   “暂时还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看来我是还得再辛苦两天了。对了,你的工作怎么说的?”   “厂里倒是还没说让我停职,不过金师傅的意思是让我先避避风头,我毕竟刚从北京进修回来,本来就挺招人眼的,现在又出了明子的事,我要是再在厂里晃悠,估计得有人有意见了,所以我就直接请假了。”   “嗯,这样也好。”陈远川伸了个懒腰,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了陈美妮的说话声,有些疑惑。   “四妮怎么还没回去?”   “她说明子的事已经传遍了,她要是回去,她婆婆少不得要对她冷嘲热讽的,王波又出车不在家,她不想回去看她婆婆的脸色,便留下来了。”   “那就让她在家里多住几天吧,还有你和山子,暂时不上班也是好事,省得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了。”   余蔓也是这么想的,她就权当给自己放假了。   当晚,陈远川又一次趴在了李主任家的院墙外面,李主任两口子还没有睡,透过窗户,陈远川能够清楚地听见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这回终于是有了点收获。   只听李主任的媳妇颇为担忧地说道:“梁副厂长家也进了人,跟咱们家的情况差不多,你说会不会是跟那件事儿有关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就咱们两家进了人,而且那人进来把家里翻了个遍,却什么也没拿,哪个小偷会有这么好心的,这人就不像是来偷东西的,更像是来找些什么的。”   “不能吧,如果是跟那件事有关,谁会来查这个?那个陈远明家是在乡下的,虽说也出了两个工人,可到底是农民出身,哪有本事替他翻案。再说咱们家可是5楼,得什么样的人才能爬得上来?”这也是李主任最想不通的地方,这5楼是能说爬就爬的吗?他还不知道他家窗户外面现在就趴着一个呢。   “会不会是那边那个,听说他当年可是侦察兵出身。”李主任的媳妇指了指严鑫家所在的方向。   “你也说了是当年,他都多大年纪了,而且他早年受过伤,腿脚还有些不老灵便,平时走路时看不太出来,但肯定不可能爬这么高的楼的。”李主任不是没想过严鑫,但严鑫显然不符合条件。   “那会是谁呢?说起来这个案子怎么还没有结案,早点把人判了不就完事儿了吗?”李主任的媳妇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拖了这么多天还不判。   “好像是革委会那边最近正在立典型,非要拉着人没完没了地批斗,就跟不这样就显示不出自己的能耐似的。”李主任也希望这件事能早点尘埃落定,可那边就是不判他有什么办法。   “这得批斗到什么时候?好好的人怕是都要被拖垮了,还不如直接判了呢。”   “那也没办法,谁让那小子运气不好,撞到了我和小张碰头,我要是不先下手为强,再让他把我给举报了,那这会儿挨批斗的就是我了。”   李主任没说的是,不仅如此,刚好那陈远明的背后站着严鑫,老梁的意思是借着这事儿把严鑫也拖下水,既有了替罪羔羊,严鑫还没法跟老梁争厂长了,一石二鸟再合适不过。   “算了,别想了,不管那人是谁,就算真是来查那件事的,也查不出什么了,该收的尾都已经收了。小张收了我们的钱,他在我们老家的媳妇孩子还得靠我们照顾,是不会改口的。只要他咬死了是陈远明跟他接头的,又是人赃俱获,这事儿就不会有什么变数了。睡觉吧。”   李主任两口子很快就关灯睡了过去,外面的陈远川从这番对话里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看来那倒卖零配件的事儿果然是李主任跟梁副厂长干的,陈远明应该是发现了些什么,结果被李主任抢先设套给算计了。   可即便知道了真相,听李主任的意思也没有什么证据了,跟他们接头的小张又被抓了,陈远川想接触也接触不到,那就没法让人改口了。   就眼下的情况陈远川一时间也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再听到里面传来的李主任的鼾声,他更气了,自己跟个蝙蝠似的挂在窗户外面,李主任这个罪魁祸首倒是睡得挺香。   嗯?蝙蝠? 第48章   陈远川把行走的速度提升到极致时,那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如果此时有人在县城外面,就会看到一个人影,如同风一般飘了过去,怕是得怀疑自己的眼睛有问题。   旁人从县城到大山深处,怎么也得花上好几个钟头,一夜的功夫都不一定能走到,可陈远川来回都没用多少时间,等他再回到机械厂家属院的时候,正是半夜时分。   李主任两口子睡得正香,突然被“咚咚咚”的声音给吵醒了,李主任的媳妇推了下李主任。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   李主任起身看了一圈,不确定地道:“好像是窗户那边发出来的。”更确切地说像是有人在敲窗户。   大半夜的有人在五楼外面敲窗户?李主任两口子意识到这个情况后,都有些被吓到了,睡意也彻底没了。   李主任的媳妇哆哆嗦嗦地爬了起来,站在李主任的身后,对他道:“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这小偷不会这么大胆吧,昨天偷偷摸摸地潜进来也就算了,今天还敢光明正大地敲窗户。   李主任壮着胆子上前打开了窗户,窗户刚被打开,一只蝙蝠就拍着翅膀探头进来了。   “啊!有怪物!”李主任两口子过去都没见过   蝙蝠,突然看见这么个东西,直接被吓晕了。   陈远川见旁边已经有邻居被吵醒了,也没再耽搁,往屋子里又扔了条蛇便走了,那是他去山洞里抓蝙蝠时顺带抓的,还特意挑了条没毒的,要是人死了不是坏事儿了吗?   趁着家属院的动静还没闹大,陈远川又跑到梁副厂长家如法炮制了一番,梁副厂长心理素质倒是好一些,没有晕倒,不过也被吓得连退了好几步,跌倒在了地上,眼神都发直了。   陈远川自觉今天可以收工了,便带着那只蝙蝠扬长而去。梁副厂长和李主任这两人害得他睡不成觉,自己却还想睡觉,做什么美梦呢!   机械厂家属院这两天出了一则怪事,梁副厂长家和李主任家一到半夜的时候就有怪物敲窗户,据说那怪物长得青面獠牙,头生双翅,还张着血盆大口,别提多吓人了,而且不光有怪物,还有蛇,也不知那蛇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往他们两家钻,已经连着闹了两个晚上了。   梁副厂长的媳妇儿受不住了,和梁副厂长一起回她娘家住去了,李主任两口子胆子倒是大,还在家里待着。家属院的众人都对这则怪事啧啧称奇,因为没有亲眼见过,所以他们也不知道那怪物到底有多可怕,只是有些奇怪,这怪物和蛇为啥只找梁副厂长和李主任呢?   李主任眼睛下面都是青黑的,已经连着两天没休息好了,他也不是胆子大,敢和怪物硬刚,实在是没地方可去,他们老家离得远,他媳妇跟他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他也想像梁副厂长一样去老丈人家借住几天,奈何没有条件。   至于那怪物为什么专找他们两家,李主任自己也想不通,原先发现家里进了人时,他还以为是和陈远明的事情有关,可现在又闹出了怪物的事,他倒不这么想了,开始往封建迷信的角度去思考了,实在是这年头别说见过蝙蝠,听过的人都少,而且这玩意儿一般都待在大山深处的洞穴里,很少会往人栖居的地方靠近,可不就被李主任当成怪物了吗?   李主任的媳妇跟李主任一样眼圈发黑,她看着皱眉沉思的李主任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你倒是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怪物为什么谁都不找,就找你和梁副厂长,你俩到底干什么缺德事儿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李主任,他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李主任的媳妇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见他这种反应,不禁心生怀疑。   “你俩不会真的干了什么我不知道的缺德事儿吧,难道除了倒卖零配件,还有别的?”   “你倒是说话呀。”李主任的媳妇见李主任不说话,又催促了一遍。   李主任这才吐露了一段陈年旧事。   “那还是建国前的事,我和老梁还在村子里没出来,那时候外面还在打仗,到处都乱糟糟的,当时村里的人穷得很,好多人都娶不上媳妇儿,老梁有个二叔是个老光棍,有一回出去不知道从哪里拐了个年轻女人回来,想要给自己当媳妇,就那女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个资本家的小姐,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老梁二叔那个老光棍,找着机会这不就逃跑了吗?结果刚好被我和老梁撞上了,她给了我和老梁一人一颗宝石,也没叫我们帮忙,只说让我们当作没看见她……”说到这里,李主任停顿了下。   “然后呢?你俩该不会是收了宝石,还把人给卖了吧?”李主任的媳妇儿猜测道。   “本来我是想当作没看见的,那不是老梁说的,他二叔好不容易找着了个媳妇,不能让人跑了,所以我俩还是说了出来,得了我俩的报信,那女人最后就被老梁的二叔又给抓回去了。”   “你俩这事儿是做得挺缺德的,但这事儿跟怪物的事儿有什么关系?”陈年旧事李主任的媳妇儿也不想再追究了,她只想解决眼前的麻烦。   “那个女人被抓回去三天之后就自杀了。”那个场景简直是不忍直视,要不是这两天的事闹的,李主任真不想回忆这段往事。   终于把这段过去讲完了,李主任一时间沉默了下来,他媳妇儿倒是开始发散思维了。   “你说那怪物会不会就是那个女人的怨气所化的?”   “不能吧,要是真有怨气,30年前不都化了,还能等到现在?”李主任自己其实也有点怀疑,但还是不愿意往这方面想。   “这可不好说,兴许是当年没能形成气候呢,老梁的二叔后来怎么样了?”   “10多年前就生病死了。”   “可不就是吗,正主都没了,她不找你们俩还能找谁。对了,你说的那个女人给你的那颗宝石,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李主任的媳妇怀疑李主任是不是背着自己还藏了什么小金库。   “你说那个呀,早就给老梁了。”   “为什么给梁副厂长?”李主任的媳妇不愿意了,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宝石呢。   “不然你以为我一个要啥没啥的穷小子当初是怎么进的机械厂,还不是走的老梁岳父的路子,那老梁凭啥帮我呀,不给他点好处能行吗?”就算他俩是同乡,老梁也不可能白给他帮忙呀。   想到这里,李主任心里还生出了些酸涩,这老梁也是走了狗屎运了,找了个好岳父,他岳父退休前可是县委的。要李主任说,自己又比老梁差到哪里去了,但人家已经当上厂长了,自己还得靠人家提携,差得可不就是个得力的老丈人吗?   李主任的媳妇撇了撇嘴,有点不高兴。   “梁副厂长还喜欢宝石这种东西呀?”她以为这东西只有女人才会喜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别看老梁在外人面前装得一副艰苦朴素的模样,其实他本人最喜欢这种光灿灿的东西了。”说到这里,李主任下意识往四周看了一圈,压低了音量,“有一回我和老梁喝酒,他喝多了以后没忍住跟我炫耀了下,我才知道的,他柜子里面有件压箱底的军大衣,还有个帽子,那帽子里面藏了一圈的宝石,大衣内里则缝了好些的金叶子,人家这才是真真正正的财不外露,后来老梁酒醒了,还跟我打马虎眼,说他醉酒瞎说的,我还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他就喜欢这些东西,看见那宝石都两眼放光,他收藏了这么些年的宝贝,肯定就在身边放着,不会藏远了,那帽子跟大衣八成是真的,说不定连他媳妇儿都不知道。”   两人说了会梁副厂长的八卦,又扯回了“怪物”的事上。   “要是今天晚上那东西又来了,咱俩要不明天就去招待所住吧,也别省那几个钱了。”李主任提议道。这要真是怨气所化,放在过去,还能找人驱个邪什么的,现在却是没的什么好办法,只能先躲躲了。   李主任媳妇想了想,便同意了,这要是再闹下去,她怕是得神经衰弱。   不过今晚倒是出乎了他们俩的意料,那“怪物”没有再出现,因为陈远川已经想到主意了,便也不再浪费时间吓唬他们了。   他就知道连着受了两天的惊吓,李主任夫妻俩应该会有些猜测,从而吐露些什么。果不其然,陈远明的事情虽然还没有头绪,但他已经找到突破口了。   陈远川又去了一趟梁副厂长家,恰好他们两口子都回梁副厂长岳父家去住了,家里没有人,倒是方便了陈远川。陈远川这回也没闹出太大的动静,而是直奔衣柜而去,他料定了梁副厂长不太可能把他压箱底的东西揣在身上,带到他岳父家。   上回他来翻找的时候,还真没注意到这衣服里面的玄机,这梁副厂长还挺有想法的。就如同李主任说的一样,陈远川还真的在衣柜底下找到了藏着宝石和金叶子的衣服帽子。   陈远川伸手摸了摸,嗬,这梁副厂长可真是个闷声发大财的,帽子里那一圈的珠宝都塞满了,衣   服陈远川没有拆开,但也能摸出手感的不同。   既然已经确定了,这事儿就好办了,陈远川把东西放回原位,尽量不露出痕迹,便离开了梁副厂长家。转头他就写了封举报信,举报梁副厂长家藏有大量的珠宝和金子,连位置都写得清清楚楚。   上面政策有变,革委会的人最近正在努力抓典型,得了这么个消息,立马就派了人去梁副厂长家进行搜查,左右梁副厂长的岳父已经退下来了,他们也不怕得罪人,而且如果真如信中所说,这么笔财富,谁能不眼气。   结果自然是毋庸置疑的,梁副厂长很快就被抓了起来,当他得知自己的老底儿被人抄了时,恨得眼睛都红了。他头一个就怀疑上了李主任,因为就如李主任所料,那藏珠宝和金子的地方连他媳妇儿都不知道,他只在酒后说漏了嘴,透露给了李主任,他不怀疑李主任怀疑谁。   可他虽然恨得要死,却也没把倒卖零配件的事抖落出来,不然到时候李主任是跟着一起进来了,可他自己不也得数罪并罚吗?所以他只能暂时忍下了这口气,托人找自己的岳父帮忙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他捞出来,或者减轻些罪责也好。   但陈远川却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他也猜到了梁副厂长被抓后不会说太多,不过没关系,他又趁夜在机械厂家属院贴了好些的大字报,直指李主任才是倒卖零配件的幕后黑手,包括他怎么跟那小张接头,却被陈远明撞见,反诬陷陈远明,以及小张的媳妇孩子,就在李主任的老家待着,等等细节都一并写了个清楚,却只字没提梁副厂长,只说这些都是李主任一人所为,他靠着倒卖零配件积累了不少财富,家中就藏着不少钱财,日子过得极为奢靡。   同时又是一封内容差不多的检举信寄到了机械厂领导那里,信里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细节还描述得这么清楚,很快引起了厂领导的重视,把李主任给找去谈话了。李主任自然是矢口否认的,严鑫却没给他狡辩的机会,直接报了案,说是让公安来查。   李主任被带走调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随即就是恼羞成怒,把梁副厂长给彻底记恨上了。起初那梁副厂长被抓走时,他也很是诧异,还想着这老梁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就被人把多年的老底儿给抄了,随即就出了大字报和举报信的事儿,且上面把那倒卖零配件的所为全都栽在了自己一人头上。   他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那老梁在外人面前露了底,被人举报后就怀疑是自己干的,想要把自己也给拖下水,这才将倒卖零配件的事儿都扣在自己头上。对这事儿起初李主任还心存侥幸,不愿意承认,又把事情都推回了梁副厂长身上,说是他指使的陈远明。   梁副厂长本就焦头烂额,得知李主任的说辞后,彻底怒了,说是李主任干的,两人就这样推来推去,好像自己有多清白一样,把审讯的人员都给整无语了。   随着公安的审讯加大,面对着家中搜出的来历不明的钱财,以及小张妻儿的安置问题,最后李主任到底是没顶住压力,吐了口,不过他把自己是受梁副厂长指使,梁副厂长才是拿大头的,以及自己从前给梁副厂长送过宝石等等情况都给倒了个干净。   梁副厂长一看这情况,知道是再也瞒不住了,只得将事情都说了出来。两人都把对方恨得要死,互相揭起了老底,陈年旧事都被翻了出来,就连年轻时干的那些龌龊事都没能隐藏住。   梁副厂长和李主任的事情算是在机械厂掀起了轩然大波,厂子里的人员都因此有了不少变动,整个机械厂迎来了一番大彻查。梁副厂长倒了,明眼人都知道下一任厂长就是严鑫了,在严鑫的活动之下,陈远明这个无辜的小炮灰终于被放了出来。   他这么些天挨了一场场的批斗,着实没少受罪,要不是还怀揣着那么点希望,人都要崩溃了,现在回到家里,一时激动得泪眼盈眶。   陈远川这些天也没少奔波,别的不说,他都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光在外墙上都不知道挂了多长时间。   “大哥,谢谢你。”陈远明虽然不知道陈远川都做了些什么,但想也知道他能够被放出来,陈远川肯定在背后使了不少力,梁副厂长和李主任可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他当时发现李主任倒卖零配件之后,之所以犹豫着没有声张,就是担心弄不倒李主任,反而遭了报复,他也是知道李主任跟梁副厂长关系要好的,谁知道他这么瞻前顾后的,反而被李主任给抢了先。   要说这事就怪自己想得太多,他要是当时立马就去举报了李主任,哪还能遭这么番罪,就算最后弄不倒李主任,顶多被穿个小鞋。可事到如今,再懊悔也没用了,好在是平安度过了这么场劫难,不过他看了眼陈远川,心中做下了个决定。   陈家人纷纷安慰起了陈远明,知道他受苦了,让他在家里多休息休息。恰好厂子里也是这么想的,对陈远明受了冤枉的事,厂领导也出面安抚了他,也说让他在家里好好养养神,等精神彻底恢复了再回来上班。   晚上陈远川洗了个澡,轻松地舒出口气,刚想着终于能好好休息了,陈远明就找了过来。   “你不早点睡觉跑来干吗?”   “大哥,我有件事想跟你说。”说着陈远明也没避讳余蔓,将自己当初为了得到机械厂的工作机会,怎么在抓阄上做了手脚的事,都说了出来。   “……大哥,是我对不住你们,要么机械厂这个工作,还是你去干吧。”   通过这回的事,陈远明的想法有了些转变,倒不是说他后悔了当初的所作所为,而是他发觉哪怕你有再大的野心跟能力,也得有那个命去施展才行。机械厂这个工作,要不是他大哥,早在白筝那件事时,他就已经干不下去了,所以他觉得兴许这就是注定的,这个工作可能就不该属于他。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更有能力的人去干,比如他大哥。陈远川现在在陈家人眼里,就是个深藏不露的,虽然他总是有些奇葩言行,但好像什么事情到了他那里都能得到解决一样。   可惜陈远川却不是这么想的,他听了陈远明的话,好悬没呛到自己。   好家伙,这还带恩将仇报的,自己费劲巴拉地把陈远明这小子给捞了出来,他可倒好,不说好好上班,给家里多做点贡献,反而想把自己推出去,他要是愿意去上班,还会等到今天?   “你在抓阄上做手脚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我要是想跟你抢工作,你以为还有你的事儿?反正这个工作我是不会去的,你嫂子又不是养不起我,你要是不想干,不如问问其他人,看他们谁愿意去。”   陈远明先是错愕陈远川早就知道的事,随即听他这么说后,又看了眼余蔓。   余蔓笑了笑,并没有反驳陈远川的意思,这么些年了,两人在工作的事儿上早就无比默契,陈远川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歇着,余蔓自觉自己也能养家。   陈远明犹豫了一下,果然将陈家人都召集了起来,把跟陈远川说的话,又跟陈家人说了一遍。   “……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们要是谁想去,我都可以把工作让出来。”   陈家人初初听闻这事时,都很是惊讶,这要是换成当年刚刚抓阄的时候,他们少不得得对着陈远明怒目相向,可如今……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陈远川率先表了态:“我们家有余蔓了,我就不去了。”   陈远山也紧随其后:“我都当了货车司机了,我们家也不考虑了。”他是傻了才会放着好好的货车司机不干,再跑到车间里去当学徒。   向小燕有心想说些什么,可是想到自己还有三个孩子要照顾,便也歇了心思。   “我也不干,我们家有王波挣钱,够我花   的了。“陈美妮好不容易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米虫日子,她才不想去上班呢。   唯一没表态的就是陈远扬了,大伙都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陈远扬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我还是算了吧,三哥都已经是3级工人了,我要是再去厂里上班,还得从学徒工干起,这也太亏了。”最主要的是他已经习惯了在生产队里混日子,家里人都不指望他挣的那点工分,他干多干少都无所谓,日子过得轻松,还不缺吃不缺喝的,他去受那份累干啥,他可是知道,那厂子里的钳工可不是好干的,不是人人都跟他大嫂似的,一个女人干钳工比男人还厉害。   这样一来,在别人家里抢破头的工作,放在陈家这里,却没人愿意干了。   刘银凤见状,便对这事儿做了定性:“明子,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干,你还是老老实实回厂里上班吧,不过你记住,心眼儿是对着外人使的,不是对着自家人的。”说罢深深地看了陈远明一眼。   陈远明点了点头,又将自己和白筝的事说了,意思是让刘银凤不用再操心他的终身大事了。   其实白筝跟着她爸去了农场以后,两人隔着这么远,一开始陈远明也没想着非要等着白筝什么的,别人给他介绍对象,他也去相了几个,但总觉得差了那么点感觉,人家姑娘大概也知道他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最后便都不了了之了。   这回的事情过后,陈远明不光对工作的事有了感悟,感情上也同样如此。这回他是真下了决心要等白筝回来,既然这么多年了还是没能放下,那就顺应自己的心意吧。   “这姑娘在农场,这要是一直回不来可怎么办?”刘银凤倒不是嫌弃那姑娘被发配到农场了,而是担忧这人要是十年八年的都回不来,那陈远明不得成个老光棍了。   “那也不一定,兴许要不了多久就有转机了。”陈远川插话道。既然谢书海说上面的政策要有变化,那应该要不了太久,白筝她爸的那点事儿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情况。   刘银凤听了这话,再看陈远明态度坚决,也只能把心中的那点忧虑按下了。 第49章   陈远明的事情了结后,余蔓就回去上班了。这天她刚到厂里,就被金师傅叫了去。   “小余,李主任现在被抓了,二车间的主任目前一直是空缺的,厂里还没有决定好由谁接任合适,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如果有的话,我可以跟厂里推荐一下。”   没了李主任,二车间总得重新再选一个主任出来,但问题是李主任原来的副手跟李主任关系过密,就算没参与到倒卖零配件的事情里,但未必就不知情,所以厂里现在不太想从二车间选人上去了,打算从他们一车间调去一个,金师傅可不就想到余蔓了吗。   “我……我可以吗?”余蔓有些惊讶,她这副主任才当了没多长时间呢。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也进厂这么多年了,各方面也并不比任何人差,不过你得想好了,要是把二车间交到你手上,你却管理不好,不如一开始就不接。”金师傅提醒道。   余蔓明白金师傅的意思,即便现在到处都喊着什么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但在钳工车间这种男人扎堆的地方,一个女同志想要管理好那么多男工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她现在当副主任,上面还有金师傅顶着,但一旦成了主任,那就不一样了。   之前她顺利考过5级工,比好些进厂多年的级别都要高,就有好些人不服气,这她要是再压在他们头上,成了二车间的主任,只怕心中有意见的人更多,所以如果接下主任这个位置,对她来说将会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做好决定了再告诉我。”金师傅也没让余蔓立马就做决定,而是让她想想再说。   余蔓心里存着事儿,这天回家比平时还要晚了些,结果一回去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家里人一个个表情都很是怪异,尤其是刘银凤,一直沉着张脸,余蔓有些纳闷,这是又出什么事儿了?   陈远川给余蔓使了个眼色,两人回到房间后,陈远川才说起了事情始末。   这还得从之前陈远明让工作说起,那天的家庭会议过后,大伙都以为工作的事情算是尘埃落定了,谁知道今天中午,陈远扬竟然跑来跟大伙说,他改了主意,想要接替陈远明的工作去厂子里上班。   陈家人听了这话都很是意外,实在是陈远扬本就不是个多么上进的,平时最喜欢偷懒,在队里混日子就挺适合他的,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个能天天闷在车间里干活的人,更何况他前几天才拒绝了的事儿,这才没几天又反悔了,是怎么个意思?   这回就连一向疼爱陈远扬的刘银凤都不怎么赞成,这一个3级工人换成个学徒工,那得少多少钱,而且她真不觉得陈远扬去了,能干得比陈远明更好,自己小儿子什么德性她还是知道的。   “你当这工作是去买大白菜,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突然变了卦?”   陈远扬被大伙看得很是不好意思,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不老合适,这会儿被刘银凤问起了,却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陈远川,见陈远扬这模样心中有了些猜测,一个人突然改变了自己的思想行为,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要么是有什么重大的变故,就像陈远明经历了之前的事之后,想法就变了不少,要搁从前,他哪里会坦白抓阄的事儿,但陈远扬身上显然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再有就是受了别人的撺掇了,有时候自己可能是一种想法,听了别人的话后,兴许就变成了另一种想法,尤其这个人对你很重要时。   再联想到之前的一些蛛丝马迹,陈远川眯了眯眼,突然问道:“你是不是谈对象了?”   陈远扬飞快地看了陈远川一眼,又低下了头。   大伙见他这反应心里便有了数。   “你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之前我说要给你说对象,你不是还不愿意吗?”刘银凤皱眉问道。   “就……就是……”陈远扬半晌也没能将他到底看上谁了说出来。   刘银凤本就是个急性子的,见不得陈远扬这副扭扭捏捏的作态。   “看上了谁你倒是说呀,你一个大老爷们儿磨磨唧唧的像什么样子?”   陈远川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陈远扬会这般吞吞吐吐的,只怕那人选不会是个多好的,陈远明说起被发配农场的白筝都没像他这样,而且那人还撺掇陈远扬回来要工作,八成也是个喜欢搞事儿的。   “就是……隔壁的陈桃子。”陈远扬终于把话说了出来,他也知道刘银凤跟马婶子关系不好,不喜欢隔壁一家,再加上马婶子跟许瑶婆媳俩还闹出了那种事儿被抓了起来,陈桃子现在实在算不得一个好的对象,要不然也不能拖到这年纪了,要知道陈桃子比陈远扬还大上一岁,在农村超过20还没结婚的姑娘都少有,更别提陈桃子今年都24了。   就是知道刘银凤肯定对陈桃子不满意,陈远扬才一直不敢跟家里提的,但是陈桃子前两天听说了陈远明让工作的事儿,对他没把工作接下来气得不行。这两天跟他说了不少,大抵   就是干农活有什么出息,哪有当工人吃香,以后结婚总得为自己小家考虑云云。   陈远扬被陈桃子说得多了,也起了些悔意,这才回来又说想要接下工作的。   “什么?”刘银凤听了,却只觉眼前一黑,她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当初她还特意去警告了陈远川,结果万万没想到陈远川结婚了,这陈桃子竟然还没放弃,又盯上了陈远扬。   陈远川也是一脸的古怪之色,这陈桃子从前可是没少对自己献殷勤,现在也不知道又怎么勾搭上陈远扬了,都是一家子兄弟,这陈桃子日后要是真跟陈远扬在一起了,她难道都不会觉得尴尬吗?   他不知道的是,陈桃子如今哪里还顾得上尴尬不尴尬,以前马婶子在的时候,还有不少人上他们家来给她说亲,自打马婶子出了事,而且还和许瑶在众人面前互曝其短,十分颠覆他们家在众人眼中的印象,现在大家哪里还愿意给陈桃子说亲,连沾染都不愿意沾染上他们家,谁知道有个那样恶毒的妈,闺女会不会也继承了这恶毒的基因,所以这么些年下来,陈桃子算是成了个老姑娘了。   再加上几年前陈来宝跟李二牛又闹了那么一出之后,就跟个古代闺阁里的小姐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人这些年竟是全靠着陈桃子自己一人挣工分,还有两个姐姐时不时地补贴,才没有饿死,但就算没饿死,日子也过得是苦了吧啦的。   陈桃子如今一年比一年大,她怎么可能不着急自己的终身大事,数来数去,周围条件最好的就剩陈远扬还没结婚了,她不在陈远扬身上下功夫,还能找谁?   “你是怎么看上那陈桃子的?她现今的条件可不怎么好,大队里不是挺多比她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吗?”   陈远川也是好奇,虽说马婶子和陈桃子当初算计自己的事儿,家里只有刘银凤知道,但按说陈远扬也不应该会看上陈桃子呀,这些年随着家里接二连三地出工人,条件又越来越好,哪怕陈远扬自身不咋地,上门来给陈远扬说的也都是挺不错的姑娘,反正都比那陈桃子强多了。   “你们不知道,桃子她其实可会照顾人了,看见我鞋子磨破了,就给我做了双新鞋,穿上特别合脚,怕我胃口不好,就专门跑到后山去摘野果子,给我酿了樱桃酱山楂酱什么的。其实她人很好的,你们不要因为马婶子的事情就对她有偏见。”陈远扬解释道。   要么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是有道理的,两家住得近,陈桃子自从有了打算,就时不时地关注着陈远扬,经常跟他来个偶遇什么的。起初陈远扬也没在意,时间长了,陈桃子今天送个鞋,明天送个酱,陈远扬慢慢地就被打动了。   也是因为他在家中最小,从小就受刘银凤的宠溺,多少还有些孩子气,就喜欢这种对自己关照得无微不至的。以前别人给他说的对象,那些小姑娘都是需要他去迁就照顾的,心理年龄还不成熟的陈远扬,根本担不起这份责任。而陈桃子打小被马婶子培养地处处照顾陈来宝,某些方面陈来宝又跟陈远扬有些像,陈桃子有心照顾起人来,那可是无微不至,俩人这不就好上了。   而陈远川听了鞋子和樱桃酱,嘴角直抽抽,陈桃子还真是换汤不换药,不对,换人不换物。   “不行,这事我不同意。”刘银凤一拍桌子,甭管陈远扬怎么替陈桃子说好话,刘银凤都不愿意接受这么个儿媳妇。不是她说,以她家如今的条件,哪怕陈远扬找个穷得叮当响的,她都不带这么反对的。   但找了陈桃子,首先得多养个连屋门都不出的陈来宝,其次马顺弟和许瑶兴许什么时候就回来了,那马顺弟要是知道陈桃子成了他们家的儿媳妇,还不知道要怎么算计他们家呢?还有陈桃子跟马顺弟一起合伙算计老大那出,就能看出陈桃子人品也不咋的,总之这陈桃子哪儿哪儿都不合她心意。   刘银凤这么坚决地反对,一时间倒是激起了陈远扬的叛逆之心,他连音量都高了几分。   “我都这么大个人了,难得有个喜欢的人,怎么就让你这么看不上眼了?我不管,我就要找陈桃子。”   “你是想气死我吧,我是造了什么孽才生了你这么个糟心的玩意儿,我还不如当初跟你爸一起去了呢。我告诉你,陈桃子就是不行。”   “妈,现在都提倡自由恋爱,不让搞包办婚姻……”   两人就这么话顶话地吵了起来,眼看着局面一发不可收拾,还是陈远川吼了一声:“行了,都别吵了,既然你们谁都说不通谁,那就分家吧。”   刘银凤和陈远扬就跟被掐着脖子一样,瞬间消了声,他俩都有些傻眼,这不是说陈桃子的事儿吗?怎么就扯到分家了呢?   “分了家扬子就是大人了,以后光管自己的小家就行,他爱找谁就让他找谁呗,妈你以后也不指着他养老,也不跟他过,你管他呢!”   刘银凤和陈远扬互相看了看,都没接话,他俩其实都不想分家。   陈远扬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这些年日子之所以能过得这么潇洒,是因为有上面的哥哥养着,要是分了家,他怕是连自己都养不活。   刘银凤即便再气恼陈远扬,那也是放在心头疼宠了多年的小儿子,要是一分家,就陈远扬这样的懒货,还不定得过成什么样呢,更别提再找个陈桃子那么个拖后腿的了,所以刘银凤也不想分家,还想让上面几个大的,多帮衬陈远扬几年。   倒是旁边的向小燕眼睛一亮,如果真分家了,陈远山的工资他们以后就能自己拿着,即便要给大哥交一部分,他们手上也能落下不少钱,更别提这么些年,刘银凤肯定也攒了不少。   陈远川看了一圈,大概能猜到他们都在想些什么,但也没继续说下去,于是这件事儿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这才有了余蔓回来看到家里人的怪异模样。   “原来是这样,你真打算分家吗?”听陈远川讲完了经过,余蔓问道。   “分吧,除了扬子,老二老三都有自己的工作,分家了也饿不死,他们估计还巴不得分家呢。至于扬子,他就是日子过得太好了,才被陈桃子给盯上的,合该过点苦日子。”   “妈能同意吗?”因为余蔓嫁进来的时候就有自己的工作,刘银凤也没要过她的工资,所以分不分家对余蔓来说其实影响并不大,但她觉得刘银凤可能不会同意分家的。   好些年纪大的人总想牢牢抓住掌家权不放,生怕儿女们不孝顺,就算刘银凤不是这么想的,但她本身就是个强势喜欢管事儿的人,而且陈远扬还没着落呢。   “这个我会劝劝她的,孩子大了就得放手,一直都拴在身边,真不是什么好事儿。等到分了家,我就去找大伯,批一个宅基地,到时候咱们在旁边再重新盖个房子,也建个城里那样的厕所,再修个洗澡的房间。”陈远川跟余蔓说起了自己的计划,要说在农村住着,不单比城里宽敞,还能自己种菜吃,离后山又近,各方面都挺好的,就是那个厕所让陈远川不满意,他早就想修个厕所和洗澡间了。   “怎么突然想起建房子了?”   “孩子们都大了,总得有自己的屋子吧,而且咱们把房子修得好一点,以后说不定还得在这里养老呢。以前我是想在县城买个房子,直接进城去住,但上回去了北京之后,我就改了主意,跟首都一比,咱们这小县城简直没法看,与其拿钱在县城买房子,还不如咱们多攒点钱,以后去大城市买,既然暂时不打算搬到城里,那就在村里建个好点的房子吧,农村建房子也花不了多少钱。”   余蔓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反正在村里住了这么些年,她都已经习惯了,真搬到县城,可能还没在这里自在,起码这里离后山近,有陈远川在,家里就没缺过肉。   说完了家里的事儿,余蔓想起金师傅今天跟她说的话,就跟陈远川说了一下,同时把自己的决定也告诉了他。   “我想过了,如果厂里真能批准的话,我就到二车间当主任去。”   “当主任?这是好事呀。”余蔓有心气,想要往上走一走,陈远川也替她高兴。   “这样的话,我打算过些日子先把6级工给考了。”如果她能考上6级工,等去了二车间也能更有威信一些。   “行,你就专心准备考级吧,家里的事儿就不用你操心了。”   跟余蔓说定后,当晚陈远川就私下里去找了刘银凤。   “妈,这么晚还没睡呢。”   “我养了一群不省心的,睡什么睡。”刘银凤这会儿还觉得堵心呢,哪里睡得着。   “既然都是些不省心的,你直接分了家,让大伙各过各的,不是挺好吗?你也不用再替我们几个操心了。”   刘银凤听陈远川又重提分家的事,不禁皱起了眉头。   “大川你们几个都还好说,可分了家,扬子怎么办?”   “分了家也不代表我们就不管他了,都是一家子兄弟,我们还能看着他过不下去吗?现在的关键不是他闹着要娶陈桃子吗?陈桃子要是真嫁进来了,咱家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别人不知道,妈你还能不知道陈桃子是个什么样的。”   “所以我才不同意呀。”   “可你反对没用,这是人都有个叛逆心,本来扬子对陈桃子可能也就那样,但你这一强硬地反对,搞不好俩人反而还越发热乎起来了。”要陈远川说,这种事不能一上来就强烈地反对,得用点策略,实在不行拖一拖也好。   “那你说怎么办?”刘银凤也很是发愁。   “咱们可以想办法让那陈桃子知难而退,扬子要是不靠着家里,就凭他自己,你觉得陈桃子会非要嫁给他吗?”陈远川将自己的主意缓缓说了出来。   刘银凤纠结了半晌,最后一咬牙道:“行,就这么办。”   次日刘银凤就让余蔓带信儿给陈远明,让他晚上回家来,等到晚上人聚齐了,刘银凤就把分家的决定告诉了他们。   “趁着大家今天都在,咱们就把家给分了吧,你们都老大不小了,也不用我这个老太婆再继续给你们操心了,以后就各过各的,也让我过几天轻省日子。”   除了陈远山稳坐钓鱼台,其他人都面面相觑,没想到刘银凤会主动提出要分家,尤其是陈远扬,昨天陈远川说了后,他还以为刘银凤不会同意呢,这会儿听刘银凤这么一说,顿时就慌了。   “妈,我不想分家!”陈远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本来是回来要工作的,然后被家里人知道了他和陈桃子的事,最后竟然莫名其妙地要分家了,他都不知道这一系列事情是怎么发生的,现在他都忘了最初的目的了,也没人再提起工作那一茬。   刘银凤看陈远扬一眼,没好气道:“合着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还不想让你找陈桃子呢,你听我的了吗?等分了家我也不管你了,你爱找谁就找谁吧。”   说罢也不管陈远扬有什么反应,只管继续讲分家的方案。   “家里的房子你们各自都有一间屋,这间屋就分给你们了,正房还是我住,等我没了以后再说,估计你们到时候也不定能看上这间屋子了。粮食的话,因为咱们家上工的人少,这些年队里分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吃,每次都是快吃完了再拿钱跟队里买的,现在剩的粮食也不多了,等下就各自分一分,家里其他能用得着的物什也是一样。至于钱……”说到这里,刘银凤顿了一下。   陈家其他人都下意识坐直了身子,不管想不想分家的,这会儿都想听一听自家到底有多少家底儿,又能分到手多少。   谁知刘银凤话音一转:“就先不分了,这些钱就只当是给我的养老钱了,等我百年以后,要是还有剩,我再分给你们。”   几人听了这话都有些懵,大家都知道刘银凤攒了这么些年,手上的钱应该不会是一笔小数目,可她竟然就这么将钱全都留作养老钱了,队里那些人家分家,哪怕是手里只有个百十块钱的,也会给几个儿子分一分,就算有些人想自己留些,以防万一,也没有说全都留下的,否则这分家还分得有什么意义,本来房子和钱就是占大头的,房子还是原先大伙住的那间,没啥变化,这钱又不分了,总感觉这分家就跟没分一样。大伙也不是说非得要分这个钱,可都有些不理解。   “对了,明子和扬子还没结婚,这个钱是要留出来的,大川娶头一个媳妇那会儿,正是困难的时候,当时的彩礼只给了20块钱外加100斤粗粮,到山子时彩礼是50,一家子兄弟也不好厚此薄彼,我就不说照着大川来了,你俩就比照山子吧,你们结婚我给你们各出50的彩礼,你们要是想多给,就自己再添上些,那我就管不着了。行了,就这样吧,你们看还有什么要说的?”刘银凤没提余蔓,她和陈远川结婚时,两人另有利益牵扯,压根就没说彩礼的事。   大伙这会儿更晕乎了,就是向小燕都没想到,刘银凤给陈远明和陈远扬的彩礼会比照着自己,她那时候是什么年月,现在又是什么年月,当时家里啥条件,现在啥条件,她都怕陈远明和陈远扬会打一辈子光棍。倒不是说50块钱就娶不着媳妇了,而是说你想找个条件好一点的,跟他们家现今比较匹配的,这点彩礼肯定是寒酸了些,总不能都上穷山沟里娶媳妇儿吧。不过她又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陈远扬,心中有了些明悟,这50块的彩礼八成就是专门针对陈桃子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只有陈远扬又说了一遍:“妈,我不想分……”   刘银凤却跟没听见一样,直接一锤定音道:“行吧,既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   陈远扬:“……” 第50章   陈家分家的事在村里掀起了一阵波澜,分家没什么稀奇的,但像刘银凤这么干的实在是少有,哪有把钱全都留给自己养老的,不少关系近的亲戚都上门劝说了几句,就连陈保国都上门了。   “你这样小心孩子心里对你有意见,母子间再有了隔阂。”   可不管别人怎么说,刘银凤就是一口咬定要把钱留给自己养老。其他人见状也没了办法,这到底是别人的家务事,他们手也伸不了那么长,只是私底下少不得议论,别看陈家条件好了,这刘银凤还是跟过去一样不讲理,偏偏这种人日子还能越过越好。   别人也就是随便说说,陈桃子得知消息后则快要气疯了,陈远扬这个没用的东西,自己是让他回去要工作的,结果他可倒好,工作没要到,还被分家了,谁不知道陈家就数他最没用,分了家他能干什么?真是白瞎了自己这么多功夫,一时间陈桃子都有些犹豫,到底还要不要找陈远扬了,可她不找陈远扬,现在也找不了其他什么更合适的人了,她的年龄实在是不能再拖了,而且她就不信了,就凭刘银凤从前对陈远扬的宠爱劲儿,会真的就这么看着陈远扬受苦,什么都不分给陈远扬。   所以尽管陈桃子很是气恼,在陈远扬面前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还安慰了陈远扬一番,可以说是把马婶子的手段学到了几分精髓。   陈远扬本来觉得因为找了陈桃子,还害得自己分了家,在面对陈桃子时,心中就有些别扭。但让陈桃子那么温言软语地安抚了几句,又觉得自己找陈桃子也没错。他跟陈桃子想得一样,他也不相信刘银凤会什么都不给他,他猜想刘银凤只是一时生他的气,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两人这么自我排解了下,总算是暂时把分家这个事放下了,随之就开始把结婚提上议程。   陈桃子怕夜长梦多,着急想赶快嫁过去,陈远扬也觉得自己的年龄该娶媳妇儿了,队里像他这么大的,早都有孩子了,所以他就   回家跟刘银凤商量起了婚期的事。   刘银凤这回也没再表现出什么不满,只是面不改色地道:“这就快该秋收了,正是忙的时候,婚期就放在冬天农闲那会儿吧。”   陈远扬无语,夏收才结束没多久,这怎么就快该秋收了?离秋收明明还有好一段时间呢,他还想再说几句,却被陈远川把话给岔开了。   过后陈远川私下找他说了几句小话:“你明知道妈对陈桃子不满意,你还非要跟她对着干,妈说冬天就冬天呗,你还差这么几个月吗?你缓上这段时间,妈慢慢想通了,心里也就舒坦了不是。”   陈远扬一想也是,刘银凤这会儿正是在气头上,还是再等等吧,别回头真把他妈得罪了,弄得他妈不管他了怎么办?   他转头就把冬天的婚期告诉了陈桃子,陈桃子就算再着急,也无可奈何,她总不能说他恨嫁得不行吧。   “那既然婚事定下来了,是不是该把彩礼钱先给我了?本来这事儿不该我自己开口的,但你也知道我家里也没个长辈帮我张罗,这钱不钱的不是最重要的,只是给了彩礼才算是名正言顺对吧?”   婚事都同意了,在彩礼这块,刘银凤这回也没打绊子,十分痛快地拿出了50块钱。   陈桃子接过钱时人都傻了,陈远扬之前没跟她说过彩礼到底有多少,她没想到刘银凤竟然这么小气,彩礼才给50。前些日子隔壁刘婶子从下山村那边给儿子订了门亲事,彩礼还给了70呢,要知道下山村可比他们这边穷多了。更别说谁不知道,陈家那么多个工人,刘银凤手上肯定捏着不少钱。   陈远扬也看出陈桃子的脸色不好,连忙解释道:“我妈说是比照我二嫂那会儿,就是给了50。”   向小燕嫁来那会儿得是10年前了吧,刘银凤那个老妖婆竟然好意思拿10年前的彩礼跟现在比,她怎么不跟100年前的人比呢,陈桃子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她挣扎了半晌,最后还是咬牙把这口气给咽了回去,她一个姑娘家,为了彩礼的事大闹,实在是不好看,只能暂时先忍了,等她以后嫁过去了再想办法吧,她就不信刘银凤能把钱捂一辈子。   送走了陈远扬,陈桃子脸色就沉了下来,谁知她一转身,竟然瞧见好久都没出屋子的陈来宝正站在屋檐下看着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宝,你怎么了?是不是饿了?我这就给你做饭去。”陈桃子一时间也顾不得自己的小心思了,急忙说道。   “没事儿,三姐,你要嫁人了吗?”陈来宝的皮肤透着常年不见阳光的白皙,人还很是瘦弱,整个人都没有一点精气神。   “三姐这年龄也不能再拖了,不过你放心,我就嫁到隔壁,也方便照顾你,姐不会不管你的。”   陈来宝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眼神儿很是飘忽。陈桃子怕陈来宝多想,对着他嘘寒问暖地关心了半天,见陈来宝照常回了屋,才算是放了心。   第二天早上起来,陈桃子还想着那50块钱虽然不多,但也够他们用一段时间了,来宝都瘦成那模样了,是不是应该买点肉给他补补,结果等她想去拿钱的时候,却发现那50块钱不见了。   陈桃子清楚地记得她藏钱的袋子就放在屋里的那口箱子里的,那袋子还是马婶子以前用来放钱的,怎么会不见了,她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都没找到钱袋子,终于确认钱是真的不见了。   她直奔隔壁,把门敲得梆梆响。   “扬子,扬子,快开门!”   陈家人正准备吃早饭,就被这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陈远扬一听是陈桃子的声音,急忙跑去开了门。   “扬子,不好了,我们家昨晚进了贼,把我的钱都给偷走了。”陈桃子见了陈远扬,把她钱袋子不见了的事都说了出来。   “会不会是你记错地方了?”   “不会的,我昨天晚上才放的,怎么可能会忘记,我已经把屋里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肯定是被人偷走了,你说这可怎么办?要不要去找大队长说说?”这50块钱,虽然不多,可也不是个小数目,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让人偷了吧。   里面的陈家人也听到了这话,他们都有些意外,他们生产队虽然有些不好好干活,喜欢混日子的人,就像陈远扬那样的,但是偷东西的这些年还真没有,顶多就是谁家的鸡没关严跑出去了,被别人顺走个鸡蛋什么的,半夜上别人家里偷钱的更是没听说过。   屋外的陈远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家里的大小事儿他就没拿过主意,只能转头朝身后看去。   刘银凤黑着张脸,有些怀疑是那陈桃子贼喊捉贼,想要再讹自家一笔彩礼。陈远川倒不这么想,他看陈桃子那着急的模样,不像是装的,他想了想暗示道:“你们家不是还有陈来宝吗?你没问问他看见没?”   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陈远川觉得陈桃子不如先从自己家里找找看。   陈桃子则脸色一变,不高兴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是我弟偷的钱?来宝才不会做这种事。”   不管陈来宝在外人眼里什么样,在陈桃子这个自家人眼中,都觉得他没有哪里不好的。   “我也没说钱是他偷的,兴许他看你的钱袋子好看,拿去玩会儿呢。”陈远川无所谓地说道,他也就是提供个思路,随陈桃子自己怎么想了。   “要不还是先问问来宝吧。”陈远扬其实也怀疑有可能是陈来宝拿的,他以前不就偷拿过马婶子的钱袋子吗,好像因为这事隔壁还大闹了一场。   陈桃子跺跺脚,转身跑了回去,对着陈来宝的房门敲了半天,里面也没人应。陈桃子心下一紧,推门进去一看,屋里竟然没有人。要知道陈来宝这些年就跟长在这屋里一样,除了上厕所,轻易都不出来,吃饭都是在屋里吃的。   陈桃子又在家里找了一圈,都没看见陈来宝的人影,这下她是真的慌了,比刚才丢钱了还要着急,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又跑去找了陈远扬。   “来宝不见了,这可怎么办呀?”   陈远扬对陈桃子的反应很是不能理解,陈来宝这么大个人了,出去走走不是很正常吗,至于慌成这样吗?   “你别哭呀,来宝说不定就是出去散散心。”   “不可能,他这些年连院门都没出过,怎么会突然出去,你说他会不会想不开,做什么傻事儿?”陈桃子这哭嚎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陈来宝是个吃奶娃呢。   一旁的陈远川撇撇嘴,还会把陈桃子的钱拿走,怎么可能想不开,谁家做傻事儿的时候还不忘带上钱的?不过他也没再说话,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陈桃子碰上陈来宝的事,脑子就不太正常,这马婶子的功力可真不是一般的深厚。   最后还是刘银凤不耐烦看陈桃子在那里哭哭啼啼的样子,拍板道:“好了,扬子你带她去找你大伯,让你大伯问问,看队里谁看见陈来宝了。”说罢就眼不见为净地回屋了,她就知道沾上这陈桃子,得有一堆的麻烦事儿,这还只是开始呢,以后有老五那个傻小子受的。   陈家其他人都不想管隔壁这糟心事,也不觉得陈来宝会真的做出些什么,便都各自忙去了。   只有陈远扬带着陈桃子去找了陈保国,没过多久就一脸稀奇地回来了。   “你们知道那陈来宝上哪儿去了吗?”陈远扬也没卖关子,接着说了下去,“他今天一大早就到大队里去找了大伯,让大伯给他开了个介绍信,说要到劳改农   场去看他妈和他媳妇,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桃子那50块钱八成就是被他拿着当路费了。”   “陈来宝还知道去看他妈和他媳妇儿?”   “可不是,桃子还担心得不行,我说他那么大个人了,能出什么事儿?他也是的,去就去吧,也不给桃子说一声,想一出是一出的。”陈远扬在面对陈来宝的时候,总有股无形的优越感,他觉得他就算比不上其他人,但比起那陈来宝可是强多了。   大队里的人知道这事儿后都很是诧异,这些年陈来宝整天躲在屋里,队里哪家人不笑话他,一个大男人整天靠自己姐姐养着,他们家是出了些不好的事,可难不成日子还不过了,大伙都觉得这陈来宝是彻底废了,谁知道他突然不声不响地就跑去看马婶子和许瑶了,那俩人发配的农场好像还挺远的。   陈保国也没想到陈桃子会不知道这事,他还以为这是他们姐弟两个商量好的。陈来宝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闹着要去看他妈和他媳妇儿,把陈保国闹得没了脾气,只得依了他,给他开了介绍信。   陈来宝走后,大抵是一直挂怀着他,陈桃子终于消停了段日子,没再撺掇陈远扬干这干那了。   这期间余蔓终于考过了6级工,也正式成为了二车间的主任。原本厂里好些人对她当主任还有些意见的,总认为她太过年轻,还是刚刚接替了厂长的严鑫力排众议,再加上金师傅的保举,她这才当上了主任的。   这刚一接手整个车间,要操心的事情不少,余蔓整个人都干劲十足,从前她的性子还有些温吞,如今大概是当了领导,近来颇有些风风火火的架势。   陈远川最近则是在忙着盖房子的事,他已经找陈保国把地基批下来了,就在陈家老房子不远处,属于站在院子里吆喝一声,那边就能听到的距离。   过去农村盖房子都简单,找些本家兄弟一起帮忙就盖了,村里长大的好些人都会些泥瓦活,但陈远川对这房子的要求比较高,又想修城里那样的厕所,便托人从镇上找了专门盖房子的人来做的活,这也让队里好些人都说陈家这是彻底发达了,盖个房子还整得这么复杂,这得花多少钱。   但不管怎么说,这房子还是顺利盖起来了,因为他们家里人口也不算多,所以陈远川建的房子只有正屋和东厢,正屋是两间屋子带一个堂屋,东厢也是两间房,西边则建成了厕所和洗澡的屋子,整体上还是挺宽敞的,他们一家四口肯定是够住了。   新房子陈远川打算晾一晾再搬,两个孩子暂时还小,陈远川想着带着他们都住在正房的两间屋,东厢给刘银凤留一间,不管她去不去住,总得把态度摆在那里。   就在房子刚盖好时,陈远川接到了吴飞的电话,当时临下火车前,他俩虽说约定了过后再联系,但陈远川想着这吴飞可是市里地质局的,谁知道过后还记不记得他呢?   现下看来这吴飞记性还挺好的,这次来他们这里公干,就主动联系了他。陈远川跟吴飞约在县里碰面,他想着吴飞从市里来,自己总得尽个地主之谊,便请人在国营饭店吃了个饭。   这才知道吴飞这次是来他们这边的山里头做地质勘测的,就是他们生产队后面的那座大山,不过那座山还挺大的,吴飞他们勘测的那一块主要不在他们这一面,所以并不从他们生产队这边入山。   “我们可能会在这边待个几日,到时候还得借住在那边队员的家里。”   “那倒是可惜了,你们不从我们这边走,不然还可以在我家借住几天,我那房子刚盖好,有的是空屋子。”   两人随便聊了会儿天,一吃完饭,吴飞便要归队出发了,陈远川也没耽误他的时间,就自己回生产队了。快走到村口时,他远远瞧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熟悉身影,仔细一看,不是陈来宝是谁?   这人出门都一个多月了,按说去趟农场根本要不了这么久,这陈来宝这段时间也不知道上哪儿待着去了,把陈桃子都快急疯了,三天两头地来找陈远扬给她想办法,可陈远扬能有什么办法,他又不知道陈来宝在哪儿,总不能满世界的胡乱找人吧。   如今这陈来宝总算是回来了,就是不知道出去一趟怎么混得这么惨,跟个要饭的似的。   “来宝,你可算回来了,你不是上农场看你妈和你媳妇了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就是说呀,你出门也不跟桃子说一声,看把她给急的。”   瞧见陈来宝回来的队员们,七嘴八舌地把他围了起来。但任凭队员们说什么,陈来宝就是低着个头,一言不发。   听说陈来宝回来的陈桃子,一跑过来就抱着陈来宝号啕大哭:“来宝,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怎么跟妈交代?”   陈桃子抱着陈来宝哭了半天,陈来宝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陈桃子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来宝,你这是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陈桃子用力晃了两下,谁承想陈来宝两眼一翻,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来宝!来宝!”   陈来宝这一晕过去,可把陈桃子吓坏了,队员们帮着她把陈来宝抬了回去,又帮忙把周一清给叫了过来。   周一清给陈来宝检查了下,说是没有什么大事儿,主要就是饿的,大概好长时间没吃饭了,还有就是身上有些外伤,像是被人打了一样。   陈桃子听了心疼得直抹泪,也不知道陈来宝这是受了多少罪。大伙虽然很是好奇陈来宝到底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可陈来宝还晕着,陈桃子又一直在那里哭个不停,他们也不好继续留在这里看热闹,只能遗憾地回去了。   最后就只有跟陈桃子已经订了婚的陈远扬留了下来,一直到晚上都该睡觉了才回去。他一进家门,发现家里人竟然都没睡,见他进来就目光灼灼地看了过来。   “怎么样?陈来宝到底是怎么弄成那样的?”向小燕率先问道。他们要不是为了得到第一手消息,也不能都在这里等着。   陈远扬瞬间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跟大家分享起了陈来宝的八卦,即便他跟陈来宝就快成亲戚了,也不妨碍他看陈来宝的笑话。   “刚开始陈来宝还不愿意说,桃子问了半天,他才开口的。”   原来陈来宝好不容易找到了许瑶和马婶子被发配的劳改农场,到了之后才发现马婶子已经被转到其他的农场,不在那里了,而许瑶她竟然又嫁人了,也不能说是又嫁人了,确切地说是又勾搭上了别人。   许瑶本就是个娇滴滴又过不了苦日子的,到了劳改农场后,哪里受得了那里繁重的劳作,所以就使了点手段搭上了农场的场长。那场长50多岁的人了,媳妇在乡下待着,跟许瑶这样年轻漂亮的压根没法比,可不就被轻易勾上手了。   那劳改农场颇为偏远,基本上都是场长一人说了算的,其他人就算知道这事儿,也不敢说什么。所以那许瑶靠着那个场长,除了刚开始去的时候吃了些苦,后来竟然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陈来宝到了那里后,得知了这么个情况,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当场就闹了起来,被那场长按着让人打了一顿,关了好些日子,前几天才刚被放了回来。   “……陈来宝这趟去可是受了大罪了,我看他是被刺激狠了,人都有些不正常了。”陈远扬唏嘘道。   “没想到这许瑶可真够有本事的,都去了劳改农场了,还能兴风作浪,她和陈来宝好歹夫妻一场,人还大老远地跑去看她,她不想见把人赶走了不就完了,何必糟蹋人呢?”向小燕想着这许瑶可真是够狠心的。   “那马顺弟怎么样了?怎么就被转到其他地方去了?”刘银凤不关心许瑶,她只在意她的老对头马婶子的情况。   “谁知道呢,她俩一开始是被发配在一个农场的,这许瑶勾搭上了场长后,马婶子能有好日子过吗?人还不知道让那许瑶给弄哪儿去了。”陈远扬猜测这马婶子应该是让许瑶给弄走了,说不定正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受苦呢。   “马婶子其实手段也不差的,她吃亏就吃亏在没有许瑶年轻漂亮上了。”陈远川一直都觉得马婶子是个人才,许瑶也就是仗着外貌的资本,能勾住男人的心,不然她还真不定能斗得过马婶子。不过近来风向有变,那农场场长土皇帝似的逍遥日子大概也过不了多久了,总有清算的时候。   大家讨论了几句隔壁的八卦,也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过了几天,吴飞他们的勘测结束了,临回市里前,还来找了趟陈远川,跟陈远川道了别,顺带说起了他们这回做地质勘测时发生的事。   “你是不知道,我们在山里撞见了几个盗墓的,那墓的规模也不大,就是个私人的墓葬,那几个盗墓的估计也算不上多专业,被我们发现后他们就往山里跑了,虽说我们已经报了案,但还不知道公安能不能抓到人呢?要是来你们这边了,你们多注意点吧。”   吴飞也就是把这事儿当成了个新鲜事儿,跟陈远川说了下,山里那么大,他其实也不觉得那几人刚好就会往陈远川所在的村子里来。   陈远川点头应了,他也不认为那盗墓贼会那么巧,刚好就往他们这边来了。   谁知道没过几天,他就被打了脸,因为他竟然在隔壁陈来宝家发现了三个陌生男人。 第51章   陈来宝自从从劳改农场回来,心里就一直憋着一口气,把许瑶恨得不行,可他却没办法把许瑶怎么样,只能趁着大半夜没人的时候,独自一人跑到后山去吼了几嗓子,发泄了一通后,这才觉得好受了点。   “兄弟!”   陈来宝喊累了,刚停下喘了几口气,就听见这么一声,把他吓得脚底一滑,直接摔在了地上,他滚了两圈才爬了起来,朝着身后望去。   不能怪他害怕,他着实没想到这大半夜的山里还会有人,这么冷不丁的一声,可不就吓着他了吗?   “谁?谁在那里?”陈来宝随手捡了个树枝护在胸前对着前方,这才有了些安全感。   这时从前方的树后面冒出一个男人,树林里黑漆漆的也看不清长相,只知道这人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很是高大。陈来宝也不确定来人是谁,但看着地上的影子,好歹是镇定了些,起码这应该是个人,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他便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在这里干嘛的?”   钱老大又往前靠近了下,好让陈来宝看得更清楚些,那张粗犷的脸上还努力挂上了几分笑容。   “兄弟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是这样的,我是地质局的,前两天带着我两个弟弟来山里做地质勘测,谁知道迷了路,一直没能走出这座山,更倒霉的是,我们还碰到了头野猪,我二弟让野猪给顶了一下,受了伤,就在那边树后面。兄弟,你看能不能帮个忙?”   陈来宝听了钱老大的解释,往旁边走了两步,果然看见树后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躺在地上,应该就是钱老大说的被野猪顶了的二弟,另外一人则站在躺着的那人旁边,见陈来宝露出身影后,也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陈来宝见钱老大说的话,都能对应的上,心里放松了不少,但这大半夜的,他实在不想独自一人面对着钱老大兄弟这么几个陌生人,所以他犹豫了片刻道:“你们等着,我去找大队长,让他叫人上来帮你们。”   “哎,兄弟!”钱老大见陈来宝转身要走,连忙又叫住了他,“是这样的,我这回带着我弟弟来山里做勘测,没有经过单位的允许,要是让单位知道了,恐怕会有麻烦,你看能不能别声张?”   陈来宝也不懂地质局的事儿,更不明白做个勘测为什么还要私底下做,只当就跟那工厂里面的工人私下接活一样,所以一时间倒是被糊弄住了,只是他有些不解。   “你又不让我喊人,那让我帮什么忙?”   “你看你家里有地方能让我们歇个脚吗?等我弟的伤好些了,我们就走。”钱老大看陈来宝信了自己的说辞,这才表露出了真实目的。   他们兄弟三个都是城里人,祖上是开武馆的,所以他们打小都学了那么点拳脚功夫,只是后来爹妈死的早,他们便没人管了,一直在城里各处瞎混日子。直到钱老大无意中认识了几个城里的混子,跟着他们接触了古玩这一行,才发现了古玩这东西竟然还挺值钱,他们便开始四处搜集古玩玉器,做些倒买倒卖的生意。   早些年查得还不太严,他们便跑到那偏远的农村,用极低的价格从当地人手里换取一些古物件,那些村里人都没什么见识,知道自己家里的破铜烂碗也能卖钱,都高兴得不行。他们靠着这个当时也攒下了点钱,只是后来大运动开始了,对这一块查的是越来越严,古玩什么的都成了破四旧里需要破除的,不好再找销售门路了,这个行当他们便做不下去了。   但金器玉石这些东西,即便市面上不流通了,还是有不少条件好的人家喜欢收集的,他们经人点拨,又想出了个新行当,那就是去盗墓。钱家三兄弟也不是什么专业的盗墓贼,那些大的墓葬群都有很严密的防盗措施,他们三个半路出家的压根没那本事,也不敢肖想,便盯上了一些小型的私人墓葬,过去好些有钱的人家下葬时,多少都会陪葬一些生前喜爱的金银玉器之物,他们的主要目标就是这些。   钱老大几人每来到一个地方,一般都是先打听下附近村子以前有没有出过什么大地主之类的,便专挖这种人的墓葬,通常都能有些收获,且不会有什么麻烦。因为这些地主的后人大多都被打倒了,还不知道在哪儿窝着呢,哪里还顾得上祖宗的坟墓。   钱老大三人靠着这一手,日子竟然过得还挺滋润,只是这回他们有些倒霉,前两天刚摸了个墓,就被来山里做地质勘测的地质局的人给撞见了,他们仨只能往山里跑了,本来想着外面肯定有公安的人,他们不如在山里多待几天再出去,结果祸不单行,又碰上了头野猪,逃命的时候,钱老二还被野猪顶了一下,幸亏那是头落单的野猪,他们三个靠着那点拳脚功夫勉强摆脱了那头野猪,这要是碰到野猪群,他们都不一定还有命在。   经了这事儿,钱老大觉得一直待在山里也不是个事儿,危险因素太多,而且老二的伤还是得用点药才行,他们便想找户人家落个脚,休养一下,然后就遇到陈来宝了。   钱老大也是没想到,大半夜的还会有人跑到山里学狼叫,他起初还担心陈来宝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交流了几句倒是放了心,这人看着傻是傻了点,但大抵还算正常。   陈来宝却不怎么乐意把钱老大三人领到自己家里,他家就只有他和陈桃子两个人,他领回去三个大男人算怎么回事。   钱老大也看出了陈来宝的不乐意,他从衣兜里拿出了个金戒指,递给了陈来宝。   “兄弟,你看你帮我们这个忙,这东西就给你当谢礼怎么样?”钱老大觉得就算金子现在不流通了,也没人会不喜欢金首饰。   果然,陈来宝盯着那金戒指,眼睛都有些发直,这金戒指让他想起了自己到劳改农场时看见的许瑶,许瑶当时手上就戴了个金戒指,外面的人现在虽然都不敢戴这玩意儿了,害怕招人眼,但在那偏僻的农场里,天高皇帝远的,只要场长不说什么,谁能管得着,因此许瑶也没那么多顾忌。陈来宝此刻想着,如果自己也像那农场场主一样有钱有势的话,许瑶还敢这么对自己吗?自己还会这样被人瞧不起吗?   钱老大注意到了陈来宝的眼神,露出了个胸有成竹的微笑,他把戒指塞到了陈来宝的手里。   “兄弟,麻烦你了,我们也住不了几天。”   陈来宝收回了飘远的思绪,他还从来没摸过金子,此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拿到嘴里用牙咬了一   下,想确定是不是真的,他小时候见村里的老人就是这么干的。   对面的钱老大看到陈来宝这个动作,实在没忍住抽了下嘴角,这个戒指还是他们前两天才从那棺材里的尸骨身上撸下来的,但他肯定不能说出来,只能强调了下:“你放心,我的东西都是真的。”   陈来宝这才点了头,答应带他们到自己家里去住,他跟着钱老大一起走到钱老二和钱老三身边,看见他们旁边还放着个布包,布包裹着好些铲子、撬棍之类的挖掘工具,对钱老大说他们是来做地质勘探的没了怀疑,只因他孤陋寡闻,实在没想到还会有人干撬死人棺材这一行当的,农村这边老一辈的迷信思想还是挺重的,对死人坟墓什么的都很是忌讳,挖别人坟这种事儿在他们看来,那都是要遭天打雷劈的,所以陈来宝才没有多想。   随后钱老三背着钱老二,钱老大背着他们的工具,凑齐这么些工具可不容易,他当时被野猪追都没舍得丢下,他们就这样跟在陈来宝的身后一起下了山,马婶子不在了,家里的空房间还是有的,陈来宝将三人都安置好了,答应第二天去赤脚医生那里为他们取些伤药,便回去睡觉了。   清早陈桃子起来做饭时,刚好跟出来上厕所的钱老三撞了个对脸,蓦然发现家里多了个生面孔的男人,陈桃子还以为进贼了,刚想要叫喊出声,就被钱老三捂住了嘴。   姑娘家到底跟粗糙的汉子不一样,钱老三这一上手,感觉到陈桃子皮肤的滑溜,心中不禁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要说他们兄弟三个,只有钱老大早年结过婚,那时候他们做收古玩的生意,手上也有些钱,钱老三当时不过十几岁,年纪还小,还没到要谈对象的时候。等到后来他大了,古玩这门生意也做不成了,钱老大的媳妇也跑了,他们又开始做盗墓的行当,整天居无定所的,是以钱老三都二十七八了,还是个光棍。   有段时间他们冒充地质勘测人员在一个村子里住得久了些,他当时用钱勾搭了个寡妇,结果后来开始抓搞破鞋的,那寡妇也不敢再跟他好了,所以他已经很久没碰过女人了,一下子跟陈桃子有了肢体接触,难免生出了些花花心思。   不过眼下也不是想那些的时候,他捂着陈桃子的嘴,跟陈桃子低声解释了下他们的来历,便将人给松开了。   陈桃子听说他们是陈来宝带回来的,还有些将信将疑,她咋不知道来宝昨天晚上有出去过,不过看钱老三说的信誓旦旦的,又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陈桃子终究是提着心去找了陈来宝。   陈来宝昨天一直到半夜才睡,大早上正是迷糊的时候,被陈桃子给推醒了,便有些不耐烦。   “三姐,你干嘛?我想多睡会儿,不用叫我吃早饭。”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我不是叫你吃饭的,我问你,你昨天晚上领人回来了?”   陈来宝经陈桃子这么一提醒,才想起了钱老大三人,顿时睡意也没了,他一咕噜坐了起来,将自己怎么遇到的钱老大三人,又将人给带了回来的事,都告诉了陈桃子。   “你怎么能随便领陌生人来家里呢?”陈桃子对陈来宝的举动很是不赞成,谁知道这仨人是不是坏人。   “钱大哥说他是地质局的,带着弟弟来山里搞地质勘测,他们还带着挖掘的工具,应该没有说谎,他还给了我这个。”陈来宝将钱老大给她的金戒指拿给陈桃子看了看。   就没有女人不喜欢金子的,陈桃子见到戒指,双眼放光,接过戒指就跟陈来宝做出了同一个举动,拿到嘴里用牙咬了咬,得亏钱老大不在这里,不然嘴角得抽的更厉害。   “他们这么有钱吗?只是借住几天,就给你个金戒指?”确定了戒指是真的后,陈桃子又有了新的疑惑,谁家会这么大方随便给人金戒指的?   陈来宝犹豫了下,将钱老大昨天晚上跟着他回来时对他说的话,跟陈桃子复述了一遍。   钱老大因为怕被公安注意到,不想显露于人前,但他们这么藏头藏尾的,势必会引起陈来宝的怀疑,所以他就又想了个说辞,说他之所以带着弟弟私下里去山里进行勘测,是因为山里有些稀有的矿石能够卖钱,他这才不想让单位里的人知道的。   “所以他们给你金戒指,不光是想要借宿,还是个封口费。”陈桃子自以为想明白了,同时又忍不住惊讶,“没想到石头也能卖钱,山里那么多石头,那得多少钱呀?”   “应该也不是所有的石头都能卖钱,看钱大哥的意思,好像只有某些稀有的石头才可以,我们平常人也认不出来,钱大哥是地质局的,他懂这些。”   “我想着也是,要是随便一块石头都能卖钱,那山里的石头还不早就被人抢光了。不过,他们这么私底下倒卖石头,被人发现了是要被抓起来的吧,咱们收留他们会不会有麻烦?”陈桃子有些担心钱老大他们会连累到自家。   “不会吧,倒卖石头的又不是咱们俩,咱们就是让他们借住几天而已。”陈来宝低下了头,他没说的是他听钱老大说挖石头就可以挣钱时,其实他也动心了的,他有心想跟钱老大搞好关系,看看能不能摸着他们挣钱的门路,也做这个石头的生意,等到他发达了,看看还有谁敢笑话他。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陈来宝并没有现在就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告诉陈桃子,只是安慰了她两句。   陈桃子虽然还有些隐忧,但看着手上的金戒指,还是咬咬牙忽略了。   就这样,钱老大三人在陈来宝家住了下来,陈桃子还跑到周一清那里,谎称陈来宝昨晚上山,在山上摔了一跤受了伤,从周一清那里拿了些治伤的药。   家里住进了三个大男人,自己又是个有了婚约的大姑娘,出于种种顾虑,陈桃子并没有告诉陈远扬钱老大三人的事儿。   所以陈远扬这会儿还哈欠连天地问陈家其他人:“你们昨天半夜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咱们村子里好些年都没有来过狼了,是不是狼又下山了?吓得我半夜好一会儿都没睡着。”   “不能吧,挨着咱们村子的这一片山里好像没有狼。”陈远山说道。   陈远川看了他们一眼,那声音他也听到了,哪是什么狼叫,分明就是人在叫,他听力好,听的也更清楚,那声音听起来像是隔壁陈来宝的,也不知道他大半夜的又犯什么病了,从前半夜学鬼哭,现在半夜学狼叫,要陈远川说,陈来宝真应该好好去看看脑子。   因为这一出,陈远川对隔壁就多留意了些,结果没两天就让他发现了一件大事儿。   这天他从陈来宝家的篱笆院墙外经过时,刚好看到了一道人影一闪而过,进了屋子,那身影的体型分明不是陈来宝的,比起陈来宝可要壮实多了。   陈远川眯了眯眼睛,这隔壁就姐弟俩,竟然还能多出个人来,而且还没有惊动周围的人,这隔壁怕是有什么情况了吧。   有了这么个发现,当天晚上陈远川就跑去一探究竟了,也不是说他跟那谢书海和陈五叔似的,对别人家的事多么感兴趣,不睡觉也要跑去看热闹,而是他担心陈桃子一旦真嫁给了陈远扬,隔壁再闹出什么乱子,搞不好还真会跟自家扯上关系,且他私心里也并不想让陈远扬跟陈桃子在一起,这才想要来探一探的。   陈来宝家就在他们家隔壁,还是独门独户,陈远川查探起来简直不要太方便,他从自家的后院直接绕到陈来宝家的后院,一个翻身就进去了,然后自然就发现了钱家兄弟,当时钱老大正在给钱老二换药。   “你感觉怎么样了?好些了吗?”钱老大问道。   “还好,幸亏没被那野猪顶住要害,不然还得上医院,再被公安发现了,可就麻烦了。”   “既然不严重,那就再等两天你好些了,咱们就赶紧换地方,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要是再被生产队的人撞见了,咱们那套说辞也不知道能不能糊弄得住,只怕不是所有人都像那对姐弟一样蠢的。”出于安全起见,钱老大还是想早日离开,要不是钱老二受了伤,他们根本就不会在这里停留。   “我看老三还未必舍得走呢。”钱老二意有所指。   钱老大很快明白了钱老二的意思,笑道:“从前那何寡妇不理他时,看把他给急的,现在好不容易又碰见个,可不是又起了意。”   说   罢两人又笑了几声,这才准备睡了。   陈远川起初还没在意他们说的钱老三跟寡妇什么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对几人身份的推测上,见他们不敢露于人前,还害怕公安,再联想到前几日吴飞来时说的话,心道这几人不会这么巧就是那几个盗墓贼吧。   不管是不是,陈远川都觉得还是先去报案比较稳妥,这藏头露尾的不敢见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走之前陈远川又去看了眼他们口中的钱老三,结果这一看不打紧,又发现了些别的东西,本来准备去报案的,也打算再等等了,因为他竟然发现那陈桃子和钱老三在那里眉来眼去的,两人之间的暧昧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陈桃子大晚上的不睡觉,给钱老三端了一碗面过去。   “钱三哥,你不是说你饿了吗?我给你煮了碗面。”陈桃子之前以为钱老大三人给了戒指就算完了,没想到钱老三今天又给她塞了10块钱,说是当做这几天的伙食费,陈桃子看他这么大方,这才狠狠心把家里仅剩的那点细面都拿了出来。   “桃子,你可真是贤惠,以后谁娶了你,真是享大福气了。你怎么不叫着我帮你一起烧火,别再把手给磨粗了。”钱老三顺势抓住陈桃子的一只手摸了两下。   陈桃子抽了两下没抽回来,语带撒娇道:“你不吃面,看着我做什么?”   “看你长得好看呀。”钱老三说着又往陈桃子手上套了个金镯子,这和给陈来宝的那个戒指是一套的,都是他们从那具尸骨上摸下来的。   陈桃子顿时心花怒放,这镯子可比那戒指还重,她还是头一回戴金首饰呢,哪怕不能带出去,自己看着都欢喜。   “桃子,这个就送给你了,你这么辛苦的给我煮面,我总得给你点回礼。”别看钱老三给的大方,其实他都想好了,先用金饰哄哄陈桃子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等到他们走的时候,再把送出去的东西偷偷拿回来,一并带走就行了,反正陈桃子也不可能找得到他们。   陈桃子不知道钱老三心中所想,她这会儿只顾着高兴了。   “煮面有什么辛苦的,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俩人又情意绵绵了一会儿,待钱老三将面条吃完了,陈桃子才端着碗离开。   出现了这么个意外情况后,陈远川想着,刘银凤八成要高兴了,陈桃子有了别的选择,还真不一定会再嫁给陈远扬了,这个叫钱老三的,明显是个很会哄小姑娘,出手又大方的。   陈远川有心想再观察观察这两人的进展,便没有急着去报案。不过他担心一旦钱老二的伤养好,这仨人再趁着自己不注意跑了,所以他也没有拖太久,过了两天的晚上,他又去陈来宝家查探了一次。   结果大大出乎他所料,陈桃子和那钱老三的进展实在不是一般的迅速,上回还只是暧昧,这回再去看,两人竟然已经睡到一起了。   只听那陈桃子娇滴滴地对钱老三道:“钱三哥,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可得对我负责任才行。”   说起来也不能怪陈桃子沦陷太快,实在是这钱老三出手过于大方,今天给个金镯子,明天又塞点钱,这还没几天呢,陈桃子就被他哄的晕头转向了,再想到这钱老三还是城里的户口,哪怕没有正式的工作,却也有挣钱的门径,跟陈远扬一比,简直不要强太多,陈桃子能不动心吗?   “桃子,你放心,我们家也没有长辈,就只剩下我们兄弟三人,我俩的事儿我已经跟我大哥说过了,他对你也没有任何意见。”要不是他们做的行当见不得人,其实钱老三还真有心想把陈桃子也带走,他毕竟年纪也不小了,连个媳妇都没有,陈桃子也算合他心意,还是个大姑娘,比从前那何寡妇可强多了,倒是有些可惜了。   “钱三哥,你看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你们挖石头赚钱的生意,能不能也教教我弟弟。”   挖石头?钱老三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他大哥忽悠陈来宝时说的话,这姐弟俩人竟然还当真了,他自然不会说破,而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行,来宝以后也是我弟弟,回头我就跟大哥说,让他也跟着学学。”   “真的?钱三哥你真好……”   后面的发展过于辣眼睛,陈远川怕自己长针眼,赶紧回去了。   晚上熬了夜,第二天陈远川起来时,家里已经没人了,一直到大伙下工,陈远川才又见到了陈远扬。   “大哥,你看着我做什么?”陈远扬见陈远川一直盯着自己看,有些奇怪。   陈远川走到陈远扬面前,摸了摸他的脑袋,怜悯道:“扬子,头上长点草,生活过得好,做人就得想开点。”   陈远扬有些莫名其妙,心想难道是自己今天上午偷懒,躺在地上睡觉时头上沾上草了,他晃了晃脑袋,低头对陈远川道:“大哥,我头上的草掉了吗?”   陈远川:“……”傻成这样,难怪被绿! 第52章   “你和陈桃子最近怎么样了?”   吃饭的时候,陈远川状似无意地问起陈远扬。   “挺好的呀,不过陈来宝这不是受了打击才回来吗,桃子说她怕陈来宝再有什么不好的想法,这些天她就一直在家里守着陈来宝呢,我俩也没咋见面。”陈远扬觉得他和陈桃子住得这么近,喊一声都能听到,也没必要非得天天约着见面。   陈远川闻言皱起了眉头,陈桃子这是什么意思,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她都跟那钱老三好上了,还不打算跟陈远扬说清楚吗?   他本来还想着陈桃子要是能自己主动说起退婚的事,那他就不用麻烦了,也省得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不过现在看来,陈桃子不知出于什么顾虑,这是还准备继续吊着陈远扬呢,要是这样的话,那他就得想个办法把事情揭出来了。   谁承想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陈远川这边还没行动呢,陈桃子和钱老三的事就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被曝光在了众人眼前。   这还得从陈来宝说起,陈来宝想让钱老大教自己怎么做倒卖石头的生意,因此对钱老大格外殷勤,钱老大不管想知道什么,他都回答得特别详细,这就让钱老大得知了个消息。   前庄村从前有个大地主,当时还盖了个三进的院子,虽说后来都被拆完了,但还留下了个祠堂,祠堂下面还有地道。   钱老大一听就来了兴致,这过去的有钱人家不都喜欢修个地道暗门什么的来藏宝贝吗?说不定这家也是这样呢。   “那个地道是什么样的,你去看过吗?知道能通到哪里吗?”钱老大问陈来宝。   “通到哪里?听说最初是能通到后宅的,不过后来房子拆了以后,那地道基本上都塌了,只剩下祠堂下面那一段,我也只见过祠堂下面的。”   “祠堂下面那段晚上你能带我去看看吗?”说罢大概觉得自己显得有些过于急切了,钱老大又描补道,“你不知道,我们这些做地质勘测的,经常和土地打交道,就容易对地下的东西感兴趣。”   “呃,钱大哥,不是我不带你去,是那祠堂下面的地道也在不久前塌了。”说起来那地道会塌,还跟陈桃子和许瑶都有关系呢。   “啊,这样啊,那就算了。”钱老大有些遗憾,看来自己是来得晚了些。   等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钱老大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在那儿想着祠堂下面的地道,越想越觉得不去看一眼有些可惜了,就算地道塌了,那祠堂可是放祖宗牌位的地方,兴许会有些什么古物件呢,这些村里的人就没几个有见识的。   抱着兴许能捡漏的心思,钱老大偷偷往旧祠堂的方向去了,白天他就跟陈来宝问清楚了大概的位置,陈来宝也说了,那一片就那一个破屋子,还挨着晒谷场,所   以钱老大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旧祠堂。   只是注定要让钱老大失望了,那旧祠堂里还真就没什么东西,除了一张案桌外,空无一物。至于地道,确实像陈来宝说的一样,已经塌了,钱老大就算有心想在对地道探查一番,也得费力挖上半天,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要是再引起生产队的人注意,那就更麻烦了,而且还不一定能挖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钱老大斟酌了一番,还是放弃了。   