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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第一次相遇,大概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吧,我应该已经十三岁了,为什么还会说出‘娇小玲珑而又可爱’这种话呢?”   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觉得有种隐隐作笑的感觉。   “啊,被拆穿了啊?”   丝毫没有感到怒气和讶异的昌浩呼了一口气后,突然皱了一下眉头。沙沙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正向这边逼近。那是常人觉察不了的特异的存在。但如果是感觉多少有点敏锐的人都可以感觉到那种气息。如果是在那之上的话,也许还可以或朦胧、或清晰地看到吧。湿漉漉地、汗水从昌浩的额头上渗了出来。   “来了……”   我们暴露行踪的时候这家伙果然不会出现。因为等了三天都不行,所以今晚试着把身体隐藏起来了。自己的判断似乎是正确的。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呢?为了能一口气收拾干净,果然还是要等他来到跟前再现身才是上策啊。悄悄地、带点紧张的僵硬的声音传到了昌浩的耳边。   “不要大意啊,晴明的孙子。   啪啦。头脑中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断裂的声音。反射性地,昌浩发出了怒吼。”   “不要喊我孙子!”   “喀塔喀塔”,巨大的响声和他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他突然站起来,同时他们藏身唐柜的盖子也一下子打开了。视野“哗”地打开了。深夜已远远过半。在好像随时都会倒塌的荒废房子里,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射进来。与漆黑又窄又小不堪的唐柜里截然不同的明亮和开放感中,昌浩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的脚边。   “我说过好几次了,不要让我听到孙子这个词!魔君你这魔怪听懂了吗?”   “那样的话,你也不要叫我魔君!”   这只四脚的生物在昌浩的脚边高傲的藐视着。它有着像猫一样大的身躯。但既不是猫也不是狗。而且也和其他任何一种动物都不一样。这样的生物,也许从来没有人见到过吧。它额头是有着红色的斑纹,看上去就像是花一样。耳朵很长,一直垂到后面,脖子的周围有一圈突起,就像是勾玉的项链。圆滚滚的眼睛像通透的彩霞的颜色。虽然看上去十分可爱,但这是名副其实的怪物。魔怪、鬼魂、异形、妖怪、化生、怨灵,虽然有各种各样的称呼方法,但昌浩姑且先把它亲昵地称呼为魔怪的魔君。但是,身为当事人的魔怪似乎不太喜欢这个称呼。根据魔君自己的说法,魔怪本来就是用来称呼带着恨意或苦痛而死去的人类的灵魂,像自己这种异形的妖怪完全是另一回事。   对此,昌浩的回应是:“这样不好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是什么太大的差别。“一点也不予理睬。结果虽然不愿意,魔怪也只能任由他把自己叫做“魔君”了。义正言辞地摇着纤细的尾巴、目不转睛地盯着昌浩的魔怪,终于突地转动眼睛,摆出了一副目中无人的表情。   “喂——”   “什么?”   “前面。”   “啊!?”   带着准备吵架的气势搭上对方的视线,昌浩倏地倒吸了一口气。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大骷髅。完全忘得一干二净了,这家伙才是这次行动的本来目的。在刹那间动弹不得的昌浩面前,大骷髅张开了他的血盘大口。从长岗京迁都到平安京,大概过了二百年的时候。在都城里,无数的妖怪猖狂跋扈,扰乱着人们安宁的生活。此时正和昌浩对峙的大骷髅,也是众多妖怪的其中之一。昌浩姓安倍,今年虽然已经十三岁了,但还没进行戴冠仪式。虽然已经决定将在近期举行,但因为还没定下吉日,所以具体的日子还没决定。寻找戴冠仪式吉日的占卜由祖父进行。昌浩出生的安倍家,世世代代都以阴阳师为业。而且,安倍昌浩还拥有一位非常有名的祖父。他的名字叫做安倍晴明。就是稀世的大阴阳师的那个晴明。正因为有一位有名、以至于不用提名字大家都能心领神会的祖父,所以昌浩经常被只有称呼。   “那个晴明的孙子。”   对本人来说,这确实是一件非常不愉快的事情。   “昌浩!”   在呼叫声中,昌浩突然回过神来。血盘大口就近在眼前。一颗颗排列整齐的牙齿像人头那么大,在面前上下张开。昌浩瞪大眼睛大声喊叫。   “牙齿——!!!”   不要跟我开玩笑了,如果被那牙齿狠狠地咬一口,自己的身体就真的会一分为二,就这样子到那个世界去了。昌浩反射性第抬起右腿想要后退,但被唐柜的边沿阻挡了,华丽地摔了个四脚朝天。就在这时,那个大骷髅经过他的正上方飞了过去。牙齿嘎哧嘎哧的碰撞声在空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如果没被绊倒的话,也许会被那牙齿咬到吧。摆出高呼万岁的姿势目击到全过程的昌浩额头上直渗冷汗。所谓的因祸得福,一定就是指这个吧。被强烈撞击的背部和头部的一点……不对,是十分强烈的痛楚,已经被抛诸脑后了。   “昌浩,站起来!”   魔怪用嘴叼着昌浩狩衣的袖子用力拉扯,他慌慌张张地跳起来后,身体突然被魔怪推了出去。   “呜啊!”   昌浩哼着被打飞出去、咕噜咕噜地转了几圈,然后支撑起上半身,张开嘴就要发牢骚。   “你在干什……!”   就在昌浩刚刚所在的位置上,大骷髅不是扎进去了吗?发出骇人的声响,油漆剥落的古老唐柜被打得粉碎。荒废的房子也因为冲击而震动,尘埃纷纷攘攘地舞落。   “哇……”   怨灵来到被怪物的血盘大口吓得脸部微颤的昌浩身边,斜眼盯着大骷髅。   “终于肯出来啦,竟敢让我们等了四天,现在终于相逢啦。”   “这样就对了,你给我好好教训他一下。”   收到来自死命紧握拳头的昌浩的助威,怨灵更得意地继续下去。   “听好了,你这个在京城引起大骚动的大骷髅。虽然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半吊子的、失败的、吊车尾、而且还不怎么可靠的阴阳师,但姑且也说得上是实习中,大概将来会有所作为、最终成为伟大阴阳师的人,所以你给我记好了!”昌浩不由自足地趴倒在地上。魔怪发出的声音带点高昂、穿透力很强。但那内容……昌浩边皱着眉头边勉强地用手肘支撑着身体要站起来,不愉快的神情在脸上表露无遗。   “等一下,魔君,你的说法有点过分啊!”   “我说的没有错吧。我只是想公正地下个评论而已。还有,不要再叫我魔君!”   无情地驳回昌浩的抗议,魔怪把话题转回那张大嘴巴的大骷髅。   “注意,要过来了!”——   ※——※——※——※——   在京城边上的一所荒废的房子里,每天夜里都有怪物出没,把路过的动物和行人引诱过去吞食,你想办法把它解决掉——祖父晴明是在大约十天前和他商量这件事的。那个时候的安倍家正因准备日益临近的末孙的戴冠仪式而忙个不停。必须备齐得日用器具、服装的订做、之后充当监护人的戴冠人和理发师的委托、还有接待宴席的准备工作等,需要定下细节的事情堆积如山,没有比这更忙碌的时候了。而且,作为当事人的昌浩也有修行的重任加身,面前就像耸立着一座万丈高山一样。位于安倍宅一角的自己的房间里,昌浩被包围在堆积得像山一般高的书籍中,一心不乱地读书求索。以祖父为首、父亲吉昌、长兄成亲,还有次兄昌亲都拥有着大量关于阴阳道的书籍。昌浩的身后东一本西一本地散落着各种各样的书籍,说是同居人也不过分的魔君正把他们一本一本地叠整齐,把卷轴恢复原样。就在这时,晴明出现了。 第一章黑暗魔君(下)   “啊啊,真令人佩服。原来你正在用功啊~”   “劳烦您特意过来……有什么事吗?”   昌浩的视线从书本上抽离,皱着眉头、用怀疑的目光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位面目慈祥的老人。昌浩确信着一件事情。他的祖父、稀世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不是人类。晴明的母亲事妖狐、他小时候有喜欢吃古怪东西的癖好、可以理解鸟类的语言,对于种种关于这位老人的不同寻常的传闻,少年只有一种看法。他是狸猫。没错!而且,并不是普通的狸猫。毫无疑问,他是生存了好几十年,拥有强大妖力的狸猫精。昌浩很小的时候,就从晴明的种种举动和恶行中印证了这个事实。满布皱纹的脸上泛着微笑,晴明跨过满地狼藉的书籍和卷轴,发出了“嘿哟”一声,好像很费劲似地坐了下来。没有用蒲团,直接就坐在了冷冰冰的地板上了。昌浩啧地咂了咂嘴,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把自己的蒲团让给了晴明。   “昌浩真是温柔呢~”   “……到底有什么事情?”   晴明用扇子轻轻地敲了一下,昌浩毫不客气的态度丝毫没有影响晴明的心情。   “对了对了,昌浩……”   “什么?”   对带着不解俯身就要坐到地板上的昌浩,晴明笑呵呵地道明了来意。   “有怪物出没的那件事情,就由你出马把它摆平吧。”   竟然让一个还没进入阴阳嘹的、十三岁的半吊子阴阳师去退治妖怪,这只能说明是晴明的脑袋有问题了,而且还是用打发人办事的轻率口吻!   “魔君,难道你不这么想吗?”   在被骷髅追逐的过程中,昌浩无情地控诉晴明。   “我明白了,总之先反击吧!”   可以直立行走的怨灵,在逃跑的时候充分发挥了四足动物的本性,四足一齐出动往前飞奔。   虽然说是废墟,但也曾是某贵族宅第的房子,真不是一般的大。踢倒已经破旧不堪的屏风和幔帐、推开挂帘、越过肘几,昌浩和怨灵到处乱窜。大骷髅正在他们身后扫平障碍物死命追赶,真是让人毛骨悚然的状况。支撑这房子的几根柱子都一分为二,房子咯吱咯吱地传来了不稳的声响。   “啊!”   昌浩突然向前摔倒、顺势向前翻了几个跟头。在黑暗中没发现倒,那里不知道为什么放着一张塌塌米,昌浩就是被它的一角所绊倒了。   “好痛痛痛痛~~~~~~”   毕竟对急刹车没什么能耐的大骷髅,从摸着摔个正着的额头、眼泛泪光的昌浩头上飞驰而过、剧烈地撞到了柱子上。咯吱咯吱的不稳的声音变成了像要崩溃似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尘埃接连不断地从天井掉落。无论怎么想,都是宅第即将倒塌的前兆。   “喂喂,你给我干好一点啊,晴明的孙子!”   朝一脸愕然的魔怪回瞪了一眼,昌浩跳起来和大骷髅进行了对峙。回头望去,大骷髅巨大的牙齿打出咔嚓咔嚓地响声,慢慢地朝这边逼近过来。昌浩整理了一下呼吸,双手结印。   “嗯啊吡啦呜唔咔啦啦骷嗒嗒……”   大骷髅突然停止了动作。昌浩吧挂在脖子上的数珠摘下来,缠绕在两只手上,   “哪唔吗骷萨唔吗嗒吧咂啦嗒唔,瑟唔嗒吗咔咯唼嗒唆哇嗒呀哇嗯,嗒啦啦咔嗯吗唔!”   庞大的妖气从大骷髅身上迸出,就像锐刺一般,刺向昌浩的全身。但他手中的数据剧烈的晃动,把那波动反弹回去了。   “哦?有一点进步了嘛!”——   用脚踢了一下突然插嘴捣乱的魔怪,昌浩从怀里抽出了一张符咒。   “谨请供奉、降临诸神诸真人、缚鬼伏邪、百鬼消除、急急如律令!”   伴随着咒语飞出的符咒恰好贴到大骷髅的额头上,随即放出耀眼的光芒。骇人的咆哮四处回荡。骷髅发出惨叫。   “明明没有喉咙,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呢?”   “现在不是这个问题吧!”   面对提出的这个不合时宜而又天真质朴的问题、正在迷惑不解中的魔怪,昌浩发出了怒吼。   那一瞬间,大骷髅的轮廓模糊了。昌浩瞪大了眼睛。巨大的,看上去似乎有一丈长的骷髅的实体是……   “不会吧,等一下!”   吓破胆子的昌浩连连后退。它的实体,是由好几百、几千个骷髅被继续生存的执念牵掣集聚在一起变化而成的名副其实的魔怪。大量的骷髅一起盯向昌浩。魔君向着大气都不敢吐一口的昌浩进行了说明。   “昌浩你明白了吗?所谓的魔怪,就是指这样的东西。今后不要再称呼我做魔君了!因为你已经亲眼见识过实物了第二章戴冠仪式(上)   “这种时候你怎么还可以这么冷静啊!”   面对含泪欲哭的昌浩,魔怪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什么?啊~没问题没问题。你刚刚的法术不是已经让他们回复不了大骷髅的形态了吗?就是说,他们已经没有作恶的能力了。”好像是在呼应魔怪充满自信的话一样,一直凝视着昌浩的骷髅们突然化作了黑烟。接着……数以千计的骷髅发出轰隆隆的声音、突地刮起一阵强风、把宅第的日常用具都吹跑、然后四散离开了。变得破落不堪的符咒轻轻地飘落到什么都被刮走空无一物的地板上。   “结……结束了啊……”   正要松一口气发一点牢骚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嘎啦”的不祥的声音。   “嘎啦……?”   昌浩和魔怪同时抬头往上望去,只见天井的大梁已经严重弯曲、露出巨大的裂缝了。碎片也零零落落地往下掉。这所荒废的房子还可以站在这里,本来就已经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再加上昌浩他们的追逐战和大骷髅四散时的冲击,最后的持久力似乎也已经用光了。   “哇——”   从即将倒塌的房子里,传来了昌浩巨大的惨叫声——   ※——※——※——※——※   “昌浩,我经常想……”   “……什么”   沾满灰尘的魔怪感慨良多地开口说道。   “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好果然是一件好事。虽然我对你日常的行为没有什么自信,但只要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好,就一切都可以应付过去了。”   昌浩同样是满身的尘土,已经是浑身无力地坐着动不了了。   “你为什么不说是因为我日常举止端正,所以才能逃过被大梁和屋顶压扁的劫难呢?”   魔怪没有回答满脸不高兴的昌浩,而是朝四周环视了一圈。倒塌的荒废房子的残骸漂亮地撒落在四周。因为昌浩和魔怪所在的位置附近没有很粗大的梁柱,所以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坏,人也只是头上起几个包就了事了。但是,昌浩知道。在倒塌的瞬间有一阵红光闪过,出现了一个人影。还有那轻而易举就把碎片挡开的强有力的手臂。自己仅仅被尘埃和零小的碎片击中这种事情,无论怎么想也不会认为是因为好运吧。然后,就在一切将要结束时,人影消失了,剩下的只有自己和魔怪。   “啊——啊——到处都严重损坏了。”   直直地盯着身旁边皱眉头边伸了个大懒腰的魔怪,昌浩的脸上浮现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接着,好像抑制不住似地尽情打了一个哈欠。   “啊~~啊~~呜……”   三天的通宵守候、再加上的四天的大骚动,已经到极限了。因为安心感的推波助澜,眼皮也变得像铅一样沉重。面对像划船一样摇摇晃晃的昌浩,魔怪慌忙站了起来。   “喂喂喂,不要睡啊。再这种地方睡的话会被虫子咬的,还会浑身酸痛……你到底有没在听啊!”   “嗯——”   把头枕到正适合做枕头的木片上,昌浩很快就进入了梦乡。魔怪毫不留情地摇晃着昌浩。   “你这家伙,快起来!晴明的孙子。我说孙子啊——孙子!”   但是,不论怎么呼叫怎么摇晃,昌浩仍是沉稳地呼吸这、一点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就连连声呼喊禁忌的话题“晴明的孙子”也没有反应。他完全睡熟了。   “我要丢下你啦,可恶!”   魔怪无情的叫声在回荡。原来东方蔚蓝的天空眼看就要变成紫色了。发现到这一点,昌浩在褥子上翻了个身。   “……啊?”   站起来后往周围扫视了一圈。是熟悉的天井和日常用具。因阳光照射而褪色的帘子和屏风被风吹得摇摆不定的幔帐。脚边还堆积着大量的书籍和卷轴。这里确实是自己的房间没错。   在他的旁边,魔怪正露着肚皮四脚朝天地睡觉。不管怎么说,这也太没有防备了吧。一般、魔怪会让人家看它露出肚皮睡觉的样子吗?昌浩的手不知不觉地按住了额头,重新考虑后,觉得还是没有担心的必要吧。如果谁要对这个宅第耍什么拙劣的手段的话,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吧。况且,这里还有晴明的儿子吉昌。大概也没有多少妖怪敢攻击这个住满了天敌阴阳师的宅第吧。昌浩低头望着自己。身上只穿着一层单衣。本应穿在身上的狩衣和和服都变得凌乱不堪地散落在地上。身上看似胡乱地套上的衣服,大概是从柜门脱落的唐柜里随便扯出来的吧。用绳子绑起来的头发、发尖上满是灰尘。仔细一看,还能找到泥土的影子。综合以上种种情况,看来自己是被魔怪生拉硬拽地扯回来的。量它那矮小的个子也不可能要把他背回来吧。而且……   “即使就这样睡在那里也没什么问题吧。”   搔搔头皮、低声咕哝了几句,本应已经熟睡的魔怪突然一脚踢向昌浩的侧腹。   “啊!”   受到突然袭击的昌浩用两手按住被攻击的地方,朝怨灵的方向望去。魔怪突然爬起来,像哼哈二将一样站着,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   “快向我道谢!道谢啊!我可是拼命地把拳打脚踢都弄不醒的你搬回来的哦!”   但是,昌浩根本没在听魔怪说话。自顾自地把散乱在一旁的狩衣和和服展开,埋头思考。   “嗯……虽然弄脏了,但没有弄破呢。既然是被拖着回来的,早就做好觉悟了。但奇怪,哪里都不觉得痛呢。”   “跟人家说话的时候要好好看着对方的脸、目光相接、认真听对方的话。没有人这样教导过你吗?”   “啊,莫非魔君你是把我放在木板上或其它什么东西上拉回来的?真是聪明呢~”   “啊~没错没错。我想如果和服都弄破了的话就真的太可怜了呢……不对!”   无意识中受到昌浩的话诱导的魔怪突然回过神来大声嚷道。   “虽然已经5月过半了,我是担心黎明的寒气会让你受凉,从拼命把你搬回来的!昌浩你真是个没有良心的家伙。啊啊,以前明明是那么的可爱……”   “所谓的以前是什么时候!不要把几个月前说成是以前!”   昌浩边思考边抬头望向天井。心中嘟哝着,因为当时真的很困啊,但是……昌浩突然笑了起来。   “魔君真的很温柔呢。谢谢~”   “真是没有诚意的道谢呢。”   轻轻地拍了拍半睁着眼的魔怪,昌浩握紧了拳头。   “好,大骷髅也已经打退了,我可以大摇大摆地去向爷爷报告了。”   看到了吗,爷爷你这只老狸猫,妖怪已经被我完全驱除了。   “——那会变得怎么样呢,昌浩……”   坐在昌浩旁边的魔怪翻着眼珠,向上望去。   “那个,是晴明派人送来的。”   “爷爷送来的?”   魔怪指着书桌上的信。放下和服、把信取起来、美妙的字体让人的目光不能移开。   “……”   渐渐地,昌浩的脸色开始阴沉下来,手的力度不自觉加大,把纸片捏出了皱褶。   不久后,他的肩膀开始颤抖起来,晴明寄来的信被啪嚓一声捏碎在手心,信上这样这样写着。   “虽然你独自驱除了妖怪,但可不能破坏那所废弃的房子哦。还在半夜制造噪音‘给附近的居民添麻烦,你要好好反省这件事情。你还只是半吊子呢。晴明”就是那回事吧。晴明用了远视术或者其它什么法术,把孙子的一举一动自始至终都尽收眼底了。   “……”   那个就是“事不关己……”之后什么来着?魔怪心中有数,为了和昌浩拉开距离而渐渐地往后退。突然,昌浩把揉成一团的信纸用力向墙壁扔去,大声叫喊。   “那个糟老头子——————!”   5月末的吉日。筹备已久的、安倍吉昌的末子安倍昌浩的戴冠仪式终于要举行了。通常来说,贵族家的孩子都会在十一岁至二十岁这段时间里完成戴冠仪式。大多数人一到十一岁久马上举行,接受天皇赐予的冠位(原著就是这么写的,不是某尘打错字)踏上仕途。因为关系到将来能否出人头地,所以戴冠仪式是越早越好的。像昌浩那样,到十三岁仍然保持儿童的装束是很少见的。戴冠仪式一般会在正月举行。昌浩的童年玩伴也在去年正月进行了戴冠仪式、早就已经踏入仕途了。   “终于举行戴冠仪式啦,等很久了呢第二章戴冠仪式(下)   感慨万千地细诉、昌浩带着和自己年纪不符的沧桑感仔细回想至今以来自己走过的路程。对于男子来说,戴冠仪式是一生最重要的仪式,穿着儿童的装束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自己终于也要步入大人的世界了。而且,搞不好自己现在说不定也不会在这里了。他的戴冠仪式拖到现在才举行是有原因的。   “真的等了很长时间呢。”   魔怪在昌浩的身边感慨万千地点头。昌浩能平安无事地活到现在,都是多亏了有这只魔怪在身边。世纪上,他和魔怪是一起经历了各种激烈战斗、并肩作战至今的好友。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   “哎呀,应该怎么说才好呢。就是这个成绩异常差劲的弟子终于可以自立了的心境吧?”   “……那是什么啊!那个比喻!”   用尾巴拍了一下紧皱眉头的昌浩,魔怪“扑哧”地笑了。   “因为……你时候我真的有‘难道真的不行了吗’这种想法的……”   那个时候。确实是那样呢……回想起那是的事,昌浩就觉得两肩无力。   那是发生在初夏时候的事情。因为某种原因,昌浩死活也不肯当阴阳师。有一天,晴明派人送了封信给顽固、坚决不肯让步的昌浩。如果你不想当阴阳师的话不必勉强。但没有尝试过是不会知道和不合适的吧。你应该要证明自己的实力。所以,你去把引起京城骚动的妖怪驱除掉吧。昌浩很生气。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啊?但生气归生气,晴明的命令是绝对的。实际上,那个时候的昌浩丧失了看见鬼怪的能力,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而知道这秘密的,就只有昌浩自己和刚认识不久的魔怪了。所以,这个非常无理的难题就这样找了上门。虽然要遵从晴明的命令很令人火大,但有不可能不做。唤醒一直以来沉睡的阴阳道知识,为了弥补看不见妖物这个最大的缺点,他还请求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魔怪从旁协助,昌浩就这样前去驱除妖怪了。看不见的威胁,还有初次看见的、妖怪那强烈的瘴气。昌浩吓得缩成一团、根本使不上法术,正等待着成为妖怪的食粮。时至今日,还可以清楚地回想起来。   手足被妖怪缠绕、光溜溜的舌头的触感。黏糊糊地缠绕在身上的微热的瘴气,还有刺耳的、吓人的异形的咆哮。大概有8尺大小的大口里,牙齿像梳子一般整齐地排列着。但是,昌浩得救了。被经常缠绕在他身边、当时充当看不见的他的眼睛的魔怪。魔怪挺身而出,救下了将要被妖怪吸进去的昌浩。明明是那么纤细的身躯,却用尽全身的力气压制着妖怪的牙齿,救出昌浩,而自己却被妖怪吸进体内去了。那一瞬间的冲击,昌浩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吧。   然后,就在着穷途末路的之际,昌浩想起来了。自己可以看见妖怪的能力为什么会消失。然后,他许下了一个重要的约定。和现在仍然留在自己身边的魔怪一起。   “哎……当时真的想过,我会就这样死掉吗?但现在我仍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且……”   突然,昌浩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笑容。   “我在心里发过誓,终有一天,我一定要对爷爷还以颜色。我是绝对不会输的!”   “光是有这个觉悟的话确实是很伟大呢。加油啦,晴明的孙子。”   魔怪啪啪啪地鼓起掌来,昌浩马上反驳。   “不要叫我孙子!”   这时,吉昌过来了。   “已经准备好了吗?”   昌浩慌忙站起来。   “啊,准备好了。”   事实上,他今天约定了要和父亲一起到左大臣藤原道长的府上拜访。藤原道长在四年前接受了内览的宣旨,担任右大臣一职。第二年,他设计使侄子这一最大的政敌被降职,自己爬上了左大臣这一位置。现在的宫廷里,即时说他使最大的掌权者也不为过。最近有流言说他把自己的亲信送进宫里当妃子了。当今天皇的后宫里有一个中宫和三个女御。如果现在再多掺一个人进去,大概又会重新挑起权力的纷争吧。这些错综复杂的东西,事实上都是跟长兄成亲现学现卖的结果,昌浩自身并不太清楚。但既然自己的目标使宫廷阴阳师,那给实力雄厚的道长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也绝对不是什么坏事。今天的会见似乎也是道长亲自先提出来的。自己,可以寄托全部新任的晴明的孙子,就要举行戴冠仪式了。在那之前,他希望先见一下那个孩子。听到这个消息,昌浩一瞬间觉得自己彷佛使什么奇珍异兽。但道长是朝廷里首屈一指最有势力的人,一旦受到他的惩罚,就相当于人生已经结束了。人生这么漫长,可以的话他都不想遭到人家的厌恶呢。正因为如此,昌浩就和吉昌一起朝藤原道长居住的东三条殿走去了。徒步地。   “怎么说好呢,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呢……”   魔怪走在吉昌和昌浩中间,边摇摆着尾巴边紧紧跟上他们的步伐。   “阴阳师这个职业俸禄很低呢。”   无论是出外还是进宫晋见,他们一次也没用过车代步。晴明是因为年事已高、再加上有相当的地位,所以进宫的时候可以坐车,但吉昌和兄长吉平至今为止仍是步行入宫晋见的。阴阳师这个职位,虽然在工作上是属于很苛刻的类别,但俸禄绝对是不高的。   “阴阳师这东西,要说的话应该属于具有特殊技能的职位吧?但俸禄竟然这么低,这个世界实在是太不合理了。”听到魔怪的牢骚,吉昌苦笑了起来。从这只拥有博学多才、并且精通杂学的魔怪的口中,经常可以道出真理。   “但因为父亲和爷爷都是天皇身边的人,所以可以私下接受委托,获取额外的进帐,所以我们家的日子也不是太难吧。”   听到这些话,魔怪用后足直立站立起来,狠狠地拍了一下昌浩的腰部。   “那只是晴明和吉昌而已。你即使出仕了,最初也只是阴阳寨里一个打杂的吧,俸禄微薄仕肯定的了。严酷的劳动量、微薄的俸禄、晴明在四十岁以前也只不过仕阴阳寨的一个学生,即使现在身份高贵了,除了更加忙碌以外根本就没什么好事。”   “知道得真详细呢,真不简单。”   吉昌一阵苦笑,魔怪洋洋得意地挺起了胸膛。   “当然,我是无所不知的。”   “你不要那么得意第三章诅咒(上)   昌浩从后面使劲地打了怨灵的头一下。吉昌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当事人的魔怪明明没受到多少伤害,却使劲地对昌浩抱怨:“好痛!”   每次看到昌浩和魔怪之间毫无顾忌的对话,吉昌不自觉就会感到昏眩。他清楚地知道,隐藏在魔怪那娇小可爱外表背后的本性是如何地冷酷呵可怕。他十分担心昌浩那轻率的举动,可能在什么时候就会触怒那魔怪了。打饰,昌浩却完全没有在意。经常毫不掩饰地生气、出手。魔怪也似乎是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所以吉昌总是提心吊胆地在旁看着他们打闹。东条三宅坐落在西洞院大路一直往南延伸的地方。就是西洞院大路和二条大路的相交之处。即使在为数众多的贵族府邸中,这里也能以最宽广、最华丽而著称。路途大概已经过半了吧。在行人络绎不绝的大道上、父子二人并排行走着。夹在他们二人中间的魔怪,有一大半的身子被挡住了。突然,魔怪扭过头去。就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东西一样,视线往四方洒落。   “魔君,怎么了?”   觉察到这件事,昌浩停下了脚步。魔怪跟着停了下来。吉昌也不可思议地俯视着魔怪。魔怪抬头望向吉昌。   “……感觉不到吗?”   “什么东西?”   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吉昌埋头苦思。魔怪瞥了昌浩一眼,没有回答。皱着眉头在苦思冥想什么东西。虽然只是一瞬,但他确实感觉到了妖气。那只是很微弱的妖气。如果被其他事情分散了注意力的话,也许连自己也不会发觉到般的脆弱。但妖气是奇妙的、与众不同的。确实是异形的气息没错,但那确实至今为止从没遇到过的,真是不可思议。难道是我想太多了。等了好久魔怪都没有反应,于是昌浩就抱起了他那娇小的身躯。   “哇?”   面对被突然的事态弄得狼狈不堪的魔怪,昌浩耐心地叮嘱着。   “我们现在必须到左大臣的府上了。想要思考是没有问题,但是不能停步哦。”   因为徒步是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他们可不能让左大臣久等。因为昌浩说的的确是事实,所以魔君就这样乖乖地趴在他的肩上了。并且还突然发现,果然还是这样子比较轻松,早知道一开始这样做就好了。   “那么,父亲,我们快点赶路吧。”   二人稍稍加快了步调。魔怪在昌浩的肩上密切留意看四周的动静。姑且不说昌浩,就连吉昌也没有注意到的那个气息。是因为那妖怪就只有这样的程度吗?但另一方面,被称为直觉的东西敲响了警钟。总之,过后跟晴明说一下吧。得出这个结论,怨灵又抓紧了昌浩的肩膀。   到达东三条宅的时候大概是申时的八时半刻。从安倍宅出发的时候是八时过一点点,所以一共花了不够半刻时的时间。年过四十的吉昌和昌浩都是腰腿强劲的人,所以走路对于他们来说完全算不了什么,但如果是那些经常以车代步的上流贵族的话,大概现在已经累得倒下了吧。当代首屈一指的权势者的宅第的却是华丽非常,还拥有着为数众多的仆人。向前来出迎的杂役通告来访的事情,稍等了一会儿,就有一个使女走出来了。   “让你们久等了。请走这边。”   跟在使女后边,昌浩一边走一边新奇地四处张望宅第的内部结构。趴在昌浩肩膀上的魔怪好像在取笑他似的,嗤嗤地笑了起来。   “喂喂,如果连这个宅第都那么吃惊的话,那内里的宽广程度肯定能让你吓破胆了。”   安倍宅里就只有几名仆人。所以最低限度,自己的事情都要自己尽力完成。使女这种东西当然是没有的了,所以昌浩的母亲非常的繁忙。因为两个兄长已经结婚,很少回家,所以昌浩实际上就跟独生子无异。总之,人气旺盛对他家来说根本就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原来如此,左大臣的宅第都已经这个样子了,王宫里真的很厉害呢。“   “——我,不会迷路吧——”   带着些担心的口吻小声的嘟哝,肩上的魔怪重重地拍了一下胸口。   “交给我吧。如果真的那样的话,就由我来负责给你带路。”   “啊,此话当真?那样心里有点踏实了——这样说,你不是连大内里都想进去吧?”   “没关系没关系~大内里本来就是意形和妖怪的巢穴。现在多我一个也没什么区别啦。”   斜眼看着滔滔不绝地说话的魔怪,昌浩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问题不在这里呀。算了,反正魔怪已经说没问题了,就应该没问题吧。不要被其他阴阳师或者前来参见天皇的德高望重的高僧错手驱除掉就好了。透过面向寝宫的帘子,可以把中庭一览无遗。寝宫在宅第的中心。通过走廊与寝宫连接的房子被成称为对屋,是夫人和孩子们居住的地方。寝宫南边的前面有一个空旷的庭院,每逢有什么事件发生的时候都会在这里举行宴会吧。而且,在庭院前面的水池上方还漂浮着几只小船,大概是可以乘船游玩吧。安倍家的院子里姑且也算是有一个水池,虽然大小有点难以启齿。昌浩小时候似乎曾经掉进过那个池子里,但因为既不大又不深,所以现在才能够平安无事地站在这里。如果是这样大的池子,自己一定不能获救吧。   “哎,我们身处的世界不一样呢。”   因为自出生之时起,就已经把安倍家当成是自己生命中的一切,所以即使现在跟他说还有更美好的生活,他也不会闹什么别扭了。有时候,就连父亲也会说想坐车出去的话,但那也只是因为太疲倦了而已,并不是对生活有什么不满。   “没错没错,人要向上看也是无可厚非的。”   魔怪甩了一下尾巴,说出了这样一句分外令人深省的话。   “那里就是寝宫吧。然后——坐在褥子上面的是道长。很年轻吧。”   今天天气很暖和。也许是通风良好的缘故,格子窗被打开、帘子也被掀开了。因为不是女性,不必在幔帐中隐藏身资,所以可以看见一个坐在褥子上倚着几案的壮年男性。精悍的面容上蓄着胡子,清澈的眼神里洋溢着自信。整洁的狩衣反射着光泽,一眼就看出是用上等的绢制造的。注意到被使女领进来的吉昌几人,道长的目光柔和了下来。   “啊,我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呢。”   “真的很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仿效稍施一礼的吉昌,昌浩也马上低头行礼。因为是宫中势力最大的人,昌浩原本还以为那会是一个多可怕的男人,但眼前的这人却是出乎意料地沉稳、平静。在使女准备好的蒲团上坐下,昌浩决心要表现得成熟大方一点。如果因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而触怒了道长,那自己一族的将来将会是一片黑暗了。举行戴冠仪式以后出仕,这只是一种惯例,在这个过程中必然会牵涉到人际关系。如果想要出仕的话,这点将会是更能左右局势的因素吧。哎,我可以顺利做好吗?   正在心烦意乱的时候,魔君就在他面前坐下,摆出了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没错呢。因为不慎的发言而导致被降职到边远地区的贵族数不胜数。听懂了吗,昌浩,第一次是最重要的。你是一个能用良好率真的态度待人接物、顽强努力的见习阴阳师,用尽全力戴上这副假面吧。”   “…………”   “喂,你不要忽视这些话啊。难得人家好意要传授你今后应该注意的事项,最起码也要回应一声吧。”   “………………”   “……晴明的孙子第三章诅咒(中)   “不要让我听到孙子这个词!”   一直遵从着“忍”字的教诲而沉默至今的昌浩,终于条件反射般地怒吼了起来。在下一瞬间,马上又恢复了自我。战战兢兢地对上对方的视线,道长正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他慌忙又低下了头。   “那个,很对不起。突然,那个……”   制止住诚惶诚恐的、不能继续说下去的儿子,吉昌开口了。   “道长大人,虽然你看不见,但事实上这里有一只魔怪,现在它正在保护着这个孩子。”   “什么?”   道长的眼睛开始发光。   “这是真的吗?那是什么样子的?既然你能坦然地说出来,就是说对我是没有危害的了?”   “是的,这一层你当然不用担心。”   “原来如此啊,真不愧是晴明的孙子、你的儿子。还没有正式开始阴阳师的修行,就已经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异形了。”   错了,昌浩在懂事之前就已经被强迫接受阴阳师的修行了。   虽然事实是如此,但因为不能说出来,昌浩选择了沉默。接着,道长捏着昌浩的头细细地审视,然后高兴地笑了。   “拜托你了,昌浩。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为我服务。”   “是,我一定会努力的。”   昌浩低下头、坚定地点了一下。看到这一切,魔怪得意洋洋地挺起了胸脯,做出一副就要哼哼地咳出来的自豪的表情。   “看,多亏了我你才被表扬了呢。”   昌浩不能当场反驳,在道长没注意到的时候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   道长和吉昌似乎还有别的事情要商量。那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不是昌浩这个半吊子可以涉足的。也许,是涉及到政治问题吧。   “昌浩,会很无聊吗?你可以命令仆人带你去坐船游玩哦。”   拒绝了道长的好意,昌浩得到了可以在东三条宅的庭院里进行冒险的许可。   真的很大。而且还是包围着这所宽广的宅第,那个宽广的程度可想而知。   “光是庭院就可以把我们家装进去了……”   昌浩边往前走边低声咕哝,身旁的魔怪也表示同意。   “也许吧。真不愧是藤原氏首屈一指的权势者。但他们的势力强大起来也只是最近的事情吧。”   藤原家的初代镰足,是一位更加质朴的人吧。昌浩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刚刚所说的镰足,已经是好几百年前的人了。真不愧是魔怪。虽然有时候他会自己夸口说自己已经生存在这个世界好久好久了。但可以回忆起这么遥远的事情,昌浩还是觉得到很了不起。沿着绕房而建的瓦顶板心泥墙漫步,昌浩突然想起了什么询问起来。   “魔君,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   这只魔怪并不是普通的妖怪。它本来是拥有重要的使命的。父亲吉昌之所以会对它毕恭毕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自己虽然称呼他为魔怪,但其实它拥有一个更了不起、更好听的名字那个名字是特别的,只有被他选中的那个人才能称呼他。昌浩被赋予了称呼那个名字的权利。   “最初是为了帮助看不见幽灵鬼怪的我而留在我身边的吧?那么,既然现在可以看到了,就已经没有索米好担心的了吧?”   “嗯,所以呢?”   敏捷地用后足直立起来,魔怪站直身体,想尽量接近昌浩的视线。因为一直直立还要一边疾步前进,所以有时候会脚下不稳。昌浩伸出两手,把魔怪捧了起来。这和普通的动物有着本质的区别吧。与同等大小的狗相比,这只魔怪要轻盈得多。把魔怪放在肩上,昌浩拖沓地迈着脚步向前移动。   “就要举行戴冠仪式了,也算是变成一个独立自主的人了吧?”   “只有装束是这样吧。”   “虽然是这样!但我会努力修行的!所以即使你回到爷爷那里也没问题了。”   魔怪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想说这个啊。魔怪是和晴明定下协定而跟在昌浩身边的。说是为了避免让看不见异形的昌浩陷入险境。所以即使陷入绝境,也要保护昌浩。但是现在,昌浩看见鬼怪的能力已经失而复得了,虽然仍然有点危险,但他也已经可以独自驱除妖怪了。所以这是昌浩在为我担心吧,以他自己的方式沿着水池漫步,只见一条小桥延伸到一个小岛昌浩一边过桥一边继续说着。   “但是,如果你是自愿想和我在一起的话就另当别论。”   听了昌浩的话,魔怪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是什么话啊。啊,我明白了!难道我不在你会感到寂寞?”   “才不是!”想要反驳的昌浩头脑一片混乱,魔怪从他的肩上灵巧地跳了下来。   “真拿你没办法,你那么寂寞的花,我就陪在你身边吧!”   像动物般地飞奔,魔怪的尾巴一晃一晃的,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不用害羞不用害羞~啊,昌浩真是可爱呢。这点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呢。“   昌浩生气地追了过来。为了不让他捉住,魔怪穿过走廊下方,轻巧地逃跑着。昌浩追赶着魔怪、逐步深入到宅第的内部。这里应该是东北的对屋吧。   “这里是哪里?”   不敢发出巨大声响,昌浩只能放任自己的视线去寻找魔怪。在对屋的挂帘下发现了那纤细的身躯,昌浩急忙飞奔过去。   “找到了。快,我们要回去了。”   魔怪轻而易举地就被伸过来的双手捕捉到了。丝毫没有动静,就这样任人摆布。样子有点奇怪。昌浩皱了皱眉头。   “魔君,你怎么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   很僵硬的声音。可爱的圆滚滚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额上的红色纹似乎要燃烧起来一般。   “这里?但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魔怪摇了摇第三章诅咒(下)   “不是这里,虽说不是在这里……没错,这里还留有像残渣一样的东西。是属于那异形的,我所不知道破天机某种东西……”   “某种东西……?”   昌浩回头望着寝宫。这里是内览藤原道长的宅第。虽说除了这里以外,道长还拥有好几所房子,但据说这里是最大的。东三条宅第的历史已经很悠久了。就道长已经不知道是第五代还是第六代来说,真的已经很了不起了吧。古老的宅第往往都有因缘这类东西的存在。魔怪所不知道的异形大概就是这里的因缘吧。还是说……   “针对道长大人的……诅咒之类的?”   昌浩压低声音一说出来,马上就被魔怪否定了。   “不是,这不像是诅咒之类的东西……话说回来,昌浩,这种事情就由你自己查个明白吧。”   “啊?但是我只是个半吊子啊。”   敲着好像想要蒙混过关、搔头赔笑的昌浩的额头,魔怪露出了奇怪的样子。就在这时……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面对突然从天而降的声音,昌浩和怨灵僵直了。那是一把尖细的、少女的声音。战战兢兢地移动视线,昌浩看到了帘子里的一角桃色的下摆。僵直的脑袋嗡嗡地呜叫,昌浩继续向上方望去。一名少女正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俯视着自己。那是一个天真无邪、很可爱的女孩。年纪似乎和昌浩差不多,或者比他小一点。   “你们在干什么?那只生物是什么东西?”   面对侧着脑袋、用清澈的声音发问的少女,昌浩吃惊得叫了出来。   “什么?你可以看到这东西?”   “不要说这东西!”   马上开口反驳后、魔怪望了少女一眼。刚刚听到的说话声音,大概就是从这东北对屋里传出来的吧。就是说,这是道长的女儿?他好像是有一个和昌浩年纪相仿的女儿的。跳上昌浩的肩膀,魔怪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   “你是左大臣的公主吧?既然可以看见我,就是说也可以看到其他异形和化生咯?贵族的公主真是辛苦呢。”   听到这些,公主高兴地笑了。   “但我有晴明大人守护着,所以没有问题,父亲大人是这么说的。   原来如此,是晴明啊。了解了事情的真相,昌浩却觉得没趣了。