大半夜出去无功而返,钱老大本就有些郁闷,回来的时候就失了点谨慎,也没注意观察周围。恰好隔壁老刘家的大儿子起来上厕所,刚好看见钱老大鬼鬼祟祟地钻进了陈来宝家的院子。   刘家大儿子一看那身影就不是个熟悉的,以为这是外边的人到他们生产队来偷东西的,毕竟他们生产队内部这么些年都没闹过贼,所以立马就大喊了起来。   “有外人进村偷东西了,快起来抓小偷。”说着刘家老大就抄起旁边的扫帚往陈来宝家的院子里冲。   周围人都被他这一嗓子给吵醒了,尤其是刘家的其他人,见刘家老大那架势,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大情况,也跟在他后面往陈来宝家跑。   生产队的人对有外人到他们队里来偷东西,那绝对是同仇敌忾的,不过片刻,周围听到动静的人就都抄着家伙聚到了陈来宝家的院子里。   “那小偷在哪儿呢?”   “不知道他躲哪儿去了,我亲眼看见那人钻进了来宝家的院子。”刘家老大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就挨个屋子找找吧,不过这桃子和来宝睡得也真是够沉的,咱们这么大的动静,他俩竟然没一个人出来。”   “可不就是嘛,这没有老人在就是不行,要么那小偷怎么专挑他们家呢。”   大伙害怕再耽搁下去,那小偷再跑了,便挨个屋子敲起了门。   “桃子,来宝,赶快醒醒,你们家进贼了。”   屋里的陈桃子正在那里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呢,哪里敢应声。陈来宝则是担心自家藏了人的事儿被队里的人知道,毕竟钱老大三人那挖石头的生意可不怎么光明正大,便一时踌躇着没有出去。至于钱老大三人,躲还来不及呢,更不会露面了。   离得这么近,陈家人自然也知道了这边发生的事,陈远扬最是着急,陈桃子家就她和陈来宝姐弟俩,他怕那贼人走投无路再伤着陈桃子了,所以一听到声音就跑了过来,陈桃子半天不应声,他便更加担心了,正犹豫着是不是要闯进去看看,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男人的喊叫。   “哎哟!”   陈远扬心下一紧,再也顾不得别的,仗着身后有这么多人给他壮胆,一脚把门给踹开了,随后就瞧见陈桃子衣衫不整地站在一旁,地上还躺着个裤子都没提上去的男人,正抱着肚子在那里痛叫呢。   原来是陈远川察觉了这边的情况后,就从自家后院绕到了陈来宝家的屋子后面,他担心钱老大那三人被人发现了会从后院逃跑。果然不出他所料,他来的时候正看见钱老三准备从陈桃子屋里的窗户那儿爬出来。于是他便一脚就把钱老三给踹回了屋里,随后就被听见动静破门而入的陈远扬撞了个正着,这下子陈远川也不知道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了。   不管是陈远扬还是跟着进来的人瞧见眼下这情况都愣在了当场,大伙都知道陈桃子和陈远扬订婚的事,现下这是陈桃子另外有人了?尤其是刘家老大,更是傻了眼,该不会他刚才看见的那人不是什么小偷,而是陈桃子的姘头吧,那他闹这一出,陈远扬会不会记恨上他呀,毕竟不是谁都愿意被别人知道自己被人戴了绿帽的。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时候钱家老大扶着钱家老二走了进来,他们本来是想找个机会从后院跑的,谁知道有陈远川在那里堵门,钱家老三还被人抓奸在了当场。这眼看着是跑不掉了,只能先找个理由应付过去了。   “误会,都是误会,我们不是什么小偷,我们就是来山里打猎的,谁想到我弟弟让野猪给拱了,受了伤,我们这才借住在这家里的。”   钱老大这回又换了个说辞,挖石头倒卖那一套,糊弄陈来宝姐弟俩还可以,大不了给点好处,他们也不会说出去,尤其是陈来宝竟然还想跟着自己学挖石头,钱老大初初听了这话差点没笑死,不过当着生产队里这么多人的面,肯定不能再把这一套拿出来说了,甭管这些人信不信,挖石头倒卖,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营生,队里的人十有八九会去报公安,所以他干脆就说他们是来山里打猎的。   “打猎的你们至于这么藏着不敢见人吗?你们应该也不是头一天在这儿住了吧,否则这俩人也不能这么快就好上了。”陈远川直接提出了质疑,且还意有所指地看了陈桃子和钱老三一眼。他压根就不相信这仨人是来打猎的,依他看,他们八成就是那跑进山里的盗墓贼。   刘家老大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跟着附和道:“就是,借住的你们有什么不敢见人的,我就住在陈来宝家隔壁,这么些天愣是没见过你们,而且刚才鬼鬼祟祟进院子的又是谁?肯定是你们三个中的其中一个,大半夜地不睡觉,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队里其他人都觉得陈远川和刘家老大说得有道理,看着钱老大三人的目光充满了怀疑。   “这个……”钱老大头上冒出了密密的细汗,他确实解释不清楚,只是打猎借住的话为什么要躲着人。   就在这个时候,刘银凤从外面冲了进来,指着陈桃子就骂道:“陈桃子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勾搭了我儿子还不算,现在又和外面的野男人搅和在了一起,把我儿子的脸面往地上踩,我就知道那马顺弟教出来的闺女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陈来宝家刚刚闹起来的时候,刘银凤虽然听见了,却没有过来,她只当是真的进了小偷,并不太想管陈来宝家的破事儿,可陈桃子和钱老三被当场撞破了之后,有那多嘴多舌的婆子就跑去找了刘银凤,跟她把隔壁的情况说了一遍,明显是想看陈家的笑话。   刘银凤一听这还得了,她本来就很是看不上陈桃子,捏着鼻子才同意了陈桃子和陈远扬的婚事,结果这陈桃子竟然还敢给陈远扬戴绿帽子,她瞬间就气炸了,跑过来就对着陈桃子好一通骂。   刘银凤这么一闹,倒是把大伙的注意力又重新转移到了陈桃子身上,刚才钱老大跟钱老二一出来,大伙光顾着质疑这仨人的身份,倒是忽略了陈桃子跟钱老三这个大八卦,这下都用看好戏的眼神,在陈桃子、陈远扬还有钱老三身上转来转去。   对于刘银凤的这番责骂,陈桃子也知道是自己理亏,刚开始还忍了,可是刘银凤越骂越难听,陈桃子一时也被激起了火气,既然都被众人撞破了,她索性也就破罐破摔了。   “你骂够了吧你,瞧你儿子那副窝囊样,要不是看在你们家有好几个工人的份上,我会看上他?就他这样的,给我钱三哥提鞋都不配。”   陈桃子想过了,反正钱老三已经答应娶她了,那她干脆就跟着钱老三一起回城里去,到时候钱老三他们的生意还能让来宝参一份。至于生产队里的这些人,随便他们怎么说,等她进了城,她也听不到了。   刘银凤见陈桃子不光反驳了自己,竟然还敢说她儿子的不是,再也忍不了了,她不顾周围人的阻拦 ,硬是跟陈桃子撕巴在了一起,俩人对对方都积攒了一肚子怨气,一时间你扯我头发,我抓你脖子的,她俩一个年轻耐力好,一个常年干活有把子力气,竟是打了个不分上下。   陈远川觉得差不多了,就把刘银凤给扯开了,这发泄一下得了,再打下去,陈桃子到底年轻,指不定就得吃亏了。   “妈你消消气,这种人跟她计较什么,她没嫁给扬子也是好事儿,反正还没结婚呢。”   陈远川瞥了眼人群后面的陈远扬,他从发现了陈桃子的事儿起,就一直低着头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陈远川暗自摇头,这老五还是被刘银凤宠溺得太过了,他好歹也是当事人,这要换个有血性的,不得先把那钱老三揍一顿再说,就算打不过,还有自家这几个兄弟呢,别的不说,钱家兄弟到底是外来的,就是生产队的人也肯定会向着自家的,结果他可倒好,一声不吭地待在角落里,倒是让刘银凤这个上了年纪的冲在最前面。   陈远川的话倒是提醒了刘银凤,她想起什么,也不再说跟陈桃子打架了,而是对着陈桃子道:“婚事就算是作废了,把我们家的彩礼钱退回来。”   队里的人都觉得刘银凤这个要求没什么毛病,陈桃子肯定是不可能再嫁给陈远扬了,又是她有错在先的,合该把彩礼还回去。   陈桃子的脸色却有些难看,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不是她不想还彩礼,而是那彩礼钱早在陈来宝去劳改农场的时候就已经花完了,陈来宝当时连回来的饭钱都没有,还是一路饿回来才晕了的。   队里人看陈桃子不动,还以为她是不想还,有那看不过眼的,便替刘银凤催促了几句。陈桃子没了办法,只得可怜兮兮地望向一直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的钱老三。   “钱三哥~”   钱老三也不知道踹他的人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他这会儿肚子还疼呢,估计是青紫了。后来他发现陈远川是陈桃子未婚夫的哥哥,倒是有了些明悟,拐了人家的未婚妻,这事儿怎么说都是自己不地道,他也不敢说什么。   现在接到陈桃子求助的目光,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从衣服内里掏出了50块钱递给了刘银凤。陈桃子之前就跟他吐槽过,说隔壁刘银凤有多抠门,就给50块的彩礼什么的,所以他对钱数倒是清楚。   他会出这个钱,也不是为了陈桃子,或者觉得过意不去什么的,而是眼下被人捉奸当场,他们兄弟三个的身份来历又解释不清楚,要是不先把他和陈桃子的事了了,队里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他们兄弟呢。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拖延一下,只要生产队的人不报公安,他们就能找着机会跑路,等离开了这里,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钱老大和钱老二互相看了一眼,他们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对于钱老三的举动都没有阻止,为今之计也只能破财消灾了。   刘银凤拿了钱冷哼一声,冲着陈远扬道:“扬子,回去了,我们家以后和他们家老死不相往来。”她最后这句话是说给大队里的人听的,让别人都知道她的态度,她早就想和那马顺弟一家划清界限了。   陈远扬跟在刘银凤后面走了,走之前还朝着陈桃子深深看了一眼,但陈桃子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他,从钱老三出了钱后,就一直含情脉脉地望着钱老三。   陈远川则没管他们几人的感情纠葛,他也没急着离开,一直等陈保国得了消息赶到后,他才凑到陈保国跟前,将自己的怀疑说了。   “……这仨人连自己的来历都不说清,还躲着不敢见人,我看他们十有八九就是那几个盗墓的。”   陈保国听了脸色有些凝重,他沉吟片刻道:“不管是不是,我让人先看住他们,等天一亮你就去报案,总之小心无大错。”要真是盗墓的,总不能让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跑了。   陈远川答应下来,把事情交给了陈保国,就先回去了。   次日一早陈远川就去报了案,公安这边行动很是迅速,之前地质局的人就报过案,他们最近正在找这几个盗墓的,得了消息立马就赶了过来。   只是最后公安却只抓到了钱老大和钱老二,钱老三则让他给跑了。原来那钱家三兄弟很是警觉,察觉到陈保国让人盯着他们后,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怕是藏不住了,他们本就有些拳脚功夫,再加上陈桃子姐弟俩的帮忙,当时还真让他们给跑了出去。   夜里大家伙都在的时候,陈来宝一直躲在屋里没出来,等人都走了,他才敢冒头。他和陈桃子还一直以为钱家三兄弟是因为倒卖石头的事儿才害怕被抓的,虽然他们也害怕牵连到自己,可一个跟钱老三关系非比寻常,被钱老三一番甜言蜜语给迷晕了头,另一个没有胆子却空有野心,眼馋钱家兄弟挣钱的门路,所以最后他俩在钱家兄弟的游说下,还是帮忙去把人引开了,而且他俩都打着跟钱家兄弟一起离开的主意,也算是破釜沉舟了。   钱家兄弟肯定是不敢往县里跑的,只能继续往山里去。不过这回公安来得很快,他们还没跑进山多远,钱老大和钱老二就被公安给抓了,而钱老三之所以能跑掉,还是得亏于陈桃子多了个心眼,她怕自己把人引开后,那钱老三再不带着她,于是坚持跟钱老三一起,他们几人便分散开了。   后来公安来了,也是陈桃子带着钱老三找地方躲了起来。陈桃子毕竟从小在村里长大,对后山很是熟悉,这才让钱老三躲了过去。   随着钱老大和钱老二被抓,队员们这才知道原来这几人竟是干盗墓那种缺德事儿的,给其他人打掩护的陈来宝也彻底傻了眼,不是说好的倒卖石头吗?怎么变成盗墓了?   好在他还算幸运,虽然也被公安给带走了,但因为他确实对盗墓的事毫不知情,完全是被钱家兄弟给忽悠了,倒是没有被判刑。当然严格说起来,就算是倒卖石头,他这又是窝藏,又是给打掩护的,也是有责任的,可革委会那边最近抓的人太多,他们也是疲于应付,陈来宝的这点小事儿便被轻拿轻放了,最后他被关了几天,受了一番教育,就被放了回来。   而跑了的钱老三和陈桃子则一直没有踪迹,陈远川去后山的时候还特意留意了下,也没发现这两人的踪影,以陈桃子对陈来宝的重视,竟然没有回来找陈来宝,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下子陈来宝家里算是就剩下他自己了,这人是越来越少,大家都说陈来宝从前都是靠着马婶子和他几个姐姐养活的,现在就他一个人,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得下去。   不过陈家的人是没空去管陈来宝怎么样了,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陈远扬身上。那天陈远扬从陈桃子家回来后,人就有些不对劲儿,他这几天是上工也不上了,屋门也不爱出了。从前爱说爱笑的人成了个闷不吭声的,整个人都变得死气沉沉的,把刘银凤给心疼得不行,没少在家里咒骂陈桃子。陈家其他人也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再伤害了陈远扬那脆弱的心灵。   陈远川一看这可不行,这都已经有逐渐发展成陈来宝第二的趋势了,难不成陈远扬也准备长在屋子里,吃饭喝水都得送进去不成,这都是什么臭毛病。他是不介意陈远扬干活偷懒,毕竟他自己也不是个勤快上工的,但这可不意味着他愿意在家里供个活祖宗。   他们几房人说是分家了,但目前还是生活在一起的,只是不再上交工资了,反正他是决计不能忍着陈远扬在家里当佛爷的,所以他趁着刘银凤出去上工的时候,找了几根柳条,把陈远扬那小子给抽了一顿。   “我让你在家里装深沉,没了个对象跟死了老爹一样,要死不活的给谁看呢?”   陈远扬被陈远川抽得上蹿下跳,哇哇大哭,直喊求饶。   “大哥,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了,我这就出去上工。”他其实就是怕别人笑话他,才不想出门的,那天他都听见了,好些人都对着他指指点点,说他当了活王八什么的,还有陈桃子竟然那么说他,他是真没想到陈桃子从前在他面前的样子全都是装的,一时间深感接受不了,这才在家里愁闷了几天,然后就被抽了,这都怎一个心酸了得。   陈远川把人抽了一顿,看陈远扬虽然鬼哭狼嚎的,但却恢复了以往的活泛劲儿,这才把柳条放下了。   呵,果然就是欠收拾。 第53章   大概是看到陈远扬精神终于好了起来,对于陈远川抽了陈远扬一顿的事,刘银凤也没有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陈远川接到了谢书辉的来信,谢书辉目前还在平省,已经升任市委副书记了,这次来信是想要邀请陈远川再过去一趟的。   平省那边有大片的草场,牧民多,少数民族自然也多,政府为了促进各民族之间的友好交流,过些日子会在那边举办一场大型比   赛,包括马术、摔跤、射箭等等,各方代表都可以选人去参加,谢书辉可不就想到陈远川了。   他从前只听说过陈远川身手不错,却不知道陈远川功夫到底怎么样,但是陈远川骑马的水平他却是亲眼见过的,那绝对可以称得上技术高超了,所以他来信就是想问问陈远川有没有兴趣参加这个比赛,如果有的话,他那边可以帮忙订车票。   陈远川斟酌了一下,近来家中好像也没有什么事,去玩玩也不是不行,晚上余蔓回来他又跟余蔓说了下,余蔓也没什么意见。   于是第二天他就告知了家里人说他要去趟平省的事,陈家其他人都没有太大反应,他们对于陈远川时不时地外出已经习惯了,何况现在都分家了,各自管好自家的事就行。   倒是陈远扬眨了眨眼,私下找了陈远川。   “大哥,我想和你商量个事,你这次出去,能带着我一起吗?我也想出去见见世面。”   陈远川有些意外陈远扬也想要跟着去,但随即想到陈桃子的事才过了没多久,陈远扬会想要去散散心也正常。陈远川对此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整天待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见识短浅不说,心胸也开阔不了,没见之前和陈桃子那点事儿就把他打击的不行吗?而且陈远扬也老大不小了,出去多长长见识,人也该成长起来了,别总把自己当孩子。   出于这种种考虑,陈远川便答应了下来。陈远扬见状很是高兴,他想出去见世面是一回事,再一个也是因为他虽然被大哥抽了一顿,又开始正常上工了,但队里人总拿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他猜也猜得到这些人背后肯定没少议论他,他便想出去躲个清静,等过段时间再回来,想来大家就不会再关注他那点事儿了。   得知陈远川要带着陈远扬一起出去,刘银凤皱着眉头,有心想说些什么,但看着陈远扬那眼巴巴的样子,到底还是没提出反对。只是转头就反复交代陈远川一定要照顾好陈远扬,弄的陈远川十分无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带着孩子出门呢。   至于真孩子陈冬冬也闹着要去,则被陈远川无情地拒绝了,他带着个大“孩子”,责任就不小了,可不想再来一个。   如今出门都得要介绍信,次日陈远川带着陈远扬去大队部找陈保国时,刚好撞到几个生面孔走出去,看年龄穿着应该是新来的知青。   “大伯,又有知青来了呀?”   “可不是,今年来了五个呢,两个男知青,三个女知青。这些知青刚来时总是最麻烦的时候,不是想这样,就是想那样,刚才那个叫周丽的女知青,一来就说想找户人家单独租个屋子。”陈保国也是发愁,这些年知青来来走走的,能有门路的已经都走了,剩下的都是走不了的,总体人数是越来越多,这人越多就越不好管理。   “等他们待的时间长了,适应了就好了。”陈远川安慰道。   “但愿吧。”   听陈远川说他们是来开介绍信的,陈保国很是爽快就给开了。   “扬子出门走走也好,等回来了让你妈再给你说个好的对象。”   陈远扬勉强笑笑,他暂时是不想考虑结婚的事了,主要他现在心里都阴影了,看着哪个姑娘都像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开好了介绍信,陈远川和陈远扬一从大队部出来,就见有个年轻的姑娘在门口等着,好像就是之前那批新来知青的其中一个,陈远川本来没想着这姑娘会是在等自己,正想直接离开,就被叫住了。   “陈同志你好,我叫周丽,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陈远川顿住了脚步,周丽?就是陈保国说的那个一来就想租屋子的?这让陈远川想起了赵珏,在生产队掀起了一阵波澜后,就拍拍屁股走了,希望这姑娘不是个喜欢搞事的。   “你找我有什么事?”陈远川让陈远扬先回去了,他打量了下周丽,这姑娘扎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子,皮肤很白,看着就不像是个受过苦的,难怪一来就要租屋子,家里条件应该不错。   “我听人说你家里新盖了个房子,家里人也不多,不知道能不能租间屋子给我。”果不其然,周丽一上来就想要租陈远川家的新房子。   因为陈远川马上就要去平省了,所以他和余蔓商量的是等他回来后再搬家,刘银凤暂时应该也不会跟着他们搬到新屋去住,东厢的屋子应该是能空出来的。   但问题是陈远川并不想让家里多出个并不熟悉的陌生人,如果是借住两天还可以考虑一下,长期住的话那就太不方便了。他们家的伙食标准肯定是要比别的人家好很多的,虽说现在管得没有以前那么严了,但他也不想太招人眼,因此陈远川还是拒绝了。   “不好意思,周知青,我媳妇是机械厂的工人,她每天要去单位上班,孩子们又要上学,家里平时就我自己一个人在,你一个女同志要是住进来多少有些不方便,对你的名声也不好,你看你要不还是再找找别人家吧。”   周丽原本想着陈远川要是不同意的话,她可以多加点钱,她实在是不习惯跟其他女知青都挤在一个屋里,陈远川家的房子是新盖的,肯定要比队里其他人家强,但陈远川提出的这个理由,她又确实没法反驳,她可是知道流言的威力的,而且如果对方妻子经常不在家的话,她一个女同志和对方这个大男人单独待在家里,确实是不怎么方便,就算陈远川看着不像个坏人,她也得考虑下安全问题。   考虑过后,周丽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   “那就算了,麻烦你了。”   陈远川摆摆手就走了,这段小插曲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等谢书辉那边一订好车票,他就带着陈远扬启程了。   平省他去过好几回,每次都是跟车去的,就算他身体强度异于常人,连着好几天窝在车厢里,也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这回难得能坐火车去,而且谢书辉给定的还是卧铺,陈远川还是挺满意的。   倒是陈远扬这小子头一次出远门,就跟上回去北京时的陈冬冬一样,看什么都好奇,好在他没有陈冬冬那么多问题,才算是让陈远川耳根清净了点。   他们这边一下火车,就见到谢书辉的秘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常秘书好久不见了。”谢书辉的秘书从他当县长的时候就已经跟在他身边了,已经好多年了,陈远川之前来的那几回也跟常秘书打过交道,是以两人倒是不算陌生。   “陈哥这两年都没来过,不如这回多待几天,这次的比赛规模还挺大的,上面领导都很是重视。”常秘书笑了笑,对陈远川也不见外。   “谢书记今天还有个会,他说晚上在老地方给你洗尘。”   “平省我也不是第一回 来了,还洗什么尘,不用每次都搞这套。”   虽然陈远川这么说了,但谢书辉这人很是讲究,几人晚上还是在国营饭店一起吃了个羊肉锅子。   陈远扬以前在老家羊肉都没怎么吃过,更别提羊肉锅子了,一时间只觉得香得都停不下嘴。   “大哥,这个也太好吃了,咱们家要是在这里就好了。”   “瞧你那点出息。”陈远川对陈远扬的模样很是看不上眼,他这辈子虽然没吃过多少好东西,可上辈子什么珍馐美味没尝过,所以倒是很少会失态。说罢他也不再看陈远扬了,而是跟谢书辉聊起了比赛的事。   他这才知道这次比赛是以各自的民族为代表的,谢书辉之所以会邀请陈远川,也   是因为他手上确实没有什么更合适的人选了,这要是到时候成绩太差,也丢脸不是。   “你也知道咱们不像他们牧民一样,从小就开始学骑马摔跤什么的,都不怎么擅长这些,更别提我身边的大多都是些从事文职工作的,就像小常,你让他写份报告,他比谁写得都好,你让他骑马,他怕是还没上去,就被马给撅下来了。”谢书辉自己倒是还好一点,他们家老爷子是个喜武不喜文的,从小就让他们兄弟练过两套强身健体的拳法,马他虽然骑得不说多好,但也算是会骑。   旁边的常秘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在这方面确实是不行。   “那不能从部队里选几个好手吗?”陈远川有些疑惑,部队里的那些军人,常年训练,身体素质不比普通人强多了。   “咱们这个说是比赛,其实就是为了促进各民族友好交流,而搞的一个活动,参加的人主要都是普通的群众,谁都可以报名的那种,这要是把部队的人派去,搞得好像为赢而赢一样,那就失去意义了。而且说实在的,部队那些人要论单兵作战,他们确实都是些好手,可骑马射箭,这没练过的还真不一定行吧,这又不是射击比赛。说到这里,我也忘了问你,你除了骑马,别的还会什么?摔跤跟射箭你会吗?”谢书辉只见过陈远川骑马,其他还真不太了解。   “其实骑马我以前也没怎么练过,我就是身体协调性好,再加上会功夫,所以控马还可以,至于摔跤跟射箭,我虽然也没练过,但我觉得应该不难。”原身以前可没接触过马,他们那乡下地方就是养也是养驴,为了不留下隐患,陈远川还是照着原身的真实情况说比较好,当然他上辈子肯定是会骑马的,而且以他的武学底子,就算是真不会,直接上手学,也比普通人容易多了。   谢书辉闻言有些意外,第一次见面时他看陈远川炫了一波马技,还以为陈远川很擅长骑马,没想到原来陈远川没怎么骑过,不过他想想也是,以陈远川老家的条件,估计是不太可能经常骑马的。   “这样吧,反正比赛还有两天,这两天就让小常带着你先练练,至于成绩吗,重在参与,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谢求辉听说陈远川这几项都不怎么会,心里对比赛的结果便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了。   然而等到比赛那天,他一到赛场,常秘书就拉着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谢书记你不知道,陈哥他……他简直就不是个正常人,学什么都快得惊人,骑马骑得跟飞似的,射箭还能百发百中,他以前真的没练过吗?”常秘书都震惊了,他不知道陈远川真实的功夫底子,只当陈远川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赋型选手,深感这样的人才埋没在民间,实在是太可惜了。   谢书辉也有些诧异,他以前只听谢书海夸陈远川怎么怎么厉害,也没有什么直观的感受,毕竟他也没亲眼见过。现在听了常秘书的话,又亲自观看了比赛,他才算是有些体会了,他发现自己以前还是低估了陈远川。   这会儿正是赛马中的其中一项走马赛,比的是马的速度和稳健,只见陈远川从一开始就一骑绝尘跑在最前面,竟是把几个牧区的小伙子都给甩在了后面,全程没有任何悬念,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得了第一名。   后面的射箭比赛虽然没有常秘书说的百发百中那么夸张,但10支也能有9支射中靶心,要知道跑马射箭是需要在骑着马跑动时射出的,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但这些对陈远川来说好像还真的挺容易的,就连谢书辉都忍不住惊讶陈远川的天赋。   谢书辉不知道的是,陈远川其实已经在刻意收着了,要知道他一颗石子都能砸中正飞着的麻雀,射箭对他来说能有什么难的,但他并不想表现得过于惊人,要是样样都得第一,别人肯定得怀疑他一个从没接触过这些的人是怎么做到的,所以他只在一开始的淘汰赛上表现的亮眼了一点,到后面决赛时,他就特意表现出了几分吃力,只在走马赛跟骑马射箭上拿了第一,其他则是保持前几名就差不离了,至于摔跤他压根没参加。   “大哥你也太厉害了,尤其是刚才的跑马射箭,一边骑马一边射箭,你是怎么办到的?还有你走马赛不是赢了乌力吉那小子吗?他还不服气呢,刚才说让你跟他去比摔跤,大哥你怎么没报名摔跤?”   陈远扬自从来到了这里,整个人就更活泛了,这些天更是在草场上跑来跑去的,还认识了不少牧区的朋友,他们互相之间语言都不太通,指手画脚地竟然也能聊得挺开心。而他口中的乌力吉就是之前在走马赛里落后于陈远川,得了第二名的那个牧区小伙子。   “你大哥我不会摔跤。”摔跤这个项目属于一跤定输赢的那种,陈远川以前还真没玩过,他没报名倒不是他摔不过别人,而是这个项目不太好划水,他并不想被别人摔在地上,至于摔别人那也算了吧,他已经拿了两个第一,足够惹人眼了。   陈远扬听了有些遗憾,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精神,他大哥已经比很多人都厉害了,乌力吉据说还是他们这边跑马的好手呢,还不是输给他大哥了。   其实只要不和陈远川这个实力远超常人的比,乌力吉还是挺厉害的,他还真的拿了摔跤比赛的第一。他得了第一后,第一件事儿就是跑来找陈远川炫耀了一番。   陈远川不由失笑,他活了那么多年,早就过了争强好胜的年纪,上辈子对武道巅峰汲汲以求,也是为了能过上好日子,好胜心还真没有那么重,所以他无所谓地说了句。   “恭喜你了,乌力吉,你是好样的。”   结果这下子倒把乌力吉弄得不好意思了,一个黑壮的小伙子脸都红了,他大概也是真心敬佩陈远川的,见陈远川态度这么好,很是真诚地邀请陈远川去他们家玩。   刚好陈远川也想知道牧民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看乌力吉不像是随便说说的,便爽快地答应了。   谢书辉现在忙得很,他还有别的工作,看完了比赛,他跟陈远川交代了一声,就匆匆忙忙地走了。于是陈远川和陈远扬就去乌力吉家里做客了,乌力吉一家还都挺好客的,很是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陈远川他们就在那里感受了两天牧民的日子,白天跟着乌力吉一起去放羊跑马,晚上还学着剪羊毛挤羊奶,过得还挺充实的。   不过让陈远川哭笑不得的是,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乌力吉竟然跑来跟他说,自己的妹妹朵伊喜欢他,问他愿不愿意留下来做他们家的女婿。   陈远川很是无语,乌力吉不过才十八九岁,他的妹妹能有多大。   “谢谢你的好意了,不过乌力吉,我都30了,早就已经有媳妇儿跟孩子了,不如你们考虑考虑我弟弟,他还没结婚,可以留在这里给你们当上门女婿。”陈远川推了一把旁边的陈远扬。   乌力吉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陈远扬,摇了摇头。   “虽然我和你弟弟关系也不错,但是他太瘦弱了,我妹妹不喜欢这样的。”他们这边的人审美很是统一,都喜欢强壮有力的,像陈远川那回跑马射箭就赢得了不少人的心。   陈远扬本来正在那里看陈远川的笑话,冷不防被陈远川推了出去,现在又被嫌弃了,顿时不乐意了。   “我在我们那边可受欢迎了,在我们老家那里,可是有好些   人要给我说亲呢。“说罢接触到陈远川调侃的目光,陈远扬缩了缩脖子,他也知道自己是沾了家里的光。   陈远川也没揭穿陈远扬这小子,他们出来的时间不短了,拒绝了乌力吉这不可能实现的提议之后,陈远川很快就带着陈远扬告别了乌力吉一家。   牧民们住的地方离市区里还有好一段距离,坐车就得两个多小时,回去的路上,陈远扬笑看着陈远川。   “大哥你还挺受欢迎的,连这边的牧民都相中你了。”   陈远川瞟了陈远扬一眼,淡定地道:“那是,我要是愿意,在哪里都能吃得上软饭,不像你,给人当上门女婿还被人嫌弃。”   陈远扬觉得自己被扎心了,这还有没有点兄弟情了,他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家?”还别说,刚来的时候觉得这里还挺好的,不缺肉吃,待了几天又觉得还是自己家里好,他都有点想家了。   “明天跟书辉碰一面,看看车票买到哪天,咱们就哪天回去。”   第二天陈远川终于跟谢书辉这个大忙人碰上面了。   “你们来得正好,这样我也不用去找你们了,瞧瞧这些都是给你的奖品。”   陈远川在之前的比赛上表现得很是出色,也算是为他们这些汉民争了光。除了之前根据比赛成绩取得的奖品外,谢书辉还专门又帮他申请了一笔额外的奖金,总不能让人大老远地白出来帮忙吧。   陈远川看了下,奖品大多是些毛巾茶缸之类的,算不得多么贵重,但都挺实用的,还多了笔钱,也算是意外之喜了。他毫不客气地收了起来,跟谢书辉提起了买车票回去的事儿。   “行,我让小常买好了票通知你们。”   陈远川以为很快就能回去了,谁知道第二天平省这边就开始下起了暴雨,这边历来干旱居多,暴雨是很少见的,这回竟然还连着下了两天。   大概是因为下雨的原因,回去的车票不太好买,一直到雨停了,常秘书才来通知他们,说票买好了,买的是次日晚上的火车。   陈远扬一看这还有一天半的时间,便跟陈远川说,临走前想再去看看乌力吉,送他一份礼物,当作感谢他之前的招待。   陈远川倒没问陈远扬打算送些什么,这么大个人了,总有自己交朋友的权利,他只是有些怀疑陈远扬会不会摸丢了,牧区可是挺大的。   “你自己去?你认得路吗?”   还不等陈远扬抗议,旁边的常秘书就接道:“陈哥你要是不放心,不如让小陈搭我们的车去,这才下过雨,牧区那边还有些事要处理,谢书记下午刚好要往牧区去一趟。”   陈远川想想这样也行,便同意了。   “那就麻烦你们了,只要车里能坐得下,就把这小子捎上吧。”   没了陈远扬这个小尾巴,陈远川自在多了,一下午逛了好些地方,还又买了不少当地的特产,准备带回家里去。这次过后,他估计以后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轻易不会再往这里来了,上次吃饭时,听谢书辉的意思,他在平省已经待了好几年了,不出意外的话,要不了多久他应该就能调任了,也不知道这回能不能调回北京。   陈远川这边刚回到了招待所,常秘书就找了过来,陈远川看到他还有些奇怪。   “你们这么快就从牧区回来了?”   常秘书却并不是如陈远川所想的那般回来得有多快,而是他下午被别的事情绊住了,根本就没有跟着谢书辉一起去牧区,这会儿他来找陈远川,也是因为出事儿了。   “陈哥,不好了,谢书记他们往牧区去经过的那条隧道塌了,现在他们都被困在了隧道下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第54章   陈远川跟常秘书了解了下详细情况,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前些天的暴雨,担心草场那边水土流失,谢书海正打算到牧区去视察工作,下午临走前却又接到了上面的通知,有一份报告急着要,谢书海便做主让常秘书留下了,他只带了司机和另外一位干事一起去了牧区,还顺带捎上了陈远扬。   从市里到牧区要经过一段山间隧道,大概是暴雨的原因导致了山体滑坡,在他们的车子经过那条隧道时,谁也没想到隧道突然塌方了。   “部队那边已经派人过去救援了。”常秘书说道。   他自从得了消息后就六神无主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有心想跟着一起去救援,自己这体质又怕给别人添麻烦。然后他突然想到陈哥的弟弟也在谢书记的车上,还是因为自己多了一句嘴,陈远扬才搭上谢书记的车的,现在出了事儿,他于情于理都应该跟陈哥说一声才是,所以他就赶紧跑来通知陈远川了。   陈远川听了这个消息后也是皱眉,正所谓人力有时尽,山体滑坡导致的隧道塌方,就算他个人力量再强大,面对这种自然灾害时也是无法预料的。   不过不管怎样,他都要去看看才行,不管是谢书辉,还是陈远扬,他都不希望这两人出事,一个是原主的弟弟,他把人带出来,要是不能全须全尾地带回去,刘银凤还不知道是什么反应呢,还有谢书辉也算是他多年的好友了,要是能帮得上忙的话,他还是会尽力帮一把的。   “你能找个车子送我过去吗?”陈远川问常秘书。   “陈哥你要过去,那我跟你一起去。”常秘书也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很快就找好了车子跟司机,等他们到达隧道口的时候,就看到隧道口已经被大块的碎石完全掩埋了,部队的人正在那里挖掘。   因为担心会出现二次坍塌,部队那边的人见他们靠近,立马就上前制止了。   “同志,前方危险,不要上前了。”   “是这样的,我是谢书记的秘书,谢书记现在被困在隧道下面了,我想过来了解一下情况。”常秘书率先说道。   那个小兵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把他们的队长给叫过来了。   “现在正在全力挖掘救援中,下方的情况目前还不清楚。”那个小兵的队长叶冬林过来后半句废话都没说,给他们交代了一下情况,转身就想回去。   “唉唉,这位队长!”陈远川叫住了叶冬林,“我能不能跟着一起去挖掘,我力气大。”   叶冬林皱了下眉头,提醒道:“前方随时都可能会出现再次坍塌,靠得太近的话有可能会有危险。”   “没事,我不怕,谢书记是我朋友,而且我弟弟也在下面埋着呢。”就算真的再次坍塌了,以陈远川的速度,也不可能埋着他的。   叶冬林想了一下,让陈远川他们离开,估计他们也是不会走的,干脆就同意了。   “那你们自己小心吧。”   常秘书见状,也跟着一起挖了起来,虽然他力气不大,但多个人总能多一份力量不是。他跟在谢书辉身边多年,两人不只是上下级的关系,私下里也是不错的朋友。   大概因为才下过雨的原因,隧道口的泥土很是潮湿,这也使得土质粘性较大,给挖掘工作造成了一定难度。陈远川看他们好几个人正在撬一块巨石,看着还挺费力的,不由上前道:“你们让让,这个我来。”   那几个士兵都没明白陈远川什么意思,还嫌他站在那里耽误他们救援。   “你快躲开,别在这儿碍事儿。”   “我能把这块石头搬开,你们这样太耽误时间了。”陈远川见他们要赶自己走,只能把话说得更明白点。   陈远川旁边的那个小兵姓孟,小孟见陈远川如此大言不惭,竟然说能把这块石头搬开,只当他是在涮着他们玩儿,要知道这块石头可有好几百斤重,正常人怎么可能搬得开,他不由有些生气,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人怎么还没有一点眼力见儿。   还是叶   东林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陈远川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他已经观察过了,这块巨石不挪开,后面的挖掘工作很难进行下去,而现在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他也是想尽量缩短挖掘时间才这么提议的,不然他也不想干这样惹人眼球的事儿。   一旁的常秘书这时候也走了过来,替陈远川说了两句:“叶队长,不如就让陈哥试试吧,他不是个会信口开河的人。”   常秘书虽然也没见识过陈远川的巨力,但陈远川的非同常人之处,常秘书可是深有体会的。当初陈远川说骑马射箭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儿,事实证明人家不过就练了两天,就能跑第一了,现在陈远川说他能搬得动这块巨石,兴许他还真能搬动。   叶东林见谢书记的秘书都帮着陈远川说话,陈远川刚才还说他自己的弟弟也在这下面埋着,想来他应该是不会在这个时候给他们捣乱的。   “那行,你来试一下吧,不过你要小心,这块巨石一旦被挪开,周围这一块可能会下陷。”   “我知道。”陈远川对此心中有数。   他见叶东林答应了,也没再耽搁,等那些士兵都退开之后,他便上前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抱住了那块石头开始发力,很快那块石头就出现了明显的松动,在周围人惊讶的目光中,他一个施力便将石头整个抱了起来,往旁边扔去。   “轰”的一声,随着那块石头被挪开,陈远川脚下的地面开始下陷,他对此早有准备,扔了石头的同时便迅速往后撤去,几个闪身就退出了刚才待着的那块地方。   此刻别说小孟等人都看傻了眼,就连叶东林都很是惊讶,他没想到还真会有这种天生神力的人。不过眼下显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叶东林走上前,朝着隧道口下方望去,只见随着那块巨石被搬开,下方已经露出了一些缝隙,他连忙招呼旁边的士兵继续挖掘。看这种情况,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打开一条下去的通道了。   后面的挖掘陈远川并没有再帮什么忙,他也看得出来这些士兵是想要集中一个地方先挖出一条通道,那块地方本就没多大,用不了这么多人都挤上前去。   就这样过了大概一个钟头,士兵们果然挖出了一条能容一个身位下去的通道。叶东林把上面的情况跟其他人交代了一下,便点了四个人随他一起下去救援,其中就包括之前那个小孟。   下面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叶东林也没有带太多人。他们顺着那打开的通道,一个接一个地钻了进去,待那几人都下去后,还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陈远川就眼疾手快地也跟着下去了。   走在最后面的小孟,很快就察觉到身后多了一个人,他转身一看是陈远川,顿时惊呼出声:“你怎么也跟着下来了?”   他这么一喊,叶东林和其他几人都把手电朝着陈远川照了过来。   “我下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陈远川觉得还是自己亲自下来一趟更稳妥些。   叶东林见人都已经跟着下来了,这会儿再让陈远川回去,显然也不太现实,只得叮嘱他一定要跟紧了。   这条隧道还是挺长的,隧道口虽然坍塌了,但隧道里面还是有些支撑作用的,仍然有一定的活动空间。他们寻着空隙往里面走去,一直走了好长一段,才算是看到了一辆被压毁了的车子,叶东林打着手电上前核对了一下。   “这辆车就是谢书记他们开的车,不过人不在里面,应该是去找地方躲避了,想来不会走得太远,咱们在这里四处找找吧。”   几人于是便一边喊人,一边朝着四处搜寻起来,这回走出去没多远,就有人回应了他们。   “这里,我们在这里!”   陈远川一听就知道是陈远扬的声音,他挑挑眉,看来这小子是没有什么大碍。他们很快就循声找了过去,谢书辉的车里总共坐了四个人,除他以外,还有司机和一个跟着去的干事,另外一个就是陈远扬。   这会儿除了谢书辉以外,其他三人都在一起。隧道塌了以后,他们光顾着躲避掉落的石块了,完全不知道哪儿是哪儿,等碎石停止掉落后,四周又一片漆黑的,他们辨别不清楚方向,也不敢到处乱跑,担心万一救援的人来了再找不到他们,现在看到终于有人来救他们了,不禁热泪盈眶。   尤其是陈远扬,发现陈远川竟然也跟着一起来了,就想朝着陈远川扑去,却被陈远川嫌弃地推开了。   “书辉呢?怎么就你们三个?”陈远川见只有他们三人,唯独少了谢书辉,便开口问道。   “谢书记在这边,他的情况不太好。”谢书辉的司机带着他们往前面走了几步,指了指下方的石头,“谢书记被石头压在下面了,好像还受了伤。”   他们四人当时下了车,就被掉落的碎石给冲散了,其他三人倒是还好,后来循着声又聚到了一处,唯有谢书辉最倒霉,被石头压住了腿,好在那巨石下面还是有些空间的,没有把人给压严实了。   叶东林打着手电朝下照了照,从缝隙中倒是能够看见谢书辉的半个身子,他提高音量叫了几声。   “谢书记!谢书记!”   谢书辉这会儿已经有些半昏迷了,听到喊声他勉强睁开了眼,朝上望去,随即咳嗽了两声,意识到是有人来救他们了,心里倒是升起了几分希望。   “谢书记你坚持住,我们这就想办法救你上来。”叶东林说是这么说,实则心中是有些犯难的,压在谢书辉上面的这几块石头还没有隧道口的那块巨石大,就算没有陈远川,他们几人想要合力搬开,应该也不是难事,但是这里不同于隧道口,更接近隧道中心,这几块石头一旦搬开,恐怕极有可能会引发二次坍塌。   叶东林在心中斟酌了一番,很快拿定了主意,他对着他带来的其中两个士兵道:“你们两个人带着其他人先出去,咱们刚才过来大概用了半个小时,等你们走后半个小时,我们再开始搬这里的石头。”   叶东林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做好两手准备,先把能救的人救出去,他自己则带着另外两人留下救援谢书辉。那两个被点到的士兵互相看了看,只得答应了下来。   陈远扬跟着往外走的时候,却发现陈远川没有跟来。   “大哥,你不走吗?”   陈远川刚才就在心中权衡了一番,叶东林的打算他也清楚,从下来隧道起,他就一直在评估这次隧道救援的危险性,说实话其实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好一些,隧道塌是塌了,但并不是完全砸实了的,还是有活动的空间的,也就是说只要不是倒霉地跟谢书辉一样被石头砸了个正着,顶多是被困在这里出不去,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而以陈远川的身手躲避碎石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且他的力气又大,想要回到隧道口并不是什么难事,心中有了数以后,陈远川便没打算跟着离开,他对陈远扬道:“你先上去吧,我等下再出去。”   陈远扬动了动嘴,有心想劝说陈远川,没必要为了他人这么拼命,转而又想到大哥跟着下来,恐怕不只是为了谢书记,也是为了自己,自己看到大哥时别提多激动了,好像也没有什么立场劝说大哥离开,谢书记跟大哥也是好多年的交情了,所以陈远扬到底是没有出声。   其他人见陈远川坚持,只能随着他的意了,救援行动争分夺秒,他们也没有时间一直劝说别人。   等那两个士兵带着陈远扬他们走后,剩下的几人便只能在那里干等着,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枯燥的等待无疑会引发心中的恐慌。   小孟对于叶东林让他留下来是没有任何异议的,对军人来说,服从命令本来就是最重要的,必要时哪怕牺牲自我他都愿意,但这么干等着,他实在是心里发慌,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陈远川身上。   他想到陈远川为了救谢书辉,竟然愿意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一时间不禁为他们的友情深受感动,还主动找陈远川聊了起来。   “你的力气这么大,怎么没想过当兵?”   “你和谢书记认识多久了?感情真是不一般,这么危险都不怕。”   “刚才那个是你弟弟吗?他怎么也跟着陷在隧道里了?”   陈远川还没说话呢,小孟就已经问了一连串问题了,陈远川这才发现,刚才大约是情况紧急,这个小孟没表现出来,这会儿什么也做不了,他便显露出话唠的本性了。   “你怎么不说话?”小孟又问了一遍。   陈远川无语,他还以为这个小孟喜欢自说自话呢。   “我不想当兵,我就喜欢种地。我跟谢书辉确实是认识了挺多年了,要   说感情多深厚,其实也称不上,主要他这人太大方,不光他大方,他的家人也大方,整天给我寄东西,弄得我不管他都有些不好意思。至于我弟弟,谁让他倒霉呢,不过他再倒霉也比不上谢书辉这个倒霉蛋,谢书辉回去以后就应该多学习多进步,让党的光辉多照耀照耀他。”   小孟愣住了,他怎么感觉陈远川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   就在这个时候,孟东林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吧。”   小孟瞬间收回了跑远的思绪,几人开始合力搬起谢书辉上方的石头,幸运的是直到谢书辉的整个身影都显露出来,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情况,麻烦的是谢书辉的腿卡在一块大石头的下面了,那块石头看着跟上方好些石头堆在一起,一旦搬动那块石头,极有可能会引发再一次的坍塌,所以大家一时间都没敢上手。   这么会儿功夫,谢书辉显然也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大概是感觉到了叶东林等人的为难,强打起精神道:“要是实在不行,你们就别管我了,如果你们几个人为了救我,再把自己的命搭在这里,实在是不值,你们还是出去吧。”   小孟听了心有不忍,想安慰谢书辉两句,他正要说“你放心,我们不会不管你的”,谁知却被陈远川抢了先。   “你放心,真救不了肯定就不救了,你一个人出事总比五个人出事强,你能想开真是太好了。”   小孟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陈远川愿意留下来,那是因为他还是有几分把握能够全身而退的,不然明知道会死,那还陪着一起,那不是有病吗?他又不是军人,没有那么无私奉献,他就是个热心群众。   倒是谢书辉没忍住笑出了声,还引发了一阵咳嗽,他认识陈远川这么多年了,陈远川还是一如初见时那样。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听陈远川这么一说,他反而不担忧了,总觉得陈远川愿意去做的事都是胸有成竹的。   叶东林对陈远川的反应也有些意外,他想着陈远川既然愿意跟着下来,且还留下来了,那就应该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才是,没想到陈远川会这么说。   不过现下他也顾不得想别的了,他们既然是来救援的,哪怕有一定的风险,也得试试才行,也许并不会发生二次坍塌呢。   可惜这次却没有之前那么幸运,他们刚将谢书辉腿部上方的石块搬开一条缝隙,把谢书辉拉出来,头顶上方就开始晃动了起来,不断有碎石块往下掉落。   叶东林背起谢书辉,大喊了一声“快走”,就朝着隧道入口的方向跑去,可他们进来的时候就花了半个钟头,如今想要出去哪有那么容易,他背着谢书辉刚走了几步,一块下坠的石头眼看着就要砸到两人身上。   幸好陈远川的夜视能力也不错,注意到了这边的险情后,直接飞身而起,一掌拍出,将那块石头击散了。   叶东林似有所感,抬头望去,正好看到四散的碎石,他瞳孔一缩,来不及细究,继续背着谢书辉往前跑去。   过了好一会儿,隧道的晃动才停止了,上方也终于不再有石块落下了。   “咳咳咳!”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不断响起,实在是几人鼻腔里吸入的灰尘过多,不过几个人竟然都没什么事,顶多就是被落下的碎石砸出了些轻伤,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眼看着情况稳定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现坍塌,叶东林便打算带着人继续往隧道口走。因为谢书辉的情况着实不怎么好,大概是腿上伤处的原因,他这会儿发起了高烧,已经陷入了昏迷。   “我来领路吧,你们跟在我后面走就好。”叶冬林他们的手电在刚才躲避的过程中都掉落了,让他们摸着黑走,还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陈远川只能毛遂自荐了。   这次叶东林很爽快地就同意了,鉴于刚才头顶那块四散的石头,叶东林对陈远川的实力有了一定的猜测,他现在跟很多之前见识过陈远川身手的人想的一样,都觉得陈远川大抵是个世外高人。   果然有陈远川在前面领路,之后一段路他们走得就容易多了,陈远川似乎总能知道哪里有石头挡路,哪里有空隙,且实在不好通过,他还能把石头搬开。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又回到了隧道口。刚才的再次坍塌,虽然把隧道口又堵住了,但外面的士兵很快又重新挖出了个通道,所以他们很顺利地就从隧道里钻了出来。   随后谢书辉肯定是被紧急送往医院了,其他受伤的也跟着去了。陈远扬之前一直没有走,他的伤也不严重,就是胳膊被石头砸了一下有些肿,他坚持要等陈远川出来,这会儿看见陈远川平安无事,总算是放下了提着的心。   叶冬林看事情都安排好了,便朝着陈远川走了过来,对着他敬了个礼。   “陈同志,这一次多亏了你了。”叶东林总有种感觉,如果没有陈远川,他们这一次可能很难从隧道里平安出来。   陈远川跟叶东林对视了一眼,随即呵呵一笑。   “大家都没事儿就好。”   他知道叶东林跟周建业一样,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实力,不过他也无所谓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他们想不通就想不通吧,总之他又没干什么坏事儿,他们一个两个的,都是正直无比的军人,也不可能把他怎么样。   见这边没什么事了,陈远川就带着陈远扬和常秘书一起回市里了。   他刚走,小孟便凑到叶东林身边,好奇道:“队长,刚才那个陈同志走了吗?”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看他力大无比,想问问他是怎么练的,而且他可真奇怪,明明都冒着危险去救谢书记了,却还那么跟谢书记说话。”正常人在那种时候就算不表表功,也应该表达一下对朋友的关心吧,可那个陈同志倒好,竟然那么说话,他怕不是觉得谢书记伤得不够重,专门下去气人的吧。   “也许人家就是那么想的呢。”叶东林想大凡世外高人,大概总是有些怪异的。 第55章   陈远扬的胳膊后来抹点药就完事了,陈远川便在第二天早上去医院探望了下谢书辉,那会儿他已经做完手术了,人也清醒了。   “好些了吗?腿怎么样了?”陈远川看着谢书辉受伤的腿。   “好多了,还算幸运,腿保住了,不过大概需要好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谢书辉的腿当时其实是被卡在石头下面了,并没有承受上方石头的全部压力,再加上送到医院还算及时,这才侥幸保住腿的。不然要是断了腿,以后生活有多么不方便先不说,他这个书记估计也干不成了,这么多年辛苦付出毁于一旦,这样的打击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得了的。   所以谢书辉打从心眼里感谢陈远川和那天一起救援的士兵,这也让他想起了他妈曾经说过的话。别看谢母从前是军区医院的医生,但她骨子里极为信命,她就说过陈远川是他们家的贵人,能帮助他们家度过劫难,这也是谢家总是给陈远川寄东   西的原因之一。   谢书辉以前总觉得谢母太过于迷信,对于什么命数之说他是不信的,但现在他却有些相信了。   “这就已经不错了,接下来你就好好休养吧,工作能放的都往后面放一放。”陈远川可是知道谢书辉到底有多忙的。   “嗯,说起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了,当初救了我儿子,现在又救了我。”   “你当年不就感谢得挺好的,比照着那个时候来就行,我不挑剔。”陈远川看了谢书辉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   谢书辉失笑,爽快地应了:“好。”   既然谢书辉没什么事,陈远川就按照原计划,和陈远扬搭乘晚上的火车回家去了。   每次从外面回来,家里总有些事情发生,弄得陈远川都有些阴影了,好在这次回来,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的,也没有再出什么事。   而谢书辉的谢礼很快就到了,大概是谢父谢母知道了他的事,这回又大包小包地给陈远川寄了一大堆东西,有吃的有用的,给余蔓的,给孩子的,总之是考虑全面,应有尽有,陈远川觉得他们家好一段都不用买东西了。   既然已经回来了,陈远川便准备挑了个好日子,搬到新房去住了。   在此之前,刘银凤把全家人都聚集在了一起,她先看向陈远明,问他和白筝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听人说接下来可能会对过去这些年的一些冤假错案进行平反,白筝她爸本来就没有犯什么事儿,不过就是收藏了一封英文信而已,信的内容也很是正常,就是一些朋友间的问候和几句学术的讨论,我觉得白筝她爸极有可能会被平反,到时候白筝应该就能回来了。”   前些日子上面有消息传来,大运动算是结束了,近来革委会的那帮人都收敛了不少,因为白筝的关系,陈远明一直很注意打听这方面的消息,听说有可能要对一些冤假错案平反,他就认为有希望。   刘银凤闻言点点头:“这样也好,如果那姑娘真回来了,你俩就抓紧时间把事情办了吧,你也老大不小了。”   刘银凤说完随即又看向陈远扬,谁让这俩人都是20好几的年纪了,却都还没结婚。   “妈你别看我,陈桃子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我想缓一缓,暂时不想考虑结婚的事。”陈远扬立马说道。   刘银凤听了也没有再勉强,而是把她今天将大伙都叫来的主要目的说了出来。   “大川过几天就要搬到新房去住了,明子以后结婚了,估计也是住在城里,你们往后都有各自的小家了,顾好各自小家的同时,也别忘记兄弟姐妹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刘银凤还想再忆苦思甜一番,提提他们从前小时候的事,让他们不要分了家,就越来越陌生了。   谁知陈远川“啪啪啪”地鼓起了掌,还很是捧场道:“好,妈说得对,跟着银凤同志走,日子幸福又长久。”   刘银凤原本要说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她瞪了陈远川一眼:“就你爱作妖!”   “妈,我这不是给你烘托下气氛,你看大伯每次在上面讲话,下面的队员们都跟着鼓掌。”   看着陈家其他人一个个都在那里憋着笑,气氛烘托没烘托起来,刘银凤是不知道,但她原本酝酿出来的情绪是全没了,她索性也不废话了,直接进入了正题。   “前些日子咱们虽说是分了家,但我知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对我有意见,觉得我没把钱分给你们……”   陈远川不等刘银凤说下去,又接话道:“没有,妈,我们绝对没有一点意见,你把钱留着养老再合适不过了,我的钱以后我也没打算留给孩子,我可不得趁着还活着的时候多吃点好的,多出去玩一玩……”   “你给我闭嘴,我不让你说话,你不许再说话。”刘银凤按了按额角,她跟老大这个糟心玩意儿说话总是特别费劲。   陈远川撇撇嘴,不让说就不说呗,他说的本来也是真心话,他还真没有惦记刘银凤手里的那点钱。在他看来,刘银凤哪怕把钱吃喝玩乐都花光了,他也没有任何意见,因为他以后就是这么打算的。   见陈远川总算是消停了,刘银凤才继续道:“我……我刚才说到哪儿来着?大川竟给我瞎打岔。哦,对了,你们肯定都在心里骂我……”   这下陈家人都想表示一下态度,证明自己并没有这个意思。   “……听我把话说完,这些日子大队里的人背后是怎么嘀咕我的,我也不是不知道,无非是说我死攥着钱,不替儿女考虑,蛮不讲理之类的,但我宁可当了这个恶人,也不能便宜了其他人。”刘银凤这话是看着陈远扬说的,其他人指的是谁,大伙心里都清楚,毕竟刘银凤有多不喜欢陈桃子,他们也是看在眼里的。   陈远扬低下了头,陈桃子的事儿确实是怨自己太傻。   “现下这个钱咱们就重新分一分。”刘银凤没再揪着陈远扬不放,既然没有了陈桃子,这个钱她也不是非得要拿着不可,“咱们家这些年攒下来的钱,主要是山子和明子的工资,但你俩也别心中不忿,觉得要和兄弟们分什么的,明子的工作是别人还你们爸的恩情,说到底是给咱们全家的。山子也是一样,工作原本是人家给你大哥的,你大哥想要照顾家里才让给了你,你俩给家里交几年钱也是应该的。何况我也没有把你们手上的钱全拿走,也是给你们留了生活费的。”   刘银凤知道陈远山和陈远明手上肯定都存的有私房钱,尤其是陈远山,私下带点货物什么的应该也不少挣,但这也是人之常情,她也没打算计较。   “这么些年下来,除去咱们这一大家子的花费,我手上还剩下2800多块钱,零头我就不说了。这笔钱我打算分成5份,一份留给我自己养老,剩下的你们兄弟各自一份,我留下了一份钱,以后我的养老我就不强求了,你们各自看心意吧,这么分,你们有意见吗?”   兄弟几人均摇了摇头,没意见,他们能有什么意见,本来以为刘银凤真不准备分钱了,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既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不过……”刘银凤顿了顿,“大川和山子都成家这么些年了,他们俩我不操心,所以我会把他俩的钱先给他们。明子的话,等你和那白筝结婚时,我再把你的那份钱给你,扬子也是一样,你什么时候有对象了再来拿你的钱,你俩也别怪我多事儿,在我眼里你们不结婚就算不得大人,我少不得还得替你们把把关,省得你们把钱都败活光了。”   刘银凤说是等陈远明和陈远扬结婚了,再把他们的钱分给他们,但实际上她并不怎么担心陈远明,白筝那个姑娘她虽然没见过,但人家能愿意陪着自己爸到农场去受了几年苦,这人品应该是不错的,而且陈远明本身就是个有心眼的,所以陈远明其实只是个捎带的,刘银凤这么做主要还是为了陈远扬,这小子本来就没他几个哥哥有本事,要是再找个跟陈桃子那样的,被骗光了钱可怎么办?   陈远明和陈远扬听了刘银凤的话,互相看了看,都没有表示反对。   在他们生产队,分家通常都是在家里几个兄弟都结婚了以后,在此之前一般都是爹妈存的钱先给大的成了家,大的再努力干几年帮补下小的,等大伙都结婚了,就可以分家   了。   陈家之前突然分家,也是因为陈远扬那时候闹着要娶陈桃子,陈远川给出的主意,不然按说应该是不会这么快的,现在把之前分家遗留的问题都解决了,这回才算是彻彻底底地分了。   过了两天,陈远川一家就搬到了新房子,陈冬冬和陈笑笑对此都很是兴奋,以后他们就能有属于自己的屋子了,能不高兴吗?   不过因为余蔓平时要上班,陈远川的厨艺又实在不怎么样,你让他处理个猎物,烤个肉什么的,他得心应手,但让他正常做饭,他是真不行。上辈子早年间他就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后来爬上高位了,也不需要自己动手了,所以他真没点亮厨艺这项技能,他们便商量了下,还在老宅搭伙吃饭,每月给刘银凤交点粮食或者生活费。   别的不说,刘银凤做了这么多年的饭,尤其是近年来家里伙食水平上涨,她的厨艺也是越来越好了。   家里都安置妥当了,外面的大环境也逐渐变好,陈远川几次去县里,就能够感觉到大伙明显不像前几年那般紧绷了,好像生怕说错一句话就倒了霉似的,现今的人们日子过得更加放松了。   正如陈远明所说,从76年年底开始,好些之前的冤假错案都陆续被平反了,白筝她爸有幸成了第一批,时隔多年后终于回来了,还恢复了人民教师的身份。   这样一来,白筝和陈远明两人的婚事就要提上议程了。陈家这边是之前都已经说定了的,而白筝的父亲对陈远明也没有什么意见,陈远明能够等白筝这么久,这些年还时常到农场去探望他们,已经很是难得了。   所以77年开年过后没多久,白筝和陈远明就结了婚,两人分隔多年,虽然之前一直都有联系,但如今能够修成正果也是不易,大家都挺替他们高兴的。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生产队里还有一个人也回来了,那就是马婶子,不同于白筝她爸当初被定性为坏分子,如今是被平反归来的,马婶子是因为劳改的年限到期了,这才回来的。   只是她整个人比起当初被抓走的时候大变了样,从前马婶子虽然也算不得丰腴,但也还算正常,如今却是瘦得就剩皮包骨了,而且皱纹遍布全脸,头发也快白完了,整个人就跟老了20岁一样,一看就是遭了大罪的。   即便马婶子回来后也没有跟人诉什么苦,但陈远川想也知道,马婶子当初和许瑶被发配到同一个农场,许瑶仗着那场长得了势,马婶子在她手底下能有什么好日子,更别提后来还被发配到更苦寒的地方去了。   陈来宝这段时间独自一人,日子也是过得浑浑噩噩的,马婶子这一回来,母子两人顿时抱头痛哭起来。   旁观的人也难免感到唏嘘,就连刘银凤,那么讨厌马婶子的一个人,现在看到马婶子的惨样,回来也沉默了,都没有再跟以前一样看马婶子的笑话。   而马婶子现在是真心后悔,当初给陈来宝找了那许瑶当媳妇,看把他们家给害成什么样了。想到许瑶,马婶子往隔壁陈远川家看了一眼,心中起了个念头,随即打算先等等再说。而后又得知陈桃子跟着钱老三走后便没再回来,心中不禁暗骂,生了陈桃子这个闺女有什么用,有了男人就不管自己弟弟了,还有老大和老二也都是些没用的,她家来宝一个人孤零零的,这俩人都不知道把来宝接去。   不提马婶子怎么想,她的归来在陈家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刘银凤早就说过再不跟她家往来,所以他们两家人都平静地过起了自己的日子。   陈远明结婚之后,刘银凤也按照之前说的那样,将原本应该分给他的那份钱给了他。   就在刘银凤满心以为,接下来要操心的就是陈远扬的婚事和陈美妮即将生子的事,却没想到陈远明结婚还不到一个月,陈远扬就给她丢下了一颗重磅炸弹,说是自己也要结婚了。   陈远扬这话是在晚饭的饭桌上说的,因此陈家其他人都在场,就连陈远川听了都很是意外,更别提刘银凤了,之前跟陈桃子那回,好歹还有些迹象,这回家里都没人发现陈远扬什么时候处了对象,这冷不丁地突然就要结婚了,而且是谁之前说不着急要缓一缓的?   刘银凤不禁怀疑,陈远扬是看到陈远明结婚了,拿到了分家的钱,而兄弟里就他手里没钱,这才随便找了个人说要结婚的。   “你要跟谁结婚?我们怎么都不知道你有对象,你该不会是为了我手里的钱,才说要结婚的吧。”   “妈,看你说的,好像我结婚就为了骗钱一样,不是你天天说我年纪不小了,早就该结婚了,这我好不容易有了对象,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什么表情?”陈远扬不愿意了,别以为他没看出来家里人都是怎么想他的。   “那不是你自己说陈桃子的事情才过去了没多久,要缓一缓的吗?”   “这不是已经缓了好几个月了,再说两个人只要看对眼了,哪用得着那么多时间。”陈远扬振振有词地说道。   “你说了这么半天,还没说你到底要跟谁结婚呢?”陈远川打断了陈远扬和刘银凤的对话,又问了一遍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   “哦,我要结婚的对象就是周丽。”   周丽?这人是谁?   他们大队里有这么个人吗?   除了陈远川,其他人均是一脸茫然,实在是这些年来的知青越来越多,也就早年像许瑶、赵珏那般引人注目的,大家还熟悉些,后来陈家上工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对其他知青就都不怎么关注了,更别提周丽是去年才来的了。   陈远川倒是对周丽有些印象,当时一来就想要租他们家的新房子,他那时还想着,这个周丽不会跟赵珏一样,是个喜欢搞事的吧,结果这么半年过去了,人家也没做出过什么特别的事,除了租房子以外,为人好像还挺低调的,但他也想不太明白,这个周丽是怎么跟陈远扬处在一起的。   “那个周知青看样子家境应该不错,她是怎么看上你的?”陈远川实在是担心这又是一个别有用心的,实在是以周丽的个人条件来说,明显是要优于陈远扬的,那她找陈远扬总得图点什么吧,那周知青好像挺有钱的,应该不会是图钱,难不成是觉得干农活太累,跟许瑶一样想着嫁了人就不用干活了?那她也不用非得选择陈远扬呀,他们现在可是已经分家了,队里还是有好些干活干得不错的小伙子的。   陈家人听陈远川这么一说,才醒悟到这个周丽是个知青,刘银凤立马就皱起了眉,有许瑶的前车之鉴在,她对知青可没有什么好印象。   陈远扬也明白大伙的疑惑,便跟他们细细说了一下周丽的情况。   “周丽从前的家境是不错,但她父亲被划分成了资本家,好像还有海外关系,总之家里成分不好,大运动开始时她父母没少挨批斗,不过她父母倒是有些先见之明,当时为了怕波及到周丽,提前就将她过继给了她爸早年的一个朋友,周丽这才能没怎么受影响地顺利长大,而她的父母也在前些年去世了,去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是有什么人盯上了他们家,发现了周丽和她亲生父母的关系。周丽为了不拖累她养父母,干脆就主动报名下了乡,也是想要避一避风头的意思。至于我俩是怎么认识的,这不是我干活也不怎么样,她干活也不怎么样,有回我俩偷懒的时候就凑到一处去了,结果还越聊越投机,慢慢地就产生感情了。”   偷懒偷到一处去了?这可真是……陈家人听了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刘银凤则是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不光是个知青,还是个资本家的女儿,身世背景又这么复杂,她不由得反对道:“你说你找谁不好,非要找个成分不好的,万一连累到你怎么办?”   “妈,大运动都结束了,现在又不是早些年那会儿了,大家如今都不怎么看重成分了,何况我就是个农民,又不当官,又不当兵的,她能连累我什么。我三哥他老丈人都被平反回来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周丽她爸就也被平反了,我三哥找三嫂,你都没说什么,我怎么就不行了?”   周丽会把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也是因为现在的情况确实跟之前不一样了,不然就她这种情况,瞒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主动说出来。   “那什么周丽跟你三嫂能一样吗?   先不说你三嫂和你三哥认识多少年了,就你三嫂她爸,人家就是收藏了封英文信,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但周丽她爸的事情要是被人翻出来了,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呢,现在的情况虽说是好转了,万一又恢复成前些年那样呢?”   “人周丽她爸也没干什么坏事呀,不就是家里钱多了点吗!”陈远扬对于刘银凤的双标很是不能不满。   “我说你怎么就不能找个正常点的,家世清白的好姑娘呢?”刘银凤也是心累,家里其他人找对象上都没出什么大的问题,怎么老五找的对象不是别有用心的,就是身世复杂的。   “周丽其实也挺好的,妈,你就是对她不了解。”   其他人听了这话,只觉得很是耳熟,当初陈远扬说起陈桃子时,也是这么说的。   “这什么身世成分的先不说,关键点在于周丽是个知青,你明白知青什么意思吗?他们的根就不在这里,她爸要是不被平反也就算了,要是真被平反了,她极有可能会回城去,到时候你怎么办?”   陈远川倒不觉得周丽的身世有什么,他跟谢家接触比较多,从他们的话音里就能听得出来,以后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好,不太可能像刘银凤说的一样,再恢复成前些年那样。相反,周丽的父亲要真被平反了,周丽十有八九会回城,这才是真正需要考虑的问题。   “那就到时候再说呗,我俩现在觉得合适就行了,考虑那么多做什么?”陈远扬眼也不眨地就痛快答道,似乎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大的问题。   陈远川挑眉,没看出来,陈远扬这小子还是个活在当下的。   因为刘银凤和陈远扬始终没能达成统一,当晚的谈话便不了了之了,陈家其他人则没有发表过多意见,家都已经分了,他们过多地干预陈远扬的婚事也不合适。   陈远川也觉得陈远扬只要自己想清楚了就行,但刘银凤并不是这么想的,她十分坚决地反对陈远扬找这个周丽,并且采取了跟上回面对陈桃子时一样的方法,直言陈远扬如果非要找周丽,就别想拿到分家的钱。   然而跟上回不一样,大抵这个周丽是个不差钱的,这招显然没能拿捏住陈远扬和周丽,两人竟是以极快的速度去镇上领了证。   没错,这婚不单是说说而已,还是领了证的,刘银凤看到领完证回来的两人,彻底傻了眼。 第56章   余蔓提着鸡汤走进了县医院的病房,陈美妮三天前刚生完孩子,陈远川昨天抓了只野鸡,余蔓就用小火煨了一晚上,今早趁着上班前给陈美妮送了过来。   “感觉怎么样了?我给你炖了鸡汤,油已经撇掉了,你等会儿趁热喝。”   “谢谢大嫂,我已经没什么事了,我打算明天就出院。”   “回家也好,不过回去了你婆婆能照顾好你吗?”余蔓当初自己月子就坐得不怎么样,她那时候没地方去,还是勉强赖在娘家的,杜丽娟没把她赶出去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好好给她坐月子。所以她推己及人,有些担心陈美妮,要知道那郭爱红可不是个好相处的。   “她就算不情愿,为了她孙子,也得给我照顾好月子,再说王波再有两天就回来了,这回他应该能在家里多待一段。”也是不凑巧,陈美妮发动的时候,刚好赶上王波出车,是以王波这还没见过自己儿子呢。   “那就好。”   “大嫂,我妈还生扬子的气呢?扬子这回真够本事的,说结婚就结婚了,我都没预料到。”因为赶上生孩子,陈美妮也没能回娘家,至今还没见过陈远扬的媳妇。   “别说你了,我们大家都没想到。我看妈也气不了多久了,这证都领了,总不能再去离婚吧。”   陈远扬这回的事情办得,着实出乎大家预料,但不管怎样,只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了,一般都不会离婚的。   “那个周丽,大嫂你看她人怎么样?”陈美妮对周丽还挺好奇的,听说长得不错,也不缺钱,就是成分差了点,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陈远扬那小子了。   “她不是个爱说话的,我跟她接触也不多,不过听你大哥说,她虽然干活不怎么样,但也按时上下工,比扬子还勤快点呢。其实我觉得她既然愿意跟扬子领证,应该是有心好好过日子的。”像那个许瑶,当初嫁给陈来宝的时候,好像就只摆了席,也没领证,虽说乡下不太注重这个,但余蔓想着许瑶大概一开始就没打算跟陈来宝过下去。   陈美妮还想要再说些什么,郭爱红就推门进来了,她瞥了眼余蔓拿来的鸡汤,整个人皮笑肉不笑的。   “哟,四妮,要说还是你娘家嫂子心疼你,大早上的就给你送鸡汤来了,我这个婆婆煮的粥都拿不出手了。”   余蔓知道郭爱红的德性,也没惯着他。   “婶子要是觉得拿不出手,明儿再炖个鱼汤来不就行了,四妮吃得好一点,孩子也能养得壮实。”   郭爱红笑容一僵,只觉陈远川两口子都是蹬鼻子上脸的,就不能对他们太客气。   余蔓见郭爱红表情不自然,也没再多说什么,她还赶着上班,跟陈美妮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而此时的陈远川正在跟老黄碰面,他和老黄这些年时不时地都会交易一些野物,每次都是在凌晨天还不亮的时候,陈远川一次多打些猎物,老黄直接就用车拉走了。   这样陈远川就不用再跑到黑市去找老黄了,方便不说还安全,靠着这个他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钱,已然成为了老黄目前最大的供货商。   今天他们之所以约在白天,并不是为了交易野物,是老黄特意带话给他,约他在老地方见面,而所谓的老地方就是县城外面他们每回碰头的一个树林子。   陈远川来的时候,老黄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两人打了多年交道,彼此之间已经很是熟悉了,陈远川在老黄面前早就不再藏头露尾了。   “急着找我什么事儿?”   老黄一看陈远川来了,就急不可耐地凑了过来,到底是做惯了黑市生意的人,哪怕要说的话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老黄也习惯性地先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后才道:“有一单生意想问问你接不接?我这些年不是经常送野物到市里去卖吗?在那边倒是打通了几个关系,从前市里有个大户人家姓杜,据说早年间城里一半的铺子都是他们家的,这家人也是个头脑清明的,察觉到风向不对时,早早地就将自家的家产给上交了,再加上他们家老太爷当年抗战的时候没少捐钱捐物,所以前些年一家子竟是平平稳稳地过来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又是主动捐的家产,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些家底,只是从不表露出来罢了。这不他们家这一辈的掌事人叫杜兴华,不知从哪儿得知了我经常送野物到市里的消息,知道我有渠道,前天就找上了我,想要高价收购一对鹿角,他愿意出这个数。”老黄伸出了5个指头,“不过这鹿角的品相必须是极好且完整的,我这不就急着来问问你有没有意向吗?”   陈远川琢磨了一下,500块钱买一对鹿角确实不算少了,这年头都可以抵一个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了。   “他们要鹿角做什么用的?”   “入药呗,这玩意儿除了入药还能做什么?总不能摆在家里看吧。听说他们家老太爷年轻的时候就有个痼疾,当时花重金找了个极有名的中医圣手给开的方子,都是些名贵的药材,其中就有鹿角,只是他们以前存下的药材,这些年都陆续吃完了。他们家老太爷如今已经80高寿了,平日里就靠着这个方子,如今药没了,杜家可不是就着急了。怎么你还想再抻抻这杜兴华?如果你能找到品相好的鹿角,我看也不是不可能,那杜兴华一看就不像是个缺钱的。”   陈远川翻了个白眼,这老黄真是不改奸商本色。   “我就是随便问问,没打算坐地起价。”就算杜兴华不差钱,他也不缺钱,犯不着为个鹿角再在那里讨价还价的,这价格已经远高于市场价了。   “行吧,这单我接了,他什么时候要?”   “这当然是越快越好了,他那边等着入药呢。”   “那就明天晚上吧,咱们还在这里碰头。”陈远川考虑了一下,给自己留了两天的时间,万一今天他没找到合适的鹿呢,山里那么大,他还真不一定   上去就能碰到品相好的。   “行!”老黄一口答应了下来,这单生意他并没有从中赚取差价,杜兴华出的什么数,他就给陈远川说的什么数。   别看他做白工还这么积极,那是因为他心里门清,搭上了杜家,他的人脉就更宽泛了,能做的生意门路也就更多,黑市的生意还不知道能做到什么时候呢。   想到这里,他对陈远川道:“对了,如今的形势跟过去那些年不同了,像你们乡下地方,现在多养几只鸡也没什么人管了,也就城里对肉还稀缺一些。不过我瞧着这样下去,咱们这野物的生意怕是也做不长久了,我提前跟你说一声,你好歹心里有个底。”   陈远川闻言看了老黄一眼,要么说这老黄能在黑市里这么多年都屹立不倒呢,除了会来事儿以外,嗅觉也够敏锐,这么快就察觉到风向标的转变了,真是个天生的商人。   他在生产队里待着,自然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就连刘银凤今年也多养了两只鸡,如今队员们只是多养些鸡鸭,再等等,搞不好个人连猪都可以养了,他也料到这野物的生意大概是做不长了。   “我知道了。”做不长就做不长吧,陈远川准备回头再看看有什么别的赚钱路子。   两人约定了鹿角的交易以后,就各自回去了。接了这么个单子,陈远川没有回家,直接就上后山去了,他在山里找了一天,倒是也发现了个鹿群,只是那鹿角的品相让他不是特别满意。别人既然出了高价,他总得拿出对应质量的货物才行,所以陈远川也没动手,他打算等明天再换个方向去找找。   因为陈远川他们一家子还在老宅吃饭,余蔓下班回来便直接把车推进了老宅的院子,她一进去就瞧见了院子一角的周丽。   周丽察觉到有人进来了,立马转身看了过来。   “大嫂回来了。”   “弟妹你是不是没休息好?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余蔓见周丽的脸色有些发白,就关心道。   “可能昨晚没睡好吧,饭就快做好了,我去帮忙端饭。”周丽说完就朝着厨房去了。   余蔓望着周丽的背景,有些狐疑,难道是自己想多了?恰好这个时候陈远川从外面走了进来,余蔓的思绪便被打断了。   “你又去后山了?”   “嗯,随便转转。”陈远川打算晚上回去再跟余蔓说鹿角的事儿,这会儿便没有多提。   余蔓也就是随意一问,两人很快就去吃饭了。   刘银凤生了陈远扬几天气,但到底木已成舟,陈远扬和周丽证都已经领了证,她再反对又能怎么样?   而且这么些天,刘银凤冷眼看下来,发觉周丽倒是和许瑶不同,这姑娘活虽然干得不怎么样,但属于那种能干多少就干多少的,倒是也不推脱,而且周丽住进来这么多天了,也没见她挑事儿,总体说来还是挺安分的。   所以刘银凤也算是慢慢接受了周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媳妇,现今总算是能够心平气和地跟家里人相处了,这会儿还向余蔓问了下陈美妮的情况,她也就是在陈美妮生的那天去了趟县医院,看陈美妮平安生了孩子,她这两天便也没再去。在他们这里,儿媳妇坐月子都是婆家的事,娘家妈去得太勤了,反而不招婆家待见,跟不信任人家似的,虽然刘银凤确实也不怎么信任郭爱红。   “四妮恢复得挺好的,她说准备明天就出院。”   “那行吧,等她出了院,我再上她家里看看她去。”刘银凤点点头,因为不乐意见到郭爱红那张老脸,她平日里轻易不会上王波家里去,但这回闺女坐月子,她总得提些东西去看看才行。   想到这里,刘银凤又觉得自己鸡圈里的鸡还是养得少了些,这四妮刚生了孩子,恐怕要不了多久,老三和老五家的都有可能会怀孕,她还是得提前做好准备,早点把鸡养起来,反正现在大队里也不怎么管这个了。   刘银凤这么一妥协,家里便进入了空前的和谐期。   次日陈远川起了个大早,又到山里去了一趟,这回他换了个方向,总算是找到了一头相对来说还算满意的鹿。他杀了鹿后取了鹿角,当晚就给老黄送去了,钱则是等老黄从市里回来后再给他,陈远川也不怕老黄跑了。   或许还真让刘银凤说着了,大约一个月后,陈远明就兴冲冲地从县城回来报喜,说是白筝怀孕了。陈远明今年都26了,他身边跟他一般大的男同志基本上都当爹了,他这终于有了孩子,可不是兴奋得过了头吗?   刘银凤得知了这个消息也挺高兴,家里添人进口总是好事,恰好陈远扬从外面回来,也听到了陈远明的话,抚掌笑道:“那还真是巧了,看来咱们家今天要双喜临门了,周丽也怀孕了。”   刘银凤闻言都愣住了,没想到这喜事不来是不来,一来就是两个。   她随即有些疑惑地问陈远扬:“周丽是什么时候发现怀孕的?我怎么没见她有什么症状。”老三家的白筝就不说了,她和这周丽可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怎么她就没发现周丽有怀孕的迹象,倒是让这小两口先察觉了。   “周丽她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一向都比较关注,前两天她就觉得有些不舒服,今早我俩去县里一查,可不就是怀孕了。”陈远扬解释道。   刘银凤听了立马埋怨陈远扬:“怀个孕这种小事,你们还用跑到县医院去,找你姨父把个脉不就行了,你姨父大病看不了,这怀孕的脉象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你们就会瞎花钱。”   “我们去之前也没想到是怀孕了,而且这月份还浅,姨父也不定能把得出来。”   刘银凤一想也是,扬子和周丽结婚才一个多月,把脉是不一定能把得出来,要说还是医院里技术更先进些,这一个多月就能查出怀孕了。   因为周丽怀了孕,刘银凤破天荒地给了她个好脸,完了还不忘交代余蔓:“我收拾了些给明子媳妇的东西,明天你上班的时候,顺带拿去交给明子。”   “好。”余蔓答应了下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余蔓斟酌再三,还是对陈远川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陈远川无语地看着她:“想说就说,咱们两个还有什么该不该说的。”通常会说这种话的人都是实在憋不住了。   “大概一个月前的时候,我有天下班回来,看见扬子媳妇在院子角落里干呕。”   “所以呢?”扬子媳妇干呕跟他有什么关系,不舒服就去看病呗,陈远川难得的有些跟不上余蔓的思路,实在是他前世今生都没怎么接触过孕妇,原主那有限的记忆早就被他扔到角落里去了。   “我说你怎么脑子不转弯,这干呕是怀孕的人才会出现的症状。但是你想啊,一个月前那是什么时候?那会儿周丽和扬子结婚还没几天呢。”   这下子陈   远川终于听明白了,他犹豫道:“兴许她那会儿是胃不舒服呢,也不一定就是怀孕了。”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觉得可能是我自己想多了,可是今天听说周丽怀孕了,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天的事儿,这话我也就能跟你说说。”   陈远川明白余蔓的意思,刚结婚几天就害喜,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这俩小年轻婚前就没把持住,要么是陈远扬当了冤大头,反正不管哪种情况,这话要是说出去,估计亲戚都做不成,弄不好还得结仇,更何况兴许人家当时真的只是胃不舒服呢。   “行了,你别想了,这事儿我明天找机会试探试探扬子。”陈远川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找陈远扬聊一聊,他也不明说,试探几句就行了,陈远扬不是个能藏得住话的,本身陈远扬这么迅速地跟周丽结婚就挺有问题的,只要不是被人当成了冤大头,那就随便吧,他这个大哥也就只能尽这一份心力了。   陈远川是个说到做到的,第二天上工的时候,他见陈远扬又开始偷懒了,便把人给叫到了一边。   “大哥怎么了?”   “你这马上要当爹的人了,还准备这么混日子吗?如今咱们也分了家,你以后打算怎么养媳妇和孩子?”   “大哥,你也知道我的身体条件,我就是拼了老命也挣不了几个工分,而且就算我拿了全工分才能换几个钱,至于以后……”陈远扬压低了音量,“周丽的爸妈给她留的有钱,所以她压根儿不需要靠我养,指不定我还得靠她呢。”   “那你这是做好了吃软饭的准备了?”   “吃软饭怎么了?大哥你不也吃了这么多年软饭吗?之前不是你说的,能吃上软饭才叫本事。”   陈远川无言以对,陈远扬拿自己当榜样好像还真没法反驳。   “那你和周丽准备什么时候请席?你也知道在咱们乡下地方,没人管你领不领证,不请席就算不得结婚的。”   陈远扬听到这里,眼神闪烁了起来。   “我和周丽商量的是不打算请席了,周丽她的家庭背景有点复杂,不想那么高调引人注意。”   陈远川总觉得陈远扬的话里透着一股子心虚,不想太过高调还说得过去,但你结了婚却不请席才更引人注目吧,队里那些长舌妇少不得要在背后议论两人,你哪怕应付一下,随便请几个相熟的亲戚坐坐也行呀,当初他和余蔓结婚也没办得太张扬,但该有的形式还是要有的,总得让亲朋好友知道你正儿八经地成家了。   “说起来你结婚才一个多月,周丽就怀上了,你们俩这速度还挺快的。”   “哈哈,还行。”陈远川突然换了话题,陈远扬愣了一下,笑容中带着几分古怪。   “你大嫂昨天跟我说,她看周丽脸色不好,弟妹是不是怀相还挺重的?要不让姨父给看看,我有回听说,姨父那里有不少偏方,大的毛病治不了,止吐的法子说不定有呢。”   “不用麻烦姨父了,大姨跟姨父他俩不是就要去北京了吗?我们这点小事还是别耽误他们了,周丽也不怎么严重,让她忍忍就行了,哪有女人怀孕能没点不舒服的。”   这话说的陈远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就凭陈远扬这发言,周丽能看上他,要么脑子有问题,要么肚子有问题,不管是哪一种,反正跟陈远扬谈完之后,陈远川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陈远扬是知情的。既然如此,他也不瞎操心了,陈远扬二十好几的人了,做什么心里肯定都有数。   过了两天,老黄终于从市里回来了,他这回在市里一待就是一个多月,颇有想转移战地,进军市里的意思。这回见面,他除了给陈远川送钱以外,还有就是给他带了个消息。   “上回买鹿角的那个杜兴华,他提出想见你一面,不过他家里有事抽不出时间来县里,问你能不能去市里一趟。”   见面?陈远川琢磨着这杜兴华是个大主顾,反正他近来也没什么事,去一趟就去一趟吧。说来他外省都去过了,可却还没去过市里,趁着这个机会去逛逛也行,市里好像还有个百货大楼,东西的种类肯定比他们县里的供销社多。   得了陈远川的答复,老黄很快就拉着陈远川去了市里,这边开车过去也就是两个小时的路程。   这回的见面直接约在了杜兴华的家里,他们家住的是一户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面积并不是很大,房子也显得有些破旧。陈远川想起老黄说的,以前半个城的铺子都是杜家的,可见他们家从前绝对是大富大贵过的,如今却能龟缩在这么个方寸之地,过着外人看来相对清贫的日子,这已经不是头脑清醒这么简单了,当家人绝对得有着十足的魄力,难怪人家能在前些年那种严峻的形势下得以保全了。   陈远川跟着老黄走进楼里之后,一股浓郁的中药味就扑面而来,引他们进门的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陈远川看着这老人的动作规矩,很像是那些大户人家的下人。   “不好意思,刚才在给我爷爷喂药。”杜兴华很快就从楼上下来了,他看着年约30,衣着打扮还挺朴素的,不过一见面就给人一种稳重端方的感觉,如果放在过去,一定会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人。他注意到陈远川的眼神,便出言解释道:“申叔从年幼时就跟在我爷爷身边,已经有好几十年的感情了,他也没有别的亲人,又没处可去,我们便把他留在家里养老了,他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   言外之意是这申叔可不是他们家的下人,他们是把申叔当长辈对待的,并没有搞资产阶级那一套。   陈远川笑笑,他就是好奇才多打量几眼的,他来到这边后还没见过申叔这样的,想他上辈子身边服侍的人不知几何,怎么会介意这个,何况人家是下人还是长辈,跟他有什么关系,不过由此倒是可以窥见杜兴华这人不是一般的谨慎。   “不知道杜同志想要见我是有什么事?”   “老黄应该也跟你提了我爷爷的病情,我们早年间存下的药材这些年都已经消耗光了,前些年那种情况,我们也不方便四处去收集药材,现下别的都好说,只是我爷爷的药方中有一味药得用百年以上的人参,这个就比较麻烦了。现在市面上流通的人参大多是年份比较浅的,有些更是人工养殖的,用来入药药效便大打折扣了。近来我有心想带人去长白山寻找野山参,我看了陈同志你送来的鹿角,品相十分不错,想来你在山林中应对野物应该很有一套,老黄也对你的身手很是推崇,所以我想问问陈同志,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们一起去长白山寻参?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支付你一笔可观的报酬。”   杜兴华很快就把他约见陈远川的主要目的说了出来,简单地说就是他想去长白山寻找野山参,但害怕有危险,想让陈远川给他保驾护航,并且愿意支付丰富的报酬。   陈远川从杜兴华最后那句话的语气里就可以听出,这是个财大气粗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如果陈同志你方便,我们过两天就可以出发。”   杜兴华当然是想越快越好了,早点寻到合适的野山参,他爷爷的病情也能早点稳定下来。   “行,我陪你走一趟。”陈远川也没有磨叽,不就是去趟长白山吗?山林里可是他的主场,要是有合适的参,他也想收一些,留着以后给家里人补身也好。 第57章   跟杜兴华说定了以后,陈远川就离开了,他也没让老黄等他,他等会儿随便逛逛,自己坐车回去就行。   陈远川一路走一路看,这市里瞧着是要比他们县城好些,但他如今去过的地方也多了,因此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他干脆就直奔百货大楼而去。   别的不说,这市里的百货大楼规模确实比他们供销社大,不仅面积大,还有三层楼。一楼卖的东西比较杂,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人也特别多,衣服吃食什么的谢父和谢母从北京就寄来不少,陈远川目前并不缺什么,也不想在人堆里挤,索性就直接上楼了。   二楼和三楼主要卖的是电器手表之类相对昂贵的东西,这人流一下子就少多了,现在城里工人的工资平均下来也就40左右,可这里卖的东西像是收音机、手表,便宜点的得几十块,贵一点的要100多,更别   提电视那样的了,动辄好几百,一般人估计就是有这个钱,大抵也舍不得买。   陈远川先在卖收音机那儿看了看,他见过陈美妮的收音机,陈美妮那个大概是普通的牌子,买时才花了80,这里这个什么牡丹牌的,最便宜的就要150。手表也差不多,稍微好点的大概需要120左右。   陈远川想了想,他认识的好些讲究些的男同志,像是谢书辉、杜兴华这样的人,他们手上好像都戴的有手表,队里有些条件不错的男知青也有,但他们都是文化人,戴块手表也符合他们的身份,自己一个大老粗,要是也学人家戴个表,怎么感觉这么奇怪呢,难道他要一边挥锄头,一边看手表吗?   而且说实在的,这东西对他真没太大用,他看一下日时,就能分辨出大概几点了,他又不用上班,也不用那么精确。   不过这东西倒是可以给余蔓买一个,余蔓大概以前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平日里也是极为节俭的,轻易不会给自己买什么东西,刚好谢书辉给他寄的票券里就有一张手表票,他来的时候就预料到可能要买东西,带了不少钱和票在身上。   这时旁边来了个老大爷,看穿着应该也是乡下人,他在那柜台前犹犹豫豫地看来看去,不知道是嫌贵,还是跟陈远川一样,没看好到底要买哪块手表好。   可柜台里的文莹却已经不耐烦了,这时候能在百货大楼当营业员的,那可是极为吃香的工作,多少都有几分傲气,态度通常都好不到哪里去。她见陈远川和那个老大爷在这里看了半天,却什么也没买,再加上现在天气还凉着,陈远川因为自己不怕冷就只穿了一件单衣,那老大爷穿的也破破旧旧的,两人便都被文莹认定了是连正经衣服都穿不起的穷酸,因此她态度不怎么好地对两人道:“你们要是不买就让开,别耽误别人买东西。”   陈远川抬头看了文莹一眼,还没说话,就听身后有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就是,买不起看什么看,乡巴佬。”陈远川转过身,只见身后站着一男一女,都是20多岁的年纪,打扮还都挺时髦的,说话的男人鄙夷地打量了陈远川和那个老大爷一眼,便不再看他们了,开始对着旁边的那个姑娘大献殷勤。   “胜男,你不是要买手表吗?最近好像进了些新货,都是海城那边的大牌子,你看看喜欢哪个,我给你买。”   “不需要,我自己又不是没钱,干吗要你给我买。”曲胜男丝毫不领情,本来她是打算自己来买的,可丁浩知道了,非缠着要一起来,来就来吧,曲胜男可没打算让丁浩给自己出钱。   “咱俩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跟我客气什么。”丁浩讨好地笑笑,随即见陈远川两人还在前面挡着,便不耐烦道:“我说你俩是怎么回事?叫你们让开你们没听到吗?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进百货大楼来买东西了。”   旁边那大爷听了文莹和丁浩的话,窘迫得脸都红了,连忙往旁边让了让。   陈远川却没有动。   “我就不让开你能怎么样?”   “好狗不挡道,这里是你们这样的人该来的地方吗?”丁浩眯了眯眼,语气不悦。   “丁浩!”一旁同来的曲胜男,觉得丁浩的话说得过于难听了,皱着眉头制止道。   倒是柜台里的文莹很是认同,她从小在城里长大,家庭好、工作好,也很是看不上这些乡下来的,尤其是旁边那老大爷手上还沾着灰尘,还有这个穿着单衣的大个,穷成这样了,竟然还跑来看手表。   “我说你还不赶紧让开,你没看到影响别人买东西了吗?这耽误的时间算谁的?”   陈远川在文莹跟丁浩之间来回看了看,又看了眼曲胜男,突然对着文莹和丁浩说道:“怎么我们农民就不配进城买手表了?你们这是什么精贵地方?我说你俩一唱一和的,该不会是有奸情吧。”   文莹听了立马被气白了脸,身为女同志,总是比较爱惜名誉,她指着陈远川怒道:“你瞎说什么,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我就去举报你。”   可惜这招压根吓不住陈远川,相反他还很是擅长举报别人。   “你要举报我什么?举报我一个农民不好好待在乡下种地,却妄想跑到城里买手表?那你赶紧去举报吧,我就在这儿等着。”   文莹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其实也就是吓唬一下陈远川,这事儿真说起来她也不怎么占理。   他们这边的动静闹得有些大,好些买东西的人都聚拢了过来,看起了热闹。这会儿见陈远川这么刚,围观的人都有些诧异,在他们的印象里,乡下人来城里买东西一般都畏畏缩缩的,就像旁边那想买手表的老大爷一样,他此刻就缩着脑袋站在一旁,连话都不敢说。   而丁浩也有些生气,他和曲胜男从小一起长大,一直在追求曲胜男,陈远川却当着曲胜男的面说自己和那营业员有什么,他担心曲胜男会多想,而且事已至此,他要是不能让陈远川让开,那在曲胜男面前不是大大的丢了面子,所以他沉了沉气,上前说道:“你不要在这里误导他人,那个女同志说的是要举报你诽谤我们两个人的事,你最好给我们俩道歉,不然……”   不然什么丁浩也没说,陈远川却被气笑了,合着自己还得给这俩人道歉。   “你看看你还说我诽谤你俩,你这么上赶子替她出头,说你俩没有什么谁信,她刚才也帮你说话来着。”   围观的众人都被陈远川带进了沟里,竟然还觉得陈远川说得有些道理,目光在文莹丁浩和曲胜男之间扫来扫去,都以为这是个一男二女的牵扯。   “你胡说,分明是你占着茅坑不拉屎,买不起手表,还在这里挡着道,我们说你几句怎么了,你赶紧给我让开。”丁浩这回是真的被激怒了,他没想到一件小事儿竟然会闹得这么大,今天要是不能让这乡巴佬服软,他还有什么脸面,他干脆直接上手想要把陈远川推开。   可丁浩这小身板别说1个了,10个都不见得能把陈远川推开,陈远川也懒得再跟他们磨叽了,见这丁浩竟然敢上手,他一把抓住丁浩的衣领,就把人举了起来。   “说我占着茅坑不拉屎,行,我这就给你让出坑位,我倒要看看你能拉得出来屎不能。”   陈远川往旁边退了两步,把丁浩举到自己刚才站的位置,三两下就把他的裤子给扯了下来。   “为免围观的女同志长针眼,我就不扯你裤衩子了,来吧,拉吧,我这不是给你让出位置了。”   周围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万万想不到陈远川会有这种操作。丁浩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羞愤欲死,疯了似的朝陈远川扑打过去,却被陈远川一只手就给推回了地上,摔得半边屁股都是麻的。   偏偏陈远川还催促道:“赶紧的,今天你不拉出屎来别想走。”   一旁的曲胜男叹了口气,这就是为什么她和丁浩从小相识,却一直不愿意接受丁浩的原因。丁浩自小父母早逝,一直寄居在他姑姑家,而他姑姑实在是对丁浩太过宠溺了,过来买个手表这种小事儿也能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曲胜男是真后悔,耐不住丁浩的缠磨,让丁浩跟着一起来了,她就应该自己来才是。曲胜男看了眼陈远川,丁浩瞧人家是乡下人,就看不起人,这不就踢到铁板上了,可眼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她跟丁浩毕竟是发小,两家也是相交多年的,她只能上前替丁浩道歉了。   “这位同志,真是不好意思,我朋友他就是个口没遮拦的,你别跟他计较,我替他跟你道个歉,你看这事要不就算了,我们也不买手表了。”   “总算有个正常人了。”陈远川指了指丁浩,“他要是不会说人话,以后就拴在家里,别放出   来了。”   说罢陈远川又转向了柜台,随便挑了块自己刚才看过的手表,冲文莹道:“我要这块!”   他见文莹愣在那里没有动,似笑非笑道:“怎么你也是个占着茅坑拉不出来屎的吗?”   “扑哧!”看热闹的人有那没忍住的笑出了声。   文莹脸色变来变去的,但有丁浩的前车之鉴在,她也意识到陈远川是个不好惹的,到底没敢说什么,僵着身子上前把陈远川选中的那块手表拿了出来。   “120块,一张手表票。”   陈远川付了钱和票,接过手表,转头瞧见还坐在地上没能起来的丁浩,他刚才被陈远川扯下的裤子还在旁边扔着。   陈远川走上前,将那裤子三两下扯了个稀巴烂,别看那裤子还挺结实,但也耐不住陈远川力大无穷,他扯完裤子又掏出10块钱,往柜台上一拍,用丁浩刚才看他的表情看着丁浩。   “为了方便你拉屎,裤子我就不给你了,这10块钱只当赔你的裤子。”   说完陈远川就扬长而去,他只要想到丁浩穿着个裤衩子,在百货大楼里到处乱逛买裤子,即便赔了10块钱,他心里也乐呵。   不过本来他还想再看看电视的,他上辈子那里可没有这玩意儿,只是让丁浩这么一闹,他也没有兴致了,只能等下回再说了,刚好他手上还没有电视票,想买也买不成,还得让老黄给他想想办法才行。   陈远川从百货大楼出来,感觉市里也没什么好逛的了,就回去了。   晚上余蔓接到手表自然很是惊喜。   “这个……这个真给我?你怎么不给自己买一块?”余蔓难得有了些不好意思。   “我又不上班也用不着,你好歹也是余主任,不得装点装点门面,你平时空了也给自己买几件好点的衣服,这钱该花就得花,攒在手里又不能下蛋,也别想着留给孩子什么的,咱们把他们养大了就算完成任务了,以后让他们靠着自己就行。”   陈远川觉得余蔓哪里都好,就是这消费观念有些太过保守了,合该多接受下自己先进理念的熏陶。   “衣服的话谢家阿姨给我寄的有,哪用得着再买新的,我存钱也不是为了别的,不是你说想要去大城市里买房吗?我想着那大城市的房子应该不便宜吧,也不知道咱们俩手里的钱够不够。”   陈远川没想到余蔓还记着这一茬儿呢。   “房子的话也不着急,回头我给书海去封信,让他帮咱们留意着,有合适的就先在北京买一套。”毕竟是首都,以后去了,他们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余蔓手上戴的表很快就引起了陈家人的注意,他们得知是陈远川给买的时,尚小燕就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   “要么说还是大哥会心疼人,瞧我们家山子,南南北北地去了这么多地方,也没想着给我带点什么。”   “就山子那抠门劲儿,你还指望他给你带东西,真带了手表你要吗?”刘银凤接了一句,其实她心里也不怎么舒坦,她倒不是眼气余蔓的手表,她要那手表也没啥用,只是觉得儿子大了,去了市里一趟,只想着给媳妇买东西,也不想想他老娘。   尚小燕想想也是,他们两口子抠门抠一块了,别看她嘴上这么说,陈远山要真是给她买个不当吃不当喝的手表回来,她怕是要跳脚。   尚小燕正想说“那还是算了”,转眼瞥见一旁无动于衷的周丽,禁不住好奇道:“弟妹,扬子有给你买过东西吗?”   “扬子手上又没什么钱,哪用得着他给我买东西,我想买什么自己就买了。”   尚小燕被不轻不重地顶了回来,撇了撇嘴,心知这也是个不差钱的。   陈远川不知道家里女人们的官司,但他也不是个傻子,自古婆媳关系就难处,他知道自己光给余蔓买手表,可能会引发刘银凤心理的不适。所以这天吃饭的时候,他就把自己要去长白山寻参的事说了出来。   “这回去百货大楼转了转,也没看到适合妈的东西,刚好我这马上就要往长白山去了,到时候要是有好的参,我给妈带一根回来,你留着补补身子。”   这话一出,刘银凤立马就高兴了,陈远川不存心气人的时候,说的话还是挺得人心意的。   “参都不便宜,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补什么身子,你注意安全就行。”   “怎么不需要补,年纪大了更是不能亏待自己,平时该吃吃,该喝喝,往后好日子还多着呢。”   陈远川安抚好了刘银凤,很快踏上了跟着杜兴华寻参的旅程。等他到了市里,看见这回同去的人时,不由惊讶地挑了下眉,他竟然瞧见了丁浩和曲胜男,这俩人哪一个也不像是能在山林里应付自如的,陈远川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答应跟着杜兴华同去,是不是有些太过草率了?   丁浩整个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显然还没从前两天百货大楼那件事中恢复过来,那简直是他长这么大最丢人的时刻,在曲胜男面前是一点脸面都没了。这会儿乍然撞见了罪魁祸首,整个人的反应比陈远川还要大。   “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正想问这句话呢。”陈远川也不怎么高兴。   “你们两个认识吗?”杜兴华不解地问,怎么感觉气氛不太对。   曲胜男的表情也有些微妙,她把杜兴华拉到了一边,将前两天在百货大楼的事大概说了一下。   杜兴华听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他舅舅舅妈早逝,丁浩自小就被接到了他们家,他妈可怜丁浩没有父母,再加上自己从小跟在爷爷身边,跟他妈不怎么亲近,而丁浩则贯爱撒娇,所以他妈就把丁浩疼的跟眼珠子似的,这也就是前些年环境不允许,不然丁浩准得被惯成个标准的纨绔。   再说他们家这些年虽然是低调了起来,尽量不引人注意,但毕竟底子还在,平时的生活条件还是不错的,丁浩有他妈的补贴,从来就没缺过钱,会瞧不起乡下人再正常不过了。   而陈远川,根据曲胜男的描述来看,应该也不是个好惹的。   如今出行在即,已经过去的事儿杜兴华不想再提了。   “虽然你们认识,但我还是再给你们彼此介绍一下吧,这位叫陈远川,身手很是不错,是我特意请来跟咱们同行的,这位是古叔,他年轻的时候去过长白山,多少有些经验,可以给咱们当个向导。”   杜兴华先介绍了陈远川,又指了指旁边站着的一位一直没说话的中年男子,随后看向曲胜男。   “胜男家里的长辈跟我们家是世交,本来这趟出行就有一定风险,她一个女孩子按说是不应该跟来的,但你们可能不知道,胜男家里世代从医,她曾祖父就是当年给我爷爷开药方的那位中医圣手,胜男这一代,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也算是得了家里的真传。咱们这回的寻参辨参,包括后面的保存和炮制,都得仰赖胜男了。”   最后杜兴华捎带地提了一下丁浩:“这是我表弟丁浩,他也想跟着出来见见世面。”   这下子陈远川明白了,他略有些吃惊地看向曲胜男,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是中医圣手的传人,她跟着去陈远川就能够理解了,至于丁浩,杜兴华的意思很明显,就差没说那就是个打酱油的了,八成是看曲胜男跟着去了,便也闹着要跟去的。   介绍完了众人,杜兴华又接着圆场道:“既然大家有缘聚在一起,前两天闹的那点不愉快的小事,大家便相逢一笑泯恩仇吧,后面几天各位还得互相配合好才是。”   “表哥!”丁浩不愿意了,他穿着裤衩子到处乱跑,在百货大楼里被那么多人看到了,这是小事吗?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就接到了杜兴华警告的眼神,顿时不敢吭声了,他从小别的人都不怕,就怕他表哥。   杜兴华看   丁浩消停了,便没再说什么,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寻参,谁都不能耽误他爷爷的病情。   陈远川将他们的眉眼官司都看在眼里,不得不说杜兴华作为领队还是挺合格的,如果不是有丁浩这个拖后腿的表弟,那就更好了。不过看来杜兴华还是可以压制的了丁浩的,那就凑合吧,现下也不好再反悔了,再说就算丁浩有什么小动作,他也不怕。   杜兴华提前订好了火车,他们这趟直达东北,光火车就坐了三天两夜,下了火车又转汽车,就这么倒腾了好几趟,才算是到了长白山脚下。   到了地方大家都有了松一口气的感觉,实在是出行艰难,连轴转地坐车也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他们到的时候正值傍晚,杜兴华并没有让大家立即就上山,而是说道:“咱们先在这边的村子里借宿一晚,好好休息一下,养精蓄锐,明天早上再上山。”都到地方了,也不用急在这一时。   于是古叔就带着他们往山脚下的村子走去,他在这里竟然还有认识的朋友,到了村子里问了一下后,就找了过去。   因为杜兴华出了借宿费,所以古叔那朋友对他们还挺热情的,听说他们是要上山寻参,也没说什么,反而还叮嘱他们:“这些年山上的野山参是越来越不好找了,靠近外围的都差不多被人挖完了,而想要再往里面去,那可就危险了,多的是凶猛的野兽,总之你们自己多当心吧。”   听了村里人的话,杜兴华眉头锁了一下,但不管怎样来都来了,总要上去试试,尤其是他想找的还是百年以上的人参,如果不自己进山找,在外面根本就买不来。   陈远川也是听杜兴华说起才知道,杜家老爷子原先入药的那棵参,就是他们家早年花了2万大洋,从别人手上收购的一颗参王,最长的参须就有好几米,当时也是机缘巧合了,这样的参如今哪里还能找得着,根本就是有价无市。   陈远川听了后第一反应就是这杜家还真是挺有钱的。   长白山雪期较长,即使到了春天,山上仍然有积雪,山里气温也低,所以次日一早大家都换上了厚实的衣服。   杜兴华见陈远川穿得有些单薄,不由说道:“大川,山里冷,还是多穿点吧。”他俩年龄差不多大,熟悉了后互相就直接称呼名字了。   “没事,我火力旺,不怕冷。”   见陈远川坚持,杜兴华也没再劝,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们就出发了。 第58章   长白山的天然密林里,杜兴华几人正在吭哧吭哧地爬着山,他们进山快一天了,大抵应该已经逐渐进入了腹地。   “表哥,我实在不行了,休息一下吧。”丁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这会儿早就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只感觉心脏都在扑通扑通直跳,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杜兴华也累得够呛,汗水都流进了眼睛里,他平时也没怎么爬过山,一下接受这么高强度的运动,他也承受不住,可以说是全凭意志力在坚持。   相比之下,曲胜男这个姑娘家倒是还好一些,从小她父母就给她用药滋养着身体,就是为了让她改善体质,强健体魄,所以她虽然因着长时间的运动,整张脸都红扑扑的,却还不至于太过狼狈。   古叔别看是这几人中年龄最大的,身体比起年轻人都强多了,只是有些微微气喘。   至于陈远川,他则跟个没事人一样,爬山对他来说如履平地。   “那就休息会儿吧,古叔这里会有野山参吗?咱们要不要先在这附近找找?”杜兴华看向古叔。   “就从这里开始找吧,野山参一般长在窝风向阳的山坡地,你们先在这里休息,我去那边看看。”古叔指着侧面山坡的方向,一个人拿着枪往那里走去。   他们进山的时候,古叔从山下的猎户那里借了杆猎枪,带在了身上以防不测。因为陈远川觉得自己用不着猎枪,其他人又都不会用猎枪,而这东西用得不好,反而容易伤了自己,他们便只借了这一杆。   杜兴华和曲胜男平时都是极爱干净的人,眼下也管不了脏不脏的了,找了块空地就坐了下来。   陈远川知道自己这趟的主要任务是保护他们的安全,应对突发情况,寻参并不是自己的活,所以他并没有跟着古叔一起走,而是留在了杜兴华身边。   曲胜男擦了擦额角的汗,看陈远川脸不红气不喘的,好像连汗都没出,很是佩服。   “陈哥,你的身体素质可真好,爬了这么久的山都没什么反应。”   “主要我们生产队后面就有座大山,我平时没事经常上山,一待就是一天,进山就跟进自家后院一样,都习惯了。你们城里人平时活动得少,觉得累也正常。”   说实话曲胜男着实让陈远川有些刮目相看,别看人家是个姑娘家,却一点不娇气,跟着走了这么久,也没叫声苦,比那个丁浩可强多了。不过从这姑娘的名字也能看得出来,会给自家闺女取“胜男”这种名字的,一般都有一颗好胜的心,想来在培养孩子的时候也不会太过娇惯。   “整天待在乡下地方跟土地打交道,吃不饱穿不暖的,可不是得经常上山吗?胜男你这种在城里长大的,根本就不知道乡下的日子有多穷。”丁浩见曲胜男夸赞起了陈远川这么个死对头,心里很是不舒服,在乡下过穷苦日子的人,有什么值得推崇的,那个陈远川就是个大老粗。   曲胜男皱皱眉,没有再说什么,她觉得丁浩越来越幼稚了,她能理解丁浩因为之前百货大楼的事情,对陈哥有意见,但问题是丁浩也没本事做什么,就会时不时地阴阳怪气几句,也就是陈哥懒得搭理他,不然丁浩还得跟上回一样自取其辱。   “丁浩,你要是力气多得使不完,就跟着古叔一块找参去。”杜兴华瞪了眼丁浩。   丁浩只得闭上了嘴,陈远川则根本就没有理会丁浩,他在周围走了一圈,很快就抓了几只兔子回来,跟杜兴华交代了一声,就到前面不远处的小溪处理兔子去了。   等他这边兔子快烤好的时候,古叔也回来了。   “我在那边的山坡处发现了棵参,不过个头很小,看样子应该没有几年。”   个头过小的参,就是采参人发现了,一般也不会挖的,挖出去价值也不大,还不如做个记号,让那参再多长几年。   杜兴华点点头,也没指望刚来就能找到年限长久的参。   “先吃东西吧。”陈远川将烤好的兔子跟除了丁浩以外的另外三人分了分,兔子也没多少肉,他食量又大,所以给自己留了两只。   丁浩见陈远川自己一人吃两只,都不分给他,立马不乐意了。   “你什么意思?我的呢?”   “我们这种跟土地打交道,吃不饱穿不暖的,才需要上山去打野物,你是个金贵的城里人,怎么能吃这种粗鄙的东西?”陈远川看都没看丁浩,很快就将自己那两只兔子吃完了。   丁浩气得干瞪眼,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他们上山自然是带着干粮的,可别人都在那里吃香喷喷的烤兔肉,就他没有。丁浩本就是个受不得苦的,哪里咽得下那干硬的冷馒头,他只得朝杜兴华求助。   杜兴华是个拎得清的,只当没看见,说白了陈远川只是他出钱雇来帮忙的,又不是他们家的佣人,他哪里做得了陈远川的主,他们其实也是跟着沾光了的,丁浩整天给人家找不痛快,还能指望别人请你吃兔肉?他觉得丁浩合该受个教训,反正馒头也不是不能吃。   最后丁浩实在饿得不行了,只能去啃干粮了。   这是他们进山的第一晚,几人找了个适合休息的地方,生了把火,就这么凑合了一晚。后面他们又连着找了好几天,往山林里也越走越深,其间倒   是也找到了人参,有一颗曲胜男判断能有个30多年,在市面上也算是不错的参了,可离杜兴华的要求还差得远,于是几人只能继续在山林里打转。   丁浩则是实在受不了这种日子了,因为这几天每到吃饭的时候,陈远川总能打来各种猎物,大家都跟着吃得满嘴流油,只有他只闻肉香,不知其味,啃干粮啃得直想吐,他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苦呢。可任凭他怎么闹,陈远川就是不理他,其他人也都不帮他说话,这使得丁浩攒了一肚子的怨气,这天终于爆发了。   “我不走了,我要回去。”   其实不光丁浩烦躁,杜兴华情绪也不怎么好,他爷爷的病情不能再拖了,现在用的参根本达不到药量,这趟出来他是抱着志在必得的心思的,可现在一连找了这么多天,都没有找到年限长久的参,他会心急也是难免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丁浩还在那里添乱,杜兴华能有好脾气才怪了。   “你要不想走就一个人回去好了,我们还要继续找参,没人能陪你下山。”   “走就走,我这就回去,也省得拖累你们。”丁浩说完转身就走,在山林里转了这么些天,他早就分不清方向了,这会儿也是朝着一个方向随便走的。   他料定了杜兴华不会真的不管他,如果只是让他吃点苦头,他表哥兴许不会管,但他表哥肯定不会放任他陷入危险的。   杜兴华确实不会对丁浩陷入险境置之不理,但眼下他也正心烦着,一时恼了丁浩,便没管他。而且杜兴华也知道他这个表弟不是个胆大的人,不敢一个人走远的。   两边都在赌对方的心思,丁浩这边迟迟等不到杜兴华叫住他,弄得他骑虎难下,一赌气便越走越远,很快密林里就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曲胜男难免有些担心,她不愿意跟丁浩处对象是一回事,但她也不愿意看到丁浩出事儿。   “兴华哥,我们真的不管丁浩了吗?林子里还是挺危险的,他要是迷路了,找不回来怎么办?”显然曲胜男也认为丁浩是一时之气,不会真的离开的。   杜兴华转头往丁浩离开的方向看了看,确定真的看不到人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几人一起跟了过去。   他们这些天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一方面是因为陈远川能够识别野兽的脚印跟粪便,尽量带着他们绕开了大型野兽的栖居地,二来他们运气确实也是不错,进山后至今没碰到什么意外,只撞见了一些小型的野生动物,但丁浩这么胡乱走的话可就难说了。   此刻的丁浩望着眼前朝他步步逼近的老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这么倒霉,随便找了个方向走出去没多远,竟然就碰见了老虎。   丁浩吓得“啊”了一声,转身就跑,那老虎大概是刚填饱了肚子,颇有些戏弄猎物的意思,只是不紧不慢地追在丁浩后面,并没有立马就朝着丁浩扑去,而丁浩慌不择路之下,竟然一脚踩空,从一处斜坡上滚了下去。   这边杜兴华等人走了没多远,就听到了丁浩的叫声,心知是丁浩遇到了危险,赶忙循着叫声而去,然后就和斜坡下的老虎打了个照面,古叔立马将手中的猎枪对着老虎举了起来,见那老虎还想要试图朝着斜坡下躺着的丁浩靠近,古叔立马放了一枪。   这一枪虽然没打中老虎,但也让那老虎感知到了危险,能在丛林中生存下来的动物都是有灵性的,大概是瞧见他们人多,古叔手里的猎枪又颇具威慑力,那老虎权衡一番竟然掉头跑了。   陈远川望着老虎的背影有些遗憾,他其实还挺想追上去的,他来到这里还是头一次见到老虎,他就没在他们生产队后面的大山里见过老虎,最常见的就是野猪了。不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还得负责杜兴华等人的安全,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追着老虎跑了,也不老合适,而且能打死野猪也就算了,要是赤手空拳地再把老虎也打死了,那也过于引人注目了,之前有些情况是不得已,现下还是低调点好。   陈远川打消了心中的念头,跟着杜兴华等人爬下了斜坡,丁浩此时就趴在斜坡下面不省人事,曲胜男上前查看了下丁浩的情况。   “不是太严重,大多都是些擦伤,不过脸上这里好像被灌木丛划了一道,看起来伤口有些深。”   杜兴华松了口气,伤得不重就好,至于脸上的伤口深了点也不要紧,丁浩一个大男人,脸上有道疤也没什么,不过他有些疑惑。   “既然不是太严重,他怎么昏过去了?”   “可能是受了惊吓,又从高处滚落了下来,这才……”   曲胜男说得比较委婉,但大伙都听明白了,丁浩就是被吓昏了。   一时间,杜兴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恰好这个时候,古叔惊呼了一声:“兴华,你快来看,这里有颗人参,还挺大个的。”   丁浩再次清醒的时候,已是月明星稀之时,他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随即昏迷前的记忆回笼,他猛地坐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手脚,发现四肢都健在,这才放下了心,然后就注意到了旁边的杜兴华等人,只见他们四个人围在火堆旁,不知道在看什么,还时不时地发出些惊叹声,而自己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这里也没人管。   想起昏迷前被老虎追捕的经历,丁浩委屈丛生,竟然哇哇地哭了起来,他这几天吃的苦简直比他长这么大加起来都多,又冷又累又饿,还被老虎追,简直不能更心酸了。   他这么一哭,终于把杜兴华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刚刚找到了野山参的杜兴华此刻心情极好,丁浩这么个表弟跟着来了一趟,总算是有了些用处,他们竟然在丁浩掉落的这个斜坡上发现了一棵100多年的野山参,丁浩也算是没白被老虎追一次,所以他难得有了些耐性,还安慰了丁浩几句。   “行了,别哭了。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鼻子?胜男还在旁边看着呢。”杜兴华一提起曲胜男,丁浩立马止住了哭声,他感觉自己在曲胜男面前,已经把一辈子的脸都丢完了。   既然找到了野山参,几人便准备出山了,曲胜男已经将野山参大概处理过了,尽力确保药效不会流失。他们之前走的还挺深的,光出山就花了两天,等他们快回到山脚下时,已经到了这一天的夜晚,月亮高悬在空中,他们在这里隐隐地还能看到山脚下的村庄,这会儿村民们大概已经都睡了,杜兴华还想着,他们在这里借宿一晚,明天应该就能回去了。   身后的陈远川却突然顿下了脚步,对着几人道:“等等,都别走了。”   杜兴华等人不解地转头看向陈远川,只见他正警惕地望着周围,还是古叔反应最快,立马就把猎枪举了起来。   树丛后影影绰绰间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陈远川喝道:“谁在那里,出来!”   这么晚了会在树丛后面躲着的,能是什么好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听了陈远川的呵斥,很快就有6个蒙着脸的男人从树后露出了身影,将陈远川他们包围了起来。   陈远川他们这边也有5个人,就算去掉曲胜男这个小姑娘,他们也有4个男人,按说对面从数量上并不算特别占优势,要是碰到稍微能打的,搞不好就栽了。而这些人之所以敢凭6个人,就将他们包围了起来,也是因为他们每人手上都端着一支枪。   这6人中带头的赵峰年轻时就是个逞凶斗狠的混子,后来开始组建民兵,他因为人高马大,又会那么两下子,就被选进了民兵的队伍里。他们这边地处边境,不怎么安定,再加上靠着长白山,时不时地会有野兽下山来,所以这边的民兵一律都是配枪的。   赵峰因为人能豁得出去又讲义气,前些年混成了个民兵的小头头,他便私下藏了几支枪,经常带着几个要好的兄弟上山围猎。   这次杜兴华等人来的时候,就被他注意到了,和以往的采参人不同,杜兴华几人端看气质就不一样,尤其出手还大方,那丁浩在村民家里借住的时候,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又嫌床不舒服的,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   打听到这些的赵峰就生出了点别的心思,他打算等杜兴华几人从山上下来后,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也听说了杜兴华几人是想进山找百年人参的,这百年的参可不好找,运气与实力缺一不可。   赵峰想过了,杜兴华等人要是能找到百年的野山参,当然最好,找不到也不要紧,想来他们也不会空着手下山,再加上他们本身带着的钱票应该就不是个小数目,干了这一票,应该足够他们兄弟几个逍遥好久了。   这些天他一直让人在这边盯梢,就等着杜兴华他们回来了。刚才杜兴华几人下来时,赵峰就带着人在树后观察他们许久,从杜兴华抱着的参的大小来看,这颗参绝对不小,弄不好还真得有个百年以上。发现这一点后,赵峰激动得两眼放光,这么大的参可是能值不少钱,如果能找到好的买家,兴许往后几年都不用愁了。   仗着己方这边个个都有枪,赵峰自持在武力上绝对能压制得了对面几人,很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杜兴华手中的参。   “把你们找到的野山参,还有你们带的钱都留下,我就让你们离开,怎么样?”   “你们也未免太嚣张了吧,在这里放枪,山下可是能听得见的。”陈远川出言试探道。他想知道是就这么几个人,还是说山下有跟他们接应的,更甚者整个村子都是一伙的,就像他当年去平省时,大西山里打劫他们的人就是整个村子都参与的。   “这就不用你们操心了,赶紧把东西交出来。”听见又怎么样,他们这里常有野兽下山,有枪响那不是很正常,那些村民不敢出来的,赵峰根本不以为意。   “我们把东西放下,你真能放我们离开?就不怕我们去报案?”   “你哪儿来这么多话?不想要命了是不是?”赵峰将枪对着陈远川的脑袋。   陈远川还没怎么样呢,旁边的丁浩就先吓破胆了,他简直是欲哭无泪,也不知道这趟出来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他先是被老虎追,如今又被人拿枪围着,要是早知道这么危险,他就不闹着要跟来了。   丁浩看了下围着他们的人,拽了拽杜兴华的袖子。   “表哥,要不还是把参给他们吧,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些人手上个个都有枪,他们就只有一把土猎枪,哪里干得过。   “你给我闭嘴!”杜兴华甩开丁浩的手,低声呵斥道。   其实这些人如果只是要钱的话,他也就给了,但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百年的野山参,他爷爷还在家里等着呢,要是交出去,哪儿来的运气再找一个,所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把参交出去的,只是眼下这形势……杜兴华的脸色微微发白,紧抿着嘴唇。   见几人一直没有动静,赵峰不耐烦了。   “你们到底想好了没有?我数到三,你们要是还不把东西交出来,我就动手了,一……”   “别动手,别动手,我把我身上的钱都给你们。”丁浩知道劝不动杜兴华,只能掏起了自己的衣兜,打算先把身上的钱拿出来。   “参和钱我都要。”因着丁浩先站了出来,赵峰转而把手中的枪对向了丁浩。   陈远川见这么半天了,周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动静,便知道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山下什么情况不知道,至少山上应该就是这6人,那就好办了。   恰好丁浩将赵峰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倒是方便了陈远川行动。其他人只见一道人影一闪而过,除赵峰外的几人都感到手肘一痛,随即手中的枪就掉到了地上。   “啊!”   赵峰的反应倒是迅速,那几人刚刚痛呼出声,他就察觉有异,立马朝着前方开了一枪,陈远川绕到赵峰身边时,将将来得及将他的手肘给打偏了。   “砰”的一声枪响过后,丁浩捂着胳膊坐到了地上,还在衣兜里翻钱的他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等感觉到痛时,才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   这边陈远川三两下就将那几人给打趴下了,都没用别人帮忙。杜兴华见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回去,他不由得很是庆幸自己把陈远川给找了来,本来只是想着他经常在山中打猎,对付野兽很是有经验,没想到陈远川竟然这么能打,那速度快的他险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们这边除了表弟丁浩挨了一枪以外,竟是毫发无损。   “现在怎么办?”杜兴华问陈远川的意见。   “还能怎么办,去镇上报案呗,顺便把那个倒霉蛋送到医院里去。”陈远川向杜兴华示意了一下倒霉蛋丁浩,又用他们带来的麻绳将赵峰几人都捆在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上。他们带着这几人下山,肯定是不方便的,只能先把人捆在这里了。   经了这么一出,他们也不敢在村里借宿了,曲胜男帮丁浩大概处理了下伤口,便由古叔背着丁浩,一行人匆匆忙忙地下了山,连夜往镇上而去。   一路上丁浩都在哭哭啼啼地喊疼,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倒霉,偏偏陈远川还来了句:“小丁这趟真是没白来,之前在山里以身引虎,让我们找到了野山参,刚才我正愁没人去吸引那劫道的注意,你就挺身而出地跳了出来,这配合打得简直不要太好。没想到你平时唧唧歪歪的没个男人样,关键时刻还挺爷们。”   丁浩听了这话,两眼一翻,晕倒在了古叔的背上。   陈远川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勾了勾嘴角,小样儿的,让你嘴贱,他能说自己刚才是故意慢了半拍吗? 第59章   杜兴华他们一行人到了镇上之后,便兵分了两路,陈远川上派出所报案去了,他还得领着公安们去把赵峰那几人抓起来才行,杜兴华他们则是要把丁浩送到医院。   等到都忙完了之后,已经是这一天的下午了,陈远川来到医院跟杜兴华他们会合。丁浩的伤口都包扎过了,他人也清醒了过来,只是整个人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而且看起来也十分凄惨,脸上胳膊上到处都是被包扎的伤口。   因为丁浩到底是受了枪伤,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担心会出现感染发热的症状,医院这边还是建议住院观察一天。杜兴华就算再急着离开,也只能按捺住性子,在镇上又待了一天。   次日看丁浩没什么大碍了,他们便坐车踏上了归程。这一趟出去,算上来回路途加上在山里的时间,总共花了十几天,着实不算轻松。   不过收获也是挺丰厚的,不说别的,陈远川这回还带了两颗人参回来,一棵是他们在山里挖的,年限大概有个二三十年,跟杜兴华那个没法比,不过陈远川也没有那么高的要求,他们家又没有等着入药的病人。另外一颗是陈远川在镇上的时候,从采参人那里收购来的,年限大概40多年,也挺难得的。   除了人参以外,杜兴华支付给陈远川的报酬也十分不菲,除了原先说好的价格以外,杜兴华还额外给了陈远川一条“小黄鱼”,大概是看中了陈远川在赵峰那伙人出现时的表现,有心想要打好关系,毕竟像陈远川这样武力值这么高的人,交好了总是没错的,说不定就有需要帮忙的时候。   陈远川带着自己的收获满意而归,回家后却意外地发现老宅没有人。陈远川有些纳闷,这都快晌午了,马上就到做饭的时候了,怎么没有看见   刘银凤,她以前都会提前回来做饭的。   陈远川正想上地头那边去找找,恰好余蔓走了进来,看见他后惊喜道:“大川,你可算回来了!”   “回来了,这都快该吃饭了,妈怎么不在家?还有你怎么没去上班?”   余蔓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露出了几分愁绪。   “你还不知道吧?芳芳不见了,大伯家现在乱成了一团,妈他们都去帮忙了。”余蔓口中的“芳芳”就是陈保国家的小闺女陈美芳,是陈远川他们这一代最小的一个孩子,今年刚刚22。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陈远川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就不能出门,一出门回来总有事情在等着他,这回他们家的人没什么事儿,大伯家倒是出事儿了。   陈保国和徐秀芬总共就生了两儿一女,对陈美芳这个小闺女还是挺疼爱的。陈美芳大抵是没有遗传到陈家人不爱读书的基因,她从小学习就好,一直上到了高中毕业,可惜生不逢时,没法参加高考也就算了,生产队因为出了赵瑞的事儿,这些年评优评先的什么都不用想,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本就稀少,更是轮不到他们生产队,所以陈美芳高中毕业后只能闲在家里,跟着家里人一起上工去了。   徐秀芬看闺女上不成学了,便有心想要给陈美芳说个对象,陈美芳自己却不同意,她还一直怀揣着大学梦,说什么也不愿意嫁人。   刚开始陈保国两口子也就依了她,可这一年年地过去,高考仍然没有消息,陈美芳的年龄却越拖越大,这今年眼看着都22了,在农村20多岁的小伙子不结婚,家里还得着急呢,更别提20多岁的姑娘了,除了像陈桃子那样家里出了事儿耽误了的,很少有人会拖到这个年龄。前些年还有人经常上门来给陈美芳说亲,这两年随着她年纪越大,上门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徐秀芬能不着急吗?   恰好前些日子又有媒人上门来说了个对象,男方是公社的一个干事,家里还是镇上的,条件算是很不错了,要不是男方也想找个学历高点的,陈美芳又长得不错,媒人都不定会上门。   徐秀芬觉得这门亲事要是错过了,怕是以后再难找到条件这么好的了,能嫁到镇上去,还不用下地干活,这还有什么可挑的?所以徐秀芬这回没管陈美芳的抗议,直接拍板应下了这门亲事,然后陈美芳就离家出走了。   “人是昨天晚上发现不见了的,大半夜的大伯来敲了我们的门,问有没有看见芳芳,我们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陈家凡是今天在家的都出去找人了,余蔓今天早上也请了半天假,跟着一块去找了找。   “我们把镇上和县里的招待所,还有芳芳的同学家都给找了个遍,也没找见人,大伯母现在已经躺在炕上起不来身了,妈就跟着过去帮忙了。”   别看刘银凤一向跟徐秀芬不对付,但这跟她单纯地厌恶马婶子还不一样,她和徐秀芬属于那种两人都想互相压对方一头,却也不至于见不得对方好的,出了事儿的话妯娌间还是能搭把手的。   “她没有介绍信能跑到哪儿去?”陈远川有些疑惑,这年头买票住宿都需要介绍信,没有介绍信想出门都难,陈美芳是怎么跑了的?   “我听大伯说,昨天上午芳芳去了一趟大队部,她可能趁大伯没注意给自己弄了个介绍信。”   陈保国对自己的闺女总是不设防的,恰好陈美芳去大队部的时候,陈保国还有事出去了一趟,陈美芳又经常见陈保国给别人开介绍信,她也是知道该怎么弄的,很可能就是趁着陈保国出去的那段时间,给自己偷偷开了个。   这下可有些麻烦了,陈远川听了都有些头疼,陈美芳要是已经坐上车跑了,天南海北的上哪找人去?这还不是最关键的,重点是她一个小姑娘,以前又没出过远门,压根没什么阅历,别再让拐子给拐了。   “我先上大伯家看看再说吧。”   陈保国这会儿正蹲在门口抽旱烟,他平时轻易不怎么抽烟,只有心里实在烦得厉害的时候,才会拿出来抽几下。   陈远川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他大伯眉头掐得死紧地在那里抽烟。   “大伯,芳芳有消息了吗?”   陈保国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是陈远川来了,他站起了身子。   “还没,也不知道这死妮子跑哪儿去了。”   以往陈远川从外面回来,陈保国总要拉着他,问问他出去的经历,这回哪里还有什么心情。   陈远川倒是很能理解陈保国,任是谁家养了20多年的闺女不见了,都得急得上火,他站在门口都能听见徐秀芬的低泣声。   他进屋后就瞧见大伯家的两个儿媳妇,还有刘银凤都在屋里陪着徐秀芬,徐秀芬则正躺在炕上抹泪,陈远平和陈远安则还在外面找人没回来。   陈远川跟刘银凤打了个招呼,他知道大伯母这会儿肯定没心应付自己,也没有去找徐秀芬说话,而是问身后的陈保国:“大伯,芳芳这段时间有没有提过她想去什么地方?”   陈远川估计跟陈美芳关系要好的人家,陈保国他们肯定都已经找过了,不管是镇上还是县里都没多大,陈美芳要是在的话不太可能找不到人,再结合陈美芳偷偷给自己弄了个介绍信,陈远川推测陈美芳坐车跑外地的可能性比较大。   “没听她说起过。”陈保国摇了摇头,他平时要忙着大队里的事儿,跟闺女的交流也不多,陈美芳又是个姑娘家,有什么心事也不会跟他说,他还真没听陈美芳提起过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倒是陈远安的媳妇柳月欲言又止的样子,陈远安在前些年也结婚了,媳妇儿是隔壁大队大队长家的闺女,跟陈远安也算门当户对。   “弟妹是不是有什么要说的?”陈远川很快注意到了柳月的异状。   “我记得芳芳有一回好像提过,说她想去首都看看,大川哥你上回去北京的时候她还特别羡慕你,不过那已经是去年的事了,这段时间倒是没听她说过什么。”柳月的年纪没比陈美芳大多少,她们两个平日里还算谈得来。   首都?陈美芳一个从没出过远门的小姑娘,会对首都有向往也是正常,毕竟绝大多数的老百姓如果有机会的话,都会想到北京去看看。他们县城火车站只是一个小站,途经的车次并不多,往北京去的更是只有一趟车会经过他们这里,那就是他去年去北京时坐的那趟车,好像好几天才发一次。   想到这里,陈远川也没有耽误,他跑到大队部去往车站打了个电话,得知今天上午刚好就有一趟车,经过他们县城发往北京时,陈远川就猜测,陈美芳十有八九还真可能是坐车去北京了,不然她一个小姑娘又没有别的亲戚可以投奔,镇上和县城也都找遍了,她还能去哪儿?   陈远川推算了一下,根据他们去年坐车的经历,这个时间点,火车大概行驶了两个多小时,刚刚经过市里。从他们县里到市里也就是100多公里的路程,如果他把速度提升到极致,未必追不上。   想到这些年陈保国对他们一家的照顾,还有他刚穿来时,陈保国自己家都不富裕,还愿意借钱给他们,陈远川咬了咬牙,转身就走。   这天中午,驾车从县里通往市里的司机老李,正开着车呢就感觉到旁边有道人影一闪而过,等再定睛去看时,已经瞧不见人了。老李抬头望了望天上高悬的太阳,心道肯定是自己开车开得太久了,眼花了。   此时在通往北京的火车上,陈美芳正和旁边的一对中年夫妻聊得热乎。   “嫂子,我就想去北京看一眼升国旗,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呢。”陈美芳在心中合计了下自己身上带的钱能支撑多久,她这趟出来可是把私房钱全带上了,大多都是她爸妈和她二哥这些年给她的零花钱,她可是攒了好久的,结果光买车票就用去了一半,陈美芳心想,要不到了北京看一眼升国旗就回去吧。   “光看升国旗怎么行,难得去一趟,就在北京多玩两天。”   眼见听了自己的话,陈美芳露出了为难之色,张红梅笑了笑,很是热情道:“小芳妹子,你要是到了北京没地方住,不如就住在我们家,反正你杨哥也不常在家,你去了还能跟我做个伴。”   张红梅的丈夫杨有福,闻言立马露出了个憨厚的笑容,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对对,小芳妹子别客气,我们家地方大 。”   陈美芳有些迟疑,她也不是一点警惕之心都没有的,虽然杨哥跟红梅嫂子看着人都不错,但他们毕竟是在火车上才认识的,交情也不深,所以陈美芳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不用了嫂子,我出去得太久,家里人也担心,能看一眼升国旗圆了梦就行了,我也不好在外面久待。”陈美芳确实是一气之下才跑出来的,她不想结婚嫁人,但她也没打算一直待在外头不回去。   张红梅和杨有福对视一眼,也没有再深劝,反而跟陈美芳聊起了别的。   到了吃饭的时候,张红梅见陈美芳只带了几个杂粮窝窝,还硬是塞了她一个茶叶蛋。   “小芳妹子,你拿着,我们带的鸡蛋多,我俩也吃不完。”   陈美芳推辞不过,只能接了过来,还在心里感叹,这红梅嫂子可真是个好人。   过了一会儿,杨有福站了起来,对陈美芳道:“小芳妹子,你要打热水不,刚好我去帮你一起打了,这火车上人多,你就别过去挤了。”   陈美芳见过道里的人确实挺多的,便没有拒绝。   “谢谢杨哥了。”   陈远川一路运转功法,顺着市里的铁道一路往北京的方向追去,一直到了半下午,才算是瞧见了火车的影子,他又加快了些速度,纵身一跃,便抓住了火车的外沿,这也就是他了,换个人想要扒上正行驶的火车可不是件容易事。   陈远川翻进火车后,先去找乘务员补了个票,他这是来找人的,别再被当成逃票的给抓了,那不是搞笑吗。   这趟车因为是往北京去的,走的是一条重要的铁路线,所以上上下下的人非常多。陈远川光是一个车厢挨着一个车厢地找,就花了不少时间。   这边张红梅搂着昏睡的陈美芳,对杨有福道:“咱们这便准备下车吧。”   火车上的人来来去去的,这会儿周围坐着的早已不是原先的人了,在旁边的基本都是才上车的,他们上车时就见陈美芳跟张红梅两口子很是亲近,只当他们都是一起的。   杨有福点了点头,他俩本来没打算在火车上寻找目标的,因为这时候会一个人出门的年轻姑娘实在是少数,也是巧了,他们坐这趟车是打算到北京去的,结果就碰到了独自一人的陈美芳,这不就省了大事儿了。   恰好有户人家想给自己的傻子儿子买个媳妇,还特意说了想要多出点钱买个上过学的,说是想找个聪明点的儿媳妇,不想再生个傻孙子。杨有福听了只觉得可笑,这聪不聪明跟上没上过学有什么关系?就眼前这姑娘吧,还是上过高中的呢,也没见得有多聪明,连门都没怎么出过,就敢一个人瞎跑。   张红梅也是个力气大的,她架着陈美芳就朝着下车的过道走去。   “让一让,让一让,我妹子她不太舒服。”   张红梅两口子都是经验丰富的,这要是换成杨有福架着个昏迷的姑娘,少不得得引起别人怀疑,张红梅就不一样了,她原就长了一副面善的模样,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可谁知他们就快走到下车口时,却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张红梅抬头,见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同志,麻烦让一让,我妹子有点发热,我们急着下车去医院。”   “你妹子?这分明就是我妹子。”陈远川打量了下昏迷的陈美芳,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要是再晚一点,陈美芳就不知道被拐到什么地方去了。   张红梅皱眉,陈美芳分明说了,她是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的,想要去北京看升国旗,怎么可能突然冒出来个哥哥,他们一起说了那么长时间的活,也没见这人出现,这莫不是个想要来摘桃子的吧?   “同志,做人别太贪心,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张红梅压低嗓音对陈远川说道。   陈远川被逗乐了,这是把自己当成同行了?他也没跟张红梅解释,伸出一只手把张红梅的手腕甩到了一边,另一只手把陈美芳给拽了过来。   张红梅一愣,顿时怒了,竟然还有这么明目张胆抢人的。   “抓拐子了,光天化日就敢抢人了。”   杨有福见状,也想上前来帮忙,却被陈远川一脚给踹到了一边。   “你还敢打人,还强抢女同志!”张红梅这么一喊,把周围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来。   而张红梅之所以敢这么嚣张,是因为她断定了陈远川不可能是陈美芳的哥哥,八成是个同行,她哪能容忍自己快到嘴边的肥肉被对方抢去,这才想闹大了,逼陈远川放手的。   可惜陈远川根本不吃她这一套,说什么都不松手。   “出了什么事儿了?”以为这边出了乱子,没一会儿连乘务员也来了。   众人很快就七嘴八舌地把经过跟乘务员讲了一遍,不管是杨有福还是陈远川都一口咬定陈美芳是自己的妹子,乘务员小刘很是诧异,这从来只听说过抢媳妇儿的,还没听说过抢妹子的,关键是当事人还昏迷不醒,小刘左看看右看看,颇有些拿不定主意。   有之前跟陈美芳他们坐在一起的,听到这边的动静也凑了过来,还替张红梅说了句话。   “这姑娘刚才就是跟这两口子坐在一起的,我看他们还挺亲热的。”   这下子大家都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陈远川,小刘也是如此。   “这位同志,既然你说你是这个姑娘的哥哥,你俩怎么没坐在一起呢?”   “我俩本来也不是一块出的门,只是刚好在火车上碰到了而已,我是她堂哥,这是毋庸置疑的,但这两口子我根本就不认识,我大伯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大个儿子我都不知道。”陈远川指了指张红梅和杨有福。   他见乘务员为难,又接着道:“这不是到了个车站,咱们干脆一块下车,到派出所分辨去。”   张红梅和杨有福对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人不会真的是陈美芳的哥哥吧,难道这么点背刚好撞上了,不然这人怎么敢要求上派出所的?   小刘觉得这样也行,几人这便下了车,准备前往车站旁边的派出所去,而张红梅和杨有福两人趁着上下车人流涌动,便想朝外挤去,早就防着他们要逃跑的陈远川,将自己揣在身上的石子朝着两人分别砸了过去,那石子越过重重人群,竟然精准地砸中了两人的脑袋,这一下砸的可不轻,两人后脑勺都出血了。   张红梅和杨有福“哎哟”一声,捂着脑袋倒在了地上。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张红梅两人很快就被抓了起来。   而陈美芳应该是水里被下了药,一直到晚上才清醒过来。   “大川哥,你怎么在这里?”陈美芳见到出现在眼前的陈远川很是惊讶。   “你说我怎么在这儿?”陈远川冷笑一声,“我要不在这儿,你就得去给傻子当媳妇了。”   陈远川也是有些生气,他觉得陈美芳   不想嫁人,这没什么,谁还没有点婚姻自主权了,但也不能一个人乱跑呀,这一跑可倒好,让自己追着火车跑了半下午。   陈美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后顿时后怕不已,她着实没想到张红梅跟杨有福两人竟然会是拐子。   “我就是不想结婚,想去北京看个升国旗就回去的。”陈美芳哭哭啼啼地说道。   “你才多大,想去北京看升国旗什么时候不能去?非得招呼也不打的就一个人跑去了,你妈都已经躺到炕上起不来了。再说了,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你不想结婚你妈还能硬逼着你吗?”陈远川把陈美芳教训了一顿,见她已经知道错了,便没再死抓着不放,而是准备带着她回去了。   “对了,大川哥你是怎么出现在火车上的?”陈美芳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不解地问道。   “我在县城有个朋友,我让他开车送我来的,我们一路追着火车跑了好半晌呢。”陈远川对着别人都是这么说的。   陈美芳回家之后,徐秀芬就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对着陈美芳拍打了好几下。   “你这个死丫头,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不想结婚,你不会好好说吗?非要离家出走。”   “我好好说了,你不是不听吗?”   母女两人吵了几句嘴,又抱着哭了起来。   陈远川没管这母女俩的官司,他被陈保国叫到了一旁。   “大川呀,这回多亏了你和你在县城的那个朋友了,不行请人家来家里吃个饭,好好感谢感谢。”   “大伯,不用了,我那朋友上市里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为了防止陈保国非要请那莫须有的人吃饭,陈远川赶紧转移了话题。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 2. c o m   “大伯,我跟书海通了个电话,听他的意思,高考是极有可能会恢复的,芳芳既然不想结婚,你们就别勉强她了,指不定以后咱们家还真能出个大学生呢。”   “可芳芳这年纪……”谢书海在生产队待过一段时间,陈保国也是知道谢书海家世背景不一般的,人家在北京,说不定提前知道什么消息呢,他就是怕陈美芳的年龄拖不起。   “年龄怎么了?芳芳不也才22,要是以后真的找不到合适的对象,你干脆就给她招个上门女婿。”   “啊?”陈保国抽抽嘴角,“大川呀,男人还是得担起养家的重任才行,怎么能靠女人养家呢。”   “大伯,你没听广播里说吗,新时代的女性那是能头顶半边天的,谁说就非得男人养家了,女人也有个高的。”   “还是算了吧,我家芳芳个子矮,她没有那么高的个头。”陈保国委婉道。   “大伯,你……”陈远川觉得陈保国颇为食古不化,不能接受新鲜事物,正准备再劝说两句,就被刘银凤给打断了。   “他大伯,我们先回去了。”刘银凤见陈远川又开始发挥他搅屎棍的威力,在这里瞎撺掇别人,赶紧把人拽走了。 第60章   “妈,你干吗,我话还没说完呢。”回去的路上陈远川挣脱开刘银凤,不乐意地道。   “你说什么说,让芳芳招个上门女婿,亏你想得出来。”   “这有什么想不出来的?招个上门女婿怎么了?”   “你自己喜欢吃软饭,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吗,如今愿意给别人当上门女婿的男人能有几个好的?”再说陈保国家又不是没儿子,招什么上门女婿,他儿子跟儿媳妇都不带愿意的。   “那不结婚也行,谁规定了人非得结婚的?”陈远川觉得这结不结婚全凭个人意愿,他上辈子就一辈子没结婚,日子过得也挺逍遥的,也没觉得比别人少些什么。   “你胡说什么,这人哪能不结婚,你可别跑到你大伯跟你大伯母面前瞎说,更不能瞎撺掇芳芳。”刘银凤怕陈远川会被陈保国一家给打出来。   行,不说就不说吧,陈远川撇撇嘴,这里的人观念就是太落伍。   “妈你也劝劝大伯母,让她别这么着急,等芳芳将来考上大学了,有了稳定的工作,还愁找不着对象吗?年龄大点又怎么了?”   “你说得倒是容易,好像眼下就能考大学似的,这高考都停了多少年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呢。”而且刘银凤觉得让她去劝徐秀芬,搞不好还会起反效果,别人家的事儿还是别管太多了。   大家都没对高考恢复的事情抱太大希望,都以为即便会恢复,也不知道要到哪一年了,不过出了陈美芳离家出走的事儿,徐秀芬倒是没有再逼着她立马结婚了,而是给别人赔了不少好话,把镇上那门亲事给退了。   谁想到这年10月,高考竟然真的恢复了。这个消息以风一般的速度传遍了大江南北,不说别人怎么想的,知青点里的知青们一个个都沸腾了,有些更是禁不住眼含热泪。他们最早来的,在这里一待就是10年,一年年的期盼,一年年的失望,棱角都被磨没了,以为这辈子都回不去的时候,高考终于恢复了,他们可以通过高考回城了,哪怕今年考不上,往后还可以接着考,好歹是有盼头了。   而对队员们来说,这个消息的影响并不算特别大,毕竟过去那些年大家都不怎么注重学习,好些人连中学都没上了,更别说去考大学了。   其中最激动的就属陈美芳了,她想着幸好自己一直都没放弃,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走出去上大学,就连陈保国跟徐秀芬都暗自庆幸,上回没逼着陈美芳嫁人,这要是知道高考今年就能恢复,他们也就不发愁了。   而老陈家的人听说了这事儿,也都替陈美芳高兴。刘银凤本来以为这事跟自家没什么关系,她生的几个孩子什么样她了解,那就没一个是学习的料,也就陈远明好一些,但那也不是因为他喜欢学习,而是因为他那人有心眼儿,想通过提高自己的学历谋求进城的机会。如今陈远明在机械厂有了正式的工作,还马上就要考4级工人了,孩子又出生在即,他对高考完全没什么想法。   所以刘银凤对高考这事听听也就罢了,并没有太过关注。结果这天回来,她沉着张脸把陈远扬给叫了过去。   “妈,叫我什么事儿?”   “还什么事儿?我问你,周丽是不是报名参加高考了?我要不是听你大伯说起,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周丽虽然是个知青,但她要不了多久就该生孩子了,所以刘银凤从来没想过周丽会参加今年的高考。   如今知青想要参加高考,都得让大队里给出证明,陈保国也是想着周丽刚生完孩子,就去参加高考,会不会太紧张了,这才问了下刘银凤的,没想到刘银凤压根就不知道。   “对,她想考就考呗,那些知青不都报名了吗?”陈远扬无所谓地说道。   “她和那些知青能一样吗?那些知青自己一个人,想干嘛干嘛,可周丽呢,先不说她拖家带口的,就说过两个月,估计正是她要生的时候,就算是刚生完了,那也得坐月子吧,她是参加的哪门子的高考?难不成还想把孩子生在考场上?”   呃,周丽估计等不到那时候,就该生了,陈远扬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敢说出来,而是安慰刘银凤道:“妈,周丽既然想考,你就让她试试吧,不然她心里总惦记着这事儿,生孩子都不安生,要是到时候实在没条件考不成,那也怨不得别人不是。”   刘银凤想了想,觉得陈远扬说得也有些道理,她掐指算了算,到考试那会儿周丽应该刚生了,这寒冬腊月的,她就不信周丽身体都不要了,也要去参加考试。   虽然想是这么想,刘银凤对于周丽怀着孕还执意要去高考的事,心里仍然不怎么痛快,这天吃饭的时候,难免敲打了她几句。   “扬子媳妇儿,你也是当妈的人了,别什么事儿只想着自己,也多为你肚子里的   孩子想想,我也不是拦着你高考,但你想想那会儿去高考合适吗?即便真让你考上了,孩子这么小,你准备怎么办?”   周丽也没反驳刘银凤,而是低眉顺眼地应了。   “妈说的是,我就是觉得难得有这么个机会,不去试试有些遗憾,如果真参加不了就算了。”   听周丽这么说,刘银凤才算是舒坦了些。   只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这话说完才不过半个月,周丽竟然就生了。   起因是那天早上周丽起床后觉得有些不舒服,便让陈远扬陪她去县医院看看。刘银凤也没放在心上,还想着这城里姑娘就是娇气,怀个孕不舒服不是很正常,哪用得着跑县医院去。   结果这俩人一走就是一天,到了晚上还不回来,刘银凤难免有些担心,正想让陈远川到县医院去找找他们时,陈远扬就回来报喜了,说是周丽已经生了,刘银凤顿时傻了眼。   “你说什么?已经生了,这怎么可能,不是还有一个多月才到生的时候吗,这怎么说生就生了?”   “这周丽她不是不舒服吗?到医院一看,才发现要生了。”   “之前也没见她有什么要生的征兆,这无缘无故怎么会早产这么久?”刘银凤很是想不通,这周丽月份大了之后也不怎么干活了,又没人给她气受,怎么会突然早产了?   “这谁知道呢?可能她本身体质不太好吧。”陈远扬摸了摸鼻子,颇有些心虚。   恰好陈远川和余蔓也在旁边,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   而刘银凤终于从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中缓过了神来,转而开始埋怨起陈远扬。   “你也是的,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打个电话回队里?如今都生完了,你才回来报信,我这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因为想着周丽没有那么快生,刘银凤最近一直在给白筝准备东西,在她的预想里,白筝怎么也应该生在前面,结果这可倒好,两人弄不好还得赶个前后脚,这一下子刘银凤可不就手忙脚乱了起来。   “对了,我还没问你,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刘银凤正准备进去拿东西,突然想到这个,又转头问陈远扬。   “是个女孩儿。”   刘银凤听了虽然不怎么满意,但到底也没再说什么,她是更想要孙子,但也不至于见不得孙女出生。   因为周丽生了孩子,次日陈远川跟余蔓都跟着到医院去看了一眼,那孩子的个头算不上很大,比正常足月的看着是要小一点,但也不像有些早产儿那般瘦弱。   刘银凤还一直庆幸来着,说是这孩子在胎里养得不错,提早出生了这么久,身体还挺好的。   周丽听了这话,低头沉默不语。   陈远川瞟了眼周丽,这周丽本就瘦小,孩子不大也正常,至于身体可不是健康得很,本来就不是什么早产儿。   不过秉着不该说的话,不要多嘴的原则,陈远川和余蔓两人看透不说透,根本不掺和陈远扬和周丽两人的事儿,以至于家里一时间倒是其乐融融的。   半个月后白筝也生了个女孩,这下刘银凤犯了难,两个儿媳妇前后脚生孩子,这边还没出月子呢,那边又生了,她去照顾谁不照顾谁都不合适,偏偏两人还都没有娘家妈。周丽是个知青,娘家压根儿不在这里,白筝的母亲早早就没了,她爸也不方便给闺女伺候月子。   正在刘银凤为难的时候,周丽主动说道:“妈,我这生了都半个月了,身边已经过了离不开人的时候,你就放心到三嫂那儿去吧,我这边扬子还在家,有事儿我喊二嫂给我搭把手就行。”   刘银凤有些诧异周丽的善解人意,要知道他们这边儿媳妇的月子都是老婆婆照顾的,有些婆婆照顾不好的,能被儿媳妇记恨一辈子。她心想这周丽虽说有些娇气,可到底是大城市来的,还挺通情达理。   有了周丽这话,刘银凤就到县里去照顾白筝了,周丽让陈远扬买了些东西送给了向小燕,向小燕很是乐意地接手了照顾周丽的活,家里倒是没有因为坐月子的事闹出什么纷争。   很快到了这年的12月,大雪纷飞之时,无数考生满怀着希望进了考场。   陈远川则背了一筐红薯走进了老宅。   “妈,咱们今天烤红薯吃吧,这下雪天就适合吃烤红薯。”   刘银凤正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闻言回过神来,没好气道:“你整天除了吃,还知道些什么?”   陈远川一看刘银凤这模样,就知道是有谁又惹着她了。   “妈,最近家里也没出什么事儿,我们兄弟姐妹都成了家,有了孩子,你还有什么可发愁的?”   “都说养儿100岁,长忧99,只要我还没到进土的那天,就有操不完的心。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刘银凤叹了口气。   “什么日子?下雪天吃烤红薯的日子?”   刘银凤瞪了陈远川一眼,这老大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今天是高考的日子。”   “高考跟我又没什么关系,咱们一家不就只有周丽参加高考了吗?”   “说的就是呀,你想啊,这周丽要是真考上了可怎么办?”那会儿报名的时候,刘银凤就不想让周丽去,可陈远扬说什么不一定能考得成,刘银凤原本也以为周丽会在这段时间生孩子,便没有执意反对,可谁能想到周丽竟然那么早就生了,如今连月子都坐完了,竟是一点没耽误高考。   “考上就考上了呗,这也是好事儿,咱们家也能出个大学生了。”   “你净在那儿说屁话,她要是考上了,去了城里上学,扬子怎么办?孩子又怎么办?”   “妈,现在政策一年年在变,就算没有高考,兴许知青什么时候也能回城了,周丽要是有心,她想走总是能走得了的,你拦得住一回,还能次次都拦住吗?至于扬子,他早该想到这一点了不是吗?当初他结婚前我就跟他说了,周丽以后有可能会回城,让他想清楚了再结婚。他既然坚持跟周丽在一起,想来对如今的情况,心中应该是有了打算的,哪用得着你替他纠结。再说孩子,我看周丽也不是个狠心不管孩子的人,她就算真的考上了,对孩子也会有安排的。”   何况陈远扬跟周丽之间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陈远川觉得刘银凤实在没必要过早地庸人自扰。   大抵是知道自己想得太多也没什么用,刘银凤虽然依旧有些忧心忡忡的,到底是把这事儿暂时压在了心底。   这年过年时,家中又比往常热闹了许多,几个儿子都陆续成了家,还各自有了孩子,刘银凤也觉得心中了却了一桩大事。   陈远川则是想着,时间真是过得快,一眨眼的功夫,他来到这里已经8年了。   年后他接到了谢书海的电话,说是帮他看中了套房子,是个四合院,问他有没有意向,那房子是之前一个被下放的老教授名下的,原先被收了,那老教授平反回来后,便把房子返还给了人家,只是大约是不想触景生情,那老教授打算把房子卖了,搬去跟儿子一家团聚。   “那房子的格局跟位置都没什么,只是之前被分割给了好几户,那些人家也不怎么爱惜,弄得那房子破破旧旧的,想要住的话少不得得翻新一下。之前那些年房子只有不够住的,哪有出手的,这也就是这两年陆续有不少人平反回来,这房子才算是有了流动。你要想买整套的院子,这个机会还是挺难得的。”谢书海在电话里说道。   “这房子要多少钱?”   “他开价7500,我觉得还能再还还价。”   “那行,我和余蔓商量一下,尽快给你回话。”   陈远川得了消息也没耽误,当天晚上就跟余蔓商量起了这事儿。   “你去看一下,要是觉得合适了就买了吧。”余蔓这回倒是爽快,她觉得北京的房子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砸手里。   两人说定以后,便把手中的钱凑了凑,陈远川手里的钱除了余蔓给他的,还有就是这些年打猎挣的,虽说他花钱有些大手大脚的,但这么些年下来好歹也攒了个小7000,余蔓那里倒是有2000多块钱,都是她自己那一半的工资,她把钱都给了陈远川,让陈远川看好了就买。   因为怕其他人捷足先登,陈远川买了最近的车票去了北京,那房子虽说有些破旧,可位置确实是不错,还是个独门独户的四合院,陈远川也不可能在北京久待,他准备速战速决,最后他和房主讨价还价一番,以   6800元的价格把房子给买下了。   陈远川也是个心细的,自己这买房子的钱好歹有一半是余蔓的,所以办理过户时他还问人家能不能把他媳妇的名字也加上,惹得那登记的人员打量了他好几眼。如今的房产过户也不是那么严格,最终还是如了陈远川的愿。   了结了这桩大事后,陈远川也没在北京耽搁,很快就回去了。他一回到家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刘银凤竟然跟陈美芳离家出走时的徐秀芬一样,躺在炕上哼哼唧唧地起不来了,头上还敷了条毛巾。   这是又出事儿了?不会这么玄乎吧,他才走了几天,就又出了乱子。只是这会儿正是上班和上工的时候,家里也没有其他人能帮他解惑,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去问刘银凤时,向小燕回来了。   “大哥你从北京回来了,房子买了吗?听说是个四合院,那得有好几间屋子吧,多少钱买的?你能不能跟书海说说,让他也帮我们留意一下?我们也没有那么多钱,我也不指望买个四合院,能在北京买两间屋就行,我也想让你侄子侄女将来能当个首都人。”   陈远川都没来得及开口,向小燕就说了这么一连串,不过由此陈远川也算是确定了,这回出的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至少不是什么危及人身安全的事儿,不然向小燕也不能有功夫在这里拉着他闲聊。   “弟妹,房子的事儿回头再说,你先跟我说说妈是怎么回事儿。”陈远川指了指正房。   “大哥你不知道,你走的第二天,扬子他媳妇,不是,周丽就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她考的是她老家那边的学校,要不说人家这脑子就是好使呢,之前怀着孕,也没见她怎么看书,这大学说考就考上了。”向小燕的语气中充满了羡慕之意,可惜她小学都没上完,这辈子是不用指望了。   陈远川见向小燕说了半天也没说到重点,不得不打断了她。   “妈就因为周丽考上大学就气成这样?”   “什么呀,扬子和周丽前两天突然间离了婚,周丽今天一早已经带着孩子回老家了,妈不就成这样了吗。”   陈远川目瞪口呆,这事情的发展饶是他也没有预料到。   “大哥,你说说这个扬子,结婚离婚跟玩一样,换谁能不生气?”向小燕觉得这事要是摊在自己身上,她也得气得起不来炕。   陈远川弄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想了想,还是朝着正房走去。   “妈,还生气呢,想开点吧,正所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儿孙自有儿孙福,扬子的事儿就让他自己捣鼓去,你何必跟着生气呢?”   刘银凤一把将头上的毛巾扔到了一边,坐直了身子。   “你说我能不生气吗,我原以为几个儿女都结了婚,有了孩子,我也算是可以跟你爸交代了,结果老五那混蛋玩意儿竟然说离就离了,离婚也就算了,还让人把孩子给带走了。”   陈远川看了看被丢到一旁的毛巾,心知刘银凤应该主要还是心里气不顺,身体上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便也放了心。说起孩子,当初他还想过会不会是这俩人结婚前没把持住,现下看来那孩子十有八九根本就不是陈远扬的。   “孩子带走就带走吧,你不是不怎么喜欢孙女吗?”平时也没见刘银凤对云云朵朵有多在意。   “这是我喜不喜欢的事儿吗?那可是咱们老陈家的孩子,怎么能让周丽带走呢。”   “孩子留下来,也没人给带呀,扬子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你还能指望他一个大男人去照顾孩子,最后还不是得你受累,现下周丽带走了也好,反正妈你那么多孙子孙女也不缺这一个。”   “当初我就跟他说了,让他不要找知青,他不听,结果现在弄成这样,我这都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摊上这种事儿呀。”