那只老狸猫竟然可以受到这样的信赖,这个世界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你就是今天和吉昌大人一起来的男孩吧?”   “没错没错。昌浩,是吧?”   “你叫昌浩啊。你要当阴阳师马?”   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公主兴奋地发问。昌浩迟疑了一阵,点了点头。公主的眼里放出了光辉。   “你是晴明大人的孙子,一定义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阴阳师的。”   真让人生气。昌浩勉强地笑了笑。   “即使不是爷爷的孙子,也不时还有很多优秀的阴阳师吗!”   真是的!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和“晴明的孙子”扯上关系。难道我这一生都要背负着“晴明的孙子”这个名字吗?不要不要!总有一天我人家称他为“昌浩的祖父”!公主先是有点吃惊,但马上就放声大笑起来。昌浩吃惊地看着她。一阵大笑过后,共煮擦去眼角溢出的泪水为笑起来。   “没错呢,的确是这样。对不起。”   面对她直率的道歉,昌浩慌忙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那个没有关系我必须要走了。”   再不会寝宫就糟糕了。透过寝宫可以把庭院一览无遗。如果到处都看不到他们的话,使女或许已经开始四处寻找了呢。若被发现他们跑入到这府邸深处,那是无论如何也推托不了责任的了。虽说自己将要进行戴冠仪式,这个公主也即将面临换服仪式,但被发现的话还是很麻烦的,无论怎样说,这也是左大臣的女儿啊。   “那么,打扰了。”   抛下一句赔罪的话,昌浩立刻沿着原路往回奔跑跑起来,还一度回望了一下。公主一动不动地目送着他。有一瞬间,似乎还对回头的昌浩展露了一格笑容。   “贵族的公主都是这样的吗?”   和突然出现,从来都没有碰过面的陌生人毫无顾忌谈笑风生,而且,即使看到魔怪也面不改色。岂止面不改色,还主动搭话,真是了不起的胆量。   “若是胆小的人遇到这种场面,真的会害怕得发抖呢。也许是因为那样吧因为确信大阴阳师会守护自己,所以完全没有不安的心情吧。”小孩子很容易成为异形的饵食。   因为大多数人既没有防身的法术,也没有受到谁的帮助,所以京城的小孩经常会遭遇到被称之为神隐的异像。所以才会有眼前的这一幕吧。在对屋里,晴明施下了强力的结第四章异常火灾(上)   为了这位可以看见异形的公主,还特别使用了异常强劲的法术。进入里面后绝对看不见妖怪,当然,妖怪也不可能进去。她可以看见魔怪,大概是因为他既没有害人之心,而且还和晴明有因缘关系的缘故吧。   “虽然说即使看见了,但只要不放在心上就没问题,但毕竟是女孩子啊。晴明果然很厉害呢。”   听到对晴明的良好评价,魔怪不露形色地暗自高兴。但昌浩似乎正好相反,耷拉着一张脸。   “好了好了,你要加油啊!总有一天你的努力会开花结果的。话说回来……”   “话说回来?”   魔怪的脸上浮出一抹奸狡的笑容。   “公主殿下还真是可爱啊。你还不是满脸喜形于色的样子~”   昌浩二话不说,把魔怪从肩膀上扫了下来。   ※※※※※※※※※※※   昌浩一回到寝宫,在那里等待的吉晶就站了起来。   “那么,我先告退了。”   “是。”   向道长行了个礼,吉昌就往回走了。昌浩也连忙低头行礼,左大臣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什么时候想过来就过来吧。我有一个八岁的儿子,也许你将来会侍奉他啊。”   “是。”   昌浩边点头边思考。那个公主的弟弟啊。到底会是怎样的人呢?这样的大贵族的嫡子,也许会有很多想法都不一样吧。只要不是太任性就好了。再次低头行了个礼,昌浩从道长面前退了下来。吉昌在中门等待着儿子。   “父亲,让你久等了。”   飞快地穿上鞋子,朝目送他们的使女和仆人行了个礼,他们便离开了东三条宅。此时,四周已经是晚霞密布。   沿着西洞园大路往北走,吉昌告诉昌浩,戴冠仪式的加冠者已经决定了。   所谓的加冠者,同时也是以后充当监护人的重要角色。即使说加冠者的地位决定了戴冠人将来能否出人头地也不为过。   “是谁?”   “大臣的亲属,兼任右大弁和藏人头两职的藤原行成大人。”   年方28岁,听说是同一时代的贵族中最成功的人。似乎是以前遭受诅咒时蒙晴明相助,始终抱着感恩之心。听闻晴明的末孙将要迎来可喜的戴冠仪式,而加冠者却仍然没有决定,于是就向道长提出可不可以举荐自己担任这一要职。道长也想把将来有发展前途(预定)的见习阴阳师拉拢到自己的势力之下。行成的提议对他来说简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吧。当今把握重权的大臣亲自发出指示,要拒绝是不可能的事情。从客观上来说,这也相当于昌浩的将来有了保证。虽然有了保证是一件好事。昌浩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陷入了沉思。如果自己将来变成了一个没有实力、派不上用场的阴阳师的话,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过分的期待往往带来沉重的责任。无奈地叹了口气,昌浩的思绪飞到了逐渐临近的举行戴冠仪式的日子。   安倍家末子的戴冠仪式终于在五月末的一个吉日里顺利完成了。决定日子的是当代首屈一指的阴阳师、也是作为主要人物的爷爷安倍晴明。听说很久以前,他就亲自为这个孙子的换装仪式进行占卜,当天的衣裳也是经过千挑万选才决定的。既然是那个晴明这样宠爱的孙子,一定是将来能够成为可以与之匹敌的阴阳师的可造之材吧。内里似乎到处流传着这样的谣言。   戴冠仪式之后,出任加冠者的藤原行成亲切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昌浩。行成比昌浩的兄长成亲要年长一些。但因为也没什么太大的差距,所以在昌浩看来,就像是亲切地对待自己的哥哥一样。正因为兼任了右大弁和藏人头两职,所以非常聪明,头脑也灵活得惊人。难怪当今的天皇对他也如此的重用。   “那个评论是怎么一回事啊!每个家伙都净说些不负责任的话!”   昌浩沉着脸抱怨着。和一直以来的儿童装束不同,他束着头发戴着冠冕。   手里不习惯地拿着笏,姿势不端地静坐着。像往常一样,魔怪陪伴在他的身旁。   “原以为你改变装束之后脾性也会有所改变,看来还是没什么变化呢。”   “怎么可能会改变!”   对魔怪不负责任的发言一声怒吼,昌浩郁闷地摘下头冠。在安倍宅举行的仪式顺利完成后,就是初次的进宫,遵照既定礼节完俸禄和授位之事。现在的安倍家正是亲友济济一堂举行宴会。虽然说已经举行了戴冠仪式,但因为十三岁的昌浩仍然不能喝酒,所以就早早地退席了。   但是,在大内里繁复的礼仪而造成的疲劳,还有不能有一步差错的紧张感的压迫下,昌浩从早到晚都没能咽下一点东西。再加上这次是“那个晴明的孙子的戴冠仪式”,所以那些闲得发慌的殿上大臣都络绎不绝地前来参观。还好被赐予的职位还没高到可以每天进宫朝朝间的程度,真是得救了。如果现在还要谒见天皇,昌浩可能会突然倒下吧。   “我难道是什么奇珍异兽啊?”   前来凑热闹的贵族一批接着一批数不胜数。   “算了,这也没办法啊。殿上官员的生活基本上都缺乏刺激性,被消遣是你的命运,放弃吧。”   本来就已经身处一个备受关注的环境中了。被魔怪这样劝解,昌浩侧着身耸了耸肩膀。   “哼,好!等我当上了大阴阳师,他们要寻求我帮助的时候,我绝对要拒绝!”   “那么,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加油吧!”   重重地拍打着昌浩的肩膀,魔怪把昌浩折叠整齐的狩衣拿过来了。和以前不同,这次还必须要戴上乌帽,又多了一件麻烦事呢。放下束带,换上狩衣,昌浩用笨拙的手势戴上乌帽。因为这之后还必须出去送客。   “怎么样?”   因为没有被子,昌浩试着向魔怪征求意见。   “有点弯了,再往前戴一点会好一些。现在这样会滑下来的。”   “就是这样?”   突然,乌帽柔软地塌了下去。因为乌帽是用非常柔软的材料做成的,所以戴不好的话很容易就会塌下来。   “哎呀,你好差劲!”   魔怪高兴地笑着,不断地拍打着乌帽子。轻轻地甩开他的手,昌浩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地研究起帽子的佩戴方法。突然,有人朝这边走来。魔怪发现到这一点,突地抽动了一下,与此同时,藤原行成的头就从板门上露了出来。虽然喝了酒、脸上有点微红,但并没有抹杀掉他本来就有的精悍。即使是加冠仪式结束,参谒完天皇之后,他也仍然非常体贴地详细解释王宫内部的惯例和规矩。基本上来说,他就是这种喜欢照顾别人的性格吧。就连一直和昌浩共同行动的魔怪也不禁佩服道:“这家伙真是个号人呢第四章异常火灾(中)   “行成大人,有什么事吗?”   行成眨着眼睛,微侧着头。   “没有,为了醒一下酒,就从宴会里抽身出来了。然后似乎听到你和谁在说话但是”   他惊讶地环顾室内。里面只有更换了狩衣的昌浩。   “大概是心理作用吧。我应该没有喝那么多酒才对啊”   行成是普通人,所以看不到昌浩身旁的魔怪。魔怪认为看不到是一件好事,于是跳上昌浩的肩膀,用后足直立,前足飘飘然地晃动,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是我,是我,和昌浩说话的就是我。什么?看不到?真是遗憾呢,我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呢。”   真想质问它究竟有什么话想说的!但在行成的面前作出这样的举动,自己就只不过是个对着什么都没有的空间说话的行动可疑的人而已吗?难得人家一番好意要当自己的加冠人,不想被他用奇怪的目光看待,所以昌浩不动声色地把魔怪从肩膀上拂落下来。   “怎么了?”   昌浩的手突然拂动了一下,行成觉得有点奇怪地发问了。昌浩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   “没事,只是有一只羽而已。”   “啊,昌浩好过分。”   无视轻盈地落在地板上的魔怪的抗议,昌浩笑了。   “说话的声音一定是我在练习吟诵咒文和真言的时候发出的吧。”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真不愧是晴明大人的孙子呢,今天这样忙碌的日子也不忘记修行。”   笑着回应佩服得频频点头的行成,昌浩觉得自己的脸颊开始有点抽搐了。我要冷静点,让行成大人生气就得不尝失了。悄悄叹了口气,昌浩站了起来。   “行成大人,你不回去筵席好吗?”   “我可不想被主角这样说。”   “我还不可以喝酒呢。而且父亲也批准了。”   “确实是这样呢。”   行成发出爽朗的笑声,迅速地伸出手摆正昌浩的乌帽。   “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不习惯的话很难戴好呢。”   真是一个好人呢,昌浩再次在脑海里想到。另一方面,魔怪仰望着行成,在昌浩的脚边徘徊,时不时用后脚站立挥手。行成没有看见鬼怪的能力,当然看不见魔怪的举动,但看到这个情景的昌浩则非常在意。这时,魔怪突然助跑,一跃跳上行成的肩膀。这突如其来的事情使昌浩大吃一惊。   “魔”   突然大喊一声,昌浩慌忙用手把嘴巴捂住。魔怪把手伸到行成的眼前挥舞。然后像是要滑落下来的样子,它就用剩下的脚使劲地扯住挣扎,把行成的衣服都弄出一道道皱纹了。行成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肩膀上会有一只魔怪吧,还在那里嘿嘿地干笑。   “从明天开始你就要进宫了吧?有什么不懂的就尽管来问我吧,不用客气。”   “是是!但是,行成大人总是四处走动,很少停留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呢”   昌浩摸不透魔怪的下一个行动,只好暗自焦急,尽力守护着行成。虽然不会造成什么危害,但如果在这里给人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无论从各种方面看来,将来都会变得不安定了。   魔怪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从行成的这边肩膀跳到那边,还把乌帽看成障碍物,敏捷地跳来跳去,身形轻快得很。而且似乎还施了什么法术,让行成完全感觉不到魔怪的重量。因为昌浩的视线不停地左右漂移,行成觉得很纳闷,便向他发问了。   “怎么了?有什么”   魔君在行成的右肩跳起来,旋转一圈,然后漂亮地落到了左肩上。讶异于额角开始渗出冷汗的昌浩,行成突然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啊,你都这样累了还要和我应酬呢。一直没注意到,真是对不起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   面对这意想不到的发展,昌浩慌忙摇头。但行成却越说越来劲。   “你还是赶快休息吧。不送客也没关系,吉昌大人那边就由我代你转达吧。”   真是一个好人,这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啊!但是,在这样一个好人的肩上,魔怪仍在兴致勃勃地进行着它的杂技表演。趁着行成往回走之际,昌浩伸出手抓住魔怪的尾巴,把它一把拽了下来。板门一合上,他就死命瞪着悬挂在空中的魔怪。   “魔君!”   “很罕见的动作对吧。特别是那一个旋转,这可不是任谁都可以模仿的呢。”   不是这个问题!   “竟然还挂在乌帽上,如果被行成大人发现了你的存在,那该怎么办?”   继续保持倒吊的姿势,魔怪不高兴地回答。   “我就是认为它不可能发现嘛!现在果真没被发现啊。”   昌浩把魔怪放到地上,就这样软绵绵地坐下来了。   “喂?昌浩,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既然行成都说了,你还是快点躺下休息吧。”   昌浩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伏倒在地上。阴阳寨位于大内里的南面,夹杂在中务省和西院的中间。虽然离天皇居住的内里很近,但基本上没有什么身份高贵得可以进殿参拜的人。   安倍晴明官居五位,虽然是阴阳寨里地位最高的人,但还不需要每天进殿参拜。作为藏人所的阴阳师,他并不在官厅工作。然而,虽然在阴阳寨里看不到晴明的身影,但因为他在官僚中已是声明远播,所以每天必定会听到“晴明”的名字。虽说约在一个月前就已经进入阴阳寨了,但作为间隙的昌浩仍然没有担任什么重要的职务,每天只是忙于打理杂务。   “……总觉得每天都在东奔西跑呢第四章异常火灾(下)   昌浩抱着几本书卷快步穿过帘子,魔君也迈着轻快的步子跟在后面。虽然和几个高官擦身而过,但谁也没有注意到魔怪。有的人确实是看不见,但即使看见了也不会介意。刚开始的时候,面对殿前这意想不到的光景,初次进宫的昌浩被吓得目瞪口呆。从细小的妖怪到巨大的化生,都在里面团团转。数量更是多得数不胜数。刚看到某个弱小的杂鬼缠到某个贵人的头上,马上又看到一个妖怪靠到写文书的官僚身边打瞌睡了,那边的柱子上嵌着一个脸色青白,没有眼睛的武官,正在使用中的古老书桌很明显的是由化生变化而来的。   “这是……什么……”   重重地拍了一下连话都说不连贯的昌浩,魔怪感慨良多地说道。   “所以说,内里这个地方很厉害啊。即使我在这里闲逛,谁也不会在意吧。”   “……也……也许吧。”   只觉得头脑发涨,昌浩改变了想法,希望能尽快适应这种状况吧。虽然每天只是忙于处理杂务,但昌浩都认真地完成份内的事务。难得可以进到阴阳寨,昌浩总是设法抽出时间阅读各种各样的书籍,还有借阅过去的天文记录。虽说自小就开始被灌输必要的阴阳道知识,但需要的知识还远远不够。他特别感兴趣的是代代诅咒天皇的种种怨灵。以阴阳师为目标的自己果然还是很在意当代的阴阳师是如何退治这些怨灵之类的问题呢。   “果然记载着很多爷爷的名字呢。”   昌浩边皱眉头边浏览记录本。最近几十年阴阳寨的历史里,凡是和退魔伏妖相关的记录,大都写着晴明的名字。   “哼,这是当然的。大家的寿命长短不同。”   “不用焦急啊,晴明的孙子。你现在才开始呢。”   “不要叫我孙子!”   昌浩还击后突然把头抬了起来。   “……怎么了?”   好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要爬上来,不是恶鬼或怨灵之流。比这些异形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淹遍了全身。   并不是那样的。勉强要说的话,应该是为预告危险的警钟吧。   昌浩和魔怪正身处位于阴阳寨边上的书库里。虽然说是书库,倒不如说是密闭的涂笼来得合适。为了避免阳光把纸引燃,透光的窗户被装到了北边。在东边有供人出入的板门。剩下的墙壁全都镶嵌上棚架存放书记和卷轴了。   透过窗子传来了人们的喊叫声/喊声一浪盖过一浪,让人了解到这事态的不同寻常。   “发生什么事了!?”   昌浩站了起来。魔怪一跃跳上了他的肩膀。昌浩打开板门、掀开帘子走出去,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浓烟直往上冒。而且,还是在阴阳寨的北侧。那里不是天皇所在的内里的方向吗?   “……是火灾啊!”   听到耳边的细语,昌浩喊了出来。   “一看就知道啦!”   但一听到魔怪接下来的话,昌浩就像被一盆冷水浇透全身一般。   “但是,这不是普通的火灾。”   “……什么?”   从昌浩的肩上跳下来,魔怪抬头望向天空,皱起了眉头。   “起火的地方大概是清凉殿到后宫这个范围吧。……天还这么亮,会点灯笼吗?”   昌浩吃了一惊。虽说太阳快要西沉了,但现在正值盛夏时节,白天比较长。现在的时间也只是申时过了一点点。在半个小时之内应该还不需要照明的。而且,冒烟的地方并不是有可能使用火种的进物所。魔怪回过头来。   “昌浩,集中精神!在混乱的人类的气息中,混杂着其他物体的气息。”   昌浩凝神屏息。据说内里也是一个随处可见到妖怪和杂鬼的地方。但是因为害怕阴阳师的报复,所以他们一般不会有什么举动。只要什么都不做,阴阳师也不会把他们驱除。因为无论怎么驱除也是一批接一批地涌过来,没完没了。既然这样,无害的东西就放任自由吧。很多文官和武官朝内力跑去。仆人和杂役边叫喊着什么边来回跑动。时不时传来像丝绢撕裂般的惨叫声,接着,连怒吼和责骂声也遮盖不了的喊叫声又把它掩盖了。为了不妨碍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态而陷入一片混乱,左右奔跑的贵人们,昌浩回到书库,关上了房门。阴阳寨和内里是分开的,所以不用担心火势会蔓延过来。   “喏啵啊啦嗒嗯喏,嗒啦呀啊呀萨啦吧啦嗒萨踏呐嗯……”   感觉到几百、几千个人的气息。大内里里面有数不清的贵人。即使是只允许高官进去的内里,也有超过千人的女官。传来了人们混乱的思绪。因为火灾是突然发生的。没错,火焰是从没有一点火种的后宫,女官们居住的地方突然冒出来的。火势蔓延,火头早已湮灭在一片火海中了。然后,还有和这一切完全不同的其他东西——   “——?”   昌浩睁开眼睛。那里残留着化生的气息。不是大内里一般的妖魔鬼怪的气息,而是至今从没遇到过的异样的妖气。   “魔君,那个,是什么东西……”   向知觉比自己更加敏锐的魔怪发问,魔怪只是摇了摇头。   “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不,不对。   魔怪眨了眨眼。不是第一次,这之前也遇到过,这种微弱的,不认真注意根本不会发觉的妖气。没错。就是在昌浩举行戴冠仪式之前,去左大臣府邸途中感觉到的妖气,而且魔怪还在东三条宅的东北对屋里发现了同样的妖气。那之后,因为本能的驱使,微弱的警钟就不断地响起。突然,昌浩吃了一惊。   “——东三条宅……”   茫然地低吟了一声,昌浩就像被弹开一样从书库飞奔出去。魔怪一瞬间迟疑了一下,然后连忙跳跃着上前,跳上了昌浩的肩第五章异形(上)   “昌浩,怎么了!”   “东三条宅,在道长大人的府邸里。”   脑海里浮现出东三条宅、东北对屋的映像。道长的女儿走出幕帘,站着眺望上升的浓烟。   就在那下面。   “有异形的踪迹!”   从大内里到东三条宅的距离并不远。昌浩一离开大内里就沿着二条大路向东跑去。   逆向奔走在观看火灾的民众和因听到骚动而集结的高官中,昌浩用双手拨开人群前进。   “你说有异形存在的事是真的吗?”   面对肩上的魔怪的质问,昌浩嚷开了。并不太确定。但如果那突然看到的情景、和那穿透全身然后有消失无踪的焦躁感是真实的话,那大公主就有危险了。他有这样的感觉。   “你说过那气息在帘子的下面吧,也许会跟那个有关系。”   昌浩全速奔跑着,不一会儿就看到东三条宅的宅门了。伫立在那宅门前的牛车和仆人,好像在哪里见过。注意到奔跑过来的昌浩,侍从向车上的主人报告了什么。就在昌浩来到牛车前面的同时,竹帘被掀起,行成把头伸了出来。   “昌浩,你跑得这样急,发生什么事了?”   昌浩让就要喘不过来的气息平静下来,断断续续地说。   “道……道长大人呢……”   “马上就要出来了。刚刚传来内里起火的报告,正准备进宫……”   一刹那,昌浩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马上把视线移向大门对面建筑物的屋顶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面凝结的普通人所不能看到的灰色瘴气。昌浩没有得到许可就闯进了宅里。这里是内览藤原道长的府邸。作出这样的举动,一定会被削去爵位吧。但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路过中门跳进院子,越过小溪,昌浩直奔东北对屋。身后传来了不知道谁的喊叫声和制止的怒吼,还有形成呼叫昌浩的声音。把一切都抛诸脑后,穿过走廊,终于就要叨叨对屋的瞬间,一阵象白木断裂的刺耳的声音闯进了昌浩的耳畔。他的脸色刹地变白了。   “爷爷的法术……!”   晴明为了守护对屋而施下的法术就在刚刚破解了。那干裂般的声音就是竭尽全力把法术破解的证据。听到声音心生疑惑的公主挑起帘子,正在察看屋外的情况。捕捉到昌浩的身姿,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昌浩?”   看到慌张地从帘子里出来的少女,昌浩大喊。   “笨蛋!不要出来!”   耳畔传来风的声音,视野的尽头掠过魔怪白色的身影。魔怪猛地冲进帘子的下方。在那变成影子的黑色部分,一对亮点正在炯炯地闪耀着。太阳正在慢慢地沉下,天空被染成了橙色。现在正式黄昏——大祸发生之时。昌浩全身都毛骨悚然。隐藏在瘴气团块里的,是切断一切气息藏身其中,而且能在一瞬间破解晴明法术的异形。但是,他的身型实在是太小了。隐身于黑色的瘴气之中,看不见全貌。   “——————————!”   魔怪的叫声把空气撕裂了。额上的纹样像散发着热能一样闪烁。从飞扑过去的魔怪掌下逃走,异形从帘子下面跳出,朝被这突发事态吓得一动不动的少女猛冲上去。看到这突然出现的魔怪,少女屏住气息,连话也说不出来。魔怪紧紧追在异形后边,跳上帘子,作出一副保护少女的架势。异形再次发起瘴气,只露出一双阴森的眼睛,并逐步拉近距离。昌浩终于穿过走廊来到了对屋,插进来眼看就要扑上来的异形和少女的中间。用右手结成剑印,空中马上出现了一个五芒星的印记,昌浩接着在帘子上打横写了一个字。   “禁!”   一股沉闷的声音响起,一个看不见的物体挡在了他们的面前。猛冲上来的异形被那堵墙壁阻挡弹飞了出去。一瞬间,黑色的瘴气变淡了。但异形的全貌马上又被瘴气包围,仍旧看不清楚。在橙色的天空下,本来就已经很难看清楚了。   “哪唔吗骷萨唔吗唔嗒,瑟唔嗒吗咔咯唼嗒,嗒啦嗒咔嗯!”   昌浩从夹衣里抽出符咒,乘着气势放飞出去。符咒化成风的利刃向异形袭去。紧接着,异形突然站了起来,发出了可怕的咆哮。黑色的瘴气扩展开来,就像一双黑色的翅膀。   “啊——————————!”   少女发出惊叫。突然刮起的暴风穿过昌浩障蔽,黑色的瘴气像蛇一样蜿蜒着向少女逼近。昌浩连忙把少女抱紧。少女也像是很害怕的样子,紧紧地抓住昌浩。魔怪站在异形很两人的中间堵住去路。   “魔君!”   就在昌浩喊叫的同时,魔怪露出獠牙,发出了不可名状的叫声。脖子上围绕的突起放出光泽、额上的花纹迸发出红色的光芒。那光芒把瘴气的帐幕驱散了。异形有一瞬间畏缩了。昌浩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左手紧紧抱着少女、右手结成剑印,昌浩的眼睛窘炯炯有神。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吟诵咒语、布下剑印,巨大的灵力化成光刃,把包裹着异形的瘴气劈开。   “————!”   垂死的叫声像从地底传来一般震耳欲聋,微暖的季风突然从中穿过。帐幕之类的用具全都被风刮倒、吹飞,发出巨大的响声。过了一会儿,劲风有所收敛,少女惶恐地睁开了眼睛。   “刚刚的是什么”   “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但应该是异形吧。”   昌浩一边仔细官场周围的状况一边回答。瘴气、气息、微尘,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总之。算是驱除了吧。刚松了一口气,就从远处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和喊叫的声音混杂了在一起。前面的是行成和道长。接着传来宫女们叠叠层层的尖锐悲鸣。昌浩心头一颤。现在,自己正紧紧地抱着少女。在别人看来,现在正是非常不妙的状况吧。   “对、对不起。”   昌浩突然地放开手、慌慌张张地道歉,少女连忙摇头。双手仍然紧紧抓住昌浩的衣服。注意到那双没有血色异常苍白的手,昌浩露出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   “大概已经没有问题了。接下来只要把爷爷唤来,让他再施一个更强的法术,那家伙就不能再对大公主你出手了。”突然,少女用两手裹着昌浩的脸,把他扭向自己。   “哇?”   少女一脸严肃地说。   “彰子!”   面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的昌浩,彰子像是在耐心地嘱咐着什么似的重复道。   “是彰子。不要叫我大公主。昌浩,要叫我彰子哦。”   “彰子”   对上彰子清澈的眼睛小声喊了一句,她马上点了点头,笑得像花一样灿烂。看到这个情景,昌浩的心扑通地跳了一下。在不知道为什么直立不动的昌浩身后,怨灵哎呀哎呀地,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心里不是很高兴嘛~”   这行成很道长面无人色地跑了过来。   “彰子,你没事吧!”   骇人的叫声和这突如其来的异常事态。而且,虽然只有见习,但也算得上是阴阳师的安倍昌浩神色严峻地直奔东北对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道长赶到非常在意。行成也一样,逼近不自然地站着的昌浩发问。   “昌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回答的是彰子。   “父亲大人,行成大人,你们不用担心。昌浩已经把恶灵驱除了。”   也许是看到父亲的样子冷静下来了,彰子温和地笑着。   “真的很厉害呢,昌浩一定会成为优秀的阴阳师的。”   “什么?真的?”   被道长问道,昌浩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点了点头。耳朵仍旧在发热。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动作有点不自然。道长和行成互相对望了一眼。于是,总结出了这样的事情经过。在内里起火的同时,这个少年觉察到入侵东三条宅的异形的气息,形单影只地孤身赶了过来,守护受到袭击的彰子,把妖怪给击退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行成向昌浩确认。昌浩支吾了一下,没什么自信地点了点头。听到这里,道长紧紧地握住了昌浩的手。   “太优秀了!昌浩,你很厉害啊!真不愧是晴明的孙子!”   昌浩心里一下子发火了。没想到这种时候竟然也会被说成是晴明的孙子。姑且不论其他人,总不能把火发在道长身上吧,所以昌浩只能一本正经地听着。魔怪边看这个场面,边仔细注意周围的状况。瘴气已经消失了。也没有留下异形的气息。但是为什么,埋藏在胸口的这种令人不安的焦躁感还没有消失呢。内里的火灾,还有异形的袭击。这些事情有什么联系吗?   “要问一下晴明吗?”   头上密布晚霞的天空红得像鲜血一般。内里起火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晴明的耳里。自从成为了藏人所用的阴阳师,晴明就很少进宫。本来进宫参见就是已经按非常麻烦的事情,所以,扔掉兰这桩义务真的是值得庆贺。只要没有事情发生,每天都可以自由自在地完成自己的任务。据说起火的原因不明。虽然近卫府的官员正在调查中,但据目击者所说,似乎是在什么也没有的地方突然就燃烧起来了。火势散发得很快,导致了很多死伤者的出现。幸运的是,天皇平安无事,据说是跟随在女御身边的女官和守卫牺牲了。   “嗯”   晴明脸露难色地思索着。即使现在进宫,宫内也是一片混乱。也许等到事态收拾完毕再去会比较好第五章异形(下)   “内里起火,又是一桩不寻常的事情啊。”   自言自语中,晴明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象仪。昨天夜观星象时还没有发现这样的征兆的。是星星的轨迹改变了吗还是有新星的出现有必要确认一下。晴明走到院子里,抬头望向夜幕正在降临的天空。在内里附近的藤原道长的府邸里似乎也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施下的法术不知道被谁破解了。据放出的式神回报,破解了法术的异形被觉察到什么的昌浩所击退,最终平安无事地结束了。觉察到东三条宅的异变的,似乎只有昌浩一人。其他人全都因为内里的火灾而忽视了隐身其中的异形的袭击。晴明满足地微笑起来,但马上又收起笑容望向天空。   “似乎到处都是一片纷乱呢”   东方晴朗的天空里,出现了第一颗闪耀的明星。因为清凉殿和后宫基本上都被雪困住烧光了,所以当今的天皇决定暂时移居到一条院。就是所谓的里内里。受害的只是内里,在内里的官厅一点影响都没有。政务畅通无阻地进行着,太政官为了内里的重建而调配人员。作为昌浩加冠者的藤原行成就担任这件工作的负责人。那次时间之后,道长三番四次地感谢昌浩,还说要给他奖赏,昌浩拼命地推辞掉了。因为无缘无故地入侵东三条宅,本应要受重罚的,现在能受到这种待遇已经是很不错了。因为道长和行成都必须进宫,所以昌浩才解放了,不是这样的话,他们简直是一副要举行宴会的样子呢。拒绝了他们用车送自己回去的提议,就要步出中门的时候,一位女官走了过来,递给昌浩一把打开的扇子。仔细一看,扇子上面放着一个小小的香袋。   “这是彰子送给你作为谢礼的……”   受赠的香袋飘荡着柔和的香气……   “结果,起火的原因还是没能查出来啊……”   魔怪以动物的姿势坐着的圆领旁边,昌浩皱着眉头观看着星象图。   “嗯……没错呢。”   “听说烧死者的灵魂由天皇亲自安抚?当今的天皇也很努力呢!”   “是呢……”   昌浩瞥了魔怪一眼,就马上把视线重新放到星象图上来了。   对于魔怪来说,无论是天子还是其他的谁,存在的价值都和身边的平民没什么差别。对它来说,重要的,只有它自己人选择的东西。   魔怪把前爪放到案几上,随便瞄了一眼昌浩手边的东西。   “……昌浩,你从刚刚起到底在烦恼什么?”   “我像是在烦恼吗?我在学习观察星星的方法。”   对阴阳师来说,观看星象是他们的其中一项重要的任务。他们必须占卜星星的动向进行预言。因此,他们必须完全掌握星星在正常驻机构状态下的位置。不要说晴明了,就连吉昌和伯父吉平也是什么都不看说能进行占卜。对于阴阳师来说,这是基本中的基本。但是,昌浩无论怎样做还是不擅长观看星象。事实上,他也不太喜欢编制历法。说到底,还是能活动身体的工作比较适合他的个性。   “看星象图和历法都那么差劲,那对于阴阳师来说是很糟糕的事情啊……”   昌浩向一脸意外的魔怪扬了扬眉毛。   “但是无论怎么想也弄不懂啊!比如今晚多云,天空一片阴沉沉的,看不到星星,但正在这个时候妖星划过天际,显示出天地变异的征兆,总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虽说是这样,但我也不认为即使不擅长也没关系呢……你不要再说歪理了。”   “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的。你需要做的只是努力工作就行了!”   即使被雪困住魔怪这样催逼,不擅长的终究还是不擅长,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克服的。   “啊--啊,我果然还是搞不懂怎么观测星象!”   昌浩一副想举手投降的样子,真的把两手举起来了。魔怪看着这情景叹了口气。   “晴明的孙子也这样子,怎么办呢……”   “不要叫我孙子!”就像是口头禅一样,昌浩吐出这句话后,就把星象图叠好,取出了六壬式盘。这是阴阳师必备道具的其中一种,是在读出过去、现在、将来的时候使用的占卜用具。   自火灾以来的这几天,昌浩以自己的方式思考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即使自己公开出来也没什么用吧。更贴切地说,这样的事情,其他独当一面的阴阳师应该早就已经做过了吧。   “用式占寻找起火的原因,怎么样?”   面对突然举起右手食指作下定论的昌浩,魔怪眨了眨眼睛进行思考。   “如果知道了原因,你要怎么做?”   听到这句话,昌浩抱着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面对认真地烦恼着的昌浩,魔怪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要说火灾原因的话很困难吧。反正其他的阴阳师也在推测,近卫和兵卫等人的也在调查中吧?”   昌浩点了点头。   “那样,干脆占卜一下当时感受到的那种异样的妖气吧,怎么样?”   “啊,原来如此!”   昌浩的手重重地拍了一下。   “魔君真聪!”   “只是转换一下思考方法啦。”   而且,魔怪自己也感受到了吧,从以前捕捉到妖气的时候开始。那个时候注意到的那种妖气好像并不是在阴阳寨里的。虽说大家的注意力也许都集中到因火灾而引发的骚动上去了,但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也太可笑了。用咒术守护内里,边确实是阴阳师的职责呢。   当然,觉察到东三条宅异变的只有昌浩浩荡荡一人。结果,道长就对昌浩植下了一个“前途有望”的好印象。虽然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如果就那样什么也觉察不到的话,藤原彰子的性命早就没了。一想到这点,昌浩就感到脊背一阵发凉。那之后不久,晴明就赶到东三条宅,施下新的法术、重新给予保护。这样,她就能平安无事了吧。在仰望天井的魔怪旁边,昌浩把式盘准备就绪了。令人恼火的是,这一切都是晴明教给他的。小时候的自己非常听话,整天喊着“爷爷、爷爷”地跟在晴明后面转,所以每当有事件发生,就会被传授很多东西。   现在回想起来,昌浩之所以决定要当阴阳师,很大程度上是受到晴明确规定这样灌输的影响吧。一想到这点,一直认为自己的将来要由自己决定的昌浩就有种原来自己一直逃不开晴明的手心的感觉。至少,对于晴明来说,昌浩说要当阴阳师的这句话,比其他什么都要来得高兴。……大概是这样吧。也许只是觉得有趣玩弄一下也说不定。仔细思考起来,昌浩突然有了什么头绪,想起了一点相关的事情。那么,晴明为什么要把自己可以看见的鬼怪的才能封印起来呢?   ――昌浩见鬼的才能并不是自然消失的。实际上是祖父晴明把它深深地封印在昌浩体内了。   残留在昌浩脑海里、最古老的记忆是三岁换装的日子。   府邸中因庆祝末子的换装热闹非凡,从傍晚就开始大排宴席了。作为主角的昌浩从早忙到晚,非常疲累,于是就到了晴明的房间稍事休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到晴明的房间的。前些时候,无意中跟魔怪谈起了这件事,得到了这样的回答:“那是因为你以前非常喜欢晴明,还经常跟在他后面转呢。”现在真是难以置信,小时候的自己竟然会这么喜欢晴明。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三岁的昌浩就出现在晴明的房间里了。晴明的房间位于安倍宅的东面。从帘子里出来后就是一个小池塘,光照很好。晴明的房间在宅第的最边上似乎是有什么原因的。想来想去,东面是距艮位最近的。大概和鬼门有什么联系吧,这是昌浩最近在学习的时候突然想到的。把手肘放到案几上,托着脸颊,昌浩开始追忆过往。昌浩总是坐在晴明坐的蒲团上跳望庭院。虽说安倍宅里施下了退治恶灵的法术,但无害的妖怪仍可以自由穿行。没错,那时的自己第一次看到了那被称为妖怪的东西。说是第一次似乎有点语病,应该说,那天是遗留在记忆中的第一次。   ――喂喂,那个是什么?那个黑色的~   拉着身旁祖父的衣袖,传来的是昌浩略带惊奇的声音。   ――你可以看见那个?   耳朵深处,晴明异常尺度的声音复苏了。直到最近才知道,那个黑色的东西是一个相当相当弱的妖怪,即使是吉昌也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三岁的昌浩竟然可以把这么微弱的妖怪指出来,晴明的吃惊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晴明开始担心这个孙子的前途了。这个孩子还只有三岁,如果拥有太强大的力量的话,恐怕会被恶灵牵扯进去。而且,因为异形非常害怕拥有优越见鬼才能的人,所以会趁他们没成长之前斩草除根。   ――唉,看到的太多也是一个问题啊。   深思熟虑后,晴明狠下心,把昌浩的力量深深地封印了起来。但是……昌浩这样想第六章接班人(上)   剑印和咒文同时落下。白银色的刀刃从空中朝少女劈落。但是……有两个黑色的影子挡在了少女的面前。被瘴气包裹着,看不清楚全貌。他们在一瞬间把魔怪发出的灼热的风扫开,紧接着又把昌浩的法术轻而易举地挡回去了。白银色的利刃向昌浩飞去,魔怪把利刃打落,站在了昌浩面前保护他。沙沙地,魔怪的周围冒出了神气。额上像花一样的纹样闪耀着红光,那光把白色的物体包围了。   「……是异邦的妖怪啊……」   那低沉的声音,和魔怪的简直是天壤之别。解除了变化的红莲保护着昌浩,和两个影子对峙着。虽然妖气和姿态都被瘴气包围着,但昌浩和红莲都知道,那独特的瘴气。那一定是穷奇率领的,异邦的影子的眷属。那守护少女的瘴气的旋涡,不一会儿就把少女吞没了。   「……听好了,如果你们敢阻碍我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像是从地底传来一般的声音直刺昌浩和红莲的耳膜,余音飘荡,直至完全消失……下一瞬间,他们又回到了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昌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了现实世界,被卷入了异次元空间。大街上行色匆匆的人们什么都没有发现到。昌浩把压在心中的重担化成气息,一起吐了出来。昌浩把直衣的袖子卷起来,手臂上满是鸡皮疙瘩,背后也已是冷汗淋漓了。用瘴气隐藏自己的妖气,不让它泄露半分,但那飘逸出来的力量缠绕上脖子,柔软地勒在上面。那是凌驾在蛮蛮和骜氤之上的强大的妖力。可怕。只用这个词就已经可以一语道尽了。   「异邦的影子……」   昌浩握紧了拳头。不行,现在的自己力量还远远不够!还欠缺了什么东西。但到底是什么呢?   「昌浩,没事吧?」   红莲还保持着本来面目,他跪下看着昌浩。透明的眼眸映着黄昏的太阳,变成了金色.额上的金冠反射着西沉的阳光,闪耀着微弱的光芒。   「……我太大意了。竟然被引进了结界里。」   「这点我也是一样的。又要被晴明狠狠骂一顿了。」   耷拉着肩膀,红莲站了起来。他为了保护昌浩而离开了晴明的身边,抛弃了作为式神的责任。至少,其它分的十二神将是这样认为。那在某种程度上是事实,所以红莲也没有反驳。魔怪的本来面目是十二神将之一的火将腾蛇。红莲是晴明赋予他的第一个名字。他十分喜欢这个名字,除了晴明以外可以呼喊这个名字的,就只有眼前这个十三岁的少年了。红莲的样子只有拥有见鬼才能的人才能看到。这点在他变回魔怪的样子的时候也是一样。反过来说,如果有谁可以见到他的样子,红莲自己也会觉得惊讶万分了。即使是在阴阳寨里,能看到红莲变化而成的魔怪的样子的人也为数不多。彰子拥有的见鬼能力也是非常与众不同的。他突然握紧了昌浩的手心。必须经常提高警惕。即使只是一点点的松懈,也可能导致危及生命的事态发生。   「……给爷爷知道的话,又会说些令人讨厌的话呢!」   边嘟哝着边焦急地左右观察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抹直射过来的视线,他马上回头望去。青龙正坐在不远处的某个屋顶上。冰冷的视线直直地注视着昌浩。青龙微微合了一下目露凶光的眼睛,突然消失了踪影。昌浩凝视着青龙的所在之处好一阵子,然后抬头望了望红莲。   「……红莲,青龙总是那样子的吗?」   语毕,昌浩突然止住了呼吸。和昌浩一样正凝神望着青龙所在场所的红莲,眼神是彻骨的寒冷。虽然很冰冷,但却又熊熊燃烧着。那可怕的表情并不是愤怒,而是蕴含着什么别样的感情……   「————」   红莲的脑海里,有挥之不去的映像。熊熊燃烧的烈焰。那是地狱的业火,是红莲发出的火焰。在火中,有一个身影——。   ——都是你的错……!   在这绝对不会消失、如烙印般存在的令人厌恶的记忆中,像诅咒般的叫声在耳朵深处回响。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杀掉。总有一天,我要用这双手,亲手把你杀掉——!   「红莲?」   听到昌浩有点胆怯的叫声,红莲突然回过神来。   他把视线投向了站在旁边的昌浩。昌浩正用他那双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有什么地方,在痛吗?」   「没有……为什么这样问?」   被这样反问,少年有点困惑地眨了眨眼。   「……总觉得,看上去是那样……红莲就像,是在忍受疼痛的样子……应该是我的心理作用吧……一定是!」   看着露出笑容的昌浩,红莲沉默着,回应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这个孩子,凭借本能看出来了。无法消失的烙印。心中的某处一直在滴血。无法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更深的痛苦逼近身旁——它的名字,就叫孤独。红莲被人厌恶着。昌浩并不知道真正的理由。但这个孩子感受到了。在那深深的、深深的地方,用那被称之为直觉的东西。   昌浩,刚刚出生的你,赐予了我一道光芒。而且在很久很久之前,一个叫安倍晴明的青年,给沉浸在冰冷孤独的海洋里的我,带去了一丝温暖。但是……   「……我们最好在太阳下山之前到达马代宅呢。」   一眨眼之间,他变回了魔怪的样子,仰视着昌浩。   「快点,一过黄昏,这里就会变成妖异们的地盘了。」   在后面追赶着魔怪,昌浩也跑了起来。大路上的人影就快消失了。瞥了一眼身旁并驾齐驱的昌浩,魔怪眯了眯眼睛。我有不能告诉你的秘密。我,腾蛇,曾经取过安倍晴明的性命——   昌浩和魔怪回到安倍宅之时已是戌时过一点了。看到疲惫不堪的儿子,出来相迎的露树吃了一惊。   「昌浩,你没事吧?去了大内里那么久还没回来,我很担心呢。」   虽然很担心,但她也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把手按在了儿子的额上。   「大概只是太累了吧。我已经准备好晚饭了,要吃吗?」   「那我不客气了……我肚子已经饿扁了……」   对扑通一声坐到地板上的昌浩,身旁的魔怪罕有地给他打起气来。   「再加把劲吧,快站起来,晚饭就在眼前了。昌浩,加油!」   「嗯!」   鼓起劲站起来,昌浩摇摇摆摆地向屋里走去。魔怪看着这一切,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响起了露树担心的声音。   「……虽然有魔怪大人跟着不用太担心,但看样子似乎很疲倦呢……还是给他准备一些补充体力的东西吧……」   「啊,那很不错呢。即使我说了也听不到啊……」   之后再拜托吉昌替我转达吧。就在魔怪急步追赶昌浩的时候,途中遇到了晴明。看到魔怪略带疲惫的样子,晴明皱了皱眉头,打开手中的扇子,然后又啪地一声合上了。   「……吃完晚饭叫昌浩过来一下……」   「明白了。」   晴明叫住了边走过身旁边应声回答的魔怪。   「……红莲,你怎么了?」   魔怪的背部突然抖了一下,但没有回头。晴明没有在意,继续说了下去。   「青龙的心情也很不好呢……你们发生什么争执了吗?」   声音越来越低沉。魔怪背对着他,扭过头来。   「并不是这个原因。只是有一点大意……被敌人引进了结界。这是我的失职,你不要责备昌浩。」   晴明眨了眨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又温和地说了起来。   「红莲啊……你原谅青龙吧。他总是那么顽固的……」   「正好相反吧。应该受到责备的是我才对。青龙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我确实是如他所说的,没有脸再做式神……」   「真是的……又把过去的事情扯出来了……」   用打开的扇子遮住自己的苦笑,晴明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现在有昌浩在。以他的天性,总有一天你会放下一切重负的……」   「那……不可能。也许……」   魔怪背对着晴明下了定论,然后消失在房子的深处。晴明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十二神将青龙正背靠柱子、挽着手臂伫立在那里。仍旧带着一副冷冰冰的眼神。但射向晴明的目光减少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你去看过昌浩和红莲的状况了吧?觉得怎么样?」   听到晴明的话,青龙皱了皱眉头。   「……那样的小孩,能干什么事情……」   那是和红莲不同的、低沉而独特的声音。和他的目光一样,让人觉得冰冷、冷漠。   「你说的事情……是什么?」   晴明弯腰坐下,翻开堆积在书桌上的书籍。青龙继续说了下去。   「傍晚的时候,那个孩子和腾蛇都中了敌人的圈套了。直到完全进入另一个次元才发现。……那就是你的后继者啊,晴明!」   「没错。」   晴明一脸淡然地作了肯定,笑了起来。   「那是我独一无二的后继者。我之前也说过了吧。红莲正是承认了这一点,所以才留在了昌浩的身边。」   扔下片言只语,青龙把挽着的手臂放了下来。冰冷的瞳孔燃烧着青白的火焰。   「晴明,我是不会承认的。我的主人只有你一个,安倍晴明!要我去遵从那个缺乏才能的小孩子,不可能!」   「虽然说不是现在……但我不久也要迎接天命了……你只要答应以后的事情就好了嘛,真是摸不透的家伙……」   晴明一脸困惑的样子仰望着天花板。青龙冷淡地开口了。   「那个时候,我会放弃式神的身份,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   木将青龙,性状为「福助」。但这完全是和青龙的性格背道而驰的。他的名字里含有这个词,所以也拥有水的属性。与腾蛇则是火和水,所以根本不可能相容。晴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事实上,自从他们成为自己的式神之后,青龙就一直固执地厌恶着腾蛇。而当时的那件事情则成为决定性的分界线。   「我是不会原谅腾蛇的。……腾蛇那家伙承认的小孩,怎么可以信赖!」   「青龙。宵蓝……难道能呼唤那个名字的,就只有我吗第六章接班人(下)   「啰嗦!」   扔下一句话,青龙就消失了。晴明并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情。青龙性格刚直、顽固。但在一颗冰冷的心里,隐藏着有如激流般的狂暴的个性。所以,晴明希望他能时刻保持平和,就像宁静而沉默的傍晚的天空一样。晴明把两肘放在书桌上,两手托腮,阴云笼罩在眉头上。在周围隐藏着身影的神将悄悄地对他耳语。   「请你听取青龙的话吧。」   「……那腾蛇的话又怎么样?」   「我们也认为……难以原谅腾蛇。」   那是一把沉稳的、清澈的高昂的声音。一瞬间,一位披着银色及背长发的温柔女性出现在眼前。她穿着像菩萨一样的衣裳,两手戴着嵌有晶莹玉石的手镯。瞳孔是润湿的深绿色。这就是十二神将里的水将——天后。虽然她很少现身,但其实经常守候在晴明的身旁。   在晴明身旁单膝跪下,天后用不带抑扬的语调进言了。   「……也许这在人类世界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对于我们来说就如同是发生在昨日一样。现在你能坐在这里,也只能说是你好运了……」   「神将也相信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吗?这不是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是天命啊……但我也是天命将近了……」   「晴明大人!」   话语里混杂着责备的口吻。被神将们承认的这个人类,永远都让人捉摸不透。   「天后,生存的东西都是会改变的。」   既然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会永远不变的。即使只是小小的契机,人的想法也是会改变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无论是树也好花也好,其姿态都会改变。人心也一样。即使不是人类,身为神的眷属,结果也是一样。   「大概吧……」   晴明的微笑变成了苦笑。   「说出那样的话的青龙,最初也很厉害啊……坚决地说明自己绝对不会服从人类的支配。」   但那也改变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心是会变的。总有一天,他会心悦诚服地承认昌浩吧。   「红莲也是一样……误解又会导致误解的产生,至今为止只是一直重复这样的事情而已……只要有心,就会感到疼痛。你们总不至于认为红莲什么感觉都没有吧……如果这样的话,请改变你们的观念吧……你们大错特错了……」   晴明拥有一个如此善良的灵魂。天生的性状是什么,那只是红莲的一部分而已。   「请向不在此处的人传达……我的后继者是昌浩,其他人谁也不是。只有他拥有那样的才能……总有一天,他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天后默默地行了个礼,就这样消失了身影。剩下晴明一个人,他用手按着太阳穴。   「你的前途会是多灾多难吧……」   这时,已经吃完晚饭的昌浩和魔怪一起出现了。   「是你找我吗?」   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在警戒着。这容易让人读懂的地方还真是有趣。晴明用扇子指了指蒲团。   「在那里坐下吧。」   昌浩盘腿坐下,魔怪就伏在他的身边,摇摆着白色的尾巴。   「你问过彰子小姐的事情了吗?」   昌浩无言地向晴明点了点头。果然是这件事啊。   应该从哪里说起呢?   思考了一阵,昌浩慢慢地开口了。   「总之,我先多少强化了一下包围着东三条宅的结界,然后去拜访了马代宅……」   迎接昌浩的,是脸色苍白憔悴的圭子母亲。虽然大致看了一下彰子的文书,但并没有细看里面的内容,就这样让他们进去了。大概是彰子来探访的时候曾经说过「会叫阴阳师来」的话吧。   「请你一定要救救圭子……」   圭子的母亲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用衣服的袖子擦拭着眼角,昌浩只能无声地点了点头。   可怕、浓厚的瘴气把整个宅第都笼罩了。每天都被这些瘴气荼毒着,身体当然会变差吧。   圭子住在西对屋。为了更好地通风,窗户被打开了,帘子被风吹得左摇右晃。帐幕被微妙地挪动了一下,傍晚时分微湿的风穿过对屋。比起什么都没有,这样也许会更舒适吧。若是在一般情况下……   「彰子的直觉看来是对的……」   昌浩小声地说了一句,肩膀上的魔怪无言地点了点头。从刚刚开始,魔怪就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在……」   魔怪在昌浩的耳边悄声说道。是什么?昌浩反问。包裹着这座府第的瘴气,和刚刚在大路上遇到的非常相似。进入对屋的昌浩被满屋弥漫的瘴气弄得难以呼吸。透过帐幕的间隙确认了圭子小姐的相貌,昌浩吃惊地半闭上了眼睛。脸庞消瘦,失去光泽的头发零乱非常。肌肤已经变成了土色,眼睛无力地紧闭着,看上去已是虚弱得病入膏肓了。但圭子确确实实是刚刚在大路上碰到的生灵。有什么东西在唆使着圭子,要把她卷入黑暗的旋涡。走出对屋,昌浩向她母亲说道——   「你们最好祈祷佛爷保佑吧……只要恶灵消散了,小姐就一定会恢复健康的。」   一说完,母亲就簌簌地落泪,跪在帘子前双手捂着脸。   「啊啊,求你了。请你一定要救救圭子!那样的话,这孩子就太可怜了……」   ※※※※※   「听说是本来已有婚约的公卿变心,和别的贵族小姐结婚了。小姐因此而厌食导致生病,所以异邦的影子才趁此机会乘空而入吧。也许……」   「也许?」   对着反问的晴明,昌浩点了点头。晴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昌浩一动不动,等待着晴明开口。把扇子开了又合上,晴明垂下了双眼。   「——话说回来,昌浩……」   「什么?」   「你中午的时候使用过法术,吓唬某些官员吧?你到底在想什么?」   昌浩不自觉地噤声了。没想到竟突然提起了这件事。倒不如说,爷爷为什么会知道!那千里眼还没变呢。一切尽收眼底,说的就是这种状况吧。   「啊……不是的……这个……那个……有点……」   那件事说不出口吧!说那些家伙在说晴明的坏话,自己和魔怪气上心头就教训他们了!如果说出来的话,这只老狸猫绝对会得意忘形的。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会生气呢?明明我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说的,从别人口里吐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火大,真是天大的矛盾。确实,现在冷静地想一下,当时放任不管就好了,那样的话,现在就不用在这里被爷爷训,还可以睡一会儿,然后半夜继续出去巡行。看到昌浩没有答话,晴明仿佛故意般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昌浩啊……虽然说你正值喜欢恶作剧的年龄,但用阴阳术来惊吓人这种事情,难道你不认为是不正确的吗?」   「……是的。」   「对吧?你听好了,我们所行使的法术,一切都是为了帮助人类而存在的。虽然偶然也会解救有烦恼的魑魅魍魉或神祇,但那种情况真的是非常偶然的。」   「……没错。」   「但是……但是你却……做出在大内里吓唬人这种行为,难道是因为我这个爷爷教导无方吗?以前还是那么天真率直地跟在我后面转的……」   「……是呢……」   「还说要帮爷爷的忙,从三岁开始就求我教你阴阳术。」   「有这样的事吗?」   昌浩这想也不想就反问了回去,晴明马上装出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即使失败了多少次也不放弃呢,我还想真是有毅力呢……」   「……是那样的吗?」   昌浩皱着眉头,青筋一条一条地凸现出来。魔怪在旁边注视着他们,心里不禁捏了一把汗。晴明似乎是想拿昌浩开玩笑,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没了。因为昌浩过于诚实的反应,让晴明控制不住。   「昌浩啊……爷爷很心痛啊。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就不在了,你却还是这个样子……」   呸呸。   「真是不吉利的话!」   眼睛往上一挑,昌浩没好气地第七章牛怪(上)   “啊,我不要那样,恰如其分地出现才是最理想的呢,没错!”   昌浩频频点头,陈诉了异常现实的意见。突然,他停下了脚步。直立步行在昌浩旁边的魔怪不解地抬头望向昌浩。   “昌浩?”   昌浩用手摸摸脖子后面。像是被针一样的东西刺到一般,有一丝微弱的痛感。正纳闷是什么东西,昌浩扭头向后望去。因为今晚月光很亮,所以并没有带火把出来。只要眼睛习惯以后,眼界就会非常开阔了。再加上,魔怪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目光都是那么锐利的。所以即使自己错过了什么也不用担心。昌浩回过头来,眨了眨眼,一动不动地直盯着这条洒满月光的道路。京城的道路总体来说都很宽。即使是怎样小的路,至少也有能通过一辆牛车。而且,因为无论哪条路都是成一直线的,所以只要没有障碍物,都可以一直看到尽头。跟着昌浩的动作,魔怪也回过头来,把前足放到地上,向前迈了一步。六月已经过半,风中还残留着中午时分的暑气、带点微温。有点怪异的空气抚摸着脸颊穿行而去。就这样子站了一阵,凝视着彼方的昌浩终于用手指向前方。   “那个……是什么东西?”   在昌浩指尖方向的遥远的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存在。魔怪睁大着他那圆圆的眼睛,死命地盯向那边,额上的红色纹样在缓缓地燃烧。   “——牛?”   突然,那头牛动了起来。反射着月光的光芒,浑身雪白。一步一步地向这边靠近。是从哪所贵族的府邸逃出来的吗?然而,却有一种很不和谐的感觉。在这样的深夜里,那头牛慢慢地、慢慢地朝这边走过来。虽然距离很远看不清楚,但应该可以确定是朝着昌浩他们方向而来。   “——为什么——是牛——”   昌浩的心脏突然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呼吸急速起来。心脏像打鼓似的怦怦直跳,血气突地下降了,全身不知缘由地颤抖起来。牛径直朝这边接近。   “——昌浩,快跑!”   魔怪感觉到异样,全身的毛都倒竖起来了。样子的确很像牛。但为什么它头上有4个角?昌浩像是被魔怪的话语压倒了似的,往后退了一步。一刹那间,牛的身体一下子扩大了。不对,那是体毛。又白又长的体毛像蓑衣一样倒竖起来。这之前丝毫也感觉不到的妖气,突然从这像牛的物体身上爆发出来。   “这是——!”   昌浩惊愕了。妖气。在内力感觉到的那微弱、异样的妖气。   “那是什么东西啊!从来没有见过。”   魔怪的脸刷地白了。这是至今从没遇到过的怪物。本来面目无从可知。能感到的就只有那般庞大的妖气和背后那冰冷的视线。刚刚那像针一样的感觉,就是这怪物锐利的视线。   “昌浩,快逃!”   在魔怪转身的同时,怪物就以令人窒息般的速度冲了过来。   “好——好快!”   怨灵踢了一下因为冲击而一动不动的昌浩。因为痛感,昌浩一下子回过神来。   “昌浩,快跑!”   “啊——唔——什么?”   转身正要逃跑的时候,月光突然暗了下来。昌浩仰望着天空,箱结成坚冰一样一动不动。   怪物正在跳跃。跳得高高的,就像是天马一般。然后落到昌浩他们的面前,一个转身,步步逼近。在这个距离之下,比起自己转身往回跑,怪物的脚力会更胜一筹吧。昌浩和魔怪逐步后退,趁机调整呼吸。逃不了了!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正面迎战了。对手是怪物。应该和至今为止对战过的异形大同小异吧。   “——希望真的是差不多吧——”   在心中嘟哝一句,昌浩从怀里抽出了符咒。与此同时,魔怪额上的纹样放出了淡淡的光芒。   怪物用蹄子往地面一蹬。准备好符咒,昌浩叫了起来。   “必神火帝,万魔拱服!!”   朝猛冲过来的怪物放出符咒。符咒四散。同时,强烈的灵力四下扩张,向妖怪袭去。下一瞬间,怪物发出了“嚎——”的吼声。就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厚重、暗无天日、恐怖的咆哮。风在颤抖,迸发的妖气把昌浩的法术反弹了回来。   “呜哇!”   突然间脚不听使唤,昌浩摔倒在地。紧接着,他用肘支撑着挺起上身,屏住呼吸。来到眼前的怪物抬起前足朝自己打下来。   “——!”   悲鸣声在昌浩的喉咙里打结了,发不出来。反射性地合上眼睛、用手腕把脸捂住。   就在这一瞬间。透过合上的眼睑,一股红色的光芒刺进了眼睛。灼热的风打在脸颊上,他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一个高挑的影子出现在昌浩面前。那是一个身躯健壮的青年。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制止住扑上来的妖怪,捉住妖怪的角一把扔了出去。怪物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倒下了。但立刻又站了起来,发黑的眼睛里燃起了怒火。怪物的蹄子蹭了地面几下,可怕的咆哮冲击着昌浩的耳朵。但是,青年把这一切都巧妙地避开了。毫无畏惧地举起一只手,缠在手腕上的薄布随风飘扬,鲜红的火焰随之升起。   “去吧!”   夹杂着怒吼的炎蛇包裹着怪物的全身,紧紧勒住。怪物想摆脱炎蛇,使劲地挣扎着。蹄子每往地上跺一下,就引发一次震动。   “——!”   缠绕着怪物的火焰在舞动。火焰的咒缚任凭它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这时,怪物不再动了。   昌浩冻结了的呼吸终于吐出来了。   “……红莲……”   嘶哑的声音一喊出那个名字,高挑的青年就转过身来跪下了。   “没事吧?”   声音低沉冷静。昌浩没有做声,点了点头。他额上镶嵌的金冠发出火焰,闪着耀眼的光芒。身高超过六尺。面容精悍,给人一种王宫里高官贵人所没有的锐利的印象。眼睛细长而清秀瞳孔是火焰燃烧时发出的金色。唇边露出尖尖的牙齿,被火焰照耀着的深色的头发长度及肩,带点粗糙和零乱。脸型线条尖锐,耳朵像鬼族一样是尖尖的,身躯结实,身上穿的衣服就像是佛像一样。作了几次深呼吸,昌浩终于平静下来,并冲着青年大喊。   “魔君,你变身得太迟了!”   青年的柳眉抽动了一下。   “不要叫我魔君!我这个样子的时候要叫红莲。”   “叫魔君就够了!刚刚我的寿命都要缩短十年了!”   这样子下去一定会被打中的,昌浩有这样的觉悟。但是无论怎样也使不上劲,怎么也站不起来。看着因喘气而肩膀上下跳动的昌浩,红莲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这样啊,那还剩下九十年,绰绰有余嘛。”   轻描淡写地回答,红莲轻轻地把昌浩扶了起来。昌浩的全身仍在颤抖。大概是给怪物的妖气冲击到了吧,被火光照射的脸色一片苍白。就在这时,响起了一阵可怕的怒吼。昌浩和红莲回头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怪物正痛苦得满地打滚,但仍然活着。边疯狂地叫嚣、边挣扎着要摆脱缠在身上的炎蛇。   “……红莲的火焰,确实是地狱的业火吧……”   面对昌浩的确认,红莲没有做声,点头肯定了。烧尽一切,把所有东西化为灰烬,在黑暗中升起的熊熊烈焰。但是,被他的火焰燃烧的怪物,仍旧一边扭动着身躯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昌浩。站起来堵住那股视线,红莲像火焰一般的双眸燃烧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   他从几百年前开始就开始可以化作现在这个人类的样子了。当然,生存的时间比这还要更长。   在那漫长的时间里遇到过的任何一只异形,都与这怪物不同。面对红莲的质问,怪物隐隐约约地笑了。没错,是笑了。听懂了红莲的质问,怪物在炎蛇的包围中笑了。   “……把那个孩子交给我。”   说话了。就像是从黑暗中传来的、寒冷彻骨的回响。并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传送到脑袋中。昌浩无意识地抓紧红莲的手,身体不住地颤动。红莲按紧昌浩那没有血色的冷冰冰的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回答我!”   缠绕着怪物的炎蛇更加剧烈地燃烧着。但怪物一点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冷冷地笑着。   “交给我!我要把这潜藏着庞大灵力的无比的猎物,进献给……”   “进献?”   红莲全身散发出斗气。头发飘摇,围在手上的布条狂乱地飞舞着。碰触着昌浩脸颊的气息。很热。   “……你这家伙并不是妖怪!”   怪物发出了嘲笑。   “原来是沦落到受人类支配的可怜的神啊……”   怪物的声音扎进了昌浩的耳朵,他下意识的抬起了头。红莲的嘴边突然露出了一抹可怕的微笑。露出獠牙,放出的神气激增。昌浩凝望着红莲。他这么激动的样子还是第一次看到。   大家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那么长。看到“红莲”也只是第二次。但是,昌浩拥有称呼他“红莲”的权利。正如怪物所说的,他并不是异形。虽然打扮像鬼,但其实是散发着清冽的神气的神族。红莲的眼睛在发光。   “……确实,我是根据我自己的意思受人类支配的。但是还没有沦落到要受你们这种家伙嘲笑的地步。竟然敢对我腾蛇口出狂言,……你会后悔的!”火焰包裹着怪物的全身,把它燃成了白色。事实上,即使是这怪物也是很痛苦的。不断传来**燃烧的声音,恶臭逐渐传来,不禁让人感到不舒服。虽然离火焰有一定的距离,但热气使汗水都渗出来了。昌浩拉着红莲的手臂叫了起来。   “红莲,太热了!要是把周围的房子都燃着了怎么办?”   红莲的反应很冷淡。   “我会做那样愚蠢的事情吗?又不是你。”   就在这个时候。   “————!”   怪物发出了惨叫。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妖气喷溅而出,妖怪抬起前足。这时,包裹着全身的白热的火焰向四处飞第七章牛怪(下)   “什么!?”   红莲因为过于吃惊,倒吸了一口冷气。怪物浑身被烧伤,到处都露出被烧得通红的肌肉,但仍然没有倒下。身体不稳地摇晃,烧焦了的皮肤一点一滴地剥落。原来像蓑衣似的体毛被烧落,表皮也吧嗒吧嗒地脱落下来。完全暴露在外的肌肉到处渗出像血一样的东西,滴落到烧焦的表皮上。即使在这样悲惨的状态下,怪物还在冷笑着。就像是在嘲笑受伤的自己一样,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嗤笑。   “没有办法……看来我要把这个身体奉献了……”   突然,一股黑色的雾霭把怪物重重围住。一阵风席卷过来,怪物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充满着热浪的大气中,还残存着妖气的残渣。等一切全部消失,昌浩小心谨慎地拉着红莲的手臂,用脚尖捣着脱落在地的妖怪的表皮。烧焦的表皮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确认它们的确不会动以后,昌浩把手伸了出去。就在这时,红莲制止了他。   “停下来!不要触碰来历不明的东西!如果考虑不周全的话以后可是会后悔的!”   红莲边说着边向那堆皮放了一把火。被大火包围,表皮马上变成灰烬消失了。昌浩观察着周围的状况。微暖的风把热气冲散,包围着他们的是一片寂静。   附近没有不稳定的妖气。放下心来的同时,浑身的力气也像被抽走了。突地跌坐下来,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红莲挽着胳膊,眯着一只眼睛,像是有点意外似的瞪着这样的昌浩。   “……真是没有胆量的家伙呢。这样是会被取笑的哦,晴明的孙子。”   昌浩突然把头抬了起来。   “不要叫我孙子!”   面对生气地大吼的昌浩,红莲浅笑着望着他。这个突然现身拯救了昌浩的红莲是晴明的式神。   他的本来面目是十二神将之一的火将腾蛇。平常把神气封印起来,以弱小的魔怪的姿态出现,在昌浩陷入绝境之时才会现出本来面目。所谓的十二神将,本来是记载在六壬式盘里的神祗。天一、朱雀、**、勾阵、青龙、天后、太阴、玄武、太裳、白虎、天空,还有腾蛇。   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用其强大的咒力支配着这些神祗,让其成为自己的部下。十二神将各有自己的特性。火将腾蛇是主司“惊恐”的负面的存在。缠绕着他身体的,是地狱的业火。是把一切都燃烧殆尽的地狱的神将。正因为如此,他虽然身为神将,但也只是被人讨厌,让人畏惧的对象。面对这样的腾蛇,晴明在收服十二神将让其成为自己部下的时候,曾这样说过。   “到底是谁说缠绕你身体的这火是地狱的业火?简直就像是在水面盛开的红莲呢。”   好,你的名字就叫红莲吧。就像是盛开在美丽、清凉的水面,让每个人的内心平静下来的莲花一样。第一次被赋予的有意义的名字。那是无形的如珍宝般的存在。这个名字只能从替他起名的晴明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少年的口中喊出。曲膝跪下,红莲对上昌浩的视线。   “好了,站起来吧。今晚已经大功告成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府吧。”   昌浩点了点头。但浑身的振颤还是没有停止,指尖仍然冷得像冰一样。还不能回去。   “……好冷。”   是血气下降的原因吗?大概是因为还没有从冲击里恢复过来吧。心脏脆弱的人因受到精神上的冲击而毙命的事情并不是没发生过。绝对不能轻视这样的症状!昌浩本来就不是神经纤弱到会输给这种程度的冲击的人。无论怎样没作好心理准备,能让他畏缩到这种程度,也只能说是那怪物的妖气太可怕了。红莲的心情烦躁得想咂嘴。明明自己就在身旁,竟让他留下了心脏像被冰冷的手一把抓住般的痛苦回忆。人类的身体比想象要脆弱得多。自己从来没有说过。明明已经决定了,如果避免不了的话,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身陷险境的。   红莲自身和人类不同,不会有恐怖的感觉。但是,仍能感觉到那伴随着咆哮迸发的妖气是何等尖锐、沉重,就像要割裂肌肤一般。红莲把昌浩一把扛到肩上,轻快地跃起,落到了不知道哪里的谁家的屋顶上。他就这样静坐在屋顶,把昌浩放在自己的膝上,两手交错,从后面把昌浩抱在怀中。   “不是要回去吗?”   昌浩回过头来,身躯还在不停地颤抖。红莲带着半分无可奈何的表情回答了。   “虽然我很想这样做,但就这样回去的话,我肯定会被晴明臭骂一顿的。”   昌浩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给爷爷骂?为什么?”   “……没有,没事了。当我胡言乱语就好了。”   轻轻地敲了一下昌浩的头,红莲发出了一声叹息。晴明的话,一定是像往常一样把一切都尽收眼底了吧。视线往四处游走了一下,果然不出所料,一只正在飞离的蝴蝶映入了眼帘。   完全没有预料到会碰上这样的事情。这次真可以说是迎头碰上了。以前一直想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的,实在是太大意了。而且……昌浩的脸就在自己的面前。   “——”   红莲不由得感叹起来。以前明明还是那么细小,小得能埋在自己的腿里,不知不觉中已经长这么大了。那个时候抓住自己的手的手指,是多么多么的细小啊!   “……你在干什么啊!”   看到昌浩一脸不满地瞪着自己,红莲突然回过神来。自己似乎在无意之中胡乱翻弄昌浩的头发了。   “没有,我在想这个头型真好看呢~”   “那是什么东西啊!”   “不要在意。”   平静地回答紧绷着脸的昌浩,红莲一阵苦笑。真是惊人的成长。但还只是半吊子呢。遇到危险的时候还是不能放任不管。另一方面,昌浩一边想自己小时候经常像这样子坐在父亲的腿上呢,一边想起了那个怪物的事情。刚刚它说过进献吧。把昌浩……进献给谁?还说是无比的猎物。既然说是进献,就是要送给地位更高的东西吧。至今为止从没见过、从没听过的,那异样的妖怪。这样的野蛮的怪物,到底要把人类进献给谁呢?昌浩和恢复了魔怪姿态的红莲在天快要亮的时候回到了安倍宅。经过一番讨论,决定总之先用式盘重新占卜一下当前的形势。得到的结果似乎显示下次的百鬼夜行会恢复正常,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百鬼夜行是否正常暂且不说,但绝对要比处理昨晚遇到的怪物要来得轻松。   “你准备怎么应付?”   被魔怪这样问道,昌浩立刻两手叉腰堂堂地回答。   “那当然是要边晃动符咒和数珠,边有礼貌地询问。”   “……那不是恐吓吗……”   “是询问!”   魔怪一脸有异议的样子死死地盯着昌浩,然后夹杂着叹息,低声倾诉了起来。   “……我有时候会想,你果然是晴明的孙子呢。这种地方,实在是太像了。”   听到意想不到的话,昌浩不解地啊地哼了一声。   “其实,他的心眼也并不是那么坏的。”   魔怪淡然地继续说道。   “会那么想的大概就只有你了。”   “啊……”   这次轮到昌浩摆出一幅不可言喻的表情。就在这个时候,魔怪像是忍耐不住似的笑了出来。直直地向下盯着捧腹大笑的魔怪,昌浩纳闷地半眯着眼睛。   “……你好象很高兴嘛,魔君。”   魔怪砰砰地敲着地板。因为笑得太厉害了,声音也逐渐微弱,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来滚去。   “真好呢,我最喜欢你这一点了。”   “那真是谢谢了。”   “算了算了~”   拍了拍闹别扭的昌浩的背脊,魔怪仍从喉咙中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魔怪,你笑得太过火了!”   昌浩的眼神非常冷淡。干咳了一下,魔怪重新端正了姿态。   “那么,昨天的事情要告诉晴明吗?”   “……即使不告诉他,他也已经知道了吧。因为是爷爷,所以可以用千里眼看透一切吧。”   昌浩摆出一幅不愉快的样子。根据以往的经验,无论自己是偷偷地溜出去还是光明正大地去,晴明总是可以清楚地把握他的动向,所以即使现在去报告也是白费力气吧。反正自己不是那个野蛮的怪物的对手,要红莲出手相助这些事情都已经知道了,他一定会飘然地笑着说“没能自己一个人击退怪物呢”吧。   真不愧是孙子,真了解晴明的性格!魔怪一边想,一边无言地眺望着远方。昌浩已经准备好了六壬式盘。那个怪物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而且,还说要把我进献,那个进献的对象究竟是谁呢?即使是通宵没合眼,刚刚举行完戴冠仪式刚天始供职的新人也是不能休息的。这是世上不变的常理。但是,身份一旦变得尊贵,就可以轻易通过斋戒、触秽等理由自由掌控进宫的时间。本来斋戒这种东西即使持续长达半个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于那些觉得非常疲倦、不想进宫了的贵族来说,经常以“斋戒”为借口,在府邸里闭门不出。   “那些人动不动就把自己关在家里呢……”   “但那对他们出人头地一点影响也没有啊,上流贵族真是好呢~”   “不,恰恰相反。正因为没有希望出人头地,所以才会因为厌世而躲在家里吧。”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吧,也许这就是被出世这条道路拒之门外的边缘人的下场吧。这样说来,跃然自己很忙,但也始终拥有自己要干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树立了自己对将来的目标,也许这样反而更好呢。刚开始供职就能明白到这点的昌浩,边揉磁卡惺忪的睡眼边努力地研墨。干这些杂事并不是一件苦差。昌浩认为,无论是什么事情,始终都会有身居下位的人,而且他自小从父亲和祖父那里也是接受这样的教育。   “本来,不付出努力就想获得成功,这种想法也未免太天真了吧。反倒是受到欺凌的人更容易激起斗心振作起来吧。可以说是年轻时的努力终于有回报了呢……”怎么说才好呢,今天的魔怪似乎格外多话。平常昌浩工作的时候,即使他跟在旁边也会老老实实地待着,不打扰昌浩的。揉着惺忪的睡眼瞥了瞥魔怪,昌浩叹了口气抱怨开了。   “你今天话还真多呢。”   听到这句话,魔怪马上用后足直立,双手叉腰。   “我是怕你太闷打瞌睡而已!快感谢我吧!”   咚……   “咚?”   挺起胸膛望向天井的魔怪听到这声闷响后马上低头朝下看。只见昌浩把头埋在书桌上,肩膀正哆嗦地抖动。   “看吧看吧,我才刚刚说完,你可不要真睡着了啊!”   魔怪皱着眉头,拍了拍昌浩的肩膀。昌浩捂着额头、把脸抬起来,声音乏力地开口说话了。   “……魔怪,你这种关心确实令人不敢当啊……”   “是这样吗?”   “所以,可不可以说点有建设性的话?”   确实,黎明时分才回到家,只是在去供职之前仅有的一点时间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下,现在确实很困。而且,单调的工作使眼皮不住地往下掉,所以对魔怪的心意确实十分感激。但是,还有没有其他更能引人发笑的、更有趣的话题呢?魔怪眨了眨眼,认真地思考了一阵。   “嗯--比如平安京建都有时候,妖怪们是牌楼涌进来的,如何演变成让人笑不出来的事情之类的?”   “那个之后慢慢讲吧第八章东三条宅(上)   虽然那确实是非常感兴趣的事情,但因为现实中有更切实的问题存在,所以要把那个放在优先等级了。   “那么,又比如晴明是怎样召唤我们、如何变成现在的主从关系这些?”   想听!真的很想听!仔细想想,身为一介人类的安倍晴明是什么时候、用怎样的方式让十二神将服从的,昌浩还没有听过这件事情。如果能从当事人的口中听到的话,他真的是十二万分愿意的。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   “……那个也是留待以后再说吧。”   现在有更优先的事情要做,暂且放下!魔怪一下子站起来,像是做运动似的挥动手臂、弯曲上体。筋肉发出清脆的响声。昌浩想,虽然这没什么关联,但直立起来弯曲身体疏松筋骨的魔怪,在其他地方绝对找不到吧。   “我好心让你在工作中把那些烦恼的事情忘掉,你这家伙真是把一切都无视了呢。用这睡眠不足一片混沌的脑袋究竟能思考什么大事情啊!”   昌浩吃了一惊,感慨万千地看着闭上一只眼睛、抖了抖耳朵的魔怪。   “魔君,你说什么?那也是因为你在关心我?……你真是个好人呢~”   “我不是人类!”   “真是只好魔怪呢~”   “我说!不要再叫我魔怪!”   “真是好魔君呢~”   “……够了……”   轻轻地拍了一下疲惫不堪浑身脱力的魔怪,昌浩苦笑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好了好了,你这个昌浩……”   魔怪决定不理睬他、躺倒不干了。这个动作实在是太可爱了。但是这个装模作样、闹别扭的魔怪竟然和那个红莲是同一个人,昌浩最近越来越感觉到这个世界是多么的不可理喻。只要外形改变了,就连脾性也会改变吗?这样说来,举行戴冠仪式那天,魔怪曾经抱怨过“我原以为改变装束以后,性格也会有所改变”,也许正因为自己是这样,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吧。摇了摇头,昌浩的睡意又涌上来了。因为是工作,所以必须认真负责。即便那是可以用符咒完成、只是一味磨墨的单调的作业。越过肩膀,偷偷地看了一眼摒除杂念、埋头工作的昌浩,魔怪微微地笑了。然后,他又沉浸到自己的思绪中了。这里,是阴阳师常驻的阴阳寨。即使万一昨晚的怪物来袭,这里也云集了众多迎战的人才,所以一点也不用担心。即使其他人都靠不住,还有吉平和吉昌。昨晚怪物的身姿浮现在脑海中,魔怪根据记忆的线索追忆。生存至今的漫长岁月里,难道连类似的生物都没有见过吗?那样的怪物,只要碰到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在昌浩的占卜里表明,有什么东西从哪里过来了。那个,指的就是这个怪物吗?这只被炼狱的锁链所束缚、表皮剥落的怪物。那个伤势现在已经不可能生存了吧。这个没有见过的恐怖的异形,确实是个“不速之客”!但是这个家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如果是晴明的话,也许已经把一切都不错掌握了。还是去问一下晴明比较好吧。傍晚,昌浩终于因为整天闷在这个笼子里而倒下了。最终,今天一整天的工作就只是磨墨。虽然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一直在做同样的事情,肩膀都僵硬了。再加上睡眠不足,就连脚步也变得不稳了。只要半小时就好了,躺下来休息一下吧!这样想着,昌浩拜托魔怪过一会儿叫醒他之后,就枕在书本上进入了梦乡。另一方面,肩负着唤醒昌浩重任的魔怪也早已经是哈欠连连了。他在昌浩身边伏下、耳朵仍旧警觉地竖着、密切留意着周围的状况。昌浩突然醒了。   “奇怪?”   夜幕已经降临,除了从建筑物里漏出的一点微弱的亮光,其余全是漆黑一片。连月亮也没有出来。这里是哪里?昌浩环顾四周。明明身处在黑暗中,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却不可思议地可以看到建筑物的全貌。   ――是东三条宅。   就是几天前被异形袭击的那所大宅。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呢?昌浩不解。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阴阳寨的?看了看脚边,昌浩吃了一惊。奇怪!一直以来总是紧跟在身边的魔怪不见了。   “魔君……?”   悄声试着喊道。但没有回答。周围一片寂静。已经是半夜了吗?完全没有一丁点人的气息。大家都已经入睡了吗?算了,昌浩甩了甩头。从建筑物里漏出来的是烛台的亮光。突然,昌浩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狗……?”   听到一阵微弱的狗吠声。从寝宫的深处传来的、异常凄厉的呜叫声。有一种很别扭的感觉,昌浩向宅第深处走去。这座东三条宅被高高的瓦底板心泥墙所环绕,到底那狗是如何混进来的?微弱的叫声时断时续。突然,背后被一只冰冷的物碰了一下。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是特意爬上来、伸手环绕脖子的样子。脖子上的毛都竖起来了。时隐时现、混和在黑暗中,这是怪物的气息。而且,昌浩知道这种气息。这是那隐藏在瘴气中、像蓑衣一样的异形!   妖气在空气里飘荡。是东北对屋!在格子门的另一边,点着一盏微明的灯光。昌浩突然停下了脚步。有什么东西发出了警报。脚像冻僵了一样无法动弹。寒气簌簌地穿过。狗呜呜地叫着。就在对屋旁边的帘子下面。――魔怪确实说过那个地方“残留着妖怪的气息”。没错,就是那个地方。和那异形所在的地方是一样的!昌浩突然抬起头。在格子门的另一边垂下的帘子里有人影在晃动。个子很矮,头发绾在侧面。   “彰子……”   讶异于狗的叫声,彰子正在察看外面的状况。   “――――看见了!”   血液在沸腾。声音!就是这种声音!并不是从耳朵传进来,而是直接在脑海里回响的÷和那只像牛一样的怪物一样的声音。   “这等灵力……非常适合……进献上去……”   传来了阴森森的笑声。   “头发……真长……”   影子的头发很长。大概是自出生以来就一直积蓄着、从来没有剪过吧。发梢笔直、丰润、带点微湿的感觉,真是一把漂亮的头发。   “……即使……要受这样的伤……也值了……”   从怪物口中吐出的进献这个词,像落雷一样劈进昌浩的脑海里。黑暗中,影子在蠢蠢欲动。   不行!不准打彰子的主意!不能对那个孩子出手!   “——停手……!”   从喉咙挤出来的叫声一瞬而逝、含混不清。周围萦绕的妖气突然变得锐利了。昌浩感到有点窒息。被发现了。黑暗回过头来,发出了嗤笑。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有魔物在蠢蠢欲动——一双闪耀着精光的眼睛,捕捉着昌浩的身姿。身体僵硬了起来。放出的妖气刺进肌肉、一直侵入倒身体内部。摆脱不掉的沉重的视线束缚着全身。   ——……狗像是在威胁似的低声哼鸣。从帘子下方怕出来,逐步朝这边逼近。   ——……浩……   不能呼吸。瘴气缠绕在喉咙中,把气管也堵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拍打过一般,发出悲鸣,疯狂地跳动。一双眼睛闪过一阵阵亮光。昌浩看到了。   “……!”   像老鼠一样的身体、乌龟一样的头。从来没有见到过那样的生物。那东西一动不动地盯着昌浩,在嗤笑——   ——……昌……浩……!   这声音,正在呼唤的这个声音……昌浩用尽全身的力气叫了起来。   “……红莲————”   “昌浩!”   听到在耳边的叫唤,昌浩一觉醒了过来。呼吸不自然的急促起来。心跳就像是刚刚全力奔跑一样快速跳动,额头上渗着一层冷汗,觉得有点异样的寒冷。一瞬间,只有眼睛在动。眨了几下眼睛后,昌浩终于发现了正焦急地俯视着自己的魔怪。   “……魔君……?”   喉咙像被堵住一般,吐出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吞了一口唾沫湿润干燥的喉咙,那连带的痛感总算平息了。昌浩涌手肘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豆大的汗滴从额头上滴落。背后也沾满汗水,体温像是被夺走了一般寒冷。昌浩茫然地环顾四周。这了是阴阳寨的涂笼。北侧透光的窗户的外面仍旧是一片光亮。自己似乎并没有睡多长时间。昌浩盯着自己没有血色的冰冷的手心。仍然不住地颤抖。   “你没事吧?似乎做了很不好的噩梦呢……”   朝非常担心自己的魔怪点了一下头,昌浩作了几次深呼吸。耐着性子等待昌浩调整呼吸,魔怪一脸严肃地抬头望着他。   “发生什么事了?”   “……在梦里……看到了……”   “梦?”   面对魔怪的反问,昌浩边回忆边开始说明梦中的情景。   “在东三条,道长大人的府邸里……”   昌浩时而沉思一下,尽量把正确的信息传达给魔怪。等把所有事情都说完,已经是日落西山之时,天空也染上一片淡紫色了。   “就在和怪物对望的时候,突然听到魔君的声音,结果醒过来了。”   是红莲。昌浩突然惨叫起来。这样下去,自己肯定会被杀掉了。虽然只是梦境,但那种恐怖感却是千真万确的。昌浩吐了一口大气,终于安下心来了。因为把一切都说了出来,所以埋藏在心中的大石又减轻了。另一方面,魔怪表情严肃地望着天空。只是单纯的梦境吗?这完全不能解释清楚。即使只是半吊子的阴阳师,昌浩始终也是一个阴阳师。而且更重要的是,潜藏在他身上的才能,仍然是个未知数。阴阳师所看见的梦境是有意义的。   “那是什么啊,那样的梦……”   话一出口,昌浩马上就半眯着眼睛。突然,脑海里闪过一幕光景。就像是梦境的延续,模模糊糊隐约不清的——傍晚时分,垂死的妖怪逃到了内里。追赶他们的,是在梦中和他对峙的怪物。妖怪放了一把火,向同伴传达自己已经走投无路的信息……   “……火是被怪物追赶到走投无路的妖怪放的……”   火焰里夹杂着人的耳朵所听不到的狗吠声,一下子又消失了。   ——神官啊,为了我们,请把这个怪物……   妖怪就这样在东三条宅里——   “……昌浩?”   听到这吃惊的声音,昌浩突然回过神来,发现魔怪一直在注视着他。昌浩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摇了摇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东西,问了起来。   “魔君,有没有什么头绪?”   出现在梦中的那只异第八章东三条宅(下)   “老鼠的身体、乌龟的脑袋啊……那究竟是什么呢……”   而且,还发出像狗吠一样的声音。魔怪也一筹莫展了。   “——那种妖怪我还没听说过呢。至少在这个国家里没有。”   “你说这个国家里没有,那那个东西应该怎样解释啊?昨天的牛就是这样……”   摇头表示不知道,魔怪又陷入了沉思。   “完全没有头绪呢。都到这种地步了,不如委屈一下自己,去问晴明吧。晴明的话一定会知道的。”   昌浩的脸色马上变得很难看。   “……”   “不能摆出那副表情啊偶尔也撒一下娇吧?也许他会看在你这可爱的孙子分上,尽全力帮助我们呢?”   “……他只会说‘你竟然连这样的东西都不懂?啊啊,我明明已经传授你很多东西了。爷爷我真的很伤心啊。昌浩啊,你还是再一次回到我这里从头学起吧……’这样的话吧!”   “……”   也许真的是这样。对此毫不怀疑的魔怪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昌浩夹起用来当枕头的书籍。   “你啊,拿这么重要的书籍来当枕头,无论怎样看都不是很好吧?而且还用了两本!被发现了可是会被臭骂一顿的啊!”   “因为高度刚刚好嘛!”   昌浩边狡辩边拿着书站起来,要把它放回原来的书架上。这时,其中一本滑落了下来。书打开了,正要把它拾起来的昌浩一看到里面的内容,伸出的手立刻戛然而止。   “……这是……什么……”   被翻开的页面里描绘着一种奇怪的生物。人头单足的鸟、有两条尾巴的蛇,还有脑袋长角的马和有翅膀的鱼。   “怎么了?”   魔怪开始时皱着眉摇头表示不解,但一看上面记载的文字,马上就恍然大悟般地点头了。   “这是《山海经》吧。”   “《山海经》?”   确认了一下封面,上面确实写着《山海经》。   “这是从遥远的西方,一个叫唐的国家传过来的书籍。据说那里有很多住着妖怪和神仙的山……”   突然,魔怪停了下来凝视着昌浩。昌浩也是一动不动地望着魔怪。   “……西方的?”   “……怪物……?”   昌浩的占卜!从哪里有什么”东西”过来了。那是至今没有出现过的东西,是不速之客。   昌浩和魔怪无言地望了对方好一阵子。从没见过的异形。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输入脑海里的那些家伙的语言。如果这些假设是正确的话,那所有的一切就都成立了。昌浩突然啪地站起来,把书架上所有的《山海经》都抽了出来。一共有十八卷。虽然全部都是用日本式装订的,但记载的全都是汉文。因为昌浩自小开始就跟随晴明学习,所以可以很流畅地阅读汉字的文章。**四年就已经废除遣唐使了,这本书应该是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吧。因为已经没有办法再弄回来了,所以恐怕不能借出去阅读。   “怎么办呢?”   昌浩抱着书回答。   “我在这里值班通宵阅读!”   原来如此,只要不带出阴阳寨就没有问题了。   好!魔怪应声回答。   “我也要帮忙。”   听到这句话,昌浩瞪大眼睛吃惊地望着魔怪。   “……魔君……”   “嗯?什么,想感谢我吗?”   昌浩眨了眨眼。   “没有这回事。与其这样说,我倒觉得魔君你来帮忙是理所当然的事。”   魔怪一直盯着昌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眨了第三次眼后,却自言自语地低声说了起来。   “啊,这样啊。嗯,的确是这样呢。”   “就是那样啊,这是理所当然的。魔君,过来~我的手都没空了,帮我把窗户打开”   “……是,就让我为你打开吧。”   言出必行,魔怪边打开窗户边低声说道。   “还是以前坦率的样子更加可爱呢……”   魔怪郁郁不乐地转过头来,昌浩又开始催促了。   “魔君,你在干什么啊?”   “来了来了。”   砰地关上门,昌浩正色对魔怪嘱咐。   “好,第一卷开始。”   “……是。”   抱着《山海经》的昌浩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很好地在阴阳寨的一角遇到了父亲吉昌。吉昌正坐在书桌前书写符咒。他所使用的正是昌浩研磨的墨汁。   “哎呀,还没有回去吗?”   除了吉昌,还有其他好几位贵人在书写符咒。因为近日将会举行由晴明主持的、防解火灾的祭典,所以现在正在加急准备着。太阳早已下山了。大内里和安倍宅相距并不远,只是,现在也应该是时候离开了。吉昌自己也快要离开了吧。桌面上的白纸所剩无几了,用漂亮的文字书写而成的纸条工工整整地摆在旁边。看到抱着几十册书籍的儿子,吉昌非常吃惊。昌浩一再向他恳求。   “父亲,我想求你一件事。我想静下心来慢慢把这本书读完,今天可以让我守夜值班吗?”   “守夜?”   面对不解的吉昌,昌浩用力地点了点头。   “没错,因为这个不能拿回去吧。”   昌浩伸出手,取了一册昌浩抱在怀里的书。端详着封面,他开口了。   “……我记得我们家里有的……”   昌浩和魔怪头脑刷地变得一片空白。   “……什么?”   “有吗?”   前面的是昌浩,后面的是魔怪的发言。吉昌点了点头,把书放回昌浩手中。   “好像是在父亲那里。父亲还是阴阳生的时候,就拜托贺茂忠行大人把书带回来后让他全部抄写下来的。”   听说晴明很受师傅忠行的疼爱。忠行很早就发现到了晴明所拥有的天资,所以把自己的所有本领毫无保留地都传授给他了。正因为如此,这种本来不能外借的贵重书籍,晴明才能把它拿回家吧。抱着书籍的昌浩沉默地看着魔怪。魔怪侧着脑袋、皱着眉头、拼命地回忆。不久,魔怪面露难色,把耳朵上下晃动。   “原来这样啊?————啊——啊?那就是说,那家伙有一个时期都把全部精力倾注在抄写贵重的书籍和卷轴上了吧?”   印象有点模糊,但确实隐隐约约有过这件事情。因为手腕已经快承受不住开始发痛了,昌浩把《山海经》放到了地上。   “如果家里真有的话,我非常想看呢,现在可以马上拿出来吗?”   吉昌挽着手臂思考。   “应该是放在了某个地方的,到底是哪里呢……是在父亲那里吗?还是塞在涂笼里了……?因为不是在我那里呢。”   在安倍宅的涂笼里,保管着大量的书籍和卷轴。为了不让湿气和虫子损坏书籍,所以每逢通风良好的季节都会拿出来晾晒一次,让它保持干燥,此外还会焚烧艾蒿驱除虫子。昌浩放在自己房间的书籍,大多数都是从那个涂笼里发掘出来的,还有其他少数的几册,是吉昌和成亲送给他的。   “如果有的话也应该会在涂笼里吧?如果爷爷把书放在自己房间的话……”   如果真是这样,情况会更麻烦。在晴明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堆放着很多奇奇怪怪的书籍。   那里既有晴明自己记录的关于阴阳学的书籍,也有历史记载之类的书。虽然确实能学到很多东西,但要从那里把书发掘出来,的确是一件很大的工程。吉昌温柔地否定了昌浩的担心。   “没有,我在不久前阴干的时候见到过。应该是放在涂笼里的。”   原来如此。上一次阴干的时候是进入夏天之前的事情,那就是说确实是在涂笼里了吧。   那个时候昌浩如烟海虽然也有去帮忙,但因为没可能把数量那么庞大的书籍逐一看清楚,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山海经》这本书。昌浩再一次抱起放在了地上的《山海经》。   “那么我要把这些书放回原位了。”   “就这样办吧。我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回去,你先回去就行了。”   “是。那我们走吧,魔君。”   喊了一声,昌浩就往前迈步了。就在这个时候,写好了符咒的贵人们突然离开了座位。   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魔怪一直盯着吉昌。空气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吉昌啊,你对这场火灾有什么看法?”   即使外表是小小的魔怪,但它的本性仍然是那掌控着惊恐性状的炼狱的神将。正因为吉昌把它的本性看得透彻,所以发言时的用词也显得小心谨慎。   “大概是妖怪放的鬼火之类的吧。……但至于为什么这些妖怪要入侵内里,为什么要放火,这点……”   “不知道吗?……果然,预言和占卜还是吉平比较擅长呢。算了,和晴明相比起来,你们两个还差得远了。”吉昌一阵苦笑。这只魔怪在自己出生以前就开始侍奉晴明了。   “被您这样说,还真是有点刺耳呢。……不知腾蛇大人对此有何高见?”   “我对预言和占卜都是门外汉呢。那件事我也不太清楚,但是……”   魔怪顿了一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你的儿子凭借本能似乎觉察到什么东西了。虽然本人似乎并不是有意这样做的。……真不愧是被称为晴明的孙子的人呢。”   吉昌有一点感吃惊。魔怪斜倚着身子凝视着晴明的次子。   “你也是,吉平也是,虽然现在都已经有点出息了……无奈,你们根本全都是胆小鬼。”   安倍晴明被传说是由狐狸的母亲所生下的。   幼年的他,即使和异形对峙也不会慌乱,面对卷土重来的妖怪也丝毫不为所动,无论是什么东西也不会对他产生影响。   “婴儿就只有本能了吧。……不过,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完全理解魔怪想要表达的言外之意,吉昌完全不在意似的回答了。   “也许是这样呢。因为已经是婴儿时期的事情了,所以记得不太清楚…第九章不速之客(上)   “当然。如果还记得的话就与怪物无异了。安倍家的孩子是怪物的话我可不喜欢。”   打从心底讨厌魔怪的表情,吉昌无法继续保持笑容了。   “狸猫的子孙就是妖怪吗?那也有它的可靠性呢。”   就在这时,昌浩回来了。一把揪住魔怪的脖子提了起来。   “呜哇!”   把像猫一样吊着的魔怪提到和自己眼睛等高的位置,昌浩抬起了眼梢。   “魔君,你干嘛不跟着我过来!我自己一个人很难把木门打开啊!”   因为恰好经过的阴阳生帮忙把门打开,所以事情已经顺利完成了,现在的昌浩正是下意识地回过头来要寻找魔怪。   “你真重呢!”   “对不起对不起,我和吉昌谈得正欢呢。”   突然放开这满不在乎地露出若无其事和笑容的魔怪,那白色的身体就干脆利落地落到地面上了。   “昌浩,突然放手是违反规则的啊!”   完全无视魔怪的抗议,昌浩望向吉昌。   “父亲,这样是不行的啊。如果一味迎合魔君的话,就连自己的想法也会慢慢变得轻浮呢!”   吉昌交替望了望魔怪和昌浩。   直到刚刚为止,魔怪还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紧张感。但昌浩出现以后,那种感觉完全消失了。   ——今年初春,晴明说要把十二神将中的腾蛇安置到昌浩身边时,吉昌实际上是反对的。   作为晴明式神的神将的性状,他知道得非常清楚。神将一共有十二位,一半属阳性,另一半属阴性。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反对。其他的神将姑且不说,为什么偏偏是最让人忌讳的腾蛇呢?掌管斗讼的白虎、掌管丰收的天一、掌管庆贺的**,无论哪个都没问题,但为什么是那个凶将腾蛇呢?直到现在,吉昌才能正常地和腾蛇交往。但是,小时候的他对腾蛇是感到异常恐惧的。据说还是婴儿的时候,只要那跟随在晴明身边的气息一靠近,他就会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刚刚魔怪说的“婴儿就只有本能了”这句话,就是这个意思。本能地感受到恐慌和畏惧,然后本能地害怕和嫌恶。在陷入沉思的吉昌面前,魔怪像是要破坏他的心情一样把嘴噘了起来。   “昌浩,你说我轻浮是什么意思,让人不能置之不理呢!”   “就如字面上所说的意思,魔君你最好要有一点自觉啊!”   身为对手的昌浩一点也没有客气,毫无余地地反驳了。昌浩对腾蛇没有一点的隔阂。无论是仅仅以为他只是普通的魔怪的时候,还是知道他的本来面目是十二神将腾蛇的时候,都没有改变。直到几天前,吉昌还不知道腾蛇是以怎样的方式跟在昌浩身边的。当魔怪的身形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他确实吓了一大跳。这就是腾蛇?根本没可能!面对突然的事态,他真的难以置信。为什么是腾蛇?晴明没有回答,只是笑着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真不愧是被称为晴明的孙子的人。   回想起魔怪的话,吉昌浅浅地笑了。自从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作为兄长的吉平还是自己,从来没有被腾蛇称呼过作“晴明的儿子”。他也绝对不会称呼兄长的孩子,还有自己的其他孩子为“晴明的孙子”。   “自觉?就是那个东西吗?像书籍、砚台之类的形状的东西?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那个不是自觉而是四角了!你连这些词语都忘记了吗?魔君!”   “不要叫我魔君!”腾蛇只会把那个称呼用在昌浩身上。“晴明的孙子”。   总之就是这样一回事啦。吉昌一阵苦笑,拍了拍手,拉回两人的注意力。   “好了,是时候回去了。你们不是还有事情要做的吗?”   昌浩幡然醒悟,中断了舌战,抓着魔怪的腋下一把抱起,紧接着站了起来。   “那我们回去了。”   “路上小心。”   “是!”   目送着快步离去的儿子的背影,吉昌叹了口气,又再次提起了毛笔。   ※※※※※   昌浩用尽全力快步走回安倍宅,草草地应对了出来迎接的母亲的问候,回自己房间脱下乌帽,换上便服,就把自己关闭在涂笼里了。准备了好几个烛台把涂笼照亮,昌浩开始搜索《山海经》。   “哼,山越高我越想爬上山顶!直到找到为止,我是不会输的!”   拨了拨扎在后面的头发,两手紧握拳头,昌浩高声宣布。魔怪不断地拉着他衣服的下摆。   “我知道你意志很坚定,但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魔君,有什么事情了?”   魔怪的耳朵上下晃动。   “这些在你脚边堆起的小山,全部都是《山海经》。”   “什么?”   昌浩吓了一跳。把烛台拿过来一照,果然正如魔怪所言,全部都是《山海经》。“哇,真省了我不少工夫。这一定是对我平日行为端正的回报吧!”   发出一阵欢呼,昌浩抱起《山海经》高高兴兴地走出了涂笼。望着昌浩的背影,魔怪思考了起来。太过轻而易举了!仔细地观察四周,还残留着晴明使用的式神的气息。原来如此,似乎是事先替我们找出来的。这就是说,昌浩花好几天才摸索出来的预测,晴明早就已经测算到了。但是从他没有出手干涉这点看来,大概是想让昌浩按自己的意思做下去吧。   “那就是说,我只要按自己的想法行动就好了?”   那样的话,晴明,从现在开始,我就要脱离你式神的立场了。那样可以吗?晴明应该可以听到的,但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魔怪把这个认定为是,追随着昌浩,把涂笼落在了身后。   几根蜡烛微微地照亮着空无一人的涂笼。突然,蜡烛的火焰熄灭,被打开的木门也无声无息地关上了。隐藏在黑暗中、屏蔽着自己气息的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移动。一直来到府邸的深处,消失在晴明的房间里。   昌浩和稍稍来迟的魔怪一起分工合作,各自和《山海经》奋斗着。汉文并不是障碍。但因为出现了大量固有的地名和名称,所以判别的工作遇到了一点麻烦。因为晴明的手抄本,所以并没有描绘怪物的姿态。文字的表达是唯一的线索。幸运的是,两个人都直接和那怪物碰过面了。那头外表像牛,拥有四只角的白色怪物。如果昌浩的梦境是可信的话,还有那只入侵东三条宅的像老鼠一样的妖怪。为了看得更清楚,平常只用一个烛台的,现在准备了五个,紧紧地追逐着纸面。这都是为昌浩所准备的,魔怪不需要光芒。就这样翻了一阵,魔怪突然喊了起来。   “那不是这个吗?”   “啊?哪个?”   昌浩像是要覆在魔怪上面一样,追寻着记载的文字。接着他开口把那段文字读了出来。   “……形状与牛相似,身白色,有四只角,体毛像蓑衣一样展开……就是这个!”   就是昨晚遇到的那头像牛一样的怪物,绝对不会有错。寒气突然沿着脊髓往上升。   “名字叫作骜……读不出来,我不认得这个汉字。是骜氤吗?……这家伙……会吃人!”   昌浩低声读出后,魔怪就这样把书页继续往后翻下去。老鼠的身体,乌龟的头,叫声像狗。究竟出现在昌浩梦中的这只怪物是不是真正存在?魔怪在边看记载的同时,还念念不忘昌浩对骜氤这个词的读法,拼命地思考,觉得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啊!”   突然,魔怪使劲地把头抬了起来。不幸的是,昌浩的脸正忘着另一个方向,一点也没有注意到。   “咚”一声巨响,昌浩向后倒去,魔怪则跌倒在地上。   “啊,啊嘎嘎嘎!”   眼睛直冒金星。用手按着重重地挨了一下的脸颊和受到巨大冲击而发晕的脑袋,昌浩一时间跌倒在地爬不起来。另一方面,魔怪也用两手抱着发出华丽的巨响的头部,连声音也发不出来,手脚乱蹬地在地上翻滚。   “……痛痛痛痛……好痛……”   眼里含着泪花,两人总算重新站起来,把视线投向了刚刚魔怪发现的页面。   “这里……”   魔怪用一只手捂着脑袋,另一只手指向书上的一行字。额上红色纹样显示出了不自然的血红色,是因为刚刚撞到的缘故吗?想着这些,昌浩把他明亮的眼睛眨了又眨,抽着鼻子继续读了下去。   “嗯……?注入流向北方的河流。水中有一种叫蛮蛮的生物,外形是……”   昌浩的声音低沉而又带点紧迫感。   “……它的外形是老鼠的身体,鳖的脑袋,声音如狗吠一般……”   绝对没有错!魔怪抬头望向昌浩。感觉到他的视线,昌浩点了点头。   ——从哪里有什么东西走了过来。那是不速之客。   从遥远的西方越过重洋,远远超乎想象的怪物出现了。昌浩紧紧地抿着嘴唇,无言地站了起来。然后开始准备施放咒法时使用的符咒和手背第九章不速之客(下)   “昌浩?”   “必须去搜寻。那只怪物……那只蛮蛮。放任不管的话,事情会变得很严重的。”   难以言喻的焦躁感从昌浩的后背压了上来。那些怪物确实说过,把昌浩,还有左大臣的公主进献的话。   那么,到底要进献给“什么东西”?   胸口凝结着一块冰冷的疙瘩,连出口都被堵塞了。昌浩知道这块疙瘩的本来面目。这就是,不安。全都是预测,看不见真实。自己的预测是正确的吗?如果是的话,到底有“什么东西”存在着?本能地警告着自己。不仅仅只有那些。一定还有其他东西。   “……要怎么去找呢?京城可是很大的啊,可以一个不漏地全找出来吗?”   昌浩转过身来面对着魔怪。   “去捕捉聚集在那里的化生。他们应该也能感觉到才对,一定是隐藏了自己的气息躲起来了。我们去找他们!”   今晚的月亮有一个小小的缺口。这样说来,阴阳寨里的谁似乎曾经说过,最近将会举行满月之宴。宴会因为这个月内里起火的事情而中止了,也许会等待时机以另一种方式来重新举办吧。自戴冠仪式以来还不满一个月。但是,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昌浩和魔怪一起,沿着西洞院大路向南走去。马不停蹄地前进的过程中,有一件事情让魔怪吃了一惊。他额上的纹样在加深。   “……是来自异国的化生啊。确实是不能预测呢。”   “原来连魔君也会有不知道的事情啊。不知道是谁曾经夸下海口说自己非常长寿、知识渊博十分伟大的呢?”   向着不怀好意地调侃自己的昌浩,魔怪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即使非常长寿知识渊博,也不可能知道异国的事情吧!我虽然是自出生以来就在这个国家逍遥自在地生活了好几百年,但可是一步也没踏出过日本呢!   “魔君,这样不行,你一定要有进取心啊!不学习未知的东西,只抱有单一的知识的话,这些知识就会渐渐变得乖僻,最后连性格也会变得乖戾,会被人讨厌的哦!”   昌浩对自己的话频频点头。所以,他没有发觉到,魔怪脸上那一瞬而逝的痛苦的表情。   但是,那种表情随即消失,魔怪用他往常那轻松散漫的语气回答了。   “也有这种情况。虽然有进取心,但如果不成长的话就什么意义都没有啦,晴明的孙子。”   昌浩捏紧了拳头,做出就要向魔怪踢去的姿势。   “不要叫我孙子!好了好了,我是万分悠闲舒适地,就像乌龟一样地接受爷爷的教育的!”   魔怪用难以置信的样子望着一口气说完的昌浩,平静地开口说话了。   “……你要说的是被装到瓶子里的水吧。”   “什么?”   被冷静地指出错误,昌浩瞪大了眼睛。   “瓶子?是指这种瓶子吗?不是那种有甲壳的乌龟吗?”   昌浩恍然大悟,目瞪口呆地抱着头。   “啊——我一直都以为是那种有甲壳的乌龟的!啊,原来是这样啊,就像移动瓶子里的水一样这句话,就相当于水到渠成的意思吧。原来如此!真是意外的发现~”   魔怪看到如此轻易就接受了这种说法的昌浩,简直无力得就快要沉到地上去了。昌浩时不时会说些很滑稽,不对,是很有趣的东西呢。   “……喂喂,你给我振作一点啊,晴明的孙子。”   没有感觉到一点紧张感,难道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吗?但是,瞥了一眼昌浩,魔怪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虽然努力地摆出开朗的样子,用轻快的语气不停地说话,但从昌浩眼睛里读出的是满眼的认真。为了在漆黑中能看清楚,他对自己施下了法术。为了在黑暗中开阔自己的视野,为了能像白天一样自由行动。昌浩突然停下脚步,魔怪也跟着停了下来。是东三条的府邸。昌浩他们离开安倍宅的时候是亥时半刻过一点,仆人们都已经入睡了吧。感觉不到异常情况。昌浩松了一口气。自从那次以来,这里似乎再也没有出现过不稳的状况了。围绕着单衣的,是彰子送的香袋所遗留的香气。因为怕出门会弄不见,所以昌浩把它放在家里了。还被看到那种情形的魔怪狠狠地取笑了一番。昌浩小心谨慎地环顾四周。朱雀大路把京城分成两部分,位于东侧的是左京。虽然昌浩和道长居住的左京非常繁荣,但西侧的右京则是一片荒凉。   完全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只是,平安初期的时候姑且不说,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里也逐渐变得荒凉、寂寞。正因为如此,所以右京里有很多废弃的房子。也住着很多苦于贫困、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平民。贵族们是绝少踏足右京的。在东三条宅的周围,矗立着很多华丽的宅第。这附近应该没有可以供怪物当巢穴的房子吧。最近的是哪里呢?   “……这之前那个大骷髅所在地方的附近怎么样?从朱雀大路走入一点点,并不会太远。”   思考着魔怪的话,昌浩转过身来。   “没错呢。总之先去看看吧。”   沿着二条大路往西走。因为途中会经过大内里,所以他们尽量躲藏在黑暗中悄行而过。被发现问起缘由的话,又会变得很麻烦了。从大内里前面穿过,一到达右京,马上就变得一片寂静。即使到处耸立着建筑物,但莫名其妙地飘荡着一种荒凉的感觉,完全感不到有人类在这里生活的气息。这里当然会有人住。下级的官员中也有很多人是住在右京的,但这里每年都在衰落。魔怪的耳朵突然抽动了一下。停下脚步环顾四周,他眨了眨眼,开口说话了。   “……该怎么办呢。”   昌浩慢慢地扭过头来。   “要进去的话就赶快了,反正对方也不会亲自过来找我们!”   面前恰好矗立着一间荒废的宅第。昌浩和魔怪越过倒塌的围墙,踏进了里面的土地。因为月亮的照射,再加上使用了法术,所以昌浩轻而易举地就可以看清楚这房子到底荒芜到了什么地步。恐怕就连白天也会觉得有一点毛骨悚然吧。胆小怕事的人绝对无法靠近的。   昌浩一点也不在意,走进了到处铺满灰尘的房子里。跟在他后面的魔怪被飞舞起来的灰尘呛到,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   “啊……嘁!啊……嘁……”   紧接着是一阵咳嗽,昌浩终于看不下去,把魔怪捧了起来。   “你还好吧?”   “没事,就是鼻子有点痒。”   用前足轻轻擦了擦鼻子,又是一连串的轻咳。魔怪边抽吸着鼻子,边眨着眼睛。视线集中在了他们的身上。数不清的视线。虽然并没有带着强烈的敌意,但明显对他们充满着浓厚的兴趣。因为他们切断了自己的气息,所以为了不被发现,都悄悄地躲在一旁观察,这点真的很可爱呢。昌浩似乎也发觉了,不动声色地察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   不久,一股微弱的妖气从天井落下。   “上面?”   昌浩反射性地抬头往上面看,几百道光一起朝他射来。天井的梁上,柱子的影子里,一直隐藏着身姿的妖怪们都现身了,直直地低头盯着他们两人。   并不是那种拥有名字的高级妖怪。只是在这里栖息、像小孩一样大小的小妖。看到这个见到自己的正体也毫不动容地回望着他们的小孩,妖怪们都非常吃惊,面面相觑。不久,一只妖怪睁大着眼睛低声说起话来。   “……是孙子……”   昌浩微微地皱了一下收养。对着突然感到极度不愉快的昌浩,魔怪“算了算了”地极力安抚。就连这里也是一样吗?就连这种微不足道地杂鬼也把我叫做“晴明的孙子”啊!没有注意到昌浩一脸不快的样子,妖怪们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   “是孙子,是孙子!”   “我知道,这家伙是晴明的孙子!”   “就是他打倒了大骷髅呢。”   “什么?打倒那个东西?真是了不起呢。”   妖怪们一个接着一个哗哗地涌到了地板上。有的骨架很大,但手脚很短、有的嘴巴很尖、有的眼睛特别大。还有毛全倒立起来的,样子长得像黄鼠狼的,种类多得数也数不清。多余的日常生活用品也许是已经被盗贼或者拾荒者一扫面空了吧。在这既没有家具、也没有地板的房子里,妖怪越来越多,就像是长年积聚在这里灰尘一样。昌浩被妖怪们团团围住,用好奇的目光审视着。   “这就是晴明的孙子啊?”   “听说只有十三岁?带冠仪式举行得真晚呢。”   “打倒大骷髅的时候情况是怎么样的?那家伙很可怕吧。”   “孙子啊孙子,晴明那家伙原来还有这么小的孙子啊?”   “即使现在把那家伙归在化生、妖怪一类的也没什么问题了吧。”   “虽然是人类,但是外表完全没有变化呢。   “好像还跟着一只奇怪的东西。”   “虽然只是小孩,但毕竟是安倍家的人呢。也算得上是拥有式神的人啊。”   “这只是出身不同吧,偶欠也会碰到那些没有实力、却贯上阴阳师的名号洋洋得意的家伙呢。”   就像是没有听到妖怪们七嘴八舌的胡言乱语,昌浩悄悄地在魔怪的耳边说话了。   “魔君,你不要气得现出本来面目了哦第十章蛮蛮(上)   “唉,对这些家伙,即使露出本来的面目也毫无办法呢……哇!”   魔怪微微张了张眼睛。然后慌忙从昌浩的手里逃开。   “魔君!——哇!”   朝着吓了一跳的昌浩妖怪们都从天井跳落下来了。因为并不是太重,所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被大量的妖怪压挤着,昌浩浑身都动弹不得。   “啊,果然没什么本事呢。”   “这样没问题吧,真担心你的将来啊。”   压着的头发被轻轻地撩起,任凭他们胡言乱语的昌浩拨开压在他鼻子上的手,埋怨似地瞪着逃开的魔怪。   “魔君,你竟然逃走了。”   “原谅我,因为我自己是最宝贵的。”   朝着被许多妖怪当成玩具一样玩弄的昌浩双手合十,低头行了个礼后,魔怪捉住了附近的一只妖怪。   “喂,你最近有没有看到过一只以前从没见过的妖怪?”   整个场面的气氛全都凝结起来。前一刻明明还那么嘈杂,现在却突然鸦雀无声。   妖怪们静静地凝视着魔怪。有的还在不住颤抖。   “——好重。你们给我适可而止!快走开!”   这个时候,就只有昌浩精神饱满地抱怨着。但因为妖怪们都害怕得僵在那里一动不动,所以魔怪迫于无奈,只好亲自伸出援手,把昌浩从妖怪的山里挖掘出来。把衣服上的灰尘拂去,昌浩向四面环视了一周。从妖怪们胆怯的样子看来,昌浩确信,他们绝对知道蛮蛮的存在!   “是老鼠身体、乌龟脑袋、叫声像狗一样的怪物。你们知道在哪里吗?”   听到问话,妖怪们一起开口说了起来。但因为各自说的东西都不同,他们听得一塌糊涂。   “等一下!总之,从边上开始按顺序说吧。”听到魔怪的话,妖怪们互相看了几眼,说起悄悄话来。   过了一会儿,就有三只妖怪作为代表站了上前。   “我不知道那个妖怪,但我看过像牛一样的。在罗生门那里,有很多同伴都被他干掉了。”   “啊?我反倒不知道那个。就是你们说的那个怪物,把我们的同伴追入你们非常重视的建筑物,给予致命的一击的。”   昌浩倒吸了一口冷气。引起内里火灾的果然是那只小小的妖怪啊。这个国家的妖怪绝对不弱。现在,有很多的家畜和人类受到袭击,失去性命。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妖怪,只是非常弱小的部类。还有更恐怖的妖怪存在。以前昌浩打倒的第一只蚯蚓怪,光是嘴巴也有八尺,可以吞下一头牛了。一直安静地听着同伴们的证词,最后一只妖怪把眼睛瞪得圆圆的开始插话了。   “什么?不对啊。还有更可怕的妖怪存在。”   “什么?”   昌浩和魔怪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还有比那个鹜和蛮蛮更可怕的怪物存在?其他的妖怪似乎都不知道的样子。都七嘴八舌地说它撒谎,我们不知道有这样的东西。那个妖怪浑身颤抖,像快要哭出来似的说话了。   “是真的啊!因为实在是太可怕了!体形巨大、身体上有一道道的斑纹,背上还有翅膀.——就在这时.   很有趣的话嘛——   就像是被一盆冷水泼下来一样。昌浩和魔怪立刻看向后面。在满地铺满荒草的院子里,有一只蛮蛮的身影。在月光照射下的蛮蛮,比想象中要纤细。体形虽然比小型犬还要小,但他体内潜藏的妖气,是之前的大骷髅所不能比拟的。那股瘴气把蛮蛮的身姿隐藏起来的同时,也把那股妖气遮断了。不能被他们的外表迷惑!不看破本质对付他们的话,会被捉住空隙杀掉的。蛮蛮发出一声嗤笑,用后足蹬地跳了起来。纤小的身体一下子飞舞了起来。一瞬间,在昌浩的耳边响起了像笛子一样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脸颊上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划痕。血往下滴落。痛楚也随之袭来。接着听到一阵凄厉的悲鸣声。被这声音所牵扯,昌浩回过头来,顿时全身都僵着不能动弹了。很多妖怪被拦腰劈成了两半,地上倒了一片。余下的妖怪像四面八方四散逃命。朝那里瞥了一眼,蛮蛮伸出舌头添起了沾在爪尖上的血迹。昌浩极力向不听使唤的身体发号施令,让自己重新站直起来。魔怪一反常态变得紧张起来,发出低声的吼叫,威吓蛮蛮.他额上的纹样也发出了淡淡的光芒.蛮蛮再次跳跃起来.集中精神注视着蛮蛮的昌浩突然放低了身体.头上响起了一阵飞快前进特有的声音.一根头发被切断,飘落了下来.若是再迟一步,大概头部也会被撕裂吧.耳边再次响起惨叫,径直刺向昌浩的耳膜.十几个妖怪被蛮蛮击中,无力地倒下了.   不要杀死他们!这些家伙都是没有害人之心的.没有理由要让你消灭掉!   看到这样喊叫出来的昌浩,蛮蛮像是意想不到似的瞪大了眼睛.   真是奇怪的话——只要被我们盯上了就只会有这样的下场,这只是早晚的问题——   住嘴!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昌浩发出一声怒吼,双手结印。从西方袭来的妖怪。阴阳道本来就是由从异国传来的道教、日本远古流传下来的神道教和密教混合而生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适用的。蛮蛮露出獠牙。昌浩叫了起来。   “嗯罕得吗哒啦,啊波咔加呢嗦咯嗦哇咔!”   蛮蛮好象被什么东西挡住、一下子弹开了。一个转身跳起来,老鼠的身躯快速地跑过来。在他的前面,站着白色的娇小的魔怪。   “走开!”   蛮蛮露出獠牙,同时爆发出庞大的妖气。房子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到处都听到龟裂的声音,木屑也凌乱地纷纷掉落。就像是被蛮蛮的声音击中一般,妖怪们都缩成一团蹲了下来。怪物像是把妖怪们看做是石头一样,一边前进以便把他们踏平、踢飞。魔怪斜着身子静静地看着他。   “不能让你再放肆了!”   留下这句话,魔怪额上刻着的纹样燃起了鲜红的颜色。白色的毛倒立起来,全身迸发着绯红色的斗气。热气掀起一阵风,化作利刃向蛮蛮袭去。响器一股厚重的声音,蛮蛮的背上出现了几道裂痕,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几秒后鲜血随即喷了出来。月光照射不到。所以,它的鲜血有如涂漆般乌黑、粘稠。蛮蛮仍旧奋力站起来,朝昌浩扑去。一只妖怪为了阻止他,被撞飞了出去。昌浩发出一声悲鸣。   “傻瓜!”   妖怪碰上梁柱、随即滚到了地上。看到地上一动不动的妖怪,昌浩按住胸口压抑住心中的悲伤。不能就这样、就这样轻易地死去。人类是可以和他们共存的。只要人类不踏足他们的领域,只要他们不威胁到人类的生存,大家互相保有自己领地、互相分享白天和黑夜,平静、安稳地生活就好了。怎么能让异国的妖怪破坏这种关系!从怀里取出符咒,放在眼前,昌浩闭上了眼睛。蛮蛮再次跳了起来。魔怪上前迎击,随后落到了地上。   “万魔拱服,急急如律令!”   一阵不同与风的波动涌起来,伴随着轰隆的声音,袭向蛮蛮的全身。   就像是看不见的雷光贯穿着妖怪的全身,把放出的妖气全净化了。   “成功了!”   虽然昌浩是如此确信。   “——真是不知死活的家伙——!”   深沉的杀意化作无形的枪,向昌浩刺过去。昌浩屏住呼吸,不禁后退了一步。蛮蛮扭动着身躯,突然,束缚着全身的灵气的牢笼四散而去。昌浩一脸茫然地望着这来自异邦的怪物。蛮蛮隐隐地笑着,直直地望向昌浩,突然转过身来。滴下来的血积聚在地板上,到处飘荡着恶心的臭气。这小小的怪物虽然身负重伤,但像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追的话,应该可以找出妖怪的大本营吧。但是——昌浩没有追过去,而是跑向了跌倒在地的妖怪。就是刚刚阻挡蛮蛮进攻的卤莽的家伙。就是这家伙说看到了“更加可怕的怪物”的吧。   “喂,你不要死啊!快醒醒!”   用尽最大的力气去摇晃,妖怪发出一丝呻吟,睁开了眼睛。太好了,只是昏了过去而已。   因为蛮蛮的气息小时了。刚刚逃走的妖怪们也慢慢地回来了。他们仍然是胆怯地逐步靠近自己的伙伴。   “——那家伙,也去过其他伙伴的巢穴。”   妖怪不住地颤抖,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继续说了下去。   “被接二连三地狙击,我们已经没有地方可逃了。请你帮助我们打败那家伙吧!”   妖怪们是抱着殊死的决心的。昌浩清楚地知道这点。但是,事情的发展方向似乎有什么弄错了吧,魔怪冷静地思考。至今为止,有哪个阴阳师曾接受过妖怪的委托要去驱除妖怪的吗?   “——似乎还没有呢——”   在一个人自言自语的魔怪旁边,昌浩似乎已经辞穷,无法对应了。他大概也在想同一个问题吧。一点儿也不把二人的沉没放在心上,妖怪们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   “请把我们和平的生活带回来吧!”   “把那种自由自在的妖怪的生活重新带到我们手上!”   “这样下去,晚上就不能到处游荡了!”   “拜托了,阴阳师!”   最后的一句是一丝不乱的大合唱。稍稍收拾一下心情,昌浩开始反驳。   “等一下!我还只是见习的啊!你们首先应该自己想想办法吧!”   之后,妖怪们又不约而同地齐声说道。   “因为我们很弱啊!”   “你不要太嚣张啊!”   干脆利落地回应。妖怪们一起抬头仰望着昌浩。   “小气!小气!这没什么不好的啊,你是阴阳师吧?”   “我刚刚不是说过我只是见习的吗?”   “即使是见习,以前的晴明也很厉害啊!”   有点生气了。   昌浩两眼发直。魔怪一脸无辜地眨着眼睛。   “没错。你可是晴明的孙子啊!”   魔怪确实听到了昌浩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拜托了,晴明的孙子!”   昌浩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地吼了出来。   “不要叫我孙子!!”   昌浩叉着腿站立,像演戏一样耸着肩膀张开两手。   “爷爷是爷爷,我是我,不要把我们两个混为一谈!已经说了好多遍了!虽然很不甘心,但我还只是个见习的阴阳师第十章蛮蛮(下)   “没有人规定见习的就不能退魔除妖吧?”   “没有!”   “那不就没问题了?太好了!”   “——呃。”   面对终于走进圈套的昌浩,妖怪们大声欢呼。   昌浩目瞪口呆。   “——不是吧”   “傻瓜!欺骗人、把人类引入圈套不正式这些家伙的专长吗?真没办法——你可要振作啊,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   大声向有点无奈的魔怪提出控诉,昌浩鼓着一肚子怨气,却又毫无办法。   但无论怎样,还是很在意刚刚所说的“更加可怕的家伙”。   昌浩捉住目击的妖怪问了起来。   “你说你见过了?在哪里?”   妖怪思考了好一阵子,突然拍了一下手,似乎是终于想起来的样子。   “就在右京那所荒废的、非常巨大的房子里。”   受到妖怪们的夹道欢送,昌浩和魔怪朝着目的地的宅邸进发。   虽然大家都是精神饱满的样子,但看到接近半数的同伴在自己的面前被杀掉,也许他们心正在哭泣吧。   但长好的这一猜测轻而易举地就被魔怪打破了。   “不是,大概是因为他们觉得你可以打败那些怪物吧,妖怪都是薄情的生物。”   “——原来如此——”   月亮逐渐西沉。因为怪物都是趁着夜色行动的,不加快脚步的话可能就会给他们逃走了。等天一亮,它们又会躲藏起来,切断气息,把所有的妖气都埋藏在身体深处,绝对不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的吧。土生土长的异形姑且不论,但对方是异邦的怪物。最好还是赶紧过去。   沿着二条大路向西方跑去。妖怪刚刚所说的房子,是一所已经空置了好几年,早以不知道主人是谁的荒废了的大宅。