刘银凤还是过不去心中的坎,把陈远扬和周丽骂了个半死,陈远川好一番安慰,才算是让她平了些心气。   晚上,陈远扬鬼鬼祟祟地推门走了进来,正打算回自己屋里,就被陈远川叫住了。   “你干吗呢,回自己家搞得跟做贼一样。”   “大哥?你小声点,别让妈知道我回来了。”   这两天刘银凤正看陈远扬不顺眼呢,逮着机会就要把他叫去骂一顿,弄得陈远扬实在是怕了,专门在外面待到天黑才回来。   “你跟我过来,我问你点事儿。”陈远川领着陈远扬进了屋子。   “大哥,你是不是也想问周丽的事儿?我俩当初在一起时就说好了,能在一起多久就在一起多久,彼此都不拖累对方,如今周丽既然考上了大学,有了好前途,那就让她走呗,就算是勉强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呀。”   陈远扬说的一副为爱放手,很是潇洒的样子,陈远川却一句也没信。   “周丽那孩子不是你的吧。”陈远川也没跟陈远扬废话,直接就点明了关键。   陈远扬瞬间变了脸色,却还想再掩饰一下。   “大哥你什么意思?孩子不是我的是谁的。”   “你还装?你俩结婚前周丽就怀孕了吧,还体质不好早产,你这话也就能骗骗别人。”   陈远扬见陈远川说得这般肯定,便知道瞒不住了。   “大哥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们瞒得挺好的,家里都没人发现。”   “呵!”陈远川冷笑一声,“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周丽有个青梅竹马,两人本来很是要好的,结果那男人的爸妈得知了周丽的身世之后,害怕连累到他们家,便不许两人在一起了,去年过年的时候周丽回老家探了次亲,又和那男人碰了面,两个人一时忘情,就……反正周丽回来后没多久就发现自己怀孕了,现下医院里管得都严,没有结婚证,这孩子她想打都打不掉,可要是未婚生子的话,少不得得面对不少流言蜚语,孩子的身份也是个大问题,所以我和周丽就做了约定,我跟她领证结婚,给孩子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她给我800块钱,等孩子生下来后,她找到合适的时机就带着孩子回城,谁知道高考这么快就恢复了,她这不就提前走了吗?我俩也算是各取所需,好聚好散了。”   陈远川着实没想到陈远扬跟周丽的婚姻还有这样的隐情。   “也就是说你俩其实是假结婚了?”   “对,这周丽别的不说,为人还是挺大方的,除了我俩约定好的钱,她平时也没少给家里和我买东西,她这一走,我还有些舍不得。可惜了,剩下的那些知青我都已经了解过了,再没有像周丽这样有钱又大方的。”   陈远川抽抽嘴角,这是找到了致富的新途径,还准备再寻摸一个?也是,800块钱相当于普通工人两年的工资了,周丽在这个家里待的还没有两年,陈远扬什么都不用干,就得了两年的工资,除了离了婚对名声有点影响外,他几乎没什么损失,难怪还惦记着再找一个呢。   就是陈远川这样以吃软饭为荣的,对此都甘拜下风。 第61章   一辆汽车行驶在从市里回县城的路上,里面除司机外,还坐着带着余蔓和秘书开会归来的严鑫。   这次的会议是市政府召集周边的几个大厂领导一起开的,主要传达了上面对于目前国营厂子发展的一些政策,以及下阶段的规划安排和任务目标。   “咱们的厂子比起人家市里的那些万人大厂还是有差距呀。”严鑫开完了会后心生感慨。   “严厂长,咱们厂子已经在进步了,去年车间任务顺利完成不说,还多了好几个高级工人,至于跟市里的差距,那也是没办法的,咱们人数本来就少。”余蔓觉得他们厂子能发展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他们厂子毕竟是在县城里,受地域交通种种限制,跟市里的那些厂子肯定没法比。   严鑫点点头,又交代余蔓道:“你这个车间主任今年也得多费些心,上面可是给我们定目标了。”   自从金师傅去年退休后,生产车间这一块主要都是余蔓在领头。   “您放心,我明白。”   这时,余蔓注意到严鑫按了按腿,想起严鑫的旧伤,不禁有些担忧道:“严厂长,您腿还不舒服吗?”   “老毛病了,一到阴天下雨的时候疼得就会厉害些。”说起来这也是早年的旧伤了,年轻的时候倒是还好,如今上了年纪,疼痛便越加频繁了,有时候整晚都睡不着觉,人不服老就是不行呀。   想到这里,严鑫看了眼旁边的余蔓,暗自摇头,没法   子,像他们这种国营大厂是要讲资历的,余蔓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就算自己有心栽培她,可离自己退休也没剩多久了,而且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退休呢。   “你家里最近还好吗?没出什么事吧。”说完了正事,严鑫又跟余蔓聊了两句家常,因为陈爱国的关系,严鑫对陈家的小辈都比较关照。   “都挺好的,您不用担心。”   周丽离婚走了之后,刘银凤气不顺了好一阵子,那段时间家里人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触了刘银凤的霉头,最后还是陈远扬实在受不了刘银凤动不动就提起周丽跟孩子,把他跟周丽的事情跟刘银凤坦白了。   这下算是捅了大篓子了,刘银凤倒是不再为周丽带着孩子离开的事而难受了,但她彻底恼了陈远扬,从前最是宠爱陈远扬的人,那天竟然拿着扫帚把陈远扬狠抽了一顿。   实在是在他们这些老一辈人的观念中,结婚都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哪能用来做交易?就为了换那几百块钱,家里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吗?这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刘银凤如今见着陈远扬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呢,不过精气神儿倒是恢复过来了,身体还是挺硬朗的。   “那就好,你们回头去祭拜你公公的时候,替我给他多烧点纸,我这腿脚,如今去看他也不比从前方便了。”   傍晚下班回家时,余蔓颇有些忧心忡忡的。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儿?”陈远川很快注意到了余蔓脸上的表情。   “我看严厂长的旧伤好像越来越严重了,以前走路还不怎么明显,现在旧伤这一复发,走路都有些困难,你说他不会提前病退吧。”余蔓也懂得大树底下好乘凉的道理,她一个女同志能当车间主任,除了当时金师傅的力荐以外,严鑫也为她挡了不少质疑的声音,这一年来更是很是器重她,这次市里开会也是带着她一起去的。   不管严鑫是认可她的个人能力,还是看在陈爱国的面子上,只要严鑫还在位置,她就能省却不少麻烦事,所以余蔓对严鑫的身体状况还是挺关注的。   “这个咱们就没什么好办法了,眼下你也只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至于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陈远川也没说余蔓杞人忧天什么的,就严鑫的身体情况来看,余蔓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对于自己改变不了的事情,还是别想那么多了。   余蔓点点头,暂时将这层忧虑给放到了心底。   “对了,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见到马婶子在外面一直盯着咱们家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今在他们生产队,陈来宝和陈远扬又一次出名了,从前两人就是生产队最爱偷懒耍滑的混子,结果俩人还都找了个女知青,最后媳妇都没了,惹得队里不少人看他们笑话,说两个人干活都干不好,眼光还挺高,非要找女知青,现下丢人了吧。   陈远扬倒是还好一点,他毕竟得了里子,对外面的流言也不是那么在意了,何况经了陈桃子的事儿后,这种流言对他的杀伤力已经不大了。   陈来宝则更惨,他是面子里子全没了,真真正正地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过自从马婶子回来以后,母子两人这一年多来都很是低调,现在因为陈远扬跟周丽的事,他和许瑶的事儿难免又被人翻出来议论了一番。   马婶子这人不会又想打什么歪主意了吧,陈远川可从来没小看过马婶子,就在他琢磨着马婶子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次日这人就找上门来了。   当时家里只有陈远川一人,马婶子是直接敲门进来的,想起余蔓昨天说的话,陈远川也没拦着她进门,他也想知道马婶子的目的。   “马婶子找我有事?”   马婶子看了陈远川一眼,从她当初算计陈远川却没讨着好时,她就知道陈远川不是个好糊弄的,便也没有绕圈子,直接就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陈远川有些诧异,他跟马婶子能有什么可交易的。   马婶子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也没急着解释,而是提起了一桩往事。   “70年夏天你掉进水沟里那次,你还记得吗?当时大队长还挨家挨户问了下,那天晚上都有谁出去了,想来你也不是自己脚滑掉进去的,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害的你吗?”   陈远川眯起了眼睛,这事儿他虽然有些猜测,但还真不能确定是谁做的,因为他想不通动机,原主跟人无冤无仇的,到底是谁要害他?陈远川还没说话,就听马婶子继续道:“你给我300块钱,我就把是谁害的你告诉你。”   陈远川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注视着马婶子。   “我说马婶子,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即便当初是有人把我推进水沟里的,可我到底也没怎么样,又过去这么久了,如今我就算知道了是谁,也顶多出口气,多些防备罢了,能有多大影响?你张口就要300,我掏300块钱买这么个消息还不如不知道,反正日子也一样过,你还是回去吧。”   说完陈远川就想转身回屋,他确实想知道是谁害的原主,毕竟原主可是没了一条命的,他接收了这具身体,有机会还是想要替原主把仇报了的,可这不意味着他能接受马婶子在这里漫天要价,何况马婶子又不知道原主没了一条命。   “等等,要不200也行,不能再少了,除了我,没人知道这个秘密了。”果然马婶子听陈远川这么说,有些慌了,她也不确定手里的这个消息到底价值多少。   陈远川转过身来,一口道:“100,100块钱买你一个消息,你已经占了大便宜了,你要是不想说就可以直接离开了。说实在的,即便你不说,我心中也有些猜测,不是非知道不可。”   陈远川想了想,好歹是原主一条性命,100块钱买个消息倒也不算太亏。   谈判中只要主动退了一步,就只能一退再退,马婶子皱眉犹豫半晌,见陈远川已经开始不耐烦地想赶人了,只得咬牙应了。   “行,不过你得先把钱给我。”   “马婶子你可真有意思,我把钱先给你,你胡乱给我扯个人怎么办?我总得先听听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放心,只要你不是瞎说的,我是不可能赖账的。”这马婶子心眼儿可不少,陈远川觉得自己还是得多防着点。   大抵是觉得陈远川不至于为了100块钱耍赖,马婶子没有再坚持先拿钱。   “推你的那人是许瑶。”   陈远川在马婶子跟他谈交易的时候,其实就有些猜想了,马婶子能知道谁的秘密?左右都是她身边的人,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陈远川还是试探道:“你不会是因为自己跟许瑶有仇,便故意说是许瑶推的,想要借刀杀人吧。”   “不是,我是亲耳听到许瑶自己说的。”马婶子急了,诚然她确实有想要让陈远川去对付许瑶,帮自己出口恶气的意思,但她说的也都是真的。   那时候她和许瑶一起发配到劳改农场,当时许瑶还没有勾搭上那个场长,两人很是吃了些苦头,马婶子还好一点,但许瑶哪里受过那种罪,当时许瑶情绪就有些崩溃,马婶子有一次听到许瑶在那里咒骂赵瑞和赵珏两兄弟,这才知   道许瑶当初会和赵瑞在一起,还和陈远川的事情有关。这会儿马婶子怕陈远川不相信她,便将自己当初听到的话都告诉了陈远川。   “你受伤那晚,许瑶出去时好像是被赵瑞看到了,赵瑞便抓着这个把柄威胁许瑶跟他在一起,这才有了后面的事儿。”   原来如此,陈远川当初就有些奇怪,一开始许瑶明明是想巴上陈远安的,怎么突然就和赵瑞在一起了,既然跟赵瑞在一起了,为什么又要砸伤赵瑞,原来一切都是有因由的。   这最初的因由还在原主身上,这可真是一饮一啄,皆有前因,这人就不能起害人之心,否则后面就跟填窟窿似的,越填越大。   “许瑶有没有说她是为什么要害我的?”陈远川问马婶子,他以前其实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许瑶,只是没找到许瑶这么做的动机,明明许瑶和原主根本就没怎么接触过。   “这她倒是没有说,不过她对你还有你们全家,好像怨气都挺重的,有回她就说过你们全家没一个好人。”   这点陈远川也早就有所察觉了,他之前就发现许瑶对他有一种颇为熟稔的感觉,或者说是对原主。   想起许瑶的怪异之处,她似乎总是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陈远川想,大概在许瑶看来,陈远安和谢书海都是能给她提供好处的人,是她想要巴上的,而自己一家则是会给她带来害处的,是她厌恶的存在,这也就能解释得通许瑶为什么要害原主了。   不管怎样,原主的公道还是要讨的,许瑶当初判的年限应该也到期了,可她却没有回生产队,不过这也正常,就她和马婶子的恩怨,她肯定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那100块钱……”马婶子见陈远川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一直没有动,只得开口提醒道。   陈远川进屋拿了100块钱给了马婶子,等马婶子走后,他就去了趟大队部。   “大伯,像许瑶这种被判劳改的情况,她的户口跟档案什么的还在咱们这里吗?”   “你怎么想起问许瑶了?”陈保国有些纳闷。   “这不是马婶子想知道吗?她又不好意思自己来,就跑去找了我,我想着都是邻居,就替她来问一问。”   马婶子想知道?这下陈保国能理解了。   “他们这些服刑的人为了方便管理,户口都是直接转到当地的劳改农场去的,早就不在咱们这里了。”   “那劳改到期了之后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按说她想回来应该也是能转回来的,毕竟是咱们这里的知青,又在这儿结了婚,不过我想着她应该不会想回来吧。”这跟马婶子一家都闹成那样了,还回来干啥?   “那她有可能回到原籍老家去吗?”   “如果知青允许回城的话,还真有可能,眼下倒是不好说。”   “行,我知道了。对了,大伯,当初知青来的时候,应该都有做登记,我能查一下许瑶老家的地址吗?”   “怎么马婶子还准备追到人老家去?”这马婶子该不会是当初在许瑶手底下受了大罪,还想追到老家找许瑶算账吧。   “这谁知道呢,也可能是陈来宝想去,俩人毕竟也做了那么久的夫妻。”   陈保国想想也是,两个人当初可是结了婚的,这许瑶就此不回来了,也得给人家陈来宝个交代,便给陈远川查了下记录。   陈远川从陈保国那里记下了许瑶老家的地址后,就离开了大队部,他在心中暗自琢磨着,许瑶应该是回老家的可能性比较大,不太可能一直在劳改农场待着,当初是因为在劳改期限内,她才傍上那个场长的,如今到了期限,怎么可能还一直待在那样偏远的地方,那许瑶可不是个甘于寂寞的。   就在陈远川琢磨着是不是要往许瑶老家去一趟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让陈远川不得不先把这件事情放下了。   这日陈远川去了趟后山,他刚从后山回来,陈保国就过来了。   “大川,你跑哪儿去了?刚才机械厂那边打来电话,说是侄媳妇晕倒进医院了。”   啊?陈远川这一惊非同小可,余蔓平时身体挺好的,怎么会突然进医院了?   他也不敢耽误,立马跑到了县医院,然后就得知了一件预料之外的事。   什么,怀孕了?陈远川和余蔓面面相觑,两人都没想到还会再有孩子。当初那大夫说余蔓再怀孕的可能性不大,虽是没有把话说死,可两人都没有对这件事怀抱过什么希望。   陈远川对于有没有孩子的也不是特别在意,谁知道事隔多年之后,余蔓竟然又怀孕了,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些年家里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陈远川又是个不愿意缺了嘴的,因此在吃喝上一向比较讲究,再加上他去年从长白山带回来两颗人参,时不时地还会切个参须什么的给大家泡水喝。就算余蔓早些年身体底子不太好,调养了这么多年应该也正常了,那也不是没有可能怀孕。   而余蔓这回之所以会进医院,也是因为她最近在工作上着实拼命了些。上次市里开会给各个厂子都定了任务目标,这厂与厂之间多少还有些竞争关系,都想要市里面给自家厂子些扶持,那首先就得把生产任务完成好,才能跟上面开得了口,再加上余蔓本也是个好强的,不想让人家觉得自己一个女同志就管理不好生产车间,所以她最近在工作上花的心思就多了些,光是加班就连着加了好一段时间。   结果今天上午她刚到厂子里没多久就晕倒了,被送进医院后才知道是怀孕了,也是余蔓压根没往这方面想,才会忽略了自己身体上的一些变化。   两人得知了这个消息一时间都有些恍惚,总觉得很是不真实。尤其是陈远川,两辈子加起来足足有100多岁的高龄了,陈远川在想,自己这也算是真真正正的老来得子了吧。   等到消化了这件事之后,陈远川看向余蔓问道:“你身体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的?”   “大夫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累着了。”   “那你以后多注意休息吧,工作起来也别太拼命了。”余蔓也就比他小一岁,今年也30出头了,这年纪越大,生孩子总是要越发艰难些的,到底是不比当年了。   “我知道。”余蔓之前是不知道自己怀孕,才那样拼命的,如今既然知道了,自然是不会那般了。   “对了,你这一怀孕对你的工作有影响吗?”陈远川也是知道些余蔓的处境的,要不是有严鑫在前面顶着,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余蔓也是想要证明自己,这段时间才这般忙碌的。   “暂时应该影响不大。”以后就不好说了。余蔓没说出口的话,两人都心知肚明,尤其到时候月份大了,再坐月子什么的,说没有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们谁也没说不要这个孩子,以前没怀孕的时候,两人也没有什么想头,可既然有了,也不至于就不要了。关于工作的事儿,余蔓想着,还是顺其自然吧,还没发生的事情,过早地发愁也无济于事。   既然余蔓的身体没什么事,两人便回家了,家里人得知余蔓怀孕后都挺惊讶的,尤其是刘银凤,她早先也是知道余蔓的身   体情况的,对陈远川再有孩子并没抱什么希望,如今这也算是个意外之喜了。自打陈远扬离婚后,家里难得有了这么个好消息,刘银凤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而陈冬冬和陈笑笑听说他们马上就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时,反应则截然不同。   要么说闺女是个贴心小棉袄呢,陈笑笑得知余蔓怀孕了,很是好奇地摸着她的肚子,追问余蔓,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还说将来要带着弟弟妹妹一起玩。   陈冬冬则不同,这孩子大约是到了想得多的年纪,他盯着余蔓的肚子看了一会儿后,问陈远川:“爸,你以后有了弟弟妹妹,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   陈远川怜悯地看了陈冬冬一眼。   “你这孩子从前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你觉得你有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地方吗?你要不是我儿子,你以为我会管你。”   陈冬冬:“……”   “那你以后有了弟弟妹妹,你可不能偏心。”   陈远川理直气壮地道:“我就是偏心了,你又能怎么样?你奶不也偏心了你那么多年吗,你看云云朵朵说什么没。”   话说有几个老来得子能不偏心的,陈远川觉得自己就算偏心了,也没毛病。   陈冬冬:“……”   这天儿没法聊了,他早就知道他爸是全家最极品的人,就不应该抱有什么期待。   陈远川似乎还嫌陈冬冬受的打击不够大,又补充了一句:“冬冬啊,我教你一个道理,当一件事你没有能力改变的时候,那就认命吧。”   陈冬冬:“……”   这下子陈冬冬原本心底的那点小惆怅是彻底没了,得,爱咋咋地吧,这么奇葩的爹,谁爱要谁要,他是脑子一时出了问题,才会跟他爸说这些。   余蔓的身体还不错,之前就是有些劳累过度了,她休息了两天后,便没什么事了,目前怀孕的反应也不大,她便又开始正常上班了,只是不再像原来那般拼命。   而陈远川想着,这孕妇都得多吃些好的补补,这些日子上山便上得勤了些,有次他出门的时候,恰好撞见马婶子带着陈来宝也要外出,两人大包小包的,那架势就跟要搬家一样。   马婶子看见陈远川,还主动说了句:“大川要出门呀,我有个表妹嫁到了外地,我准备带着来宝过去串亲戚。”   陈远川莫名其妙,他好像并没有问他们要去哪儿吧,而且串亲戚需要带这么多东西吗?   陈远川本身跟隔壁一家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又有前面陈桃子的事情在,他跟马婶子虽然做了笔交易,但也只限于交易,他本就不是个好奇心有多强的人,对马婶子和陈来宝要上哪儿去根本不在意,所以虽然心中有些奇怪,也没有多说什么,敷衍地点了下头就走了。   谁知过了两天,陈来宝家隔壁老刘家的大儿子搬进了陈来宝家,老刘家的大儿子就是当初发现了钱老大,并且带着大伙跑到陈来宝家里抓贼的那个。   队里的人对此都很是意外,这一问才知道,原来马婶子把她家房子低价卖给了老刘家,恰好老刘家之前分了家,房子也不怎么够住,老刘家的大儿子就接手了陈来宝家的房子。   因为马婶子把房子卖得很是便宜,唯一的要求就是让老刘家先别声张,所以大伙之前都不知道这件事,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马婶子带着陈来宝所谓的去串亲戚,该不会是不打算回来了吧。   陈远川听了,觉得这马婶子可真逗,走就走吧,还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一样,而且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户口管理是极为严格的,像他们这样的农村户口,到了城里,如果没有正经的单位接收的话,那就属于盲流,抓到了也会被遣返回来。如果她是换了个村子,那更没必要了,这背井离乡的图什么?在这里就算他们母子两人干活不咋地,好歹还能分他们一份粮食。   然而又过了两天,陈远川才算是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跑了。 第62章   这天一大早,陈家人还在吃早饭,就听到隔壁闹哄哄的。   “这是又怎么了?一天到晚每个消停的时候,那马顺弟不是走了吗,怎么隔壁又吵吵起来了?”刘银凤不解地问道。   对于马婶子带着陈来宝走了的事,刘银凤还是挺高兴的,她和马婶子打小就认识,后来又做了这么多年邻居,绕都绕不开,如今终于不用看到马婶子那张老脸了。   “谁知道呢,妈,要不我去看看。”在这个家里,向小燕一向是最喜欢凑热闹的了,听到声音就有些蠢蠢欲动。   刘银凤瞟了她一眼,也知道向小燕的性子。   “你想去就去吧,谁还能拦着你?”   向小燕得了刘银凤的话,跑出来一看,才发现吵闹的原来是陈梅子和陈杏子,还有他们各自的夫家人。   只见陈梅子和陈杏子在那里哭哭啼啼的,尤其是陈梅子,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别提多醒目了。向小燕听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两家人都是来找马婶子要钱的。   刘大武最是气恼,他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也不知道陈梅子那贼婆娘是怎么发现他藏钱的地方的,竟然把他的钱全拿走了,那可是他好几年的血汗钱。想到这里,他把马婶子一家人都给恨得要死,都怪自己当初被媒人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再想不到陈梅子是个搬空了夫家也要填补娘家的蠢货。   这会儿他在那里嗷嗷叫着:“马婆子,你赶紧给我出来,别以为你躲在里面就没事了,今天你不把老子的钱还给我,我跟你没完。”   相比之下,陈杏子比陈梅子要好上一些,毕竟她没有挨打,而她也不像陈梅子一样,是把刘大武藏的钱给偷走了。她因为嫁的人比自己要大上许多,老夫少妻的,枕头风还是有些威力的,是以陈杏子嫁过去没多久就拿捏住了现在的丈夫,把家里的经济大权给握在了手里,但她丈夫再是喜欢她,也扛不住她数年如一日的补贴娘家,这两年便盯她盯得紧了,轻易不许她回娘家。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马婶子是怎么跟她接上头的,竟是哄骗的陈杏子把手中的钱都给了自己。   现下陈杏子的丈夫也是横眉冷对的,只后悔自己一时心软,把家中的钱交给了陈杏子掌管。他听了刘大武的吆喝后,也跟着叫起了门。   “对,快出来还钱!”   里面的刘家老大没了法子,只得开门走了出来,对着两家人解释道:“你们别喊了,马婶子不在这里,她带着儿子走了,她走之前把家里的房子卖给了我们家。”   一边说着,刘家老大一边在心中嘀咕着,怪道那马婶子把房子卖得这般便宜,还不让他们声张,原来是卷跑了两个女婿家里的钱,早知道还会有这种麻烦找上门,他合该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买马婶子家的房子。   “你说什么?”刘大武揪着刘家老大的衣领,不敢置信道,“你说谁走了?”   “马婶子带着陈来宝走了,前两天就走了,说是去找嫁在外地的表妹串门。”谁知道这话是不是真的,看这架势,母子俩八成是不会回来了。   说什么去找嫁在外地的表妹串门,这话一听就知道是敷衍人的,刘大武也不是个傻子,哪会猜不到马婶子这是卷了他们的钱,带着儿子跑路了。他气怒之极,找不到罪魁祸首,便只能对着陈梅子发泄,转身又给了陈梅子一巴掌。   “你这个蠢货,把钱都给了那个贼婆子,你看看她走的时候有没有带上你,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娶了你,离婚!这日子没法过了。”   以前刘大武想着陈梅子好歹给他生了个儿子,家里的活也干得不错,除了爱贴补娘家外,也没有什么大的毛病,自己又是个脾气暴躁的,离了也不好找,就这么凑合过吧,谁知就出了这么一桩大事,他是再也忍不了了。   陈梅子被打蒙圈了,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   而陈杏子则是完全傻了眼,不敢相信她妈竟然带着来宝跑了。她妈明明跟她说的是,只是借她的钱用一段时间,给来宝重新娶个媳妇,等来宝将来结了婚,再慢慢把钱还给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陈杏子的丈夫听说马婶子跑了,钱算是要不回来了,也彻底冷了心,跟刘大武一样嗷嗷着要离婚。   不仅如此,这两家人还找上了大队的麻烦,认为队里不该随便给马婶子开介绍信,让她就这么卷着钱跑了的,还闹着让队里还他们的钱。   但队员们怎么可能会同意,这钱又不是他们拿的,于是陈保国只得出面,劝完了这个,劝那个。他也没想到马婶子会就这么跑了,当时马婶子在他面前可是装得无比可怜,说是自己表妹生了场重病,人快不行了,自己好些年都没跟表妹见面了,想带着来宝过去看一眼。   陈保国想着这也是人之常情,便给马婶子开了介绍信,可谁知道马婶子竟是不打算回来了,还留了这么个烂摊子给他们。   这场闹剧一直闹了许久,好些队员们都跟着出来看热闹了,陈远川也   不例外。他心道这马婶子可真是个坑人的小能手,她这是不把她两个闺女的血吸干不算完呀,就连陈保国都被闹得焦头烂额的。   事已至此,陈梅子和陈杏子的夫家肯定是不可能把钱要回来了,就算他们去报案,能不能找到马婶子母子俩先不说,这钱归根结底还是他们的媳妇自愿给马婶子的,还真不太好界定,说是家务事也能说得过去。   最后陈杏子哭哭啼啼地哀求了半天,她丈夫可能觉得这把年纪娶个媳妇不容易,还是把她给领回去了。   而陈梅子就惨了,刘大武这回是铁了心,坚持离了婚,谁劝也没用。但马婶子把家里的房子都给卖了,陈梅子回来后竟是连个栖身的地方都没有,到底是大队里嫁出去的姑娘,陈保国还是给她找了个没人住的破屋子落了脚,这场闹剧才算是落下了帷幕。   大队里的人这一天都吃瓜吃过了瘾,回去后都少不得感叹,这马婶子可真是够狠心的,从前和许瑶闹那出就够惊掉人眼球了,现在对自己亲闺女也能这样算计。   只有刘银凤颇有种从前众人皆醉她独醒的感觉,很是得意于就她一人看出了马婶子的本质。   “怎么样?我早就说过那马顺弟不是什么好人吧,你们还当是我嫉妒她,她那种人能跟我比?瞧瞧她几个闺女被她坑成什么样了,这也就是陈桃子不在,不然还不定被她卖个什么价钱呢。”   “妈说得对,还是妈你独具慧眼,把一众死鱼眼珠子里的鸟屎都给扒拉了出来。”陈远川立马捧场道。   刘银凤先是点头,继而皱眉,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味儿呢。   “这谁是死鱼眼珠子,谁是鸟屎?”   “鸟屎当然就是马婶子呀,至于死于眼珠子,就是队里那些整天闲得磕牙的老娘们呗。”   “扑哧!”陈家众人都被逗笑了。   刘银凤也没忍住笑意,她瞪了眼陈远川。   “你别整天在那里瞎扯些有的没的,这余蔓眼看着月份越来越大,再骑自行车上班就不合适了,你想好怎么办没有?”   “这有什么难的,我骑车接送她不就行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   “你心里有打算就好,要我说,等到月份实在大了,就别上班了,一个女人家那么拼命做什么?”刘银凤老调重弹,她就没见过女人大着肚子挣钱养家,男人闲在家里的,那男人得窝囊成什么样。   “妈,看你这话说的,这女人……”   “打住,别跟我说你那套个高个矮的理论,反正我就知道过去那么些年,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像你这样没出息的,本来就少有,你想怎么样我管不着你,随你们两口子自己乐意,只要你们能保证我的孙子别出事就行。”刘银凤不想听陈远川在那里说什么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话,还不等他开口,就截住了话头。   “不是,妈……”   “我不是说了让你别说了,我就是个旧思想的老婆子,你那套对我不好使。”   “我没想说别的,我就是想说,也不一定是孙子,可能是孙女,你别抱太大期望。”   刘银凤愣了一下,叹了口气。   “孙女就孙女吧,只要是我们老陈家的种就行。”经了陈远扬和周丽那事儿,她现在也管不得孩子的性别了,只千万别再给她来个假的了。   可以说陈远扬是以一己之力拉低了刘银凤的期望值,陈远川挑眉,没想到陈远扬这小子还有点用处。   自打这天之后,陈远川给自行车后座垫了个垫子,便开始风雨无阻地接送起了余蔓上下班。没多久机械厂里的好多工人都认识了陈远川,就连传达室的许大爷也跟陈远川混熟了。   待到天冷了之后,许大爷见到陈远川穿得单薄,在寒风中等人,还很是热心地让他进传达室里等。   “谢谢大爷了。”陈远川也没拒绝许大爷的好意,虽然他也没觉得多冷。   “大冷的天,你这小伙子怎么不多穿几件衣服?”许大爷把煤炉子生得更旺了些。   “没事儿,我火力旺,用不着穿那么多。”   “到底还是年轻好呀,想我年轻的时候……”许大爷正跟陈远川闲聊,就见几人匆匆忙忙地从厂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人背上还背着个人。   陈远川定睛一看,那人背上的不就是严鑫吗?他还不待上前,那几人就快步走出去了。   “严厂长不会是旧伤又复发了吧。”许大爷皱眉说道。   过了一会儿,余蔓下班后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跟许大爷打了声招呼,就骑上车走了。   “我刚才看见严厂长让人背着出来了。”   “可不是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严厂长这回只怕是真的要病退了。他这一次旧伤发作得还挺严重的,今天已经走不了路了,就让人给送到县医院去了。”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过了半晌,陈远川安慰余蔓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兴许不会到最差的那一步。”   说是这么说,余蔓心中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既然知道了严鑫旧伤复发的事儿,次日陈远川就提了些东西到医院去看望了下他,也从他口中确定了他准备病退的消息。   因为早就有所预料,陈远川也没有十分意外,他也不可能拦着不让人家退休。不过他是得好好考虑一下后面的生计问题了,余蔓一生孩子,少不得得请一段时间的假,而他跟老黄那交易野物的生意也已经做不下去了。如今城市周边的村子,养鸡鸭的人是越来越多了,甚至有人偷摸着在街上卖东西,也没什么人抓了。   这一下子他们家两项主要的收入来源都要断了,虽说家里还有些存款,但上回去北京买了房子后,剩的钱也不是太多了,人总是要居安思危的,他得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别的赚钱法子。   在余蔓怀孕六七个月的时候,机械厂完成了新旧厂长的交接,新的厂长是去年才调来担任副厂长的周厂长,如今刚好接替了严鑫。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头一把火就烧到了余蔓的身上。这天余蔓刚到厂里,就被周厂长找了去。   “小余来了,快坐下。”   不同于严厂长还带着些军人的严厉作风,余蔓觉得周厂长就像个笑面虎,见人都噙着三分笑意,好像待人多亲切似的,实则说出来的话就没有那么令人愉快了。   “周厂长你找我有事?”   “是这样的,小余,你看你怀着孕,不光要做好本职工作,还得管理着那么大个车间,着实是太辛苦了,让外人知道了,跟我们厂子有多不近人情似的。”周厂长话说得半遮半掩的。   “所以周厂长您的意思是……”余蔓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看车间主任的工作,你不如先找个人替你分担分担,这样你也不用那么辛苦了,往后就好好调养身体,争取平安生下孩子,这才是目前对你来说最关键的对吧?其他的都可以等到你生完回来以后再说。”   余蔓从厂长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面无表情,饶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真到了这一天,心里仍然有着说不出的憋闷。自打她接手了车间主任,就没有放松过一天,她为此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她全部的努力抹除了,偏偏别人还打着为你好的名义,让你无法反驳,说得好听等到生完回来以后再说,等她真生完回来了,这车间主任哪里还会轮得到她。   陈远川傍晚接到余蔓时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儿,只是他看余蔓也没有要说出来的意思,便没有追问。   回去的路上,余蔓抱着陈远川的腰,很是哭了一场,这般发泄出来后,倒是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到家时她已经恢复正常了。   “从今儿起我就不是车间主任了,我打算再过一个多月,身子重了以后就请假休息。”   陈远川闻言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立马接道:“这样也好,马上就到三九天了,寒冬腊月的,你挺着个大肚子跑来跑去的 ,确实也不怎么方便,还是在家里休息的好。”   余蔓点点头,这个话题两人便就此揭过了,谁都没有再提。   只是当天晚上,陈远川就将自己当年去黑市时戴的渔网面罩给翻了出来。   “这是什么?”余蔓拿着渔网面罩好奇地翻看着。   “那时候我头一回去黑市,当时不是查得严吗,我怕别人把我认出来了,所以就自己做了个面罩。”   “这竟然是个面罩?”余蔓觉得有些好笑,继而疑惑,“你把这东西翻出来做什么?”   “没事儿拿出来看看,缅怀一下过去。”   余蔓只当陈远川是突发奇想,也没再说什么。   两天后的清晨,周厂长走在上班的路上,就见迎面跑来了一个极快的身影,那身影到了他跟前时,蓦然停下了脚步,二话没说,照着周厂长左眼眶就是一拳,随后又以极快的速度跑没影了。   周厂长“哎哟”一声捂着眼睛坐在了地上,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自从去年调来县里的机械厂,便搬进了机械厂的家属院里住,因为家属院离厂子没有多远,他平时都是步行上班的。而冬天的早晨,天亮的晚,这会儿还有些黑蒙蒙的,所以周厂长除了看清揍自己的人是个挺高大的身影外,竟是什么也没看见。   这天凡是来厂里上班的人,好些都瞧见了周厂长那标准的熊猫眼,大家都猜测周厂长这是家庭生活不和谐,跟媳妇干架了。而周厂长平时一向挂着笑容的脸上,破天荒地没了笑容,见谁都想要发脾气,弄得大家都不敢去触他霉头了。   余蔓听说了这件事后,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前两天晚上陈远川拿着的那个渔网面罩,心中似有所悟。   傍晚陈远川再来接余蔓时,就见余蔓一直盯着他看。   “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没有,我想起当年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你救了我跟笑笑。”   “那还真不是咱俩第一次见,其实我早先去机械厂的时候就见过你……”   时间如流水一般淌过,接下来的日子家中没再起什么波澜。   这年年末,党中央确立了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开放了一些沿海城市,这使得整个国家都有了一种朝气蓬勃的新气象。   就连陈远川这种住在小乡村里的人都感受到了明显的不同,前两年即便有那偷摸着卖东西的,也遮遮掩掩的,如今街上都光明正大地摆起了小摊儿。   等到这一年过年的时候,街上竟是又恢复了早些年的集市,卖各种年货的不胜枚举。   难得有了这样热闹的场景,陈远川想着余蔓就快要生了,到时候一坐月子又是好久不能出门,便带着她一起出来逛了逛,顺便采买些年货。   两人一直逛到半下午,等走到供销社门口时,陈远川突然想起刘银凤让他买的瓜子,也不知道这个点还有没有卖的了。因着街上起了集市,如今的供销社虽然不像往些年那般没有下脚地了,却也是人头攒动。   陈远川想了想,对余蔓说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吧,别进去再挤着你了,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卖的,很快就出来。”   余蔓点头答应,他们县城供销社的位置是在一处高地之上,那高地离地面大概有个不到两米,中间铺了好几层台阶。她站在供销社门口的台阶上捶了捶腰,这身子一重,走这么点路,都觉得有些累了。   余蔓只顾着活动身子,却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孙英正用一种阴毒的目光注视着她。   那年雷志高想要算计陈远川,却被陈远川反算计了一把,被送去劳改了。前两年大运动结束后,他就回来了,只是整个人变得十分颓废,整日在家中酗酒,喝醉了酒后更是六亲不认,连着孙英都骂。   再加上他们又没有别的收入来源,一直在吃老本,所以母子两人这两年过得十分艰难。要不是厂里看在雷志高他爸的份上,没有把房子收回去,他俩怕是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今天孙英来买年货,有心想买点好的东西过个年,却又囊中羞涩,正是气不顺的时候,就瞧见余蔓了。   这余蔓竟然大着个肚子,孙英一时想到,早知道余蔓还能生,当初又何必离婚呢,让家里白白少了个挣钱的人。一时又想到,这余蔓估计早就跟那陈远川搅和在一起了,这对狗男女还害了自己志高,如今两人倒是逍遥,还又要有孩子了。   她越想越不忿,对余蔓也越加记恨,鬼使神差之下,孙英走到余蔓身后,用力朝着余蔓推去。   陈远川刚从供销社出来,就看见孙英朝着余蔓伸出了手,他几乎是用飞的速度扑过去,一把将余蔓拉了过来,而孙英推了个空,本身又用力过猛,竟是自己从台阶上栽了下去。   陈远川没管摔下去的孙英,他只觉得惊魂未定,拉着余蔓上下打量了一下,确定人没事才放松了下来。   余蔓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也有些后怕,这台阶本身是没多高,可对一个快要生产的孕妇来说,就很是危险了,她本就有难产的历史,这要再来一次,一尸两命都有可能。她再想不到孙英能这般恶毒,真不知道害了自己,这孙英又能得着什么好,而且自己也不欠他们家的。   等两人平复了心情,才往台阶下望去,这才发现孙英栽下去后,也不知道是摔到了头,还是怎么回事,直接晕了过去,但陈远川也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直接去报了公安,这么恶毒的行为,说什么也得让她付出代价才行。   可谁都没料到孙英摔了那么一下之后,竟然中风了,半边身子都瘫痪到床上起不来了,这可真是自食恶果了,大抵也跟她这些年生活的不如意有关。只是这样一来,公安也不好再抓她了,这抓进去了谁伺候她,当然在家里,就凭雷志高那德行,估计也没人伺候。   陈远川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往后的日子,就让这母子俩人互相折磨吧。 第63章   过年的时候,陈远川去陈保国家拜年,聊起来才知道,原来陈远安前阵子也出去摆摊了。   “你卖的什么东西?”陈远川有些好奇,他头回去黑市时,就撞见陈远安往黑市里倒腾东西,他那时就知道,这小子是个有些想法的。   “我在咱们村后面的那条河里打了个冰洞,抓些鱼去卖。”   “打冰洞?那可不是个轻松活。”他们村后的那条河冰层结得厚着呢,前些日子,余蔓想吃鱼,陈远川就去河里抓过一次,虽说那冰层对他来说就是一锄头的事,但对普通人,怕是要费不少力气。   “那也没办法呀,我倒是想卖些别的,但这大冬天的,蔬菜果子什么的都没长出来呢,而且咱们村也没有什么特产。”唯一有的就是一座大山,山上也都是些常见的果子。   “那你年后还卖吗?”   “看情况吧,有合适的东西就卖。”   “卖什么卖,在那里费劲巴拉地凿半天冰,也卖不了几个钱,还不够耽误功夫的。大川,你倒是劝劝他,在家里好好种地不行吗,总想往外跑。”徐秀芬听到两人的话后,立马接道。   “妈,种地才能挣几个钱,现在凿鱼是费劲儿了点,可那不是因为天冷吗?等到春天我再卖点菜,鸡蛋,果子什么的,肯定比现在挣得多。大川哥,你说呢?”陈远安看向陈远川,想要得到他的认同。   “我觉得这主意不错,你好好努力,以后经济形势肯定是越来越好的,我听说南方那边已经有私人开始办厂了。”   “是吗?南方那边都开办的什么厂子?”陈远安来了兴趣。   “这我哪知道,我也没去过,大概什么都有。”陈远川也就是听谢书海说了那么一嘴,看谢书海的意思,似乎是有想辞职去南方开厂的想法,只是还没做通谢父的工作,这才迟迟没有行动的。毕竟在老一辈的人看来,放着好好的铁饭碗工作不要,跑到南方去开厂,一般人都接受不了。   不过陈远川   觉得谢书海大概迟早会去的,那就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本身他也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工作。   这会儿陈远川看陈远安似乎也对这事儿上了心,想着那许瑶对这俩人与众不同,兴许这还真是个机遇。不过陈远川想到刘银凤的提醒,也没当着徐秀芬的面再撺掇陈远安什么,省得回头有点什么事儿再赖在自己身上,所以他换了个话题,转而问起陈美芳:“芳芳去上大学感觉怎么样?”   陈美芳77年12月那次高考差了几分没能考上,去年她又考了一次,这回倒是考上了,刚好赶上秋天入学。周丽走了,陈远川身边就陈美芳这么一个大学生了,他也挺好奇如今的大学生活的。   “挺好的,因为高考停了这么多年,我们学校里什么年龄的人都有,你们不知道,好些还带着孩子呢……”   开春之后,全家人的重心都放在了余蔓身上,就等着余蔓发动了,就在这个时候,陈远安找了过来。   “安子,你有什么事儿?”   “大川哥,我想跟你借点钱。”陈远安也听说了陈远川在北京买了房子的事,虽然不知道陈远川两口子是怎么攒了那么多钱的,但人家肯定比自己富裕,陈远安这才想到来找陈远川借钱的。   至于陈家另外两个有工作的人,陈远山两口子是出了名的抠门儿,陈远安压根儿就没考虑他们。陈远明则一直在县里都不怎么回来,陈远安跟他肯定没有跟陈远川熟悉。   “借钱,你要干吗?”这在县里摆摊不需要什么本钱吧。   “我想去一趟南方。”   陈远川还挺意外的,虽然过年的时候,他就看出了陈远安对南方很是向往,但没想到陈远安这么快就打算要去了。   “你真要去南方?南方咱们都没去过,那边什么情况还都不知道呢,你在县里摆摊不是摆得挺好的。”   “这政策一放宽,如今在街上卖东西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很多都是卖自家的菜蛋什么的。除此之外,咱们这里是真没什么有特色的东西可卖,要说挣钱也能挣些,但单靠这些东西挣不多。”所以陈远安思来想去,还是准备去南方一趟,那边既然都已经有不少厂子了,生产的东西肯定多,兴许他能在那边批点东西回来卖。   陈远安把自己的想法这么一说,陈远川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他问道:“你想借多少钱?你手上又有多少钱?”   “我手上有个差不多200块,我想再借200。”他手上这200块还是他这些年往黑市倒腾东西,攒下的私房钱,他怕这点钱出趟远门不够,想再借200。   陈远川琢磨了一下,开口道:“这出趟远门200块钱确实不经花,何况你还想进货,这样吧,我给你500,这钱也不算借你的,只当是我入股的,等你回来以后,除掉本钱,挣的钱咱俩对半分怎么样?”   啊?陈远安张大了嘴巴,没想到陈远川会这么提议。   “可……可是我也不确定这趟出门能不能挣到钱。”   “没事儿,做生意总是有亏有盈的,真赔钱了也不要紧,我不用你还。”500块钱陈远川还是能损失得起的,何况他其实还挺看好陈远安的,有经济头脑不说,敢凭着一腔孤勇就往南方跑。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许瑶可是一直对陈远安另眼相待,这许瑶的人品虽然不咋地,但陈远川还挺相信许瑶的眼光的,或者说相信许瑶那邪门的本事。   想到这里,陈远川很是痛快地拿出了500块钱递给了陈远安。   陈远安接过钱都愣住了,他家里人都不赞同他跑那么远去瞎捯饬,大川哥倒是这么相信他,500块钱可不是小数目,他们队里好些人家怕是全部的家底都没有500块。   最后陈远安拿着500块钱满怀激动地走了,他下定决心这回要去南方闯一闯,回去后他也没管家里人反对,买了票就踏上了去南方的路途。   陈远安走后没两天,余蔓就生了,是个女孩,这回就连刘银凤都没再说什么,陈远川给孩子取名叫陈佳佳。   他两辈子头一回有孩子,感觉还挺奇妙的,陈冬冬虽然也是他儿子,但那是他接收原主的,更多的是一种责任,如今这才有些初为人父的心情。   孩子一出生,多出了不少事情,余蔓要坐月子受不得累,刘银凤到底也不年轻了,照顾余蔓就挺辛苦,陈远川也不好再把孩子丢给她,没办法只得自己上阵了,很是体验了一把手忙脚乱带孩子的酸爽。   这天陈远川正在家里看孩子,就接到了陈远安的电话,原来他已经回到县里了,打电话是让陈远川上县里去跟他会合的。   陈远川挑挑眉,陈远安这一去就是10来天,期间陈保国没少到他们家跟他吐槽陈远安的不是,说是陈远安怎么怎么不听劝,不顾全家人反对,到处瞎跑。言谈间很是担心陈远安一个人跑那么远,人生地不熟地再被人欺负了。   弄得陈远川都没好意思跟陈保国说,自己也出了一份钱。这要是让陈保国一家知道陈远安这趟出门背后还有自己的支持,肯定得对他有意见。   现下陈远安总算是平安回来了,虽然他在电话里没有多说,但听他的话音,陈远川就能感觉到,他这趟出去应该是收获颇丰的。陈远川接了电话也没耽误,立马就去了县里。   等他找到陈远安时,发现他已经在县里摆上摊了,而且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严实,只听里面时不时地传出陈远安的声音。   “这个20!”   “这个25!”   “都别抢,一个一个来!”   看这模样陈远安好像是在卖衣服,好家伙,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衣服不要钱,是白送的。   陈远川仗着自己身强体壮,在遭了好几个大妈的白眼后,硬是从人群里挤了进去。   陈远安正忙得晕头转向,恨不得自己能长出8只手,一转头瞧见陈远川来了,顿时跟看到救星一样。   “大川哥,你快来帮忙。”   有陈远川搭把手之后,陈远安好歹是能喘口气了,两人忙了一下午,才算是把陈远安从南方带回来的衣服全给卖完了,一件都没剩。本来陈远安还想给家里留两件,结果硬是被那眼疾手快的大妈给抢走了,最后没抢上的人还怪陈远安这衣服进得太少。   等到人群散去后,陈远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着喘了好几口粗气,这还没到夏天呢,他就热出了一身汗。   “你这生意可真是够火爆的。”陈远川心生感叹,刚才那抢衣服的场景,简直堪比过年时在供销社里抢年货。   “我把这回带去的钱都用来进货了,大川哥,你是不知道,那边除了已经建成的厂子,还有好些正在盖的,以后那边的厂子恐怕会越来越多,而且生产什么的都有。”陈远安当时只恨自己就一个人,带的钱也有限,买不了那么多东西,不过也幸好他这回进的货还算不上太多,不然回来的路上……   陈远川看陈远安皱眉,不由问道:“怎么了,这趟应该能挣不少钱,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别提了,我也是这回才知道,倒买倒卖也不是那么好干的,原来现在还不允许这么弄,我坐火车回来的路上,就有公安在火车上专门查这个的,说这属于投机倒把,幸亏我机灵,还没等人过来,我就背着行李躲到厕所去了。那些公安查得不算特别严,倒也没有一个个地打开行李看,这才让我躲过去了。”   说起这个陈远安也是头疼,好不容易找到了个挣钱的门路,却还是个有风险的,这以后他还要不要往南方去呢?   “投机倒把?现在还查这个?”陈远川除了跟老黄交易过野物以外,也没做过生意,还真不了解这方面的情况,他打算回去以后给谢书海打个电话问问。   “可不是,算了,先不说这个了,咱们回去先把钱分了。”想到衣兜里的钱,陈远安又来了兴致,他还从没挣过这么多钱呢。   两人回去后,把钱数了数,他们总共投了700块钱,除掉陈远安来回的路费和花销,陈远安这回进了62件衣服,这一下午就卖光了,差不多有一倍的利润,两人最后一人分了315块钱。   “不过才十几天的功夫,就能挣这么多钱,这可比卖菜卖鱼挣得多多了。”陈远安激动得不行,要知道他过去那么些年才攒下了200块。   “话是这么说,可你这趟出去风餐露宿的,也辛苦不是,而且万一被抓了,就得不偿失了。”陈远川怕陈远安被这些钱迷了眼,不管不顾地又去了,这被当成投机倒把给抓住了,可不是小事,他不得不给陈远安那发热的大脑降降温。   待陈远安走后,陈远川就打给了谢书海,问了下他关于投机打靶的规定。   “是会抓的,不光如此,关于投机倒把,今年还给立法了,但主要打击的是大规模哄抬物价,倒买倒卖的行为,如果你个人少量地带一些东西,还是不要紧的,真被抓住了,就说是给家里人带的呗。”   陈远川明白了,也就是说只要你不是进的货物太多,让人家一眼就看出来是回去倒卖赚钱的,就没什么大事。   “对了,我已经把工作辞了,过些天就去南方。”临挂电话前,谢书海对陈远川说道。   “这么快就决定了?你爸竟然能同意你辞了工作。”陈远川有些诧异,他本来以为谢书海那边还得再抗争一段时间的。   “总得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再说我本来就不喜欢现在的工作。至于我爸,我坚持他也没办法,我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小孩儿,他还能管我一辈子吗?”   “行吧,你高兴就好,我等着你发大财的那天。”   跟谢书海聊完以后,陈远川把投机倒把的规定跟陈远安说了一下,让他自己好好斟酌斟酌,如果还准备去南方的话,千万不要过于贪心,别回头再因为投机倒把被抓了,那大伯一家怕不是要哭死。   陈远川也不打算再跟陈远安合伙了,陈远安现在有了本钱,他再说要去参一股就纯属占人便宜了,更别提这事儿本来还是有一定风险的。   等回去之后,余蔓听说陈远安这出去一趟,他们两人一人就挣了300多,倒吸一口凉气。   “倒买倒卖这么挣钱吗?一趟的利润都快顶我一年的工资了。”   “这还用说吗?拿死工资的怎么可能比得上做生意的?不过你们这种拿死工资的胜在稳定,做生意还是有一定风险的,现在还在那儿抓投机倒把的呢。”陈远川把陈远安回来火车上经历的事跟余蔓说了。   “这样啊。”余蔓若有所思,半晌她抬头问陈远川,“你说南方那边私人都可以开厂了,咱们这边可以吗?”   “大抵是一步一步放开的吧,先从南方开始,要不了两年,咱们这里应该就可以了,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我就是听你说那些南方进来的衣服卖得特别好,如果在咱们这边开个制衣厂的话,你说能行不?”他们县里只有机械厂跟玻璃厂两个厂子,走的都是工业化路线,在日用品这一块儿还真没有本地的生产线,衣服什么的都是从外地进来的。   “可以呀,余蔓同志,想法不错,只要政策允许,我无条件支持你,到时候咱也不稀罕什么主任了,直接就升级成余厂长。”   “别在这里瞎贫,我也就是说说而已,等轮到咱们这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而且佳佳还小着,暂时也离不开我。”   “有想法总是好事儿,不然哪儿来实现的可能,你这回坐完月子回去上班,也想开点,能干咱们就干,要是有人给你气受,咱们就不干了,回头自己开厂去。”   余蔓笑了笑,她是有这么个想头,可让她跟谢书海似的,放弃自己手上铁饭碗的工作,到南方去开厂,她目前还真做不出来,要知道她可是付出了很多努力才考上6级工的。说起这个,她还挺佩服谢书海的魄力的,谢父一看就是个比较传统的人,也不知道谢书海是怎么做通谢父的工作的。   余蔓出了月子以后,就回去继续上班了,她如今也不当主任了,不用操那么多心,每天做完自己的活就直接下班了,日子过得也还算轻松。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厂里渐渐有了一则流言,说是余蔓之所以能够考上6级工,是因为金师傅特殊照顾她的原因,而她本身根本就不具备6级工的水平。   流言这种东西往往都是传的人尽皆知了,当事人才最后一个知道,毕竟也没什么人会当着余蔓的面说,所以这事儿余蔓还是听陈远明说起才知道的。   余蔓听了这个消息很是想不通,如果说是她还当着车间主任的时候,有这么则流言,那还说得过去,大抵是她挡着别人的路了。可她如今已经不再是车间主任了,还有谁会传这么个流言?这又有什么好处呢?   看着余蔓不得其解的样子,陈远明给她解释了一下。   “周厂长上台后,很多理念与做事风格都与严厂长不同,所以厂里不知不觉间就被分成了两大派系。一派是以周厂长为首的新人,一派是严厂长过去重用过的老人。”   大概因为陈远明是余蔓的小叔子,而他们家又跟严鑫关系过密,所以余蔓和陈远明都被天然地视为旧厂长这一派系的。这则留言也未必就是在针对余蔓,很有可能是为了打击他们严厂长这一派系。说白了就是想要提拔自己的人,把原来严厂长重用的那些人都打压下去,一朝天子一朝臣,还不就是这么回事儿。   余蔓闻言更茫然了,她不过是生了个孩子,休息了一段时间,厂里就开始分派系了?而且严厂长都已经退了,还能闹出这种风波。   余蔓按了按头,只觉得心累,她19岁接了雷志高他爸的工作进厂子里上班,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在厂里这么多年,要说对厂子没有一点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她其实很想看着机械厂越来越好。可现在的机械厂还是从前她为之奋斗努力过的地方吗?她怎么总有种很无力的感觉。   “总之大嫂你心里有数就行,这流言也就是这么传一传,你的能力大伙都是有目共睹的,其实也没几个人相信这么个传言。”陈远明安慰余蔓道。   “我知道了,明子,你去工作吧。”   余蔓想了想,她总不能拿着个大喇叭到处去宣传说自己是靠真凭实力考上来的吧,所以这事还是算了,只当不知道得了,这日子能过一天是一天,以后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呢。   余蔓是想着得过且过,别人却不是这么想的。她在又一次被周厂长找到办公室谈话的时候,已经心如止水了。   “小余,你应该知道我这次找你是因为什么吧?”周厂长还挂着他那招牌式的笑容。   “我还真不太清楚,不知道周厂长找我是有什么事儿?”   “你就没听说过厂里前一段时间的流言吗?”   “流言?什么流言?”余蔓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周厂长旁边的邱主任见状,便接上了话:“厂里有传言说,你的6级工是以前的金主任看在严厂长的面子上才给你过的,并不是名副其实的。”   余蔓看了看邱主任,这人就是当时接替自己当上主任的,也是去年才调来的,据说是周厂长一手提拔起来的真真正正的自己人。   “是谁这么恶毒传出来这种流言,我当时考6级工的时候,可是在大伙眼皮子底下考的,又不是我和金师傅私下里操作的,凭什么说我不是名副其实 ?而且还说是看在严厂长的面子上,严厂长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我可是听说你公公早年间还救过严厂长,严厂长在的时候一向都很是器重你,要不然你一个怀着孕的女同志能当车间主任?你去看看哪个厂子里有这样的?”邱主任是真心这么觉得的,他就没见过哪个车间是由怀着孕的女同志当主任的。   如果说余蔓刚才只是装作生气,现在则是真的生气了,她从邱主任的话里,就能够感觉到邱主任对她很是看不起。   “我怀着孕当主任又怎么了?在我卸掉主任之前,我有请过一天假,耽误过一天的工作吗?邱主任,你这是歧视女同志。”   “好了,小余你不要这么激动,本来只是一点小事,没必要上纲上线的。”周厂长出来打了个圆场。   “这什么主任的事儿就先不说了,咱们还是说说6级工的问题吧,既然厂里对你有质疑的声音,我看你不如再考一次6级工,正所谓真金不怕火炼,你的能力在那里,还怕多考一次吗?这样也能证明给大家看看,以后就不会再有这种留言了。”   余蔓心想,难怪人家能当厂长,这个周厂长总是把话说得那么好听,每次都像是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一样,可实际上最会给人挖坑。   她是不怕再考一次6级工,可这样一来,不就相当于她默认了厂里的这则流言了吗?不然凭什么人家都不用重考,就她需要再考一次。   余蔓沉思了片刻,对着两人说道:“现在还没到考级的时候,因为我自己,再重新弄一次考级,也未免太过浪费人力了,我也不好意思耽误大家的时间。我听厂办那边说市里要举办一次钳工大赛,到时肯定会先在咱们厂子内部竞选,我准备报名参加这个比赛,那么多人一起比赛,总不可能做什么小动作,这样不也是变相证明了我的能力吗?”   周厂长和邱主任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没找到什么合适的话来反驳,便只能依着余蔓的意思来了。   余蔓这天下班回家时还有些气冲冲的,陈远川看她这副模样,很是不解道:“这是谁又得罪你了?还是说厂里又有人给你气受了?”   余蔓没有回答陈远川的话,而是说道:“你当初怎么就只打了那姓周的一只眼睛呢?合该给他两只眼睛都来一下。”   陈远川:“……” 第64章   余蔓既然说了要参加钳工大赛,那自然是要做些准备的,她这些天又苦练了一下钳工考核的基本功,她工作了这么多年,在加工零件这一块早就已经得心应手了,对即将到来的比赛也并不发怵。   这一次厂里面打算选拔出两名优秀的钳工,送到市里去参加市级的比赛,那自然先要在厂子内部评选出两人来。   到了选拔的这天,厂里还特地给车间工人都放了半天假,让他们都来观看比赛。   这次选拔是自愿报名的,厂里总共报了80多号人,其中女钳工就只有5个,属余蔓的级别最高,这80多个人先进行了理论考核,内容跟考级时差不多,无非就是一些机械制图,金属材料和加工工艺等相关的基础知识,要求工人对图纸的分析能力和材料的性能特点都得有较高的掌握。   理论考核结束后刷掉了一部分人,还剩下的50人直接分成了5个组,开始进行实际的操作评比。等轮到余蔓的时候,她左右看了看,旁边都是跟她同等级别的高级工,她也没有在意,她虽然比不得这几个工人工作的年限时间长,可自认在技术上并不比任何人差。   很快余蔓就拿到了这一次比赛的图纸,上面要求制作一个具有一定配合精度的轴和套,这个对精细化作业的要求比较高,这方面恰好就是余蔓擅长的,她在体力上或许比男钳工稍有欠缺,但在精细打磨上还是胸有成竹的,很快就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操作。   等到评选时,饶是周厂长和邱主任有心打压余蔓,也不得不承认余蔓制作的零件还是挺出色的,并没有任何问题。   最后这去参赛的两个名额,其中一个给了厂里唯一的一个7级工,另外一个名额,厂里准备在余蔓和另一个6级老钳工中间挑一个,两人制作的零件水平都差不多,厂领导便有些犯了难,就是周厂长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越过余蔓把名额直接给那老钳工。   邱主任便又站了出来,对余蔓道:“余蔓,你孩子还小着呢,这一去市里比赛就得好几天,你这怕是不太方便吧。”   余蔓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市里也没多远,我让我爱人带着孩子跟我一起去就行了。”   邱主任一噎,一时没想到什么好的说辞,还是周厂长老谋深算,对着余蔓和那老钳工道:“这样吧,你们俩的技术水平都是毋庸置疑的,可现在名额只有一个,给谁不给谁都不合适。不然就在厂里公开投票好了,谁的票数最多就选谁,另外一个也不要有什么意见,下次还有机会。”   对此余蔓和那老钳工都没什么意见,于是便开始在场子里公开唱票,最后那个老钳工以多出余蔓不少的票数赢得了去参赛的名额。   余蔓看了下唱票的结果,对此也没有感到意外。   周厂长提出要投票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这回肯定是选不上了,毕竟厂子里绝大多数都是男工人,在余蔓和那老钳工水平差不多的情况下,他们会选老钳工也是可以理解的。余蔓之前当主任的时候就能够感觉到,很多男工人其实是不愿意让女人压在自己头上的。   其实余蔓参加这次比赛主要是为了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对能不能去市里比赛并不是很在意,现在目的也达到了,之前的流言算是不攻自破了。   傍晚余蔓回来时,陈远川看她心情还挺好的。   “怎么,拿到去市里比赛的名额了?”   “没拿到,投票没能比过另外一个老钳工。”   “那你还这么高兴?”陈远川诧异地挑眉。   “也算不上高兴,我就是想开了,最起码流言的事情解决了,而且我请假了,打算休息一段时间。”   “请假?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平日里工作那么拼命的人也会请假?”   陈远川跟余蔓结婚这么多年,除了生孩子,陈远川就没见余蔓请过假,平时偶尔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也扛一扛就过去了。   余蔓没有理会陈远川的调侃,而是说道:“咱们也去南方转转吧。”   “怎么突然想起去南方了?”   “我长这么大,除了那回去北京参加培训,就没往远的地方去过,你好歹还去过那么多地方,可我什么也没见识过,整天就知道闷头在厂子里上班,跟各种机器零件打交道,想想我这辈子也太亏了,人也活不了几十年,总得见识见识祖国的大好河山吧。而且安子不是说南方那边各种工厂遍地开花吗?连书海也去了,那咱们也去看看。”   “可以呀,余蔓同志,你这是大彻大悟了,终于不再跟你们那机械厂死耗了。要我说,就你们厂长现在的搞法,我看这机械厂迟早得关门。”陈远川很是支持余蔓的决定,去南方转转也挺好的。   “你瞎说什么呢,好歹是国营厂子,怎么可能关门。”机械厂可是如今的铁饭碗,余蔓对机械厂的工作虽然不如过去那般看重了,也并不认为机械厂会真的就不行了。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多出去走走,开阔开阔眼界,不能再像过去一样,将心思全都花在厂子里了。   “不过咱们出去的话,几个孩子怎么办?”余蔓转而又有些发愁,尤其是佳佳,这孩子才几个月大,还吃着奶呢。   “冬冬跟笑笑都还在上学,让妈和弟妹帮咱们看顾几天就行了,至于佳佳,带着一起去好了。”陈远川并不认为这有什么   可为难的。   “这能行吗?”出门带个奶娃娃怕是不怎么方便吧,只是把佳佳留在家里也不合适,冬冬和笑笑都已经大了,自己就能够照顾自己,搬去老宅住几天就行,可佳佳这么小,丢给别人也说不过去,孩子看不到爸妈怕是也得哭闹。   “这有什么,谁说几个月大的孩子就不能出门了。”   余蔓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两人都不是个拖泥带水的,做了决定之后就去买了火车票,他们先去了谢书海所在的深市,据说那里现在发展得最为迅速。   “大川哥,嫂子,你们怎么说来就来了,出门前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们。”谢书海对于陈远川和余蔓的到来很是意外,这俩人之前都没透露过想要来南方的意思,结果突然就跑来了,还等人都到了深市了,才通知他。   “我们临时做的决定,买了车票就过来了。”   “哟,这是我大侄女吧,我还没见过呢,看这小模样,长得真好看,长大保准是个美人坯子。”谢书海转眼又看到了陈佳佳,立马把孩子抱了过去,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这些年虽然日益稳重了,但在熟悉的人面前,偶尔还是会露出些孩子气。   “书海,你的厂子弄得怎么样了?”余蔓问道,因为心底的那点想法,她对于开厂的情况就比较关注。   “厂房已经建好了,马上就可以投入生产了,只要有人力,这边的厂房都盖得很快。”   “那你这开的是什么厂呀?”他们之前光听谢书海说,要在这边开厂,还不知道他这厂里生产的是什么呢。   “电子机械厂。”   “机械厂?”   “哈哈,跟你们县里那机械厂可不一样,你们生产的都是一些大件儿的机器之类的,我这儿主要是生产手表、录音机这种电子产品,就像这样的塑料手表。”说着谢书海从包里掏出了一块塑料手表。   “你们猜这样的表得多少钱?”   “这手表不便宜吧,我们那边百货大楼的手表要100多块,不过这手表和我的那块手表不太一样。”余蔓拿着那块塑料手表来回翻看着,猜想手表这东西应该都便宜不到哪儿去,陈远川给她买的那块表就花了120。   “什么呀,这一块手表15块钱就能卖了,这东西是从港城那边传过来的,那边卖得更便宜。”   陈远川和余蔓都很是惊讶,竟然还能有这么便宜的手表。   “当然这是在我们这里进货的价格,要是拿到你们那边去卖,卖个20多30的都行。”   “这倒买倒卖的确实赚钱,难怪现在还在抓投机倒把,仍然有那么多人冒着风险倒卖东西。”之前陈远安带回去的那包衣服就能挣不少,更别提这手表了。   而陈远安大概是尝到了甜头,依然坚持往南方这边来进货,只是每次都不敢带太多。   “还有收音机那些,以后随着生产规模的扩大,东西只会越来越便宜,要不是目前条件不允许,挖不来那些有技术的人员,我还想生产电视机呢。”   陈远川和余蔓就跟两个土包子一样,听着谢书海介绍这边的情况,也跟着谢书海去看了看其他厂子里卖的东西。   到了晚上回到招待所之后,余蔓对陈远川感慨道:“人果然还是得多出门走走,整天待在那一亩三分地里都成井底之蛙了,要不是出来这一次,哪里能知道这边已经发展得这么迅速了。我想过了,等明年佳佳大点了,能脱开手了,我就不在机械厂干了,在咱们老家那边开个小点的制衣厂试一试,明年估计政策就能更宽松了,咱们那边应该也能允许办厂了。”   “你想开厂干吗不来这里开?书海不是说这边有各种政策扶持。”陈远川有些不解。   “你说得倒是容易。”余蔓白了陈远川一眼,“我跑到这里来开厂,家不要了,孩子也不管了?而且咱们的条件跟书海能比吗?人家有钱有人脉,厂子说开就能开,我有什么?我还是先在老家试试水吧,要是真能做起来了,以后条件允许了,再说来这里开厂的事,人总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余蔓说是要开制衣厂,其实在她的想法里,就是先开一个小点的制衣作坊,这样投入也不大,还能积累下经验,等以后赚到钱了,再考虑其他的。   谢书海了解到余蔓有想回去开制衣厂的想法,便着重带着他们看了下这边厂子里生产的衣服,好让余蔓能有个参照。   “这都是这边生产的一些比较时兴的款式,好些还是从港城那边传过来的,自从国门打开之后,内地和港城那边的交流就多了起来,好些东西都开始往内地流入,沿海这边距离港城比较近,自然新事物更多一些。”   “这衣服可真好看,拿回老家那边肯定都抢着要。”余蔓对于自己心中的打算倒是更有了些把握。   在深市待了几天,余蔓自觉长了不少见识,便跟陈远川商量起了回老家的事,他们也不能一直在外面待着。   “回老家先不着急,你既然想开制衣厂,就得多走走多逛逛,深市这边看得差不多了,咱们再去海城走一圈。”陈远川说道。   “啊,还要去海城,有这必要吗?”   “怎么没有,海城也是沿海城市,那边估计也建的有厂子,兴许衣服还跟这里的不一样,多看看有什么不好,难得出来一次。”   经了陈远川的一番劝说,余蔓也被说动了心。两人辞别了谢书海,就又奔着海城而去。   “你要跟我一起去逛逛吗?”余蔓问陈远川,之前在深市的时候,陈远川除了刚开始会跟着余蔓去看看衣服什么的,后来便带着佳佳到处去玩儿了,如今来了海城,余蔓才会有此一问。   “我就不去了,那些厂子也没什么意思,佳佳不喜欢那样的环境,我还是带着孩子四处去逛逛比较好。”余蔓出来这一趟着实学到了不少东西,如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陈远川也放心让她自己出去考察。   “那行,你俩去玩儿吧,等过两天咱们再一起。”   余蔓走后,陈远川抱着孩子往记忆中的一个地址找了过去,他可一直都没忘记原主跟许瑶的那笔账。当初因为余蔓有孕,这事儿便被他搁置了,后来也没什么机会到海城来,这才拖到了现在,也不知道许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是不是回老家了。   静水路旁边的一条巷子里,几个大妈正在聊得火热,他们说说东家说说西家,好像整条巷子里的人家中的事儿就没有她们不知道的,没一会儿就聊到了巷子里老许家。   “这许家的小闺女一下乡就是10年,几个月前才刚回来。我记得她还没走那会儿,多水嫩的一个小姑娘,如今硬是给拖成个老姑娘了。”   “她这不是马上要跟庄家那大小子结婚了吗?要说他们速度也够快的,相亲还不到一个月就要结婚了。”   “都这把年纪了,还不都是奔着结婚去的,谁还会再处对象处个一年半载的。许家那闺女要不是被下乡耽误了,哪用得着去给人家当后妈,老庄家的大小子可是结过一次婚的。”   “结过一次婚怎么了?许家那闺女能找到庄家那大小子也不错了,老庄家家底儿丰厚不说,庄家那大小子还在市委里面上班,以后前途好着呢,要不是两人从前是同学,许家的闺女长得也不错,还轮不到她呢。”   “我可是听说那庄家小子的爸妈好像还有些看不上许家闺女呢。”   “看不上那不是很正常,那个许瑶有什么好的?年龄又大,还娇娇弱弱的,看着就没有个贤惠样,真不知道那庄小子什么眼光。”旁边有个大妈突兀地插了一句。   刚才说话的几个大妈看了眼说话的人,顿时便心领神会了。   “老沈,你   这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吧,你把你家侄女介绍给庄小子,庄家小子却没瞧上,反而看上了下乡回来的许家闺女,你心里不舒服也正常。”   “我说得难道不对吗?”姓沈的大妈急了,立马反驳道,“那许瑶都多少年没回来了,谁知道她这10年在乡下都干了些什么……”   她还待再说两句,就被对面的一个大妈打断了。   “这位同志,你在这里干什么?我怎么没见过你?”   站在角落里抱着孩子,不知道听了多久的陈远川,见其中一个大妈发现了自己,还用怀疑的眼神对着自己扫来扫去的,便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我是来找人的,我想找许瑶。”   找许家闺女的?几个大妈面面相觑,他们刚才正在议论许家的闺女,也不知道这人听见没有。   之前被人说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那位姓沈的大妈,上下打量了下陈远川。   “你是什么人?跟许瑶又是什么关系?”   这类似于查户口一般的问话,按说陈远川是可以不用理会的,他却露出了个憨厚的笑容,对着那沈大妈解释道:“我是许瑶在乡下的丈夫,我叫陈来宝,许瑶说回老家探亲,却一直没回来,这不孩子没了妈,整天哭闹个不停,我就带着孩子过来看看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说着陈远川还把怀里的佳佳举起来给那几个大妈看了下,可惜父女俩没有一点默契,佳佳非但没有哭闹,还露出了个甜甜的笑容。   陈远川不动声色地把孩子的脸转到自己怀里,继续装作一副老实人的模样,看向那几个大妈。   这个瓜实在太大,那几个大妈哪里还顾得上去观察孩子的表情,他们完全沉浸在陈远川暴露出来的信息里,这许家闺女在乡下竟然结过婚,还生了个孩子!她跟庄家小子相亲的时候,不是说自己从来没嫁过人吗?而且她还借口探亲,就这么把人父女俩扔在了乡下,自己跑回来了?这可真是……几个大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倒是那姓沈的大妈双眼放光,自觉抓到了许瑶的大把柄,一把推开其他人,凑到了陈远川面前,一副想让陈远川再说详细点的样子。   见这大妈这么配合,陈远川便将自己带入到了陈来宝,将许瑶当初下乡时,自己是怎么追求她的,结果她跟赵瑞好上了,自己是如何如何伤心。赵瑞突然死了后,许瑶便答应嫁给了自己,谁知那赵瑞的死竟然跟许瑶有关,还被人捅了出来,许瑶因此被发配到了劳改农场,又跟那场长好上了,回来后自己也不嫌弃她,依然愿意跟她在一起,两人还生了个孩子云云,陈远川删删减减地都说了,除了又回来跟陈来宝生了个孩子以外,大体都是许瑶曾经做过的事情。   只是他这一说完,那几个大妈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古怪,先是震惊于许瑶这十年间的丰富经历,再看陈远川的眼神,又是同情,又是鄙夷,大概没想到这世上还会有这么窝囊的男人,从前各种讨好许瑶也就算了,那许瑶都勾搭上别人了,竟然还能跟没事儿人一样。   偏偏陈远川还来了句:“对了,几位婶子,我刚才听你们说,许瑶好像要跟一个姓庄的男人结婚了,你们知道那姓庄的男人住哪儿吗?我想去求求他,想来他的条件也不差,不愁找不到媳妇,何必跟我抢呢,我这孩子才这么小一点,不能没有妈。”   这下那几个大妈更是无语了,那沈大妈没忍住,脱口而出道:“许瑶都给你戴了两回绿帽子了,你还愿意跟她在一起呢?”   “打从许瑶来到生产队,我就特别喜欢她。只要她还愿意跟我回去,我都可以不计较。”那几个大妈怎么想的陈远川不知道,反正这话说的陈远川自己都牙酸,到底是把这深情的人设给立住了。   那沈大妈大抵对于庄家大小子没看上她侄女的事耿耿于怀,很是乐意陈远川去给庄家小子添堵,别人都没说话呢,她就把庄家的地址告诉了陈元川。   “庄家就住在我们隔壁巷子,从巷子口往里数第二家就是他们家。那庄家老两口都很是厚道,肯定不能让自己儿子娶个有夫之妇。”这沈大妈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一股浓浓的幸灾乐祸。   陈远川谢过了那几个大妈,将她们迫不及待想要传播八卦的兴奋看在了眼里,也没像他最初所说的一样去找许瑶,而是直奔隔壁巷子而去。   庄庆和下班刚到家门口,就被一个抱着孩子的高大男人叫住了,他有些疑惑。   “你找我?我好像不认识你。”   这会儿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巷子里来来往往人还挺多的,陈远川瞅准机会高声道:“庄同志,我是许瑶在乡下的丈夫陈来宝,我听人说你要跟许瑶结婚了,算我求你了,你能别跟我抢许瑶吗?我们乡下人找个媳妇不容易,我孩子也不能没有妈。”   这番动静不光吸引了路过的人,就是庄庆和的父母兄弟,听到声音都出来了。   “怎么回事儿?”庄父是个严肃的人,很有些老干部的做派。   “我也不知道。”庄庆和先回了他爸一句,又对陈远川道:“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许瑶怎么可能跟你有关系?”   庄庆和急了,很是不愿意相信陈远川所说的话。   “我没有胡说。”陈远川将之前给那几个大妈说的话,又对着庄庆和和围观的人说了一遍。   “不相信你们可以去查,这些事情我们生产队的人都知道。”   庄父一张老脸黑得跟墨一样,冲着脸色难看的庄庆和道:“我早就跟你说了,让你不要找那许瑶,你不听,现在还让人家丈夫找上门来了,我告诉你,如果你还敢跟那许瑶在一起,你就别进这个家门了。”   “爸……”庄庆和这会儿也顾不得陈远川了,追着转身回屋的庄父后面进了家门,想来是跟庄父解释去了。   陈远川望着他们的背影勾了下嘴角,虽然他不知道许瑶为什么才回来不久,但以他对许瑶的了解,这人既然才回来就巴上了庄庆和,想来这庄庆和也不是什么一般人,先把这俩人搅和散了,收点利息再说,省得让那许瑶又找到个助力。 第65章   许瑶傍晚回来的时候,走在巷子里,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巷子里好些人都在偷看她,而且还对着她指指点点的,等她看过去时,那些人又装作在忙别的,弄的许瑶想问一下都不知道该问谁。   最后还是那沈大妈按捺不住性子,因为想看许瑶笑话,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许家闺女回来了,这是出去买衣服了吧,别说,穿上还怪好看的。”许瑶身上的裙子一看就知道是新买的,沈大妈心想,难怪那庄家小子非要找许瑶,这姑娘整天打扮得妖妖娆娆的,哪个男人不喜欢。   许瑶瞧着沈大妈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总感觉有些怪怪的,不过别人好声好气地跟她说话,她总不能不搭理人。   “这不是百货大楼来了新款式,我这一去下乡就是这么些年,都没怎么穿过新衣服,家里心疼我,就让我去给自己买件衣服。*   沈大妈正愁引不出来许瑶下乡的话题,这许瑶就自己主动提起了,沈大妈可不就接上话了。   “就你这样貌,下了乡也有那么多男人喜欢你,还愁没有新衣服穿?”就连被发配到劳改农场劳改都能勾搭上场主,这手段可真是不一般。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味呢?许瑶目光如炬地看向沈大妈。   “婶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那么多人喜欢我?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话要是传出去,让庄庆和听到了怎么办?   “你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要我说你可真是个有本事的,   给人戴了绿帽子,还能让人家对你死心塌地的,也不知道小庄知道了这事儿会怎么想。“沈大妈也懒得再跟许瑶绕圈子了,话语中毫不掩饰着讽刺之意。   “什么绿帽子?你到底在说什么?”许瑶脸色一变,总感觉有什么不在掌控之内的事情发生了。   “你就装吧,你在乡下勾搭了一个又一个,都结了婚生了孩子了,还能装成个大姑娘跑回来又巴上了小庄,就你这样的,还想进庄家门,我呸!”