以前也许有其它妖怪在那里栖息,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异邦的妖怪就在那里定居下来了,原来住的妖怪恐怕早就被收拾掉了吧。就像刚刚的妖怪一样,被无辜地杀害了。昌浩捏紧了拳头。以阴阳师为职业,经常有很多机会接触人以外的怪物。工作上接触的怪物一般都是对人类有害的,所以多说无用,马上就会收拾掉,但其实还是有很多善良的妖怪的。就像在昌浩身边的这只魔君。虽然无意维护妖怪们,但是异邦的怪物确实给内里造成伤害了。据《山海经》记载,骜氤还会吃人。如果还有其他存在的话,也许会给京城带来灾难。所以,昌浩决定要把异邦的怪物驱除掉。只要看一眼这座数年来空无一人的宅邸,昌浩就知道了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了。全家人被闯进来的强盗杀死了。就连佣人也不放过。日常用具上和地板上全是血迹,惨叫声和喘息声重重叠叠,最后传来的是临终前痛苦的喊叫。寻求救援的微弱的呻吟,不久之后逐渐……逐渐地消失——昌浩最讨厌因人死而受污染的地方了。即使举行过镇魂仪式,在人心里挖下的洞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填补的。   如果这里还遗留着游荡的孤魂的话,我是抚慰不了他的呢。有点失落地耷拉着肩膀,昌浩走进了房子的领地。拨开高高的野草进入庭院,一所摇摇欲坠的房子马上出现在眼前。   房子的正前方是一片沙地,寸草不生。走到这里,昌浩环顾了一下四周。整理好呼吸,昌浩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使发生什么事也能马上对应。说不定又会像刚刚那样突然受到袭击呢。   即使是这样,这里还是太安静了。昌浩悄悄地吸了口气。难道异邦的妖怪不在这里?也许是在这之前就已经找到别的更好的地方搬走了吧……但有什么东西让人耿耿于怀。在头脑的一角,即使平常不会注意的东西,现在也会突然在意起来,煽动着昌浩的焦躁感。而且,心脏正激烈地跳动。跟随着那频率,全身的血液都在疾走。沉闷厚重的响声在胸口不停地回响。   昌浩差点就要单膝跪下了。在他脚边的魔怪全身的毛也倒立起来,露出子鲜明的敌意。把手放在他的背上,昌浩小声地低吟。   “……魔君,有点奇怪……”   魔怪没有回答。昌浩没有在意,继续说了下去。   “因为,没有虫子的声音。”   时值盛夏,在这野草丛生的地方,正常来说应该有很多虫鸣的声音才对。但现在却一点也听不到。魔怪在喉咙里哼叫着。声音变得低沉,用可怕的目光凝视着荒废宅邸的深处。在昌浩的身体里像是有冰块滑落。肌肤战栗起来,连喉咙也像被堵住一般不能做声。有什么东西从眼前掠过。在他们面前吧嗒地落下,激起一阵水花。昌浩的脸上也挂着水珠。带有腥味、嘀嗒嘀嗒地往下滑。用手背擦去一看,沾在上面的是颜色很深的东西。眼睛看向这边。混浊的眼球从凹陷的眼窝里突出,在半开的口里可以稍稍窥见乌黑的舌头。头上的四只角全部都中途断裂,原本雪白的身体被刚刚那乌黑的物质染成黑色,没有一点影子。最后的话语迅速在昌浩的耳边苏醒了。   ——要把这个身体进献上去吗?   不是昌浩,而是那烧得稀巴烂的身体。那么,到底要进献给谁?失去了四肢,像牛一样的怪物的头像在揣测着什么一样伸了过来。肌肉开始变得僵硬。明明知道不能往上看,但全身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完全不听使唤。就在那里。那里,有什么东西存在。虽然这样想,虽然很可能是事实,但是却令人难以置信。不能呼吸。心脏扑通扑通地响着,声音大得有点刺耳。   —因为,完全没能感觉到一点气息。   魔怪的额头上,燃起了殷红殷红的火焰。突然,一股庞大的妖气从宅邸的内部蜂拥而出,把这栋荒废的建筑物粉碎了。   昌浩立刻用两手把脸捂上。一股可怕的暴风袭来,把房子的碎片刮起,朝昌浩攻击过来。   割裂高高在上屋顶,梁柱的残骸像散弹一般掉落。还有,混杂其中的数不尽的气息。只一击就把这栋建筑物破坏掉了。不是蛮蛮,也不是骜氤,而是别的,远远比他们强大、更加恐怖的存在。   “魔君——”   就在昌浩发出惨叫的同时,鲜红的火焰把落下来的碎片吞噬了。热风把昌浩包围起来,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盾牌守护着他。感觉到轻拂过脸上的热风,昌浩微微张开眼睑,寻找着妖气的走向。透过指尖,他看到了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怪物的身姿。热风把倒塌的房子的碎片全部刮跑,红莲露出了本来面目,金色的双眼闪耀着光辉。是异邦的怪物数不尽的数量的怪物,切断了气息、潜藏在这里。而且,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普通的妖怪。相比起来,以前打倒的大骷髅简直就是一个初生的婴儿。昌浩在喉咙里喊了出来。好可怕。以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遇到这么大群的妖怪。引起京城大骚动的百鬼夜行和这个相比,也只是等同儿戏。但是……昌浩仔细地观察了这妖怪的群体。明明只是一群异形,却奇妙地有着很好的统制。这样的话,应该有负责统领一切的首领吧。到底是哪个。向不住抖动的腿发出号令,昌浩向前迈出了一步。在月光的照耀下只有影子的妖怪们,正用毫无表情的眼睛望着他们。没有敌意,也没有杀意。感觉到的是奇怪的空虚感,还有压倒一切的胁迫感。冷汗从后背滑落。心脏像大鼓似的怦怦直跳,速度一点也没有减缓的迹象。边保持距离,昌浩边慢慢地移动视线,侦查四周的状况。但只看了一点点,就停了下来。一个物体把小小的、像老鼠一样的妖怪践踏得一塌糊涂,用像冰一样的眼神望着昌浩。他的外表就像小牛一样。但和这之前遇到过的异形完全不同。感觉不到妖气。覆盖全身的毛像针一样,像无机物似的眼睛呈现出月亮般的颜色。   蹄子用力地扎进后背,地上的蛮蛮完全变成了尸骨。没有生气的混浊的眼睛粘糊糊地望着昌浩。漫不经心地踢着蛮蛮的骸骨,那异形慢吞吞地走上前来。同时,无数的怪物一起上前,把昌浩他们团团围住。都到这种时候了,昌浩还考虑着这栋房子附近没有人住吧这种乱七八糟的问题。如果有谁在的话,就会把他连累进来了。必须要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因为,昌浩和红莲有过约定。绝对不会牺牲任何人。而且,要当上最高的阴阳师。所以……   “……来得正好”   昌浩吃了一惊。怪物的样子改变了。原来像小牛一样的身体开始膨胀,全身有条纹浮现出来。   毛色金黑相间,在月光照射下闪闪发亮。白金色的眼球像冰刃一样散发着冷冷的光芒,嘴角可以窥见尖锐的獠牙,四肢带着锋利的爪子,背上展开着像大鹫一样的翅膀。就像一种昌浩曾经在画上看到过的、被称之为老虎的生物。昌浩有点头晕,一个踉跄就要跌倒,被红莲一把抓住支撑着。不能呼吸。光是妖气就已经记自己全身发软了。颤抖的手脚早就失去了知觉,明明自己已经使劲抓紧红莲了,但完全没有实感。昌浩从来没有试过打从心底畏惧一个妖怪。因为不想被杀,所以害怕,因为不想就这样死掉,所以才会畏惧。但是,这个怪物和以前遇到的任何一个都要不同。它的存在本来就和恐怖直接联系。在考虑想不想死这个问题之前,本能就已经告诉自己已经不行了。从牛变化成老虎的妖怪小声地嗤笑起来。   “……很害怕吗?这也难怪……”   “住口!”   马上做出回应,红莲的斗气上涨起来。   “你就是从西方远渡重洋过来的妖怪?你到底想来干什么?”   妖怪抽动了一下,半眯眼睛、露出獠牙。   “为了开创我们的容身之所……还有治愈这个伤口。”   仔细一看,在老虎的头上有一块像被挖掉似的凹陷部分。只有那只没有皮毛,黑色的物体正一点一点地往里渗。治愈伤口。寻找容身之所。红莲记起来了。他曾经读过《山海经》。的确有一种长得像牛,有刺猬一样的毛,可以变化成老虎,而且还拥有大鹫的翅膀的妖怪。   ——在封山的山顶上有一种怪兽。样子像牛,毛像刺猬,他的名字是……   红莲屏息静气。   “你是……穷奇……!?”   老虎没有做声,只是狰狞地冷笑。那是西方的国家传来的古代妖怪的名字。因为是异国的事情,所以并不是特别有兴趣,但因为长得像牛、拥有翅膀而又可以变成老虎的怪物实在是太奇怪了,所以觉得钦佩之余就把这个名字放在记忆的角落里了。他还记得穷奇喜欢吃长头发的女孩。对上号了。正因为如此,所以蛮蛮才会袭击彰子啊。是长头发、灵力强的绝好的猎物——彼方的妖怪居住的山就是说占有许多山顶作为自己的领地。而且,每个山顶都会有充当首领的大妖怪。受伤的穷奇,被率领而来的无数异形。他们为什么要漂洋过海,降临到这异邦的土地上?红莲用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穷奇。   “……是和其他妖怪争夺地盘,输了吧……”   穷奇的眼里荡漾着怒气。被说中了吗?红莲整理一下呼吸,看了看周围的状况。其他的妖怪根本不值得一提。但是和这么多数量的妖怪对峙,我们确实处于下风。如果只有自己的话,总会有逃走的办法,但现在昌浩也在。必须守护昌浩!红莲的右足稍稍往后退。就在这一瞬间,穷奇发出了沉重的咆哮声。   “走开!”   红莲的火焰把几匹怪物烧成灰烬。丝毫不理睬这些发出尖叫、瞬间化作灰烬的妖怪,红莲把手伸向昌第十一章式神(上)   “昌浩!”   但是,比红莲的手更快,一直像猴子一样的,白色的怪物一把捉住昌浩,扔上了空中。怪物们争相恐后地跳上去,把昌浩当作皮球似的扔来扔去。昌浩拼命地把身子卷成一团,在空中被抛了好几个来回,最后被一只长得像马的妖怪衔住衣角带到了地面。因为冲击,昌浩难以呼吸。眼睛也晕眩发花。   “……可……恶……”   发出一阵咳嗽,肺部也发出了异样的声音。铁的生臭味涌鼻而来,从未感受过的刺痛刺激着胸部,完全使不上力气。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啊。昌浩稍微睁开眼睛,在异形的缝隙中寻找着红莲的身影。穷奇就在他旁边,在他的后面,一团东西正在蠕动。时而可以看到升起的炎蛇和爆发的热气。终于发现被无数的异形围攻的炎蛇的身影了。   “……啊……”   昌浩不自觉地送了口气。还活着,红莲还平安无事。胸口很痛,即使只是浅浅的呼吸也会牵起剧烈的痛楚。穷奇把脸逼近过来,吐出的热气打在昌浩的脸上。昌浩的身体突然往下掉。似乎是一直衔着他的异形把嘴松开了。摔了个四脚朝天,疼痛再次袭击胸部,昌浩不禁发出一声低吟。也许内脏已经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吧。昌浩拼命地试着支撑起上身。这时,就像是要耍弄他似的,异形一把捉住昌浩的头,往瓦砾上压了过去。受到突如其来的攻击,昌浩就要晕迷过去了。怪物看得有趣,等待着昌浩的下一步行动。昌浩在剧烈的疼痛中拼命地集中精神思考。眼睑很重。我就快不行了吧。会在这里……被穷奇吃掉。突然,鼻子闻到一股香气。   ——昌浩一定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阴阳师的。   影子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把香袋放在身边实在是太好了。看样子,我是当不成阴阳师了。难得还和红莲作好了约定——没错……   “……红莲……”   睁开眼睛,把漂远的思索拉回来,昌浩拼命地思考着。有什么,有什么办法吗?引开穷奇的注意力,把其他异形的视线都集中到自己身上——让红莲逃走的办法。红莲是爷爷的式神,不能让他就这样在这里死掉。而且,爷爷肯定会想办法解决的。即使我这个半吊子敌不过这妖怪,如果是稀世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话,一定可以。   ——周围的这些异邦的妖怪们应该是很轻视昌浩和红莲才对。一定是认为我们没有实力对付他们。如果这样的话,只要我把这些家伙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我这里,就可以制造出让红莲逃生的间隙了。昌浩用有些不稳的右手开始结印。只要一瞬就可以了。只要一瞬间就可以帮助到红莲。所以,并须倾尽全力。   “……希望……可以降伏……”   穷奇饶有趣味地看着开始吟诵咒文的昌浩。不停地砍倒、燃烧、甩开如潮水般涌过来的妖怪,红莲拼命地挣扎着要突破重围。到底有多少异形涌到这个国家了呢?难以估计!被牙齿咬、被爪子抓、红莲浑身到处都是伤痕。有一个家伙抱着他的腿变成了石头,还有一个家伙贴到他背上,露出獠牙,像是要把他的皮撕下来一般。把缠在他手臂上的妖怪撕裂,把绞在他脖子上的妖怪烧成灰烬,红莲在挣扎着。昌浩在哪里。那个孩子到底在哪里。鲜红色的斗气把异形全部弹飞,视线突然开阔起来。找到了!穷奇正向他靠近,把他压在瓦砾上。   可以动吗?有受伤吗?必须要去救他!在魔物的牙齿袭击他之前——   突然,红莲不能呼吸了。睁大着眼睛难以置信地凝视着昌浩。被异邦的妖怪团团围住、被压到瓦砾上的昌浩的嘴唇在动!从嘴里吐出来的,是咒文!不要!用那个身体使用法术根本就是自杀行为!阴阳咒术全部都要消耗巨大的精神力。越是不成熟,消耗得就越厉害。   而且,那个印……那个是,召唤的——   这时候,传来了昌浩的声音。那是殊死一搏的,赌上性命的请求。   ——快逃,我会为你作出逃生的空隙的。已经够了,你可以回爷爷那里了,红莲……   红莲愕然了。有什么东西咬住了他的肩膀,轻而易举地把肩膀上的肉撕了下来。红莲一声大叫。   “走开!”   昌浩鼓足勇气,不停地吟唱着咒文。因为这是第一次使用这个咒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是,最坏的情况也应该能把妖怪都集中到这里来吧。来吧,割裂黑暗的光之刀。把周围染上白银的颜色,雷之剑。   “走开!”   啊啊……红莲正在喊叫。其实我真得很喜欢那个声音的,为什么以前死也不肯说出来呢。   “……电灼光华。”   昌浩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气力喊了出来。   “——急急如律令!”   一瞬间,一道剧烈的雷光伴随着闪电从天而降,朝穷奇劈过来。异形们的眼前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被雷之刃贯穿,穷奇发出一阵惨叫。异邦的妖怪们被突如其来的事态弄得狼狈至极,把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昌浩和穷奇身上。昌浩的视线也因为雷鸣而变得模糊不清。亮光透过眼睑,形成了一片白花花的世界。   ——就是现在!   昌浩微笑起来。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就是这一瞬间,空隙出现了。红莲知道昌浩吟诵的是什么咒文。所以应该明白自己的意图的。这个间隙,一定可以逃跑了。在闪光之中,被这白色的光芒所覆盖的时间里,昌浩听到了穷奇狂怒的咆哮声。是一种刺激着鼓膜,引起耳鸣般强劲、剧烈、厚重的怒号。在白银的光芒中,穷奇扭动着身躯,把打落在他身上的雷扫落了。虽然皮毛有一点点焦黑,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受到多少伤害。满目疮痍的昌浩使出的咒术果然还是不完整的啊。怪物呼吸的节奏开始激烈起来。放出强烈的气息、露出獠牙,呼吸打在自己的脸上。   “……你这个家伙!!”   怒吼过后,只听到穷奇牙齿扎上**的声音,接着闻到了从撕裂的肌肉传来的鲜血的腥味。   光芒一点一点地消失。在白茫茫的视线里,颜色慢慢地恢复了。没有焦点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个绿色的影子,就在视线快完全恢复正常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落到了昌浩的脸上。是温暖的,水珠。落到脸上的水珠沿着脸颊向下滑落。缓缓张开眼睛的昌浩茫然地抬头看向月亮。不对,正确来说那不是月亮。那东西散发着月亮般金色的光辉,所以在一瞬间,昌浩便误以为那就是月亮了。——没错,那是闪耀在额上的,金冠的颜色。血啪哒啪哒地从肩膀上溢出来。为什么?为什么要咬得那么深,已经可以看到肉了吧?明明比自己要高得多,但因为正跪在地上,所以目光的高度是和自己完全一样的。红莲像是要把昌浩覆盖似的,把双手压在瓦砾上,肩膀上的肉被穷奇咬去了一块,但即使这样,他仍旧是一动不动。没有理由的。穷奇的牙齿明明是冲着自己的喉咙咬过来的。但现在为什么咬在红莲身上了?抓狂的穷奇在下一瞬间又用锋利的爪子向红莲划过去。又添加了新的伤口,红色的雾气四散。红莲看着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昌浩,突然笑了起来。看到这个笑容,昌浩的心脏突然变冷了。猛然发现一切都是现实,昌浩喊了起来。   “……你……你在干什么啊……!为什么不逃啊!我好不容易……”   连从没用过的召唤雷神的法术都使出来了,明明可以逃走的。红莲没有回答。他的背上、肩上、腹部,全都被妖怪啃噬得体无完肤。轻轻地拨开朝昌浩裂开獠牙扑过去的小妖,红莲在自己的周围筑起了火焰的障壁。障壁燃烧起苍白的火焰,把红莲和昌浩包围在其中。里面没有一点热气和火焰。只是给袭击两人的妖怪还以颜色。确保了昌浩的安全之后,红莲一个踉跄,用手支撑着地面倒了下去。血啪哒啪哒地滴落。昌浩大声呼喊起来。   “红莲你这个笨蛋!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应该怎样向爷爷道歉才好啊!”红莲的目光柔和了下来。   “……不用在意。如果你死掉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昌浩颤抖着看向红莲。这之前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如果你死了的话我会很难过,我不想让你死掉。我赋予你喊我名字的权利——   这些话语,在脑海里复苏,鲜活地浮现出来。面对哑口无言的昌浩,红莲继续平静地倾诉。   “……你要当上阴阳师。最厉害的,超越晴明的阴阳师。我怎么可以让你死在这种地方呢?”   没错,早就已经决定了。昌浩不知道,晴明也不知道。但是,红莲在昌浩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凡是和晴明有血缘关系的人确实都拥有着不凡的实力。但是,全部都畏惧着红莲。表现出恐慌的样子,大声哭喊表达着自己的厌恶。   “要是红莲死了的话我也会很难过的!魔君不在我身边的话,我会很寂寞的!而且……”   话一下子停下来了。怒气和愤怒交织,脑子里一片空白,昌浩什么话都想不出来。红莲笑了。没错,当时你没有哭。无论谁都恐惧着我腾蛇的气息,害怕我的神气,不允许我出现在他们眼前。只有这个刚出生的小孩,笔直地盯着我、高兴地笑着,把那小小的手掌朝我伸过来。   即使腾蛇隐身待在旁边,也完全不感到害怕。长大到看到自己的时候,每当跟在晴明后面走、就要跌倒之时,他都会扶住腾蛇的腿,露出快乐的表情。昌浩小时候的样子,在红莲合上的眼睑里复苏了。昌浩不知道,腾蛇一直在他的身旁。救起就要掉落水池的他,在那以后也是在默默地守护在他身旁,注视着他的成长。   ——给昌浩配上式神?那样的话,我去吧。并不是晴明命令红莲的,而是红莲自己向晴明提出的。   无论是对魔怪,还是知道了红莲的真实身份,昌浩的态度也完全没有改变。这种稀有的天性,红莲不想让他失去光泽。   轻轻地呼吸着,红莲喘了口气。虽说是神将,但也不是不死之身。如果实体受到伤害的话,还是会死的。火焰的障壁开始摇曳。红莲动了动眼睛,望向外面。障壁外面的妖怪即使冒着激烈的火焰,也前仆后继地把爪牙伸过来。红莲站了起来准备迎击,抓住他的手腕,昌浩屏住呼吸大叫。   “我一定会变成大阴阳师的,你要一直看着我呀!要是在这里死掉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红莲微微张开眼睛,昌浩推开红莲,走上前去。   “不要跟我开玩笑了!异邦的妖怪,我是真的生气了!”无数的妖怪发出了嘲笑。   胸口很痛。那刺痛感越来越严重。刚刚的招神术也许已经把大部分的力量都用光了吧。但是……昌浩抽出符咒摆好阵势。怎么可以这么容易就放弃?有志者事竟成!   “恩吧咋啦叽呢……”   就在这时。从天上飞来无数的光束,在一瞬间把层层叠叠的妖怪全都扫清了。昌浩手持符咒,浑身僵硬。有几个人影正在轻而易举地消灭那成群的妖怪。那并不是人类。虽然外表和人类没什么差别,但浑身释放着清凛的神族的气息。穷奇回头看了看着突然出现的敌人,低声威吓着。在几个人影中,穷奇紧紧盯住其中一个青年,裂开了锋利的牙齿。   “……是谁?”   昌浩看着那个青年,惊讶地小声低吟。年纪大概有20岁左右。整齐地穿着深色的狩衣,长长的头发绑在脑后。没有戴上成年以后必须要戴的乌帽,和外表看上去的年龄不太相称,让人有种奇妙的感觉。其他的人影跟随着那个青年。就像守卫一样站在他前面。那是,式神?青年从怀里取出符咒,浅浅一笑。突然,灵力急速膨胀起来。昌浩不自觉地往后退。竟然还有这样厉害的人。他所知道的最厉害的人是晴明。而这个青年的实力在晴明之上。   “那个……是谁…第十一章式神(下)   没有人回答。昌浩也并不指望有谁能回答上,他就那样注视着青年的行动。妖怪逐渐增多,把青年团团围住,数量数之不尽。像是要施行调服的法术,青年把符咒置于眼前,合上眼睛,开始吟唱咒文。式神们把接二连三靠近过来的妖怪消灭掉。但是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越过式神们的空隙,几个妖怪向青年袭去。   “危险!”   昌浩立刻结印。走出红莲布下的障壁,昌浩大喊。   “嗯吉哩吉哩吧咋啦唔哈塔!”   袭击青年的异形和围在昌浩周围的无数的妖怪一起被弹飞出去,在地上痛苦地打滚。青年似乎吃了一惊,微微睁大了眼睛,什么话都没有说,微微地笑了一下。跟随在他身边的式神意想不到似地瞥了昌浩一眼。昌浩松了一口气,无力地坐到了地上。   “昌浩!”   红莲紧张地喊了起来,昌浩马上做出没事的回应。昌浩的法术使异形不能再靠近青年。拥有如此厉害的法术,无论是谁大概也不需要帮助了吧。但以昌浩的性格,他不能容忍自己只能袖手旁观。直直地盯着紧张起来的妖怪们,在昌浩的法术的守护下,青年发出了清澈响亮的声音。   “——万魔拱服!”※※※※※   昌浩一时间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   茫然地向四周望去,四处都散落着无数因落雷而烧焦的尸体。妖怪们争先恐后地四处逃散,迫不及待地要逃到安全的地方。那只可怕的怪物穷奇不甘心地怒视着青年,消失在黑暗之中。   剩下的,只有一片寂静,还有在清凛的月光照射下的瓦砾的碎片。红莲冷冷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青年。青年来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昌浩跟前,伸出手,轻轻地敲了敲他的头。奇怪?昌浩回过神来,青年正在那里平和地笑着。然后,他抽出符咒,口里念着不知道什么咒语。符咒飞到红莲身边,突然张开,把他全身包裹起来。   “红莲!”   昌浩飞快地跑过去一看,红莲身上的伤竟然全部消失了。确认过后,昌浩松了一口气。   “厉害……”   可怕。自己竟然不知道有这样厉害的阴阳师存在!虽然安倍晴明是当代首屈一指的阴阳师,但如果真有这么年轻就拥有这么厉害的力量的阴阳师存在,这个记录恐怕要被改写了吧。风猛烈地吹着。昌浩猛地转过去头来。   “不在……”   往四周环顾了一下,一点儿气息也没留下来。由此可见,他比想象的要更加厉害了。慢慢地吐出气息,昌浩才觉察到身上一点痛楚都没有了。是那个青年做的吧。真是了不起的实力。   “——昌浩,回去吧”   魔怪尖锐的声音有点不高兴。昌浩往下望着他。浑身洁白纤细的魔怪正一脸不快地盯着地上的瓦砾。虽然伤口已经痊愈,但果然还是有哪里在痛吧。无论怎样,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两手把魔怪捧起来,昌浩笑了。   “好,回去吧。”   ※※※※※   回到安倍宅,已是东方发白的时候了。虽然昌浩总是精神饱满的,但因为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拖着摇摇晃晃的身体,总算顺利越过围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魔君,你好好休息吧……魔君?”   魔君没有跟在身边。昌浩觉得奇怪,走出房间一看,魔怪正一脸不高兴地走在走廊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觉得事有跷蹊,昌浩尾随着魔君。只见他走进了晴明的房间。   “啊!魔君,等一下!这个时候爷爷还在睡觉……”   昌浩正在烦恼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就听到魔君充满怒气的声音。   “晴明,你为什么要干这么胡闹的事情!”   昌浩浑身僵住了。   ——什么?   从板门的缝隙中战战兢兢地往里窥视,魔怪对靠在案几上,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晴明大发雷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正想回去的时候,一个从没见过的女人向昌浩招了招手。从她身上发出的气息,可以知道她并不是人类。在晴明身边的,这人大概也是式神、十二神将中的其中之一吧。意识到自己被招进去,昌浩乖乖地走进了房间,晴明俨然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温和地笑着。   “啊,是昌浩啊。刚才真是危险呢。所以我才每天都对你唠叨说要好好修炼的呀。爷爷我并不是讨厌你才说这样的话的。只是,如果在那种场面只能牺牲自己而别无他法,爷爷要什么时候才安心引退啊……”   “什么?”   昌浩不自觉地反问,晴明没有理会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我知道这样做不好,但爷爷为了可爱的你,还是勉强地做了。”   “……你在说什么?”   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昌浩皱着眉头,但仍然保持着平常心,心平气和地听祖父说下去。   “爷爷,那是什么意思?”   晴明用手中的扇指了指昌浩的后方。越过肩膀朝后面看去,昌浩突然在那里僵住不动了。   那里有五个人影。散发出清冽的神气,那肯定不是人类。从温和的到冷酷的,各种各样的类型都有。而且,昌浩刚刚才和他们碰过面。   “……神将……?”   口里低声念叨着,眼睛慢慢看向晴明。难道……晴明静静地笑着,没有回答。这时,魔怪发出了极度生气的怒号。   “所以我说,为什么要灵魂出窍?搞不好会伤害到本体,这样就彻底完蛋了!”   “不会有那种事情啦。还有青龙和勾阵守在我身边,不用担心。”   “不是这个问题!你也要想一下你什么年纪啊!”   魔怪的怒气还没有平息下来,发出了巨大的嚎叫。昌浩无可奈何地按着额头,决定先把收集到的情报整理好。就是说,把昌浩他们从绝境中救下来的,是率领十二神将赶来的晴明。晴明把自己的灵魂从本体中脱离,来到他们所在的地方。但是,外貌呢?无论怎么看,那青年也只有二十岁左右。而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祖父已经年过七十了。注意到昌浩的视线,晴明故意叹了口气。   “昌浩啊……”   挽着胳膊,这位看上去很疲劳的老人,用凝重的口吻说话了。   “爷爷我呕心沥血地要把所有的知识都传授给你,原来那是不行的啊……”   “……啊……”   “真是可悲啊,那种程度的妖怪,竟然不能轻易收拾掉呢……”   昌浩突然说不出话来。不祥的预感像乌云一样在心中不断地集结。晴明用手指支着额头,无力地垂下来。   “果然还是要再次重头复习才行啊……从懂事之前起,你就‘爷爷、爷爷’地喊,每天都跟在我后面跑,还笑得很高兴呢,那时候还真是可爱啊~”又来了。我要冷静,不能输给他!   仿佛没有注意到拼命忍耐的昌浩,晴明旁若无人般地继续说了下去。   “你还记得吗?你说过长大时候要像爷爷一样成为一个阴阳师的。但现在竟然弄得这么狼狈,爷爷真的要哭出来了……”一直愤慨无比的魔怪也安静下来,冷眼旁观昌浩和晴明的这场貌似风平浪静的对战。   “那些家伙只是逃散了而已。仍然在什么地方潜伏着。但是……就连那些妖怪也对付不了,这样是无论如何也当不了最高的阴阳的啊……正因为我这个爷爷教导无方而打碎了你的梦想,爷爷我很伤心、很伤心啊……”   嘭!终于突破了愤怒的临界点。   “我明白了!我会把那些怪物打倒给你看的!没错!一定会打倒给你看的!”   高声宣布之后,昌浩站了起来。   “我要去睡了!晚安!”   昌浩愤怒不已,在走廊啪哒啪哒地大声迈步,向房间走去。内心窃喜,目送着昌浩离去,晴明不禁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那小子还是那样容易对付啊。”魔怪半眯着眼睛瞄着内心欣喜的晴明。   “……晴明,你一定会被讨厌的。”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即使这样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昌浩呢。这全都是我爱情的表现~”   真是无敌。魔怪无可奈何地叹息,晴明突然严肃起来,探出身子。   “红莲啊,你也要振作起来。你放下作为我的式神的任务,也无非是为了那样吗?”   被唤作红莲的魔怪一下子沉默了。既然自己自愿去当昌浩如烟海的护卫,那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守护到底。但那并不等于要牺牲自己的性命。守护昌浩,此外,还要守护自己的生命。   晴明所说的,就是这件事。魔怪甩了一下尾巴,向晴明行了个礼就离去了。昌浩房间的拉门打开着。   “昌浩!”   几本书朝急步走进房间的魔怪飞了过来,他立刻本能地呆立不动了。室内是一片惨状。几帐倒下,案几翻转、书籍凌乱、卷轴展开得满地都是。刚刚从魔怪耳边飞过的好像就是那《山海经》。   “可恶!!!!!!!!说什么……说什么‘正因为我这个爷爷教导无方而打碎了价钱的梦想’啊!普通的阴阳师可以灵魂出窍,而且还能做出返老还童这种像妖怪一样举动吗?”   确实是这样。魔怪也暗自表示同意。因为是晴明,所以才能成功。其他的阴阳师是没可能做出来的。把习字用的和纸揉成一团,昌浩继续大发牢骚。   “那家伙大概从一开始就在看了吧!既然全部都看得一清二楚了,干嘛不早点出现帮忙啊!那只老狸猫!只是想在最精彩的地方登场吧!啊啊啊啊啊!!真令人生气!”也许是这样吧。魔怪也赞同昌浩如烟海的说法。因为是晴明,所以他真的会这样想的。且……魔怪把头微侧思考起来。自己自昌浩出生以来一直在注视着他的成长。虽然晴明确实是经常拿昌浩开玩笑,但也应该没干过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导致昌浩要叫他“老狸猫”的啊……   “昌浩,你为什么要把晴明看作是眼中钉啊?”   听到魔怪的发问,昌浩放下手中正要扔出去的小桌子,一把回过头来。   “这个问题问得好!那是在我五岁的夏天发生的事情,那时的我还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小孩子。”   当时,除了工作,晴明无论去哪都要带上昌浩。昌浩也很乐意跟随他出去。到那时为止,昌浩还是很喜欢晴明的。   “有一天,那老狸猫竟然在傍晚的时候把我扔到贵船神社去了!”   那时的昌浩真的很粘晴明,已经撒娇得有点过分了。虽然晴明觉得很可爱,但这样下去,昌浩只会变成一个娇气的贵族子弟。难得拥有这么优秀的才能,晴明决定这次要狠下心来,把昌浩丢在了傍晚的贵船神社,还把他结结实实地绑到了树上。又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了,昌浩的脸色变得铁青。   “夜晚的贵船神社不是一般的恐怖啊!?一片漆黑,只是星星的亮光,除了虫鸣就只剩下一片寂静,而且还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当——当——’的响声!”   我知道,魔怪在心里点了点头。听着充满着憎恨的敲打五寸钉的声音,这个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娇生惯养的小孩的确露出了一副像要哭的样子。红莲就在被丢弃的昌浩的身边,为了不让他遭遇真正的危险。晴明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才放心地扔下昌浩拂袖而去的。   “结果,爷爷在第二天的早上才回来。你猜他说了什么!?‘对不起对不起,因为突然有工作,不能回来接你。’而且还毫不在乎地笑着!那时我真的认为他是鬼!”   那件事情魔怪也知道。他没有做声,微微地点了点头。的确是有点粗暴的疗法,而且似乎比预想的留下了还要深的伤痕。但毕竟对晴明的憎恨还没有到深恶痛绝的地步,他的计划也算是成功了吧。从那以后,昌浩就好像和晴明反目了一样。但是,这一切都早已被晴明预料到了,昌浩所走的路最终仍然处在晴明的掌握之中。昌浩渐渐激动起来,语气也变得不客气了。   “无血无泪这个词肯定是用来形容那只老狸猫的!可恶!真惹人生气——!”   但是,即使一直这样大嚷大叫也是毫无结果,大概是时候制止了吧。想到这点,魔怪正准备开口。   “我说,昌浩,是时候……”   “而且,而且,真要帮忙的话,为什么要等到红莲伤得体无完肤之后才肯出手啊!即使是神将,受了伤也是会痛的,也是会流血的!那只老狸猫!冷血动物!”   一直在抱怨的昌浩,知道红莲负伤的真正原因。因为自己还不成熟。正因为自己的不成熟,所以红莲才必须花那么大的精力来保护自己。他还没有使出一半的实力,就已经变得破烂不堪了。晴明说得没错。错的是半吊子的实力不足的自己。自己很清楚这点。虽然很清楚,但是……但是这份汹涌的怒气应该发泄到哪里才好?   “魔君!”   突然转过头来,昌浩吓人地喊了起来。魔怪不自觉端正地直立起来,把右手举到额头前方。   “是!”   昌浩两手紧紧握拳,不住地抖动,用响亮的声音说到道。   “我要试着去做!我要亲手把那些怪物全部打倒!所以,请你把力量借给我!”   面对昌浩突如其来的要打倒怪物的誓言,魔怪有些吃惊地眨了眨眼,随即高兴地点了点头。看到这情形,昌浩一把挑起帘子。黎明的天空纯净地、明亮地扩展着。啊,多么清爽的破晓的天空啊!但是,这种清爽也不能抚平昌浩的心。他猛地仰天大叫。   “走着瞧吧,你这糟老头子————!”   阴阳道的名门安倍家的末子,安倍昌浩,13岁。像往常一样被伟大的祖父耍了一顿后,仍不服输地宣下了要打倒来自异邦的妖怪军团的伟大的誓言。   这声音萦绕在仍未从睡梦中醒来的京城的上空,久久不序章   安倍昌浩:十三岁的半吊子阴阳师.现在正在修行中.个性好强,在爷爷晴明的阴影下生活.最讨厌的话语是那个晴明的孙子啊!   魔君:四足的魔怪,昌浩的好搭挡(X泉:BL对象殴飞)像貌可爱,嘴巴很毒,态度高傲自大.其真正身份是十二神将之一,红莲   安倍晴明:稀世的大阴阳师,孙子昌浩口中的狡猾的老头子。曾用离魂之术一二十岁的模样现身。   红莲:魔怪的真正身份,晴明手下十二神将之一,火将腾蛇.陷入困境之时将会现出本来面目。   藤原彰子:左大臣藤原道长的第一公主,可以看见异型,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少女。   青龙:十二神将之一,认为红莲是背叛者,一直以来敌视着他。   平安时代。为了消灭来自异邦大妖怪#8226;穷奇而每晚在都城内巡逻的昌浩与魔怪,打听到鬼女将在丑时到贵船神社参拜的传言。另一方面,道长的女儿#8226;彰子,也被一位妖孽俯身的远亲公主伸出了魔掌。这一切都是妖孽们为了把彰子抓来当作穷奇的供品而策划的阴谋。昌浩为了挽救彰子,势要劈开都城的黑暗!异术少年奋斗记,第二弹登场!   到处都伸手不见五指,漆漆的黑暗正蔓延开来。郁郁葱葱的杉树林。深深的群山山谷间。静寂支配着一切,黑暗中,流水声隐约传来。星星点点的,是萤火虫之舞,虽已过了繁盛的时节,但仿佛依依不舍,携着萤火熹微飘舞。处高地之故,这里到了夏末依然凉爽怡人。顺着清凉的溪流而上,不久便能见到萤火虫的群舞了吧。若是一整年的话,可是,从某个地方再往前行,就再也看不到萤火虫的影子了。如同漆染过的黑暗,弥漫开来。风呼啸而过,夹杂着雾,重得像要粘到肌肤上一般,奇妙的风。黑暗之中,出现了一对小小的光点。灿烂地闪烁着,冰冷锐利。是萤火虫吗?……不。那光点,慢慢的增多,蔓延到四方。那光点,是某种生物的眸子。在这黑暗中,各种各样的生物正蠢蠢欲动。被同化为漆黑色的这些生物,叫做「异形」。十几甚至上百的双眸,都盯向同一点。所有异形望向的,是一头妖异。那是一种全身浮现着银色与黑色条纹,且有着像鹫一样翅膀的可怕魔兽。在它那肥硕的头根部,有一个暗红色的凹陷处,血从那里不断外渗,一看便知是被什么动物咬掉了一口。那双翼伸展,曾一度啪哒啪哒地拍打着。   虎之形,鹫之翼。银色双眸,如同冰刃,抹煞月光。   这是前几日,从与海相隔的大陆内地,从神仙居住的魔幻之地,降临到这个国度的异邦的大妖怪。它的名字,就是穷奇。   「……你们这些家伙」   呻吟一般,穷奇嘟哝道。恍惚间视线一转,朝自己没有愈合的伤口望了一眼。   每当望着这个伤口的时候,它怒火中烧般的激烈情绪,便从胸中涌出。   ——畏惧了吗,穷奇。不像样子啊……!   嘲笑声,附着在穷奇耳朵的最深处,不停地,不停地回响。因胜利而骄傲自满的敌人,用牙齿啃噬着穷奇刚刚被剜去的那块肉。继而用前蹄胡乱地践踏着这被丢弃了的沾满了鲜血的肉。又以它们极可怕的妖力,把归附穷奇的妖怪们一扫而净。在那块土地上,为争夺支配权而进行了殊死的搏斗。为了支配那块土地,进而为了支配拥有那块土地的大陆诸国而发动了战争。穷奇遭受惨败。力量的悬殊立刻显现出来,穷奇被刻上了无法愈合的伤口。而且,它放弃了最后一击,逃了出来。它本以为自己一定会被杀掉,可对方那家伙并没有杀死它,也许是觉得,它连被杀的价值都没有吧。人类在妖怪的面前如同蝼蚁之辈。现在的敌人,一定是正处在宽广大陆的国家中枢,渐渐向内部侵入了。你们这些家伙,这些家伙,这些家伙,这些家伙……每当穷奇扭动它的身体时,血就不断地从凹陷处往外渗。身为部下的妖怪们因放逸的妖气而缩作一团,屏息不能出声。就在这时,两个影子降落在穷奇的面前。那是拥有巨大翅膀的两只妖异。身材大约和成年男性相当。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的阴影,是一只巨大的鸟。   「……主人啊」   穷奇一下子往妖异盯去。隐藏在黑暗中的那身躯,在穷奇的眼里,就如同站在阳光下一般,清楚地映在自己眼前。两只异样的鸟,目光炯炯地低下了头。   「我们回来了。」   「请原谅我们久不服侍在您身边。」   一边,是形态像雕且有黑色花纹,白头赤喙。黄色的花纹遍布全身,头部以上呈白色,叫声宛如鹄。他的名字叫狻。他们两者都是曾位居神仙,因犯下罪行触怒天帝,而且因为这样的怨恨,最终沦落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魔物。鹗拍打了一下双翅,正经地向穷奇报告了。   「主人啊……那个大妖怪潜入了宋国的中枢。」   被驱逐出大陆的穷奇,为了了解那国家的情况,派他们作为侦察兵去打听消息了。这正是刚刚侦察完回来的当儿。狻双眼向四周一扫:   「主人啊,你怎么样了?小人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鹗和狻回头望望无数正等候着的妖怪们。其中的一匹,徐徐走向前来。   「实际上……」   他嘀嘀咕咕地又不做声了。二人的样子渐渐变得危险起来,这个想报告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小妖,被这两头可怕的妖异给吓坏了。不一会儿,两个妖异将一连串的事情都了解清楚了,浮现出要发作的态度,回头看了看那只领头的穷奇。   「多么令人心痛啊……」   「如果有我等相随,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鹗的爪捉住了将欲放下的妖怪的足。大叫一声将畏惧的缩作一团的妖怪推到穷奇的面前,鹗低下了头。   「主人啊,无论如何……」   穷奇的血还在缓缓渗出,伤口还未愈合,它用以毫无表情的双眼将之一瞥,前蹄轻轻一抬,朝妖怪头部一击,啪嚓一声那脑袋便碎了。从正在蔓延开来的乌黑的血上,映出了过去的一幕幕情景。那是刚刚被杀死了的妖怪拥有的记忆。一个人类的孩子,还有一个不知道是魔物还是神仙的东西,他们从血污之中看到了答案。这个孩子虽然还年幼,难道就已经是道士了吗?   「在您旁边,竟如此的失态……。聚集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要有所觉悟!」   狻扫了妖怪们一眼,妖怪们的畏惧便像涟漪一样扩散开来。   「鹗。可是,可是啊。主人的伤,不是这些小人物所能治愈的。」   「啊,狻。我明白。我明白。所以才要商量对策。」   两只鸟妖呼啦呼啦地挥看翅膀,笑了。年幼的道士打倒了骜氤,而且还和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类一起,暂时把他们打退了。蛮蛮连一个女孩都没能捉住,九死一生地逃了出来。身为蝼蚁之辈,竟敢妨碍我们,真是不可饶恕的行为!   「主人啊……。要治好那个伤口,果然还要用那女孩啊……」   狻对此表示同意。   「这真是、真是配得上主人的贡品啊,就让我等去抢夺回来吧。」   鹗和鹄的叫声交织在一起,但一把颤抖的「声音」刻不容缓地进言了。   「请等一下!」   「不可能那么轻而易举就能成功的……」   「那些可恶的人类,说不定会过来碍事。」   在鹗和狻的身后,异形们的声音越来越响。他们原来所在的国家也有叫做道士的异能者,但是,拥有如此骇人的力量的人,几百年才会出现一个。两只鸟妖对那些妖怪的话置之一笑。   「这是什么话。……我们要花时间布一个局……」   「然后剩下的,就是让主人之身恢复到以前那样了。」