沈大妈自觉替自家侄女出了一口被抢了相亲对象的恶气,也没管许瑶愈加难看的脸色,转身就回去了。   许瑶这会儿已经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大抵是什么人把她在乡下的事情传到了这里,而且还添油加醋地说她在乡下生了个孩子。   她能够感觉到周围人都在悄悄议论她,不过这会儿再去澄清也没什么用了,他们也不会相信,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搞清楚到底是谁把这些话传过来的,想到这里,许瑶疾步回了家。   许家住的也是一户独门的院子,有个小二层楼,说是小二层楼,其实房间主要都在一楼,二楼就只有一个阁楼。许瑶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以前兄妹三人都没结婚的时候,许家还是住得挺宽敞的,楼下许父许母一间屋子,许家兄弟俩许广和许航各一间屋,许瑶则住在上面的阁楼。   后来陆续结了婚,生了孩子,许瑶也下了乡,阁楼便留给许广和许航的孩子们住了。这回许瑶回来,原本家里已经没有她的房间了,但许家让几个孩子都跟他们的父母挤一屋去了,硬是又把阁楼给许瑶腾了出来。   究其原因,并非因为许家有多么疼爱许瑶这个闺女,否则也不会在兄弟两人陆续成婚后,往乡下寄的东西越来越少,后来更是一连多年都对许瑶不管不问的,而是因为许瑶这次回来装起了神棍,声称自己有了预知的能力,能带着全家发大财。   刚开始许家人自是不相信这么扯的事情,可许瑶连着说了好几件还没发生却即将要发生的事儿,许瑶上辈子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回来的,对这一年发生的事情还都有些印象,所以基本上都能对应得上。   这下子许家人想不信都不行了,一时间,他们非但没有对许瑶的回来表示不欢迎,反而就差没把许瑶供起来了,全家人都指望着许瑶带着他们发家致富呢。   这会儿许家人也听说了巷子里的传言,说是许瑶在乡下的丈夫带着孩子找来了,许瑶回来时对于自己在乡下的经历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详细地跟他们说过,她这些年在乡下都经历了些什么,所以许家人乍然听了这事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都在这里坐着发愁呢。   直到许瑶推门进来,对着他们问道:“你们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巷子里的人怎么会突然说起我在乡下的事?”   许家人互相看了看,将巷子里的传言都告诉了许瑶。   陈来宝?他竟然敢跑到这里来?   许瑶惊怒交加,再想不到陈来宝那样没出息的人竟然会跑到这里,还将她之前的事情都给抖了出去,当时在劳改农场就不应该那么轻易放过他。   许母看着许瑶的脸色,斟酌着说道:“瑶瑶,你不是说你在乡下没结过婚吗?怎么会有个乡下丈夫找上门来了?”   “结了婚也就算了,毕竟你一个小姑娘在乡下那种地方一待就是10年,也不容易。”许瑶还没说话呢,许广就先接了一句,继而话锋又是一转,“但你不应该生孩子,这有了孩子得多出多少牵扯?”   许瑶听到这里,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我根本就没生过孩子,而且我跟陈来宝说是结婚,我俩压根都没领证,他算我哪门子的丈夫?”   “你还想瞒着我们呢,人家可是带着孩子找来的,而且就算我们相信你有什么用,那小庄也得相信才行呀。”许父只当是许瑶还不愿意承认。   说起庄庆和,许瑶也没工夫跟许家人争论了,她还不知道陈远川已经去找了庄庆和,只在心底想着,如果庄庆和听到了这个传言,自己要怎么解释才好,要知道庄庆和是她现在能够够得上的最合适的人选了,绝对不能放手。   想到这里,许瑶突然有些无力感,想她重活一世,不但没过上好日子,还越混越惨。上辈子在乡下那几年,虽然过得不甚如意,可也比在劳改农场强多了。即便她后来搭上了场长,没再受什么苦,但整天哄着那么个老男人,也轻松不到哪里去,而且她还没有自由,不能离开农场。   其实大运动结束的时候,她就知道那场长怕是迟早要被清算,有心想摆脱那个场长想办法回城,可谁知道那老东西还挺有心眼的,把她盯得死紧不说,还扣着她的档案不让她走,她的户口还在农场那边,想绕过场长偷跑都办不到。   以至于等到那场长被清算时,她也跟着一起倒了霉,又在那个农场多待了两年,直到前不久才终于被放了回来。   回来后她偶然遇到了庄庆和,她这才想起,别看这个庄庆和现在在市委只是个普通的科员,但在十几年后,这人可是当上了市长的,据说后面官还越升越高了。   而他俩当年高中时是同学,许瑶知道庄庆和从前就对她有那么点意思,便让她妈找中间人,给他们俩安排了场相亲。她对着庄庆和很是哭诉了一番这些年下乡的不容易,又声称自己还没结婚,庄庆和果然对她上了心,还不顾庄父庄母的反对,坚持要娶她。   如今两人很快就要结婚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陈来宝却突然冒了出来,而且听说他还抱着个孩子,也不知道是陈来宝后来娶的媳妇又生的孩子,还是怎么回事儿,竟然硬说是自己生的。许瑶只要想起这事儿,就恨不得抓花了陈来宝的脸。   晚上余蔓回来的时候问陈远川:“你们今天去哪儿玩了?”   “没去哪儿,我就带着佳佳在这边的巷子里转了转。”   “巷子里有什么好玩儿的,怎么不去这边的景点看看?”余蔓颇为诧异。   “巷子里也挺有意思的,好多大妈们在那里聊天,后来我们还看了场热闹,佳佳可高兴了。”还亲自参与演出了。   余蔓听罢便也没再说什么,她今天跑了一天,很是疲累,早早地便睡下了。   陈远川见余蔓和孩子都睡熟了,便又回到了许家所在的巷子。   这会儿已经不早了,许家的灯却依然亮着,许家人都还没睡,他们听着许瑶在那里哭哭啼啼的,俱都沉默不语。   许瑶害怕庄庆和听到巷子里的传言,之前便想去找庄庆和提前打个底儿,谁知那杀千刀的陈来宝竟然也去找庄庆和了,现在庄庆和说了,他爸这回说什么都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了,庄庆和自己也对许瑶很是幻灭,不管许瑶怎么解释,都强势地跟她取消了婚约,所以许瑶回来就开始在这里哭起来了。   半晌还是许航最没有耐性,他实在是不耐烦再听许瑶在那里没完没了地哭了。   “行了,别哭了,不就是姓庄那小子不愿意再和你结婚了吗?至于在这儿一直哭吗?你才回来不久,跟他能有多深的感情,回头让妈再给你说个更好的对象不就行了。”   许瑶却依然抽噎个不停,她跟庄庆和婚事告吹,她固然心里难受,却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喜欢庄庆和,而是她总有一种感觉,就跟有人专门跟自己作对一样。   想她刚重生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身怀大气运者,不然重生这种事怎么可能轮到她,可想想这些年发生的事,就没有一件顺心的,凡是她想要得到的,最后总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既然这样,老天爷还让她重生干什么,许瑶这会儿在这儿哭泣,更多的是对未来的一种迷茫。   许父见许瑶还是哭个不停,也有些不耐烦了。   “你哭什么哭,要不是你在乡下弄了个孩子出来,会有这种事儿吗?”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根本就没生过孩子!”许瑶的心里本来就跟裹了一层黑雾似的,现在见许父又拿孩子说事儿,便彻底爆发了。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无论她解释了多少遍,她没生过孩子,可就是没人相信她,就连她家里的人也是一样。   许家人被许瑶这歇斯底里的模样吓了一跳,也不敢再提孩子什么的了。   好一会儿静默过后,许大嫂清了清嗓子,有些犹疑地对许瑶道:“瑶瑶,那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就先别提了,我想问你个事儿,你在乡下那丈夫……”见许瑶瞪视了过来,许大嫂立马改了口,“就是那陈什么宝的,他说你被判了劳改,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有预知的能力吗,还能被发配到劳改农场?”   许大   嫂早就想问这个了,可她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许瑶到底有没有在乡下结婚生孩子上面,便一直没敢提,要她说,许瑶就算真在乡下结了婚,生了孩子又怎么了?那些知青一下乡就是好多年,好些都在当地成了家,但后来大多不都是一个人回来的,这根本就不是问题的关键。她最想知道的还是许瑶到底有没有这个预知的能力,能不能带着他们家发财。   许大嫂这话也给许家其他人提了个醒,他们也都看向许瑶,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许瑶听了许大嫂的话,终于冷静了下来,她在家中这些日子能够吃好喝好,还能时不时地去百货大楼买衣服,全都得益于自己那“预知”的本事,她不能让家里人失去了对她的信任。   “我的能力之前不是已经验证了好几次了,你们还有什么可怀疑的?至于劳改农场的事,那就是个意外,赵瑞他想要欺负我,我失手打伤了他,谁知道他后来就因为失温死了,都说医者不自医,我只能预测周围发生的一些大事,但我自己的事情我却是预测不到的。”   说罢见许家人还都不是很相信的样子,她顿了顿,又接着道:“你们要还是心有疑虑,我可以告诉你们,眼下就有一个发财的机会。”   “真的?”许家其他人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   “我们怎么可能怀疑你,这发财的机会到底是什么?”许广急切地问道。   “倒买倒卖。”   倒买倒卖?   “市区外面不是开了好些个工厂吗?咱们去那些工厂里多进些货,然后带到外地去卖,一准能挣钱。”许瑶说得很是有信心,上辈子的陈远安就是靠着倒买倒卖发家的,他当时好像就是跑到南方的厂子里去拿货,再带回他们县城去卖。   “你们听我的准没错,那些工厂里生产什么的都有,你们把家里的钱凑一凑,咱们要做就做个大的,直接多进些货,带到内地那些封闭的省市里去,保准多的是人抢着要。”许瑶又补充道。她上辈子离开生产队之前,曾经见过一次陈远安在县城里摆摊,几乎是刚摆上去没多久,就被抢光了。   看许瑶说得信誓旦旦的,许家人倒是有些信了,只是许广和许航心中还是有些顾虑。   “这是要去摆摊吗?这也太丢人了吧。”许广犹豫道,他在厂子里可是有正式工作的,还是坐办公室的那种,平时极为要面子,这突然间让他去摆摊,他心里还真有些接受不了。   许航虽然没说话,但显然也是这么想的。这时候的人都以铁饭碗为荣,没几个看得起那些在路边摆摊的。   “我说你们也真是的,咱们这是进了货拿到内地的省市去卖,又不是在海城本地买,你们怕什么?跑那么远又不可能会遇到熟人。”许瑶见许广和许航还是下不定决心的样子,有些着急了。   “你们到底想好了没有,要知道在这里进了货,10块钱的东西拿到那边去就能卖20,咱们多进点货,一次就能挣个上千块,你们要是还是顾及面子,那活该你们发不了财。”   许航和许广一听能挣上千块,都很是动心,再加上许大嫂和许二嫂在一旁敲边鼓,他们想想那么远的地方,应该没人认识自己,便下定了决心。   “行,那就这么干。”   许家人随即开始在心底琢磨起自家的家底儿,考虑到底要拿多少钱出来进货。他们只顾着自己的发财梦,谁都没注意到,窗外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余蔓在海城逛了几天,那些市区外的厂子她也都去看过了,自觉收获颇丰,便再一次跟陈远川商量起了回家的事儿。   “行,明天买了票,咱们这就回去。”陈远川这次很是爽快地同意了。   “对了,昨天夜里你是不是出去了?”余蔓昨天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感觉陈远川有出去过。   “我肚子不太舒服,去上了个厕所。”陈远川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大晚上跑别人家里查探的事儿了,以往他都没有瞒过余蔓,这一次却没说,只因他没法解释他为什么对许瑶这般关注。   如果说因为多年前被许瑶推了那么一下,而耿耿于怀至今,一心想要报复,总觉得有些说不过去,他之所以想要报复许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许瑶欠了原主一条命,而且这又牵扯到许瑶为什么要推原主,总之解释起来很是复杂。前世今生这种事儿太过于玄乎了,陈远川没打算跟任何人透露,所以这一次陈远川就没有告诉余蔓。   而此时的许瑶家里,已经堆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衣服、鞋子、收音机什么都有,许家这回几乎是把老底儿都给掏出来了,就准备跟着许瑶往内陆一些省份发大财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许瑶的姑姑许慧上门了。许慧就是路青青的母亲,在路青青的父亲死了之后又改嫁了的那个。   “姑姑,你怎么来了?”   “瑶瑶你也是的,有了发财的机会,怎么不跟姑姑说一声,你从小姑姑可是最疼你的,要不是你爸在电话里说漏了嘴,我还不知道呢。”   许瑶看了心虚的许父一眼,也没打算计较。   “姑姑,我们准备上外地去,难道你也要去吗?”   “我这把年纪了,跟着你们出远门也不方便,但是程宇可以去呀,让他也进点货,跟着你们一起去卖。”程宇就是许慧再嫁后的继子。   “程宇不是有工作吗?”   “请几天假不就行了?许航和许广不都有工作。”   见许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许瑶也就答应了,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刚好还能让姑姑一家承她一个人情。   “还是瑶瑶你有本事,哪像我们家青青,这一去下乡就再也没消息了,这么多年连封信都没寄回来过,我这个闺女啊,算是白养了。对了,瑶瑶,你和青青不是分在一个生产队的吗?这你都回来了,青青她人呢?”   许瑶眼睛眨了眨,她哪里知道路青青人去哪儿了,她去了劳改农场后就再没回去过,这路青青也没有回来,难不成是在生产队里嫁人了?   “我也不清楚,姑姑我好多年前就不在生产队里了,不过我走之前,好像见青青跟队里的一个男知青走得挺近。”那时候路青青好像是对赵珏有意思,说不定她还真跟赵珏在一起了。想到赵家后来的下场,许瑶暗自乐了,这路青青还以为她自己多有眼光呢,她要是没跟赵珏在一起也就罢了,要是真巴上了赵珏,那她这会儿八成已经跟着倒霉了。   许慧不知道许瑶心中所想,只是一个劲儿地埋怨道:“这个死丫头也是个不检点的,找了对象都不跟家里说一声,我   就知道我这辈子是指望不上她了。”   有了程宇的加入,这回准备往内陆省市去的人又多了一个。一切准备就绪后,许家三兄妹加上程宇,4个人就出发了。   他们背着大件的行李上了火车,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坐了下来,还没来得及擦擦汗喘口气,公安就直奔他们而来。   “同志,有人举报你们投机倒把,麻烦把行李打开让我们检查一下。”   许瑶三兄妹和程宇彻底傻了眼。   同一时刻,陈远川和余蔓也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你在乐呵什么呢?”余蔓看陈远川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到,这投机倒把被抓到了,听说要判好几年呢。”   “这么严重,那你还是跟安子说一下吧,让他小心点,千万别被抓到了。”   “我早就交代过他了,他不敢带太多东西的。”但是其他人可就说不定了。   陈远川心想,他也算是为原主出了口气。至于以后嘛,只要有他在,这许瑶就别想过上好日子。 第66章   余蔓说是要开制衣厂,可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总得做许多前期的准备工作。   首先就是在政策这一块,余蔓去当地相关部门问过了,虽说私人开办厂子在内地还没有完全推行开,但沿海那边既然已经允许了,这边也没有明文规定说不行,只是各项都要审核,进程很慢。   余蔓也不着急,备案了之后她就开始选地方,原本她想把厂子设在县里,毕竟县里交通什么的都要方便一些,但县里目前并没有合适的地方能够用来开厂。   最后余蔓便把地方选在了镇上,那里刚好有一个旧的作坊,以前是个酿酒作坊,现在改建一下倒是可以用来当厂房,反正余蔓这厂子规模也不大。   再就是人手问题,她打算主要从周边的生产队里找人,一个是距离近,上工方便,再来她这是制衣厂,主要招的是女工,也能给附近生产队的女同志们一个工作的机会。   剩下的就是资金的问题了,因为开这个厂子,余蔓把她和陈远川手上的钱全投进去了,上回在北京买了房之后,他们手上剩的钱就不多了,哪怕她这只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小厂子,仍然是需要投进去不少钱的,不说人工的工资问题,就说做衣服的缝纫机、裁剪机之类的机器,也得买上几台。恰好他们机械厂就有一批旧机器,余蔓便跟机械厂协商了下,将那批旧机器给接手了,反正算来算去他们手上的钱是不太够的,这便只能找人借钱了。   余蔓首先想到的是陈远山,他在运输队当司机,手上应该是能攒下不少钱的,但基于陈远山两口子那一毛不拔的性格,余蔓就有些犹豫,而且听向小燕那话里的意思,他们两口子似乎也想买个房子,只是北京那边的房子不好碰,他们才没有行动。   “山子两口子大概是想把钱留着在大城市买房,弟妹上次不就羡慕你在北京买了个房子吗?这样的话我倒不太好意思跟他们两口子开口了。”余蔓对陈远川说道。   “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他们是想买房子,可北京的房子有那么好买吗?这得碰,咱们要不是因为有书海帮忙留意着,哪那么容易在北京买房。如今书海到深市开厂去了,那就更不好弄了,他们难道要指望大姨和姨父?总之我看这房子一时半会儿买不了,咱们先借来用用也不要紧,等这厂子开起来了,很快就能还上了。”   余蔓看陈远川说得满不在意,可开厂的事她自己虽然有些把握,但也不敢说是百分百就一定能挣钱的,所以她一时还有些拿不定主意。   “要不我先跟明子说说看。”陈远明手上应该也是有些钱的,他们两口子好像没有什么大的花销。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到,余蔓刚提起陈远明,陈远明就找来了,还主动提出要投钱给他们,对此余蔓和陈远川都挺意外的。   “大嫂,你不是要开厂子吗?这估计要花上不少钱,我这里钱虽然不多,但也能出一份力。”要么说陈远明算是陈家里最有头脑的一个,他竟然提出要在余蔓的厂子里掺上一股,打的主意就跟陈远川出钱给陈远安去南方进货是一样的,就是自己只出钱不出力,等到将来挣钱了还能分上一份。当然一旦赔钱了,这钱就拿不回来了,全看个人的取舍。这回陈远明的要求也不高,就是想在厂子里算上一小份就行。   “这个,明子你可想清楚了,我这厂子开起来之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我想清楚了,大嫂,我对你这个制衣厂还是挺看好的,我听说南边拉过来的衣服在县里总是被人一抢而空,你这厂子只要衣服款式做工什么的都还说得过去,我估计应该不愁卖,真有个万一赔钱了,我也不会怪你。”言外之意就是这笔钱是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的。   余蔓跟陈远川商量了一下,觉得这样也行,还跟陈远明似模似样地签了个协议,有了陈远明这么个前例在,余蔓想了想,还是跟陈远山和向小燕开了口,她也说了,他们愿意借钱也可以,愿意投钱也行。   借钱的话,哪怕这个厂子将来亏了本,她也会想办法把钱还给他们的。投钱的话就跟陈远明一样,将来挣钱了也有他们的一份,亏钱的话就算自个儿的。   陈远山跟向小燕两口子都是谨慎的人,他们私下里商量了老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借钱给余蔓,哪怕是看在陈远川当初把工作让给了陈远山的份上,这钱他们肯定也是要借的,只是两口子还是有些放不开手脚,没敢像陈远明一样直接把钱投进去。   余蔓对此也没有在意,陈远山两口子的选择大抵在她的意料之中,这两人平日里都是只进不出的,能愿意借钱就不错了。   而陈美妮知道了这事后,也回来投了些钱给余蔓,她一向爱跟着陈远川走,如今既然陈远川都支持余蔓办这个厂子,陈美妮自然也愿意相信余蔓,所以她都没想太多,就投了份钱进去。   最让人意外的还是陈远扬,别人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收入来源,只有他,手上就只有当初分家的500多块钱和周丽给他的800块,结果他也投了1000块钱给余蔓,心态还很是乐观。   “我看大嫂你这厂子准能办好,等到将来厂里挣钱了,我不就有固定的收入来源了。”家里兄弟姐妹里就数他没有来钱的门路,上回好不容易从周丽那儿挣了笔钱,险些没被他妈抽死。   尽管余蔓一再重申,这钱投进去也有可能会亏了的,陈远扬却毫不在意,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信心,笃定了这个厂子肯定能挣钱。不光如此,他还跟余蔓说,等厂里的衣服能出货了,他想拿些衣服到周围的县城去卖。   “行吧,你想好了就行。”   看着陈远扬欢天喜地地走了,余蔓感觉到肩上的压力越来越大了,不管是投的还是借的,这些钱加在一起也差不多够了。这厂子要是真能发展得好还好说,要是没能开起来或者亏钱了可怎么办,即便事先都说明了投钱的话,自负盈亏,但如果真的亏了,亲戚之间还怎么相处?   陈远川看出了余蔓的担忧,安慰她道:“别想那么多了,他们愿意投钱也是因为他们都看好你这厂子的发展,你只管放开了去干,真要有个万一,咱们在北京不是还有套房子吗?也不至于赔不起。”   余蔓想想也是,便做起了下一步的规划。   而家里又是借钱,又是投钱的,动静闹得这么大,这事儿自然也让刘银凤知道了,她很是不能理解,转头就把陈远川叫了过去。   “我说你们这好好的日子不过,都在瞎折腾什么呢?余蔓都已经是6级工了,每个月70多块钱,在县里能有几个人比她的工资还高的,结果这又要去开什么   厂子,还要投进去这么多钱,这要是亏了可怎么办?”   “妈,你就不能说点好的,这厂子还没开起来呢,你就先想着亏钱的事儿了。”   刘银凤跟陈远扬刚好处于两种极端,陈远扬有一种莫名的信心,相信这厂子肯定能行,自己以后就有收入来源了,哪怕他投的钱不多,以后分的钱也不会太多,至少也是有收入了,就没想过亏钱的可能。   而刘银凤则是光往不好的地方想,生怕这厂子没弄成,老大两口子再欠了一大笔外债,这还是因为她不知道余蔓准备辞职不干了,不然更得上火,不过她也问到了这一点。   “这厂子是你要开的还是余蔓要开的?”   “当然是余蔓要开的,我又没上过班,哪懂得这开厂子的事儿。”   “余蔓不是有工作吗?她怎么去开厂子?”   陈远川眼珠转了转,斟酌着道:“这些国营厂子里现在有一种说法叫作停薪留职,就是工作还给你保留着,但工资不给发了,你什么时候要想回去上班,还可以随时回去。余蔓就是这么弄的,她开这个厂子也是想要试一试,要是能行当然最好,以后她就是厂长了,谁还愿意在那机械厂的车间待着,万一要是不行,她就还回机械厂上班。”   这个停薪留职还真不是陈远川自己瞎说的,是他听谢书海说以后这些国营的单位有可能会这么推行,只可惜现在还没有实施,不管是谢书海还是余蔓,他们要想出来办厂,目前只能辞职了。   陈远川怕刘银凤知道了这事儿,又得起不来床了,便没有说实话,毕竟年纪大的人思想都保守,估计很难接受一个6级工工作不要了去开厂。   刘银凤听了陈远川的说辞,心里确实放松了些,她知道余蔓想要干什么,她也拦不住,好歹最后实在不行还能回厂子里上班,凭着余蔓的工资,就是欠了外债,也是能还上的。所以刘银凤在陈远川的劝说下,最后到底是没有对这事儿再说什么。   不过余蔓说是辞职,但也没有那么快,等到厂子这边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已经是80年的春天了。   现在厂子开工在即,厂房已经改建好,机器设备什么也都就绪了,就差工人了。   余蔓之前就刊登了招工的通知,但实在没想到招工的时候会来那么多人,他们这厂子规模小,就跟个作坊差不多,初期只打算招上二十个女工,至于以后可以等到厂子规模扩大了再说,结果招工时却一下来了两百多号人,从十几岁的小姑娘到50多岁的大妈不等,大概是觉得做衣服这种活,即便是大妈也能干,兴许还觉得自己上了年纪更有经验呢。   余蔓看着外面这乌泱泱的人群深感头疼,她当初就是考虑到,乡下地方好些女孩子学历都不高,这才没有在学历这一块设门槛的,谁知道会来这么多人。   招工这天除了陈远山出车了以外,余蔓还通知了陈远明,陈美妮和陈远扬,好歹厂子也有他们的一份,所以他们都来了。   这会儿陈远明就给余蔓出了个主意:“大嫂,你不如先简单面试一下,等她们进来后给她们一人发张纸,让她们写一下自己的基本情况,以及对厂子里的一些发展建议,也不指望她们真的能提什么建议,最起码把那些文化水平太差,或是压根儿就不识字的人给刷下去,咱们这好歹是招女工,总得能读得懂基本的规范要求,还有手太粗糙,一看就不是适合做针线活的也得刷掉,没的再把布料给刮坏了”。   “行,就按你说的办。”余蔓觉得陈远明确实有想法,难怪陈远川说整个陈家就他心眼最多。   这样一来倒是的确刷掉了绝大多数的人,很多人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来凑个热闹,也没指望真的能当上女工。对于剩下的五六十个人,余蔓考察了下她们的裁剪和针线手艺,既然是做衣服,总不能一点基础都没有吧,她这是开厂子,又不是开学校。   最后余蔓细细比较了一下,总共选出了22个人,比预计的多了两个倒是不打紧,她给这些人规范了一下要求,通知她们两天后来正式上班。   把招工的事情忙完了,布料余蔓也已经联系好了,还是谢书海给介绍的关系,接下来就是等着正式开工了。   余蔓回生产队的时候,陈美妮也跟着一起回来了,说是有事儿要跟她大哥说。   余蔓知道陈美妮很是信任陈远川,也没有多说什么。等他们回到家里,却意外地发现家里也聚着很多人。   余蔓刚一进院子,就有个不认识的大妈冲上前来一把抓住了余蔓的手。   “这就是大川媳妇吧,人真是又好看又能干,听说你自己开了个厂子都当厂长了,侄媳妇,咱们可是实在亲戚,我家英子干活绝对是一把好手,你看你那厂里不是要招人吗?”说着那大妈把一个晒得黝黑的姑娘推到了余蔓面前。   余蔓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被旁边的一个老太太给拉了过去。   “大川媳妇,我是大川他表姑的表姨,我两个孙女都是心灵手巧的好姑娘,十里八乡就没人不夸的。”   “大川媳妇,我是你婆婆的小婶子,我们家秀秀的针线活,那时打小就练出来的。”   “……”   余蔓看着这些平日里都没见过的七大姑八大姨,只觉得比刚才招工的时候还要头疼,以前也没见怎么来往,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余蔓只得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各位婶子们,我们厂子里的人已经招够了,不需要人了。”   “侄媳妇,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家那口子跟爱国可是兄弟,你这招人都不照顾一下亲戚的。”   “就是说,咱们这么亲近的关系,大川媳妇……”   “都别吵吵了!”陈美妮一声高呼,打断了刚才那老太太想要说的话,又用眼神制止了其他想要反驳的人。   “我说你们都是谁?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家有这么多亲戚,就你,说什么你们家那口子跟我爸是兄弟,我爸生病那会儿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怎么没见着有这么个兄弟上门?我告诉你,我爸的兄弟我就只知道我大伯陈保国一个。”   “还有你,什么表姑的表姨,你没听说过一表三千里吗?你这都六千里了,还上门认亲呢?”   “还有你,说是我妈的小婶子,我姥姥姥爷早都没了,我就没听说过我妈还有小婶子!”   陈美妮把这些人一一怼了回去,最后还总结道:“你们这些人一口一个侄媳妇,大川媳妇,好像我嫂子就没名字似的,我嫂子现在可是厂长,你们对着县里的那些厂长敢这个样子说话吗?你们都没把她当回事儿,还指望她把你们家孩子招进厂里做工,做什么美梦呢。”   “哎,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咱们都是老亲……”   “行了吧,我家四妮也没说错,这都多年不走动了,还说什么老亲,你们今儿个要是不上门,咱们走在大街上都不定能认得出来。”这些人之前上门的时候,刘银凤不想应付他们,便借口做饭,在厨房一直没出来,这会儿见她们脸皮这般厚,实在是忍不住了。   “我说你们还是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我们家院子小,容不下这么多客人。”   那些人被说得脸色通红,见刘银凤都这么明显的赶人了,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余蔓松了口气,她感觉应付这些大妈比她从前在厂子里管那些男工人还费劲,她转而看向陈美妮。   “四妮,你这口才还挺好的,那些人被你堵得都接不上话了。”余蔓还挺感激陈美妮替她说话的。   “那是,我这口才一向不错,以前就是没显露出来。”   刘银凤   见陈美妮这顺杆爬的模样,翻了个白眼。   “别翘尾巴了,这不年不节的,你这丫头怎么突然间回来了?我那小外孙呢?”   “你那小外孙没跟着一起来,我回来找大哥有事儿,大哥他不在家吗?”   “不在,上后山去了吧。”   几人正说着,陈远川就背着个背篓回来了。   “四妮也来了,今天你有口福了,等会儿咱们把鸡炖了,庆祝一下你们那厂子即将开工。”   “大哥,我有话要跟你说。”陈美妮一看陈远川回来了,就把陈远川拉到了屋里,说起了小话。   “怎么了这是?”陈远川也猜到了陈美妮突然回来应该是有事。   “大哥,我怀疑王波在外面有人了。”   “啊?不能吧。”陈远川皱眉,王波还有这花花肠子?他怎么没看出来。   “你不知道,王波以前每次出车回来,都会往家里带些他在外地买的土特产,还有他们私下里捎带东西挣的钱票什么的。可是这几个月,他往家里拿的东西是越来越少了,我问他,他就说是管得严,不方便带,这怎么可能呢?以前外面形势紧张的时候,他还没少偷摸着带东西呢,现在环境变得宽松了,反而不方便了。而且他这一年一直跑的是江省那条线,都是跑熟了的,按说应该更加便利才对,所以我就想着他会不会是在江省那边有什么情况。”   实在是王波一出车就是好些天,在县里待的时候还没有在外地的时间多,又是固定跑江省的,陈美妮才会怀疑他是在江省那边有人了。   这么说的话确实是有点可疑,陈远川摸了摸下巴,可是江省那么远,他们想调查一下情况都不方便。   “你先别急着自乱阵脚,这事儿我想想办法再说。”陈远川安抚了陈美妮,让她没查清楚之前别急着跟王波闹。   “这我当然知道,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没有证据,我肯定不会乱来的。”   “不过要是王波真的有人了,你打算怎么办?你要离婚吗?”陈远川问道。虽然以他对王波的了解,这小子不像是个有花花心思的,但也保不准人都是会变的,他觉得陈美妮也应该有些心理准备才是。   “离什么婚,他想得美,我要离婚了岂不是给外面那个腾位置了,我就不,我到时候就抓他个正着,让他把工资全都给我,我拿着钱带着儿子过,他要是不愿意,我就去他们单位闹,让他连司机都当不成。”陈美妮显然也是有些打算的。   陈远川一看这情况,就知道自己是白操心了,这丫头心大着呢,绝对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   因为事情还不确定,接下来不管是吃饭还是聊天,陈美妮都没表现出什么异样。   等她走后,陈远川琢磨了一下,他也不可能千里迢迢地再跑到江省,王波在那边都接触了些什么人他又不知道,所以思来想去,他决定把这事儿交给陈远山,陈远山也是当哥哥的,也该他出份力了,总不能让自己什么都给他们包办了。 第67章   余蔓的厂子过了两天就正式开工了,陈远川看她那边一切运行顺利,便把心思放在了王波身上。   等陈远山这次出车回来,陈远川就把他找了过来。   “山子,你们厂子出车现在都是怎么分组的?”   “我们现在基本上都是固定跑一条线,配班的一般也是固定的人,毕竟经常一起出车,互相之间配合起来也默契。”陈远山不太明白陈远川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跟他解释了一下。   “那如果你想临时换个组可以吗?”   “可以呀,这有什么不行的,比如说我这两天不太舒服,暂时出不了车,我就可以跟别人临时换一下,只要跟队长报备下就行。”   运输队的队长目前还是王波的叔叔王健,在这种小事上王健肯定是不会卡陈远山的。   “那就行,你下一次出车暂时换到王波那组,跟他一起跑一趟江省。”   “啊?这是为什么?”   见陈远山不解,陈远川便把陈美妮怀疑王波在外面有人的事儿告诉了陈远山。   “什么?那小子竟然敢有这种心思,看我揍不死他。”陈远山跳了起来,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他和王波论体型都差不多,且都在陈远川这里学过两手,真打起架来大概五五开,但不要紧,这不是还有他大哥吗?他要是揍不死那小子,就让他大哥上。   “你给我坐下,这事儿还不确定呢,你激动个什么劲儿,万一是误会呢,你别瞎嚷嚷,再让妈知道。总之你这回跟王波一起去江省,就把他给我盯紧了,看看他在江省那边到底有没有什么情况,顺便再看下他有没有夹带东西,都买了些什么回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了,大哥,我明天就去申请临时换组,一定把王波那小子盯得死死的。”   陈远川见陈远山这么说,就放心地把事情交给了他,可如果他要是知道陈远山是怎么盯人的,便不会放心得这么早了。   几天后,江省。   王波和陈远山把货物送到了约好的地方,也算是能松一口气了,他们这些货车司机,只要能把货物顺利交接了,便能放松许多,休整的那两天就可以去办些私事儿了。   所谓私事儿,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无非是捎带些两边的土特产,赚些差价,说起来跟倒买倒卖有点像,但他们也不是专门做这个的,每次带的东西也不多,所以也没人会追究,算是货车司机的一项隐形福利。   陈远山原本才出车回去,按说是不应该这么快又跟车的,更何况还突然申请来跟王波一组,对此陈远山的解释是,他老丈人过些日子就要过60大寿了,以前条件艰苦,他老丈人从来也没过过生辰,这两年日子好了些,今年便打算庆贺一下,而那时间刚好赶上他下次出车的时候,他便临时调了个组,以便过些日子能多休息几天。   王波虽然挺意外陈远山这么把他老丈人的生日当个大事儿,连出车都不出了,也要留在家里给他老丈人过生日,但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儿,他也不好多嘴说什么。 :   不过陈远山的一些行为实在是让王波十分无语,自打来了江省,陈远山就跟个连体婴似的,紧紧扒着自己,差不多是自己走到哪儿陈远山就跟到哪儿,要不是陈远山是个男的,还是自己的二舅哥,他简直要怀疑陈远山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   就比他如果要出门,就会被陈远山叫住。   “妹夫,你去哪儿?”   “我出去走走。”   “正好我也想去转转,咱俩一块去。”   一开始王波也没太当回事儿,只当陈远山是头一回来,对这边不太熟,便带着陈远山四处逛了逛,还给他介绍了下哪儿的东西卖得便宜,什么东西带回去比较好卖之类的。前些年他们想要卖些东西,还得去当地的黑市,着实要冒些风险,可现在就方便多了,在哪里买卖都行。   陈远山在这一点上很是虚心,他比照着王波,王波买什么他就买什么,一来王波跑江省的次数多,对这边肯定很是了解,二来他把这些东西带回去给大哥一看,大哥不就知道得更清楚了,想到这里他粘王波粘得更紧了。   类似的事情多了以后,王波再迟钝也发现了不对劲儿。更夸张的是第一天半夜,他睡得迷迷糊糊起来,上了个厕所,刚从厕所出来就见到有个黑影蹲到厕所门口,好悬没把他吓死,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陈远山,见到自己出来了,陈远山还来了句:“妹夫,上厕所怎么不叫着我一起?”   王波:“……”   第二天王波见陈远山依旧如此,实在是受不了了,他趁着吃饭的时候,对陈远山暗示道:“二哥,咱俩怎么说也是个大老爷们儿,实在没必要跟个小姑娘似的,上个厕所还得手拉手结个伴。”   “不是,我这不是刚好也想上厕所吗?”   王波一脸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两个人上厕所的频率要是能保持得这么同步,那也太玄乎了。   陈远山想想,大概也觉得自己这理由有点扯,于是他就说了个更扯的理由。   “其实主要是因为我头一次来江省,有点害怕,想着妹夫你对这边熟悉,我跟着你不是有安全感吗?”   王波嘴角抽了抽,望着陈远山那高大的体型,不知道的还以为说这话的是个娇弱的小姑娘,他看陈远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了,也没再深究。   此后一整天,陈远山依然不改紧迫盯人的架势,这种情况直到他们踏上回家的路途才算好了些,弄得王波也有些疑惑,难不成他这二舅哥还真是个在陌生地方就没有安全感的,也不知道他跑   别的线时,跟他一个组的司机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王波之所以想不通,也是因为他实在没想到,陈美妮会怀疑自己在江省这边有人,是以他完全理解不了陈远山的所作所为。等到两人回到县里之后,王波如蒙大赦,跟厂里做完了交接就赶紧走人了,生怕陈远山再缠上他。   而这边陈远山自觉任务完成得不错,很是得意地回去给陈远川复命了。   “大哥,我盯了王波这小子两三天,没发现他在江省跟什么人有特殊接触,他去江省的次数多,倒是也有认识的人,但都是男的,没有女的。”   那就奇怪了,陈远川揉了揉眉心。   “你把你们在江省的事详细地跟我说说。”陈远川有些怀疑是不是陈远山不够细心,等他听陈远山说完了之后,瞪着陈远山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大哥,怎么了?”陈远山总觉得陈远川看自己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儿。   “我说你是不是傻?我以前还以为全家脑子最不灵光的是老四,现在才发现我冤枉她了,全家最蠢的原来是你,我让你盯紧了王波,是让你这么个盯法吗?谁让你一天到晚跟他黏在一起的,你怎么不挂在他裤腰带上?我是让你私下里悄悄盯着他,看看他在那边是不是认识了什么女人,你可倒好,你这么跟着他,他就是真有什么花花心思,也不可能会当着你这个舅哥的面,更别提你这么一弄,如果王波真有什么情况的话,搞不好还打草惊蛇了。”   陈远川深感头疼,他不过就是少交代了一句,谁知道陈远山脑子这么不转弯。   陈远山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知道自己大概是把事情办砸了,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他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这样他见过什么人,我不是都能知道,就连他买的东西我都跟他买得一样的。”   陈远川闻言不抱希望地看了下陈远山买回来的东西,隔天就去找了陈美妮,这趟没查探出什么结果,总得跟陈美妮交代一下。就在他想着,是不是还得自己亲自跑一趟江省时,事情却有了意外的转折。   陈远川去的时候,就陈美妮自己一个人在家,他每次来陈美妮这里,陈美妮都对他很是热情,这回也不例外,一看他来了,陈美妮又是给他拿橘子,又是给他拿瓜子的。   “大哥,你说说,王波他小叔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给王波安排了江省这么条线,那江省也算不上多富裕,又没什么好东西,也就是地处南方,橘子还挺甜的,王波每回也就能带点橘子回来。”   陈远川正打算跟陈美妮说下这回去江省的事儿,听了这话突然顿住了。   “你说王波这回就带了点橘子回来?”   “对,可不是就这么点橘子。”   “他会不会是把从江省那边带来的东西私下里卖了?”   “没有,他说这回就带了点橘子,而且他从昨天回来后就没出门,刚才他小叔找他,他才去他小叔那儿了。”   陈远川拿了个橘子,若有所思。   “四妮,咱们可能都想错了,这情况不是出在江省那边,而是就在这里。”   陈远山可不止就带了这么点橘子回来,这陈远山虽然脑子不怎么灵光,但兴许还歪打正着了,陈远川把陈远山带回来的东西跟陈美妮说了下。   本来陈美妮以为王波就算有人了,应该也是在江省那边,不太可能在他们县城,江省那么远,陈美妮有些鞭长莫及,这才去找陈远川想主意的。可谁知道事情就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既然这样,她就不需要别人帮忙了,等她先摸清楚了情况,需要娘家人出头时再去找他们。   陈远川看陈美妮想要自己处理,便也没再多管,他回去后好一段都没见陈美妮那边传来什么消息,还有些纳闷。谁知道陈美妮还是个谋而后动的,等他再听陈远山说起这事儿时,陈美妮已经闹了一场了。   “大哥,四妮这回跟王波可是大吵了一架,王波连家都不回了,直接上单位宿舍跟人挤了挤。”   “怎么回事?王波这小子还真有外心了?”陈远川很是诧异。   “也不算吧。”陈远山斟酌道,“反正王波自己不承认。”   王波除了早年去平省的时候,因为没人愿意跑那条线,他是跟他小叔搭班的,后来他转成正式司机以后,便有了一个固定的搭档大姜,两人一起搭伴跑长途多年,可以说在一起的时间比跟家里人都多,算是很要好的兄弟。   结果大姜在几个月前突然得病没了,王波这心里可不就很是不舒服,大姜这一走,留下的妻女便没了人照顾。王波是个讲义气的,想到大姜临终前还拜托过他帮忙照顾家里,所以这几个月他每次出长途回来,都会先带些东西或者塞点钱给大姜的媳妇,以至于他带回家的东西和钱越来越少了,这才招惹了陈美妮的怀疑。   “据王波自己所说,他就是怕别人说闲话,每次去了都是放下东西就走,从来没有多待过,跟那大姜媳妇也没说过几句话。”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把这事儿告诉四妮?”   “他说是怕四妮多想,我估摸着这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也是怕四妮不赞成他把自家的东西都给了外人,毕竟女人嘛,心眼总是有些小。“反正陈远山觉得这事要搁他媳妇身上,他媳妇肯定会反对,当然他也不太可能把自家的东西给外人。   “那四妮又是怎么跟王波吵了一架的?”   “别说这四妮还挺沉得住气的,她这段时间一直都没表现出什么异样,等到王波又一次出车回来时,她算好了时间,直接在厂门口里等着,王波一出来她就跟了上去,然后这不就发现了王波给那大姜媳妇送东西的事情。四妮只当这俩人有点什么,便在那女人家里大闹了一场。”   后面的事情陈远川就能猜到了,王波并不认为自己跟那女人有什么,却被陈美妮找上门,当着大姜媳妇的面这么一通闹,可不就觉得大大的丢了面子,会跟陈美妮吵架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陈远川叹气,深感老陈家的基因不太好,一个两个的脑袋瓜子都不怎么聪明,偏偏陈远山还来了句:“大哥,我们要去给四妮出头吗?”   陈远川瞟了陈远山一眼:“出什么头?这事情就不是这么办的。”其实只要王波不是真的有了外心,这事情完全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陈远川想了想,看来还是得自己出马才行,他很快就去找了王波,他到底也算王波半个师傅,不管王波跟陈美妮怎么生气,对着他时,态度还是很好的,并且在陈远川面前指天誓日地说,自己跟那大姜媳妇绝对没有什么。   陈远川看王波那模样,也不像是在说假话,不过这件事情王波确实有处理得不对的地方,正所谓瓜田李下,他一个大男人跟个寡妇走动得这么频繁,换谁谁都得多想,也不怨陈美妮会心生猜疑。   对此王波也不否认,他就是觉得丢了面子,一时下不来台,才会跟陈美妮僵持了起来。   陈远川见状心里便有了底,他劝说了王波两句,让王波回去跟陈美妮好好沟通沟通,便也没再多言,这到底是他们两口子的事情,他一个大舅哥对着妹夫说多了也不太合适。   不过他随后又去找了陈美妮,对着陈美妮倒是没有了顾忌,还给陈美妮出了个主意。   陈美妮有了陈   远川这么个狗头军师相助,等王波再回来时,便一改之前的剑拔弩张,语气很是和善地关心了王波几句,弄得王波颇为受宠若惊。   “媳妇儿,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就好好说。我知道之前瞒着你是我做得不对,但我跟叶玲真的没有什么特殊关系,你也知道我跟大姜很是要好,他托我关照下他的媳妇儿跟孩子,我才去送了几次东西的。”叶玲就是王波的那个兄弟大姜的媳妇。   陈美妮闻言,差点没把白眼翻上天,王波这人大大咧咧的,兴许是确实没起什么歪心思,但那个叫什么叶玲的,可就不一定了。上次自己去的时候,那女人装作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在那里哭哭啼啼的,搞得跟自己怎么了她一样,陈美妮看着那女人就来火,不过想到陈远川的话,陈美妮到底还是把这口气压了下去。   “之前大哥来了,说了我一顿,我想过了,那天确实是我太冲动了,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闹了起来,现在我想明白了,你那兄弟大姜没了,留下叶玲跟孩子孤儿寡母的还怪可怜的,但你一个男同志经常上她们家去也不怎么合适,让街坊邻居看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叶玲呢,她一个寡妇本来就够不容易的了,你这不是好心办坏事吗?”   王波先是惊喜于陈美妮的善解人意,继而也有些发愁。“媳妇,你能理解我真是太好了,你说得也对,我去她们家确实是不太好,那要怎么办?”   “所以说你去不如我去,我一个女同志经常去看看她们,不是方便得很。”   “你愿意去?”王波很是意外,他没想到陈美妮不光能够理解自己,竟然还主动把这事儿给揽了过去。要知道那天在叶玲家里,陈美妮那架势可是恨不得给叶玲两巴掌的。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我刚开始那不是误会了你俩的关系,才那么对叶玲的吗?现在搞明白了怎么回事,我也挺同情她的。”   “那真是太好了,媳妇儿。行,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好了,不过你以后从外地带回来的东西,也别再藏着掖着了,你都拿回来给我,我挑些好的给叶玲送去,还有你的私房钱……”   王波立马接道:“我把钱都给你,早知道媳妇你这么深明大义,我还藏什么私房钱。咱家以后除了给妈的零花钱,其他钱都交给你保管。”   陈美妮笑了笑,果然听大哥的没有错。   在王波把私房钱都上交了之后,陈美妮找了个机会,随便选了几样东西,拎着去了叶玲家。   因为陈美妮才在叶玲家闹过一场,当时好些街坊邻居都来看热闹了,所以不少人还都记得陈美妮,如今见陈美妮又来了,他们还以为陈美妮又是来找叶玲麻烦的,谁知道这回陈美妮笑呵呵的,见着他们还挨个打了个招呼。   “你是大姜他兄弟的媳妇吧,你又来找叶玲呀?”   “可不是,我这回是专程来给她道歉的,上回是我误会了她和我们家那口子的关系,原来是大姜走之前托我家那口子照顾她们娘俩的,你们说说,我家那口子也不早点跟我说清楚,这种事哪用得着他出面,我来不就行了吗?”说着陈美妮还把自己提的东西在这些人面前展露了一下。   “这家里没个男人,叶玲她们母女两个也是怪可怜的,大伙儿以后能帮着搭把手就搭把手吧。”   还不等这些街坊邻居反应过来,陈美妮就看到了从后面走过来的叶玲,她几步上前抓住了叶玲的手,当着众人的面好一番道歉,还说以后就是自己照顾她们娘俩了,让她们有什么事就跟自己说,千万别客气。   如果说上回陈美妮来的时候,那凶悍劲儿恨不得撕叉了叶玲的脸,这回则是做足了姐妹情深的模样,就差没拉着叶玲义结金兰了。   陈美妮从前也是干惯了农活的,很有一把子力气,叶玲几次想要甩开陈美玲的手,都没能甩开。看着叶玲脸上那僵硬的笑容,陈美妮深觉解气,让你上回恶心我,看我这回恶心不死你。   秉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陈美妮三天两头地去找叶玲,美其名曰要跟她谈心,在家里张口闭口就是我那好姐妹叶玲怎么怎么样,弄得王波都委婉地劝说她道:“我知道你现在跟叶玲是好姐妹,但你也不用去得这么频繁,我跟大姜关系是不错,但咱们捎带照顾一下他的妻女就行了,也不能太影响自己的生活。”   陈美妮深深地看了王波一眼,笑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听你的吧。对了,这大姜没了,现在跟你一块搭档出车的人,你俩配合得怎么样?要是不太好的话,不如跟小叔说一声,让他把二哥调来跟你一组。”   陈美妮现在觉得还是应该在王波身边放个自己人,更稳妥一些,省得出了什么事儿,自己到最后才知道。   谁知王波听了这话,大惊失色地咳了好几声。   “咳咳咳,千万别。”等他对上陈美妮疑惑的眼神,只能咬咬牙说道:“你不知道,你二哥这人别看生的怪高大,却长了颗姑娘的心,胆子小的连上个厕所都要跟我一起,就差没贴着我一块睡觉了,两个大男人这样别提多腻歪了,我可受不了。”   陈美妮:??? 第68章   佳佳一岁多会走路了之后,家里就彻底关不住她了,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跟着陈远川一起去后山,尤其是陈远川抱着她在山林间奔驰的时候,速度快得就跟飞起来一样,这是佳佳最喜欢的一项活动,每次都兴奋的整片林子都能听到她的笑声,并且乐此不疲,时不时地就缠着陈远川带她去后山。   他们去的一般都是后山的密林深处,也没遇见过什么人,倒是成了两人玩乐的秘密宝地。陈远川通常带着孩子在密林里玩一会儿,再顺便打个野物什么的回来给家里加餐,日子过得倒也算充实。   这日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只野鸡从后山回来。现在好些地方都开始实行包产到户了,他们这边也有消息说下一步就要开始推行,大家以后就不用再一起干活,一起分粮食了,也没人再盯着别人家里是不是打了只野鸡,抓了条鱼什么的,都开始关起门来,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所以陈远川现在打个野鸡野兔这样的小东西也不再过分遮掩了。   他刚走到自家院门口,就瞧见门口站着两个人,正是杜兴华和老黄。   “你俩怎么来了?快进来坐。”陈远川打开院门让他们进去,猜想应该是杜兴华找自己有事儿,才让老黄把他领来的,便把孩子送到老宅交给了向小燕,让向小燕帮自己照看一会儿,这才回去了。   “你们难得来一次,中午留在这里吃饭吧,我刚打了只野鸡,等会儿就让我妈给烧了,这野鸡炖好了香着呢。”   “别忙了,大川,我还赶着回市里,也不方便在这里久待,今天来找你主要是有点事想请你帮忙。”杜兴华连忙说道。   “什么事儿啊?”   “是这样的,你可能也知道我们家祖上有些积累,如今我们手上的钱虽然不多,但还是留了些珠宝黄金什么的东西。现在国内环境越来越好了,私人又可以重新做生意了,我就想把手上的珠宝出手掉,换些现钱用来当作做生意的本钱。但是咱们内地这边能接手我这批珠宝的人估计不太多,我就想拿到港城那边去出售。恰好我有个姑姑早年间嫁人后随着夫家去了港城,如今已经在那边站住脚了。自从和外面恢复通信以后,我就联系上了我姑姑,她说可以帮我介绍个买家,只是港城那边虽说发展得比咱们内地要迅速些,但治安却不怎么好,好些地方还挺乱的,我这就有些担心,所以想让大川你跟着我跑一趟,报酬什么的都好说。”   陈远川听了后就明白了,原来这杜兴华又是来找自己当保镖了,对此陈远川倒没觉得有什么,说实话他对港城那边还挺好奇的,能有这么个机会出去见识一番,他也挺乐意,所以他很是爽快地就   答应了杜兴华。   杜兴华见目的达到了,也没再多留,很快就带着老黄走了,如今这老黄倒是彻底搭上杜兴华了,看那模样是准备以后就跟着杜兴华干了。陈远川觉得这样也挺好,以后就没有什么黑市了,老黄能跟着杜兴华做点正当生意就挺不错的。   晚上大家都在的时候,陈远川将自己即将要出发港城的事告诉了他们,惹得众人都很是艳羡。   尤其是冬冬,跳着脚喊道:“爸,爸,我也想去,上次你们去深市和海城就没带着我。”   “你去什么去,不上学了吗?我是去办正事儿的,又不是去玩儿的。”陈远川一手就将冬冬按了回去,上次他和余蔓去深市还好说,这回跟着杜兴华去港城,听说那边**盛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他谁都不会带。   陈远川打发了陈东东,又转向向小燕。   “弟妹,余蔓要忙着工厂的事,我这一走就得好几天,佳佳就麻烦你照看了。”陈远川打算这次回来给向小燕带点东西,总不能老是让别人白帮忙。   “大哥你放心,孩子交给我,我一准儿给你看好。”她三个孩子都大了,已经不需要她费什么心了。   “大哥,要说还是你这舒服,出门一趟吃喝都不用自己花钱,完了别人还得付你钱。”不像他们家山子,虽说这货车司机挣得不算少,可这没日没夜地开车,也着实辛苦呢。   “你以为谁都能跟大川一样,这打铁还需自身硬,要不是大川身手好,别人能找他吗?”说到这里,刘银凤还交代陈远川:“大川,回头去给你爸烧纸的时候,记得给刘猎户也多烧几张,要不是他教你功夫,你能有今天吗?咱们做人得记恩。”   陈远川:“……”行吧。   等杜兴华那边手续都办完了之后,到了约定的日子,陈远川就到市里去跟杜兴华会合了。这次杜兴华还挺靠谱的,没再带什么多余的人,此行就只有他们两个,还有那一匣子珠宝。   陈远川对此还有些诧异,没想到这杜兴华还挺信任自己的,他那箱珠宝陈远川虽然没见过,但也能猜到价值不菲。杜兴华难道就不怕自己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吗?他俩真说起来也就上次去长白山那一趟有些交情。   大概是看出了陈远川心中所想,杜兴华笑呵呵地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咱们俩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我对你也还是有些了解的,你是个比较随性的人,吃不得亏,但也不会主动去害人什么的。”   杜兴华作为杜家这一代的当家人,还是有些眼力见儿的,就拿他表弟丁浩来说,自己没什么本事,还总是贱了吧唧地想去招惹陈远川,陈远川或许会寻个机会给丁浩个教训,但也不会真的把丁浩怎么样,毕竟两人也没到生死大仇的地步,由此就可以看出陈远川做人还是有一定底线的。   陈远川笑了笑,杜兴华倒是也没说错,上辈子他用尽全力往高处爬,给城主府当赘婿他都愿意去争一争,但还真没干过什么主动抢占别人资源的事儿,大抵他这人根子上还是个好人,陈远川毫不脸红地给自己盖了个大好人的戳。   他们这次去港城是从深市过去的,因为是跟着杜兴华一起,所以陈远川这回就没有通知谢书海,两人到了深市后就直奔港城。   80年的港城正处于经济腾飞之时,整座城市都散发着蓬勃的生机与活力,他们一到这里就感受到了与内地截然不同的风貌,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街头随处可见穿着时髦的男男女女,街道上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整体呈现出一片繁荣发达的景象。   陈远川先跟着杜兴华去了他姑姑家,杜兴华的姑姑杜婉建国前就跟着夫家来到了港城,如今住在富人区,家里有一栋别墅,看来这些年在这里发展得还不错。   杜婉五十多岁的年纪,妆容精致,穿戴整齐,举手投足间尽显富态。她看到杜兴华时,眼中有莹莹泪光闪过,她已经30多年没能跟娘家那边联系上了,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侄子,自是颇为激动,她先是问了问杜老爷子的近况,得知杜老爷子身体没有大碍后,很是欣喜,打算近段时间抽空回内地一趟,跟娘家人叙叙旧。   两人聊完之后,杜兴华便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珠宝匣子,陈远川也是头一回看到里面的珠宝,哪怕放得有些年头了,依然光彩夺目,看得出来杜家人保存得很好。   “港城这边珠宝市场的价格是要比内地高不少,我已经跟你姑父说过了,让他帮你联系个好买家,刚好你难得来一次,我让你姑父带着你再多认识些人。”杜婉看过了那些珠宝后说道。   对于陈远川,杜兴华介绍说是一同来的朋友,杜婉也没在意,只让他们两人先在别墅里住下。   此后的几天,杜兴华也没急着出售珠宝,而是忙碌于各种社交场合,跟着他姑姑姑父一起参加派对茶会,跟港城的各界名流打交道。   这样的场面,陈远川就不适合参加了,他也乐得清闲,没事就在港城的大街小巷里闲逛,品尝这里特有的粤式美食。   一直到五六天后,杜兴华来找陈远川,说是已经跟买家联系好了,定在明天交易。   陈远川答应下来,他这趟的主要任务就是保证珠宝顺利售出,自是要打起精神来。次日他们就跟着杜兴华的姑父陈松一起到了一处茶楼。   “这次交易的买家是你董伯伯给介绍的,据说以前是靠着**生意起家的,应该挺有钱,但不知道好不好相与,等会儿你留个心眼儿,先别把所有的珠宝都拿出来。”陈松交代杜兴华道。   杜兴华那一匣子珠宝可不是谁都能吃得下的,别看他来了港城30多年了,说是混进了港城的富人圈子,也算是站住了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真正的大佬圈子,他根本就进不去,平时往来接触的也都是跟他一样的三流富商。   这次也是托了他一个好友帮忙联系的买家,他朋友董生混得要比他开一些,在各行各业都有些人脉。   他们等了没一会儿,一个颇有些凶悍气质的中年男人就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一身黑西装的保镖。   杜兴华跟陈松对视一眼,总觉得有些来者不善的意味,几人也没多寒暄,很快就进入了正题。杜兴华犹豫了下,先拿出了两样珠宝,对面那男人随便看了几眼,就说珠宝有瑕疵,想要压价。   杜兴华见状,就知道这人不是诚心想买的,他皱了下眉头,将珠宝收了回去。   “这个价格我不能接受,要不今天还是算了吧。”   对面那男人也没生气,只是随意地挥了下手,他身后的几个保镖就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什么意思?你这是想要强买强卖吗?”杜兴华早就听说这边治安不太好,没想到还有这样的。   “今天你们要么把珠宝留下,要么把珠宝卖给我,拿着钱离开,自己选吧。”对面的男人轻描淡写地扔下这么一句话,意思就是说这珠宝他要定了,就看杜兴华愿不愿意接受他的价格。   杜兴华没有说话,他不着痕迹地看了陈远川一眼,陈远川接触到他的眼神,便知道该自己出手了,他一个箭步蹿出,几下就将那几个保镖全都放倒了,动作快的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   原本淡定地坐在桌子旁边的中年男人终于失去了沉稳,他盯着陈远川打量半晌,出声道:“小子,你身手不错,有没有兴趣来我这里?我给你的钱不会少于别人。”   “不用了,我从内地来的,不会在这里久待,现在我们可以带着珠宝走了吧?”陈远川可没打算留在这里给别人当打手,他还不胜回老家种地呢,起码自由。   那中年男人沉默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   杜兴华几人很快就离开了那家茶楼,陈松很是不好意思。   “兴华,我也没想到董生那么不靠谱,找的这都是什么人呀,跟明抢也差不多了,幸好你这个朋友身手不错。”陈松头一次把陈远川看进眼里,之前他还奇怪,杜兴华为什么要带着这么个人,原来是早有准备。   “姑父,那人过后会不会报复我们?”杜兴华倒不在意没能交易成,他只是不太了解他们这边的规则,有些担忧因为自己这匣子珠宝,再给他姑姑姑父带来麻烦。   “那倒不至于,他既然没能留下我们,就不会再追着不放了。你放心,下回姑父肯定给你找个靠谱的买家。”   杜兴华听了勉强放下了心,大概陈松的朋友董生也觉得自己这回的事情没办好,他只听那人愿意出高价便将人介绍了过来,谁知道还想要强买强卖,随后他很是用心地又找了个买家。   这回交易是在对   方家里,买家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应该是想要买回去收藏的,很是仔细地将珠宝全都看了一遍,最后给了个还算合理的价格。杜兴华无意多做纠缠,觉得可以接受,两人很快便完成了交易,至此大家都算松了一口气。   杜兴华前些天心思都放在结识人脉和珠宝上了,如今有心放松一下,便跟陈远川商量晚两天再回去,陈远川也没什么意见,于是他们接下来的两天就跟着杜兴华的表弟陈意之四处游玩了一圈。   陈意之上面有哥哥继承家业,自身没什么压力,对吃喝玩乐倒很是擅长,他听说杜兴华和陈远川想要逛逛港城,便主动接下了导游的活,说是港城就没有他不熟悉的。   他带着他们去看了港城有名的舞台表演,马术比赛,还有他们这里的电影等等,别说确实还挺有趣的,比内地的娱乐活动丰富多了。   在他们临走前一天晚上,陈意之还领着他们去了趟赌场,港城这边的赌场大多都在三教九流之地,各种鱼龙混杂。杜兴华以往从没接触过这样的环境,对赌场里的乌烟瘴气大皱其眉。 八_ 零_电 _子_书_ w _ w_ w_.t _x _t _ 0_ 2. c_o_m   陈意之见他这个样子,嫌弃道:“表哥,你可真是个老古板,来了港城怎么也得多体验些新鲜事物,这赌场就是必不可少的,你还没你朋友淡定呢。”   “赌博可是败家之源,这有什么可体验的?”杜兴华从小就被他爷爷当成家族继承人教导长大,赌博可是杜老爷子明确告知他要远离的。   “小赌怡情,你不要这么较真,何况我的零花钱才有多少,我们家是不可能让我败掉的。”说罢陈意之也不理杜兴华了,自觉跟他表哥说不到一起去,反而凑到了陈远川身边。   “兄弟,说起来咱俩都姓陈,还挺有缘的,你有没有兴趣来两把?”   “行啊,玩上两把还是可以的。”陈远川上辈子从底层爬起,也不是没接触过赌场这种地方,对此还算接受良好,而且他听力过人,赌术也还行,真要论起来他能把这里的人赢麻了,不过这样一来感觉就跟作弊似的,他也是个老江湖,深谙赌场的规则,通常赢两局输一局,而且玩的数额也不大,虽然赢了些钱,倒是也没引起赌场里的人注意。   旁边的陈意之则输多赢少,不过他玩的数额也不大,看来还是有些分寸的。陈意之很快注意到了陈远川这边的情况,开始跟着陈远川一起下注,很快就把输的钱赢了回来,还小赚了一笔。   “兄弟,你可以呀,赌运不错,要不要再来两把大的?”   “不玩了,再玩就要把赌场的人招来了。”陈远川明天就要回家了,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再节外生枝。   陈意之皱皱眉,显然也是知道怎么回事儿的,并没有再坚持。   杜兴华则一直在旁边作壁上观,根本就没有下场,这会儿见两人不打算再玩儿了,便说道:“回去吧,已经不早了。”   随即三人便一起朝赌场门口走去,然而还没等他们走到门口呢,就有一伙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高声道:“叫你们洪老大出来,上次的账还没算完呢。”   这一声尖锐的高喊瞬间打破了赌场的喧闹,而赌场这边的人也不是软柿子,反应很是迅速地抄起了家伙。   “你们大兴的别太过分,这地盘儿可轮不到你们撒野。”   眼看着冲突一触即发,赌场的门还被堵住了,杜兴华三人心里咯噔一声,这是倒霉催的碰到两个帮派火拼了,这会儿就是想走也没那么容易了,他们只来得及往旁边躲了躲,两边就打了起来。   眨眼间赌场里的桌椅被掀翻,刀光闪烁,原本正在赌钱的人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陈远川只来得及抓住杜兴华,他俩就跟陈意之被人群冲散了,陈远川护着杜兴华,将他往吧台下面的矮柜处推去。   杜兴华却抓住陈远川的手着急道:“大川,大川,还有我表弟。”他们是一起出来的,虽说是陈意之带着他们来赌场的,但要是陈意之有个什么事,他要怎么跟他姑姑姑父交代。   “我知道,你先藏好吧。”陈远川安置好了杜兴华,就返身回去找陈意之。   也是巧了,陈远川看到陈意之的时候,刚好有一个小混混举着刀朝陈意之扑去,大概是已经打红眼了,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了。陈意之则被吓得脸色惨白,呆立在原地,连躲都不会躲了。   当时陈远川离陈意之还隔着好几个人,千钧一发之际,他只得效仿昨天看的武打电影,踩着两人中间的几个人头飞身过去,一脚踢翻了那个小混混,随后拉着陈意之就跑。   等他们跟杜兴华会合后,陈远川觉得这架一时半会是不会散场了,他们一直躲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赌场前门既然走不通了,他便护着两人朝赌场后面的厕所而去。所幸厕所里是有窗户的,陈远川便带着两人从厕所的窗户翻了出去。   赌场后面是一条巷子,他们三个刚跳到巷子里,就听人喊道:“这边有人跑出来了!”然后就有人朝着他们过来了。   陈远川心道,这个什么大兴帮的还挺谨慎,这是生怕有漏网之鱼,连后巷子都不放过。没法子,陈远川只得将人都揍趴下了,等他们绕到正门时,已经有警车开了过来,看来是警察来了。   陈意之惊魂未定,实在不想再在这里久留了,三人便直接回去了。   经此一事,杜兴华没少说教陈意之,让他再别往那样混乱的地方去了,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的。   陈意之连连点头,他也被吓坏了,谁知道那赌场那么不安全,不过他缓过来后,倒是对陈远川很是感兴趣。   “大川哥,没想到你的功夫这么厉害,你要不要考虑下留在港城发展,我觉得以你的身手,可以去当武打明星。”   “不用了,我家还在内地,不可能在港城久留的。”   陈意之很是遗憾,却还不愿意放弃,不停地劝说陈远川,似乎是认定了陈远川如果留下来一定能火。   陈远川被他烦得不行,第二天一早就催促着杜兴华赶紧回去,港城确实很是繁华,整体生活水平都比他们那里要高出不少,但他大概是在自己的窝里待惯了,出来久了,还有些想家了。   因着陈远川和杜兴华两人都归心似箭,他们到了深市也没打算停留,而是直奔火车站而去。坐车去火车站的路上,陈远川注意到窗外有个身影一闪而过。   “咦?”   “怎么了?”杜兴华问道。   “没事,好像看到个熟人。”刚才那人不是赵珏吗?他老家不是海城的,怎么也跑到深市来了?不过陈远川只是疑惑了一下,便丢到脑后去了,反正他跟赵珏也没什么往来,对他的事也不感兴趣。 第69章   深市郊区的一栋自建小楼里,赵珏从外面走了进来,屋里的赵母见他回来后,便迎上前来。   “怎么样了?那个胖子答应出钱了吗?”   赵珏看了赵母一眼,自从他们家出事后,赵母原本保养极好的脸上也增添了几道细纹。   “我看他有这个意向,等我再做做他的工作,应该就差不多了。”   “那就好,等咱们将来有了钱,一定得想办法给你爸还有你大伯报仇。”   赵家早些年的时候,因为太过高调,就被政敌给盯上了,这才迫不得已让赵瑞下乡去避风头,可谁知道赵瑞却意外死了,虽然害他的人被赵珏给揪了出来,也被发配劳改了,但终究人死不能复生,赵瑞的父母失了独子,好长时间都没能缓过劲儿来。   偏偏在赵珏回城之后,他们家那政敌还一直都在找他们麻烦,也幸好赵珏从路青青那里得知了大运动要不了几年就要结束了,到时候会清算一批人的事儿,便让家里收敛了不少,倒是顺利躲过了后来的清洗。   可谁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赵珏他爸和他大伯过去犯下的事,还是被翻了出来,他爸和他大伯因此被抓了起来,赵珏的大伯母受不了丈夫儿子先后出事的噩耗,得病去了,赵家也逐渐败落了下来。   赵珏如今想要重振赵家,手上必然得有钱才行。他听路青青说,这几年国家会重点发展沿海地区,在这边开厂的一般都能挣到钱,他怕留在老家海城,会被他们家的政敌注意到,便特地跑到了深市,想要在这里开厂。   只是厂子想开也不是那么容易开的,是需要成本的,而他们家败落之后,赵珏手上已经没什么钱了,思来想去只有找人投钱给他。好在他过去那么多年,养尊处优的日子也不是白过的,哪怕如今内里虚空,外表还是能装出一副光鲜亮丽的模样,又自称是从海城来的 ,家里有人在海城当官,倒是也能唬住一些没什么见识的人。   其中就有一个外号叫胖头丁的,本名葛丁,原本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结果他运气好,早年去南洋的叔叔在那边发了大财,却没有后人,前不久他叔叔回国祭祖,将葛丁过继到了自己的名下,如今老头快不行了,以后大笔的遗产都是葛丁的,这小子短短几个月就将自己吃成了个胖子,因为他人傻钱多,大家便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胖头丁。   赵珏见这人好忽悠,便在这胖子身上花了不少功夫,想让这胖子投钱给自己开厂,故而赵母才有此一问。   说完了外面的事,赵珏又问道:“家里怎么样?她还算安生吗?”   赵珏没有说这个“她”是谁,母子两人却心知肚明。   “还好,今天还是闹着想出去,我没让,只让她在院子里走了走。”   赵珏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正想要上楼,却被赵母叫住了。   “阿珏,你难道真要跟这个路青青一直耗下去吗?你俩结婚这么多年了,她连个孩子都没能给你生个,咱们赵家总不能绝后吧!”也不知道这个路青青是不是早年在娘家的时候身体亏空太过,这么些年竟是一直都没怀过孕。   赵珏脚步一顿。   “妈,眼下还是重振咱们赵家,跟给爸他们报仇最重要,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反正我还年轻。”   赵母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到底是没再说话。   二楼的一间房里,路青青站在窗口,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察觉到有人进来了,才转过身来,甫一看到身后的赵珏,路青青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瑟缩。   “听妈说,你想出去走走,我陪你。”赵珏朝路青青伸出一只手。   路青青盯着那只骨节分明,手指细长的手,看了半天也没把自己的手搭上去,而是陷入了恍惚之中。   她在想自己初见这只手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那时还是在生产队里,纵然路青青前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可她也从没下地干过农活,所以刚刚穿过来的时候,她是很不适应的,哪怕有原主的底子在,她干起活来也没比许瑶强到哪里去。   许瑶还有她的追求者给她帮忙,可自己不光穿越前普普通通,穿越后依然是个不起眼的人物。可惜路青青当时认识不到这一点,兀自被穿越这个大馅饼给砸晕了头。   那时她怎么想的?一心期盼着属于自己的男主角快来拯救自己,然后赵珏就出现了。他就像黑暗里的一颗启明星,夏日中的一泓清泉,只要他一出现,就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记得那天自己除草的时候,一弯腰,草帽从头上掉了下去,当时赵珏就是用这只手把草帽捡了起来递给了自己,她还想怎么能有长得这么好看的手,再抬头看到对着她笑吟吟的赵珏,就此沦陷了,那时她想所谓一眼万年也不过如此了,也许老天爷让她穿越一场,就是为了认识赵珏的。   如今看来,那会儿的她得有多么天真,也是自己太傻,主动在赵珏面前暴露了自己的与众不同,这才让赵珏注意到了她,从而将她带离了生产队,可笑她当时还为此欣喜不已,只当是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男主角。   其实真要说起来,刚回城的那些年,她和赵珏也是过过几年令人艳羡的甜蜜日子的,或者说她单方面陷入赵珏给她编织的美梦里,好几年都没能清醒过来,还努力地想要帮助赵家避过可能出现的危机,   现在回想起来,早在当初回城后,赵父赵母反对赵珏和她结婚,却被赵珏轻易地说服时,赵父赵母对她那古怪的态度,就可以窥见端倪的,可她却迟钝地等到好几年后才反应过来。   那时候高考恢复,她想要去参加高考,却被赵珏以各种理由阻拦了,她当时虽然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却还是按捺了下来。   要不是赵家后来出事败落了,赵珏从一个天之骄子,一朝沦落成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她面前揭掉了隐藏许久的面具,恐怕她还以为自己跟赵珏是真爱呢。   说来她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除了怪自己傻还能怪谁?   “你在想些什么?”路青青被这句问话从回忆中拉了回来,见赵珏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依然伸着那只手,她赶紧低下头,避开了赵珏的目光。   “不用了,一会儿天就黑了,外面也没什么好转的。”   赵珏闻言收回了手,转身朝房间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   “现在在这里开厂真的能够挣大钱吗?”   这不是赵珏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路青青也不是第一次回答,两人像是早就有了某种默契一般,都没对重复了数次的话题表示什么异议,路青青轻轻“嗯”了一声。   赵珏这次没再停留,直接下楼了,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路青青才敢抬头看向屋外。   她知道赵珏为什么反复地问这个问题,因为他太急于求成了,作为从小被家族寄予厚望的接班人,他将振兴赵家看得无比重要,而且他本人也接受不了这种沦为普通人的落差,总要一遍一遍地确认才能安心。   路青青记得刚刚开放的时候,整个国家正处于物资紧缺供不应求的时代,沿海这边办厂子的确实挺容易挣到钱的。   其实赵珏最初向她询问挣钱的法子时,她不是没想过坑赵珏一下,好就此摆脱了赵珏。   比如她记得倒买倒卖也挺挣钱的,但是国家一直在打击投机倒把,她以前看过资料,好像八几年还有因为投机倒把而被枪毙的。   只是她思来想去,还是没敢这么做。自打赵珏在她面前暴露了真面目之后,路青青一度觉得接受不了,是想过要离婚的,可赵珏根本不同意,非但不同意,还不怎么让她出门了,即便要出去,也是由赵珏或者赵母陪着她一起。   从海城来深市的路上,路青青原本还想找个机会跟公安求助的,但赵珏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张海城医院的诊断单子,上面说自己精神有问题,而她跟赵珏又是领了证的夫妻,赵珏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就是个一表人才的模范丈夫,以至于竟是没有人愿意相信她说的话,都只当她真的精神有问题,还有人替赵珏可惜摊上了她这么个妻子。   路青青跟赵珏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也是在那时才深刻领会到赵珏是一个心机多么深沉的人,想要坑到赵珏,压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人对她的话怕也不是全然相信的,恐怕也做了不少求证考察,所以路青青只能放下了这个心思,另想他法。   路青青这边的事情,陈远川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在深市见了赵珏那么一面,却也没往心里去。   他这次回来带了不少港城那边的时兴东西,着实让陈家的人大开眼界。   “这围巾也太好看了,大哥,这真是送给我的?”向小燕有些不敢置信。   “弟妹,你帮我们带孩子辛苦了,给你带点东西不是应该的。”不光向小燕,他给家里的女同志都带得有,别的不说,港城那边的衣服围巾什么的,确实比他们这里的要时髦多了。   “我都这把年纪了,穿这么亮眼的颜色合适吗?”刘银凤拿着   陈远川给她买的外套爱不释手,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穿。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妈你不知道港城那边的老太太穿得一个比一个亮眼,何况你也没多大。”   “要说人家那边的衣服款式,确实比咱们这里的新潮不少。”余蔓摸着陈远川买的衣服,想起了自己的厂子,他们厂子生产出来的衣服虽然没有人家港城那边的款式独特,却也卖得挺好的,主要大伙现在的眼光还停留在过去,不过以后再发展下去,恐怕没有点特色就不行了。   陈远川这回不光给大人带了东西,还给孩子们带了些玩具,都是他们这边没有的,家里几个孩子拿着那些玩具,一个个都兴奋得不行。   一直到了晚上,大家这新鲜劲才算是过去了,刘银凤便把陈远川叫了过去。   “大川,队里前些天开会,说是要搞包产到户了,你说咱们家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各干各的不是挺好的。”陈远川一时没明白刘银凤的意思。   “我不是说这个,以前在队里大家一起干活,你干多了多得些工分,干少了少得些工分,咱们家上工的人少,也就是少拿些工分罢了,反正咱们家也不指望队里分的那点钱,至于粮食不够了,也可以拿钱买,可以后把地都分给各家,那咱们家的地要怎么办?总不能空着吧,咱们家现在可没几个人种地了。”   那几个有工作的人就先不说了,陈远川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算来算去,现在还会去上工的,竟然只剩下刘银凤和向小燕,且她俩一个要做饭,一个要带孩子,在队里干得还都是轻松活。   以前还有个陈远扬,他虽然干活也不咋的,好歹还会去上工,现在他开始到周边县城去售卖余蔓厂子里的衣服了,已经好久都没上过工了。   所以刘银凤想着,分给他们家的这些地,总不能就靠着自己和老二媳妇吧。   这队里的人一听说包产到户,别的人家都是生怕分给自己的地不够多,刘银凤则是发愁地太多了要怎么办。   “这有什么可愁的,把地租给别人不就行了,队里不是有挺多那些壮劳力多的人家吗?正好咱们也不用干活了,以后光收些租子就行。”   “这能行吗?这不跟地主老爷一样了。”才从那个年代走过来,刘银凤下意识地还是有些抵触这么做。   “我觉得应该可以,既然都包产到户了,我想怎么处理土地还不是我自己的事儿。妈你要实在不放心,咱们就先自己种上一年,咱们家的地加在一起是多,落在每个人头上,其实也没多少,像是山子和明子,他们有了工作后,户口都转到城里了,这地肯定没有他们的份儿,弟妹一人还能种不完他们家那点地。至于扬子,他干完自己那点活再去卖衣服,也不耽误,妈你的那点地,你要是不想干就别干了,我顺手就给你干完了。”   陈远川在这里这么些年,虽说上工的天数不是特别多,但干农活已经干得极为顺溜了,只要不强制他天天去上工,他把自己那点活干完是没什么问题的。   刘银凤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   分地的政策确定下来以后,没多久队里面就开始丈量起土地,因为每块地的好坏贫瘠多少有些差别,为了避免闹出争议,陈保国直接让大家抽签,抽着哪块是哪块,谁都别有埋怨,当然你要是想私下里调换,那就是个人的事儿了。   陈家人抽的土地算是不好不坏吧,他们也没什么异议。这土地一分下来,也宣告着延续多年的工分制度彻底结束了,土地成为自家的后,大伙干活的积极性都比以前好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多年没出现的陈桃子突然回来了。原来她当时跟着钱老三走了之后,起初并不知道钱老三是干挖死人墓这个行当的,还只当他是倒卖石头的呢,后来知道以后却已经骑虎难下了。   钱老三当时威胁她说,如果她现在回去,就得被当成个窝藏罪犯的同伙一起抓起来,陈桃子害怕跟马婶子似的也被抓去劳改,便一直没敢回来。时间长了,她发觉钱老三除了干的行当见不得人以外,对她还算不错,花钱也大方,她又跟钱老三早就在一起了,也就这么凑合着过下去了。   可惜前不久钱老三还是被抓了起来,陈桃子因为知情的原因也被关了几个月,这才被放回来。这些内情她自然不会告诉生产队的人,只说她跟钱老三闹掰了就回来了。   只是她这会儿回来就有些尴尬了,当年她虽然人走了,可户口还是在队里的,按说大队里分地也能分她一份,可谁让这土地已经分完了呢?都已经落到个人名下了,自然不可能因为陈桃子一个人再重新分一遍,而且他们家的房子也让马婶子给卖了,这陈桃子竟是比陈梅子当时回来时的处境还要惨。   陈梅子那时候好歹还能挣点工夫养活自己,后来又找了个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嫁了。而陈桃子现在是什么都没有,队里只能把陈梅子原先住的那破屋让她暂住一下。   等陈桃子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后,除了对着队里的人哭诉了一番这些年的不易,也没说什么。   大伙都以为陈桃子会跟陈梅子一样,找个有地还穷点的人家嫁了。可陈桃子这些年虽然朝不保夕,但跟着钱老三着实没怎么受过穷,钱家三兄弟还是有些家底的,在外头的又只有钱老三一人,可不就都落他手里了,而他又不是个小气的人,以至于陈桃子已经习惯了花钱大手大脚了。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让陈桃子现在像陈梅子那样,找个穷得叮当响,除了有地什么都没有的人过苦日子,她是接受不了的。   所以她回来的这些日子,虽然有老光棍或者死了媳妇的,愿意找她,但却被她都一一拒绝了。她先是盯上了陈远扬,听说陈远扬分家后手上有些钱,又在卖余蔓厂子里的衣服,好像卖得还不错,倒是比早年那会儿全靠家里好多了。   她想着她跟陈远扬原先就好过,现在陈远扬离了婚,而她跟钱老三也有过那么一段,两个人谁都不嫌弃谁,不是刚好。   可她想的是挺好,陈远扬却全然不是这么认为的,他和陈桃子那段简直就是他人生中最不堪的一段经历,他是脑子里有多大的坑,才会在同一条沟里栽倒两次,所以他见陈桃子又开始跟当年想要找自己时一样,对着自己嘘寒问暖起来,便对着陈桃子有多远躲多远,丝毫不愿意跟陈桃子碰面。   陈桃子努力了一阵,发现陈远扬这条路走不通了,也没多做纠缠,很是爽快地就放弃了,开始整天往镇上跑了起来。   这边刘银凤自从得知陈桃子又来找陈远扬起,就很是担忧,生怕陈远扬一时脑子不清楚,又跟那陈桃子在一起了,好在陈远扬这回立场颇为坚定。   “妈,你就是想得多,我怎么可能会跟一个给我戴绿帽子的人再在一起,而且你不用担心了,陈桃子八成有了对象,昨天我还见到她跟镇上有名的混子高盛在一起,俩人还挺亲密的。”   高盛这样的混子跟陈远扬和陈来宝这种在生产队里,大家提起的混子还不一样,陈远扬和陈来宝也就是偷奸耍滑,不好好干活,整天混日子,但也祸害不到别人,只要自己家里人愿意受着就行。   高盛则不同,从小爹死娘改嫁,小时候跟着奶奶生活,家里人根本管不住他,小偷小摸的都是个常事儿。他早年间还参加过红小兵,在镇上四处捣事儿,后来他奶奶没了,就更是没人管他了。因为他这么个德行,老大不小了连媳妇都娶不上。   不过自打经济放开,镇上摆摊的人多了起来之后,他倒是找到了一条挣钱的路子,那就是纠集了几个跟他一样无所事事的混子收保护费,那些小摊贩要定期给他交钱,否则他就找人家麻烦,让别人连生意都做不下去。   起初那些摊贩也有报了公安的,可这种事儿根本就关不了多久,而且他们那几个混子都是轮流去收钱的,今天报了明天又来了,谁要是报了公安,他们便变本加厉地针对这人,人家哪怕被关了也根本不在乎。   时间长了,好多摊贩便也妥协了,反正高盛收的钱也不算特别多,而且是隔一段时间才收一次的,他们便只当破财消灾了,高盛靠着这条路子在镇上过得还挺滋润。   陈远扬在镇上摆摊时,就被这高盛收过保护费,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在镇上摆了,都是去其他县,所以他认识高盛。只是他也不明白陈桃子找谁不好,要找高盛,怎么钱老三还没坑够她吗。   刘银凤听说陈桃子已经有了对象了,倒是放了心,至于陈桃子找的混子不混子的,她可管不着,只要别来祸害他们家就行。   但他们都不知道的是,陈桃子会和高盛搅和在一起,还真跟他们家有些关系,或者说跟余蔓的厂子有些关系,因为高盛盯上余蔓的制衣厂了。 第70章   余蔓的厂子因为衣服卖得不错,近来便扩大了规模,如今已经有几十个女工了,差不多每个星期都有一天固定出货的日子,附近凡是想要卖衣服的,都会在那天固定来拿货。   这番动静可不就被高盛注意到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花钱越发大手大脚了。在他看来,在镇上收的那点保护费不过就是小打小闹,已经不能满足他的开销了,然后他就盯上了余蔓的厂子,也发现了厂里每个星期会有一天用来出货。   他心想,这么多人去拿货,那一天厂子里肯定能收到不少钱,至少也得有个好几千块吧,量大的话,上万都有可能。他要是能弄到这么一笔钱,足够他逍遥好久了,哪还用收什么保护费,万一真被发现了,大不了不在镇上待了,把这笔钱当成本钱,去其他地方干点什么也行。   只是他虽然有这么个想法,却一直没想好要怎么实施,总不能光天化日地到人家厂子里去抢钱吧,他还不至于这么嚣张,他想的还是怎么悄没声息地把这笔钱给偷走,能不被其他人知道是他干的,当然最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认识了陈桃子。   陈桃子跟着钱老三出去了几年,眼界已经不一样了,再做不到像从前一样安于现状。因为钱老三干的营生一直都是游走在法律界限之外的,弄得陈桃子胆子也大了起来。她跟高盛在一起之后,很快就发现了高盛对制衣厂的关注,她哪能猜不到高盛是打上了制衣厂的主意。   对此她也没有异议,甚至还颇有些乐见其成。别看那时候是她给陈远扬戴了顶绿帽子,但人通常都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反而还怪陈远扬太没本事。而且当初陈远川没瞧上她,却跟余蔓结婚了,她心中其实是介怀了好久的,再加上受了马婶子的影响,她也是见不得隔壁过得好的,现在能有机会坑陈远川两口子一笔,她自然是顺水推舟,还积极地给高盛出谋划策。   两人琢磨了好久,制定了一个计划,就打算等这回拿到余蔓厂子里的货款后,就远走高飞。   这天又到了出货的日子,从中午开始就陆续有人来厂子里拿货,一直到了傍晚才算是没什么人了。等到那些女工也下了班,厂子里就剩下还在查账的余蔓和看门的吴大爷,吴大爷是余蔓从附近找的专门在厂子里看大门的,他晚上会住在厂里,毕竟厂里还是有不少机器和衣服的,晚上总得有个人守门。   余蔓查了下今天的货款,大概有个8000多块钱,这个点银行都关门了,她一般都是第二天去银行存钱。当然这钱她肯定不会放在厂子里过夜,也没心大到自己一个女人带着这么多钱回家,每到出货这天,陈远川都会来接她。   余蔓这会儿还没走,一来是要盘一下账,二来也是在等陈远川,可她今天这账还没算完,吴大爷就来喊了她,说是有个姑娘在门口找她。   余蔓有些纳闷,心想谁会在这会儿找自己,她把钱放进抽屉里锁好,跟着吴大爷一起到了门口,就看见了陈桃子。   余蔓跟陈桃子的接触并不算多,也就是从前做过几年的邻居,但她那时候整天早出晚归地去厂里上班,跟陈桃子基本上没怎么接触过。再后来就出了陈桃子跟陈远扬的事,她当时只觉得这姑娘做事不地道,哪有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但她实际上对陈桃子的了解并不多。   这会儿她见陈桃子满脸着急地站在那里,有些不解地道:“你找我有事?”   “嫂子,我刚才在镇子外面碰见冬冬了,他脸色发青,还口吐白沫,被人送到卫生站去了,你也知道咱们这卫生站的水平,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好,我就来告诉你一声,看看要不要把孩子送到县医院去。”陈桃子说得颇为情真意切,一副很是担忧焦急的模样。   余蔓听了这话先是一愣,冬冬以前上小学的时候是在附近生产队里上的,到了初中便来镇里上学了,因为镇上离生产队也没多远,平日里他都是跟着附近生产队的几个孩子一起上下学。余蔓有些奇怪冬冬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继而想到陈桃子说的什么脸色发青,还口吐白沫,便不可抑制地担心了起来,要说冬冬平时身体也挺好的,基本上很少生病,这情况怎么这么像是吃坏了东西,该不会是食物中毒了吧。   而他们镇上的卫生站总共就没几个大夫,也就能看个头疼脑热什么的,所以陈桃子这么一说,余蔓还真有些急了,要真是食物中毒,恐怕还是得赶紧送到县里的医院去才行。   想到这里,她交代吴大爷道:“吴叔,我去卫生站看看孩子,你把门锁好了,等会儿大川来了,你让他到卫生站去找我们。”   吴大爷答应过后,余蔓便急匆匆地往卫生站而去,陈桃子并没有跟上来,余蔓也没在意,到底也不是别人家的事,余蔓觉得陈桃子能来报个信就不错了。   等她这边刚走,高盛就从另一边的巷子里冒出了头。这制衣厂从前是个酿酒的作坊,是建在镇子边缘的,到了晚上便很少有人会经过,再加上这会儿天已经黑了,更是没什么人会到这里来了,所以高盛很是放心地走了过来。   “你动作麻利一点,等下陈远川就该过来了,他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一般的壮汉都不是他的对手。”陈桃子提醒了下高盛,她至今还记得陈远川单手就把刘大武拎起来的那一幕。   “知道了,你在这里放风,我进去撂倒了那老头,拿了钱咱们就走。”高盛打小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儿,翻个院墙撬个锁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容易。   他三两下翻进了厂里,为防吴大爷发现了动静再叫出声响,他便趁着吴大爷不备,先从后面给了吴大爷一闷棍,然后就直奔屋里而去。   厂里如今总共就一张桌子用来办公,还挺显眼的,高盛没费什么功夫就把柜子里的抽屉给撬开了。等他看到那一沓钱后,面露惊喜,这看起来得有个小万把块了,他就知道突然出了意外的情况,余蔓不太可能会把这么多钱带在身上,果然如此。   高盛把钱装在一个布袋里,正要离开,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说话声。   “陈桃子,怎么是你?”陈远扬今天去的县城有点远,回来的便晚了,不过他也不着急,左右这厂子是自家的,他多多少少也占了那么一份,总不至于去晚了就没他的货了。   他回来时路过镇上,想着过来看一眼今天出货的情况,谁知就见陈桃子站在厂子门口,在那里东张西望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陈桃子看见陈远扬,也是一惊。   “我……我刚才在镇子外面,碰见冬冬脸色发青,口吐白沫地被人送到卫生站去了,我就过来通知你嫂子一声。”   冬冬生病了?陈远扬第一反应也想上卫生站去看看,只是正待转身时,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望着陈桃子。   “你来通知我嫂子一声也就罢了,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在这里张望什么呢?”   “我……我……”陈桃子原就不是个有急智的,这会儿又心虚,脑子一片空白之下也没能编出个理由。   陈远扬看着她那模样,更添怀疑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黑影从院墙里面翻了出来,陈远扬警觉地看了过去。   “是谁?”   待那人一露出脸来,陈远扬一见是高盛,又联想到他是从院子里翻出来的,电光火石之间,他便想明白了,这俩人   恐怕是来偷东西的。   他转身就跑,同时喊道:“快来……”   这“人”字还没喊出来,陈远扬就被从后面追上来的高盛敲了一闷棍,软倒在了地上。   陈桃子拍了拍“扑通”直跳的胸口,刚要松口气,却见高盛似乎还想往陈远扬头上再补几棍子,连忙上前拦住了他。   “你干什么?”这人都晕倒了,他们不赶紧跑,还在这里耽搁什么。   “他看见我们的脸了。”高盛的眼里露出一抹凶光,这意思很明显,颇有些想杀人灭口的打算。   “你疯了不成?刚才是我来通知的余蔓,她过后察觉到我骗了她,钱又丢了,她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会怀疑到我身上,而我这段时间跟你在一起,肯定有不少人都看见过,我们俩指定是逃脱不了嫌疑的,按照我们原先说的赶快走了不就完了,哪有必要再去敲他几棍子。”   在陈桃子看来,陈远扬撞没撞见他们,结果都一样。她在来找余蔓之前,就料到了余蔓过后肯定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同时她这么说也是想让高盛明白,他俩这段时间混在一起,不少人都是知道的,高盛别想独善其身。   而且真说起来,过去那些年她跟在钱老三身边,也就是跟着钱老三一起做些偏门生意,如今跟了高盛,顶多给他放个风什么的,让陈桃子真的去杀人放火,她是决计不敢的。退一万步说,他们拿了这些钱真被抓到了,顶多也就是被判上几年,可杀人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只要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一般很少有人有这个胆量去害人性命。高盛刚才也是一时冲动,只想着陈远扬看到他的脸了,如今听陈桃子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道理,既然灭不灭口都一样,何必再冒风险多此一举,高盛眨了眨眼睛。   “你说得也是,既然这样,咱们赶紧走吧。”只要能离开了县里,乃至市里省里,到时候谁还抓得到他们。   这边高盛和陈桃子走了没多久,陈远川就过来了,他远远地就看到厂门口趴着个人,立即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走近一看竟然是陈远扬。他给陈远扬大致检查了下,发觉陈远扬只是被人给敲昏了,并不太严重,这才稍稍放了心。他又进到厂子里去看了下,自然也发现了同样处境的吴大爷,以及被撬开了的抽屉。   陈远川一看这情况,大概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他出来时正好和从卫生站回来的余蔓碰了个正着。   “厂里进贼了,抽屉里的钱不见了,你找人把杨子和吴叔送到医院去,顺便报个案,我去附近找找,看能不能追到人。”陈远川三言两语地把事情做了个交代,就想要去追人。   “等等,刚才陈桃子来了,跟我说冬冬生病了,被人送去了卫生站,可我去了卫生站根本就没看到人。”正如陈桃子所想,余蔓发现陈桃子骗了自己,而钱又丢了后,头一个就怀疑到了陈桃子身上。   陈远川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来的时候冬冬已经放学回家了,陈桃子很明显是有预谋的,而且肯定不止她一个人。陈远川记得陈远扬前段时间好像说过,陈桃子最近跟镇上一个混子,叫高什么的在一起了。想到这里,陈远川便有了谱,一刻没停歇地往镇子外面追去。   陈远川之所以没在镇上停留,也是因为他推测陈桃子和高盛知道他们会怀疑两人,不太可能继续待在镇子里,毕竟他们这镇子总共就没多大,公安要是来个地毯式的搜索的话,怎么也能把人找出来,而他们想要往外面跑,肯定得坐车,靠两条腿才能跑多远,不是谁都跟陈远川一样能去追火车的。   他们县里的火车站就是个小站,两三天才会有火车停留一下,陈桃子他们肯定是等不及的,倒是坐汽车更方便一些,当然他们也有可能跟当年的钱家三兄弟一样,往山里跑,但是那样会经过附近的生产队,很容易被人撞见。   因此陈远川琢磨了一下,认为他们去县里坐车的概率最大,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县里晚上也是有车发到外面的。   高盛跟陈桃子本就因为意外碰见陈远扬,而耽误了些时间,再加上陈远川又是个飞毛腿,是以他俩还没到县里呢,就快要被陈远川给追上了。   同一时刻的县城外面,曹中南正卖力地骑着一辆三轮车,车上坐着他老爹曹大爷。   “爸,你也真是的,我说让你明天再回去,你不听,非要今天晚上就走,至于这么着急吗?”   曹中南是县里的市委副书记,前些日子书记高升到市里去了,不出意外他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书记。他爸这两天来县里看他,才住了一天就闹着要回去,说是不放心家里快要生产的母猪,竟是连多等一夜都等不得。他本就不是个张扬的人,自是不愿意大晚上的把县委的车子派出来送他爸回家,只能跟别人借了辆三轮车,自己送人回去了。   “你知道什么,这母猪生崽可是大事儿,昨天我就想回去的,你不让,非要让我住下,今天我是肯定得回去的,不然耽误了母猪生崽可怎么办?”曹大爷早年就是个养猪的好手,只是后来成立了生产队,不让个人养猪了,他才作罢了。这两年政策一放松,他头一件事儿就是又养了两头猪,并且平日里把这两头猪看得跟个宝贝疙瘩一样,哪里愿意错过了母猪生产。   “行行行,我这不是送你回去了吗?”曹中南说不过他爸,只能又费力地骑起了三轮车。   要说他小时候也是过过苦日子的,后来全靠着自己上学考了出来,那时候高考还没有取消,他因为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了县里,工作了这么些年下来,仕途倒是还算顺利。   只是大概是近年来坐办公室坐久了,许久没掏过力了,这三轮车他才骑了这么段距离,就觉得有些气喘。曹中南正想要再说点什么,迎面跑来了一男一女,两人那架势就跟逃命一样。   曹中南有些疑惑,刚想问下他们需不需要帮忙,就见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男人,看见自己后眼睛一亮,三两步地蹿到自己面前,一把将他从三轮车上推了下去,然后代替自己骑上了三轮车,掉头就走。   高盛和陈桃子发觉后面有人追了上来时,便心知不妙,可他俩跑了这么久,早就已经累得不行了,正发愁呢迎面就来了辆三轮,高盛自然二话不说地就把三轮给   抢了,再怎么样骑个车也比跑着要省劲儿。   而陈桃子反应也不慢,看见三轮被高盛抢了后,立马就跟着跳了上去。   被推倒在地上的曹中南则完全傻住了,他万万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不对,明月高悬之下,竟然还会有人当街抢老头!他差点都要以为三轮车上坐着的不是他老爹,而是他闺女了。   车上的曹大爷也有点蒙圈,他看了眼哼哧哼哧骑三轮的高盛,又看了眼旁边累得直喘气的陈桃子,犹豫了半晌,还是对陈桃子说道:“那什么大闺女,你看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像我这样的老菜帮子没人会要的,也卖不了钱。”   可惜高盛和陈桃子都只顾着留意身后有没有人追上来,哪里有空搭理曹大爷。   陈远川这会儿已经来到了曹中南身边,他瞄了眼刚刚反应过来的曹中南,没有停留,再次追了上去。高盛和陈桃子抢了辆三轮车又怎么样,这俩人也是搞笑,以为换个三条腿的他就追不上了。   高盛很快发现了追来的陈远川,知道再跑也没什么用了,他早就听陈桃子说过,这个陈远川很是厉害,什么单手就能拎起一个大汉之类的,总之言语间颇为忌惮,他也没有自信一定能打赢得了陈远川,此时便只得另辟蹊径了,   只见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转身就把曹大爷掳了过来,将刀抵在了曹大爷脖子下面,叫嚣道:“你别过来,再过来这老头就没命了。”   陈远川果然停了下来,皱眉看向高盛,心道这些人狗急跳墙之下就会来这一招,高盛还不如上次那敌特分子,上次那人起码还受过专业训练,这高盛的手再抖下去,还真有可能误伤到这老大爷。   曹中南此刻也追了上来,见状大惊失色。   “你放开我爸,你想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你们都别过来,谁都别靠近。”高盛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办,只是情急之下先把曹大爷给劫持了过去。   “我说你俩至于不,本来不就是偷点钱的事儿,现在让你们搞得这么大,这要是再伤了人,性质可就不一样了,我劝你还是把刀放下吧,我媳妇已经报案了,公安马上就能追上来,你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跑得出县城的,现在投案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陈远川的话倒是提醒了高盛,他听说公安马上就要来了,心知跑掉的几率不大,便开始破罐破摔了。   “你们去安排辆车送我出县里,否则我就拉着这老头一块陪葬。”   陈远川无语了。   “我说你可真有意思,还安排辆车,你当我是县委书记吗,你看我有车给你不?”   旁边的曹中南默了默,不死心地上前道:“要不这样,我和我爸换一换,你们把我爸放了,我给你们做人质。”   这回轮到陈远川默了默,心想这人还是个大孝子,只是这高盛只要不傻,都不可能同意换人的,一个行动不利索的老头和一个壮年男人,傻子都知道该选哪个。不过有曹中南在前面挡着,倒是方便了他行动。   果然高盛压根不同意,还制止曹中南再上前。   一旁的陈桃子挣扎了半天,还是劝说高盛道:“要不咱们还是自首吧,别把事情闹大了。”   她是想拿了这笔钱远走高飞,但既然注定跑不掉了,何必再多生枝节。   可高盛却打小就是个爱逞凶斗狠的,不愿意就这么服输,他见陈桃子也来给他泼凉水,立马喝止道:“你给我闭嘴,滚一边去!”   恰好这时候一只鸟从头顶飞过,陈远川瞅准了机会,手中石子弹出,那只鸟直直地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了陈桃子头顶。   陈桃子不妨被鸟砸在头上,“啊”地大叫了一声。   高盛不可避免地被这一幕吸引去了注意力,陈远川则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了高盛的手腕,将之拧了个麻花状,高盛痛呼出声的同时,刀也掉在了地上。   曹中南赶紧将惊魂未定的曹大爷拽了过去。陈远川刚才之所以没让鸟砸在高盛头上,就是怕高盛被鸟惊了后,手再一抖,从而出现什么意外,如今见曹大爷没事了,便也放了心。   而高盛被制服后,陈桃子也没再反抗,老老实实地等着公安的人找了过来,后面不用多说,等着高盛和陈桃子的只有牢狱之灾了。   陈远川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那曹中南还真是县委书记,他摸了摸鼻子,自己好像没说过什么吧。   余蔓拿回了钱,正想要离开,却发现陈远川一直在看曹大爷,不由好奇道:“怎么了?”   “总觉得这大爷好像在哪儿见过。”   陈远川有些不确定,但还是对着曹大爷问了句:“你是那个买手表的大爷吗?”   曹大爷盯着陈远川看了半天,恍然大悟道:“我说你怎么有些面熟呢,你就是那个脱人裤子的小伙子吧!”上回他儿子去市里开会,非要带着他过去玩两天,他想在百货大楼给儿子买一块手表,然后就跟陈远川撞上了。   陈远川:“……”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第71章   又是一年春来到。   陈远川刚在村委会接了个电话,走在回去的路上。   随着包产到户的落实,生产队也逐渐解散了,如今又恢复了早年以一个村子为单位的划分,村长还是原来的大队长陈保国,陈保国为人还不错,这些年处理村里的各项事情也很是公道,所以选村长的时候,村里人还是选了他。   刚才有陈远川的电话,陈保国就是用村委会的大喇叭喊的他,村里不少人都听见了,这会儿就有那好事的上前问起陈远川。   “大川,是你媳妇儿给你打的电话吗?”   那人得了陈远川肯定的回答,立马接道:“要说你也真是够心大的,让你媳妇儿一个人在南方那么远的地方待着,你倒是带着孩子在老家。”   这人会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两年前陈桃子伙同高盛跑到镇上的厂里去偷钱,那次陈远川和余蔓也算是意外跟曹中南结识了,曹中南想要发展县里,对个体商户还挺支持,在各种政策利好之下,县里的工商业越来越发达了。   期间余蔓在镇上那个厂子又扩大了一次规模,如今早就把借来的钱还清了。陈远明三个最初投了钱的,现在定期就能领到分红,加起来可比他们当初投的钱还要多了,这可把陈远山两口子羡慕坏了,很是后悔当初光借了钱,没有参上一股。不过千金难买早知道,事已至此再怎么后悔也于事无补了。   倒是一年前谢书辉调任深市当市长,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做生意也是同一个道理,有这么一棵大树罩着,再加上深市那边的各种政策扶持,余蔓便下定决心到深市开厂去了。   最开始陈远川是跟她一起去的,后来厂子开起来了,家里这边又不能没人照应,陈远川便回来了。   只是余蔓也惦记着家里这边,如今厂子已经上了轨道,她便开始琢磨着让陈远川带着孩子到深市去生活,那边的学校也比这里要好一些,孩子们去了那里也能接受更好的教育。   陈远川听这人说起余蔓独自一人在深市的事儿,挑了挑眉,也无意与他多说,只轻描淡写道:“所以我媳妇这不是打电话来让我们一家过去嘛。”   待到陈远川回了家,就将此事告知了刘银凤。   “这样也好,你们两口子长期相隔这么远,也不是个事儿,能够一家团聚当然最好不过了,只是几个孩子……”刘银凤还是传统思想,她也不赞成余蔓一个人长期在外地,这十里八村就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以前在镇上开厂子也就算了,现在还跑到深市去,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高的心气,偏偏这老大还是个懒散的,让他媳妇在外面挣钱,自己在家里带孩子,还挺心安理得。   “余蔓已经找好了学校,把孩子转过去,在那边上学就行,听说那边还有专门的幼儿园,佳佳这个年纪上幼儿园刚刚好。”   “那就好,既然决定了就早做准备吧。”   “那妈你呢?我的意思是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去。”这才是陈远川来跟刘银凤商量的主要目的。   “我跟着去做什么?”刘银凤颇为诧异,没想到陈远川会让她也跟着去。   “老三老四老五结了婚后都住在了县里,老二两口子也在市里买了房子,我看弟妹那意思是想让孩子到市里去上学,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搬走了。到时候就剩你一个人在家,我们也不放心,所以妈你还不如跟我们一起   去深市,还能帮我给孩子做个饭什么的,你也知道余蔓工作忙,我的厨艺又不咋地。”   陈远川说的也是实情,陈远明跟陈美妮前些年就结婚生子了,就不提了,陈远扬在去年也终于成了家,对方是个比他大两岁的寡妇,名字叫苗雪,为人很是能干,现今在县里开了家早餐店,生意还挺好的,陈远扬就是经常在县里吃早餐才跟人认识的。   原本刘银凤还不怎么同意,觉得苗雪年纪大不说还是个寡妇,真说起来陈远扬还没娶过媳妇呢,跟周丽那不是假的吗?   但外人不知道呀,反正在陈远川看来,陈远扬跟苗雪还挺般配的,他算是看出来了,陈远扬就喜欢找那种能让着他照顾他的姑娘,当初陈桃子就是用这招让他栽坑里的。不过据陈远川观察,苗雪的人品可比那陈桃子强多了,她前面死了丈夫,娘家又容不下,就自己出来干活挣钱了,人有主见又要强,配陈远扬这种耳根子软的正合适。   总之陈远扬结婚之后就也住在了县里,还在苗雪的早餐店旁边赁了间屋子卖衣服,两个人互相帮衬着,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至于陈远山,当初虽然错失了往余蔓厂子里投钱的机会,但他这些年开货车也攒下不少钱,陈远川早就不收他那1/3钱了,他们两口子又是只进不出的,虽然没能在北京买成房子,但在市里买了套房子。用向小燕的话说,就是既然买了就一步到位,直接让孩子去市里上学,而且她仨孩子都大了,不用她怎么看管了,看她那意思是想去市里做点小生意。   如此一来,如果陈远川再带着孩子走了,竟是没人留在村里了,所以陈远川才提议让刘银凤跟他一起去深市的。先不说刘银凤去了,能不能帮得上忙,就说按照他们这里的规矩,老人一般都是跟着老大养老的,他们要是都走了,把刘银凤一人留在村子里,头一个被戳脊梁骨的就得是他。就算他不畏惧人言,过去这十来年的相处也不是假的,他对给刘银凤养老是没什么意见的。   刘银凤闻言有些犹豫,这人老了就喜欢热闹,以前一大家子都在一起,就算陈远川盖了房子,可也就在旁边,他们吃饭什么的还都在一块,这冷不丁的一个个都要上城里生活了,她也有些不适应。只是这跟着去深市能行吗?她在那边人生地不熟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对那里的环境也不熟悉。   陈远川似是看出了刘银凤的顾忌,又劝说了两句:“妈你没去过深市,怎么知道就住不习惯呢?好歹去那边住几个月感受感受再说,真不行了,到时候再回来。你看我大姨跟大姨父以前从没离开过咱们这片地界,如今去了北京不也过得挺好,现在帮建业哥带带孩子,日子别提多美了。”   刘银凤想了想,这么说倒也是,没道理她姐在北京都能适应得了,她就不行了,说起来她这辈子还没往大城市去过呢,刘银凤突然间也被勾出了些向往,便点头同意了。   陈远川见刘银凤答应了,便开始买车票,收拾行李什么的,他们这回也算是举家搬迁了,要做的准备工作还挺多,好在他们家的地早在前不久就租出去了,倒是不用处理土地的问题了。至于余蔓在镇上的厂子,这一年来都是交给陈远明代管的,陈远川偶尔去看一看,倒是也没出什么岔子,当然陈远明如今的分红是增加了的。   余蔓之前在电话里的意思是,既然他们以后多数时间都要留在深市,不如找个机会把镇上的厂子转给陈远明好了,也不好一直叫他代管着,陈远川对此没有什么异议,不过这事儿也不着急,一来陈远明手上现在未必能有那么多钱接下厂子,且他还在机械厂没离开呢,二来他们这还没在深市安顿下来,可以先等等再说。   走之前陈远川还把全家人叫到一起吃了顿饭,算是告别了。   “大哥,你和妈这么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呢。”陈美妮说着说着还抹起了泪。   “我们又不是一走就不回来了,哭什么?你要是想我们了就去深市看我们,反正你现在也不缺钱。”   “就是,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们大家一起去深市找你们,镇上的厂子我会给你们看好的,大哥你放心。”陈远明也说道。   陈远川点点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兄弟姐妹们长大了,总要以自己的小家为重,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时时处处在一起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没两日,陈远川就带着刘银凤和孩子们坐上了去深市的火车。   冬冬如今已经是个半大小子了,可他还跟小时候去北京一样,一路上问东问西的,把陈远川给烦得不行。   “我说你就不能安静地坐在那里一会儿吗,屁股上长钉子了?”   陈远川教训完冬冬,转眼又看到老老实实坐在那里的笑笑,皱了皱眉,这孩子小时候还有几分活泛劲儿,越大越文静了,而且也不喜欢动弹,就喜欢闷在屋里读书写字。虽说她是个女孩子,文静点也没什么不好,可这性子是不是也有些过于沉闷了?   再看到跟个皮猴一样的冬冬,陈远川深感头疼,这俩孩子的性格要是能够相互结合下就好了。   至于被刘银凤抱着的佳佳,虽然只有三岁,但已经能够看出些性格特点了,大概是从小被陈远川抱着在山林里野惯了,这孩子跟她姐姐截然不同,颇有些假小子的趋势,而且大概是继承了陈远川的一部分基因,佳佳小小年纪竟然很有一把子力气,当然跟陈远川这个修炼过后的人没法比,但也绝对比一般孩子的力气大多了,稍加练习的话,估计打遍同龄孩子无敌手。   陈远川原本还没想过要不要教佳佳练武,但见她颇有天赋,根骨又不错,要是浪费了还挺可惜的,便先教了她一些基本功。   一路上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再加上有陈冬冬在旁边时时闹腾着,竟没觉得有多远就到了深市。   一下火车,陈远川一眼就看到了等着接他们的余蔓。   余蔓也有好久没见到几个孩子了,这会儿也很是高兴。   “妈,大川,我叫了辆车子,专门帮咱们拉行李。”事先就知道陈远川他们这回带的东西多,所以余蔓提前找好了车子。   等回到余蔓目前住的地方后,大家很是松了口气,这房子是陈远川还在这里的时候,两人一起租的,是个楼房,当时他们想要开厂,手上的钱不太凑手,便临时租了个房子,不是很大,是个两室一厅,如今要住这么多人,显然有些挤了。   最后只能让刘银凤带着两个孙女住一屋,陈远川两口子住一屋,又给冬冬在客厅拉了个帘子,搭了张小床,才算是勉强住下了。   “我这还是头一回住楼房呢,就是小了点,没咱们老家的房子宽敞。”刘银凤四处看了看,还挺新奇的。   “妈,咱们先在这里凑合住一段时间吧,我已经看好了套房子,准备买下来,到时候咱们搬过去就不这么挤了。”   如今余蔓手里也有了些钱了,既然要在深市定居,她便准备买套房子,房子她都已经看好了,是套商品房,房子和环境什么的都挺不错,还是港商投资的。   刘银凤点点头,她也不是那种对住宿环境多么挑剔的人,何况这房子再怎么说也是楼房,虽然有些小,但怎么也比他们老家那房子建得好。   等大家安顿好了,余蔓便带着全家一起出去吃了顿饭,他们自家人也没去什么大的饭店,就在家附近的小餐馆,味道还挺不错的。   吃饭的时候,余蔓问起冬冬:“冬冬再有一年多就该高中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吗?”言外之意就是想问一下冬冬要不要考大学,不过她也知道冬冬学习不怎么样,当时考高中还是因为考的是镇上的高中,相对比较容易,矮子里拔高个,竟是让他踩着线混上了。   “我这成绩肯定是考不上大学的,   我想好了,等毕业了我就去当兵。“陈冬冬颇有自知之明,对自己的成绩心里也有数。   “你要不考个大学试试?”刘银凤以前是一心想让冬冬去当兵,可那时候不是因为高考还没恢复吗?如今既然有了考大学这么好的出路,她自然也想让冬冬去上大学,这大学生将来毕业了可是能分配工作的。当兵虽然也好,但那就得离开家了,搞不好很久都难见上一面,就跟周建业当年一样。   “奶,你可算了吧,你看看咱家从我爸到我五叔,有谁是个学习的料?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能上个高中都不错了,已经是咱家目前学历最高的人了,大学你就别指望了,咱家祖坟就没冒这个青烟。”   “你这个浑小子,胡说什么呢,自己没有本事怪祖坟没有冒青烟,那你美芳姑是怎么考上大学的?咱们两家可是同一个祖宗。”刘银凤不愿意了。   “妈,你别理他,他想当兵就让他去当吧。”陈远川觉得考大学这个事儿确实不是人人都适合的,与其考了一年又一年的还考不上,真不如早做其他的打算。   陈远川劝完刘银凤又对着陈冬冬道:“你想去当兵就提早做些准备,把我从前教你的那些都好好练一练,别最后连选都选不上,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选不上就让我小谢叔给我找找人不就行了。”陈冬冬脸皮还挺厚,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可丢人的,很是无所谓地说让谢书海帮他走后门。   “大学考不上也就算了,你要是连当兵都选不上,那你还能干什么?竟然还有脸说让你小谢叔帮你找人,我看你还不如回老家卖红薯呢。”   “卖红薯也行呀,听五婶说县里那些小摊贩不比工人挣得少。”   陈远川很是无语,要么对着冬冬这孩子,他时不时地就得打击两下呢,实在是这孩子是个给点颜色就开染房的,稍有点得意,尾巴就翘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幼时被刘银凤宠溺太过的缘故,总之你要是不压着他点,他怕是能上天。   相反对着陈笑笑,陈远川跟余蔓一向是以鼓励跟夸赞为主,因为小姑娘总是有些不自信,其实她学习成绩还挺好的,平时也乖巧听话。   陈远川有时候也挺想不明白的,两个孩子明明都是一样的生活环境,为什么性格能差别这么大。   “好了,冬冬这还有一年多才毕业呢,这事儿可以慢慢来。”余蔓打了个圆场,这个话题便就此略过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给冬冬和笑笑安排入学的事宜,学校是余蔓提前联系好的,倒是没费什么周折,佳佳则在他们附近找了家幼儿园送了过去。   几个孩子一安置好,陈远川一下子轻松了下来,想起好久都没去余蔓在这边新开的厂子看过了,陈远川趁着今天有空,便溜达着走了过去。   余蔓如今新开的厂子叫“南嘉”服装厂,她现在在这一行做得久了,接触的外来事物越来越多,也知道要做出自己的品牌了,不仅聘请了专门的人员为厂子里设计衣服款式,还给他们厂里现在生产的衣服都打上了“南嘉”的商标。   所以陈远川找过去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了“南嘉服装厂”几个大字,他正要进去,却被门口值班的拦住了。陈远川看了那值班员几眼,是个生面孔,想来是在他走后找来的人,便也没在意,刚想说“我是你们余厂长的爱人”,门口就驶来了一辆小轿车。   那值班员一看见那辆小轿车,也没空搭理陈远川了,赶紧去把大门给打开了,还很是热情地对车上的人道:“苏总好!”   透过摇下来的车窗玻璃,陈远川注意到轿车后排座位上坐着一个大约三四十岁的男人,看不太清楚长相,因为他脸上戴着个很是时髦的墨镜,将半张脸都给遮住了。   陈远川知道墨镜这东西,这玩意儿在港城的年轻人当中很是流行,陈远川当时去港城时就见过,似乎现在国内的一些大城市也有人戴,但总体还是十分稀少的。   只是他心道,这墨镜不是挡太阳的吗?这人怕不是脑子有点什么毛病,先不说坐在车里戴着个墨镜有多奇怪,就是这季节也远没到戴墨镜的时候吧。   还没等陈远川腹诽完,那辆小轿车就已经开进厂里去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们这厂子不能随便进人,你要是想拿货有统一的日子。”那值班员转过头发现陈远川还没走,便对他说道。   “刚才那车上的人不就直接进去了?”陈远川不答反问。   “那能一样吗?人家是贸易公司的经理,是来跟我们厂长谈合作的。你要是没事就赶紧走吧。”   “我有事,我找余厂长,我是他爱人。”   那值班员上下打量了下陈远川,显然是不怎么相信的,他来厂里的时间不长,但从没见过余厂长的爱人。   陈远川看他怀疑,又说道:“这有什么可冒充的,你不相信打电话问一下不就行了,或者问杨秘书也可以。”杨秘书是余蔓现在的秘书。   那值班员听陈远川说起杨秘书,才算是有些信了,进去打电话确认了下,出来时态度明显变好了不少。   陈远川也没跟他计较,这厂子刚建好时他来过一次,知道余蔓的办公室在哪里,便直接找了过去。   此时的办公室里,苏旻笑着坐了下来。   “我这次来就是想问你一下,咱们合约里规定的交货时间要不了多久就要到期了,你这边没什么问题吧?”   “这么点事情在电话里说一下不就行了,哪用得着专门跑一趟。你放心,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如今厂子里正在全力赶制你那批货,肯定能够按时交付的,不会影响你们的出口贸易。”对面的余蔓说道。   苏旻是深市一家贸易公司的经理,余蔓会跟他认识还是谢书海介绍的,不过两人接触后都有合作的意向,便签订了一份合约。由南嘉提供货物,苏旻的贸易公司则会将之出口到海外,说起来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合作了。   “那就好,我也就是白问一句。对了,快要到午饭时间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请你吃个饭。”   “不好意思,我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打算在厂里随便吃点就行了,不如下次吧。”余蔓委婉地拒绝了。   “工作再忙也得正常吃饭,不然会影响身体健康,而且吃顿饭才能耽误多长时间,我这都约你好几回了,你每次都拒绝,多少得给我个面子吧。”   门外的陈远川刚好听到了苏旻的午饭邀约,不由得眯了眯眼睛,他怎么感觉这人像是想挖自己墙脚呢? 第72章   余蔓还待再说些什么,就响起了敲门声,随后陈远川就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余蔓有些惊讶。   “这不几个孩子都上学了,我也没什么事,就来厂里看看,顺便找你一起吃个午饭。”   苏旻听了这话,对陈远川的身份有了些猜测,却还是问道:“这位是?”   余蔓看了眼苏旻,给他和陈远川相互介绍了下。   “这是我爱人陈远川。这位是兴达外贸的苏经理,我们近来有合作。”   两个男人互相看了看,都没有率先打招呼,盯着对方的眼神还都带着些打量。   苏旻其实是知道余蔓有丈夫的,谢书海当初介绍他和余蔓认识时,就时常提起大川哥什么什么的,他那时就知道所谓的大川哥是余蔓的爱人,只是听说这人在老家带孩子,不在深市,他没想到还有让女人在外面打拼事业,自己回家带孩子的男人,当时心中难免生出了些鄙夷。   后来苏旻和余蔓接触得多了,见她管理这么家厂子井井有条的,对她的个人能力很是欣赏,便逐渐生出了些好感。恰好苏旻和他前妻感情本来就不怎么好,他前妻去年想要去国外生活,他们两人便顺理成章地离了婚,如今   苏旻独身一人,自然有再找一个的想法。   至于余蔓在老家的丈夫,苏旻并没有太当回事过,在他看来这样的人是跟余蔓极为不般配的,估计两人离婚也是早晚的事。所以他并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心意,时常借着工作来找余蔓,只是几次邀约都被余蔓拒绝了。   没想到今天会在厂里见到余蔓的丈夫,此刻他收回了打量陈远川的目光,给陈远川的定位是高大粗犷,一看就是个干力气活的,听说家还是农村的,不管怎样这条件跟自己肯定是没法比的。   想到这里,苏旻笑了笑,故意说道:“余厂长都这么能干,她的爱人想必也不是普通人,不知道陈同志在哪儿高就?”   “高就谈不上,我以前就是个种地的,如今地也不种了,在家里带带孩子照顾照顾家庭。”陈远川知道对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却也没有避忌这个问题。   “这可真是……陈同志,恕我直言,咱们男同志该担起的责任还是要担起来的,怎么能把养家的重担推给女人呢?”苏旻没想到陈选川说起这个话题,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他本意是想奚落陈远川两句,让余蔓知道自己才是能靠得住的,只是陈远川的态度着实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苏经理是吧?看你的年龄以前应该结过婚吧。”陈远川并没有就着苏旻的话解释什么,反而说起了别的。   苏旻愣了一下,不明白陈远川为什么这么问,但他还是答道:“对,我和我前妻感情不太好,离婚后她就出国了。”   “不是我说,就你这样歧视女同志的人,她跟你感情能好得了才怪了。”   “我?歧视女同志?”苏旻只觉得陈远川在信口开河,胡乱给他扣帽子,他对女同志一向很是尊重,怎么可能会歧视女同志。   “可不就是你,是谁规定了非得男主外女主内的?女人怎么就不能挣钱养家了,这个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诚然是有那种喜欢待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女同志,可也有很多个人才能格外出众,在工作上能够创造极高价值的女人,对于这样的人,你把她关在家里才是一种极大的不公,所以说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有些女的,像我媳妇这样的,就喜欢赚钱养家。”   苏旻被陈远川说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一时间还真没找到什么可以反驳的地方,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想了半天才算是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看陈远川的眼神顿时就不善了起来。   “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我刚才是这个意思吗?我从来就没有否定过余厂长的个人能力,我说的是你,你一个男同志不应该把养家的担子全推给余厂长,就算余厂长再能干,你也可以出来干活,分担一下家庭的压力,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挣得多吧。”   “我说你有孩子吗?你前妻出国了,总不会把孩子也带走了吧。”   “这倒没有,我有一个儿子,目前是我父母在帮我带。”苏旻被陈远川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搞得有些莫名其妙,想不通怎么突然间又说起他儿子了。   “你跟你儿子八成处得不怎么好吧。”陈远川的语气很是肯定。   苏旻一时有些语塞,他儿子越大越不好管教了,往往他还没说上两句呢,就被他儿子呛了回来,他们父子俩平日里确实沟通得比较少。   陈远川一看苏旻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   “就你这样的能跟孩子相处得好才怪,两个人要是都出去工作了,那谁照顾家庭,谁管孩子,把孩子交给别人带,别人也就顶多能管着孩子吃喝,就像你这样的,你把孩子交给你爸妈,平时偶尔过问一下,你大概连孩子喜欢吃什么玩什么都不知道吧,所以说两口子一定得有一方对家庭付出得多一些,就好像我,我知道余蔓是个心气儿高的,我就特别支持她的工作,为此我留在家里也不要紧,顶多就是被一些庸俗的人嘲笑两句,我都习惯了。”陈远川说得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好像他是把工作的机会让给了余蔓,自己则是为了家庭牺牲了,实际上就是因为他懒,不愿意天天去上班。   真说起来他也不是一点钱不挣的,就说杜兴华找他陪同去港城那次,回来后就给了他3000块钱的报酬,后来杜兴华还又给他介绍了一个活,也是类似于保镖的工作,都不少挣,说白了他这种情况就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哪怕他现在没有余蔓挣得多,但如果他愿意,还是有挣钱的渠道的。   苏旻这下子是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再想不到还会有陈远川这种,吃软饭吃得这么理直气壮,振振有词的。   在旁边看了半天戏的余蔓,掩住嘴角的笑意,轻咳了一声。   “那什么马上该吃午饭了,我看你们俩还挺谈得来的,不如我请客,咱们一起吃个饭。”   余蔓这会儿也不说自己没时间了,可惜苏旻却不愿意了,他是想单独和余蔓吃个饭,培养一下感情,可不想跟陈远川一起。   “不用了,我刚才想起来公司里还有点事,我得先回去一趟,咱们有机会再约吧,你别忘了交货的时间就行。”苏旻说完,也没再多做停留,直接就走了。   等人走后,陈远川也没有对苏旻问东问西的,他和余蔓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彼此间的信任还是有的,倒也不至于因为苏旻这个人起了什么龌龊。   他和余蔓一起吃完了午饭,余蔓还带着他在厂子里转了转,跟他介绍了下现在的发展情况。   “如今厂里最主要的订单就是苏旻的那批货,他这回要的时间比较紧,所以厂里最近都在赶工。”   陈远川点点头,既然苏旻现在是余蔓厂里最大的客户,那对于他暗戳戳想撬自己墙角的行为,自己就暂时不跟他计较了,不过他要是还是如此不思悔改,那就别怪自己对他不客气了,到时候是打他一顿好,还是打他两顿呢?   陈远川在余蔓的厂里待到半下午,一直到了该去幼儿园接佳佳的时间了,恰好余蔓没什么事,便跟着陈远川一起去了。   他们这边刚到了幼儿园,就发现老师看见他们跟如蒙大赦一样,陈远川和余蔓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太妙,等他们进去之后才知道,原来是佳佳打架了,确切地说,是她一打三,她一人把三个比她高一头的小男孩给揍了。   据老师所说,当时她左手按着一个,右手按着一个,屁股底下还坐着一个,硬是把那三个小男孩给压制得不能动弹。   陈远川、余蔓:“……”   面对着三个来找他们说理的父母,陈远川把佳佳给叫了过来,他总得知道佳佳到底是为什么打架才是,别看小姑娘年纪小,平时并不是个蛮不讲理的。   “他们三个老是薅我辫子,可讨厌了。”早上出门的时候,余蔓给佳佳那并不算长的头发编了个小辫子,还扎了个花头绳。佳佳虽然人小,也是很爱美的,对自己的辫子可宝贝了。   “你们听到了吧?我闺女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他们三个先薅我闺女头发的。”陈远川一下子来了底气,只要不是自家先挑的事儿,那就没错。   “话不是这么说的,薅一下头发怎么了,你看看她把我儿子打的。”一个胖胖的女人扯过一个同款胖乎乎的小男孩,给陈远川展示了一下小男孩头上的擦伤,看样子像是被按在地上时蹭到的。   “什么叫薅一下头发怎么了?合着薅的不是你的头发呗,再说我闺女也没把你儿子怎么样,不就是按到地上揍了一下,我闺女别的没遗传到我什么,就遗传到我的大力气了。”说着陈远川单手拎起旁边的桌子,给他们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大力气。   那胖女人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大概是震慑于陈远川的武力值,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也不敢吭声了,其他两个孩子的父母也跟着偃旗息鼓了,这么个小冲突就此消弭于无形。   闹了这么一   场,余蔓有些担心佳佳会不会不想去幼儿园了,回去的路上就问了下佳佳,谁知道佳佳丝毫没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对幼儿园还挺感兴趣的,积极表示还要再去。   见状余蔓便也没再说什么,佳佳的情况她也是知道的,去了幼儿园也不怕有人会欺负她,就像今天一样,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他们回到家时,刘银凤已经差不多把晚饭准备好了,她来了这么几天,对这边也熟悉了,还在住的这栋楼里认识了几个老姐妹,平时跟着人家一块聊聊天,出去买买菜,倒是也不无聊。没一会儿冬冬和笑笑也放学回来了,他们便开饭了。   “要说这城里什么都好,就是菜太贵了,要是在咱们老家,直接去屋后面薅点菜就行了,哪用得着花钱买。”这话刘银凤每天吃饭时都得唠叨一次,大家听多了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没听到。   吃完了饭,余蔓想起佳佳才去幼儿园两天,就跟别的孩子闹起了矛盾,这让她不由得想到冬冬和笑笑这半路插班进来的,也不知道跟同学相处得怎么样,就问了下两人。   “挺好的,刚开始他们听说我老家是农村的,还不怎么乐意搭理我,后来有个小子实在是嘴太臭,让我揍了两下,他们见识了我的武力值,便再没人敢说什么了,有几个同学还想让我教他们两手呢。”陈冬冬很是得意地说道,男孩交朋友很多时候都是从打一架开始的。   “老家是农村的怎么了?他们因为这个就看不起人吗?”余蔓听了冬冬的话,心中很是不舒服。   “这不是挺正常的,别说在这里了,以前在村子里,大家不也人人都想进城吗,城里的那些工人不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陈冬冬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的性格其实跟陈美妮有些相似,都是心比较大的人,对别人怎么说并不太放在心上,只要自己不吃亏就行。   余蔓对此确实也无法反驳,她以前在机械厂上班,最是知道那些人的想法了,只是对于改变不了的现状,难免有些气闷,她转而注意到了一直没说话的笑笑。   “笑笑,那你呢?你们班里也有人看不起你吗?”   “没有吧,我们班同学都还可以。”   “真的?”可能是女孩子大了,就有了自己的想法,余蔓觉得笑笑现在也不像小时候那样,什么话都告诉她了,反而总是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她便经常担心孩子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委屈,此时难免有些怀疑笑笑是不是没有说实话。   “真的,我才转过来,跟同学还不太熟悉,也没听他们说过什么。”   “那你平时没事儿就多跟同学交流交流,别总是一个人待着。”余蔓跟陈远川一样,都有些纳闷为什么笑笑越大越内向了,就喜欢一个人在屋里看书。   “我知道了。”   余蔓见家里人来了深市之后,适应得都还算不错,便也暂时放下了心,将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敦促全厂上下全力赶制给苏旻的那批货。   过了两天,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余蔓还没回来,大家只当她被厂子里的事绊住了,给她留了饭,便没等她先吃了。可过了好一会儿,还没见人回来,陈远川坐不住了,正打算去厂里找人,余蔓就推门进来了,只是脸色极其难看。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陈远川问道。   “别提了,今天厂里有好些工人突然同时提出了要辞工。”再过不久就到了余蔓跟苏旻约好的交货的日子,因为这次时间紧量还大,所以最近厂里一直在赶工,可今天有一大批工人突然都闹着要辞职,这不就麻烦了,如果一下子走这么多人,她是很难在约定时间内交货的。余蔓今天一整天都在处理这件事,忙得她焦头烂额的。   “怎么可能一下子有那么多人要辞工?”如果只是个别的几个,也就算了,可同一时间好多人一起辞工,肯定不会是没有原因的。   “我们厂子旁边前不久新搬来个厂子,也是个服装厂,名字叫晨辉,当时我就觉得我们两家离得这么近,难免会有些竞争关系,可谁知道他们这么不讲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我们厂子里的人给挖走了。”余蔓提起这事儿就来气。   “那你打算怎么办?”这事儿确实有点麻烦,虽说那隔壁叫晨辉的厂子有些不道德,但这事儿真说起来并没有什么违法的地方,良禽择木而栖,如果人家给的工资高,工人们愿意去别的厂子,那也没办法。   “我还没想好。”眼下如果要留下这批工人,就只能给他们提高工资了,可要提高总不能只提高这么一批人,肯定得整个厂子都提上去,多出了一大笔开支不说,这还等于是被这些工人给拿捏住了,要是他们以后又闹着要涨工资,不涨就走人,她总不能次次都给涨吧。但如果要再招一批人补缺的话,时间上不一定能来得及,而且新招的工人肯定没有老手熟练,还得再培训才行,所以余蔓很是头疼。   “叫咱们老家那边的厂子先赶出一批货发过来,你看行吗?”陈远川出主意道。   这倒是个办法,老家那边的工人也都是熟练工,如果两边同时加紧赶制的话,倒是有可能在约定时间前完工,就是运费得多出不少,这样就挣不到什么钱了。可如果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也只能如此了,至少能解决眼下的困局。   余蔓拿定了主意,准备明天再跟那些工人谈一下,如果还是不行的话,就立马给陈远明打电话。   “对了,晨辉的厂长叫什么名字,他们这次这么干,难保以后不会再针对你们,用不用我去帮你探一探他的底?”陈远川又问道。   “我今天听杨秘书说,他们厂长好像叫什么胖头丁,应该是个外号,至于探底暂时先不用了,等我看看情况再说吧。” 第73章   余蔓不知道的是,在同一时间也有人正在讨论着她的厂子。   一个吃得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正在一边喝酒,一边吃肉,这人正是晨辉名义上的厂长胖头丁。   坐在胖头丁对面的赵珏,注视着胖头丁将那肥腻的卤肉塞进嘴里,又用手抹了下嘴上的油,不易察觉地露出了抹嫌弃的神色。这胖头丁比起他两年前初见时,整个人又胖了一圈,头也更大了,大抵脑子里全是肥油。   偏偏胖头丁自己吃不说,还招呼着赵珏:“赵珏,你怎么不吃?南城新开的这家卤肉店味道特别正,我专门让他们给我挑的大肥肉,别提多香了。”   “我吃过饭了,你自己吃吧。”赵珏转开了目光,说起了正事儿,“隔壁那批女工我已经跟她们谈好了,不出意外明天她们就能来咱们厂子里上工了。”   提起这个,胖头丁也有些不解:“咱们有必要出那么多钱把人挖过来吗?现在想要招人还不容易得很。”   “想要招人确实不难,但招来的人大多都是新手,短时间内很难赶制出大批的衣服,你也知道秦老板这次要货要得比较急,从隔壁挖人就不一样了,这些人都是做活做熟练的,而且我听说隔壁最近好像也接了一个急单,这些人一离开,隔壁怕是很难在规定时间内交货,到时候违约要赔偿不说,在这一行的口碑也会变差,说不定就能把隔壁给挤下去了,隔壁别看是个新厂,发展势头还挺猛的。至于咱们招来的这批人,如今正用得着她们,多出些钱也没什么,等到这次的事了了,再把工资减下去就行了,要是实在用不了那么多人的话,开掉几个也无所谓。”   赵珏这次挖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挤垮南嘉,主要是他认识的一个港商秦老板,要货要的特别急,他这才出此下策的,当然要是能够借此给南嘉一个重击,也算意外之喜了。   “行吧,那秦老板不就是从港城来的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胖头丁撇了撇嘴,自打他继承了他叔叔的   遗产发达了之后,走到哪里都是被别人捧着的,结果这个秦老板一来把他的风头全抢了不说,就连赵珏言语间对那人也很是追捧。   “我不是说过了吗?港城那边经济比咱们发达多了,赚钱的机会也多,如果有秦老板引路,我们说不得也能到港城那边掺上一脚,到时候哪还用经营这么个厂子。”赵珏的语气中带着隐隐的不耐,要不是这个胖头丁有钱,他早就不想跟这人相处了,想他以前在海城的时候,交往的人都是有文化有内涵的,什么时候需要他去讨好这样脑满肥肠的人了,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只是想到自己的计划,赵珏还是将那丝不耐按压了下去。   说到港城,胖头丁来了兴致,他倒不是对去港城投资什么的感兴趣,左右他现在也不缺钱,从他叔叔那里继承来的遗产,足够他吃喝玩乐一辈子了,主要是他听说港城那边的娱乐业很是发达。   “你跟秦老板说说,看他什么时候能带着咱们去港城玩两天,那边不是有什么夜总会吗?据说漂亮的小姑娘特别多,到时候咱们多找几个,我出钱。”胖头丁豪迈地拍了拍胸口,成功地把手上的油蹭到了衣服上。   赵珏实在是没眼看,敷衍地应道:“行行,我会跟他说的。”   次日余蔓到了厂里之后,又找那些女工聊了聊,可她们还是坚持要辞工,余蔓心也凉了,她自觉对这些工人还算不错,提供的不管是工资还是条件,在深市这边的工厂里都不算差,可这些人还是坚持要走,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等这些女工一离开,余蔓立马就给陈远明打了个电话,将这边的情况告知了他,让他安排那边的厂子赶紧帮忙赶制一批货出来。   陈远明收到消息就行动了起来,余蔓也将剩下没走的员工召集到了一起,让大家近段时间抓紧赶工,她会支付额外的加班费,能多挣些钱,那些工人也都没什么意见。于是全厂众志成城地投入到了生产当中,连着好些天加班加点,再加上老家发来的那批货,总算是赶在合同约定的交工时间前完成了任务。   对此余蔓大松了一口气,她也连着加班了好些天,他们这厂子成立时间不长,要是口碑变差了,以后就很难再接到大的订单了,她这些天睡觉都睡不踏实,如今终于能够放松一些了。   而陈远川近来也没闲着,虽然余蔓说暂时不需要做什么,但正所谓同行是冤家,那晨辉就开在余蔓的厂子隔壁,如今又这么不讲武德,要说没有挤垮南嘉的心思也是没人信的,所以他还是去晨辉探了下底,总得知道这晨辉的厂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以后再打交道不就心里有数了。   结果他这一查探,还让他发现了一个熟人,那赵珏竟然是晨辉的副厂长,准确地说,那胖头丁只是个名义上的厂长,只负责出钱,晨辉实际上的厂长是赵珏,赵珏才是那个真正说了算的人,也就是说挖走南嘉那批女工的主意也是赵珏出的。   陈远川摸了摸下巴,当初在生产队的时候,他就看出这个赵珏是个有手段的了,不过赵珏那时主要是为了帮赵瑞报仇,甭管使什么手段也用不到他身上,他便只当看戏了。   可如今这赵珏将主意打到南嘉的头上,陈远川就不怎么高兴了,只是要对付赵珏,一时半会的也没什么好办法,而且就单论抢工人这么点恩怨来说,大张旗鼓地去报复人家好像也说不过去。   秉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原则,陈远川又跟了赵珏两天,然后就让他发现了一件惊讶的事,那路青青竟然让赵珏给软禁起来了,出入都有赵珏的母亲跟着。   路青青当时是跟着赵珏一起回城的,他们两个人会在一起,倒是没什么意外的。可赵珏把人关在家里算是怎么回事,据陈远川观察,这两人也不像感情很好的样子,路青青好似还有些怕赵珏,这赵珏总不至于是求而不得,直接把人给关起来了吧。   陈远川深感不能理解,直到这天晚上他探查的时候,听到了赵珏和路青青的对话,才算是对此事有了些洞悉。   “你再好好想一想,这时候的港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或者是发财的机会?”   “好像没有吧。”路青青不太确定地说道。   “怎么可能没有,不都说港城遍地是黄金吗?”赵珏有些不满,他在深市这边开厂,虽说也能挣些钱,但还是太慢了,且挣的钱大头都是胖头丁的,他也不好太过明目张胆地做手脚,所以他目前存下的钱离他预期当中的还差很多,他更想从路青青这里找到一个一夜暴富的机会。   “我对港城那边的情况不太了解。”路青青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   “港城那边你不了解,那内地呢?除了开厂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挣钱机会了?”   路青青想了想说道:“90年的时候证交所就成立了,到时候应该可以去买股票。”   对股票赵珏也有些了解,似乎操作得好的话,还真有可能一夜暴富,只是一想到要等到90年,这也太久了,如今才82年,要是照这么来,等到他能报复回去的那一天,当初害他们家的人怕是都要入土了。所以赵珏对这个时间不怎么满意,逼问路青青这两年有没有什么好的机会。   路青青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赵珏没了办法,只能暂时放下了此事,转而对路青青道:“过两天让妈陪你去看一下大夫,咱们俩年纪都不小了,也该要个孩子了。”   路青青知道这么多未来的信息,赵珏从没想过要放她离开,那么关于孩子的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了,毕竟赵珏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   路青青却打了个冷战,这些年她唯一庆幸的就是她和赵珏之间没有孩子,刚结婚那些年,她想要却一直没能怀上,后来赵珏在她面前露出了真面目,她躲赵珏还来不及呢,哪里愿意再生什么孩子。因此听了这话,路青青有些暗自着急,再这么下去,她觉得自己迟早得疯了。   窗户外面听到了这一切的陈远川暗自琢磨开来了,从前在生产队时,他只知道这路青青也有一颗想要搞事的心,比如借着给自己送伟人语录,打探许瑶落水的事,还有跑到那旧祠堂里,跟许瑶和陈桃子一起掉进了地道,这都说明那路青青也不是个安生的人。   可陈远川还真没察觉到路青青跟许瑶一样,都有些异于常人的能力,能够知道未来吗?难怪那赵珏离开生产队时,把路青青也给带走了,想来是发现了她的特别之处。说起来许瑶回到娘家之后,好像也跟她娘家人说她能够预测未来,但她们的预测和那些算命的预测还不太一样,似乎只能知道一些大事,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反而不太清楚,否则路青青和许瑶就不会一个比一个混得惨了。   陈远川发现了这个秘密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寻了个赵珏出门上班,赵母在楼下做饭的机会,偷偷潜到了赵珏家里,去找了下路青青。   当时路青青还像往常一样坐在房间里发呆,突然听到窗户那边“咚咚”响了几声,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声音是从哪儿来的,不可置信地走到窗边,一眼就看到了趴在窗户外面的陈远川。   陈远川此时也很是庆幸,这赵珏大概是不想让人接触到路青青,才专门住在郊区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不然他这大白天的翻墙翻窗户,怕是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路青青捂着心跳加速的胸口,打开了窗户,她的窗户外面还封着一层铁栏杆,是赵珏用来防止路青青跳窗的,路青青想着陈远川进不来,便准备抓紧时间跟他说几句话,谁知陈远川竟徒手将那铁栏杆给掰弯了,直到掰出了一个能容人进出的空间才松手。   陈远川进来后,先是打量了路青青几眼,这姑娘比起当年在生产队时显得苍白羸弱了不少,眉宇间还带着一抹愁郁,不过这也是难免的,任谁被整天关在屋里控制着人身自由,心情都不可能好得了。   “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你的情况我大概了解一些,我可以带你出去,还可以安排一下你以后的生活,作为交换,你如果知道赵珏的什么把柄,或者一些所谓的大事,都可以告诉我。”陈远川想过了,如果路青青什么都不知道,或者什么都不愿意说的话,自己把她带出去就完事儿了,只当是日行一善,以后她就自求多福吧,如果她能够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那自己也可以根据她的需求做一些安排。   路青青知道这大概是自己唯一能够脱离赵珏的机会了,她有太多的话想说,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想到赵母随时都有可能上来,   她稳了稳情绪,这才说道:“赵珏的把柄不太好找,他们家里的事儿他爸和他大伯全都担下了,并没有牵扯到他身上。”否则当时路青青向外求助的时候,早就把赵珏的把柄抖落出去了,也正是因为赵珏都没怎么插手,当初家里出事时他才能够全身而退的。   “来到深市之后,他哄了一个胖子给他投资开了个厂,在这期间他有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我就不清楚了。总之他这人很是谨慎,轻易不会让别人抓住马脚的。”   陈远川皱眉,看来这赵珏还真是挺棘手的,既然一时找不到他的把柄,那就算了。   “没有就没有吧,你要跟我一起离开吗?”陈远川看向路青青,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趁着今天这么个机会把路青青带出去得了,也省得他再跑一趟了。   可出乎陈远川意料的是,路青青犹豫片刻后,竟然拒绝了他。   “我想做一下准备再走,你能过几天再来接我吗?”路青青大概也知道,没有什么好处,不好让别人连跑两趟,紧接着又说道,“我虽然不知道赵珏的什么把柄,但我可以将我知道的大事都告诉你。”   陈远川不明白路青青脱离个虎狼窝,还需要做什么准备,但他也没有多问,路青青竟然这么说了,想来是有些打算,他便答应了。   外面很快传来了赵母上楼的脚步声,陈远川跟路青青约好了时间,就从窗户跳了出去,还将那弯了的铁栏杆又给掰直了。   陈远川回去后考虑了一下要怎么安排路青青,这路青青既然提出了交换条件,自己单单只救她出来,就不太够了,到时候可以问一下路青青的意愿,看看需不需要帮她安排个身份什么的。   陈远川在心中谋划的同时,路青青也生出了个想法。   晚上赵珏再到她房间来跟她打探挣钱的途径时,路青青突然说道:“我这个月月事没有来,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了。”   赵珏一愣,虽说他把挣钱报仇看得更为重要些,想要孩子的心情并不是那么急切,但他年纪毕竟不小了,赵母又日复一日地唠叨,突然得知有可能有孩子时,他也是欣喜的,否则他就不会让路青青去看大夫了。   “你有什么感觉吗?要不明天我陪你去趟医院。”   “我只是怀疑并不是很确定,要不还是等两天吧,刚怀上也不一定能查得出来,何况你最近不是挺忙的吗?”   赵珏最近一直在接待从港城来的秦老板,经常出去吃饭喝酒什么的,在家的时间都少了,所以路青青才会这么说。   赵珏想了想,秦老板那批货要得急,自己最近确实得一直在厂里盯着,路青青这边就算怀孕了,也是刚怀上,确实不用着急去做检查,便也没再坚持。   谁知第二天,路青青竟然主动找上了赵珏,说是自己想到了一个快速挣钱的法子。   赵珏颇为诧异,从来都是自己追问路青青这方面的事,他还没见路青青自己提及过。随即赵珏眼尖地注意到路青青摸了下自己的小腹,心中便有了些明悟,这路青青大概是怀孕了,出于为孩子考虑,才会主动配合自己的。女人嘛,一旦当了母亲,总是想要给孩子创造一个好的条件。想到这里,赵珏还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就应该听赵母的,早点要个孩子了,不过眼下赵珏还是更想要知道挣钱的法子。   “什么办法?”   “上次不是说起股票的事情吗?内地的股票还要好些年才会发行,但是港股现在就可以买,我记得大概今年7月左右,港股会快速拉升,创8年以来的历史新高,随后略微调整,能一路涨到年底。”   路青青注意到赵珏眼中露出的光亮,便知道赵珏动心了。   “我也是才想起来的这件事,你要是想挣个快钱的话,就要抓住机会。等到明年孩子出生,咱们是不是该换一个好一点的房子了?”路青青说着还颇为嫌弃地打量着自己住的房间。   赵珏从路青青透露出的信息中回过神来,笑着道:“你说得对,我们确实应该给孩子一个好的环境,正好深市最近新建了几个楼盘,回头我陪你去看一看,挑一个好一点的房子。”   “这个倒也不着急,等过些天检查过后再说吧。”   赵珏想到7月的话,离现在也没有多久了,去港城还要办一些手续,而且他手上的钱也不够多,看来还得从那死胖子手里再坑出一笔,然后再想想别的办法筹些钱,需要做的事情太多,赵珏听路青青这么说,便点点头,没有多留,匆匆忙忙地走了。   路青青望着赵珏离开的背影,习惯性地垂下了头。时至今日,她早已不是10年前那个轻易在心上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路青青了,成长总是需要代价的,如今的她已经学会了不动声色地去算计一个人。   在被赵珏控制的这几年里,路青青有好几次情绪起伏时,都想过干脆跟这赵珏同归于尽算了,可平复下来后理智回归,到底还是没能迈出那一步,或者说还没到她真正崩溃的时候。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机会能够逃出生天,路青青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逃离赵珏,而是将这些年所受的委屈都报复回去,连她都惊讶于自己的心思。   路青青想,既然这样,那就顺应心意吧,眼下她并不能将赵珏怎么样,但却可以狠狠地坑赵珏一笔,让赵珏栽一个大跟头。   这一年的7月港股确实会有一次爆发性的增长,不过却只是昙花一现,受美股影响,没几天港股就会出现断崖式的下跌,从而形成新的股灾。   以路青青对赵珏的了解,如今急于求成的他是绝对不会错过这次机会的,而大涨后的大跌也很少有人能逃得过,否则后世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长年累月地被股票套牢了。   很快就到了路青青跟陈远川约定好的日子,因为这回要带人离开,陈远川思来想去还是夜间行动比较合适,不过他还是给自己做了下伪装,省得万一被什么人看见了,再说他诱拐别人媳妇儿,他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等到了赵珏家,陈远川照例翻墙进去的,按照老一套先把赵珏母子俩弄晕了,随即才去找的路青青。   屋里的路青青也做好了准备,说是准备,也只是她人准备好了,什么东西都没打算带。不仅如此,她还将屋里唯一的一面镜子给砸了。   陈远川看着路青青将一块玻璃碎片握在了手中,鲜血随之滴落下来,讶异地挑了挑眉。   路青青似是看出了陈远川的疑惑,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是自己逃走的。”   所以这是要做出一副被人劫持的假象了?陈远川也没问路青青为什么要这么做,时间不等人,他很快就带着路青青离开了,大晚上的也没什么人,他按照自己事先观察好的路线,将路青青送到了与他原先居住的相反的方向。   “行了,先在这里停一下吧,上回时间仓促,也没问你有什么打算,现下你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是要离开深市吗?需要我给你安排个身份吗,还是想要钱?”   路青青好久没走过这么多路了,累地喘了几口气才平复了呼吸,她望着凌晨的街道,终于确定自己是真的逃离了   赵珏,路青青突然泪意上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我想回家,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要回家!”   陈远川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路青青,心知她口中的家肯定不是指的许瑶姑姑所在的家。想着让她发泄一下好了,可谁知她越哭越上头,大有黄河决堤的趋势。   陈远川只得上前道:“路知青,哭一下得了,一会儿街上就该有人了,你再这么哭下去,别人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路青青好容易才止住了哭声,对着陈远川道:“对不起,我一时没控制住。”   路青青将怀中的一张纸递给了陈远川。   “谢谢你救了我,这是往后20多年里可能会发生的大事,再往后的我也不知道了。”陈远川将纸接了过来,随手塞进了衣兜里,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有没有都不是特别重要,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陈远川不知道的是,路青青这回学乖了,做了两手准备,她以前在生产队时对陈远川并不算多么了解,生怕自己才出了狼坑又进了虎穴。所以这样的纸她准备了两张,一张真的,一张假的,等确定了陈远川对她没有恶意时,她才将真的那张拿了出来。   “我想去北京,如果你能帮我安排一个新的身份,当然最好。至于钱的话,你看着给吧,多少都无所谓。”   路青青上辈子就是在北京生活的,对那里最熟悉。   “行。”陈远川爽快地答应了这件事。他本来就打算找谢书海帮忙的,如今路青青要去北京,那就更方便了,北京可是谢书海的老家,他人脉还是有的。   陈远川给了路青青一些钱,把她送上了去北京的火车,到了那边会有人接她的。随后陈远川就回家睡觉了,回去的路上他还在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赵珏清醒后发现路青青不见了,会是什么反应。 第74章   赵珏发现路青青不见了,自然是既惊且怒的,他从家里留下的痕迹推断,应该是有人闯进家里弄晕了他们之后,把路青青给带走了。为此他还专门去报了案,声称有人劫走了他的妻子,可这时候的刑侦技术还比较落后,公安调查了一番,并没找到什么线索。   赵珏思来想去,推测应该是有人发现了路青青的异常能力,才将之劫走了。他有些纳闷,他一直很小心的,路青青每次出去都是由自己或者他妈陪同,那么到底是怎么暴露的呢?赵珏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失去了路青青这么个知道未来的人,赵珏近来很是暴躁,更别说路青青还有可能怀着他的孩子了。不过好在路青青被劫走前,跟他说了港股会有一波大涨的事情,他现在只能孤注一掷,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上面了。若是能够挣一波大钱,他就能甩掉胖头丁这个蠢货,迅速建立自己的商业王国,好向当年那人报复。   由于赵珏这段时间对秦老板的殷勤招待,秦老板还真的答应带着他们去港城见识一番,对此赵珏和胖头丁都很是高兴,胖头丁是觉得终于能到港城去感受一下那边的灯红酒绿了,赵珏则是就等着这一次机会。   这年7月,他不仅将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投入到了港股当中,走之前还将厂里能够调动出来的资金都调取了出来,又以要进货为由,从胖头丁那里坑了一笔钱,这些钱都让他买成了股票。没过几天,那些股票就连番大涨,有的甚至翻了两三倍。赵珏看着那一路飙升的数字,兴奋得眼睛都红了。   可7月刚一过去,股票就毫无预兆地开始了下跌。起初赵珏还安慰自己,路青青说了会有略微调整的,这波上涨能一直涨到年底,赵珏这么想着,倒是勉强稳住了心态。谁知股票还是一直在跌,并没有再次拉升起来,没多久他之前的盈利就全都吐了回去不说,还开始出现了亏损。   这下子赵珏有些坐不住了,如果他这个时候能够及时止损,虽然也会亏上一部分钱,但损失还不是特别大,只是赵珏挣扎了半天,还是没能下定决心从股票里撤出来,还妄想着能够一朝翻盘呢。可惜迎来的却是证交所停牌4天,以及再次的暴跌。到这个时候,他投入的资金已经快速蒸发,所剩无几了。   陈远川再次听到赵珏的消息,还是从余蔓这里,据说隔壁的晨辉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之间倒闭了。有说是因为资金周转出现了问题,也有说是厂长和副厂长之间闹了矛盾,总之好好一个厂子说不行就这么不行了。   之前从南嘉离开的那些工人,这么一失业,还有不少想要再回来,却被余蔓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已经被背刺过一次,她哪里还会再要这些人。   不管怎么说,少了个虎视眈眈的邻居,南嘉接下来的发展都顺利了不少。陈远川推测有可能是路青青临走前做了些什么,但既然赵珏已经威胁不到他们了,他便也将之丢到了脑后。   至于路青青给陈远川那张记录了未来的纸,陈远川回去后看了一下,感觉这路青青还挺有意思的,大概是赵珏整日里追问她的都是各种赚钱的法子,所以她留给陈远川的那张纸上记录的最多的也都是跟挣钱有关的,比如股市什么时候会有大的上涨行情,哪里的房产升值迅速最适合投资等等。   陈远川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北京的四合院往后会那么值钱,看来他们当初买那个房子还真是买对了。陈远川打算跟余蔓说一下,以后他们如果有钱的话,干脆都投资成房产好了。   说起来深市的房子好像也挺值钱的,余蔓新买的那套房子面积就不小,位置就在中心城区,估计以后也能升值。   而他们也终于要搬家了,搬了新家后,冬冬不用再睡在客厅了,除了佳佳非要黏着她姐姐一起睡以外,其他人都有了自己的房间。   这天佳佳神神秘秘地跑来找陈远川,跟他说起了悄悄话。   “爸爸,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陈远川漫不经心地问道,他并不认为佳佳年纪这么小,能知道什么大的秘密。   “姐姐她老是半夜偷偷哭。”   原本还没当回事的陈远川,皱起了眉头。半夜偷偷哭?家里最近还挺平静的,难不成是在学校被欺负了,毕竟他们是从外地转来的,笑笑又不像冬冬一样,心大还脸皮厚,实在不行就上手。   陈远川想了想,还是把这事儿告诉了余蔓,他一个大男人跟小姑娘也不好沟通,母女两个应该会更有话聊。   可惜陈远川这回猜错了,余蔓得知了这件事后也挺重视,生怕是孩子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受了什么委屈,立马就去找笑笑聊了聊。但不管她怎么追问,这孩子都一口咬定是自己半夜做噩梦,什么事都没有,逼急了就低着头不说话,弄得余蔓也无可奈何。   不过她虽然没问出个所以然,却对笑笑更加关注了,近来在工作上的心思都放下了不少,只要有空就去接送孩子上下学。就这么过了几天,余蔓也没发现笑笑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就当她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她有次去接笑笑放学,却听说了一件事,让她大惊失色。   傍晚余蔓接笑笑放学回来后,家里气氛就有些不太对,就连冬冬都发现了异样。   “我妈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凝重,是不是笑笑考试没及格?”   “你以为笑笑是你吗?还考试没及格。”陈远川瞪了冬冬一眼,他也注意到了余蔓的神情,上回南嘉被挖走了好些女工,差点赶不及交货时,余蔓都没像今天一样,看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而且应该跟笑笑有关。只是母女两个人从回来后就一直关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连晚饭都没出来吃。   一直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余蔓才算是从笑笑屋里出来了,陈远川这才有机会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今天去学校里接笑笑,你猜我听到了个什么消息,就笑笑他们班那个姓韩的语文老师,被人匿名举报了,说是骚扰女同学,你说我心里能不犯嘀咕吗?”