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必须得到那个女孩!在血污中映现出来的,就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藤原道长的长女,彰子。他们的主人穷奇所负的伤,是被拥有同等力量的大妖怪袭击而留下的。即使捕食普通的人类,也不能把这伤口根治。所以必不可少的,便是作为拥有崇高灵魂的容器的**。没错,就像这个姑娘一样。   「啊,对了。我们索性……」   鹗好像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的样子,张开了嘴。   「把那个姑娘的肉骨的脏腑都囫囵吞掉,饮尽她最后一滴血,然后由我等当中的谁披上她的皮来冒充她,如何?」   「嗯,这主意不错。那姑娘的父亲似乎置身于这一国之中枢。这身躯终究会被送到天子身边的啊。如果笼络了天子的话,总有一天这个国家会落入我等手中的……」   「这主意不错,这主意不错……」   鹗咯咯地嗤笑起来。正好和狻含混不清的笑声重合在一起。葱郁茂密的森林中,传出了可怕的回响。穷奇那宛如冰刃的眸子只眯缝了一下,就把下巴搁到前蹄上闭目养神了。这女孩天生就要背负着成为天子之妻的命运。背负着成为天子之妻,天子之母,然后成为祖母的命运。她那灵魂恐怕拥有着其他部类所不能感察的高尚与清冽吧。若能把她吞下,伤口马上便会痊愈,全身也将充满前所未有的力量吧。穷奇的嘴边,已经漏出了牙齿。   「……你们按自己喜欢的办吧。我困了……」   那无法愈合的伤口正慢慢地削减穷奇的妖力。前几日受到的攻击,使之进一步恶化了。穷奇贪婪地休憩着,不容周围的任何东西进入。构筑起一堵看不见的墙壁,穷奇陷入了深深的睡梦之中。主人的身影消失在了结界的深处。守护着结界的妖异们,在穷奇的气息被完全隔绝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这进行着绝对统治的古代妖怪,穷奇。虽说一度败北沦落到这个国家,但他的妖力还相当巨大的。一只妖怪徐徐地用前脚刨着土。   「如果,主人的伤痊愈了,会立刻回大陆去吗?」   虽然负伤了,但穷奇那强大的妖力仍足以让这可怕的鹗和狻仍向他誓忠。在开天辟地之时诞生的这只可怕的大妖怪。让穷奇负上难以愈合的伤的,是另一头和它不相上下的大妖怪。曾经毁灭了好几个大陆的王朝,现在,又在准备侵入宋国的中枢。   「不用那么慌张……」   等支配了这个国家,拥有可以和那个大妖怪匹敌的力量再回去也为时不晚。而且,人类之间互相争夺,不等到大地之上遍布鲜血,穷奇大概也不会觉得痛快吧。   「人类还不足以恐惧……」   「左大臣大人……」   鹗和狻的嘟哝声被黑暗所吞噬了。   没错!只要能打倒那个九尾的大妖怪,无论要花多少时间也不过第二卷打破暗之咒缚   第一章大鸟的影子(上)   「等等——」   在带着怒气的叫声中,插入了调侃式的话语。   「不对~在这种时候,通常都是不会等的吧。」   发出这种像要灌进脑子里的冷静的声音的,是一只用四肢轻快地奔跑的怪物。像大猫一样的身躯上披着白色的毛。风沙沙地擦过他长长的耳朵吹向身后。圆圆的眼睛像透明的晚霞的颜色,同样是晚霞颜色的勾玉状的隆起环绕着细长的颈部。抓地踢出的四肢前段长有锐利的爪子。   「别老是和我针锋相对!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发火叫喊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穿蛇茶色的礼服,戴着墨色的手背套,身体轻快地移动着。在脑后盘着的发髻,随着他的走动一起一伏。   「别依赖别人!你毕竟也是一个阴阳师啊。虽然只是见习,但也是阴阳师~虽然只是半调子也是阴阳师~虽然靠不住但也是阴阳师~~嗯——,还有还有……」   「唉呀,烦死人了!我说到底谁才是人啊,明明只是身为怪物的魔君!」   听了少年的话,魔怪眉头紧锁。   「别叫我魔怪!」   「那别叫我晴明的孙子!」   像已定好的口头禅一样,少年打断了魔怪大声喊道。他是绝代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的末孙,名叫昌浩。今年刚满十三岁。两个人在天已大黑的京城的街上全力急速行走着。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匹妖怪。昌浩和魔怪因某种目的,每晚都在京城的街道上徘徊。正好在路上碰到了妖怪。   「喂,等等,等等啊!」   ※※※※※   昌浩是一名阴阳师。就是魔怪口中所谓的「勉强的,见习的,半调子,靠不住的」阴阳师。不过,本来他就还没有真正被授予阴阳师的称号。因为懂得阴阳之术,所以被称为阴阳师。世人所认为的「阴阳师」,就只是这个意思。   「等等啊!」   从刚才起两个人一直在追的,是一个鬼头嵌在牛车轮子上的妖怪。他用鬼火照路前行,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一个考虑得非常周到的妖怪。托他的福,在追赶妖怪的时候,他们也不会觉得脚下不稳当。因为车子的各处都燃着银白色的鬼火,把周围照得通亮。本来,如果一般人看到这种情景的话,一定会被这恐怖的情景吓得双腿发软吧。但昌浩和魔怪并不是为了省一只火把才追这个妖怪的。如果就这样放任这个妖怪不管的话,说不定会惹出很多麻烦的事情,他们是为了把这个妖怪带回异界才从后追赶的。   但是——   「好、好快……!」   昌浩上气不接下气地感叹,魔怪不慌不忙地点了点头。   「因为这是车子啊。」   「现在是这个问题吗!」   「牛车是很快的哦。因为有轮子,像滑动一样前行。虽然摇摇晃晃的坐上去一定不会舒服,但不用自己走路这点多好啊~」   魔怪奔跑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与此相比,昌浩则发出了吧嗒吧嗒的响声。   「真不凑巧,我可从来没坐过什么牛车。」   「真是可悲啊……晴明每次进宫的时候都会坐牛车哦,下次我们也坐吧。」   「像我这样的跑龙套的下级官员坐牛车进宫?你试试看啊,到时候我可不管别人怎么说你!」   「那些大贵族的愚蠢的儿子,有事没事都会坐牛车到处兜风的噢。」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地反驳着的昌浩突然感到离开正题了,于是马上闭口不言。昌浩把头转一下,咂了咂嘴,用右手结了一个印。这样追下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这么说来,好像有某种咒语是可以让人停止行动的。   「我不知你欲行何方,站住,啊比罗魂欠!」   刚一发出着尖锐的叫声,前方正在飞速奔跑的妖怪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猛地停了下来。尘埃蒙蒙地飞扬起来。   「啊,原来如此!原来还有这招呢!昌浩,你为什么不早点用这个啊!」   「这么说来,魔君还不是?!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啊!」   「我一直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嘛,还想即使不用我说你也会用的。」   「既然那样,早点说出来不就好了嘛!我以为魔君会说出来呢。」   「……我们停战吧?」   「……没错呢。」   两人互相交换一下眼色,结束了这场没有意义的争论。昌浩和魔怪慢慢地走过去然后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转过头来的妖怪。轻轻地喘着气,昌浩逐步缩短和妖怪的距离。妖怪全身不能动弹,慌慌张张地用视线扫视着四周。   「安啊比罗魂欠!」   真言一出口,妖怪就战战兢兢地缩作了一团。   「一般的妖怪都会在这个时候做垂死挣扎的吧?比如不顾后果地向我们冲过来之类的?」   「……也许这是个老实的家伙吧。如果就这样被你降服了,也许真的有点很可怜呢。」   魔怪眨着眼睛,心情有点复杂地望着明显在畏缩的妖怪。昌浩为以防万一,准备好咒符,在一旁摆出架势,频频地向妖怪望去。这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看到过的异形。既不像是付丧神,又不像是怨灵之类的东西。一步步地接近妖怪,只见轮子中央那苍白的脸正在振颤。眼泪好像马上就从眼睛里涌出来的样子。   「……嗯——,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置才好呢?」   昌浩突然瞥了魔怪一眼,只见他也皱着眉头,嘴巴弯成了倒八字。总觉得这妖怪胆小怯弱,和它的外貌一点儿也不相配。和牛车一样大小,就是说,比昌浩他们要远远大得多,如果妖怪恶意的话,只用自己的轮子就可以把人碾死了吧。鬼火变得微弱起来,像是马上就要熄灭一样,整个车子喀哒喀哒地咯吱作响。这该不会是因为害怕而被吓得颤抖起来了吧……   「嗯……你没有做坏事?」昌浩边扬着咒符边问道,车子哗地摇动起来,这应该算是肯定了的意思吧。   「怎么办才好呢?」   因为这似乎是无害的妖怪,所以昌浩把咒符揣进怀里,一边看着妖怪一边用手在身后结下一个印。魔怪脸上浮现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把头转了一圈。   「……要是没有害人之心,那把他放了也没关系吧?这么说来,你为什么要跑啊?」   后半句是向妖怪的提问。妖怪整个车子嘎嘎吱吱地摇晃着,正用昌浩听不懂的话向魔怪诉说着什么。魔怪频频点头,听完之后,他慢慢地把头扭向昌浩。   「……昌浩」   「嗯?怎么了?」   「快把他驱除掉!」   「啊?」昌浩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魔怪用后脚霍地直立起来,用右前脚指着妖怪。   「这样懦弱的妖怪,真是有损妖怪的名誉!除掉他,快把他驱除掉!」   车妖刚刚像是在说不要那么残忍似地叫喊着什么,不断地在嘎吱作响,有点烦人。堵着耳朵微闭着眼睛的昌浩,从妖怪和魔怪的样子成立了一套假说。以在一片漆黑的京城街道上漫步为自己兴趣的老实妖怪「车之辅(暂名)」,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突然碰上了阴阳师,于是慌慌张张地像飞一般地逃跑起来。可是,看到这种情景的少年阴阳师则条件反射地向车之辅追去。于是,走投无路并且中了咒语被迫停步的可怜的车之辅,就拼命地乞求自己放他一马——结束。   「……这也太没出息了……」   虽说这种假说有点不太可能,但从魔怪的愤激看来,从嘎嘎吱吱地边颤抖边为自己辩护的妖怪的样子看来,昌浩觉得这未必是错的。   「啊,真是没出息!是妖怪就要像妖怪的样子,再坚决一点啊!」   「魔君、魔君,妖怪也有各种各样的性格,你不能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到别人身上啊。」   魔怪转身面向脸上浮现出苦笑要试图阻止的昌浩,然后一下子变得张牙舞爪起来。   「但是,昌浩!你看看他、你看看他啊!这可怕的外貌!庞大的身体!熊熊燃烧的蓝色鬼火!效果满分!剩下的就只有妖怪本身的气魄了!」   「是~是。——解开不动的束缚,放松心情,啊比罗魂欠!」   斜眼看了一下一个人在那里起劲的怪物,昌浩解开了对妖怪施下的法术。   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自由了,妖怪吓了一跳。昌浩向他挥了挥手。   「啊,你可以走了,刚才追你对不起哦。」   妖怪车之辅非常感动地看着昌浩一阵,然后三番四次地垂下夹板,咔咔嗒嗒地走远了。这是不是人类所说的「再三低头」的感觉呢?车把只有普通牛车的一半长,也许是因为可以自动行走而不用拴牛的缘故吧。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还要配备可以拴牛的长柄呢?是想表明自己也算是牛车吧……不对,可能仅仅是心理上的问题吧。虽然如此,还是相当合理的构造——昌浩在称赞起这无关紧要的事情来了。妖怪放出的鬼火的残渍也消失了,街道再次被浓浓的黑暗所包围。刚才追妖怪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跟着跑了,所以现在处在什么地方也不能一下子掌握,也许稍微再走走就能走到熟悉的地方去了吧。   「好热……」   用狩衣的袖子啪哒啪哒地扇着,微温的风轻抚着满是汗水的肌肤。虽说已经到了七月,但天还是很闷热。京城的街道因为地势的原因,总是笼罩着热气。如果是在北嵯峨或者统治这些地方拥有别墅的上流贵族的话,早就已经跑去避暑了。但安倍家安分守己,过着与他们的收入相适应的生活,避暑之类的事想也没想过。而且,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下过雨了。空气很干燥,走动时都会带起尘埃。   「……夏天也快结束了吗?」   昌浩向天空望望,轻轻地动了动嘴唇。刚进入夏天,昌浩就举行了戴冠仪式,被赐予冠位,踏上了仕途。从童子之姿到现在,仅仅过了2个月的时间。   「今天还是没找到啊……」魔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昌浩身旁,百感交集地低声说道。   「是啊。……真是的,我们必须要回去了……」   观测了一下星星的位置,昌浩大体弄明白了现在的时辰和自己身处的位置。现在已经是丑时左右了吧。一到夏天,出仕的时间也会相应提早,即使现在回去,最多也只有一刻半的时间可以休息了。即使怎样年轻,连日这样折腾焉,也确实让人吃不消。注意力变得不集中,失败不断增多,这时候还会连明明知道的事情也想不起来。就在6月中旬的时候,内里发生了火灾。这突然发生的、原因不明的火灾把清凉殿和后宫基本上都烧毁了,所以天皇现在移居到了一条院里。虽然曾经怀疑有人纵火,但真相始终没能大白。但昌浩知道。这场火,是妖怪最后的挣扎。是被入侵这个国家的异邦的影子追赶得走投无路的妖怪,为了把这个信息通知给同伴,用生命作为代价而放的烽火。一般情况下,妖怪们是不会对内里出手的。因为那个建筑物是被天照大神的后裔天皇,以及阴阳师们所守护着的。只要不耍什么手段,人类和妖怪是可以保持均衡共存于这个世界上的。他们理解这点,所以才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悄地生活着。内里的火灾打破了这个约定俗成的规定。他们侵入了不可侵犯的地方。这只能说明,事态已经紧迫到这种地步了。来自异邦的怪物潜藏在这个国家,不对,就在京城的某个角落。前几天举行了夏日的驱邪仪式。天皇诵读祈祷文,阴阳师则把污秽转移到人偶身上,让它随鸭川的江水漂流而去。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昌浩作为侍者,在一旁见证了整场仪式。如果那个纸制的人偶可以承担全部污秽的话,那为什么京城里还有那么多魑魅魍魉在横行霸道呢。百鬼照样在京城徘徊夜行,妖怪们变成了异邦的影子猎物,到处被捕食。而且,还有一件事情更值得关注。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异形,最近越加频繁地出没了。那是以前一直不为人知、悄悄地沉睡的妖怪,未曾在京城里出现过的异形。他们有时候会吞噬人类,把他们卷入黑暗中。刚刚昌浩一碰到那车妖就在后面追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有时间悠闲地审时度势的话,自己就有可能已经身陷险境了。那群异邦的妖怪的出现,似乎把这个国家的平衡全都打破了。   「……真没想到啊。」昌浩不由得叹了口气。   自穷奇逃走的那天起,昌浩的修炼就没有一天间断过。比以前更努力地看书、修心养性、加强锻炼。但即便是这样,他觉得自己还是敌不过那些妖怪。自己还欠缺了某种东西。这种焦躁的心情时刻萦绕在心头。   「……到底是什么呢?」   正在昌浩小声地自言自语的时候。   「——啊!找到了。是孙子!」   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昌浩反射性地抬头往上望去。与此同时,魔怪慌慌张张地从那个地方逃开了。   「哇——!!!」   无数的异形从天而降,把昌浩压在最底下。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轻巧着地的魔怪心痛地望着被当作垫板的昌浩。   「……真是可怜的家伙呢……」   在杂鬼们的身下,传来了模模糊糊的咕哝声。   「……魔怪,你又逃跑了……!」   「请原谅我。我只是一心想保护自己而已。这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不用狡辩了!」   昌浩从杂鬼堆中猛地站起来。跟以前就这样被压在下面站不起来相比,多多少少也有一点进步了吧。昌浩对着紧紧贴上来的杂鬼们高声大喊起来。   「真是的!你们不要把人家压扁啊!」   但是,妖怪们一点也不介意,一起爬上昌浩的和服。   「喂喂,那之后情况怎么样?」   「找到那些家伙了吗?」   「我们只能靠你了!」   「不久前我看到一个同伴被砍成两半了。」   「还发现有的同伴被杀掉,只剩下干壳了。」   「但是凶手却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真是太可怕了!」   「所以……」   「拜托了,阴阳师!」昌浩额上已是青筋暴起了,但仍然默默地听着,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些家伙每晚都会出现在昌浩面前。而且还是在他准备回家的时候!这只能认为这是他们算计好的了。妖怪们一起大举涌过来,每次都把昌浩压得死死的,然后一起大声唱和。   ——「拜托了,阴阳师!」魔怪早就已经习惯了,只要一感觉到他们的气息就马上退避三舍,一次也没有受害过。而昌浩因为是杂鬼们捕捉的主要目标,每次都朝着他涌过来,所以每次都在劫难逃。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走开!」   这时,只要昌浩一喊,杂鬼们就会一起跳跃,在黑暗中隐藏起来。   每晚的这个例行公事,似乎就是他们特有的激励方法了。   「总觉得最近很容易发脾气呢。」   「吃点小鱼吧~」   「啊啊,听说小鱼很有效呢第一章大鸟的影子(下)   「还是吃点沙丁鱼吧~怎么样?喜欢吗?」   面对妖怪们的反问,昌浩诚实地作出一回答。   「啊,我喜欢沙丁鱼。」   沙丁鱼基本上相当于「低贱」的代名词,所以是被贵族们所讨厌的。但晴明认为它很有营养,所以很喜欢吃。因为从小就耳濡目染,而且味道又很好,所以昌浩也很喜欢。   昌浩能一直朝气蓬勃,是因为没有偏食的坏习惯,而且还经常四处跑动的缘故吧。   「那就好,还要连骨头一起啃了!」   「没错没错,健康第一啊~」   「还要多吃点蔬菜和米饭~」   「最好喝一下酒~」   「不行,喝酒的话还太早了吧!」   「再见了,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   朝退去的妖怪发出一声怒吼,昌浩一脸怒气地转过身来。   随便找一条路走下去的话,应该可以去到熟悉的地方吧。   昌浩开始迈步向前,魔怪敏捷地跳上他的肩膀,用晚霞般的瞳孔直直地盯着昌浩的脸。   「……怎么了?你脸色很差呢。今天还是不要去供职了吧?」   「怎么可以这样,那可是我的工作啊。」   「只要说是斋戒就好了嘛。大家都是这样!」   「虽说是这样……但父亲和爷爷都在,不能耍什么小聪明啦。」   其实他本性就是非常认真的人。再加上和吉昌、晴明住在同一屋檐下,绝对是不能耍什么花招的。因为晴明的长男、伯父吉平一结婚就住到妻子家了,所以次男吉昌现在正住在安倍家的本家中。昌浩的母亲是安倍氏的远亲,和父亲是青梅竹马。在只有星星照耀的黑暗中,昌浩泰然自若地阔步前行。如果是懦弱的贵族的话,在这被寂静所包围的京城小路中,大概是寸步难行吧。   「昌浩,你一点都不害怕黑暗呢。」   魔怪感叹起来。昌浩觉得有点奇怪。   「为什么要害怕?因为只是暗了一点而已啊?」   魔怪动了动耳朵。   「不是啦,虽然是这样说没错……因为你的两位兄长都很害怕黑暗呢。吉平的孩子也是这样……」   对于小孩来说,黑暗是很恐怖的东西。即使不是小孩,也总是认为黑暗里会潜藏着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因而咸到害怕。没有***,没有月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常人会变得无法行动。即使对自己使用了暗视术,黑暗始终是黑暗,这点是不会改变的。   「我知道里面什么都没有啊。而且……」   昌浩突然笑了起来。   「现在还有魔君陪伴在我身边。」   昌浩从懂事的时候起,就已经不害怕黑暗了。即使一个人也不会觉得害怕,对于他来说,也从来没有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他就是被晴明这样教导至今的。而且,最重要的是,魔怪现在正站在昌浩的肩膀上。   「啊,原来这样啊?对哦,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哦。嗯嗯,没错呢~」   昌浩想,他一定是很高兴吧。但昌浩没有道破,而是向周围扫视了一周。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到处都是从没见过的陌生建筑。虽然他的直觉很好,但疲劳往往会使人的感觉变得迟钝,真是麻烦。   「————对了对了!」   突然,一只杂鬼落到了二人的面前。   「这里是右京的道祖大路。往那边走就是五条大路了,所以你们的方向完全走反了。」   俯视着挺起胸膛的妖怪,昌浩和魔怪有点意想不到地眨了眨眼睛。   「……啊,原来是这样啊。」   「让你特意来指路,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   做了一个表示不用在意的动作,妖怪一下子跳了起来。   「再见了,晴明的孙子~」   对着那得意地扬长而去的背影,昌浩发出了一声怒吼。   「不要叫我孙子——!」   烛台上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四周。夜晚的黑暗,不是凭借烛台这微弱的灯光就能够抵消的。圆圆的、橘红色的灯光像是要割破黑暗一样,时隐时现地跳动着。在幔帐和屏风的阴影里,一个脸部凹陷的少女正躺在床上。少女脸色苍白,毫无生气,凹陷进去的眼睛虚无地望着天花板。年纪大约十六、七岁。长长的头发用梳子固定起来,但凌乱不堪,就连影子都看不到。   「————……」   裂开的嘴唇微微颤动,吐出微弱的气息。但是,完全听不到一点声息。眼泪从少女的眼梢滑落下来。卧病在床的日子已经有二十天了吧。恋人的身份绝对不是高贵的,但他温柔、正直。明明已经快要结婚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落。那个人变心了。不对,并不是那个人变心。听女官说,是不知道哪里的任性小姐使出磨人的功夫,说什么非他不嫁。因为那位小姐出身公卿门第,所以那个人才不得不接受的。他的父亲也是可以进宫参见的高官。还是藤原家的人,身份绝对是不低的。但结果却……   「……!」   可恨!可恨!可恨!把那个人抢走的女人。那个夺走我幸福的女人。可恨……!帐幕突然轻轻晃动了一下。温润的风抚摸着她消瘦的脸庞。她浑身无力,只是动了动眼睛。就连站立的气力也已经失去了。帐幕的对面,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大鸟的影子————   「那个愿望……」   「就让我来为你实现吧……」   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一个可怕的「声音」。在帐幕里,少女看到了一个大小和人差不多的巨鸟的影子。她微微动了动眼睑。   「我会借给你……」   「可以实现愿望的力量……」   微温的风把帐幕吹乱了。在烛台那微弱灯光的照射下,少女稍稍窥见了妖怪那可怕的样子。   ※※※※※   被人拉着手硬拽着前行,时不时好像就要摔倒的样子。每当这时,他就会拼命地调整姿势向前迈一大步,然后紧紧地抓住那双瘦骨嶙峋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走太快了吗?不知不觉中步速就加快起来了呢。」   「没关系~」   小孩挺起胸膛一说完,老人就望着他,露出了一丝苦笑。然后再次牵起他的手继续前进。   「昌浩很擅长走路呢。」   一笑起来,老人那刻在眼角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抬头看着老人的脸,昌浩扑哧一声笑了。我们要出门,去准备一下。因为是自己最喜欢的祖父,所以昌浩马上按吩咐去做了。出门的时候已经是过午了,走了大约一刻钟的路程,却还没有到达目的地。昌浩不久前刚举行完换裳仪式。虚数已经满三岁了。虚数三岁,就是说实际年龄只有两年零几个月。让他一起步行过去果然还是有些操之过急呢。出乎老人的意料,小孩吃力地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这个孩子的名字叫作安倍昌浩。是老人安倍晴明的次子吉昌所生的、最小的孙子。   「爷爷,我们要去哪里?」   昌浩好像很辛苦的样子,疑惑地抬头望着爷爷。晴明稍稍弯下腰回答了。   「嗯?我们要去清水寺,有点事情要办呢。因为别人解决不了,已经伤心得哭了,所以爷爷就被叫去处理了。」   「?」   「就是说有很多事情非得爷爷去处理不可呢。」   祖父晴明带着苦笑,向不解地皱着眉头的昌浩解释。   听完祖父的话,昌浩恍然大悟,眼睛放出光辉。   「爷爷很厉害呢!」   「没错,爷爷的确很厉害。但如果事情太多的话也是忙不过来的啊。」   「等昌浩长大后要去帮爷爷的忙~」   晴明高兴地眨了眨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样啊~那爷爷就放心了。」   「昌浩说真的哦~我要快点长大,然后…第二章漆黑的云雾(上)   猛然睁开眼睛,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昌浩站起来向前走去。   「……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腰身被一条很粗的绳子拴着,他向前摔倒了。结打得很牢,凭小孩子那纤弱的手指是无法解开的。   「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   昌浩有点想哭了,拼命地捣弄着绳结。爷爷有点事情要办,你乖乖地在这里等着。为了不让你走失,爷爷会用这根绳子把你拴着哦。爷爷挥一挥手转身离去的身影,在昌浩的脑海里复苏了。重重地坐倒在地,昌浩茫然地低声自语起来。什么也看不见。郁郁葱葱的树木把天空都覆盖了。想从树木的间隙中看到天空,本来就是白费力气吧。而且那天正值新月,天空完全没有一丝月光。在视线的末端,有一个白色的物体一闪而过。   「是、是人吗!?」   身体不停地颤抖,往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一团苍白的光在晃悠悠地飘动。心脏怦怦怦地全力地跳动。因为寂静,就连那原来微弱的声音也响得令人心烦。七夕刚刚过去,栖息在荒野里的虫子发出巨大的鸣叫声。如果在府邸里的话,在这种时辰,即使是一动不动也会有汗水微微渗出,但在这里,却让人觉得阵阵发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猫头鹰的叫声、虫鸣声、还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潺潺的流水声重合在一起,再加上自己心跳的声音,昌浩的神经就像是紧绷的弦一样。   「……爷……爷爷好过分……偏偏要把人家扔在这样的地方……」   明明说好会回来的!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打击,昌浩伤心得想大声哭出来。明明是那么地信任他,真是狠心的人!比自己年长好几岁的哥哥们曾经说过,社会上广为流传的「安倍晴明的妖怪传说」是确有其事的。不管怎样说,竟然把还没到五岁的可爱的孙子扔到这么可怕的地方,这不是人类所作所为。   当……   「什么……!?」   昌浩害怕地屏住气息。虽然看不见,但他还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当……   昌浩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不久前,父亲吉昌在院子里制作存放卷轴的书箱,那时候用锤子敲打钉子的那个声音,和刚刚的这个声音非常相似。   「……是……敲钉子的……声音……?」   昌浩恐惧地低声说道。就像是对这个答案作出肯定一样,那金属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当……   昌浩浑身发抖。因为实在是太恐怖了。在这样的深夜,在这个只有狐狸之流徘徊的时刻。而且,在山野深处、贵船神社的本院里,在这个本应该没有人存在的地方,自己竟然听到了谁在敲打钉子的声音。这莫名的恐惧感在心中蔓延,说明着这并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当……   不能呼吸。   屏着呼吸,昌浩感到一股压迫感,就像是被谁压着一样。   昌浩跪在地上,双手按着胸口。   好重。莫名地,难以呼吸。心脏快速地跳动,头像是被什么压迫着,喘不过气来。   好辛苦,救我!   为什么爷爷要把我扔在这么恐怖的地方啊,让我独自一人……   那不是人!那不是人!那不是人!好辛苦!好辛苦!好辛苦!   好重————!   昌浩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低声哼着,脸孔有点扭曲。   「……嗯……好重……好重……」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进入视野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呼吸有点急促。还夹杂着轻微的哭腔。稍微动了动眼球,马上感觉到眼角里聚积了冰冷的液体。肌肤上满是汗水,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什么啊……原来是梦啊……」   昌浩松了一口气,但突然又皱起了眉头。胸口很闷,难以呼吸。胸口附近好像有什么东西,压迫着他的呼吸。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既没有生病,也没有被施什么咒术……昌浩用手肘支起上半身,把力量注入腹部,突然停下来不动了。   「————」   一个雪白的物体正压在他的胸口上。还恰好压在进行呼吸的部位。昌浩不禁眯上眼睛。   「……喂!」   「呼哇——」   把昌浩的身体当作褥子,像大猫一样大小、浑身雪白的魔怪正舒服地延展着身子酣睡。   「咚——咚——咚——」   对着这一脸幸福、睡得正香的魔怪,昌浩抡起拳头毫不客气地打了下去。   「真是的,竟然打扰人家睡觉!」   昌浩边埋怨边把早饭送进嘴里。因为早上起来得很早,所以基本上都是喝粥。但因为一出仕就要到到中午才能吃饭,所以母亲总是用心地替昌浩准备好丰盛的菜肴。今天吃的就是昨晚杂鬼们推荐的碳烧沙丁鱼。在他前面的,是好像被人狠狠打了一顿的魔怪,正用两只前脚抱着脑袋呻吟。需要出仕的贵族们都起得很早。夏天的时候都是天还没亮就出门了。但相对地,也很早退职回家,有些人上午就已经离开大内里回去了。但一忙起来就又很多时候都是一整天都花费在大内里里面了。最近似乎经常要通宵召开会议,所以有些人认为比起早上早到,还不如晚上迟点离开。但昌浩只是名见习的下级官吏,所以不得不遵守规定,每天都要早早地出门。特别是最近,连续一段时间工作结束后回家休息不一会儿又要出外了,所以有点睡眠不足。昨天晚上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准备晚上闭门不出,早点上床尽情地睡一个好觉,然后早上心情爽朗地醒过来的。但是无论怎样还是放心不下,结果晚上还是出去了,所以才遇到车之辅。自出仕以来已经一个月了,工作已经慢慢习惯,心情也慢慢放松了下来。但还是有很多要记住的东西,所以还是很忙。而且现在正值七夕的乞巧祭前夕,宫中上下一片忙碌,自己也是比平常要劳累好几分,这种时候却一大早被恶梦惊醒,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昌浩,腾蛇大人怎么了?」   吉昌比昌浩晚了一点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回答的并不是昌浩,而是魔怪。   「吉昌,你听我说啊!你的末孙好过分啊!难得人家睡得正香,突然就这样揍下来了!」   又大又圆的眼睛里含着泪花,两手把头按住,魔怪凄切地控诉起来。面对这样的魔怪,昌浩马上反唇相讥。   「压在人家上面,让人留下一个不愉快的回忆,甚至还让人做恶梦的家伙没资格说这种话!」   「好过分,好过分!因为人家睡死了嘛,这是不可抗拒的外力啊!你真是个没血没泪的家伙!毫不犹豫就打下来了!」   「身为魔怪还睡得那么死,真是不害羞!」   「不要叫我魔怪!」   昌浩朝抽噎着就要哭出来的魔怪伸了伸舌头,放下碗和筷子,有礼貌地双手合十。   「我吃饱了。」   行了个礼,昌浩猛然抓起魔怪的脖子站了起来。   「真是粗鲁!你对小动物太不温柔了。」   昌浩无视满口怨言的魔怪,转头望向父亲吉昌。   「我先告退了。」   在桌子前坐下、拿起饭碗的吉昌喊住就要离开的昌浩。   「昌浩,你要去哪里?」   「什么?」   单手提起魔怪,昌浩越过肩膀回头了。   「当然是去大内里了……」   「你没有认真看过日历吗?」   「……怎么了?」   吉昌放下碗筷,轻轻地叹了口气。   接着,这座宅第的主人安倍晴明也出现了,对着昌浩露出了笑脸。   「啊啊,是昌浩啊,早上好。今天也很精神吧~」   「……早上好。」   想起今早的梦境,昌浩下意识地警觉起来。晴明单手把扇子举到嘴边,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昌浩,你今明两天都要在家斋戒,你不知道吗?」   「————」   昌浩看了看晴明,然后又望了望吉昌。晴明满脸笑意,吉昌则默默点了点头。昌浩随即望向脚边的魔怪,他正眨着仍旧湿润、有点泛红的眼睛抬头望着自己。   「……你给我振作一点啊,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   条件反射般地发出反驳,昌浩重新调整姿式抱紧魔怪,再次望向晴明和吉昌。   「……斋戒,就是说……」   「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修行。……这么说,昌浩,难道……难道……你连这么重大的事情都没有觉察到?真是可悲的事情呢。虽说人不会每项工作都非常适合,你既不擅长恭维、又不擅长研究历法,这些我都认了。虽说是这样,但至少也要把握好自己的日历啊……」   昌浩不禁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完了,这次自己彻底失败了。但我开始供职还不满一个月就要斋戒了?根据人的不同,斋戒的时间在一年之中会有二十到八十天不等,相差是非常大的。那今年之中,自己到底要斋戒多少天呢?面对抱着魔怪、脑袋不停地思考着的昌浩,晴明继续饱含感情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啊啊,没想到因为我这个爷爷教导无方,给这个可爱的孙子添了那么多麻烦。虽说只是见习,但也总算是一个阴阳师,竟然连自己斋戒的日子都把握不了……是和现在阴阳师的总体士气有关吗?昌浩啊,爷爷我很伤心,很伤心啊……」   昌浩用仅存的理智压抑住不断涌上来的怒火,内心想到,哈哈,你这老狸猫也会悲伤、无奈啊!魔怪抬头望了望额上青筋暴起的昌浩,不住地向晴明使眼色。够了够了,快停止吧!昌浩已经忍无可忍,就要爆发了!晴明用扇子遮住嘴巴,偷偷地笑了。然后用食指轻轻地啄了一下孙子的脸颊。   「所以,你要从今天开始斋戒。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   昌浩迈着重重的步子,面无表情、垂头丧气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吉昌目送着昌浩,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虽然是我儿子,但那极端的个性还真难办呢……」   晴明在吉昌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轻轻地笑了。   「就是这样呢。昌浩天生就不擅长用脑子思考问题呢。我以前也是这样。」   吉昌望了望旁边笑得合不拢嘴的父亲,有点无可奈何地拿起了筷子。   斋戒的日子要在房间里贴上符咒,禁止一切恶灵进入,全心全意地斋戒、进修。   「所以……魔君你快走开!」   「昌——浩——!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乱发什么脾气啊!」   对着一手指着院子的昌浩,魔怪也生气了,极力争辩起来。听到魔怪的话,昌浩在床上盘腿坐下,一脸正经地说了起来。   「……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这全都是魔君你的错!」   如果魔怪不压上来的话,自己就不会做噩梦了。至少不会想起自己最不愿想起的贵船神社的回忆。魔怪甩了甩尾巴。   「……那会不会是预兆之类的东西……」   「怎么可能!」   「你不要小看自己啊。虽然你还只是半吊子、不可靠、而且还是吊车尾的,但好歹也是一个阴阳师啊……」   「……真是带刺的话呢」   「啊——啊!头还是很痛呢!刚刚是谁那么用力地揍下来的!」   看着故意指着自己脑袋的魔怪,昌浩一脸尴尬的样子。   「打了你……对不起啦。但你真的很重啊!」   一般情况下,魔怪会这样轻易地压在别人身上、安稳地熟睡吗?昌浩一动不动地望着正在用后足搔脖子的魔怪。这种时候,他完全就像是名副其实的动物,只是外表有点奇怪而已。至少,光看他现在伸着大大的懒腰的样子,如果告诉人家说这只魔怪还有另一重性格的话,大概谁也不会相信吧。但即使是知道他的本性的昌浩也不时会想,   「实际上,魔怪和红莲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吧。」   那个红莲会仰着身子睡得像死猪一样!光是想象,昌浩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一……一点儿也不合适……」   红莲果然还是适合态度狂妄地翘起双手,摆出一副妄自尊大的样子呢。注意到昌浩暗自发笑的样子,魔怪有点奇怪地回过头来。   「你怎么了?」   「没,什么事都没有。」   「真的?」   仍旧用后足搔了搔耳朵,魔怪把一只眼睛轻轻地眯了一下。昌浩为了掩饰,马上站起来,到房间角落的书堆里取了几册书。再过一会儿就会到即使不亮灯也可以读书的时辰了。昌浩把书放在书桌上,在蒲团上坐下,等待天明。把手肘放在书桌上以手托腮,昌浩又想起了今天早上看到的梦境。五岁的夏天,自己被晴明弃置的场所——贵船神社。虽然自那之后就没有再去过了,但因为在那旁边流淌的贵船川是观赏萤火虫的胜地,所以现在的景色应该非常壮观吧。这样说来,似乎很久没有降雨了,去贵船神社举行祈雨仪式怎么样?而且,还没找到来自异邦的影子们的行踪,去看看京城外部的情况也许也不错呢……   「……哎呀?」   魔怪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直立起来挥舞前足,拉伸腹部的肌肉,就偈在做体操一样。听到声响,他回过头来,眨了眨眼睛。只见坐在书桌前的昌浩正把头枕在面前的几本书上,轻轻地吐着睡眠的呼吸。   「啊——啊……唉,这也难怪。」应该已经很累了吧。   魔怪把放在地板上的大褂拉过来,披到昌浩的肩上。   然后,突然想起某件事情。   「……难道……晴明那家伙,嘴上虽然说的是斋戒,但其实是为了阻止昌浩进宫、让他好好休息的借口吧?」   脑海中浮现出晴明各种各样有所意图的样子,魔怪继续思考下去。即使去问,晴明也是不会回答的吧。也许真有可能是斋戒的日子,但晴明也是阴阳师,所以一向不会把斋戒、触秽这种东西太放在心上,即使昌浩什么也没察觉,就那样去供职的话,晴明应该也是不会介意的。果然还是祖父的爱护之心吗?但昌浩一定会有异议的吧。不——对!那只老狸猫绝对不会这样思想的。如果我没有注意就那样去供职了,他一定会指使式神飞到阴阳寨对我说,「真是可悲啊……晴明上」这样的话呢!轻而易举就可以猜想到昌浩的举动,魔怪不自觉地干笑起来。身处东三条宅的内览藤原道长的长女彰子正在打盹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呼唤她的声音。她睁开眼睛,环视了一下黑暗的室内。她居住的东北对屋位于东三条宅的边缘。无论是谁要过来东北对屋,也只有穿过院子这一条路了。这个时间,大概是侍女吧?虽然不知道准确的时间,但应该仍只是拂晓。   「————……」   彰子眨了眨眼。呼叫声比刚刚更清楚了。是一把尖细的、少女的声音。彰子站了起来。这声音很熟悉。那是…在单衣上面披上外褂,彰子走出主房,凝视着帐幕和屏风的外面。在帘子和栏杆前面的是东院。因为有帐幕和屏风的遮挡,所以想要从外面窥视进来并不容易。但从里面则能轻而易举地看到外面。东方的天空变成了紫色。天就快亮了吧。庭院已经不是一片漆黑了,而是泛着一点点蓝色,隐隐约约可以看清院子的景色。   「……大概是心理作用吧……」   虽说是初秋,但暑气仍残留着。因为是黎明时分,所以有点凉意,太阳升起来以后大概又会变得暑热了吧。庭院因为有仆役的打理,所以非常整洁、漂亮。因为东面是春之庭院,所以并没有花朵盛开,但郁郁葱葱的草木洋溢着生气、非常清爽。是自己想太多了吗?彰子正准备回主屋的时候,突然定住不动第二章漆黑的云雾(下)   「……彰子……小姐……」吸了一口冷气,她抬起头。   在藏青色的阴影中,有谁站在那儿。   白色的单衣上披着深色的外褂,头发长长地飘落。天空在她身后一点一点地变白。   一阵风吹来,草木和那人影的头发随风飘荡。   「……谁?」彰子轻声问了一句,那人影立刻举起手,轻轻地招摇着。   「……彰子小姐……过来这边……」   穿过帐幕的投影,彰子两手抓着屏帐的边缘。   「圭子……小姐……?」   站在那里的,是她母亲的远亲、比她大三岁的圭子小姐。同样出生于藤原家,彰子记得她的父亲好像是中纳言。彰子的母亲伦子是圭子母亲的表姐妹。因此,他们从小就有频繁的书信往来,每年还会互相拜访几次。对彰子来说,她是与自己最亲近的贵族小姐了。   「很久不见了……隔着屏帐看不清楚彰子小姐的身姿呢……来,快点出来吧……」   彰子不禁战栗起来,身上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藤原一门的小姐会在这种时间独自一人外出吗?既没有带上仆役,事先也没有通告就出现在庭院中了。一般来说,都会预先送来文书告知拜访的事宜吧。而且还是乘着牛车,带上几个仆役和侍女一起过来的。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刻一个人走出来!   「——彰子小姐……」   圭子的嘴角突然往上翘起了一个弧度。彰子浑身颤抖,右脚不自觉地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紧抓着屏帐的手指不安地抖动着。圭子的周围似乎隐隐约约地有什么东西存在。   ——彰子拥有看见鬼怪的能力。   那种奇怪的气息到底是什么?   砰!突然,从主屋传来了锐利的声音。彰子大气也不敢吐一口,马上回头望着主屋。   「什么……?」   「……可恶……」   一阵低吟传进了她耳里。视线回到原处,在容貌有点扭曲的圭子的周围,清楚地看到了一团漆黑的云雾。而且,在她的后面……站着两个奇异的黑影。样子看不清楚。四周飘荡着像冰一样的恐怖气息,直直地刺到彰子身上。再次响起一股巨大的响声。那包裹着东北对屋、常人没法看到的薄膜扭曲了。已经扭曲得快要看不出原形了。彰子不自觉地向后退。后背碰到帐幕的圆柱上,顿时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彰子倒在木造的屋檐和帐幕的横木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圭子朝帘子的方向迈步走来,赤着双脚。没经过日光洗礼的双脚呈现出雪白的颜色。砰!巨响再次传来。就在这时,彰子听到了侍女们的喊声。   「……小姐,大小姐……!」东对屋响起了一阵骚动。   守候在走廊大门的小屋里的侍女们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异样的气息消失了。彰子看向庭院。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消失了……」彰子轻声说了一句,当场蹲下不动了。   那个人,确实是圭子。   「彰子小姐……」   在房檐下找到彰子,她的贴身侍女空木马上大声喊了起来。望着飞奔过来的空木,彰子突然松了一口气。终于能够放下心来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异常情况出现吗?」   「没有……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但是……」   望了望倒在地上的帐幕,再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彰子,空木还想继续说下去,但彰子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真的是什么事也没有。我只是想看看拂晓的景色,但没注意脚下的路,所以被帐幕绊倒了,事情就是这样。」   彰子站起来,向空木吩咐道——   「不用担心。我不想被人嘲笑,所以要对父亲保密哦~」   「是……是的……」   「我还要再睡一会儿。你像往常一样,在那个时间叫醒我吧。」   朝急急忙忙赶进来的侍女们表示了歉意,彰子走进了主屋。等确认侍女们已经全部退出走廊,彰子马上把灯台点亮,打开了放置在柜中的螺钿的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一串黑色的数珠。数珠上还有三个深绿色的勾玉。彰子拿起数珠,在灯台下仔细端详起来。三个勾玉全部都无情地裂开了!   「————」   突然消失的圭子,还有她身后那两股异样的气息……彰子不自觉地把数珠捏紧了。斋戒完毕,昌浩要去供职了。大内里正忙着筹备四天后就要举行的乞巧祭,所以上下一片忙乱。乞巧祭往年都会在清凉殿的东院举行。但因6月的火灾把清凉殿和其他后宫烧去了一大半,还导致了很多人员伤亡,所以今年的乞巧祭决定改在紫宸殿的南庭举行。所以,承担着一切杂务的杂役们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分配给阴阳寨的杂役只有两名。因为昌浩是最低级的官员,所以一切繁琐的事务都落到他头上了。   「用纸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贡品的准备工作进展如何?」   「已经完毕了。」   「细竹是什么时候运到的?」   「前天就到了。」   昌浩急急忙忙地在阴阳寨来回奔走。把商量事情的文书送到中务省,正在等待答复的期间又被人拜托给阴阳博士传话,于是不得不折返回阴阳寨。传话完毕后又马上马不停蹄地回到中务省,把答复的文书带回阴阳寨。还要很多其他事情。真的是忙个不停呢。事情告一段落,昌浩终于松了一口气。一直跟在昌浩后面来回跑动的魔怪也露出了疲态。   「真忙呢……」   「是啊……」   昌浩坐在阴阳寨一个角落的帘子下,眺望着院子里手抱文书来来往往的官员。那是其他省厅的官员。因为根据官位不同,衣服的颜色也不一样,所以大致可以判断出他们的官位。   来回跑动的果然都是和昌浩地位差不多的官员呢,也有地位稍高一点的。一旦升上较高的位置,他们也会变成发号施令的那方了吧。   「……你好啊,昌浩殿……」   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的昌浩看到来者,马上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   「原来是行成大人!好久没见了。」   朝他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这位外表精悍的贵族青年藤原行成马上露出了笑容。   「怎么样?阴阳寨的工作已经习惯了吗?」   「是!大家都对我很亲切,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很热心地教导,所以基本上习惯了。」   昌浩小心谨慎地注意措词,礼貌地作出了回答。行成是昌浩的加冠人,也是他的监护者。他同时兼任右大弁和藏人头之职,前途一片光明,而且还深受天皇的信任,现在正负责着清凉殿和后宫的重建工作。   「那就好了。我一直都有点担心你,但又忙得无暇分身兼顾……」   行成爽朗地笑了起来。当然,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完全看不到栖息在内里里的一切异形。   比如,现在他的肩上坐着一只兔子般大小,拥有一又瘦骨嶙峋的手的小鬼,他的脚跟上正缠绕着一条又短又粗的、没有眼睛的妖怪。即便这样,但因为他看不到,所以也无从觉察。   行成大人出乎意料地似乎和异形们很投缘呢。昌浩在刚开始供职不久的时候,就发现到这个事实了。虽然很投缘,但看不到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算了,被喜欢总比被讨厌要好吧。也许……这时,魔怪突然跳上了行成的肩膀。   「喂——行成——过得还好吗——?你也真是辛苦呢,放火的犯人还没有找到,清凉殿的重建工作也要日夜赶工。你的辛勤劳动真让我感到愧疚呢!」   魔怪在行成的肩上用前足做了一个佩服的姿势,不住地点头。但行成却完全没有觉察到。   「对了对了,可以请晴明大人去一下祭坛那边吗?」   昌浩埋头想了一阵。   「呃……刚刚好像还在阴阳寨的……但后来说过要去看一下祭坛,所以恐怕……有什么事情吗?」   既然是找晴明的,应该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了。安倍晴明现在是藏人所的阴阳师,处境是非常自由的。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是属于阴阳寨的。就像这次这么盛大的祭典,虽然晴明要负责主持祭祀仪式,但基本上都是闲着在家的。谁要想拜托晴明帮他办事,要不就是派使者过去,要不就是亲自拜访。面对昌浩的发问,行成摇了摇第三章昌浩的决心(上)   没有,我只是想在再建工事动工之前举行一场镇魂仪式来吊唁逝去的亡灵。因为不是国家下令颁布的仪式,所以我想把这件事托付给不属于阴阳寨的晴明大人。」   原来如此。昌浩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那真不错呢。牺牲的各位也一定能够安心地走向冥府了。」   「昌浩,你已经变得可以对答如流了呢——太好了,太好了!想当初戴冠仪式刚刚结束之时,你说话还是吞吞吐吐结结巴巴的呢,说着不习惯的话,还经常舌头打结,当时真是让人担心呢!小孩子的成长真快啊!我有点感动了~」   魔怪高兴地倾诉着,仍然待在行成的肩膀上不肯下来。昌浩突然看向别处。   「啊!行成大人,你看那边~」   「什么?」行成顺着昌浩手指的方向望去。   趁着这段时间的空隙,昌浩一把把魔怪从行成的肩膀上扯了下来。   「砰!」   魔怪砰地一声落到了板台上,怨恨地盯着昌浩。   「昌——浩——!」   「那里有什么吗?」   行成回过头来发问。昌浩面带笑容回答了。   「啊啊,我刚刚好像看到一只红蜻蜓飞过了,也许是看错了吧。现在时间还有点早呢。」   原来这样啊,行成笑了。   「还早着呢。等看到红蜻蜓,就已经是秋意很浓的时候了吧。那时候,暑热的天气应该也会有所缓和了吧。」   「没错呢。」   行成在这里终止了闲谈,向没有主人的紫宸殿走去。今后的一年,大内里每天都将会在天皇缺席的情况下度过吧……   「好!魔君,我们也是时候回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昌浩你真过分呢——我正想和行成增进情谊,你竟然从旁阻碍!」   昌浩抱起倒在板台上、正在耍脾气的魔怪。   「是~是~你一边走一边抱怨吧。已经是中午了,我现在饿得要命。」   因为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所以昌浩得到了退出的许可。虽然累了可以在板台上休息,但肚子现在是越来越饿了。魔怪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跳上了昌浩的肩膀。也许是睡觉的时候全身心都放松了的缘故吧,明明那时候是那样的重,现在竟然感觉不到多少的重量。穿过帘子,昌浩遇上了几名贵人。他们正围成一团像是在商量什么事情的样子。已经忙成这样了,还在说什么事情呢?瞥了他们一眼,昌浩原来打算充耳不闻,就这样走过去的,但突然听到某些单词,他马上停了下来。   「……的时候来……」   没有注意到突然停下来的昌浩,贵族们继续说了下去。   「……每晚都听得到……听说是用锤敲钉子的声音……」   「我家的仆人说,看到了穿着白色单衣的女鬼……」   「到底是要用钉子诅咒谁呢……」   「好恐怖……从嵯峨天皇的时代起就没有变过,贵船神社被女人的复仇之心包围着……」   钉子。白色单衣。女鬼。贵船神社。   「……丑时来到……」昌浩低吟了一句。一直兴致勃勃地谈话的贵族们,终于注意到这个少年的存在了。   「这不是晴明的孙子吗?」不要叫我孙子!昌浩在心中怒喊,但脸上仍拼命挤出一个笑容。   「失礼了。因为无意中听到一些奇怪的话……」   贵族们表示理解,互相看了看。   「只是些乱七八糟的传言而已……对了,阴阳寨里有说些什么吗?」   「就是就是。阴阳寨有没有占卜到什么?有奖要发生异变的征兆吗?」   看着贵族们的脸,昌浩不动声息地叹了口气。事实上,在这个传言还没有出现之前,这个国家就已经受到了来自异邦的影子的袭击,遭遇了世人所不知道的危机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阴阳寨的阴阳博士们并没有觉察到半点端倪。即使是占卜的时候,也总是说平稳无事。知道穷奇它们存在的,就只有自己和晴明。而且,晴明还严令禁止昌浩把这件事告诉别人。说是不能煽动人们的不安情绪。   ——既然你说要把他们打倒,就自己一手收拾掉吧!   就像往常一样,晴明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就像在打着什么鬼主意。但这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所以昌浩从来没向任何人提及。   「现在天下太平,没有任何异动。请放心。」   「那是晴明大人的判断吗?」   「祖父并没有说任何意见,这只是阴阳寨占卜的结果。」   贵人们表现出一副明白的样子,像放下了心头大石般点了点头。   「晴明大人没有说什么,就表示一切安好了。」   「真不愧是晴明大人的孙子。说的话都是那么的具有说服力~」   「无论怎么说,他还是左大臣看重的年轻人啊。真期待你将来的发展呢~」   昌浩平静地微微一笑,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那么,我先告退了。」   目送着轻轻挑起帘子离开的昌浩,他们不由得流露出赞赏之情。   「真不愧是晴明大人的孙子。最备受瞩目这话确实不假。」   「就是说,以后我们的命运也要托付在那个小孩手上咯?」   「能否拉拢有才能的阴阳师,这可是出人头地的关键呢。可以说,左大臣有晴明大人就够了,真是很好的手下呢。」   现在的宫中,没有人是可以和左大臣藤原道长并驾齐驱的。即使当今的天皇也只是听从道长的意志办事,完全没有实权。道长唯一没有掌控的,就只有后宫吧。但也有传言说他在一年之内就会把这块失地收复了。   「大臣也许容不下天皇和后宫感情和睦呢……」   作为天皇的外戚获得绝对的权力!这就是左大臣藤原道长的目的。贵族们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左大臣的荣华富贵已经是不可动摇的事实了。一个贵人抬头望了望万里无云的晴空,突然说了起来。   「虽然这样说,但最近都没下雨呢……」   已经有两个多月没下过雨了。虽说已经进入初秋,但竟然连一丁点的骤雨也没有。   「再不下雨就要发生旱灾了。」   「确实。如果过了乞巧祭仍不下的话,还可能会惊动到天皇吧……」   天空正是万里无云。   ※※※※※   昌浩一回到宅第就被母亲叫住了。   「昌浩,你父亲和义父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母亲虽然不是非常出众的美人,但也是一位沉稳、温柔、非常文静的女性。比吉昌年长两岁,名字叫露树。即使已经年过四十,却仍是满头黑发,非常漂亮。昌浩经常会想,父亲能和母亲这样的女性结婚,一定很高兴吧。他父母的关系也非常融洽。   「父亲和爷爷可能要傍晚才能回来。乞巧祭的准备工作好像很麻烦呢。」   「这样啊……真难办呢……」   看到母亲万分困惑的样子,昌浩有点惊讶地发问了。   「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昌浩的发问,露树马上走进屋子里,随后又拿着一封文书走了出来。   「刚刚左大臣大人的府邸派人过来,说要把这封信交给义父。还说是很紧急的事情,希望能尽快回复。」   「左大臣大人送来的?那么……」   昌浩没继续说下去,不经意地望了母亲一眼。既然是藤原家送来的急件,事态应该是刻不容缓的。现在,掌控着日本中枢的左大臣藤原道长每天都要去天皇居住的一条院里参见,所以很少在大内里出现。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关系到国家中枢的大事?一想到这点,昌浩连脸色也变了。   「母亲!」昌浩伸出双手说道。   「把这个给我吧。我现在就去大内里见爷爷,把这封信交给他。」   安倍宅离大内里并不太远。事实上昌浩已经非常饥饿,已经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了。   这时,一直不开口默默地看着事态发展的魔怪终于插话了。   「要拿回去也行,但在那之前先吃点什么东西吧!」   「没关系。只是再走一个来回而已。」   「不要多说,快吃!要是你在中途贫血晕倒了,我可不负责任!」   离吃完早饭已经过了三刻钟第三章昌浩的决心(下)   「我都说没问题了!」   「昌浩,有什么东西在吗……啊,就是你父亲说过的魔怪先生吗?」   吉昌并没有告诉母亲魔怪的真正身份,所以露树一直都是认为,   「魔怪先生是半吊子的昌浩的好伙伴。」   「没错,就是那样,就是那样~」   因为露树没有看到妖怪的能力,所以在她眼里,昌浩就只是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一个人在说话。但是,这可是吉昌的妻子、晴明的媳妇。而且,还是吉昌的青梅竹马。所以对奇怪的物体有很强的适应力。即使面对通常的事态,也完全是面不改色。真不愧是阴阳师的妻子和母亲!晴明已经去世的妻子是一个胆小、非常害怕鬼怪的人。但很不幸,她偏偏具有见鬼的才能,所以每当看到式神和神将都会胆战心惊、害怕不已。因此,在妻子仍然活着的时间里,晴明都是把十二神将留在异界,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把他们召唤出来,而且还把式神留在附近的一条归桥,真是十分辛苦呢。因为她在昌浩出生之前就已经去世了,所以昌浩并不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每当问起奶奶是一个怎样的人,魔怪就会毫不留情地说道,   「是一个胆小、懦弱的小个子,很容易哭、但又经常笑,明明最讨厌鬼怪,却迷上了晴明的奇怪家伙,无论怎么害怕也不会逃走,顽固、倔强、死心眼的女人!」   原来如此,正因为是这样的人,所以才可以陪伴爷爷走过一生吧。昌浩轻易就明白了。   「总之,先让露树准备点什么让你填肚子吧!」   「……真没办法……」   昌浩说不过死不让步的魔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母亲,魔君先生固执己见,一定要‘先吃点什么’,想你准备点泡饭或者干米之类的……」   露树微笑起来。   「我已经准备好午饭了。把书信送过去之前先好好填饱肚子吧,即使吃完再去也不会多花多少时间。」   啊,这就是母爱。   「你看,连露树也这样说了~」   魔怪用后足直立,把前足叉在腰际,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正要反驳魔怪让他不要太得意的时候,昌浩的肚子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就这样办吧……」   「肚子是最诚实的啊~」   「啰嗦!」   昌浩轻轻地踢了哈哈哈地放声大笑的魔怪一脚。   一开始吃饭,昌浩就被这美味的饭菜感动了。   「我快饿扁了呢!」   感受着手中的筷子和碗的触感,坐在旁边的魔怪不住地点头。   「没错~没错~你现在正是发育时期,赶快多吃点吧!」   「魔君,你说的话怎么和之前那些杂鬼们说的一样……」   「就算是吉昌和晴明也会说同样的话吧。昌浩,你试试什么都不吃就跑到晴明那里,然后肚子就在那里叫起来……」   昌浩突然皱起眉头。   「……晴明绝对会这样说的,‘啊啊,昌浩啊~你知道欲速则不达这个谚语吧。好好吃饭是活力和力气的源泉,饿着肚子的话,即使是可以做的事情也会变得没法做,会造成无谓的失败的啊!啊啊,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增加你失败的次数,爷爷我真是痛心啊……’,所以你最好不要做这样的尝试!」   「……不要那么生气。虽然这话很可能从晴明口中吐出,但却是非常正确的意见啊。」   昌浩一口一口地嚼着这用锅烧的公主饭,脸颊也鼓了起来。这是题外话,昌浩最喜欢吃这软硬适中的公主饭了,比起粥和泡饭,咬起来的口感很好,让人越吃越想吃。   「虽然是这样,但被爷爷这样说,莫名其妙地就会觉得生气。」   魔怪马上想起一句话。   讨厌和尚连袈裟都会变得可憎。即使晴明说的话没错,也会被一下子否决掉啊。   「……真是根深蒂固呢……」   五岁时被扔到贵船神社这件事,比想象中要伤得深啊。   「自那以后就没再去过贵船神社了呢。因为只要一想起来就会觉得生气!」   虽然在生闷气,但昌浩还是把露树准备的饭菜一扫而光了,就连碗里的饭也是一粒不剩。昌浩吃完饭、放好碗筷,双手合十表示感谢。   「我吃饱了~」昌浩恭敬地行了个礼站起来。从这里就看出了他良好的教养。   「好!那我们出发了!」   「走咯!」   从露树那里接过文书,昌浩和魔怪在一天之内第二次向大内里进发了。紫宸殿前面的南庭正在建造乞巧祭的祭坛,准备工作正在有序地进行.所谓的乞巧祭,就是指七夕的祭典。在管弦和诗歌的伴奏下,天皇将会观测天上的星斗。虽说是观测,但因为没有专门的知识,所以实际上也只是宣读阴阳寨做成的历法而已。放上贡品,点亮灯台,焚烧香烛,直到天明。   「天皇也很辛苦呢,还要通宵守魂。实际上也没有掌握实权,似乎只是为了举行神事和祭典而存在一样。」   「……魔君,现在只有我听到所以没关系,进宫的时候千万不能说阿。这种被路过的僧都听见就可能被驱除的大逆不道的言论,还是少说为妙。」   「哎呀,你是在为我担心啊?昌浩,你真善良呢~」   但是,魔怪突然站直用后足走了起来,还边走边笑。   「我会这么容易就被这里的和尚驱除掉吗。这项工作非稀世的大阴阳师不可呢~」   「原来如此。」   昌浩看着远方敷衍地应了一句。稀世的大阴阳师,就是指安倍晴明。深受当代无人能及的左大臣藤原道长信任的昌浩的祖父。究竟这文书里的要事是什么呢?封面的字体非常优美端正,如果说是壮年男性写的话就有点稍嫌纤细了。   「啊?」昌浩突然想到了什么。   从文书里飘来了一股香气。流贵族会使用特别调配的香。把各种各样的原料混合在一起,制作出只属于自己的特有的香味。这些香大多都是侍女们调配的,但偶尔也有少数的贵族会自己亲自调配。这种香味好像在哪里闻过。有种很熟悉的亲近感……   「————啊!」   昌浩突然停了下来,从怀里抽出了一个用细绳吊着的小小的香袋。用鼻子凑过去闻了闻,一股相同的香味扑鼻而来。   「这份文书难道是彰子派人送过来的……」   听到昌浩的细语,一直在一旁看着默不作声的魔怪突然笑了起来。   「哎呀哎呀~」   魔怪就那样站着,用前足的关节戳了戳昌浩的脚,发出了隐隐的笑声。   「哎呀——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呢。没想到你竟然每天都随身携带啊。而且~而且~为了确保不会丢失,还用绳子拴着挂在脖子上呢!」被调侃的昌浩生气地开始反驳。   「你在说什么!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考虑到香袋具有除魔破邪的作用,认为随身携带比不带要好,所以才会这样的!」   「如果要随身携带的话,即使不是这个也没问题吧~」   「呃……」   看到昌浩接不上话,魔怪得意地笑着给了他最后一击。   「青春真好呢~不要错过这美好时光啊~」   用手捶着腰部,昌浩叫了起来!   「啰嗦!你好啰嗦!魔君,我们要出发了!」   一看到昌浩红透了的耳根,就知道他在极力掩饰自己的害羞。正在反省自己的玩笑是否开得有点过分了的魔怪,以动物的方式跟在昌浩后面跑出去了。昌浩手中的香袋,是藤原道长的长女彰子送的。昌浩察觉到她受到异邦的影子的袭击,正身陷险境之中,所以就孤身从内里的阴阳寨直奔东三条宅,把一只叫蛮蛮的妖怪打退了。作为谢礼,彰子就把这个香袋送给了昌浩。如果是妙龄的公子或小姐之间这样交换信物的话,也许会牵扯到什么爱啊、恋情啊之类的东西。但昌浩还只有十三岁,彰子也只是个还没举行换装仪式的小女孩。昌浩很喜欢彰子所赠的这个香袋的气味。而且实际上,香味是可以召集灵力,拥有破邪退魔的力量的。虽然在外行人看来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力量,但对于见习的阴阳师昌浩来说,这已经可以帮上很大忙了。事情仅此而已。魔怪实际上已经看透了昌浩这种死脑筋的思考方式,但却不轻易说出来。奔走在通往内里的大道上,昌浩瞥了一眼手中的文书。文字很优美秀丽,原来彰子的字就是这样的啊?真不愧是当代第一大贵族的女儿,接受的大概全都是最高等的教育吧。   想想自己的字,昌浩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加把劲认真习第四章青龙(上)   看到已经退出了的昌浩再次返回,相熟的侍卫跟他打了声招呼。   「唉呀,这不是昌浩殿?怎么又回来了?」   刚步入老年的侍卫随口问道。因为是安倍晴明的末孙,所以不仅是高官们,就连地位低下的官员也没有一个不认识昌浩的。如果昌浩借着祖父的名声而高傲自大的话,一定会被人讨厌。但因为他个性率直、不拘小节,所以都很受官员们的喜爱。   「我有急事找爷爷……啊,爷爷还没有离开吧?」   侍卫笑了起来。   「还没吧。晴明大人每年都是忙得不可开交的呢。想想他的年纪,还真是个奇迹呢。我们经常都会谈论这件事情。」   「……他是狸猫变化而来的,绝对不可以放松警惕啊!」   昌浩这郑重的话,在侍卫看来只是开玩笑吧。他发出响亮的笑声,开门让昌浩进去了。   向紫宸殿进发的昌浩一边穿梭在建筑物之间,一边口吐怨言。   「我是很认真地说的啊!他绝对是狸猫变的!但是谁也不相信我。虽然把那怪物的本来面目掩盖得很好,但竟然过了五十年以上还没被发现!手段真是高明呢!」   「说是狐狸变的也许还有人信,狸猫的话大概谁也不会相信吧……」   走在身旁的魔怪苦笑起来。昌浩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急急忙忙地赶向举行乞巧祭的场地南庭。平常,如果没有天皇的特许,一般人是不能进入紫宸殿的南庭的。但因为要筹备乞巧祭,所以特别允许下级官吏进入。宽广的南庭一反常态地人来人往。在南庭东侧的祭坛前,阴阳寨的长官和晴明正打开着卷轴,像是在商量什么事情的样子。现在还是在一旁等候比较好吧。昌浩想等他们的事情告一段落再过去,于是走到了南庭的边上。年轻的官吏们正忙碌地做着准备工作,时不时停下手中的工作望向晴明。注意到这件事情,昌浩眨了眨眼。有很多阴阳寨的年轻官吏们都这样子把视线投到晴明身上。大家都一样,眼里闪耀着光辉。那是对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羡慕和憧憬。啊啊,我也想当上阴阳师,我要当上给你们看!不、不,即使不可能也至少要够得上他的影子。   「……如果要以那只老狸猫为目标的话,还是放弃吧。大家都误解了,这样会踏上歧途的!」   听到昌浩的话,魔怪抬起了头,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是吗?」   胡乱地敷衍了一句,进入魔怪视野的是满脸自豪,眼睛放光的昌浩,和他的想象恰恰相反。昌浩还只是小孩子,仍旧非常直率。有什么事马上就表现在脸上了。   「没错!他真的是狸猫啊~只是掩饰得高明而已。」   真是没有说服力的样子。   魔怪在心中悄悄地吐了口气,用长长的尾巴轻轻敲了敲昌浩的脚。   「晴明已经闲下来了,有事情就趁现在了。」   晴明现在正是独自一人。昌浩快步穿过南庭,向晴明走去。确认那确实是早已经退出的孙子,晴明稍稍吃了一惊。   「啊,是昌浩,怎么了?」   「这封文书是左大臣大人派人送到府上的,说要交给爷爷。」   「什么?」   从昌浩的手中接过文书,晴明利落地展开,快速地浏览着那优雅乌黑的字体。昌浩闲着无聊,好奇地端详着为乞巧祭而特别制作的祭坛。晴明瞥了一眼昌浩脚边的魔怪,眯着眼睛,好像在思考什么的样子,然后点了点头。   「……昌浩」   「什么?」   晴明把文书折好,放到了昌浩的胸前。看着条件反射般接过文书的昌浩,晴和蔼可亲地笑了。就是昌浩所说的,正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样子。   「……有什么事?」   望着满腹疑惑的昌浩,昌浩口中所谓的老狸猫开口了。   「这件事有点麻烦呢。你去左大臣大人的府邸看一下情况。说是我派你过来的,对方就应该会了解了。」   「——代表爷爷过来……真讨厌呢!」   出了南庭,穿过阴阳寨,向大内里唯一的出入口美福门走去,昌浩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魔怪在他旁边快步地走着。昌浩一直愁眉不展,从刚刚开始就一筹莫展了。   「人家不是要找爷爷吗?但是爷爷很忙呢。所以才要我做代表过来啊?但对象是左大臣吧?如果是左大臣的话被我问起话来不是很失礼吗?果然还是彰子送来的信吧。但如果是这样,究竟里面说了些什么呢?还要送信过来,应该不是简单的事情吧。魔君,你觉得怎样?」   「没错呢。难道……」   「而且……对我这个刚回家就返回来的孙子,平常他都会说什么‘伤心啊……’、‘痛心啊……’、‘可悲啊……’之类的,彻彻底底把我刷一遍才甘心的。现在竟把我这个半吊子派到内览大人的府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嗯……一定是那样……」   「而且,即使是一点点也好,把文书的内容大致说明一下也没问题吧!连那样简单的事情都没说,就只有一句你给我去!爷爷总是这个样子呢,连一句、两句、三句、四句话也不说!」   「不是的,所以我说那是……」   「寄来的文书也不说清楚究竟能不能看、应该要怎样做,这样叫我如何完成使命啊!」   「……」   努力尝试完成对话的魔怪边往前走边叹息。昌浩什么也没注意到,只是不断地中吐怨言。事实上,他是在担心彰子的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吧。一瞬间进入眼帘的那墨迹,并非男子的笔迹,而是出自轻年少女之手。而且,上面还残留着和彰子赠送的香袋一样的香味,所以送信的人一定是彰子没错。而且,晴明只是说了一句「又发生麻烦的事情了」,所以一看昌浩的样子,就知道他的内心一定是万分焦急的了。奇怪,往前走的同时,前脚突然哆嗦了起来。耳朵抽动了一下,魔怪停住了脚步。领先几步走在前头的昌浩注意到身边白色的影子突然不见了,连忙回过头来。   「魔君?」魔怪露出严峻的神色直盯着建筑物的对面。   昌浩环顾四周。这里是民部省和峰院的中间。各个建筑物之间由回廊连接着,昌浩是穿过中庭走到这里来的。因为有时会横穿走廊而过,所以可以听到官员们谈话的声音。但因为昌浩忙着赶路,所以,一点也没放在心上。魔怪一动不动地盯着回廊的方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魔君?」   抱起这白色的身躯,昌浩向魔怪的视线方向望去。回廊的一角,有几个官员围在那里说话。根据官服的颜色判断,并不是可以进宫参见的高官,只是下级官吏而已。魔怪跳出昌浩的手臂,朝回廊的方向跑去。昌浩慌忙从后追赶,在树丛的阴影中捉住了他。   「魔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昌浩小声地斥着魔怪,却突然听到了晴明的名字。   昌浩马上闭上嘴巴,悄悄地观察回廊的状况。爷爷到底怎么样了?他望了魔怪一眼,目光马上严肃起来。再次望向回廊,竖起耳朵倾听,官员们时断时续的对话传人了耳朵。   「……真是的!只不过是个阴阳师,就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因为他是深受左大臣大人的信任,天下无双的阴阳师呢。」   「说什么……师,就连出身也不清楚……」   「据说是人类的狐狸精媾合的孩子……」   「我们竟然要依靠这样的东西呢……」   「但如果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会被诅咒杀掉的……」   「真恐怖……」   不快的神色在昌浩和魔怪的脸上表露无遗。他们半闭着眼睛,两眼瞪得直直的,额角上青筋凸现。昌浩捡起眼前的一片树叶撕个粉碎,紧紧地捏在指间。   「嗯……」   昌浩抱着魔怪穿过美福门的时候,从民部省的附近传来了几个惨叫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情了?」   老侍卫大声喊叫起来。昌浩对他稍施一礼就径直从旁边经过了。发出惨叫的官员们全部都浑身无力,站也站不起来。脸色苍白,不停地张嘴叫喊。   「异……异形……异形……!」   「大内里里面有怪物,这非同小可啊!有怪物!」   「那怪物好像要把我们吃掉的样子!」   「阴阳师……快去叫阴阳师过来!叫晴明大人……」   但侍卫们无论怎样搜索也找不到他们所说的东西,在回廊上,只有一枚落叶孤零零地躺在那第四章青龙(下)   时间已经是申时。虽然太阳仍高挂在天空,但动作还是快一点比较好。正赶往东三条宅的昌浩感觉到从哪里射来的视线,停下了脚步。正站在他肩膀上的魔怪发现到这点,不解地问了起来。   「怎么了?」   「……总觉得,我们被谁盯着……」   昌浩环视了四周,在不远处的屋顶上发现了一个人影。他吃惊得大气也不敢出。   那不是人类。浑身带着神圣的气息。那是和红莲同一族裔的。一眼看上去,身高大概和红莲差不多吧。右肩上披着一条长长的布条,被固定在了腰带上。肩上露出的肌肉恰到好处,没有一丝赘肉。在明亮的阳光的照射下,一头青色中带点通透的长发被利索地扎在后面。也许是因为长度参差不齐的缘故,一些较短的头发铺在脸上,有种腻人的感觉。即使相距很远,但仍能清楚地看到那像暗夜湖水般的深蓝色双眸。那双眼睛所发出的目光,像是要把昌浩贯穿一样。   「……神将?」   昌浩小声地从嘴里吐出这个词。伴随着昌浩声音的,是魔怪极不高兴的咂嘴的声音。   「魔君?」   带着意外的表情看了看昌浩,魔怪马上一脸严肃的样子回瞪着神将。   「……走吧,昌浩。不用管他!」   「啊?但,那是爷爷的式神……」   「没错。但是,那没有关系。」   有点奇怪魔怪话语里那逃避的态度,昌浩又再望了神将一眼。他从刚刚起就一直盯着自己。那视线似乎带着敌意。不对,不是似乎这么简单就可以敷衍过去的,那是明显带着敌意,就像是见到仇人一样的眼光。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呢?自己不记得曾经做过什么会被晴明的式神仇视的事情啊。……不对,也许做过了也说不定。这之前在与穷奇的对战中,自己曾经迫使晴明施展离魂之术,在千钧一发之际把自己救下了。从旁人看来,自己只是一个让爷爷不惜以身涉险,让他以生命为赌注救下来的半吊子的愚蠢的孙子吧。不要!想到这些,昌浩不禁沮丧起来。已经够了吧!现在自己已经在努力修行了,因为有你们陪在身边,爷爷也毫发无伤,在白光一闪之间就把敌人全部收拾掉了!他可是无敌的爷爷呢。与非常想发牢骚的昌浩相反,魔怪仍旧耷拉着一张脸,冷冷地注视着神将。这时,昌浩才发现,那个神将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魔怪。神将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魔怪,用带着杀气的视线。   「魔君,那是谁?」   晴明的式神是十二神将。和陪伴在昌浩身边的红莲一样。红莲散发着一种沉稳,温暖的气氛。时不时会说些俏皮的话,眼睛里经常带着笑意,非常温柔。那个神将给昌浩的印象恰恰相反,非常冷漠,就像是冰封一样。魔怪从昌浩的肩膀上跳下来,眯起一只眼睛,摆出一脸讨厌的样子。   「那是十二神将的其中一个,青龙。那家伙非常讨厌我,所以不必管他!」   「讨厌你?」   听到昌浩的反问,魔怪朝青龙瞥了一眼。   「没错。……顺便说一句,我也很讨厌那家伙。经常和我顶嘴,真是烦人呢!昌浩,走吧,我们还要抓紧时间赶去东三条宅吧。」   开始前进的魔怪等了好久都不见昌浩追上来,有点奇怪地扭头望去。   昌浩正屏息静气地凝视着魔怪。眼睛里带点吃惊、又有点意外的神色。   「昌浩?」   听到自己的名字,昌浩突然回过神来。   「……啊……啊啊,嗯,对不起。」   抱起走在地上的魔怪,昌浩毫无意识地轻轻拍着魔怪的头。   「怎么了?怎么了?」   「……总觉得……魔君的样子很痛苦……你没事吧?」   听到昌浩的话,魔怪的心脏像被刺中一样,顿时张大了眼睛。   白色的躯体蹿到昌浩的肩上,昌浩用手轻轻拍着魔怪的脊背,埋头沉思起来。   「痛苦的时候就要大声地说出来啊!因为看不见魔君样子的人是不能明白呢。我自己也是,痛苦的时候都会老老实实地说出来的!」   「……你即使是遇到一丁点的痛楚也会引起一阵大骚动吧。你还是继续好好领会忍耐这个词的真谛吧!」   「真过分~」   没有望对方,就这样互相开着玩笑,昌浩又朝屋顶的方向看了一眼。青龙仍旧用那带着杀意的目光怨恨地盯着魔怪,魔怪一定也能注意到这点。我讨厌那家伙。魔怪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在仅仅的一瞬间,眼睛里流露出了和那句话恰好相反的,拼命地要压抑痛苦的表情。就像是什么不想被碰触的东西,被活生生地挖掘了出来一般。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吗?这样说来,魔怪——红莲,从来没有和十二神将一起出现过。也许是因为现在跟随在昌浩身边的缘故吧。但其他的神将经常会陪伴在晴明的身边。有时候,昌浩还能窥视到几名神将聚在一起在说着什么事情。十二神将是已经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很长时间的神的眷属。所以应该会有很多共同的回忆吧。成为晴明的式神后,也应该共同经历过不少事情……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呢?   至今为止从未思考过的问题,突然在昌浩的心中发芽,并快速成长。轻轻地拍了一下双手扶着自己的魔怪,昌浩悄悄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远去的昌浩和魔怪,青龙慢慢地站起来,发出了极低的、极低的沉吟。   「……腾蛇」   你这个披着虚假外衣的背叛者。   「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没错,自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一直不能原谅————这个甘愿陪伴在一个不成器的小孩身旁的你……时隔一个月,东三条宅仍然是那么广阔,那么雄伟。   「嗯,明明应该已经看惯了大内里了,但还是会觉得这里很宏伟呢。也许是因为在门第上和地域上和其他人与众不同的缘故吧。」   听到昌浩的低吟,魔怪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样想。」   自青龙消失后,魔怪就回复到平时的样子了。虽然非常在意,但又想也许只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吧,所以昌浩没有追问。跟出来迎接的杂役道明来意,就马上有侍女进去通传了。昌浩他们只等了一会儿,马上就被告知可以进去了。从这点看来,彰子送来的文书果然是一万火急的要事呢。他们通过面向春之庭院的回廊,向东北对屋走去。给昌浩带路的是彰子的贴身侍女,名字好像叫空木。因为杂役们都是这样称呼她的,所以大概不会有错吧。空木先进入厢房通传,只听见衣服摩擦的声音,然后传来了一把清澈的声音。   「让他们进来。」   空木走出来向他们招了招手。昌浩跟在她后面,走进房门、穿过竹帘。回想起来,之前最大限度也只是进到木质的平台,这次是第一次进到彰子的房间呢。   「这是昌浩大人。是代替晴明大人过来商量……」   空木还没有说完,帐幕就被掀了起来。   「昌浩!?」   虽说已经进入了秋天,但暑气仍笼罩着大地。彰子穿着几层单衣,外面还披着一件外褂。听到昌浩的名字,她睁大了眼睛。   「小、小姐!你不能跑出来让人看到你的样子。」   空木手忙脚乱地用自己的身体和外褂挡住彰子的身体,但被彰子笑着制止了。   「没关系。因为昌浩是连父亲也承认的,将来前途无量的阴阳师。没问题的!」   没有理会想继续反驳的空木,彰子从侍女身旁走过,来到昌浩身边。   「昌浩,我有事情想拜托你。啊啊,从哪里讲起才好呢,发生太多事情了。」   「总之先冷静下来吧,彰子小姐……」   「唉呀?」   平常明明叫人家彰子的,魔怪说完后望向昌浩的眼睛,只见他的视线正盯着彰子的身后。魔怪沿着那视线追寻下去,最终落到了正吊着眼梢、有点不高兴的空木身上。原来如此,魔怪终于明白了。彰子想了一阵,转头望着空木。   「已经没事了。我有事情想单独跟昌浩谈。没叫你之前不要进来。」   「小姐,但是……」   「空木!」   听到彰子严肃的声音,空木极不情愿地退下了。不能够违反主人的命令。   「……真是的。为什么一定要搁着帘子和屏风啊!」   看到真的生起气来的彰子,昌浩带着半丝苦笑回话了。   「那个……因为那是规矩啊第五章香袋(上)   在大内里和女性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们经常会用扇子遮住自己的脸。听说在后宫,皇后说话的时候,都要隔着帐幕和帘子,不论说什么都要特意由侍女代为传言的。明明就只隔了那么一点点距离,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声音的。