余蔓联想到前些天笑笑半夜偷偷哭的事,可不是把她吓坏了。   “那你刚才问笑笑了吗?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那个韩老师确实有几次把她叫到办公室里辅导功课,但也不止叫过她,班里好些同学都被叫去过,在办公室里也确实就是辅导功课,还说韩老师挺好的,为人特别和蔼可亲。我看她毕竟年纪还小,大抵也察觉不到韩老师是不是有什么龌龊心思。”余蔓反复确认了笑笑确实没受到什么伤害,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那她有说之前她为什么半夜哭吗?”   “她说是来到这里上学后,什么人都不认识,班里的同学聊天时都是用的本地方   言,她根本就听不懂,也插不上话,平时都没什么人和她说话,心里委屈才哭的。“余蔓前些天问的时候,笑笑还一直不肯说,今天是因为出了这么个事儿,余蔓态度强硬,笑笑才松了口。   “对了,她还说韩老师有次见她一个人,还安慰过她,总之她对韩老师印象还挺好的。”也不知道那韩老师是真的没有问题,这次举报纯属诬陷,还是说韩老师隐藏得太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陈远川听了余蔓的话,也有些犯愁,如果是有人欺负了自家孩子,他说什么也得去把那人揍一顿才行,可这种融入不了同学的事,他能怎么办?相比于冬冬因为打了一架而迅速圈了一波小弟,已经能跟同学说笑打闹了,笑笑就显得太过被动了,偏偏这孩子还是个心思格外敏感的,有什么事都爱藏在心里。   “你之前不是说要给孩子转学吗?既然在现在这个学校跟同学处得不怎么好,那不如早点转走好了。”笑笑现在上的学校离他们之前住的地方比较近,搬到了新家之后,就有些远了,所以余蔓给笑笑在附近重新找了个学校,只是这学期已经上了一大半,余蔓想着不如把这学期上完了再说转学的事。但现在出了韩老师这么个事儿,甭管是真是假,陈远川认为还是直接转走了更稳妥些。   余蔓想了想,也觉得陈远川说得有些道理,次日她就跟笑笑提起了转学的事,小姑娘有些欲言又止,却到底什么都没说,沉默地认同了这一提议。   而韩老师既然被举报了,上面肯定是要来人调查的,然而调查了一圈,所有被韩老师叫到过办公室的学生,都矢口否认韩老师骚扰过自己。既然没有证据,也没有人出面指认,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了。   余蔓却没有因为这么个结果就改变主意,她很快给笑笑办理了转学手续,给孩子转到了新家附近的一所中学,她也问了冬冬要不要转学,却被冬冬拒绝了,说是自己已经跟现在的同学混熟了,何况再有不到一年就该毕业了,没必要再转来转去的,远点就远点吧,余蔓便也作罢了。   而转了学的笑笑也没表现出抗拒什么的,她性子比较慢热,虽说没能那么快就跟新同学处成一片,但也没说有什么不适应的,恰好天气转凉之后,佳佳又生了一场病,余蔓的心思便被转移了些,没再像之前那般日日接送了。   佳佳自从出生以来身体一直都挺好的,小时候被陈远川带着在山林里乱窜都没什么事,这回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断断续续地病了好些天,要说严重也不是特别严重,就是时有发热跟咳嗽的症状,弄的孩子精神头都没以前好了,一天到晚总是蔫蔫的。   陈远川见状也是心疼,这天还专门去饭店里打包了几个清淡的菜肴,想要带回去给佳佳换换口味。他回去时家里静悄悄的,因为佳佳这些天都没上幼儿园,按说她和刘银凤应该都在家才对,但陈远川并没见到她们的人影,还有些纳闷。   等他推开姐妹俩的房间,才发现佳佳正躺在床上睡觉,而刘银凤趴在佳佳的床底下,不知道在干什么。   “妈,你干吗呢?”   陈远川这一出声把刘银凤吓了一跳,她起身时头“砰”的一下撞到了床沿上。   “你做什么突然出声,吓了我一大跳。”   合着这还怪自己了,陈远川又重复了一遍:“妈,你鬼鬼祟祟地在佳佳床底下干吗呢?”   “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鬼鬼祟祟?我这不是看她床底下有灰尘,给她擦一擦。”说着刘银凤站起身,径直走了出去,全程都没往陈远川这里看一眼。   陈远川十分无语,撒谎也不知道找个靠谱的理由,还擦灰尘,抹布都没拿擦什么灰尘,用袖子擦吗?   陈远川将目光转到佳佳的床底下,他趴在刘银凤刚才的位置,在床下搜寻了一圈,很快就注意到了床下多出来的东西。他把那东西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块做工十分粗糙的木头。   这是什么玩意儿?陈远川莫名其妙,他向来信奉有话就说,有问题就问的原则,索性直接拿着木头去找了刘银凤。   “妈,你在佳佳床底下放块木头做什么?”   “你这个倒霉催的,怎么把木头给拿出来了?”刘银凤还待要把木头抢回去,却被陈远川制止了。   “你还没说这到底是什么呢?”   刘银凤见陈远川一直追问,只能说了实话:“佳佳以前身体壮得跟小牛犊似的,几乎没怎么生过病,这回好几天了却一直没好,你就没想过原因吗?”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好得慢一点,有什么奇怪的,何况她现在已经不怎么发热了,只是还有些咳嗽,估计再有两天就差不多好全了。”   “这就不是普普通通生病这么简单,昨天晚上她还说梦话哭闹来着,依我看她这就是惊着了,你别小看这块木头,这可是我给佳佳专门请回来的压惊木,只要把它放在床底下,佳佳一准儿能好。”刘银凤说得很是肯定。   “妈,你可以呀,这大运动才过去没几年,你就有胆子光明正大地搞封建迷信了。”陈远川压根不相信就这么块烂木头能压什么惊,何况佳佳就是普通的感冒发热而已。   “你知道什么?以前老一辈的人就有这种说法,你小时候也被惊过一次,我还找过神婆呢,给你喝了碗符水,你就好了。只是后来不是不让搞这些了吗,那些神婆也都挨了批斗,大家这才放下了这一茬儿。可如今不一样了,前些年那些挨批斗的,像是白筝她爸,不都给平反了吗?说明这些老一辈的东西还是有用处的。”   陈远川抽了抽嘴角,原来原主小时候还喝过符水。   “那些神婆跟白筝她爸能一样吗,你见过哪个神婆被平反了?妈你这又是在哪里认识的神婆?”   “你别管我是在哪儿认识的,总之你把木头给我放回去就完了。”   陈远川跟刘银凤说了半天,见刘银凤还是坚持己见,他干脆将那块木头拿在手里研究了下,确定了那就是一块烂木头,压不压惊的不说,反正应该不会有什么妨害。   他这才对刘银凤道:“妈,你在床底下放块木头也就罢了,可别给佳佳喝什么符水。”   “知道了,你想喝符水还没有呢。”   陈远川还是不怎么放心,又去交代了一下佳佳,让她别随便喝她奶给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过了两天,佳佳的病好全了,又开始活蹦乱跳了起来。为此刘银凤很是得意,觉得都是自己那压惊木的功劳,开始时不时地在家里提起她认识的人多么多么厉害,如果她只是说说也就罢了,可她今天弄块木头回来压惊,明天又抱个柳枝回来说是辟邪。   陈远川深感头疼,这国家打击封建迷信果然没错,这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骗子,专门忽悠刘银凤这种上了年纪的老人。   就在陈远川考虑着要不要去把骗子的老巢给捣了时,他突然被公安通知说让他去派出所领人,原来是刘银凤和几个老太太一起在大街上给别人传教被抓了。   陈远川:“……”不是认识了个神婆吗?怎么又成传教了?   等他去了派出所才知道 ,原来刘银凤加入了一个叫作万木神教的宗教,她们不光自己信教,还在“神使”的带领下开始给别人传教了。   那所谓的“神使”是个五六十岁的女人,被抓了还振振有词地反驳公安:“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传教?国家前不久刚刚立了法,说是宗教信仰自由,你们没有权利抓我们。”   陈远川挑眉,这还是个有文化的“神使”呢,连国家刚刚立了法都知道,他都没听说这事儿。   因为对这个新冒出来的万木神教,上面还没有定性,所以公安倒是没有说不让他们信教,只是让他们不要在公共场合大肆宣扬,影响他人。   那“神使”自然是不服气,可在派出所争论了一番,也没什么结果,最后几人都被各自的家人给领走了。   “妈,这万木神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你怎么就开始信教了?”陈远川以前怎么没发现刘银凤还是个这么迷信的人。   “我信教怎么了?你没听神使说吗?国家都说了,宗教信仰自由。”刘银凤不愿意了。   “你们那神使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那什么万木神教就是她创立的吗?”   “什么呀,神使只是负责传教的,上面还有神子,神婆。”   呵,这还是个等级分明的教派呢。   回去后,刘银凤依然对这个万木神教痴迷不已,每天除了做饭,基本上不在家里待了,都去搞教会活动了。   眼看着刘银凤颇有些走火入魔的趋势,连自己的私房钱都捐给教会了,陈远川觉得自己不能再坐视不理了,他打算去调查一下这个万木神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陈远川刚出门不久,正打算往刘银凤所说的聚会点去时,远远地就在路上看到了陈笑笑。   陈远川止住了脚步,这个时间点不应该正是上学的时候吗?笑笑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她旁边的那个男人,如果陈远川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笑笑之前学校里那个被举报的韩老师。   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陈远川权衡了一下,那万木神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跑,他还是先看看笑笑怎么回事吧。 第75章   陈远川找了个不太引人注目的地方,暗中观察起笑笑和那个韩老师,正常人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是很难听到两人的对话的,好在陈远川听力过人,虽然听得不是特别清楚,但也隐约能听到两人都说了些什么。   “笑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学校今天没有上课吗?”   “今天是室外活动日,不用上课,我参加完劳动就先回来了。”   “你是不是跟新同学还不怎么熟悉?”韩晨目露了然,这种室外活动日除了规定的劳动外,一般学生也会在一起做一些室外游戏或者运动之类的,陈笑笑肯定是没能参与进去,就自己先走了。   陈笑笑没说话,沉默地低下了头。   “没参与也不要紧,我看你也不怎么喜欢运动,平时好像更喜欢一个人在屋里看书,每个人性格都不一样,有人喜欢热闹,有人喜欢安静,自己觉得高兴就好。”韩晨很是善解人意,非但没劝说笑笑什么,还安慰了她一番。   陈笑笑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向韩老师。   “韩老师,你怎么也没去学校?”   “还不是因为之前被人举报的事,班里的好多学生父母都不让我再教他们班了,学校就让我暂时先休息一阵子。”韩晨苦笑了一下。   “韩老师你别伤心,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谢谢你啊,笑笑。”韩晨摸了摸笑笑的头顶,“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用了,韩老师,我想等一会儿再回去。”如果她回去得太早的话,家里人肯定会问起,她不想让他们知道她到了新的学校之后,还是没有办法融入到同学当中。   “那要不这样,你去老师家坐一会儿好了,我住得离这里也没有多远。”   陈笑笑听了,犹豫过后说道:“还是算了吧。”她不太喜欢麻烦别人。   “没关系,反正我闲着也没什么事儿,刚好还能帮你辅导下功课。”   陈笑笑见韩晨这么说,这才答应了下来。   不远处的陈远川看着笑笑这么没有戒备心地就要跟着别人走了,不由得大皱眉头。   这个韩老师怎么说呢,两人前面的对话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最后这个韩老师竟然邀请笑笑到自己家里去,要知道笑笑也是个十几岁的大姑娘了,他一个中年男人多少也得避嫌一下吧,哪有把人往家里领的,哪怕他家里还有别人,这么做也不老合适。   陈远川迟疑了一下,还是出声喊住了他们,其实他更想跟上去看看这个韩老师到底有没有什么不轨的心思,也好让笑笑擦亮眼睛,以后别再这么单纯了。可问题是这是大白天,市区里面人来人往的,他不管是爬楼还是翻墙什么的都很是不方便,除非像赵珏那样住在郊区人烟稀少的地方,否则他是很难行动的,而听韩老师刚才话里的意思,好似住得并不太远,既然这样,他就没必要让笑笑跟着这人走了。   “笑笑!”   陈笑笑转头看到陈远川时,脸色一变。   陈远川却装作没听到两人对话的样子,上前道:“笑笑,你怎么没上学?这不是韩老师吗?你怎么也在这里,这是要带着笑笑去哪儿?”   “我……今天是我们学校的活动日,我参加完劳动就先回来了。”陈笑笑看了韩老师一眼,低声说道。   韩老师也连忙对着陈远川解释道:“我是在街上碰到陈笑笑的,她说她功课有些地方不太明白,想要问我一下,我正打算找个安静点的地方给她讲解一下。”   “是吗?”陈远川本来还不确定这个韩老师是真的心大,不知道避嫌,还是别有用心,如今听他这么说,倒是有些确定了,这个韩老师八成是个有问题的。   偏偏笑笑这个傻丫头,还配合地点了点头,陈远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道:“功课不明白明天去学校再问老师也行,既然今天不用上课了,那就早点回家吧。”   韩晨和陈笑笑都没再说什么,笑笑也乖巧地跟着陈远川回了家。   而原本打算去查探万木神教的陈远川,如今改了主意,准备先去探一探这个韩晨的底,这要真是个衣冠禽兽,哪里还配当什么老师。   陈远川到学校打听了下韩晨的住处,趁着天黑就找了过去。韩晨的家是在一栋楼房里,他住的是一楼,倒是省得陈远川爬楼了。   陈远川很是耐心地在窗户外面蹲了许久,因为家里一直都只有韩晨一个人,除了他做饭吃饭的声音,就没有别的动静了,所以陈远川本来还以为自己打探不到什么,只能趁着半夜进去搜寻一番,谁知道快睡觉的时候,一个女人开门走了进去,这人还是韩晨的妻子。   屋里的罗艳丽打了一天的牌,早就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了,她将锅里的饭热了一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等她填饱了肚子,转头看见正在旁边一本正经看书的韩晨,不由得嗤笑了一声。别的不说,韩晨这人从外表看上去还是很   有几分儒雅斯文的气质的,她当年嫁给这人的时候,不就是被他的外表所迷吗?谁知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我说你在家里已经歇了好些天了,你们学校还没说要让你回去上班吗?”   正在翻书的韩晨手中一顿,若无其事地回道:“还没有,这学期也没剩多少天了,要不了多久就该期末考试了,我估计学校可能会等下学期再让我回去。”   “这下学期可是还有好几个月呢,你这一不上班,咱们家就没有收入了。”罗艳丽每天除了打牌还是打牌,她是没有工作的,全靠着韩晨的工资养家,韩晨要是没有收入了,她打牌岂不是都没钱了。   “家里还有点积蓄,也够过几个月了,你最近能少打点牌就少打点吧。”韩晨委婉地劝道。   “让我少打点牌?我不打牌,待在家里做什么?你又是个不行的,难不成让我整天在家里跟你大眼对小眼吗?”   韩晨猝不及防被戳了伤疤,颇为难堪,罗艳丽却不是个会替他人着想的,还不等他说点什么,又接着道:“要我说你也是可笑得很,明明自己都不行,还总喜欢把那些小姑娘带到家里来,就算能让你亲一亲抱一抱,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看得见吃不着,结果还因为这个,被人给举报了,弄得班都上不成。”   “你够了!”韩晨一声低吼,拳头都握紧了。   “怎么我有说错吗?就你这样的,要不是有个工作还能挣点钱,你以为老娘还会愿意跟你过下去?”   两人正说着话,房门就被敲响了,门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艳丽!”   “就来了。”罗艳丽应了一声,转头又丢了个鄙视的眼神给韩晨,“呸,没种的男人。”   说完罗艳丽就扭着腰出去了,窗户外面的陈远川还没消化完这个大瓜,更让他毁三观的是,罗艳丽出来后,立马就换了一副嘴脸,对着门口的男人撒娇道:“你喊什么,怎么这么猴急?”   “我这不是想你了吗?”那男人说着还亲了罗艳丽一下,两人就这么亲亲热热,旁若无人地走进了韩晨家对面的房子里。   陈远川敢发誓,这俩人在门口的声音,韩晨在屋里一定能够听得到,偏偏屋里许久都没有一丝动静。要不是听罗艳丽说,韩晨经常把小姑娘带到家里行一些越轨的举动,陈远川都要同情他了,身体不中用,还有个这样的媳妇,面对着身心的双重压力,这韩晨要是不变态,陈远川都敬他是条汉子。   可你身体有毛病了就去治,媳妇不想要了那就离,朝无辜的学生下手,算是怎么回事。   屋里的韩晨其实也很是愤怒,以前罗艳丽跟对门的老陶起码还知道遮掩一下,偶尔在一起也是偷偷摸摸的,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罗艳丽料定了自己不会离婚,如今竟连遮掩也不遮掩了,就差没当着自己的面滚上床了。   说起来他会把那些女学生带回家里,也是因为心里压抑得很了,很是需要一个排解的途径。起初他也没想怎么样,他的身体情况也做不了什么,就是觉得那些女学生崇拜依赖地望着他时,能够让他的心里得到极大的满足。   后来偶尔有一次跟一个女学生有了一些越矩的亲密接触,便一发不可收拾了,不过他也很是谨慎,挑人选时总是选那些比较内向文静,不爱跟人交流,家里又不太重视的小姑娘,这样的人往往都比较缺爱,他以一个老师的身份关怀宽慰她们,总是能够很快得到信任,而且即便觉得有什么不对,她们也不太敢反抗,事后也不敢吱声,说到底自己也没有真的把她们怎么样。   韩晨却从这种隐秘的行为中得到了安慰,哪怕罗艳丽给他堂而皇之地戴了顶绿帽子,他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了,毕竟他这人极爱面子,不愿意让外人知道他的身体情况,那他就需要有一个妻子。   只是这么多年都顺风顺水的,也不知是被谁给举报了。韩辰皱了皱眉头,有些烦躁,说起举报的事,韩晨又想起了今天碰见的陈笑笑,这女孩儿刚转到班里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实在是陈笑笑很符合他以往选人的标准,沉默寡言,不合群,有事爱闷在心里。   但举报的事情一出,陈笑笑家里人就给她转学了,这让韩晨不得不打消了念头,不光因为陈笑笑转学了,还因为从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来,这女孩家境应该不错,而家里人也挺重视她的,韩晨不想招惹麻烦,便将陈笑笑抛之脑后了。谁知今天在街上又意外撞见了她,天时地利人和,韩晨难免起了点心思,陈笑笑的父亲应该没有察觉到什么吧。   韩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走到了书桌旁,打开了一个上锁的抽屉,里面有一个铁盒子,他小心翼翼地将铁盒子打开,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他的战利品,每当他看到这些,就会觉得自己还是很有用的。就在韩晨目光流连在里面的东西时,他突然脖子一歪,不省人事了。   陈远川这才显露出身形,他看了看盒子里的东西,里面有发卡,有手绢,有围巾,甚至还有一件像是内衣一样的东西,陈远川大概猜到了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心中对韩晨更加厌恶了,要不是这人本身就是个不行的,他都想直接将人阉了算了。   陈远川琢磨了一下,先是写了个东西,又从屋里找出个床单,趁着夜色黑沉,他把韩晨给拖了出去,在楼门前随便找了棵大树,将床单一系,就这么把韩晨给吊了起来。   他看着韩晨在窒息感的刺激下,身体有了本能的反应,开始疯狂地挥舞四肢,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高喊道:“快来人呀,有人上吊了!”   陈远川这一嗓子把楼里的好些人都给喊了出来,大家看见上吊的韩晨,都大惊失色,有那个子高力气大的男人,赶紧上前把韩晨给抱了下来。   邻居们七嘴八舌地劝道:“韩老师,有什么不如意的事,也不能上吊呀,这人的命可就只有一条。”   韩晨之前就被陈远川给敲昏了,这会儿又被吊了半天,整个脑袋都是昏沉沉的,不光说不出来话,人都不太清醒,压根就没听见周围人都说了些什么。   还是有人指着从他衣兜里掉出来的纸问道:“这是什么?”   大伙拿到灯光处一看,原来是一封遗书,上面总共就写了几句话:妻子与对门苟合,如此欺我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归去。   大家先是想到,这韩老师不愧是个语文老师,写个遗书都文绉绉的,随即又惊到,什么?罗艳丽跟对门的老陶有奸情?   其实大家住在楼上楼下的,也不是就完全没人察觉到这件事,只是都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装作不知道罢了。如今韩晨因为这么个事儿上吊了,大家少不得都心生同情,替他打抱不平了起来,于是大伙一起找去了老陶家,想要替韩晨要个说法。   罗艳丽和老陶两人干柴烈火的,在屋里正是打得火热的时候,之前外面乱糟糟的都没影响到他们,直到被人敲了半天的门,两人才不耐地穿上衣服去开了门。   大伙一看,嚯,这两人也太嚣张了,这是完全不把韩晨当回事儿呀。   有那看不过去的出声道:“韩老师都上吊了,你俩还有空在这里偷情。”   什么上吊?罗艳丽和老陶都很是诧异,他俩偷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韩晨因为自己不行,不都忍了吗?而且他和班里的小姑娘不是玩得挺开心的,怎么会突然上吊了?   陈远川混在人群后面,适时出声道:“韩老师的遗书里都写了,就是因为这对奸夫**才逼得他上吊的,韩老师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民教师,却遇到了这种事儿,真是太可怜了,这俩人真够不要脸的,就应该跟早年那会儿一样,把他们拉出去批斗才是。”   他这么一挑拨,大伙的情绪也上来了,都跟着讨伐起了罗艳丽和老陶。   罗艳丽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被人指着鼻子骂,哪里能够受得了,忍无可忍道:“你们知道什么?韩晨就是个不中用的废物,我偷人怎么了?难不成让老娘守一辈子活寡吗?”   楼道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大伙震惊于这个消息中都没能回过神来,而刚刚缓过一口气,恢复了意识的韩晨,完全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又是怎么被吊在树上的,他走进楼门洞里时,刚好就听到了罗艳丽的话,想到自己苦心遮掩的秘密就这么暴露于人前了,他差点儿没气得又撅过去。   而搞了一波事儿的陈远川,自觉今天可以收工了,但事情却没完,第二天他以韩晨的妻子罗艳丽的名义,写了一封举报信,分别寄给了学校和教育局,信中指控韩晨因为自己性无能,多次猥亵班级里的女学生,韩晨私藏的盒子就是证据。   这已经是韩晨第   二次被举报了,不同于上回的匿名举报,这回可是韩晨的妻子实名举报的,上面自然很是重视,又开始了针对韩晨的新一轮调查,罗艳丽很快就被找去问话了,她虽然不太清楚这举报信是哪儿来的,为什么大家都说是自己举报的韩晨,但她如今跟韩晨已经撕破脸了,以前韩晨为了遮掩自己的秘密,不愿意离婚,每个月还会给她钱花,她便也将就着过了,现在闹成这个样子,他俩是不可能再继续过下去了,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替韩晨遮掩,便认可了举报信里的内容。   虽然罗艳丽指证了韩晨,但比较麻烦的是,就跟上回被举报时一样,他们找不到受害人,先不说过去几年里的学生从哪儿去找,就说现在的班级里也没有人指认韩晨对她们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光凭韩晨那盒子里的东西也不能说明什么,连那东西的主人都找不到,韩晨声称自己有收集癖,你又能把他怎么样,所以想要因此对韩晨判刑是不可能了。不过韩晨还是被开除了,学校开除他倒不需要什么证据,只说因为他造成了恶劣影响就足够了。   这件事的结果也在陈远川的意料之中,现在的人思想还是比较保守的,一旦有人站出来指认韩晨,就得遭受别人的指指点点,兴许本来没什么的事儿,也得被传得不堪入耳,而且据陈远川观察,这个韩晨还是挺会洞察人心的,不排除从前那些小姑娘被他那么一番关爱下来,自愿和他有亲密接触的。总之能让这个韩晨成为过街老鼠,名声烂大街已经算是不错了。   陈远川这个时候才把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了余蔓,他主要是想让余蔓好好跟笑笑谈一谈,让这孩子以后也有点警惕心,别再那么天真了。   余蔓听了很是后怕,这差一点笑笑就成了那韩晨的目标了。可笑笑得知这事后反应却截然不同,她根本就不相信,只觉得是有人诬陷了韩老师,直把余蔓气了个半死。   余蔓索性拉着笑笑就去了韩晨家,想让她亲眼看一看韩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也是巧了,他们去时,韩晨正和罗艳丽在屋里干仗呢,两人吵架的声音整栋楼都能听见,如今被学校开除了的韩晨也不复以往的儒雅模样了,他整个人胡子拉碴的,满身颓废,操着个破锣嗓子指着罗艳丽道:“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可能会被学校开除?你还有脸问我要钱。”   “我问你要钱怎么了?你个不中用的,老娘这么多年青春耗在你身上,你要离婚难道不应该补偿我一下?”   “那你偷情被抓了个正着的事儿怎么不说?”   “我是偷情了,可你不也哄着你们班里那些小姑娘跟你好吗?咱俩谁又看不起谁。”   “我对那些女孩儿根本就没怎么样。”   “你是没怎么样,可那不是因为你有心无力吗?你敢说你没亲过抱过……”   后面的话陈笑笑已经听不下去了,她脸色煞白,只觉得自己实在太过愚蠢,她在班里融入不了同学当中,被大家孤立时,是韩晨给了她温暖和鼓励,她把韩辰当成了一个可以亲近的长辈,对方却原来是别有用心吗?   回去的路上,余蔓看笑笑那难受的样子,也有些心疼,却还是教育她道:“你以后别再那么傻了,对人得有点防备心,哪能随便跟一个男人到他家里去,哪怕那人是老师也不行,而且你有事儿也别再闷在心里了,跟我说或者跟你爸说都可以,家里这么多人呢。”   余蔓也是纳闷,按说笑笑应该不缺爱才是,家里又不是没有长辈,怎么就对一个老师那么信任?   笑笑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忍住说道:“可我并不是陈家人,不是吗?” 第76章   “可我并不是陈家人,不是吗?”   余蔓听了这话瞬间变了脸色,她的第一反应还是想要粉饰太平,斥责笑笑胡说八道,但看着笑笑执着的表情,还有语气中的肯定,余蔓就知道这件事是瞒不住的。   其实一开始她并没想过这件事能够一直瞒下去,只是在陈家生活了几年,她发现陈家人在性格上都有些大大咧咧的,并没有人对笑笑有什么区别对待。   哪怕是刘银凤,虽然对笑笑淡淡的,但她这人骨子里有些重男轻女,对每一个孙女儿都淡淡的,还真不是专门针对笑笑,也就是这两年她年纪大了些,大概对生男生女这件事也逐渐看开了,对佳佳这个最小的孙女要比上面的几个姐姐好一些,但肯定也是比不上冬冬和陈远山家的亮亮的。   不过大家也没人跟她计较,刘银凤因为从前在娘家时就只有她和刘金凤姐妹两个,被认为是绝了户,在村里没少受欺负白眼,因此更重视男孩儿的思想都已经有几十年了,早就根深蒂固了,想转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她虽然对孙女忽视了些,也不至于就不好了,总之自家的孩子自家疼就行了,也不用非得要求老人怎么样。   这也让余蔓生出了想将这件事一直瞒下去的想法,她是极其不愿意让笑笑再和雷志高有什么接触的,如果笑笑能够把自己当成陈远川亲生的,在陈家正常的长大,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可眼下这种情况,笑笑似乎早就知道自己不是陈远川亲生的事了,她皱了皱眉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是谁跟你说了些什么吗?”   “没人跟我说什么,几年前听村里人议论的。”   余蔓松了口气,不是有人故意使坏就好。至于村里人的议论,有些人就是八卦得很,嘴长在别人身上,她想拦也拦不住。   “笑笑,你虽然不是你爸亲生的,可他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也有数,绝对不比你哥差什么对吧?你看你哥也不是我生的,可咱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你哥也是把我当成亲妈的,从来没跟我见外过,可见这个血缘有时候也不是那么重要的。”   陈笑笑想了半天,还是鼓起勇气问道:“那我亲爸是什么样的?”   “别提你那亲爸,那就不是个好东西。”余蔓的语气有些严厉,转而见笑笑似乎被自己吓到了一样,想起她一个孩子,在得知自己不是亲生的之后,会对亲爸产生一些好奇,也是情有可原的。而笑笑也已经是十几岁的大姑娘,早就已经懂得许多事儿了,余蔓思量一番后,便没再瞒着她,将自己当初怀孕时发生的事以及雷志高后来上蹿下跳地挑的那些事儿,都告诉了笑笑。   “他被判劳改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想来以他的性子,这些年应该过得不尽如人意,以后再回老家你也防着点,别再被他缠上了,你长这么大他可从来没管过你一点,你到时候可不要脑子拎不清。”   余蔓说这话也是带着些告诫的意味,笑笑从小在陈家长大,哪怕这些年自己一直有挣钱养家,但陈家人对她都不错,可别当个白眼狼,让人心寒。   笑笑点了点头,听了余蔓的话,她对亲爹也没什么憧憬。   余蔓见她应了,这才放下些心,又问道:“那你这些年性格越来越沉默,是因为这件事吗?”笑笑性格上的转变好像就是从几年前开始的,小时候虽然也不是个多么活跃的,但也不至于这么沉闷。   笑笑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你也是的,就算不是你爸亲生的又怎么样,家里也没人亏待过你,你要是心里有什么想不开的,跟我说不就行了。”   这下子笑笑又不说话了,余蔓看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就来气,实在没忍住,朝她背上拍了一巴掌。   “我告诉你,别再给我玩沉默是金这一套,你到底怎么想的,跟我说清楚。”   在余蔓的再三追问下,笑笑才算是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她本就是个心思极其细腻敏感的,在发现自己不是陈家亲生的孩子之后,总是能够找到家里人对待她的不同,然后就越发钻牛角尖儿了。   比如刘银凤有什么好吃的,总是会留给冬冬,她就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是亲的,刘银凤才忽略她的。比如陈远川对待冬冬的时候态度总是很随意,时不时地还会教训冬冬几句,她就会觉得只有亲父子之间才能这么无所顾忌。比如余蔓有了佳佳之后,注意力难免被分走了不少,她就认为是不是余蔓想和陈远川生一个真正流着陈家人血脉的孩子。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借着今天这个机会,笑笑算是将藏在心里的话都一并说了出来。   余蔓听   罢,一言难尽地望着她,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对于笑笑说的那些,余蔓也没有逐条地去反驳,一直等到两人快走到家门口时,余蔓才说道:“笑笑,你要知道,人的指头还有长短,只要是人就会有自己的偏爱和喜好,我们为人父母的,只能做到尽量公平地对待每一个孩子,但有时候难免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你的心胸应该开阔一些,不要老是去在意那些细枝末节,否则你是很难走得长远的。”   晚上余蔓将笑笑的话复述给了陈远川,免不了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随了谁了,心思这般敏感,还爱钻牛角尖儿。”余蔓想着自己年少的时候,在家里亲爹不疼,后妈不爱的,她要是也跟笑笑一样,怕是早就不活了。   陈远川听了也很是无语,他承认自己老来得子,对佳佳是偏爱了一些,但在对待冬冬和笑笑上,天地良心,同样都是自己半路接手的孩子,他对待两人绝对没有任何不同,他会经常教训冬冬,也是因为这孩子总是调皮捣蛋,是个不压着点就得飘起来的,而笑笑平日里表现得乖巧听话,他总不能没事儿找事儿地去训斥她吧。   结果经常被他打击的那一个,转头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照样嬉皮笑脸的,反而是时不时被他夸赞的笑笑心里不平衡了,这可找谁说理去?他原先还只当笑笑是真的懂事,原来是都压在心里了。   想他穿来这么些年,家里除了刘银凤,数他最大,不管是对待兄弟姐妹还是孩子们,他向来是想怼谁就怼谁,家里也没人放在心上,却头一回在笑笑这里犯了难,你说他要是经常教训笑笑吧,怕这孩子吃心多想,要是不教训吧,这孩子也会多想,他可真是太难了。   夫妻两人对着发起了愁,一时间对待笑笑颇有些轻不得重不得的意思。家里这古怪的氛围,也就冬冬是个心大的,没注意到,佳佳又还小,刘银凤却很快察觉到了,等她从陈远川和余蔓这里大概了解了情况后,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要我说,她这就是如今日子好过了,太清闲了,才会想东想西的,搁我们以前的村子里,多少在后爹或者后妈手底下熬苦日子的孩子,能活着就不错了,哪有功夫想这些,你俩别管了,这事儿交给我了。”   陈远川和余蔓对视一眼,刘银凤自己还是个疯狂的传教士,深陷迷信漩涡不能自拔,这事儿交给她能行吗?她不会也把笑笑拐去信教吧。   刘银凤似是看出了他们所想,不怎么高兴道:“不相信你们就等着瞧。”   陈远川想着,刘银凤既然这么说了,那就看看她到底有什么好办法吧。   而刘银凤的办法也很简单,那就是让笑笑忙起来,从前笑笑放学回来后,写完作业就没什么事儿了,一般都是看看课外书什么的。说起来她心思细腻,也跟她看书看得多有关,颇有些文人的伤春悲秋,但现在只要她一放学,就被刘银凤给叫去帮忙做饭了。   她开始自然是有些委屈的,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不叫,就叫她一个人去帮忙。   刘银凤对此的解释是:“你爸和你哥两个大男人粗手粗脚的,干点力气活还行,厨房里这摊事儿就不适合他们,他俩怕是连盐和糖都分不清。厨房还得是女人的天下,你妈刚结婚的时候总想来厨房给我帮忙,可我没让,我那时候一个人轻轻松松地就能做一大家子的饭。如今到底是上了年纪,手脚也没以前灵活了,还真得要个人帮忙,可惜你妈下班太晚了,咱们要是等她回来帮忙做饭,怕是黄花菜都凉了,所以只能指望你和佳佳了。但佳佳这不是还小,往后暂时就靠你挑大梁了,咱们家人也不算多,做饭也容易,你跟我好好学就行。说来你们也都是生到好年月了,都没过过什么苦日子,想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挑水、捡柴、洗衣、做饭、喂猪,就没有我不会的,农忙的时候还得跟着大人一起下地……”   笑笑被刘银凤念叨得整个人都是懵的,稀里糊涂地跟着刘银凤学起了做饭,等她晚上写完了作业,还没歇一会儿,刘银凤又带着好些布料,还有针线找过来了。   “这马上要换季了,也该给家里的人做身新衣服了,可惜我这年纪大了,眼也不好使了,穿个针都没穿进去,我寻思着你也没什么事儿,干脆就让你帮个忙,刚好你也能跟我学学做衣服。”   笑笑:“……”不是,她妈就是开服装厂的,他们家还能缺衣服穿吗,有必要再拿着布料去做?   笑笑虽然没有问出声,刘银凤也知道她的疑惑,又解释道:“我知道你们现在都喜欢穿街上卖的衣服,已经不稀罕自己做的了,但我跟你说,外面卖的衣服它就没有自己做的合体,家里每一个人的尺寸我都一清二楚,做出来的衣服绝对刚刚好合身,而且家里还有好些布料呢,这一直放着也是浪费。这也就是如今大家条件都好了,再早20年,想找块布料做衣服都难,当时都流行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像是60年那会儿……”   就这样,笑笑又开始跟刘银凤学起了做衣服,这天晚上她躺在床上时,人都是晕乎的,要说她白天做的活也没有多累,可怎么感觉自己这么忙呢?而且满脑子都是刘银凤的絮叨。   余蔓瞧见今天这种情况,本来还担心笑笑会不会又觉得因为她不是亲的,刘银凤在故意针对她什么的,可等打开笑笑的房间时,却发现她竟然睡着了。这让余蔓不禁反思,笑笑会那般多愁善感,难道真的是平日里太闲了?这么想着,余蔓就没有过多插手,反正家里也没有什么重活累活。   从这天起,笑笑只要有空闲就会被刘银凤喊去帮着干这干那,她虽然有时候心中也有些不忿,但刘银凤就跟和尚念经似的,时时地在她耳边说起过去的日子有多苦多苦,好像她如今就跟泡在蜜罐里一样,她听得多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陈远川觉得刘银凤这么以毒攻毒的,兴许还真是有点用,他还给打了个助攻,对着笑笑道:“家里冬冬跟佳佳都跟着我练武,我也不好落下你一个,不如你也跟着我练起来,虽然现在晚了些,强身健体还是可以的,至于家里那些活没空做就不用做了,左右也不是非你不可,我去跟你奶说。”   笑笑一听脸色都变了,她是真的不喜欢运动,佳佳跟着陈远川练基本功时,她都瞧见了,那可一点不轻松,她委婉拒绝道:“爸,我还是跟着奶奶干活吧,她年纪大了,一个人忙不过来。”   陈远川看了笑笑一眼,点点头。   “那行,随你吧。”   从那以后,笑笑虽然也没变得多活泼,但至少不再整天一个人闷在屋里了。陈远川和余蔓也不求别的,只希望她别再钻牛角尖就行了。   笑笑这边暂时没什么事儿了,陈远川又想起了那个万木神教,这上了年纪的人似乎更迷信一些,陈远川发觉这个万木神教在老头老太太中传播得还挺快,他也去他们的活动地点看过,一帮老年人在那里学习什么教义,除了上回见过的那个“神使”,就是一帮普通的信徒,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陈远川心想,也不知道这高层是个什么样的人,创立了这么个宗教,还挺会忽悠人的。   在深市一家新开的度假酒店里,唐丰年站在包间的窗口边,一边向外张望着,一边对身后的人说道:“这家度假酒店,听说是头一家中外合资开办的,确实挺像那么回事儿。对了,马姐,这顾老板可是从港城来的,你等会儿应该知道怎么说吧?”   他身后的女人六十岁左右的年纪 ,盘着整齐的头发,穿着件带手工刺绣的衣服,赫然就是多年前离开生产队便没了踪迹的马婶子。   “我知道的,你放心好了。”   唐丰年点点头,对马婶子他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别看这老婆子一把年纪了,却很有些本事。他想到什么,又说道:“我听说你们最近好像发展了不少信徒?”   “也不算很多,主要是上了年纪的人多一些。”   “你叫下面的人悠着点吧,国家在这一块刚刚放开没多久,虽说是允许宗教信仰自由,可咱们都知道你那万木神教是怎么回事,小打小闹的也就算了,不要搞得规模太大,最后收拾不了摊子不说,还扎了上面人的眼。”唐丰年告诫道。   “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已经交代过他们了。”马婶子也没想发展那么多人,她当初弄出这个万木神教,只是为了和唐丰年打配合,并不是真的为了传什么教,可谁知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下面的人一个个比她还卖力,弄得现在信徒是越来越多了,她也很无奈。唯一的好处就是信徒多了之后,捐给教里的钱越来越多了,但就像唐丰年说的,她并不想因此惹来上面人的注意,最后搞得得不偿失。   就在马婶子暗自思索的时候,外面走进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也就是唐丰年口中的顾老板。   马婶子一看人来了,便收起了自己的心思,也没起身迎人,而是端着一副高人的做派看着唐丰年和顾老板在那里寒暄。   等到两人都落座后,唐丰年才给顾老板介绍道:“这位就是马大师,顾老板你不是托我给你介绍个厉害的大师吗?”   顾老板闻言双眼一亮,立马就看向了马婶子。   “马大师可否帮我看一下面相?”他们港城那边做生意的人都比较迷信,只是他们那里知名的大师,以他的身份还牵不上线,便只能将目光转向了内地,听说内地这边也有不少有本事的大师,刚好他又认识了唐丰年,便托唐丰年帮忙联系一个,这才有了今天的饭局。   马婶子知道顾老板求的是什么,却没有马上提及,而是似模似样地说道:“我观你乃是幼年坎坷,中年发迹的面相,且财运不错。夫妻宫黯淡,想来夫妻感情不睦,但面有桃花,身边应该不缺女人。”   马婶子装神婆装久了,还是有那么两下子的,干这一行无非是要善于观察,还得懂得人心,这个顾老板光看他那眼角的细纹和粗糙的双手,就能知道早年应该是吃过不少苦的,现在却大腹便便,一看就是财运不错,已然发达了。就算不看这些,从唐丰年对顾老板的态度上,也能知道这是个有钱的。至于后面那什么夫妻不睦面有桃花,则是因为唐丰年从认识这个顾老板起,就见他身边换过好几个女人了,养了这么多女人,夫妻感情能好得了吗?   当然马婶子也不是没有翻车的时候,不过10次能说中个7次就已经很是不错了。   显然马婶子今天这回应该是说中了,那顾老板又追问道:“那子女运呢?”   “从你的子女宫来看,命中应该是有一子的,却是个晚来的迹象。”   顾老板一听大喜,他之所以让唐丰年给他找大师,就是为了求子。他年纪不小了,身边的女人也不少,却一直没有孩子,这简直成了他一大心病。就说他这么努力地挣钱,最后却没人继承,那可如何是好。   “如果顾老板着急的话,可以请个木神回去,不光保佑你家宅平安,财运通达,孩子也能更快地到来。”   “这木神又是什么?”顾老板疑惑道。   马婶子便细细给他讲了一下自己的万木神教,最后还揭开了身后托盘里的红绸,比起刘银凤带回家里的那块堪比烂木头的压惊木,这托盘里的则是用上好的木料雕刻出的一个人像。   “这便是我们信奉的木神。”   顾老板吃了马婶子一通忽悠,虽然对这什么木神将信将疑的,但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得试一试的原则,还是决定请个木神回家。   “不知请尊木神要多少钱?”   “这个没有特别的规定,顾老板随心就好。”马婶子淡淡一笑,她知道这些有钱人越是听自己这么说,越是不会给得少了,果然这顾老板也是个大手笔的。   说完了木神的事,马婶子接到了唐丰年给自己使的眼色,又继续道:“顾老板印堂发亮,最近应该是有一个财运在等着你,看方位是在东南方。”   马婶子话落,还不等顾老板说什么,唐丰年就立马接道:“哦?这可不是巧了,我今天本来就想跟顾老板谈一下南湾区那个项目的,而那个项目刚好就在东南方。”   “什么项目?”顾老板感兴趣地问道。   “南湾区那边有一块地,政府准备开发成房产,过一段时间会公开招标,顾老板也知道我这小本生意,哪儿能吃得下那么大的项目,就想借着今天这个机会问问顾老板你有没有意向。”   言下之意是想让顾老板给他注资一起开发南湾区的那块地,国家如今重点发展深市,深市现在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唐丰年觉得房地产这一块应该有得赚,可他自己没那么多资金,便想找个外援,然后就盯上了顾老板,而他和马婶子两人在这方面配合得一向默契。   这场饭局后来就是唐丰年和顾老板在一起商量怎么拿下那块地,马婶子适时地发下言,最后几人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阿嚏!”同一时刻的刘银凤则刚刚打了个喷嚏。   “妈,你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吃点药?”陈远川问道。   “哪用吃什么药,明天我去拜拜木神就行了。” 第77章   马婶子到家已经很晚了,她如今住在深市郊区的一栋小楼里,以她如今的积蓄,倒也不是说住不起市区的房子,只是她做的营生,还是住在郊区更方便一些,因为离深市下面的几个村子比较近。   她回去时陈来宝正在家里等着她,看见她回来了立马就迎了上来。   “妈,唐叔的生意谈得怎么样了?港城来的那个冤大头愿意给他投钱吗?”   “我看差不多,俩人聊得还挺好的,听你唐叔说,那胖子是个不差钱的,投些钱出来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他还请了尊木神回去,一心想生个儿子继承家业呢。”   “那他请木神应该没少给钱吧。”陈来宝追问道。   “出手倒是还行,不是个小气的,不过我们也就是跟在你唐叔后面挣点小钱,你唐叔那里才是大头,等他拿下南湾区的那块地,以后翻手挣的钱不知道能有多少,我们连他的零头都够不上。”马婶子感叹道。   “那也是没办法的,唐叔本来就是个能耐人,他又是本地的,在这里的人脉都经营了几十年   了,哪里是我们这样外来的能比的。”   马婶子想想也是,她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吃穿不愁,出入的都是深市有名的饭店,以后还能给来宝攒下不少钱,已经很不错了。想她当年要是不离开生产队,哪能有这番际遇,怕是这会儿还在老家苦哈哈地种地呢。   而她离开生产队的时候,说自己要投奔嫁到南方的表妹,也不是瞎说的。她确实有个表妹嫁人后跟着夫家一起回了南边,她那表妹的丈夫是当年打仗的时候暂时定居到他们那边的,后来安稳了就回老家去了,她表妹自然也跟着一起走了,而她表妹夫的老家就在深市下面的一个小渔村,   马婶子当时觉得在老家待不下去了,她和来宝两个人靠种地也挣不了几个钱,听说南方沿海这边这些年发展得不错,便想起了她表妹,索性就从两个闺女手里各坑了一笔钱,带着来宝到南方投奔表妹来了。   可等他们来了以后才知道,她表妹已经死了十几年了,丈夫也早就娶了新媳妇儿,虽说马婶子跟她那表外甥还算有些亲戚情分,可彼此从来都没见过面,情分又能有多少,指望她表外甥收留他们是不可能了。   马婶子当时手里还有些钱,但也没打算坐吃山空,自然就得想个法子谋生才行。她察觉到这边的人比他们那里的人更传统些,信命的还挺多的,便想出了个装神婆的主意。她年轻的时候因为生不出来儿子,没少跟神婆打交道,神婆的那一套她都会。于是她便自称是个从北方来的神婆,别说还真让她忽悠住了不少人,然后就引起了唐丰年的注意。   早几年的时候,唐丰年一直在黑市上做买卖,后来开放了以后,他就由暗转明,开始做起了小生意。只是他是个有野心的,不满足于这么点小打小闹,便找了马婶子跟他合作,让马婶子装成个高人,帮他一起忽悠那些有钱人给他投资。   就这样马婶子从马神婆摇身一变成了马大师,她察觉到那些有钱人都喜欢请个神佛牌位什么的,回家里供奉,便又弄出了个万木神教,还找了些好木料雕刻成神像,忽悠那些有钱人请回家中,以此牟利。   为了让这万木神教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儿,马婶子还发展了几个下线,谁想到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虔诚,竟然自发地传起教来了,还招揽了好些信徒,弄得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对了,我让你去问老皮,这回什么时候发船,你问了吗?”马婶子问陈来宝。   “问过了,老皮说是明晚。”   “那就行,明天我把那几个姑娘叫来,让她们做下准备。”说到这里,马婶子皱了下眉头,“我看你唐叔那边发展得不错,教里又有好些信众给咱们捐款,这些钱应该够给你娶个媳妇,再在深市买个房子了,老皮那边的生意,再做几回便收手吧,终究不是什么正经的营生。”   这些年深市虽然发展起来了,但跟港城那边还是没法比的,因此好些人都想到港城那边去打工,以前管得严的时候,游水过去的都有不少,但这毕竟有风险,去了那边又没有什么门路,因此便诞生了一批蛇头。   这些人用船把这边的人拉到对岸去,好些蛇头还跟港城那边的人有联系,直接把人交给对岸那边接收的人,至于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那就不一定了,总之大多都是卖苦力的,可即便是卖苦力,在港城那边挣的钱也比在内地多多了。   而老皮就是其中一个蛇头,他比较特别,专门做女人的生意,他的船上拉的大多都是女人,而他也看上了马婶子忽悠人本事,跟马婶子一直都有合作。   没错,马婶子一来这里,就碰到了两个“伯乐”,她不光跟唐丰年一起合伙诓骗有钱的冤大头,还给老皮拉人头。在农村里重男轻女还是挺严重的,女孩都不怎么受重视,马婶子就专挑这种人下手。她从前给三个闺女洗脑,可谓是经验丰富,对待这种跟他们家差不多情况家庭出来的女孩,了解甚深,她装作很替那些女孩着想的样子,给她们画个大饼,引诱她们到港城那边去谋生活。再有她神婆的光环加成,断定那些女孩子都是有后福的,财运就在港城那边。   经过马婶子的洗脑,好多女孩都对港城那边产生了向往之心。这几年经她介绍坐着老皮的船到港城去的女孩就有不少,而她每介绍一个人,都能从老皮那边拿到一笔介绍费。   不过马婶子如今经济宽裕了之后,便不打算再跟老皮继续合作下去了。一来是她接触的有钱人越来越多,眼光逐渐高了起来,不太看得上老皮那边的介绍费了。二来老皮虽然没有明说,马婶子也猜得到,那些女孩到了港城那边,估计境遇不会太好,因为老皮总让她挑一些长得漂亮的姑娘,什么样的工作会挑长相,马婶子大概心中有数。   她担心老皮有一天翻车了,再牵连到自己,便不打算再做这门生意了。她跟唐丰年虽然也是合伙骗人,但在马婶子看来,这都是你情我愿的,那些有钱人未必就不知道算命请神什么的不太靠谱,不过就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跟引诱这些女孩去港城还是不太一样的。   马婶子说完后正想回屋睡觉,却见陈来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出声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事儿?”   陈来宝听马婶子问起了,这才犹犹豫豫地说道:“这批去港城的人里,能去掉一个人吗?”   “你想去掉谁?”   “就是那个叫阮小琴的,反正老皮那边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不要紧,妈,你就别让她去了。”   阮小琴?马婶子回想了下阮小琴的基本情况,这姑娘是海沙村的,父母早逝,跟着叔叔婶婶过活,上面还有个姐姐在市里打工,她不上学了之后便在家里帮忙做点家务活,她叔叔婶婶想把她嫁出去换彩礼,可她不愿意。阮小琴本来也想去市里跟她姐姐一块打工的,结果遇到了马婶子,被马婶子一通忽悠,便改了主意,准备到港城去淘金。   这经历倒没什么特别的,马婶子介绍去港城的姑娘一般都是差不多的家庭背景,只是……马婶子抬眼看向陈来宝。   “你看上她了?”   “我想娶她做媳妇。”陈来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马婶子闻言眉头却皱得死紧,倒不是说她娶儿媳妇还挑背景什么的,真说起来他们也是普普通通的农民出身,只是马婶子有心结,那个阮小琴长得过于漂亮不说,还娇娇弱弱的,跟从前的许瑶简直是一个类型,马婶子能喜欢这样的人当她儿媳妇才怪了。   “来宝,这看人不能只看皮相,长得再漂亮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找媳妇儿还是得找个贤惠好生养的,你在那许瑶身上还没吃够亏吗?”   提起许瑶,陈来宝也不怎么高兴,但他并没打算放弃。   “妈,这小琴跟许瑶不一样,许瑶那都是装的,可小琴多单纯,她叔叔婶婶嫌弃她吃白饭,对她也不怎么好,她这才想出去打工的,可港城那边的钱哪有那么好赚,老皮指不定把人都弄到哪儿去了呢,别人不清楚,我们还能不清楚吗?”   陈来宝来到南方这些年也长了见识,和老皮的生意,马婶子总是派他去,他跟老皮接触得多了,从老皮偶尔透出的话风里,陈来宝也知道了从前那些被老皮送去港城的姑娘,都被那边接头的人拉到夜总会去了。陈来宝虽然没去过港城,但想来那些女孩在夜总会里也不会是做正常活计的,他既然看上了阮小琴,哪里舍得让阮小琴到那种地方去。   母子两人自从到南方之后,陈来宝对马婶子可以说是言听计从,这还是几年来两人头一次产生争执,这让马婶子不禁回忆起了从前许瑶在他们家的日子,那时候陈来宝就总是为许瑶出头,跟她对着干。   这么一想,马婶子对阮小琴更加不喜了,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这媳妇还没娶进门呢,来宝就不听她的话了,有许瑶这么个前车之鉴在,马婶子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找个这样的。   “阮小琴不行,咱们如今手里的钱,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找不着,哪怕是市区里那些条件好的人家,咱们也能配得上,这阮小琴就不用说了,你就安安生生地管好你手上的那摊子事儿,等我忙完这一阵,就给你说个条件好的姑娘当媳妇。”说完马婶子也不等陈来宝反驳,就径自回屋去了。   陈来宝没了办法,只能打算等第二天再劝劝马婶子,可他不知道的是,马婶已经拿定了主意,老皮那里确实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的都不要紧,但别人都可以不去,这个阮小琴一定得去,只有把人远远地送走了,来宝才能断了念想,安生过日子。   次日,余蔓刚刚给生产车间的几个组长开完了会,最后总结道:“前几天的商品交易会上,咱们厂里又拿下了几个大的订单,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厂里的生产任务都会比较重,你们几个小组长一定要把好质量关,尽量减少瑕疵品。”   家里这阵子挺平静,除了刘银凤还在那里搞封建迷信以外,都没再出什么闹心的事儿,所以余蔓最近就把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在前些天政府举办的商品交易会上,一举拿下了好几个订单,为厂里拓展了不少业务。   不过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在服装质量上出问题,只有积累了好的口碑,才能为以后的长远发展打下基础,余蔓这才召集了生产车间的几个小组长,专门给几人开了个会。   等余蔓这边一离开,几个小组长就商品交易会的事情议论了起来,只有其中的阮小玲没有参与进去,反而显得心事重重的。   杨秘书跟阮小玲关系还不错,见她这副模样,便关心道:“小玲,你这是怎么了?刚才余厂长开会的时候,我看你就有些心不在焉的。”   杨秘书见其他几人都走远了,这才低声道:“我听余厂长的意思是打算过段时间从你们几个小组长里面选个车间主任出来,余厂长对你的印象还不错,你可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阮小玲这才回过神来说道:“什么主任不主任的,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想头,我就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那你刚才在那儿想什么呢?”   “别提了,还不是我妹。”阮小玲提起自己妹妹就唉声叹气的。   “你妹妹怎么了?我记得你们俩好像是双胞胎吧。”   “可不是,我出来打工得早,她倒是比我多上了两年学,不过后来也不上了,就我叔叔婶婶那样的,哪里容得下她整天在家里闲着,她又不想嫁人,我就想着让她来咱们厂里做工。最近厂里的单子多,我问过余厂长了,再进来点人也是可以的,刚好她来了,我还能照顾下她。本来都已经说好了的事情,前些日子她突然又变卦了,非要去港城打工挣大钱,还说在咱们这边的厂子打工,就算日日加班,撑死了也就能挣个几百块,在港城那边随便找份工作都能挣个一两千。”   杨秘书惊讶道:“港城呀,想去那边打工也不容易吧。”   “可不是,都知道那边工资高,要是那么容易去,岂不是人人都跑到港城打工去了,她这去也是要由蛇头带过去的。”   “偷渡?”杨秘书脱口而出后,下意识地四处张望了一番,见没人注意到她们,才放了心,“安不安全?别再被人给骗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呢。可我怎么说她都不听,就是一门心思认准了要去港城赚大钱。”   杨秘书听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末了只能干巴巴地安慰道:“那边要是工资真的那么高的话,她去了那里兴许真能挣到钱呢。”   “你不知道,这挣不挣钱的还是其次,我们村子里这两年就有跟着船去港城的,可都没回来过,   你说我能不担心吗?而且听说港城那边**盛行,还挺乱的,你说她一个女孩子非要跑过去做什么,在咱们这边老老实实打工不好吗?起码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   “那她就是要去,你打算怎么办?”杨秘书心道,难怪阮小玲发愁呢,这偷渡到港城去打工,虽说可能会有挣到钱的机会,但这风险也太高了。   阮小玲琢磨半晌,还是咬牙道:“不行,我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去,等下了班我就回老家一趟,非得把她拦下不可。”   阮小玲爹妈死得早,就只留下了她们姐妹两个,她既然早出生一会儿,那就得担起当姐姐的责任,不能看着妹妹去冒险。   杨秘书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劝阮小玲回去了跟她妹妹好好沟通沟通。   谁知第二天阮小玲竟然没来上班,她没来上班也就算了,连假都没请。   这下别说杨秘书了,就连余蔓都有些纳闷,这个阮小玲她也熟悉,年纪不大却很是要强,余蔓看到阮小玲时,总感觉像是看到了当初刚进机械厂时的自己,就难免对阮小玲多关注了两分。据她所知,阮小玲自从来厂里上班,几乎就没有请过假,更别提无故旷工了。   想到杨秘书好像跟阮小玲关系不错,她便将杨秘书叫了过来,问她知不知道阮小玲没来上班是怎么回事。   杨秘书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昨天的事告诉了余蔓。   “小玲的妹妹想要去港城打工,小玲怕她去了那边不安全,不愿意让她去。昨天小玲还为这事发愁呢,说是下了班要回家一趟,她昨晚应该没在宿舍住,至于她今天为什么没上班,我也不清楚,按说不应该呀,她就算有事也会请假才对。”   余蔓听了还真有些担心起来。   “你去把她的个人资料找出来,看看她家在哪里。”   余蔓拿到了阮小玲家里的地址后,也没有马上行动,而是一直等到半下午,阮小玲既没回来上班,也没有任何消息。余蔓这回真有些坐不住了,心想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她正打算按照阮小玲资料上留的地址,去看看情况,陈远川就来了。   “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余蔓有些诧异,陈远川一般很少到她这里来。   “我刚才收到了家里的信,过些天妈不是要过生日了吗?山子他们几个打算一起过来给妈庆生,顺便在深市玩两天,我闲着也没什么事,就想来找你商量一下怎么安排他们。不过你这是要出去吗?你要是忙就先去忙你的好了,反正我这事儿也不着急,咱们可以晚上回去以后再说。”   “忙倒是也不忙,就是厂里一个女工人昨天回了趟家,一直没来上班,我有些担心,便想找过去看看。”   陈远川听说阮小玲的家在深市下面的村子里,便说道:“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这往阮小玲家里去,光坐车就得老半天,等你回来估计都晚上了,你一个人也不安全。”   余蔓没什么意见,两人便一起去了阮小玲的老家海沙村。 第78章   陈远川和余蔓找人问了下地方,等他们赶到海沙村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了,陈远川远远地就看见村口有个熟悉的人影,他连忙叫住了余蔓。   “先等等。”   “怎么了?”余蔓有些疑惑。   “看到熟人了,那不是陈来宝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余蔓朝着陈远川手指的方向看去,隐约能看见村口好像是有两个人,不过离得远,她没有陈远川那样的好视力,也看不清楚那两人的面容。   “算了,别管他了,咱们还是先去找人吧。”陈远川想着不管陈来宝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还是找人要紧。   等到两人又走近了些,余蔓能够看清远处的人脸了,这次换她惊讶出声了。   “咦?”余蔓迟疑地顿住了脚步,“跟陈来宝在一起的那个姑娘好像就是阮小玲……又好像不是。”   “什么意思?什么叫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长得像是,不过感觉不一样,不太好说。”   陈远川是没有见过阮小玲的,此时他看余蔓一脸的迷茫,而陈来宝和那个疑似阮小玲的姑娘则光顾着说话了,压根就没注意到他们。他想了想,干脆拉着余蔓躲到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   “咱们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陈远川以前没少干私下里查探的事儿,听起别人墙角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余蔓则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很快就被那边两人的对话吸引了注意力,也没工夫多想了。   “小琴,你别生气,我不让你去港城也是为了你好。”陈来宝说着还想要上手去拉阮小琴的胳膊,却被阮小琴一把甩开了。   “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把我锁起来。”   阮小琴想起这事儿还有些气恼,昨晚本来是定好了坐船去港城的日子,那蛇头还是马神婆给介绍的。可谁知临出发前,陈来宝突然找了过来,说是马神婆找她有事,阮小琴不疑有他,就跟着陈来宝一起去了他们教中的一个据点,据说是他们教里的人平时开会的地方,可到了那里却没有看见马神婆,她还被陈来宝给锁在了屋子里。   这可把阮小琴吓坏了,还以为陈来宝要对她怎么样呢?结果今天一早陈来宝又把她放了出来,说是不想让她去港城才出此下策的,并没有什么恶意。等她回了村子,见陈来宝确实没有再做些什么,这才信了陈来宝的说辞。   可这不代表阮小琴就不生气了,自己要去哪里关陈来宝什么事,这人怎么能把她关起来呢,害她昨天担惊受怕了一整晚。要不是想着陈来宝是马神婆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今天一早就去报案了。这个陈来宝竟然还有脸再来找她,阮小琴只觉得说不出的烦躁。   “小琴,你相信我,港城那边真没有什么好的,你一个女孩子背井离乡地跑到那边去,何必呢?再深市不也一样能挣钱,还不用离开家。”   “但马神婆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在那边随便打个工都能挣个一两千块,不是这边能比的。”   “那是人家港城本地的人,你们去了那里又没有身份,那就是打黑工,挣多挣少还不都是人家说了算,而且那边**特别猖狂,乱得很,根本就不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去。”   陈来宝不好明说那些去了港城的姑娘都被老皮送到哪儿去了,只能一再强调港城有哪些不好。不过他见阮小琴还是将信将疑的,一咬牙又说道:“小琴,不如你嫁给我吧,我保证对你好,跟了我你就不用再去打什么工了,我有钱,足够你舒舒服服地过好日子。”   阮小琴大惊失色,再想不到陈来宝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这陈来宝可都30好几了,自己才刚刚20岁,这陈来宝竟然也好意思说得出口让自己嫁给他,阮小琴只觉得马神婆的面子都不好使了。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没打算现在结婚,更加不可能嫁给你,你死了这条心吧。”说着阮小琴就想转身回去。   “小琴,你等等,我是说真的,我知道你叔叔婶婶对你也不好,你只有一个姐姐在市里打工,她能养活得了自己就不错了,又能管得了你多少。可是我不一样,我妈是远近闻名的神婆,我还是教里的神子,光信徒捐给我们的钱就足够我们过活了。”更别提从那些有钱的冤大头手里坑来的了,陈来宝没有说这句话,却对自己如今的条件很是自信,他早就不是在生产队时要啥没啥的陈来宝了,他如今想过好日子,有的是人给他送钱。   “……总之你跟着我绝对不会受委屈的。”   可任凭陈来宝好说歹说,阮小琴也没有松口答应,她虽然跟许瑶一样长得娇滴滴的,阅历也浅了些,但并不是个喜好依赖他人的,她还是更想靠着自己挣钱。   陈来宝纠缠了半天也没有结果,一时也有些着恼了,只觉得这阮小琴太不识好歹了,自己好心救了她,没让她落进港城那边的火炕里,可她放着好日子不过,竟然还一直拒绝自己,就凭自己现在的条件,想找什么样的找不着。   陈来宝脾气上来后,也懒得再跟阮小琴多说了,心想不如先晾一晾她,实在不行就让她去港城好了,要跳火坑就让她跳吧。   阮小琴见陈来宝没再多说,而是扭头走了,这才松了口气。她正要回去,却又被人叫住了,这回是一对陌生的男女,看打扮不像是他们村子这边的人。   “你叫阮小琴?你是阮小玲的双胞胎妹妹?”   余蔓也是听陈来宝刚才叫这姑娘小琴,才想起杨秘书好像说过,阮小玲有个双胞胎妹妹,难怪刚才看这姑娘跟阮小玲气质不太一样,这姑娘看着娇弱一些,阮小玲大概是在外面打工久了,显得更利落爽朗。说起来阮小玲昨晚回去就是因为她妹妹要去港城,她回去阻拦的,现在看这情况,阮小琴应该是没走成。   “你是谁?你认识我姐?”阮小琴有些好奇。   “我是阮小玲厂子里的厂长,我叫余蔓,小玲今天没来上班也没请假,我担心她出什么事了,就过来看看,她在家里吗?”   “我姐她没回来呀。”阮小琴一愣,她听余蔓自我介绍说是阮小玲的厂长,还有些诧异,又听余蔓问起阮小玲,更是莫名了。她昨晚被陈来宝关了一晚上,早上回去时还被她婶子指桑骂槐了一番,说是她年纪轻轻的不学好,一个大姑娘竟然夜不归宿什么的,可她婶子丝毫没提起她姐回来的事儿,今天整个白天她也没见过她姐。   余蔓和阮小琴互相看了看,将自己知道的信息核对了一下,这才发觉阮小玲竟是从昨晚上起就不见了人影,这下子阮小琴也着急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姐到底跑哪儿去了?”   余蔓本来就觉得阮小玲没请假就挺奇怪的,现在得知人还真的不见了,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你们先别着急,说不定阮小玲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要不咱们去镇上报个案,让公安同志帮忙查一查。”陈远川安慰两人道。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三人急匆匆地跑到镇上去报了案,可这调查却也不是那么快的,阮小琴说她准备到附近的村子去问一问,余蔓和陈远川两人对他们这边不太熟悉,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先回去等消息了。   而此时的阮小玲已经被关进港城的集中营里,等待遣返了。昨晚下班之后,她就回到了他们镇上,因为怕时间赶不及,再跟阮小琴错过了,所以她没回村子,直接去了码头,倒是刚好赶在老皮发船之前找到了他们。   只是她没料到阮小琴被陈来宝给截住了,她远远地张望了一番,见这回要去港城的人里确实有几个面熟的,大抵都是他们村子和附近村子出来的,里面却没有阮小琴。   阮小玲只当阮小琴改了主意,虽然想不通早上在电话里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要去港城挣大钱的阮小琴,怎么突然又变了卦,但这毕竟是好事儿,这样也省得自己再费心思阻拦了。   阮小玲不想跟蛇头打交道,她也没有上前交谈的想法,既然阮小琴不在这里,她就准备回去了。可她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人给打昏了,再醒来时竟然已经到了对岸,正是老皮准备把他们这批人交接给对岸接收的人的时候。   阮小玲虽然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儿,但她是个心有成算的,别说她在余蔓的厂子里干得好好的,本来就没打算跑到港城来打工,就说接收他们的人,染了一头黄毛,穿得奇奇怪怪的,胳膊上还文着纹身,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人。   不同于对港城怀有憧憬的其他姑娘,阮小玲一路上都在观察四周,等到车辆行驶到人多的马路上时,她找了个机会直接跳车跑了。   来接收他们的马仔,也没想到会有人半路跑了,毕竟这些姑娘来之前都是自愿的,就等着人来带他们去工作的地方了,以往还从来没有人中途跑掉的,所以这马仔也没怎么看管她们,就让阮小玲寻到了逃跑的契机。而这里又是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那马仔也不好放着一车的姑娘不管,跑去追那阮小玲,只能暗道一声晦气,心想着回去少不得得挨顿骂,跑掉一个可是就少了一个替他们挣钱的人。   阮小玲见黄毛没有追来,心中也很是庆幸,可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要往哪儿去,想打个电话回去吧,又身无分文,后来还是被路过的警察给发现了,得知她是从对岸过来的还没有户口,也没管她是不是自愿来的,直接就把人给送到了难民   集中营,要她在这里等着统一遣返。   难民集中营里的大多都是些没有户口,偷渡来港城打黑工的,很少有人愿意离开,可阮小玲不一样,她听说能被统一遣返,倒是安了心,老老实实地在那里待了下来。   这边陈来宝被阮小琴拒绝后,一回家就碰到了马婶子。   “你昨晚上哪儿去了?怎么一晚上没回来?”马婶子问道。   “我……我也没去哪儿,就去外面随便逛了逛。”陈来宝看见马婶子,想起自己私藏了阮小琴的事儿,不禁有些心虚,他也不知道马婶子有没有发现阮小琴没有去码头,自然不敢主动提起。   而马婶子刚想说教陈来宝两句,又想到陈来宝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自己老是教训他也不怎么合适,且刚刚解决了一个心头隐患,便只当陈来宝是昨晚出去玩儿了,没有再继续追究,反而柔声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过些日子我就给你说个媳妇儿,那个阮小琴都去了港城了,你就别再惦记了。”   刚刚被阮小琴拒绝的陈来宝,这回倒是没再说什么,听话地应了一声。   马婶子以为陈来宝已经断了念想,心中为自己的英明果断,很是庆幸不已。本来老皮发船的时候,她是不需要专门去送人的,但昨天晚上她特意去了码头一趟,就是为了确保阮小琴能够被顺利送走。也幸好她去了,那阮小琴昨晚到了码头之后,也不知怎么又改了主意,在那里犹犹豫豫地东张西望了一番,然后就想掉头回去了。   马婶子哪能让阮小琴继续留在这里,勾搭陈来宝,二话不说就指挥老皮把人给打晕了,直接抬上了船,想必人现在已经在港城那边的夜总会里了,听说那些地方都有**的人看场子,想来那阮小琴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没见这几年过去的姑娘都没有回来的吗?   昨夜天色漆黑,距离又远,马婶子压根没发现自己搞错了人,此时还越想越得意,心道自己当年要是有这般雷厉风行,哪能被许瑶那贱人坑成那样。   说起许瑶,马婶子在深市混出头之后,还特意找人调查了一下许瑶的近况,她在那许瑶手上吃了那么多苦头,本来还想找机会报复一下许瑶的,结果却得知那许瑶因为投机倒把,又被关起来了,马婶子为此很是幸灾乐祸了一阵,便也将之丢开手了。现在又解决了个跟许瑶差不离的,马婶子一时间只觉得心情大好。   余蔓这边却不怎么愉快了,因为公安调查了半天,只知道阮小玲确实回了镇上,可她之后去了哪里就没人知道了,这么个大活人竟是凭空消失了。   大家少不得怀疑这阮小玲是被人给拐卖了,毕竟一个20岁的大姑娘,又没有对象什么的,突然失了踪,除了被拐卖了,还能做他想吗?   跟阮小玲关系要好的杨秘书,私下里还偷偷哭了好几回。更别提阮小琴了,她父母去世以后,一直都是跟阮小玲姐妹两个相依为命的,她想要去港城打工挣钱,也是想要给她姐姐减轻负担,可她姐姐就这么不见了,还是因为回来劝阻自己才不见的,只要一想到这里,阮小琴就很是后悔,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地非要去什么港城,不光招惹了陈来宝这么个麻烦,还把她姐姐给弄丢了。   跟阮小玲熟悉的人,因为这事近来都很是低落,却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过了几天,突然传来了阮小玲的消息,电话还是打到余蔓厂子里的。   原来阮小玲被遣送回来以后,需要人去保释她,还要交一笔罚款,阮小玲跟她叔叔婶婶的关系本来就不怎么亲近,她又不知道阮小琴已经知道她失踪的事了,不欲把这事儿告知阮小琴,让阮小琴再徒增担心,便提供了厂里的电话,想让厂里先帮她把罚金交了,再出面把她保释出来,她工作了这么些年,手上还是攒了点钱的,她想着等自己出去以后再把钱还给厂里。   余蔓得知了这事儿,自然是二话没说地就应了,她和杨秘书一起把人领了回来。阮小玲历经劫难,再回到熟悉的地方,差点没痛哭失声。   “小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跑到港城去了?我们大家还以为你被拐卖了呢。”杨秘书忍不住问道。   阮小玲自己其实也有些懵,她不清楚马婶子因为陈来宝一定要把阮小琴送走的决心,只当是那蛇头想多挣一份钱,硬是把她打晕带上了船。不过想来那个黄毛也不会把那些姑娘带到什么好地方去,大抵跟拐卖也差不离了。   她将自己的遭遇和盘托出,当然也没忘了马婶子,她虽然在村子里待的时间不多,但也是知道马婶子这么个神婆的,她妹妹不就是让马婶子说动了心才要去港城的吗?而且她那晚在码头的时候,其实也是看到了马婶子的,只是她当时光惦记着找阮小琴了,对其他人也没太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恐怕这马神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怎么会跟蛇头有勾连,非要忽悠人去港城呢?   “马神婆?”余蔓重复道,这些天她光顾着替阮小玲担心了,都忘了那天看见陈来宝的事了,她直觉阮小玲的失踪跟马婶子和陈来宝都脱不了关系。   于是她把陈远川叫了过来,而阮小玲既然回来了,自然也得通知一下阮小琴,姐妹两个人见面,又是一番抱头哭泣。   待两人平复了心情,余蔓便让她们将自己知道的关于马婶子和陈来宝的事都说一下。阮小琴跟马婶子接触得多,知道得也更多一些。   等听完她所述,陈远川和余蔓都傻了眼,这马婶子可真是个能耐人呀,这不光在十里八乡成了个远近闻名的神婆,那万木神教竟然也疑似是她创立的。   陈远川恍然大悟,怪道那天听陈来宝说自己是什么“神子”,他还觉得有些耳熟,原来是听刘银凤说起过。看来自己当年初见马婶子时的感觉果然没错,那时他就觉得马婶子洗脑功力一流,有当魔教教主的潜质。如今虽然没当上魔教教主,可当上邪教教主了,还是人自创的。   你还别说,据陈远川所知,如今信奉那万木神教的老头老太太是越来越多了。想到家里才请了个木头神像回来的刘银凤,陈远川觉得自己不能坐视马婶子继续壮大下去了。   几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兵分两路,阮小玲和阮小琴姐妹俩直接到派出所去报案了,她们指控马婶子和蛇头勾连,将好些姑娘拐卖到了港城,阮小玲就是刚刚亲历过的,而以往那些去了港城却一直没能回来的姑娘,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呢。   陈远川和余蔓这边则是直接找到了谢书辉,马婶子是个什么底细,别人不知道,他们还能不知道吗?这万木神教一看就是骗人的,以往他们还只当是小打小闹,现在看来这马婶子胃口大着呢。   对于万木神教,谢书辉最近其实也有些耳闻,现在又接了陈远川的举报,便立马安排人调查去了。   马婶子做下的那些事哪里经得起调查,自然是一查一个准,还   拔出萝卜带出泥,连着唐丰年和老皮那边两头都跟马婶子合伙做局的事儿,也被揭了出来,最后还被办成了一个大案,只是消息暂时没有传出来。   而回了家的陈远川,看到正对着木头神像虔诚参拜的刘银凤,眼睛眨了眨。   “妈,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有时候不是我们太弱小,而是敌人太强大。”   刘银凤:“?”这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第79章   深市的火车站门口,陈远山等人刚刚出站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陈远川。   “大哥!”大家都很是兴奋,除了陈远山和王波这样经常跑长途的,其他人基本上都是头一次出远门,所以大家才想趁着这个机会,一来给刘银凤过生日,二来也是出门见识一番。   “走吧,我找好车在那里等着了,先带你们去住的地方。”陈远川领着人往外走,打算先把他们送到招待所,这要是来一个两个的还能住家里,来这么多人总不能都在家里打地铺吧。   “妈的身体还好吧。”陈远明原本只是顺嘴一问,陈远川却可疑地顿了一下,表情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陈远明见状奇怪道:“这是怎么了?妈有什么不舒服吗?”不应该呀,要是真生了病,他们出门前打电话给大哥时,大哥肯定就该告诉他们了才对。   “一言难尽,这里人来人往的,先去了招待所再说吧。”   等把人送到了招待所里安置好了,陈远川这才将马婶子的事娓娓道来。   “……马婶子已经被抓了,上面将她这个案子定成了个大案,她估计是难再出来了。”   陈远山几人全都听愣住了,尤其是陈美妮,忍不住惊呼:“这马婶子真是够厉害的!”   陈美妮都不敢相信这马婶子是跟她做了几十年邻居的人,看来从前完全是环境限制了马婶子的发挥,这一出来直接混成教主了。   其他人也都一个个的心生感叹,还是陈远明脑子转得快,最先问道:“妈知道了这事儿估计心情不会太好吧。”   “你说呢?”陈远川给了他一个自己意会的眼神儿。   刘银凤从知道这个消息起,就没正常过,先是不敢置信地愣了好半晌,随即就去厨房里掂了把菜刀出来,把守在一旁的陈远川吓了一跳,还以为刘银凤要做什么傻事呢,心想就算是受了刺激也不至于吧。   可谁知那刘银凤直接奔到木头神像前,将那木头神像砍成了个稀巴烂。陈远川毫不怀疑刘银凤是将那木头神像当成马婶子的肉给剁了,砍完了木头之后,刘银凤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陈远川心知,刘银凤身体上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心理上过不了这个坎儿,所以他才没有阻止陈远山等人的到来,就是想着人多了热闹一下,刘银凤兴许还能够开怀一些。   陈远川带着人回家之前,还特意交代他们:“等会儿见了妈说说过生日的事儿,或者聊聊你们几家的近况都行,千万别提马婶子和万木神教什么的,连木头俩字都不要提。”   凡是木质的东西,刘银凤最近看着都不顺眼,连吃饭的木筷子都不用了,让陈远川给换成汤勺了,要不是屋里的床和柜子体积太大,不好下手,陈远川怀疑刘银凤大有想将之也劈了的意思。   陈远山等人得了叮嘱,自然是连连点头,等他们到了家里一看,刘银凤果然在床上躺着,头上还敷了条毛巾,嘴里哼哼唧唧的,就跟当初得知陈远扬和周丽假结婚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一大家子人互相看了看,陈远山作为来的这群人里的老大,率先凑到刘银凤的床前,挤出了张笑脸问道:“妈,你还好吧?”   “我好什么好,离蹬腿那天也不远了。”陈远川出去接人前就告诉了刘银凤陈远山他们要来的消息,所以这会儿看见一大家子人出现在这里,刘银凤也没有觉得意外。   大伙一听刘银凤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就知道她应该没有大碍,可他们也不好出言安慰,见陈远山碰了个钉子,便换陈远明上前了。   “妈,我们这回是专门来给你过生日的,家里所有人都来了。”   “我还过什么生日,我不如早死早托生。”   陈远明一梗,也不知道该接什么好了。   大家又看向陈美妮,陈美妮连连摇头,她说话总是气着她妈,就别去自讨没趣了,没看二哥和三哥都没讨着好吗。   还是陈远扬转了转眼珠,拉着苗雪凑到了前头。   “妈,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儿媳妇怀孕了,我马上也要当爸爸了。”陈远扬还不忘补充了句,“这回是真的。”   刘银凤听了这么个消息,脸色倒是稍稍好了一些,几个儿女里就数陈远扬还没有孩子,往常她也是惦记着这事儿的,只是转念想到什么,她又气哼哼地道:“可惜妈的私房钱全都没了,不然还能给你媳妇买点好吃的带回去。”   大伙心知,刘银凤并非是因为私房钱的事才这般作态的,毕竟几个儿女如今过得都不错,一人出点钱就能把她的私房钱补齐了。刘银凤主要还是面子上过不去,她和马婶子打小就认识,两人互相不对付了几十年,本来马婶子先是被送去劳改,后来又带着陈来宝跑了,怎么看都是刘银凤稳稳胜出的。可如今来了个惊天逆转,想到自己信奉的竟然是马婶子这个死对头搞出来的,刘银凤怎么可能不怄气。   可大伙谁都不敢提起这话,只能各自捡一些身边发生的事情来给刘银凤凑趣,有了几个儿女的贴心言语,再加上孙子孙女也凑在一起笑闹个不停,等到余蔓下班时,刘银凤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不少,已经可以下床了。   余蔓见状就说道:“我订好饭店了,等下一起去吃个饭,只当给你们接风了。”   “大嫂,你别这么客气,咱们自家人随便吃点就行了。我这次还把厂里的账本带来了,咱们明天抽个时间一块合下账。”陈远明说道。   余蔓看了眼陈远明,她早就想把镇上的厂子转给陈远明了,刚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一并提出来,不过大家才刚到深市,倒也不用这么着急,她还是先招呼着众人一起去吃了顿饭。   不说大人们难得聚在一起,心中都很是高兴,就是几个孩子也是久别重逢了,叽叽喳喳地凑在一处,各自聊了些别后的生活。哪怕是笑笑,看见云云朵朵时,也是掩不住的欢喜,她小时候向小燕带她比较多,她又跟云云朵朵差不多大,比起冬冬这个大大咧咧的男孩子,还有比她小好几岁的佳佳,她明显跟云云朵朵更有话聊。   接下来的两天里,陈远川带着陈远山等人一起在深市各处逛了逛,给他们介绍了下这边的发展情况。等到刘银凤生日那天,陈远川还在度假酒店里订了个大包间。   看着那正在修建的一栋栋高楼大厦,还有装修富丽的度假酒店,陈远明忍不住感慨:“要说咱们老家这些年也发展得挺快的,县里那些店铺是开得越来越多,可跟这深市一比就不够瞧了,到底是沿海的大城市。”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赞同,只觉得出来这回着实开了眼界。   经过这么多天,终于有些缓过来的刘银凤也感叹道:“觉得外面好,你们就努力挣钱,哪怕自己出不来,将来也让几个孩子都到大城市去读书才好。”   她如今算是想明白了,自己之所以会被诓骗上了那马顺弟的破船,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没读过什么书,见识少的原因,所以她让儿女们都好好培养孩子。   陈远山几人自然是无有不应的,大伙也算是热热闹闹地吃完了这顿庆生宴。   在陈远山几人即将离开深市之前,先是余蔓找陈远明聊了聊,表达了自己想将镇上的厂子转给他的想法。   陈远明考虑过后便答应了下来,自打那周厂长上位,他在厂   里的境遇就不胜从前了。而且周厂长任人唯亲,这些年厂子的发展可以说是每况愈下,陈远明也早就有了想另谋出路的想法,刚好如今出台了个停薪留职的政策,他索性就去办理个停薪留职,以后将精力主要都放在镇上的厂子里好了。   不过镇上的厂子这些年发展得不错,陈远明手上的钱眼下还不够支付余蔓手中的份额,余蔓也不着急,让陈远明慢慢还就是了。   两人也算是做了一个初步的交接,余蔓打算等过些日子就回去一趟,将厂里的执照什么的变更给陈远明。   他们这边谈妥了之后,陈远山和王波也找上了陈远川。   “你们想出来单干?怎么运输队如今也不行了吗?”陈远川有些诧异。   “倒也不是说不行了,只是我小叔的运输队队长也被换下来了,新的队长是周厂长提拔上去的,对我们这些老人自然看不太顺眼。”王波解释道。   他还是他小叔的亲侄子,难免受了些排挤,而最先提出想要出来单干这个想法的人,就是他小叔,他小叔当了那么多年的运输队队长,说被撤掉就被撤掉了,大概也是受不了这窝囊气。   “你们想出来做什么?”陈远川倒是没有阻拦的想法,他本就从路青青那里得知,以后这些国营的厂子都会慢慢衰败下去,再加上如今的机械厂,被周厂长那一派搞得乌烟瘴气的,王波几人会有想要出来单干的想法也不足为奇,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按说机械厂还是能够再坚持好些年的。不过王波他们要是觉得干得不开心了,想提前出来也无所谓。   “我们打算合伙开个小型的运输公司,我们跑了这么多年长途,在这方面本来就有些人脉,而且现在不管是县里还是市里,店铺开得是越来越多了,肯定也有运输的需求。”   陈远川点点头,王波几人经验丰富,他倒没觉得有什么不靠谱的,只是他又看向陈远山。   “山子,你也打算出来开公司?你们要开运输公司,怕是得投不少钱吧。”按照陈远川对陈远山的一贯了解,陈远山是个极为保守之人,把钱攥得死死的,不像是个会投出全部身家去开公司的人,要知道不管做什么生意都是有风险的。   陈远山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大哥,我想好了,这机械厂以后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不如出来早做打算。”   陈远山会做下这个决定,也是辗转反侧了许久的,但他只要一想到,当初余蔓在镇上开厂的时候,就是因为自己过于谨慎,错失了往里面投钱的机会,如今只能看着陈远明三人每每从厂子里领到分红,就连陈远扬这个当初只投了1000块钱的,如今也挣了好几千了,他就忍不住扼腕叹息,所以王波来找他商量合伙开公司的事时,他思前想后还是咬牙同意了。   “行吧,你们想好了就行,不过你们跟我说这些,是遇到什么难处了?”陈远川也不是个傻的,王波和陈远山会来找他商量,肯定不只是为了征求他的同意,说到底这事也不需要他拍板,肯定还是有什么地方想让他帮忙。   王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大哥,这想要开运输公司,总得先买上两辆货车,如今这货车可不便宜,而我们手上的钱大多都用来买房子了,我,二哥,还有我小叔,我们三个人把钱凑了凑,这想要买车还是差上一些,所以我们就想要问一下大哥你,要不要参上一股,你什么都不用干,拿干股就行。当然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愿意借钱给我们也可以。”   王波他们三个在运输队这样油水足的地方干了这么些年,手上其实还是攒下了不少钱的,可他们都学着陈远川在市里或者县里买了房子,这样一来手头就不是那么宽裕了,这才想到了陈远川。   “给你们投钱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你们也知道,你们嫂子才是我们家如今挣钱的主力,这事儿我总得跟你们嫂子商量过后才能答复你们。”陈远川在说起余蔓才是家中主要挣钱的人时,很是自然顺遂,没有任何的不好意思。   弄的王波和陈远山互相看了眼,都在心中叹道,大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厚脸皮,吃软饭吃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他们就只见过大哥这一个,而且人家还能一吃吃这么多年,也是能耐。   不管心中怎么想,面上他们还是答应了下来,就等陈远川的消息了。   陈远川并没耽搁,当晚就跟余蔓说起了这事儿,余蔓琢磨了一下,也没有反对。   “你想投就投吧,他们这公司刚刚起步,应该不会扎太大的摊子。”想来也要不了太多的钱,以他们家现在的条件,哪怕是赔了,也是能承受得起的。   陈远川见余蔓没意见,就往王波他们的运输公司里投了笔钱,其他的他就没有再参与了。   因为和兄弟姐妹们才在深市聚过的原因,这年过年陈远川他们就没有回老家,只有他们小家的几个人一起在深市过了个年。   年后没多久,谢书海就把陈远川给约了出来。谢书海如今在深市这边的生意是越做越大,忙碌程度跟谢书辉有的一比,再也不复从前在北京那时的悠闲了。别看陈远川如今也搬到了深市,可他跟谢书海这一年来竟是都没能见上几面。   “你这么个大忙人怎么想起我来了?”一见面陈远川就笑着调侃道。   “大川哥你就别埋汰我了,谁让我不像你命好,有个嫂子那样能干的媳妇,整天悠闲度日,还不用担心没钱花。”   “羡慕我?那你赶快结婚不就行了,只要有心想找,能干的女同志还是挺多的。”这谢书海初见时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如今也有30了,正常人这个年龄早该成家了,可他却还一直单着,大抵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挣钱了。   “我说你可饶了我吧,我这次回家过年,差点没被我爸妈催死,就差没按着我的头去相亲了,吓得我年都没过完,就跑回深市来了。”   “你爸妈也是关心你。”   “这我知道,我也不是没打算结婚,可这不是还没碰到合适的吗?我对相亲什么的不感兴趣。”   陈远川笑了笑,他刚才也就是那么一说,没打算非得劝人赶快结婚什么的,这会儿也就终止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找我什么事?总不会是专门叫我出来喝茶的吧。”   “大川哥看你说的,咱们俩就不能联络下感情。”谢书海在陈远川似笑非笑的目光里败下阵来,   “好吧,我这里有个活,想问下你接不接。”   “说来听听。”   “我有个生意伙伴,他爸在建国前去了国外,在国外发了大财,他们家以前祖籍就是沿海这边的,所以他爸对这里很有感情,听说了国家要发展沿海地区,就想回来投资,只是老人上了年纪腿脚不怎么灵便,他便代替他爸回国投资来了,我们因而有了合作。我这朋友因为   在国内要待不短的时间,便带着他的妻儿一起来了。结果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人,他儿子前天让人给绑了,他们家三代就只有这么一根独苗,哪里能够承受得了,他媳妇得了消息就晕过去了,而他虽然按照那边的要求准备了钱,可还是担心对方收了钱不放人,这便托我私下帮忙联系几个好手,如果能把他儿子平安带回来,报酬绝对丰厚。”   谢书海也是想起了当年在平省,他小侄子差点被拐的事儿,多亏当时碰到了陈远川,这才没有酿成悲剧,不然别的不说,他爸他妈都扛不住,他也是有些感同身受,这才想要来问一问陈远川的,不说别的,陈远川的本事,他还是知道些的,找陈远川一个,比找多少个都管用。   “他没有报案吗?”陈远川奇怪道。   “报案了,就是因为报案了,他才担心被绑匪知道会伤害到孩子,这不就想再找些人手,做两手准备吗?”   “行吧,我先跟你去看看情况。”陈远川想着自己近来也没什么事儿,接个活倒是也不耽误什么。   谢书海见陈远川答应了,却没急着领陈远川过去,而是又说道:“大川哥,我听人说做这一行的好些都是亡命之徒,如果很危险的话,你还是先顾着自己吧,我跟那边虽然是朋友,但也比不上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   “知道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怎么可能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何况普通人眼里的危险,对他来说还真算不上有多危险。   谢书海这才放了心,领着陈远川去了他那朋友的住处,他这个朋友叫傅振,30出头的年纪,儿子傅杰刚刚5岁。   “那孩子是前天晚上被保姆带着在外面玩的时候,被人直接抢走的,而且是开上车就跑,看来应该是有针对性的,就是冲着傅杰来的。至于那保姆,是傅振家里一直用着,从国外带回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昨天那绑匪寄了信来,说是让准备5万块钱,具体怎么交接还没有说。”谢书海将那边的大概情况告诉了陈远川。   陈远川点点头,看来这绑匪对傅振还挺了解的,5万块钱对普通人来说绝对是个天文数字,可对傅振这种从国外回来投资的,应该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等到陈远川到了傅振的住处之时,更加确定了这一想法,因为傅振住的是刚刚建成的独栋带花园别墅,据说这房子光售价就要20多万港元,这就不是给普通的小老百姓住的,大抵是专门针对那些从国外回来投资的人的。余蔓还开玩笑地说过,也不知道他们家什么时候才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如今虽然没能住上,陈远川却有幸见识了一番。 第80章   陈远川跟着谢书海走进了傅振家的别墅,这别墅的客厅就比普通人家的房子还要大,装修虽然算不上多么豪华,但是也挺高端的,陈远川打眼一扫,光这些家具应该都要不少钱。   陈远川对傅振的家底儿有了个大致的评估后,便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朝着客厅中央看去,屋里此时有4个人。   谢书海对着陈远川示意了一下,眼前这个一看见他们就迎上前来的男子就是傅振。看得出来平时的傅振应该是个极为讲究的人,穿戴配饰都很是精致,只是因为独子被绑架,他也没有心情打理自己了,此刻发丝微乱,面容疲惫,衣领处还带着褶皱,陈远川猜测他大概这两天都没怎么休息过。   “书海,这位是?”傅振问道。   “这是我朋友陈远川,大川哥的身手很是不一般,等闲人几十个都不是他的对手。”这几十个的数量还是当年从平省离开时,谢书海听王波说的,这会儿便替陈远川宣扬了出来。   “陈先生,你好!”傅振一听谢书海的介绍,立马跟陈远川握了下手,他虽然还没见过陈远川出手,但光看陈远川这体型,就感觉是个很有力量的人,他自然也不敢小觑,说不得自己儿子就得指望人家了。   等到陈远川跟着谢书海落座后,对其他人的身份也有了了解。傅振旁边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子,据说是他的堂弟傅清。   谢书海后来还跟陈远川小声八卦了下,傅清他爸跟傅振他爸是亲兄弟,傅振他爸在国外发达了,也是惦记着这个亲兄弟的,就让傅振回来多照顾下弟弟一家,傅振回国后看到自己小叔一家过得穷困潦倒的,便没少接济他们,还将堂弟傅清带在了身边,也是有心想培养他。   谢书海还吐槽说这个傅清是个木头疙瘩,拨一下动一下,压根儿就不适合做生意,还不如给他找个稳定的工作干干。只是这到底是别人家的事,谢书海跟傅振关系还没好到那种程度,便没有多说。   按说傅振的儿子被绑了,这种事情他是不应该透露给谢书海的,但傅振急于想找些身手好的人帮忙,他回国后也就跟谢书海更为熟悉一些,知道谢书海家境不错,人脉也广,这才不得已将事情托付给了谢书海。   而屋里的另外两人则都是公安,一个叫胡景中,一个叫崔胜。未免引起绑匪的怀疑,公安这边并没有留太多人在这里。   傅振的妻子则是由保姆陪着在楼上休息。   因为绑匪还没有下一步的消息,所以大家只能在这里干等着。陈远川看这会儿没什么事,便征得了傅振的同意,将绑匪昨天寄来的那封信拿来看了下,信上并没有太多的内容,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就是让傅振准备5万元港币等待下一步通知,笔迹就跟小学生画符似的,看不出来什么。   不过陈远川也是看了这封信才知道,原来那绑匪要的是港币,想来也是,如今的人民币面值并不大,5万元现金得多大一包,就是去银行里取这么多钱也够引人注目的了。   港币就不同了,500元面值的都有,而且这几年来深市这边投资的港商还挺多的,像是傅振,听谢书海说在港城那边也有资产,所以他一天的时间就将钱给准备好了。   不过绑匪拿了这5万元港币,在内地肯定是花不了的,拿了钱之后跑到港城那边去的可能性倒是比较大,这也算是一个追捕的思路了。   陈远川看了一眼对面的胡景中和崔胜,这么浅显的道理,他都能想到,公安们肯定也能想到,他也用不着多嘴了。   陈远川看了信没说什么,两个公安中年轻一些的崔胜,却对他有了些意见,只见崔胜皱着眉对傅振道:“傅先生,你儿子被绑架这件事不宜透露给太多人知道,如果被传了出去,极有可能会引起什么意想不到的后果。”   崔胜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他认为傅振不应该把这事儿告诉给谢书海和陈远川。傅清是傅振的堂弟,也就算了,可谢书海和陈远川算是怎么回事,谢书海带着陈远川进来时的介绍,他也听到了,他当时就有些不悦,不明白傅振这是什么意思,是不信任他们公安吗?还需要另外找人?要知道以往有些案件就是这样,本来很简单的案子,当事人或者其亲属瞎掺和,最后总是搞得无比复杂。   傅振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显得颇为老成持重的胡景中率先说道:“小崔,傅先生的独子被绑了,他比任何人都要着急,这些事情不用你交代,相信他也是知道的。”   “胡队!”崔胜明显是个年轻气盛的,还想要再争辩两句。   傅振一看这种情况,连忙说道:“胡公安,崔公安,你们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请陈先生来帮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你们公安的身份太敏感了,我怕那绑匪狗急跳墙,多一个人也能多一份力不是。”   其实照他原本的意思,他是想再多找几个人的,可谢书海夸下海口,说这位陈先生一人能抵几十个,他虽然不太相信一人能抵几十个这种话,但想想人数太多的话,目标也大,要是引起了绑匪的注意,那就弄巧成拙了,便也就作罢了。   不管怎样,多一个人总是多一分希望的,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当然不希望胡公安他们再跟陈远川发生什么矛盾,这才强打起精神解释了一下。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希望这位同志等下能跟我们多配合一下,不要擅自行动才好。”胡景中话是对着傅振说的,眼睛却是看向陈远川的。   “这是当然,我一向最是配合公安同志了,从来不搞特立独行那一套。”陈远川很是上道地接过了话头。   谢书海却不怎么乐意了,他只觉得这两个公安小瞧了陈远川,别看那胡公安似模似样地教训了崔公安几句,可别以为他听不出来,这个胡公安也在怀疑陈远川的能力,生怕陈远川影响了他们的行动。   只是他刚想要说话,就被陈远川用眼神制止了。陈远川心想,这会儿在这里打嘴皮子仗有什么意义,好   听话谁不会说,等到了事上可就由不得人了,他要怎么做得根据现场的情况而定。   于是在陈远川表示配合之后,那两个公安便没再说什么了。傅振则是光想着自己儿子了,心思根本就不在其余人身上,他堂弟傅清就像谢书海说的一样,跟个木头似的呆坐在一旁,存在感极低。   几人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一直熬到了晚上,因为傅振的妻子身体不好,保姆一直在楼上照顾她,所以也没有人做饭了。   陈远川见傅振那副模样,大概已经忘了吃饭这回事儿了,不得不出言提醒道:“咱们是不是该吃晚饭了?”别人饿不饿他是不知道,反正他得吃饭,不然等会儿万一有什么行动,他饿着肚子可干不动活。   从陈远川进来起一直没说过话的傅清左右看了看,站起身道:“张姐估计也没空做饭了,不如我去外面买点吃的。”他随即又看向傅振,“振哥,你待会儿多少也吃点吧,小杰还等着你呢。”   傅振揉了揉额头,他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也不能不让别人吃饭,便点了点头。   傅清见傅振答应了,就要往门外走去,却被胡景中叫住了。   “小傅同志,非常时刻咱们就将就点吧,家里有什么吃的随便凑合下就行,你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出门了,省得有外通消息的嫌疑。你们要是都不会做饭,我也可以去做,只要你们不嫌难吃。”   傅清愣了下,也没表示反对。   “那行,家里好像有面,要不下点面条吧,不用胡公安,我就会做饭。”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去帮忙好了。”陈远川看傅清去了厨房,也起身跟了过去。   厨房里,傅清木着脸和了一大盆的面,他一边干活,一边用眼角瞟向旁边说是来帮忙,却干站着不动,只知道指挥他多倒些面粉的陈远川。   “咱们弄这么多面吃得完吗?”傅清还是没忍住问道。   “怎么会吃不完?我自己就得吃好几碗。”不定什么时候就得跟那绑匪硬刚了,陈远川必须得吃饱了才行。   傅清动作一顿,严重怀疑陈远川就是专门到他堂哥家来混饭的,但陈远川毕竟是谢书海领来的,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等到面条下好被端上桌之后,陈远川果然如他说的那般好胃口,自己一人就干掉了四大海碗,傅振是压根就没怎么吃,其他几人加在一起才顶得上他一个人的饭量,惹得那崔胜频频朝他侧目,大抵很想说他一句饭桶,但碍于自己人民公安的身份,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吃完饭,大伙继续坐在客厅里干等着,一直到了晚上快11点,几人都以为今天大概是不会有什么动静了,正想着是不是轮流去休息一下,院门就被敲响了,傅振脸色一变,急忙跑出去开了门。   门外却是个不认识的老头,只说是有人出钱让他过来送信的。胡景中盘问了那老头几句,那老头却是个一问三不知的,让他送信那人裹得十分严实,压根就没露出脸来,他就知道那人身材相对矮小。   胡景中估计这老头跟绑架案无关,但出于稳妥起见,他还是联系所里的人把他带走了,总得排除下嫌疑再放人。   这边傅振则打开了信,信上说让他将钱装在袋子里,立刻动身到城东的石观桥去,桥中央有留给他的信息,信上还强调让他一个人去,如果有其他人先于他上桥,发现了留给他的信息的话,则交易取消,且不能保证孩子的安全。   傅振看完信后,一咬牙道:“我拿着钱现在就去石观桥,你们跟在后面不要太近,省得被绑匪发现了,也别让其他人靠近那座桥。”   傅振现在别的不求,只求能保证他儿子的安全,至于绑匪能不能抓到,他根本无所谓,能抓到当然更好,抓不到就算了,他儿子能回来就行。   胡景中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深市因为沿海的原因,有不少的河流,城东石观桥就是建在其中的一条大观河上的,虽然是建在河道最窄的地方,但怎么也有个七八百米了。   陈远川是坐着谢书海的车跟在最后面去的,等他到了石关桥时,傅振已经差不多走到桥中央了。   胡景中他们则是在岸边找了个地方埋伏了起来,而且不止他和崔胜两人,因为绑匪有可能会现身,他们还又叫了好些公安一起埋伏在了岸边。   陈远川想着等下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谢书海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便让谢书海先回去了。他自己则是在胡公安他们旁边找了个视野好的地方,藏起身形,朝桥中央望了过去。   这会儿已近凌晨,四下里十分昏暗,隔着几百米远,正常人只能瞧见傅振在桥中央如同黑墨般的身影,陈远川却能看得更清楚些。   陈远川注意到傅振弯下腰在地上捡起了个什么,大概是绑匪留给他的信息,随后他将那袋子钱拿了出来,往里面塞了些东西,紧接着直接将钱从桥上扔到了下面的河里。   陈远川皱眉,心知傅振这么做应该是绑匪的要求。这条大观河水系十分发达,能够一直通到深市和港城中间的那片海里,严格来说,这大观河也算是那片海的支流了。这钱一扔下去,还不定被冲到什么地方呢,而且按说那袋子钱并没有多重,入水后应该漂在上面才对,此刻却直直地沉了下去。   陈远川推测极有可能是傅振按照绑匪的指示往袋子里面塞了些石头什么的东西,那绑匪这么精心设计,肯定不能让钱被水流给冲得不知去向,最有可能的便是有人算好了时间,在下面等着。   陈远川这么想着,就一直盯着钱掉落的那片水面,果然发现了水波的细微晃动,水里确实有人,而且这人水性一定极佳。   旁边的公安那里出现了轻微的骚动,他们大概也不是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想在水里追踪一个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何况绑匪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太多的时间,太过大张旗鼓的话,只会打草惊蛇。   陈远川想了想,悄没声息地走远了些,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入了水。陈远川运转起功法时,不光在陆地上速度极快,在水里也不遑多让,此刻如果有人能够看得清水下,就能够看到陈远川如离铉的箭一般疾射而出,没几下就游出了百米远,且他夜视极佳,在水中也能视物,所以他在靠近桥中央的不远处时,就看到了水中的人影,他也没有再追赶,只是不动声色地跟在那人后面。   他注意到那人先顺着水流往东漂出了好一段,才往南边的河岸游去,那人如陈远川所料,水性也确实不错,好久才换一次气。不过再怎样也比不上陈远川这个开了挂的,因此那人根本就没有发现陈远川就跟在后面。   陈远川甚至还有时间想着,这也得亏是在南方,温度没有那么低,这要是在他们老家,河道早就结冰了,哪能容你在里面游来游去的,便是能游,估计一般人也受不了那份寒气。现在这水虽然也凉,但身体素质好点的人也能承受得住,当然对他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等那人上岸时,陈远川隐约能看到岸上还有个接应他的人,趁着天色昏暗,陈远川又靠近了些,这才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大哥!”刚爬上岸的那人喊道。   “小四,怎么样钱拿到了吗?”   “拿到了,在这儿呢,不过不知道这袋子防不防水,钱湿了没有。”   “没事儿,就是湿了也不要紧,反正这钱咱们也不可能在这里花,到了港城,谁还管你这钱是不是泡过水。走吧,你到车里去换件衣服,咱们这就回去,让姓夏的那两人看孩子,我还是不怎么放心。”   “大哥,咱们真要把那孩子弄死吗?”   “咱们在道上混的这点信义还是有的,现在既然拿到了钱,答应那人的事就该办到。况且你怕什么?咱们以前在港城的时候,帮派间争斗时又不是没砍过人。”   话是这么说,可帮派间抢地盘砍人,跟对着这么小个孩子下手还是有些不太一样的,叫小四的这人   难免有些迟疑。不过大哥说得也对,为了以绝后患,还是不留活口的好,何况这些天他们在那孩子面前可没有遮掩过,那孩子已经看到他们的脸了,就算年纪还小,也不能再放回去了,想到这里,他嗤笑了一声。   “那傅振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给的这笔钱正是他儿子的买命钱。”要是没拿到钱,他们还不会动手呢。   “大哥,夏家的那两个怎么办?就让他们跟着咱们一起去港城吗?”那叫小四的又问道。   只是两人越走越远,后面那人说了些什么,陈远川已经听不到了,他也并没有立马就从水里出去,而是耐心地又等了片刻,直到远处隐约传来了汽车的发动声,他才从水里出来。   等他朝着汽车声音的来源寻去时,正好看到一辆面包车往远处驶去。   陈远川眯了眯眼睛,听刚才那两人的对话,看来这场绑架还别有隐情呢,拿了人家的钱,还要要人家孩子的命,未免太过分了吧。他又转头朝身后望了一眼,也不知道那些公安跟上来没有。   没错,他在水里时就发现后面有人跟着他一起下了水,当时岸上没有别人,除了那些公安不作他想。只是他的速度太快,那些公安在水下又不像自己这般视物极佳,一时半会儿地便没能追上来,现今也不知找对了方向没。   陈远川当时脱离众人独自入水的时候,别人没有注意到,胡景中却是注意到了的。刚见到陈远川时,他跟崔胜一样,都有些担心陈远川会给他们的行动添麻烦。可经过这么一天的相处下来,他发现陈远川极为气定神闲,这要不是个草包来骗钱的,就是个有真本事,胸有成竹的,所以他对陈远川难免关注了几分,自然留意到了陈远川悄悄地下了水。   隔着这么几百米远,按说等到他们游到桥中央时,桥下那人也早该跑了才是,那陈远川这个时候下水是有什么办法能够追踪到那人吗?胡景中当机立断,立马带着几个水性好的跟着一起下了水。早在那绑匪让傅振带着钱到石关桥中间时,他们就有所预料,这次可能会需要下水,叫来的大多都是会水的,至于其他人则沿着岸边查找了起来。   可惜陈远川的速度哪是一般人能够追得上的,胡景中他们只能确定陈远川大概是往哪个方向去了,这便在水下就耽误了不少时间,上岸后也不像陈远川那般精准地跟在了绑匪后面,又搜寻了好一阵,才算是找到了绑匪开车离开的地方,这还是因为陈远川留下了记号。   “胡队,那边的一棵树上绑着个布条。”   胡景中过去一看,那布条和陈远川今天穿的外衣一个颜色,一看就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且布条下面的树皮上还用石子画了个大大的箭头。 第81章   陈远川追在那绑匪的车后面,一追就是100多公里,这着实令他有些意外,没想到这绑匪的窝点离市区还挺远的,光路上就差不多走了两个多小时。   到了地方后,那两个绑匪将车停到了路边的一片树林里,便下了车,然后两人徒步朝着不远处的山里走去。   这会儿正是半夜时分,到处都静悄悄的,洪坤和洪四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他俩在发觉后面没有车子追来时,便放了心,丝毫没想过会有人靠两条腿追在车子后面,所以两人说话时便没有了顾忌。   “咱们做完了这一票,便老老实实地在村子里待上一段时间,避避风头。等过些日子,查得不严了,咱们就去港城,只是我这手……咱俩从港城回来时差点连累了你,要不咱们这次还是联系个蛇头送咱们过去吧。”洪坤说道。   他和洪四是亲兄弟,他在家中排行老大,洪四是最小的,本来中间还有两个兄弟,但灾年的时候,那两个连带他们爹妈都没能熬过去,一家子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他俩的家就在附近的村子里,他们可以说是靠着吃百家饭,磕磕绊绊长大的。   前些年洪坤听人说港城那边日子好过,便带着洪四去了深市,别看洪四长得瘦小,水性却极好,而他那时也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于是两人硬是靠着游水游到了港城。   只是他们一穷二白的,在港城又没有户口,刚开始只能打了段时间的黑工,那老板见他们是黑户,便总是克扣他们。洪坤受不了这个气,便干脆和洪四一起加入了当地的帮派,成了混**的一员。   因为他敢拼敢打,倒是在帮派里混出了点名头,过了几年还算风光的日子。可惜大半年前,他在一次帮派火拼中被人砍断了左手。失了一只手的他,显然不再适合在帮派里那种整天打打杀杀的地方继续混日子了。   而洪四本来就生得瘦小,打架也不怎么行,以前全靠洪坤照顾,才能在帮派里待得下去,没了洪坤这个靠山,他的日子也艰难了起来。   这样一来,洪坤便生出了回来内地的心思,他俩像当年游水过去一样,照旧游水回来了,但洪坤却忘了,他如今早已不比当年了,没了一只手,他在水中很难保持平衡,差点就被浪给冲走了。幸亏洪四水性好,及时拖住了他,艰难地带着他游了回来。   洪坤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害怕再拖累到洪四,才提出找蛇头坐船的,可是洪四却有些犹豫。   “要不咱们还是游水去吧,咱们带着这么多钱,做蛇头的船会不会不安全?那些人跟对岸的好些帮派都有联系,还是算了吧,反正我水性好,到时候我带着大哥你。”他大哥的身手可比不过当初了,这要是被蛇头盯上了,再来个黑吃黑,他们冒这么大风险,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洪坤想想洪四说得有道理,他心中多少也有些顾虑,便没有反对。   “港城那边原来帮派里的好些人都认识咱们,咱们去了也不用多待,想办法把钱换成黄金,就去南洋。”洪坤说起自己对未来的规划,去港城只不过是个跳板,他打算到南洋去谋生,这笔钱可以当成本钱,做点小生意什么的都可以。   而跟在后面的陈远川也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才注意到洪坤少了一只手的,不过这对他来说倒是无所谓,洪坤有没有那只手,都不可能打得过他。   洪坤和洪四所在的村子,后面便有座不大不小的山,他们此时去的就是这座山,只是没从村子里过罢了。   而山里有一座破庙,那破庙缺砖少瓦的,轻易没有人会到那里去。洪坤就选了那破庙当作落脚点,孩子也被他们藏在那里,由跟他们合伙的夏家兄弟看守着。   说起夏家兄弟,也是镇上的混子,但再怎么混,跟洪坤这种在港城拎着刀跟人干架的**小头头还是没法比的。洪坤回来之后,夏家兄弟便与他结识了,两人正是逞凶斗狠的年纪,听洪坤说起以前在港城的那些经历,不仅没觉得害怕,反而还很是向往,立刻就拜了洪坤为大哥,想要让洪坤带他们去港城。   洪坤本来只是应付着这两人玩的,但接了这次绑架的活后,只他和洪四两个人,人手便不怎么够了,他这才想到了夏家兄弟的身上。   而夏家兄弟听说了洪坤的打算,一口就应下了,只当这次绑架是洪坤引荐他们入帮会前拜山头的,两人也没要求分赎金,唯一的要求就是想跟着洪坤去港城。   洪坤和洪四去拿钱时,便将看管孩子的活交给了他们。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洪坤就完全信任他们了,他心眼还挺多,进破庙之前便将钱拿出了一大半藏在了破庙外头,这才走了进去。   夏家兄弟也还算警觉,一听见动静就出声道:“是谁?”   “是我,我们回来了。”   “坤哥,你回来了,怎么样还顺利吗?”夏家兄弟中的老大问道。   “挺顺利的,钱已经拿到了,孩子怎么样?”   “晚上哭闹了一阵,被我和我弟吓唬了一番,就不敢出声了,现在睡着了。坤哥,既然钱已经拿到了,这孩子要怎么放回去?他看到我们的脸了,会不会   有麻烦?”   “后面的事情你们就不用管了,我和小四会想办法把人放回去的,被看到脸了也没事儿,你们这段时间别往深市去不就行了,反正过些日子咱们就去港城了。”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或者夏家兄弟因为害怕而退缩,洪坤并没有告诉两人自己这回不单单只是绑架,而是接了个活,为的就是要傅杰的命。   “行,坤哥,那我们先回镇上了,我们平日里总在镇上,一直不出现容易惹人怀疑,等过了这个风头,咱们再商量去港城的事儿。”   洪坤应了下来,目送着两人走出了破庙。   陈远川此时也确定了,这群绑匪总共就只有4个人,其中两个还是一知半解的。等夏家兄弟脱离了洪坤的视线范围,他就立马跟了上去,将夏家兄弟打晕了,拖到了旁边的林子里。   等他再回到破庙时,也不过几息的功夫,洪坤他们还没来得及对傅杰下手。   “大哥,咱们现在动手吗?”洪四问道。   洪坤见洪四准备去拿刀,便阻拦道:“这么个小崽子,随便一捂就完事儿了,哪用得着见血,等会儿直接在山里挖个坑,把人埋了就行。”见了血总归会留下痕迹,还是谨慎些为好。   洪四点点头,他大哥没了一只手不太方便,他打算自己动手,就算他的体型跟强壮的男人比不是很占优势,但好歹跟着大哥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制服个孩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陈远川见到这种情景,就准备出手了,本来他还想等等看,这两个绑匪会不会谈论到幕后主使,眼下却是等不了了。谁知还不等他行动,破庙的前面又来了个人,陈远川犹豫了下就没立马现身。   这边洪四正要到后面,破庙的前门就被人敲响了,两人瞬间警觉了起来,这破庙与其说是有个前门,还不如说是一层薄薄的木板,轻轻一推就能推开了,根本不用敲,而且大半夜的谁会上这里来。   洪坤走到门后,顺着缝隙往外看了一眼,面露惊讶之色。他想了下,没将人引进来,而是自己走了出去。   “傅叔,你怎么来了?”洪坤注视着眼前这个花白着头发,一瘸一拐的老人,有些疑惑。   暗地里的陈远川听到这个称呼,也挑了挑眉,傅?   “你们还没动手吧?”傅松原问道。   “还没呢,傅叔,你这是有什么想法?”   傅松原沉默片刻,还是说道:“想来你们应该也拿到钱了,既如此,也算没让你们白忙活一场,你们把那孩子放了吧。”   洪坤和身后也跟了出来的洪四,互相看了看,   都很是讶异。   “傅叔,傅清老弟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是又改了主意,还是说这是你一个人的想法?”   傅松原叹了口气,他和傅振他爸是亲兄弟,早年他大哥没有出国前,他们兄弟俩关系也是十分要好的,只是没想到他大哥去了国外,这么一别就是几十年。傅清最初提出这么个主意时,他是不同意的,可耐不住傅清决心坚定,又提起了他去世的妻子,傅松原一时鬼迷心窍,便默许了。   可这两天他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想起幼时和大哥的相处,还有侄子回国后对他们一家的关照,他到底还是过不去心里这个坎,连夜跑到了山上来,想要阻止洪家兄弟对傅杰下手。   “这事儿我会跟傅清说的,你们把孩子放了吧。”傅松原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傅叔,傅清老弟早先说的是不留活口的,   所以我们就没有遮掩,这孩子可是看到我们的脸了。“洪坤也不是什么杀人狂魔,他也不是非要那孩子的命不可,说起来他会接这个活,大部分原因是为了钱,还有一小部分是因为傅叔去世的媳妇跟他是一个村的,六几年那会儿,他带着弟弟艰难度日时,傅叔看他们兄弟俩可怜,曾接济过他们,这份恩情他一直都记着,他洪坤别的本事没有,还是有点子义气在身上的。   所以傅清提出这个计划,找他们帮忙绑人时,他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并且除了问傅振勒索的赎金,他可是一分钱都没要傅清的。现在傅叔想要改变计划并非不行,刚好他还不用脏手了,只是他多少有些顾虑。   “那么小的孩子不会记得什么的,而且你们不是要去港城吗?”傅松原说的话跟洪坤安慰夏家兄弟的差不多,洪坤却不像夏家兄弟那般好糊弄,他是要去港城没错,但眼下风头正紧,他还打算在老家待段时间再走的,要是这段时间里被公安找上门查到了什么,那不就麻烦了。   已经弄清楚了幕后指使的陈远川,则在想着谢书海还说那傅清是个木头疙瘩,瞧瞧看走眼了吧,什么叫咬人的狗不叫,人家直接就来了个狠的,要对着亲侄子下手呢。   他也没再耽搁,趁着洪家兄弟在那里纠结的时候,他直接去了破庙后面,找到了傅杰。山里的温度本来就比较低,傅杰这两天又担惊受怕的,陈远川将人抱起来时,才发现这孩子有些发低热。   陈远川皱眉,他这整件外衣都被撕完了,胡公安他们怎么还没到?这人也是不经念叨,陈远川刚想到这里,胡景中他们按照陈远川留下的标记,就找了过来。   洪坤此时正好站在高处,看到有黑影往山上来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到屋里去抱孩子,可惜却被陈远川抢先了一步。   他发现孩子不见了后,更是脸色大变,立马招呼洪四:“小四,快跑!”   眼看两人就要往山里跑去,陈远川自觉抱着个孩子对付他们也绰绰有余,便现身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洪坤的眼神明明灭灭的,他虽然不知道陈远川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眼下也没工夫多想了。他用完好的那只右手从衣服里抽出把刀来,就朝着陈远川怀中的孩子砍去,打的主意便是以此牵制陈远川,给旁边的洪四创造下手的机会。   洪坤想得是挺好,陈远川却没将这点小伎俩放在眼里,只见他转了半个身子,一脚就将洪坤手里的刀给踢飞了,紧接着又是一脚踹到了洪坤的肚子上。洪坤被这一脚踹的,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竟是半天没能起来,那边的洪四也是差不多的待遇,所以等到公安赶来时,这俩人已经没什么反抗的能力了。   至于傅松原,他则压根儿就没跑,先不说他这样走路艰难的人,在公安的追捕下能跑到哪儿去,就说公安既然找到这里了,查到他们只是时间的问题,他还有什么跑的必要?   傅振得知陈远川这边留下了标记,他急于想知道儿子的安危,便也开着车跟了过来,同行的还有假装关心的傅清。   傅清一路上都很是紧张,在傅振家里时,他也没发现那个陈远川有什么特别的,怎么就能追着洪坤兄弟俩追了100多公里呢。车子越是靠近这边,傅清的心就越沉,他只能在心里祈祷,洪坤兄弟俩最好是解决了孩子之后跑掉了,不然要是落到公安手里,只凭当年他爸接济他们的那点情分,那两人怕是不会为自己一直隐瞒下去。只是他跟着公安来到了山里的破庙后,万万没想到的是,傅松原竟然也在这里。   “小叔,你怎么在这儿?”傅振也很是奇怪,他一时还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傅松原看了傅振一眼,摇了摇头。   傅振还待再说些什么,陈远川就抱着傅杰走了过来。这下子傅振也顾不得傅松原了,他急忙扑了过去抱起傅杰。   “有点低热,应该没有大碍,也没受什么伤。”陈远川解释道。   大概是傅振搂得太紧,又或者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怀抱,傅杰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看到眼前的傅振,“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这可把傅振给心疼坏了,他安抚了孩子好半天,才看向陈远川。   “陈先生,是你救了我儿子吗?真是太感谢你了。”   恰好胡景中他们也压着洪家兄弟走了过来。   陈远川便指了指旁边的树林,说道:“那边还有两个姓夏的兄弟,是他们的帮手,已经被我敲晕了。”他又指向傅松原和傅清,“那边的两位则是主谋,只不过傅清想要孩子的命,傅松原还算良心未泯。”   听了这话的傅振僵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傅松原和傅清,半晌才张嘴问道:“这是真的吗?我有哪里对不住你们,让你们想要我儿子的命?”   傅松原低着头没有说话,一念之间铸成大错,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如果说上山之前的傅清还抱着些侥幸心理,那在发现他爸也在这里后,他便心知一切都完了,不管傅杰有没有出事,总之他们父子俩是跑不掉了,因为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此刻被陈远川指认出来了,他也没有太过惊慌,反而平静地望向傅振。   “你对不住我的,那可多了。你看看我爸,他才50多岁,已经花白了头发,还瘸了条腿,而我妈更是年纪轻轻的人就没了。这些还不都是拜我   那好大伯所赐,要不是他跑到了国外,我爸怎么可能会因为有海外关系而被下放,受了那么多年的苦楚。而你爸却在国外发达了,当你们灯红酒绿,吃喝不愁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正因为你们,在国内受苦受穷,吃糠咽菜呢。”   要说他爷爷家的条件还是挺好的,不然也不能在那种兵荒马乱的年月,还供他大伯和他爸上完了学。本来他爸是有机会当个大夫的,就因为家庭成分不好,外加有个去了海外的大哥,就被判定为了有海外关系,被下放了。他爸的那条腿就是在下放的那些年里瘸了的,而他妈也是因为没得到及时的医治才去了的。若是他大伯一家就此再也没回来也就算了,傅清顶多偶尔在心里怨恨一下,可他堂哥回来了,还是风光无限地回来的,挥手就能买下普通人一辈子也买不起的别墅汽车,随便一个投资就是好些钱,这让傅清怎么能够保持心理不失衡?   傅振听傅清说起傅松原当年被下放的事儿,不禁出声道:“我爸就是觉得对不住你们,才让我好好照应你们的,我不是已经在补偿了吗?”   “你的补偿就是随便给我们些钱,就把我们打发了?”之前傅清虽然心里不平衡,却也没打算做什么,会让他下定决心这么做的主要原因就是傅振说他不适合做生意,不打算再让他接触国内的生意了。   在傅清看来,傅振之前将他带在身边,不过就是为了作作样子,给他们家钱,也是带着高高在上的施舍的。他想起曾经听傅振说起过自己和妻子要孩子的艰难,便想出了这么个计划,他小儿子今年才三岁,如果傅振的独子没了,八成要过继一个,而他的小儿子就是最佳选择。   “你……”傅振指着傅清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他一开始是真的打算培养傅清的,毕竟是有血缘的堂兄弟,比起其他人总是要亲近些的,如果以后自己回了国外,可以让傅清负责国内的这摊子事儿。可相处了一段时间,他才发现傅清在商业上是真的没什么天赋,他便息了这个心思,准备给傅清一笔钱,让傅清买些房产或者商铺之类的,他听说深市新建的商业区已经打算出售商铺了,这样以后傅清一家靠着收租也能过得很是不错,却没想到傅清是这样想自己的,他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也没了再解释的欲望。   众人旁观了这么一场家族内部的大戏,他们见傅振不打算再说什么了,便将傅松原和傅清父子俩一并押走了。虽说真正的主谋是傅清,但傅松原也有包庇的责任。   后面的收尾,陈远川就没有再参与了,傅振急着送孩子去医院便先走了,陈远川也不担心自己的报酬会被赖掉,他左右看了看,打算蹭个警车回市里,能有车坐,谁愿意走路呢?   说起车子,还有件讽刺的事儿,那洪家兄弟俩开的面包车竟然还是傅振出钱让傅清回去买的车,只是傅清拿了钱,却从来没将车开来过,便也没人认得出。   “陈同志,你坐我这辆车吧。”   陈远川正想蹭车呢,就接到了胡景中的邀请,他也没拒绝,直接就上了车。   上车之后,胡景中就与他闲聊了起来。   “陈同志,你的水性还挺好,我们这么多擅长游泳的,都没能追上你。”   “还行,我们老家的村里就有条河,我打小就在那河里游泳。”陈远川就知道胡景中让他上车肯定是有什么话想要问。   “是吗?我们这边在渔村长大,从小就在海里游泳的小伙子,都没能比得上你这个在河里游泳的。”   “环境虽然是一方面,但有时候也是要看天赋的。”   “你说得对。”胡景中表示认同,“要说你在跑步上也挺有天赋的,竟然靠两条腿追在车子后面追了100多公里,都没能被甩掉,你这妥妥的是运动健将呀,有没有想过往体坛发展,说不定还能为国争光呢。”   陈远川心道火车他都追过,这汽车又算得了什么,不过这胡公安还挺幽默的。   不管心里怎么想,他嘴上还是叹了口气:“唉,谁让我生不逢时呢,我这都快40的人了,还发展什么,人家运动员到了我这年龄都可以退休了。”   “那你力气也挺大呀,我看了下洪家兄弟肚子上的伤,一个大大的脚印,都青紫了,那洪家兄弟好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这个真不是我吹,我打小就力气大,这还是我收了力道呢。”陈远川知道胡景中是怀疑起了他的能力,不过他也不是第一次被怀疑了,对这种试探的话语很是熟悉,早就已经淡定了,很是自然地接过了话头。   胡景中看了陈远川一眼,笑了笑,后面便换了个话题。 第82章   自从搬了新家之后,余蔓不光给笑笑转了学,还给佳佳也转了个幼儿园。   新的幼儿园就在他们家附近,送孩子去的家庭都是在周围楼盘买了房子的,而能在他们这里买房子的人家,虽然跟傅振那样的没法比,可经济条件相对都要好一些。   因此这个新的幼儿园设施环境什么的,比起之前的幼儿园都要强上不少。可也有一个问题,这些年经济发展迅速,沿海这边的生活条件更是要比其他地方优越,家里条件好了之后,往往就更容易溺爱孩子,以至于佳佳的同学好多都是在家里要什么就给什么的,这也导致了孩子们之间更容易发生矛盾。   佳佳本就是个坐不住的,年纪长了一岁之后,她的力气更大了,偏偏小姑娘还是个爱打抱不平的,不光别人招惹了她,得被她揍回去,她要是看见别的孩子被欺负了,也会上前帮忙,这就使得陈远川和余蔓去接孩子时,总是被老师和别的孩子的父母告状。   后来老师还记下了余蔓厂里的电话,只要佳佳这边再打架,老师就会打电话到余蔓的厂里,弄得余蔓这段时间听到电话响就头疼,都快成条件反射了。   余蔓也教育过佳佳,让她好好跟别的小朋友相处,不要老是打架,可佳佳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天余蔓正在厂里上班,又接到了幼儿园打来的电话,说是佳佳又把别的孩子给打了。没错,因为佳佳跟陈远川学了武,力气还大,打架这种事她基本上就没吃过亏,一般都是她揍别人。   余蔓深深地叹气,听老师的意思,似乎佳佳这回下手还有些重,对方的父母不依不饶的。余蔓没了法子,只得匆匆地赶了过去。她一到幼儿园,离得老远就听到了孩子的哇哇大哭声,还有一个尖利的女人嗓音,余蔓心知,这回怕是很难善了了。   等她进了屋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中间正在哭泣的那个小胖墩脸上青肿了一块,余蔓眼角一跳,这个佳佳现在是越发没轻没重了,瞧把人家给打的,她又看向那孩子的父母,随即讶异地挑眉,竟然还是熟人。   近年来深市这边的厂子跟雨后春笋一样,越来越多,余蔓在商品交易会上也结识了不少的同行,其中就有这小胖墩的父亲王金鹏,他也是开服装厂的。   都说同行是冤家,两人的厂子本来就有些竞争关系,这王金鹏还跟苏旻也认识,有段时   间一心想要挤掉自己,接下苏旻公司的贸易订单,为此他还将自己丧偶的妹妹介绍给了苏旻,试图走裙带关系,却被苏旻拒绝了,苏旻没少跟自己吐槽过这件事儿。现在余蔓跟王金鹏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了,本就不好善了的事儿,怕是更加麻烦了。   果然,王金鹏在余蔓跟佳佳之间来回看了看,阴阳怪气地道:“哟,余厂长,这小丫头是你闺女呀,真看不出来,你说你看着也挺文气的,怎么生的孩子这么暴力,看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这么小,下手就这么重,也不知道长大了能不能嫁得出去。”   “就是。”王金鹏的媳妇宋丽也跟着附和道,“现在的小丫头真是不得了了,连男娃子都敢打,以后谁找个这样的媳妇谁倒霉。”   余蔓起初看到那小胖墩的脸,还有些抱歉的,听了这两人的话,立马不高兴了。   “小孩子打打闹闹不是常有的事吗?而且这么小的孩子,扯什么嫁不嫁得出去的,我闺女以后怎么样用不着你们操心。”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闺女打了我儿子,你非但不道歉,还给我们使脸子,就你这样的还是厂长呢,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管理厂子的。”这王金鹏家里的伙食应该不错,宋丽跟她儿子一样,都胖乎乎的,且两人同款的大嗓门,那孩子在那里哇哇地哭,跟魔音贯耳一样,王金鹏的媳妇也不遑多让,声音高亢,态度蛮横。   对比之下,余蔓就显得弱势了些,她还不待说什么呢,佳佳就跟个小炮弹一样,从旁边冲了出来,她小小的身影挡在余蔓前面,还没有余蔓的腿高,但气势却足得很。   “不许欺负我妈,不然我让我爸揍你们。”佳佳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有谁能打得过她爸的。   “你这熊孩子,你还有没有点教养了,还让你爸揍我们,来呀,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揍我。”王金鹏用手指着佳佳,语带不屑。   都在一个圈子里混的,余蔓的丈夫他也听说过,据说这人没有工作,是个专门吃软饭的,平日里都靠余蔓养着,这样的男人能有什么出息?   佳佳看着快伸到自己脸上的手指,一口咬了上去,她不光力气大,牙口也挺好,这一下子直把王金鹏疼得大喊了一声。   “啊!”   “你这孩子怎么搞的?怎么还咬人?”旁边的宋丽一看情况不对,立马冲上前来,伸手就朝着佳佳挥去。   佳佳冲出来的时候,余蔓就想把她拉到身后,谁知这孩子动作还挺快,直接咬上人了,现在宋丽又要朝佳佳动手,余蔓自然不可能干看着,她连忙拦了下来。   可宋丽却不是个好脾性的,余蔓一过来阻拦,她便又跟余蔓撕扯到了一起。得亏那王金鹏还算要点脸,再怎么样他在外面也是个厂长,到底没好意思跟宋丽一起动手。   佳佳见那小胖墩的妈跟余蔓打起来了,她大抵也知道自己人小,干不过王金鹏,便朝着那小胖墩冲了过去,将人撞倒后,就压着那小胖墩开揍起来。   那小胖墩被佳佳打得嗷嗷叫,王金鹏不好参与女人打架,却不可能不管儿子,只是佳佳也是个精明的,眼看着王金鹏要来拉自己,她也不恋战,转头又跑到宋丽的背后,一下就跳到了宋丽的背上。   余蔓平时哪里打过架,那宋丽又那般壮硕,她压根不是宋丽的对手,可佳佳这么一跳上来,倒是替她牵制住了宋丽,母女两个一起上手,才算勉强没有太落下风。   他们这一闹起来,却把旁边的老师看傻了眼,她把人叫来是想要解决矛盾的,这怎么就突然打起来了,而且大人打起来也就算了,佳佳这么小一点,居然也这般厉害,竟然还知道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难怪别的小孩子都干不过佳佳呢。最后还是老师又找来了几个人,才算是把她们拉开了。   等晚上余蔓带着佳佳回家时,不光头发乱着,衣服皱巴着,脖子上还有两道抓痕,看得陈远川震惊不已。   “你这是跟人打架了吗?”   “别提了。”余蔓也是说不出的郁闷,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跟人打架,她将事情的经过跟陈远川说了一下。   “所以本来是佳佳打了那小胖子,最后变成你跟那小胖子的妈打起来了?”   “确切地说,是我和佳佳一起跟那小胖子的妈打起来了,不然我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余蔓对于自身的实力还是有一个清晰的认知的,事实上佳佳毕竟年纪还小,她的战斗力又不怎么样,即便是她俩联手,也没讨着什么好,好歹没太狼狈就是了。   不知为什么,看着余蔓这个样子,陈远川总觉得有些好笑。   “要是让你们厂里的人看到你这个样子,怕是才得跌破眼镜呢。”   “你就别在这里幸灾乐祸了,要是早知道还得动手,我就让你去了。”余蔓白了陈远川一眼。   “那你说怎么办?不然我去把那个王什么鹏的揍一顿,给你出出气。”   余蔓想了想,还是道:“算了,反正我也没吃什么亏,佳佳还把人家儿子给揍了,还是别再找事了。”   “佳佳这回又是因为什么才打人的?”   “呃,我也不知道,我进去还没来得及问,就没说上几句话,稀里糊涂地就打起来了。主要我跟那王金鹏也是冤家路窄,以前在商品交易会上碰到过好几次,他们厂里抢单子总是抢不过我们,他们大概也是在借题发挥。”   陈远川看余蔓也不知道原因,便把佳佳叫过来问了一下。   “那小胖子他抢圆圆的玩具,我不让他抢,他就推我,我才揍他的。”   说到这里,余蔓想起什么,教育佳佳道:“你跟别的孩子打闹,不能出手那么重,你看你把人家打的,脸上肿了那么大一片。”   余蔓也知道要让佳佳从此不打架,估计是不太可能的,只能让她学着控制一下自己的力气了,不然随着佳佳的力气变大,余蔓真怕这孩子会把别人打出什么好歹来。   “我出手才不重,是他太弱了。”佳佳还振振有词地反驳道。   “扑哧!”一旁的冬冬听到这话,没忍住笑出了声,“佳佳说得没错,这怎么能怪我们呢?明明是那小胖子太不经打了。”   “闭嘴吧,你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别在这里瞎掺和。”陈远川把冬冬给打发走了,这才对余蔓说道:“我明白你的顾虑,佳佳现在主要是年纪太小,有些控制不好自己的力气,这段时间我会在这方面给她着重训练一下,让她尽量掌控好力量的收放。”   余蔓听了,这才安了些心。因为下午打了那么一架,最后还不了了之了,余蔓便以为这事儿算是过去了。可她不知道的是,王金鹏夫妇俩可是对此耿耿于怀。   “那小丫头手劲可真大,我头发都快让她拽掉了。”宋丽捂着头皮,现在还觉得有些隐隐作痛。   “别说你了,你看她把咱儿子打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母女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妈的抢我们厂里的单子,她闺女还欺负我儿子。”王金鹏越想越是气恼。   “那女的是不是就是你说跟你抢外贸单的那个?苏总没看上咱妹子,却看上她了。”   “可不就是嘛,我本来想着娇娇要是跟苏总能成,既解决了娇娇的问题,还能跟苏总搭上线,咱们厂里不就能多出不少订单。可那苏总愣是没瞧上娇娇,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呸,狐狸精,有了丈夫还勾引人,要是早个十年,他俩这就是搞破鞋,应该去游街才对。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宋丽愤愤不平道。   “那你说怎么办?”   宋丽沉思了一下,计上心来,把自己的主意告诉了王金鹏。   “……要是能因此让他们终止了合作,当然最好,这样咱们就有机会了,就算不能,也能恶心下他们。”   王金鹏听了,觉得这主意不错,点头应道:“行,就这么办。”   几天之后,余蔓一到厂里,就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厂里的工人看她   的眼神都很是古怪,她把杨秘书叫来询问了一番,杨秘书吞吞吐吐了半天,才算是说出了实情。   原来是厂门口不知道让谁贴了些大字报,上面说余蔓跟贸易公司的苏总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因而才能拿到贸易公司的订单的。杨秘书早上发现后,已经让人都给揭下来了。   余蔓一听,脸就沉了下来,还不等她让杨秘书去把那大字报拿来给自己看看,就接到了苏旻的电话,苏旻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竟也有人贴大字报。   苏旻的那家贸易公司是他跟人合伙开的,他只占了一小部分份额,这事儿要是传开了,投资人那里怕是也得有异议。不过眼下倒是还好,苏旻说是已经将事情平息了下去。   不过也不知道是谁想出了这么个损招,故意针对他们。偏偏这种涉及桃色的传言,你解释也没用,你越解释,别人越觉得你是欲盖弥彰。   等晚上陈远川看到那张大字报时,不禁诧异道:“这都什么年月了,没想到还有人搞贴大字报这一套呢。”这要是放在10年前,还真不好说会造成什么后果。   “这可真是癞蛤蟆扑在脚面上,不咬人,它膈应人。”这事儿要说目前其实并没有形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余蔓厂子里的那些工人,私底下就算议论几句,可说到底她是厂长,别人也不敢怎么样。苏旻那里也一样,只要不闹得太大,公司他还是能做主的。可余蔓想想就觉得很是憋屈。   “这事儿是不是那姓王的干的?要我说还是去揍他一顿吧。”陈远川说道。   余蔓有些犹豫,虽说这段时间她只和王金鹏夫妻俩发生过矛盾,可也不好说这事儿就一定是人家干的,万一搞错人了呢,要说他们这一行竞争对手还挺多的,说不好就有人想要破坏了她和苏旻的合作,从中浑水摸鱼。   本来他们还拿不准这事儿到底是谁干的,可第二天他们就从佳佳这里确定了。原来是佳佳这回又打架了,还是跟那小胖墩,不过佳佳得了余蔓的耳提面命和陈远川的力量训练,这回她下手没有太重,老师就没有专门把双方父母叫来,只在陈远川去接佳佳的时候,跟他提了一嘴。   陈远川知道后,自然问了佳佳为什么又要跟那小胖墩打架。   “因为他说妈妈的坏话,他说妈妈跟别人好了,不要我们了。”   陈远川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小胖子还能是听谁说的,肯定是听他爸妈,而余蔓跟苏旻的谣言,只在余蔓的厂里和苏旻的公司那边小范围地传播了一下,并没有传到外面去,除了幕后黑手,还有谁会说起这么个事儿。   陈远川眯了眯眼睛,这是打量着余蔓这边就算猜到了是他们干的,也奈何不了他们是吧?   陈远川很快有了主意,次日早上,他守在幼儿园门口,等宋丽送完孩子之后,便跟在了宋丽身后,记住了她家的位置,便回去了。   当天夜里,他就找了过去,王金鹏家住11楼,他们这片住宅算是深市最早的高层小区,虽然11楼比他以往爬过的楼层都要高,可对陈远川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儿,他很快就爬到11层,照旧从窗户翻了进去。   以前他半夜翻进别人家,一般都是为了查找线索什么的,通常都会先把屋里的人给打晕了,可这回他却没这么做,他只敲晕了宋丽一个人,等王金鹏被惊醒后,他就用随身带的胶带将他的嘴给粘住了,然后二话没说按着王金鹏就是一顿暴揍。   末了他怕王金鹏不知道自己是谁,还拍着他的脸恐吓道:“下次再敢散布我媳妇余蔓的谣言,看我揍不死你。”   看着听了自己的话,眼神惊恐地望着自己的王金鹏,陈远川冷哼一声,光明正大地开门出去了,有门走还翻什么窗。   陈远川回到家时,余蔓还在等着他,一见他回来就说道:“你这么做真的不会有事吗?他要是去报公安了怎么办?”   “报就报吧,他有什么证据是我干的,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果然公安很快就把陈远川传唤到了派出所。   “胡公安,怎么是你?我们这片地方也归你管吗?”陈远川在派出所里见到胡景中也有些意外,他们这里离傅振的别墅确实不太远,但他还真没想到这里也归胡公安管辖。   “对,我们接到报案,有人指控你入室行凶。”胡景中将王金鹏指控的内容说了一下。   “这完全就是瞎说,他们夫妻俩指不定得罪了谁,被人闯到家里揍了呢?非要赖在我身上,我跟他们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说你们两家发生过矛盾,王金鹏的爱人宋丽说,她和你爱人在幼儿园打过架。”   “没错,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原本只是两个小孩子闹矛盾,最后话赶话的没控制住就动起了手。不过这事儿都已经过去了,我也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怀恨在心,大半夜不睡觉,跑到他家里去揍他吧。”   “可你爱人的厂子跟那王金鹏的厂子好像还存在竞争关系,前两天是不是还闹了些谣言?”   “谣言确实有,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在我爱人的厂子门口贴大字报,诬陷她跟别的男的有不正当关系,但这事跟王金鹏有什么关系?”陈远川做出一脸疑惑的样子。   装,你继续装!胡景中深深地看了陈远川一眼,又说道:“王金鹏家住在11楼,一般人还真没有这个本事能够爬得上去。”他也是因为此事对陈远川的武力值又有了新的评估,虽然陈远川不承认,但这事儿明眼人都知道,就是他干的。   “原来他家住在11楼吗?这我还真不知道,我虽然身手还不错,但还真没爬过这么高的楼层。”   随后不管胡景中怎么问,陈远川就是一口咬定自己没干过。   “胡公安,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我可是个好人,从不干半夜私闯别人家里这种事。”陈远川睁着个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胡景中。   胡景中却只想呵呵,上回绑架案的时候,这家伙说什么他一定配合公安同志,从不搞特立独行那一套,最后一个人悄没声息地跟上了绑匪,虽然他也出了大力,但由此就可以看出,这个陈远川绝对不是什么老实人。   不过王金鹏这边确实也拿不出什么切实有力的证据,最后胡公安只能先把陈远川给放了回去。   而那王金鹏被打得多处软组织挫伤,还断了两根肋骨,在医院里躺了好几天。陈远川从派出所离开后,就去了一趟医院。   王金鹏一看见陈远川,吓得差点从病床上滚下去。   陈远川看了看同病房的其他人,笑着对王金鹏道:“王厂长,我刚从派出所出来,派出所的同志说是我把你打成这样的,你说说这不纯属瞎说吗?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打你?”   除非这王金鹏承认大字报的事是他干的,否则陈远川就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动机,而且就算王金鹏真承认了也没什么,总之他又拿不出证据。   王金鹏想到陈远川是个能爬上11楼的狠人,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敢说。   陈远川对王金鹏表达了一番“关心”之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临走前,他还挑衅地看了王   金鹏一眼,那意思是你明知道是我打的你,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王金鹏被气得差点没咬碎一口银牙,却到底也没敢再做什么。   而这件事情不知怎么的就被传了出去,余蔓圈子里的好些人都知道了,就连谢书海都打电话来问了下。大家都很是诧异,以前只当这余厂长的爱人是个吃晚饭的窝囊男人,没想到还是个狠角色,往后好些年里,大伙轻易都不敢得罪余蔓。   苏旻得知这件事后,沉默了好久,此后除了工作以外,再也没对余蔓表示过些什么。他只要想到陈远川半夜爬到11楼揍人,就不禁为过去的自己捏了一把冷汗,总有种虎口脱险的庆幸。   而他确实也没想错,只差一点,他就跟那王金鹏一个待遇了。 第83章   ……   陈远川他们离开老家一走就是三年,等到第三年过年时,陈远川和余蔓才算是带着刘银凤和笑笑佳佳回了老家,而冬冬已经在毕业后就去当兵了。   在这三年里,陈家其他人也都各自发展得不错,陈远山和王波还有他小叔的运输公司到底是开起来了,起初他们只买了一辆货车,跑得也都是省内的比较近的单子,他们三个人都是有经验的老司机,稳扎稳打下来,很快就有了盈利,如今又添了一辆货车,已经开始跑稍远一些的长途了。   陈远明这边则把镇上的厂子经营得挺好,周围好多卖衣服的都是在他这里拿的货。   陈远扬和苗雪在县里开的夫妻店也是有声有色的,一年前苗雪还生了个儿子,可算是了却了刘银凤的一大心病。   陈远川他们几人走在乡间的小道上,只觉得熟悉又亲切。老家这几年发展得挺快,别的不说,从县里到他们村子的路,一看就是重新修过的,不像以前一样都是泥巴路了。   他们甫一进村子,就被村子里的人注意到了。   “这不是大川和刘嫂子吗?你们可有好些年没回来了吧,这回是回来过年的?”有个也是姓陈的,按理陈远川应该叫一声叔的男人上前问道。   “对,回来过年的,前两年想着孩子太小,这么远的距离光坐车也受罪,就没来回折腾。”陈远川笑着答道。   “大川,你现在在深市那边做的什么活计?我家里那两个待在家里也就能种种地,你要是有好的工作,就给他们介绍一下。”他听说十里八乡有好些个人都到南方打工去了,这如果有熟悉的人引荐,不是更方便一些吗?   “叔,南方那边好多厂子都在招工人,你要是有意向,我帮你留意下,至于我,我没什么固定的活计,来活了就接一个,没活了就在家里带带孩子。”   话是这么说,可陈远川的一单活能顶得上别人卖力在厂子里打工好久了,就上次傅振那个单子,事后傅振就包了1万块钱过来给他当作感谢,但陈远川并没打算把这种详细的情况说给外人听,他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所以这人可不就误会了,只当陈远川是个打零工的。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大川你还没找到个活干呢。”   以前城里的工作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确不好找,可现在南方不是有好些打工的机会吗?大川竟然还闲在家里,连个正式的工作都找不着,这么想着,这位老叔觉得自家的两个儿子也不算没出息了,好歹还日日下地干活呢,大川从前在生产队的时候,就是个见天请假的,他想到什么,又问道:“你没个正经活计,你们家还是靠你媳妇挣钱吗?”   “没错,我媳妇现在的厂子规模还挺大的,她可是管着好些人呢。”   周围人听了,看着陈远川的目光里都透着些鄙夷,要说这陈爱国家,从前这一家子人是一个比一个极品,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兴旺起来了,现在个个都搬到城里面,开公司的开公司,开厂子的开厂子,就连从前最不成器的陈远扬都在县里有了店面。村里人羡慕之余,难免有些酸言酸语,可如今瞧见了陈远川,他们心里又平衡了,这不是还有一个拖后腿的吗,他们自家的孩子就算再不怎么样,也比陈远川这个常年吃软饭的强多了。   陈远川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一家子里面拖后腿的了,他见周围人没什么要问的,便带着一家子回去了。家里的房子空了好久,少不得要打扫下卫生,余蔓抽着空隙还问陈远川:“你怎么不跟村里人解释清楚?你也不是不挣钱的。”   虽然家里现在大头的钱都是自己挣,可陈远川偶尔接一个单子也能拿到不少钱,而且那些有钱人都挺乐意跟他搞好关系的,连带着自己的厂子也受惠了不少,这些隐形的财富是没法用钱来衡量的。   “跟他们有什么可解释的?在他们看来,能进厂子里打工,每月拿个固定工资,就是个顶好的活计了,我这种的他们理解不了,何况我确实大多数时间都闲在家里,我那活也不稳定,来活了当然最好,没活也无所谓,对咱们家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余蔓也知道陈远川的脾气性格,他是真的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而且他似乎有种隐秘的心理,觉得自己能吃上软饭好像还挺得意,这么想着,余蔓就没有再说什么。   家里一切收拾好了之后,接下来就是采买年货了。他们虽然从深市带回了点东西,可路途遥远,带太多行李也不方便,如今县里又什么都有卖的,他们便打算大头还是等回来后再买。   所以抽了个空闲的日子,除了刘银凤去找老姐妹聊天了以外,陈远川和余蔓就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了县里。   如今县里也开了个跟百货大楼一样的商场,东西还挺齐全的,而过去了这么多年,国人采办年货的热情依然没有减退,商场里照旧是人山人海的。   笑笑和佳佳头回逛县里的商场,两人都挺兴奋,跟着陈远川和余蔓挤来挤去的,也不嫌弃人多。余蔓却挤了没一会儿就受不了了,深市那边大概物资充足一些,过年能买到的东西平时也能买到,因此倒没有县里这般明显,她都好多年没经历过这种阵仗了,感觉有些吃不消,便跟陈远川说自己到门口去透透气,让陈远川看好了两个孩子。   等陈远川答应了,她就从人群里挤了出去,大冬天硬是把她挤出了一身汗,她刚擦了下额头,就听到有个耳熟的声音叫自己。   “余蔓!”   余蔓转头一看,竟然是雷志高。多年不见,这雷志高发福了不少,不过他倒不是像有些人那样,心宽体胖之下变得丰腴了,他是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浮肿,眼窝深陷,眼睑青黑,还胡子拉碴的,不修边幅,一看就是个常年酗酒的。   余蔓自觉跟这雷志高没什么可说的,便往旁边走去,想换个地方待会儿。   “等等,余蔓,我有事想跟你说。”雷志高立马又追了上来。   “你有什么事?”余蔓颇有些不耐。   “是这样的,看在咱们俩从前夫妻一场,还有个孩子的份上,你能不能借我点钱?”雷志高的语气很是低声下气,实在是这些年穷苦的生活已经将他身上所有的棱角都给磨平了,他先是被送去劳改了好些年,出来后没多久,他妈又中风了,他哪里是个会伺候人的,孙英在床上瘫了没多久就去了,死的时候简直脏得没眼看,后来就只剩下雷志高独自一人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些年。   有次他听人说起,余蔓好像在南方开厂子挣了大钱,他听了之后别提多后悔当初跟余蔓离婚了,可事已至此,也没了别的办法。今天他好不容易碰见了余蔓,只希望余蔓能看在往日旧情的份上,借给他些钱度日。   余蔓抬眼看向雷志高,她心知这雷志高说是借钱,但肯定没有能力还,其实就跟要钱差不多,她也没说借或者不借,而是突然转换了态度,语气中也没了不耐烦,反而带着一抹歉意。   “说到孩子,我也是有些对不住你,当年我本来是想让你当了这个冤大头的,谁知道你倒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孩子不是你的了,咱们也别提什么旧情不旧情的了,这500块钱你拿着,只当是我给你的补偿。”余蔓从兜里掏出了500块钱递给了雷志高,因为要出来买年货,她倒是带了些钱在身上。   诚然她确实可以拒绝借钱给雷志高,可以她对雷志高的了解,这雷志高在她这里碰了壁,下一步就该去纠缠笑笑了。笑笑本就对自己的身世有些介怀,余蔓并不想让这两人再有什么接触,所以她面不改色地往自己头上泼了盆脏水,大概是跟陈远川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就像陈远川说的那样“近墨者黑”,她如今也不怎么在乎别人的看法了。   余蔓看着拿着钱,脸色变幻莫测的雷志高,心中冷笑一声,呵,只怪自己当年太年轻。   就在余蔓跟雷志高僵持着,谁都没再   说话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佳佳的叫声。   “妈!”   余蔓转头,看到陈远川带着笑笑和佳佳一起走了过来,她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抢先开口道:“雷志高来找我借钱,我觉得有些对不起他,就给了他点钱当补偿。”   陈远川和余蔓生活多年,两人还是有些默契的,   只这么一句话,陈远川就明白了余蔓的意思,他立马接道:“应该的,当年的事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地道,说起来笑笑刚出生那会儿,五官都没长开呢,雷同志你和你妈硬是就看出来她和我长得相像了,我自己都没看出来,要么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呢。这些年笑笑长大了,还别说,真就跟我越来越像了,还是雷同志你们母子俩有本事,一眼就看穿了。”   这下雷志高本就难看的面色,更是跟个调色盘一样,变来变去的。哪怕当年他以此为由跟余蔓离了婚,他也从没想过孩子不是自己的,但现今听余蔓和陈远川都这么说,他也有些拿不准了,他看向陈远川旁边那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应该就是陈远川口中的笑笑。   其实笑笑长得跟余蔓更像一些,不管是雷志高还是陈远川跟她都不像,但雷志高不这么想呀,他只觉得这姑娘确实跟自己没什么相似的地方,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愚弄了这么多年,他越想越气恼,有心想把手上的500块钱扔到地上,可到底没舍得,最后只能冲着两人“呸”了一声,留下一句“奸夫淫。妇”,便转身走了,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笑笑看向自己时的复杂眼神。   余蔓倒是松了口气,她料想雷志高这段时间应该不会找来了,就算以后他再有什么怀疑,他们也已经回深市了。   佳佳只有6岁,没太听明白几人刚才的对话都是什么意思,她好奇地问余蔓:“妈,刚才那人是谁?他怎么骂人?”   “没什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年货买完了吗?买完咱们就回去吧。”   除了笑笑还有些心绪难平外,其他人都很快就将雷志高抛到了脑后,说说笑笑地回家了。   晚上余蔓找笑笑谈了下,笑笑当时眼圈有些微红,次日便恢复了过来,本就是个没寄予什么希望的亲生父亲,现下不过是认识得更清楚些罢了。   就在过年的前两天,周建业一家子突然回到了村里,周建业早在当初调到北京后就成了家,只是他结婚晚,孩子如今才跟佳佳差不多大。   刘银凤和刘金凤这对姐妹,过去这些年里身处一南一北,已经有好些年都没有见面了,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姐妹间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原来刘金凤和周一清这次回来是打算回村里养老的,年后他们便不准备再跟着周建业去北京了。   “你们这好不容易跟建业团聚了,怎么才在一起没几年就又回来了呢?”刘银凤不解道。   “之前是因为孩子还小,我们在北京也能帮着他们两口子带带孩子,如今孩子已经要上学了,我俩在北京待着也没什么事,平时也难能有个说话的人,想想还是回来的好,再怎么说村子里的也都是相处了几十年的,再者人老了,总归还是要落叶归根的,只要我们知道建业他们一家三口在北京过得不错就行了。”   以前周建业在边疆,刘金凤自然时时为他悬着心,现在他在北京稳定了下来,刘金凤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你说的也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外面再好,到底这里才是咱们的家。”刘银凤感叹道,她姐和她姐夫还能做个伴,可惜她家爱国早早就没了。   那边姐妹俩说着话,这边周建业也找上了陈远川。   “什么?武术大赛?”   “对,过些日子在北京举行,也是为了宣扬传统文化,我看你身手不错,就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周建业说道,他来找陈远川,就是想问陈远川要不要参加过些日子在北京举行的武术大赛。   陈远川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算了吧,我对这什么武术大赛没有兴趣,就不参加了。”自己要是去参加这个比赛,那还不跟虐小鸡一样,没得一点竞技的乐趣,难道就为了拿个第一吗?陈远川本身也不是那种特别高调的人。   “你不想去那就算了。”周建业见陈远川拒绝了,也没有再劝说什么,刘猎户这么个高人在他们村里住了那么多年,愣是没有人发现,最后让大川捡了个漏,也是缘分,他猜想陈远川大概跟刘猎户一样,都不是喜欢在外人面前显摆的,从前在北京那次,要不是因为情况危急,大川大概也不会暴露自己的功夫。   陈远川自是想不到周建业已经把他和刘猎户组成了个隐世门派,他问起了冬冬的事。   “你上回不是去看了冬冬吗,他还好吧?”冬冬入伍以后被分配的军区离北京不太远,周建业之前还专门抽空去看了他一次。   “挺好的,他跟你学过功夫,起点本来就要比一般人高,我看他适应得挺快的。”   陈远川点点头,冬冬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自己教了他这么多年,自认为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了,等到家里的两个闺女长大成人,往后就该是自己享儿女福的时候了。   这年过年,除了冬冬当兵在外没能回来,应该算是家里人聚得最齐的一次了,而且家里的孩子也是越来越多,大家一起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年。   周建业的假期时间不长,年后没几天,他们一家三口就回北京去了。陈远川和余蔓这边也打算收拾东西回深市,可刘银凤却突然说她不打算走了。   陈远川很是意外,只当刘银凤是跟他大姨一样,有了落叶归根的想法,便劝说道:“妈,我大姨跟我大姨父两个人还能互相照应着,留下也就留下了,可你一个人住在村里,我们都不怎么放心。”   “我没打算住在村里,我准备去扬子那里,给他带两年孩子,你们上面三个兄弟,媳妇生孩子的时候都是我给照顾的月子,只有扬子他媳妇生孩子时,我在深市没能回来,我前些天去县里看了下,他们两口子的店铺生意都还挺好的,带个奶娃子难免有些手忙脚乱,趁着我身体还好,我干脆就留下来给他们照顾两年。往后你们各家估计都不会再要孩子了,我这当婆婆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现在开始实行什么计划生育,一家只让要一个孩子,已经生过的就不说了,刘银凤看陈远明和陈远扬的意思是都没打算再生二胎,毕竟他们的媳妇年纪也都不小了。   陈远川想了想,刘银凤既然有这么个想法,那就随她好了,省得她去了深市还老是惦记着陈远扬这边,等过些年刘银凤年纪大了,他再把人接去养老也行。   于是这次返程的时候,就只有陈远川他们一家4口了。离开村子时,陈远川回头望了一眼。   “怎么了?”余蔓问道。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一眨眼,咱们俩都已经认识15年了。”而他来到这个世界也有15年了,也算是彻底融入了这里。   陈远川看了看身边的妻子和女儿,笑着道:“咱们走吧。”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