听到这件事情时,昌浩就觉得这真是荒唐啊。但实际上……彰子皱着眉头望着昌浩。   「说是规矩,但我还没举行换裳仪式呢。真是麻烦,而且还不能好好地看着对方的脸!」   「但这是已经固定下来的老规矩了。况且即使隔着帘子还是可以看到的。」   「你说什么?昌浩是说隔着帘子比较好咯?」   面对彰子的反驳,昌浩说不出话来。看着他们的对话,魔怪轻声地说话了。   「……随你们喜欢地去做吧。」   彰子大约比昌浩矮一个头。就像是安慰生气的彰子一样,昌浩举起双手,把正事搬了出来。   「好了好了……是彰子送文书给爷爷的吧?发生什么事了?」   彰子突然认真起来,把昌浩带到房间的内部,让他坐在蒲团上等候。昌浩按吩咐在蒲团上盘腿坐下,一阵风把帘子吹得左右飘荡。因为板台高了一层,所以只要想从帘子里出去,就马上可以出到外面了。外面,春天的草木长得非常茂盛,可以看见远处环绕府邸的瓦地板心泥墙。围墙高于七尺,如果没有梯子或高台是不可能进来的吧。再加上左大臣的府邸在固定的时候都会有人巡视,所以即使有盗贼进来了,也会立刻被逮捕。   「好厉害,真不愧是大贵族。」   正悄声赞叹着,彰子就拿着螺钿的盒子从主屋里回来了。说点题外话,昌浩并没有螺钿这类贵重的器具——真不愧是藤原一门最显赫的贵族。彰子在昌浩旁边单膝跪下,打开了盒盖。   从盒子里被取出来的,是一串数珠。数珠上有三颗勾玉,原来深绿色的勾玉,现在已经布满裂痕,变成了混浊的白色。昌浩拿起数珠端详了好一阵子,然后望着数珠,开口说话了。   「……这是咒具……不对,是法具。」   上面还残留有灵力的残渣。彰子具有见鬼的才能。光是普通的小孩就已经很容易受到异形的袭击了,再加上她拥有见鬼的才能,真是极好的猎物。为女儿考虑周详的左大臣藤原道长,在彰子七岁的时候,就已经请当代首屈一指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在这个东北对屋里布下一个强力的结界了。据说,小孩子直到七岁之前都是神的眷属。但一过七岁就只是普通人了,所以异形会向他们伸出魔爪吧。道长就是这样想的。   「这是晴明大人给我的。说是可以保护我的安全。」   原来如此,昌浩明白了。这法具即使在这么凄惨的状态下,仍然残留着灵力。集中精神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状况,昌浩发觉包围着对屋的地界正在减弱。如果是徘徊在京城里的中等程度的妖怪的话还可以阻挡得住,但如果异邦的妖怪来袭,这个障壁恐怕一下子就会被打破了。   「会变成这个样子,就是说,有什么东西来过……有像之前的妖怪之类的东西,来过吗?」   昌浩的声音紧张起来。但彰子摇头了。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想请晴明大人帮忙……」   彰子的脸色突然沉了下去。带动着悲伤的瞳孔凝视着自己的手。细看之下,彰子的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正微微地颤抖,指尖没有一点血色。   「提一个题外话……我的远亲里有一位小姐。」   名字是藤原圭子。   「前几天,天还没拂晓的时候,她出现在庭院里了。」   「大概就是那个位置附近。」   雪白的手指指着的,是一处寸草不生、土地裸露、因为干旱而呈现出苍白色的地方。距离帘子大概有一丈半。据昌浩估计,晴明的结界大概在紧贴着对屋然后再伸出约一丈的范围之内。实际上,不仅仅是对屋,整个东三条宅都被同样的结界包围着。但是,不包括庭院的范围。彰子所看到的人影,大概就是恰恰迫近到结界的边上了。   「在她的后面,有什么东西存在。是一个黑色的、很可怕的东西。虽然看不清楚,但感觉上和之前的妖怪很像。」   那只叫蛮蛮的妖怪会自己放出瘴气隐藏自己的身姿。昌浩觉得可能现在也是一样的状况。   那就是说……昌浩和魔怪又再次互相对望。   「……那个,彰子。虽然我认为有点不可能……难道前天、昨天和今天……」   「那个圭子小姐每天早上都过来了。不会是这样吧……」   彰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你们两个都好厉害!为什么你们会知道的?」   彰子,你好厉害!连续四天早上都要经历这么恐怖的事情,竟然还要追究到一定程度的原因才去找阴阳师。应该说你果断,还是大胆,还是其他什么好呢?真不愧是藤原道长的女儿,不容小视。感动了好一阵子的昌浩和魔怪沉默了下来,彰子则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们。   「……你们怎么了?」   没事,昌浩摇了摇头,用手指把玩着手里的数珠。这是晴明专门为彰子而制的法具。但如果结界还是这样弱的话,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摧毁。回去之前姑且先巩固一下结界。但这样还不能放心,本来应该随身带着符咒之类的法具的,但无奈全都毁灭了,现在手头上根本什么都没有。我要再回去大内里拿过来吗?不对,等一下!那之前应该要向爷爷报告……如果这样做的话他一定会说:   「什么?!这么重大的事情,你竟然什么都没做就跑回来了!至少要找些什么代替吧!啊啊,昌浩啊……我很久很久以前应该都教过你的,没想到你已经全部忘得一干二净了呢。这样的话实在是太不可靠了。你听好了吗,这种时候就要……啊啊,但爷爷很伤心,很伤心啊,你这样的话,我怎么可以安心地隐居呢……」   那只老狸猫!昌浩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中的数珠。   「……所以……昌浩!喂,昌浩!」   正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自个儿生气的昌浩,听到彰子的声音,突然回过神来。   「啊,对不起。你刚刚说什么?」   彰子轻轻地鼓起两腮,眼珠朝上瞪着昌浩。   「……昌浩,我变得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咯?」   真是晴天霹雳。   昌浩一瞬间,脑一片空白,然后慌慌张张地喊了起来。   「没……没有那种事情!彰子你不要乱想,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呢!」   「反正我就是傻瓜!好反正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可以躲到安倍宅去,那里有晴明大人,还有吉昌大人!」   「……还有我……」   昌浩小声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彰子猛然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因为昌浩都不听人家说话,所以不行!就连魔君都随声附和……」   魔怪正坐在地上干笑起来。   「哈哈哈……这个不值一提。话说回来,彰子,不要叫我魔君。」   但昌浩也是那样叫的啊。」   「昌浩则是因为无论纠正了多少遍都不改口!真是不听话的家伙呢!」   「没错,没错。」   「看,你被彰子这样说了,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   突然被抛弃的昌浩条件反射般地怒吼起来。然后把脸转向彰子,一本正经地低头道歉。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请你再说一遍。」   彰子被那个气势吓住了,轻轻的点了点头。就是说,在丑时,圭子会来迎接彰子,然后一起出发。她没有说要去哪里,只是露出一抹凄绝的微笑,说这是秘密。   「所以,我想昌浩亲眼去确认一下圭子小姐的情况,还有那周围飘荡的妖气。她的母亲已经是非常沮丧了,所以如果有阴阳师去的话,应该会安心一点吧。」   圭子的双亲为了使女儿的病情有所好转,已经是用尽各种手段了。圭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不得而知。但这样下去,圭子也活不了多久了吧。昌浩觉得现在正是紧急万分的时刻。只要有晴明的结界保护,就没有人能把魔爪伸向彰子,她的安全是可以保障的。但彰子绝对不愿意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圭子见死不救。   「拜托了!请你救一下圭子吧!阴阳师不就是救人的吗?不就是要帮助有困难的人的吗?」   被这真挚的眼神望着,昌浩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办到,总之我先去看一下状况吧。如果事态确实很糟糕的话,我会想办法应付的。」   可以的话,现在马上就去!只要现在抓紧时间的话,应该可以在太阳还没落山之前到达。然后尽量在黄昏之前把事情做个了结。各种各样的事情,在心里联系起来。——丑时。   丑时过来。在贵船神社响起的钉子的声音。每天晚上出现的女鬼。被邀请一起去。但是,要去哪里?日本本土的妖怪,最近开始活跃起来了。焦躁不安的,是大地?大气?还是两者兼有?栖息在这里的神族、精灵和妖怪们,全都不安地喧嚷着。平息这一切,就是自己作为阴阳师的职责。   「你先送一份文书过去通知,让对方安下心来吧~如果真的不行的话,我之后再想办法暗中去视察一下情况……」   听到昌浩的话,彰子的眼睛突然发出光芒。   「之后……就是说……?」   「趁黑夜潜进去。最近经常干这种事,所以有点睡眠不足呢……」   真是自作自受,昌浩自嘲道。彰子似乎思考着什么,但马上就打住了。   「那么说,你每晚都在京城徘徊?」   「可以这样说吧。有很多必须做的事情……有时候还会碰上很有趣的妖怪,所以有时候还是很快乐的啦。不久前我就碰上了一只胆小的车妖。」   「啊?真是有各种各样的妖怪呢。」   「没错,有很多种类呢~有瘦弱胆小的,也有巨大可怕的……」   对眼里闪耀着光辉的彰子,昌浩兴致勃勃地把自己的见闻娓娓道来。   仔细想来,贵族小姐的一生中基本上都是在屋子里度过的呢。所以无论对什么东西都会很感兴趣,觉得很有趣吧。   「——对不起,我打扰一下……」   魔怪突然插进了二人的中间,用后足直立起来。   「圭子小姐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啊!」   昌浩和彰子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魔怪深深地叹了口气,视线不住地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移第五章香袋(下)   「闲谈的话还是留待以后谈比较好吧?」   彰子匆忙地走进了主屋。大概是在写送到圭子府上的文书吧。   另一方面,昌浩也开始结印诵经,巩固包围着东三条宅的结界。   「……啊拉巴提叱哩提叱哩嗒哈提……」   魔怪用后足搔了一下耳后,望了望闭上眼睛正在专心念诵真言的昌浩。   应该怎么说,年轻真好呢……   真是像上了年纪的人的想法。这时,眼前的昌浩似乎也告一段落,睁开了眼睛。   「魔君,你觉得怎么样?我想做到这个程度应该没问题了吧。」   魔怪一下子回过头来。虽然他样子很随意,但一点也不让人觉得不可靠。事实上,即使是在这么平静的场合,魔怪也经常紧绷着神经,留意周围的状况。   「虽然之后还要正式地修复结界……但只要待在这里,应该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了。」   这时,彰子拿着文书回来了。   「这个给你,只要看到信封,应该就会有人代为通传了。」   昌浩接过文书,把布满裂痕的数珠递到了彰子手上。然后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把香袋取了出来。   「香气具有破邪退魔的力量。因为我一直带在身上,所以应该会比普通的香袋更有效。」   昌浩把绑着带子的香袋递了过去。   彰子两手接过,不住地眨眼。   「……一直?」   这正是彰子送给昌浩的那个香袋。意识到这点,昌浩慌忙嚷了起来。   「不对……我意思是说……那个……我很喜欢这种香味。啊——那个……那个是彰子亲手调配的吗?真的很厉害呢。」   看到语无论次的昌浩,彰子高兴地笑了起来。她点了点头,把藏在自己衣袖里的香袋拿了出来。   「那么,用这个调换吧~」   「嗯……」   昌浩看着手上的香袋,动作完全停止了。魔怪看着这样的昌浩,马上就想脱口而出,真是没有办法呢,又给人家添麻烦了。他直立起来,走到昌浩的后面,两手叉腰。昌浩有些不自然地往前迈步,耳里只听到心脏全力疾走的巨大的声响。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东西一样,回过头来。   「丑时的时候绝对不要离开这里!不要离开爷爷的数珠。万一被呼唤了也不要回答!」   话语就是言灵。因为一句话而丢了性命的事情时有发生。   「……我明白了」   彰子微笑着点了点头。昌浩转过身来,离开了对屋。跟在他身后的魔怪总觉得彰子的笑容有点奇怪,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吧,所以并没有在意,就那样越过回廊离开了。杂役们是时候来洒水了吧。因为已经很久没下雨了,茂盛的草木也好像有点了无生气了。而且因为干燥,更是觉得暑气笼罩着大地,不能散去。大概正是这个原因而助长了残暑的气焰吧。抬头望向天空,彰子眯了眯眼睛。   「明明只要下一场雨,就可以真正进入秋天了……」   ※※※※※   昌浩他们离开东三条宅后,就径直向右京走去。因为昌浩和彰子一直不停地说话拖拖拉拉地不走,所以现在太阳已经有点西斜了。   「但我不觉得自己说了那么久呢……」   面对嘟哝着的昌浩,魔怪冷着脸孔这样说道。   「真是快乐不知时日过啊,昌浩君……」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咯。」   把文书放到怀里收好,昌浩一把把魔怪抱起来。魔怪也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顺势移   到了昌浩的肩膀。走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如果太大声说话的话会被人视为可疑人物,但相反,声音太小的话又会听不清楚。只要魔怪待在肩膀上,昌浩就可以以旁人听不见的很小的音量跟他说话了。所以最近,每次移动的时候,魔怪都是坐在昌浩肩膀上的。如果这重量和他睡觉时候的重量相同的话,那是相当沉重的,大概昌浩在这种小小的年纪就已经饱受腰酸背疼的折磨了吧。   「……彰子的话,你有什么想法?」   昌浩的声音被大路的喧嚣掩没了。魔怪用晚霞般的眼睛正面看着昌浩,然后微微眯了眯眼睛。   「现在什么都说不清呢。还没有亲眼见过那个叫圭子的小姐……但是,彰子的见鬼能力很与众不同,她的直觉非常可怕呢,所以我认为她的猜测十有**是正确的……」   昌浩也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我也是这样想。」   魔怪的想法跟昌浩的一样。她的才能恐怕要凌驾在一般的阴阳师之上呢。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沉浸在思绪中的昌浩穿过三条大路,径直向四条大路走去。然后横穿过朱雀大路进入了右京。   「是右京啊……最近有很多妖怪呢……」   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话后,昌浩向大街一眼望去。这之前,异邦的妖怪们也是潜伏在右京的。安倍的府邸为了守护内里,所以建筑在了艮之地上。妖怪们潜伏的地方,是夹着内里的坤的方位。虽然说不上这有什么意义,但在五行印记上来说,这也不是没有关联。昌浩晚上夜行的地方,也主要挑在右京。   「刚刚说的地方是哪里?」   魔怪在昌浩的肩上向四周扫视。   「说是在土御门大路和马代小路的相交处,总之先沿着西大宫大路往北走吧。那条路在大内里的边上,比较易懂。」   「没错呢。」   平安京就像是围棋盘上的格子一样,由大路和小路组成。如果能把全部的路都印在脑海里的话,那是不会迷路的。今天早上他之所以会迷路,是因为感觉被夜色打乱了的缘故。从西大宫大路一直往北走,穿过大内里,就可以拐入土御门大路了。从这里一直往西走,就可以到达藤原圭子住的马代宅。从这里眺望北方,可以看见耸立在船冈山背后的贵船山和鞍马山。在背后苍穹的映衬下,两座神山正在骄傲地炫耀着自己的身姿。即使相隔很远,但仍能清楚地感觉到包围着那两座山峰的神秘的力量。贵船神社的神体就是贵船山本身。包围着贵船山的神气并没有出现什么异状,虽然有传闻说每天晚上都有敲打钉子的女鬼出没,但那样多多少少都会出现一些异变,现在看来,那果然只是谣言吧。   「……本来贵船神社里面就有宫司和神宫,如果真的丑时过去的话,至少也会报告给宫中吧。」   但神祗官并没有收到类似这样的报告,也就是说,没有发生谁在丑时出现在那里的异常事态吧。昌浩认为事情一定是这样,魔怪突然在他肩上颤抖了一下,白色的毛倒竖起来,一阵酥麻的紧张感抚过昌浩的脸庞。同时,他停下了脚步。在他的耳边响起了沙沙的,从魔怪身上发出的声音。白色的尾巴起伏摇摆,魔怪发出低低的、有如威吓般的嘶叫声,直直的盯着前方。   「……」   昌浩的神经也敏锐起来。什么时候开始,人影全都消失了。明明还是白天的这个时间,大街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这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寂静突然降临,可以称之为声音的声音全部消失,剩下的只有自己像打鼓似的心跳声和呼吸声。魔怪吓了一跳,马上反应过来。感觉到这种情况,昌浩忙向四周看去。昌浩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土御门大路的南侧,路宽约八丈。在大路的对面,在一座不知道主人为何人的宅第的围墙前……昌浩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那里站着一位穿着几层白色单衣、外面还套着一件群青色外褂的少女。并不是随处可见的市井少女,看那身打扮,是有身份的贵族家的少女。长长的黑发乌黑乌黑的,肌肤通透雪白,白得让人觉得这不是活人该拥有的东西。露出一丝笑意的嘴唇红得像鲜血般,闪着精光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昌浩,像是要把他射穿一般。   「魔君……那是……」   把视线从少女身上移开,昌浩调整了一下呼吸。魔怪会回应着他的行动,从他肩上跳下,做出了随时准备行动的姿势。少女的脚下没有影子。昌浩的脚下明明有一个伸向东方的身影。魔怪也没出息有影子。因为他本来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少女看着昌浩,慢慢地开口了。   「你要……妨碍我吗……?」   昌浩的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寒气。明明没有风,少女的头发却剧烈地飘荡着。   「做这种事情……可不行哦……」   少女凄绝地笑了起来。   「所以,马上停手吧……现在的话,我还可以原谅你……」   一瞬间,昌浩的右手动了起来。他结下剑印,深深地吸了口气。   「——临兵斗者……」   就在昌浩口中念念有词的同时,魔怪一跃跳了起来。   「————!」   魔怪的叫声划破了天空。脖子周围的凸起闪耀着红色的光辉,额头上的纹样燃烧了起来。灼热的风把少女包围起来。剧烈地翻腾着的黑发像蛇一样飞舞。群青色的外褂被风吹得鼓了起来。   「皆阵列在前第六章青龙的决定(上)   剑印和咒文同时落下。白银色的刀刃从空中朝少女劈落。但是……有两个黑色的影子挡在了少女的面前。被瘴气包裹着,看不清楚全貌。他们在一瞬间把魔怪发出的灼热的风扫开,紧接着又把昌浩的法术轻而易举地挡回去了。白银色的利刃向昌浩飞去,魔怪把利刃打落,站在了昌浩面前保护他。沙沙地,魔怪的周围冒出了神气。额上像花一样的纹样闪耀着红光,那光把白色的物体包围了。   「……是异邦的妖怪啊……」   那低沉的声音,和魔怪的简直是天壤之别。解除了变化的红莲保护着昌浩,和两个影子对峙着。虽然妖气和姿态都被瘴气包围着,但昌浩和红莲都知道,那独特的瘴气。那一定是穷奇率领的,异邦的影子的眷属。那守护少女的瘴气的旋涡,不一会儿就把少女吞没了。   「……听好了,如果你们敢阻碍我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像是从地底传来一般的声音直刺昌浩和红莲的耳膜,余音飘荡,直至完全消失……下一瞬间,他们又回到了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昌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了现实世界,被卷入了异次元空间。大街上行色匆匆的人们什么都没有发现到。昌浩把压在心中的重担化成气息,一起吐了出来。昌浩把直衣的袖子卷起来,手臂上满是鸡皮疙瘩,背后也已是冷汗淋漓了。用瘴气隐藏自己的妖气,不让它泄露半分,但那飘逸出来的力量缠绕上脖子,柔软地勒在上面。那是凌驾在蛮蛮和骜氤之上的强大的妖力。可怕。只用这个词就已经可以一语道尽了。   「异邦的影子……」   昌浩握紧了拳头。不行,现在的自己力量还远远不够!还欠缺了什么东西。但到底是什么呢?   「昌浩,没事吧?」   红莲还保持着本来面目,他跪下看着昌浩。透明的眼眸映着黄昏的太阳,变成了金色.额上的金冠反射着西沉的阳光,闪耀着微弱的光芒。   「……我太大意了。竟然被引进了结界里。」   「这点我也是一样的。又要被晴明狠狠骂一顿了。」   耷拉着肩膀,红莲站了起来。他为了保护昌浩而离开了晴明的身边,抛弃了作为式神的责任。至少,其它分的十二神将是这样认为。那在某种程度上是事实,所以红莲也没有反驳。魔怪的本来面目是十二神将之一的火将腾蛇。红莲是晴明赋予他的第一个名字。他十分喜欢这个名字,除了晴明以外可以呼喊这个名字的,就只有眼前这个十三岁的少年了。红莲的样子只有拥有见鬼才能的人才能看到。这点在他变回魔怪的样子的时候也是一样。反过来说,如果有谁可以见到他的样子,红莲自己也会觉得惊讶万分了。即使是在阴阳寨里,能看到红莲变化而成的魔怪的样子的人也为数不多。彰子拥有的见鬼能力也是非常与众不同的。他突然握紧了昌浩的手心。必须经常提高警惕。即使只是一点点的松懈,也可能导致危及生命的事态发生。   「……给爷爷知道的话,又会说些令人讨厌的话呢!」   边嘟哝着边焦急地左右观察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抹直射过来的视线,他马上回头望去。青龙正坐在不远处的某个屋顶上。冰冷的视线直直地注视着昌浩。青龙微微合了一下目露凶光的眼睛,突然消失了踪影。昌浩凝视着青龙的所在之处好一阵子,然后抬头望了望红莲。   「……红莲,青龙总是那样子的吗?」   语毕,昌浩突然止住了呼吸。和昌浩一样正凝神望着青龙所在场所的红莲,眼神是彻骨的寒冷。虽然很冰冷,但却又熊熊燃烧着。那可怕的表情并不是愤怒,而是蕴含着什么别样的感情……   「————」   红莲的脑海里,有挥之不去的映像。熊熊燃烧的烈焰。那是地狱的业火,是红莲发出的火焰。在火中,有一个身影——。   ——都是你的错……!   在这绝对不会消失、如烙印般存在的令人厌恶的记忆中,像诅咒般的叫声在耳朵深处回响。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杀掉。总有一天,我要用这双手,亲手把你杀掉——!   「红莲?」   听到昌浩有点胆怯的叫声,红莲突然回过神来。   他把视线投向了站在旁边的昌浩。昌浩正用他那双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有什么地方,在痛吗?」   「没有……为什么这样问?」   被这样反问,少年有点困惑地眨了眨眼。   「……总觉得,看上去是那样……红莲就像,是在忍受疼痛的样子……应该是我的心理作用吧……一定是!」   看着露出笑容的昌浩,红莲沉默着,回应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这个孩子,凭借本能看出来了。无法消失的烙印。心中的某处一直在滴血。无法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更深的痛苦逼近身旁——它的名字,就叫孤独。红莲被人厌恶着。昌浩并不知道真正的理由。但这个孩子感受到了。在那深深的、深深的地方,用那被称之为直觉的东西。   昌浩,刚刚出生的你,赐予了我一道光芒。而且在很久很久之前,一个叫安倍晴明的青年,给沉浸在冰冷孤独的海洋里的我,带去了一丝温暖。但是……   「……我们最好在太阳下山之前到达马代宅呢。」   一眨眼之间,他变回了魔怪的样子,仰视着昌浩。   「快点,一过黄昏,这里就会变成妖异们的地盘了。」   在后面追赶着魔怪,昌浩也跑了起来。大路上的人影就快消失了。瞥了一眼身旁并驾齐驱的昌浩,魔怪眯了眯眼睛。我有不能告诉你的秘密。我,腾蛇,曾经取过安倍晴明的性命——   昌浩和魔怪回到安倍宅之时已是戌时过一点了。看到疲惫不堪的儿子,出来相迎的露树吃了一惊。   「昌浩,你没事吧?去了大内里那么久还没回来,我很担心呢。」   虽然很担心,但她也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把手按在了儿子的额上。   「大概只是太累了吧。我已经准备好晚饭了,要吃吗?」   「那我不客气了……我肚子已经饿扁了……」   对扑通一声坐到地板上的昌浩,身旁的魔怪罕有地给他打起气来。   「再加把劲吧,快站起来,晚饭就在眼前了。昌浩,加油!」   「嗯!」   鼓起劲站起来,昌浩摇摇摆摆地向屋里走去。魔怪看着这一切,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响起了露树担心的声音。   「……虽然有魔怪大人跟着不用太担心,但看样子似乎很疲倦呢……还是给他准备一些补充体力的东西吧……」   「啊,那很不错呢。即使我说了也听不到啊……」   之后再拜托吉昌替我转达吧。就在魔怪急步追赶昌浩的时候,途中遇到了晴明。看到魔怪略带疲惫的样子,晴明皱了皱眉头,打开手中的扇子,然后又啪地一声合上了。   「……吃完晚饭叫昌浩过来一下……」   「明白了。」   晴明叫住了边走过身旁边应声回答的魔怪。   「……红莲,你怎么了?」   魔怪的背部突然抖了一下,但没有回头。晴明没有在意,继续说了下去。   「青龙的心情也很不好呢……你们发生什么争执了吗?」   声音越来越低沉。魔怪背对着他,扭过头来。   「并不是这个原因。只是有一点大意……被敌人引进了结界。这是我的失职,你不要责备昌浩。」   晴明眨了眨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又温和地说了起来。   「红莲啊……你原谅青龙吧。他总是那么顽固的……」   「正好相反吧。应该受到责备的是我才对。青龙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我确实是如他所说的,没有脸再做式神……」   「真是的……又把过去的事情扯出来了……」   用打开的扇子遮住自己的苦笑,晴明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现在有昌浩在。以他的天性,总有一天你会放下一切重负的……」   「那……不可能。也许……」   魔怪背对着晴明下了定论,然后消失在房子的深处。晴明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十二神将青龙正背靠柱子、挽着手臂伫立在那里。仍旧带着一副冷冰冰的眼神。但射向晴明的目光减少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你去看过昌浩和红莲的状况了吧?觉得怎么样?」   听到晴明的话,青龙皱了皱眉头。   「……那样的小孩,能干什么事情……」   那是和红莲不同的、低沉而独特的声音。和他的目光一样,让人觉得冰冷、冷漠。   「你说的事情……是什么?」   晴明弯腰坐下,翻开堆积在书桌上的书籍。青龙继续说了下去。   「傍晚的时候,那个孩子和腾蛇都中了敌人的圈套了。直到完全进入另一个次元才发现。……那就是你的后继者啊,晴明!」   「没错。」   晴明一脸淡然地作了肯定,笑了起来。   「那是我独一无二的后继者。我之前也说过了吧。红莲正是承认了这一点,所以才留在了昌浩的身边。」   扔下片言只语,青龙把挽着的手臂放了下来。冰冷的瞳孔燃烧着青白的火焰。   「晴明,我是不会承认的。我的主人只有你一个,安倍晴明!要我去遵从那个缺乏才能的小孩子,不可能!」   「虽然说不是现在……但我不久也要迎接天命了……你只要答应以后的事情就好了嘛,真是摸不透的家伙……」   晴明一脸困惑的样子仰望着天花板。青龙冷淡地开口了。   「那个时候,我会放弃式神的身份,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   木将青龙,性状为「福助」。但这完全是和青龙的性格背道而驰的。他的名字里含有这个词,所以也拥有水的属性。与腾蛇则是火和水,所以根本不可能相容。晴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事实上,自从他们成为自己的式神之后,青龙就一直固执地厌恶着腾蛇。而当时的那件事情则成为决定性的分界线。   「我是不会原谅腾蛇的。……腾蛇那家伙承认的小孩,怎么可以信赖!」   「青龙。宵蓝……难道能呼唤那个名字的,就只有我吗第六章青龙的决定(下)   「啰嗦!」   扔下一句话,青龙就消失了。晴明并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情。青龙性格刚直、顽固。但在一颗冰冷的心里,隐藏着有如激流般的狂暴的个性。所以,晴明希望他能时刻保持平和,就像宁静而沉默的傍晚的天空一样。晴明把两肘放在书桌上,两手托腮,阴云笼罩在眉头上。在周围隐藏着身影的神将悄悄地对他耳语。   「请你听取青龙的话吧。」   「……那腾蛇的话又怎么样?」   「我们也认为……难以原谅腾蛇。」   那是一把沉稳的、清澈的高昂的声音。一瞬间,一位披着银色及背长发的温柔女性出现在眼前。她穿着像菩萨一样的衣裳,两手戴着嵌有晶莹玉石的手镯。瞳孔是润湿的深绿色。这就是十二神将里的水将——天后。虽然她很少现身,但其实经常守候在晴明的身旁。   在晴明身旁单膝跪下,天后用不带抑扬的语调进言了。   「……也许这在人类世界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对于我们来说就如同是发生在昨日一样。现在你能坐在这里,也只能说是你好运了……」   「神将也相信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吗?这不是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是天命啊……但我也是天命将近了……」   「晴明大人!」   话语里混杂着责备的口吻。被神将们承认的这个人类,永远都让人捉摸不透。   「天后,生存的东西都是会改变的。」   既然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会永远不变的。即使只是小小的契机,人的想法也是会改变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无论是树也好花也好,其姿态都会改变。人心也一样。即使不是人类,身为神的眷属,结果也是一样。   「大概吧……」   晴明的微笑变成了苦笑。   「说出那样的话的青龙,最初也很厉害啊……坚决地说明自己绝对不会服从人类的支配。」   但那也改变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心是会变的。总有一天,他会心悦诚服地承认昌浩吧。   「红莲也是一样……误解又会导致误解的产生,至今为止只是一直重复这样的事情而已……只要有心,就会感到疼痛。你们总不至于认为红莲什么感觉都没有吧……如果这样的话,请改变你们的观念吧……你们大错特错了……」   晴明拥有一个如此善良的灵魂。天生的性状是什么,那只是红莲的一部分而已。   「请向不在此处的人传达……我的后继者是昌浩,其他人谁也不是。只有他拥有那样的才能……总有一天,他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天后默默地行了个礼,就这样消失了身影。剩下晴明一个人,他用手按着太阳穴。   「你的前途会是多灾多难吧……」   这时,已经吃完晚饭的昌浩和魔怪一起出现了。   「是你找我吗?」   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在警戒着。这容易让人读懂的地方还真是有趣。晴明用扇子指了指蒲团。   「在那里坐下吧。」   昌浩盘腿坐下,魔怪就伏在他的身边,摇摆着白色的尾巴。   「你问过彰子小姐的事情了吗?」   昌浩无言地向晴明点了点头。果然是这件事啊。   应该从哪里说起呢?   思考了一阵,昌浩慢慢地开口了。   「总之,我先多少强化了一下包围着东三条宅的结界,然后去拜访了马代宅……」   迎接昌浩的,是脸色苍白憔悴的圭子母亲。虽然大致看了一下彰子的文书,但并没有细看里面的内容,就这样让他们进去了。大概是彰子来探访的时候曾经说过「会叫阴阳师来」的话吧。   「请你一定要救救圭子……」   圭子的母亲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用衣服的袖子擦拭着眼角,昌浩只能无声地点了点头。   可怕、浓厚的瘴气把整个宅第都笼罩了。每天都被这些瘴气荼毒着,身体当然会变差吧。   圭子住在西对屋。为了更好地通风,窗户被打开了,帘子被风吹得左摇右晃。帐幕被微妙地挪动了一下,傍晚时分微湿的风穿过对屋。比起什么都没有,这样也许会更舒适吧。若是在一般情况下……   「彰子的直觉看来是对的……」   昌浩小声地说了一句,肩膀上的魔怪无言地点了点头。从刚刚开始,魔怪就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在……」   魔怪在昌浩的耳边悄声说道。是什么?昌浩反问。包裹着这座府第的瘴气,和刚刚在大路上遇到的非常相似。进入对屋的昌浩被满屋弥漫的瘴气弄得难以呼吸。透过帐幕的间隙确认了圭子小姐的相貌,昌浩吃惊地半闭上了眼睛。脸庞消瘦,失去光泽的头发零乱非常。肌肤已经变成了土色,眼睛无力地紧闭着,看上去已是虚弱得病入膏肓了。但圭子确确实实是刚刚在大路上碰到的生灵。有什么东西在唆使着圭子,要把她卷入黑暗的旋涡。走出对屋,昌浩向她母亲说道——   「你们最好祈祷佛爷保佑吧……只要恶灵消散了,小姐就一定会恢复健康的。」   一说完,母亲就簌簌地落泪,跪在帘子前双手捂着脸。   「啊啊,求你了。请你一定要救救圭子!那样的话,这孩子就太可怜了……」   ※※※※※   「听说是本来已有婚约的公卿变心,和别的贵族小姐结婚了。小姐因此而厌食导致生病,所以异邦的影子才趁此机会乘空而入吧。也许……」   「也许?」   对着反问的晴明,昌浩点了点头。晴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昌浩一动不动,等待着晴明开口。把扇子开了又合上,晴明垂下了双眼。   「——话说回来,昌浩……」   「什么?」   「你中午的时候使用过法术,吓唬某些官员吧?你到底在想什么?」   昌浩不自觉地噤声了。没想到竟突然提起了这件事。倒不如说,爷爷为什么会知道!那千里眼还没变呢。一切尽收眼底,说的就是这种状况吧。   「啊……不是的……这个……那个……有点……」   那件事说不出口吧!说那些家伙在说晴明的坏话,自己和魔怪气上心头就教训他们了!如果说出来的话,这只老狸猫绝对会得意忘形的。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会生气呢?明明我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说的,从别人口里吐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火大,真是天大的矛盾。确实,现在冷静地想一下,当时放任不管就好了,那样的话,现在就不用在这里被爷爷训,还可以睡一会儿,然后半夜继续出去巡行。看到昌浩没有答话,晴明仿佛故意般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昌浩啊……虽然说你正值喜欢恶作剧的年龄,但用阴阳术来惊吓人这种事情,难道你不认为是不正确的吗?」   「……是的。」   「对吧?你听好了,我们所行使的法术,一切都是为了帮助人类而存在的。虽然偶然也会解救有烦恼的魑魅魍魉或神祇,但那种情况真的是非常偶然的。」   「……没错。」   「但是……但是你却……做出在大内里吓唬人这种行为,难道是因为我这个爷爷教导无方吗?以前还是那么天真率直地跟在我后面转的……」   「……是呢……」   「还说要帮爷爷的忙,从三岁开始就求我教你阴阳术。」   「有这样的事吗?」   昌浩这想也不想就反问了回去,晴明马上装出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即使失败了多少次也不放弃呢,我还想真是有毅力呢……」   「……是那样的吗?」   昌浩皱着眉头,青筋一条一条地凸现出来。魔怪在旁边注视着他们,心里不禁捏了一把汗。晴明似乎是想拿昌浩开玩笑,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没了。因为昌浩过于诚实的反应,让晴明控制不住。   「昌浩啊……爷爷很心痛啊。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就不在了,你却还是这个样子……」   呸呸。   「真是不吉利的话!」   眼睛往上一挑,昌浩没好气地第七章狻(上)   「对不起,我乱用法术吓唬别人。我以后会注意的,绝对不会再犯!」   以后无论听到谁说什么,也绝对不会再理睬了!只会白白生气,让自己吃亏!啊——真让人生气!昌浩在心中大声喊着,但表面上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向晴明行了一礼就退下了。目送着他的背影,魔怪的肩膀突然无力地垂了下来。   「喂喂,晴明,你这样的话,那家伙回房间后又要大闹一场了!你要自己善后啊!」   「呵~呵~红莲不是正在做吗,真是佩服,佩服。昌浩也是时候要爆发一下了,不这样的话会郁闷致死的呢。」   「……你说了这么多,实际上还不是供自己娱乐。」   晴明不回答魔怪的话,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总之,现在算是先念诵祈祷文了。究竟有没有效还是个未知数。真的有种被吸进去了的感觉。」   「再没有比女人的感情更可怕和更可悲的东西了……」   晴明在堆积如山的书桌上抽出了一本书。哗啦哗啦地翻着书页,然后又啪地一声合上了。并不是想看,只是用手把玩一下而已。   「红莲,拜托你了。不要把青龙的事情放在心上……」   魔怪的眼睛有一瞬间凝固了。晴明轻轻地抚摸着魔怪僵直的头,浅浅地笑了。   「我早就已经忘记了,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呢……」   「……说谎。怎么可能会忘记……」   魔怪的声音有一点颤抖。晴明加深了微笑,加大力度胡乱地拨弄着魔怪的头。   「昌浩大概正在发飙吧,你是时候去善后了。」   轻轻地敲了敲白色的后背,晴明催促道。魔怪没精打采地走了出去。那身形白色、娇小,说是会比人的形态更便于行动。所以,从决定要去昌浩身边的时候,红莲就决定要保持这个形态了。在保持魔怪形态的时候,他只能够发挥自身力量的十分之一。当真正必要的时候,他才会恢复到本来的面目。这是红莲自己决定的。还有,绝对不摘下自己额上的金冠。那是晴明用咒术做成的封印之冠。是红莲自己希望的、抑制自己巨大力量的枷锁。燃起的熊熊烈焰穿破天空,把天空染成一片血红。那是能把一切事物在一瞬间烧成灰烬的地狱的业火。必须把它制止——这是晴明把它收为自己式神所担负的责任。即使现在,那件事情还会时不时地浮现在脑海。悲痛的叫声。还有和那重叠在一起的、愤怒的咆哮。   ——不能原谅……   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万一那个时候来临,我会亲手把腾蛇杀掉……这是感情极少外露的青龙的激情。那也是晴明第一次看到他内心的真实感情。十二神将既是式神,同时也是他的朋友。所以,晴明才希望把他们留给昌浩。   「看来很难办呢……」   ※※※※※   昌浩回到自己的房间,如意料中地发飙了。   「可——恶——!」   这次不是用寝具,而是拿起大褂到处乱挥,昌浩发出了巨喊。   「啊——!真让人生气!被本来已经忘记的事情逼入死胡同了!那么遥远的事情就不要扯出来说啊!」   「……昌浩,冷静点!」   好,深呼吸。在魔怪的声音的带动下,昌浩顺从地吸进了一大口气,然后像要把胸口里的气息都吐光一样拼命地吐了出来。然后把大褂放下了。   「我不应该管那些官员们说的话的!」   「算了,都已经过去了。」   眯了眯眼睛,魔怪露出了苦笑。晴明大概已经知道昌浩为什么会用幻视之术吓唬那些官员了吧。真是的!明明心里高兴得不得了,照直说不就好了嘛!却偏要拿昌浩开玩笑,激起他的怒火,真是很好的性格呢……昌浩说他是‘老狸猫!’,在某种程度上是万分正确的。而且,昌浩最近似乎越来越少一开口就把晴明叫作老狸猫了。大概是因为进入阴阳寨后,真真正正地感受到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功绩,以及阴阳寨的官员们对晴明的敬畏之情的缘故吧。对自己来说即使他是一个多么老奸巨滑的家伙也好,晴明始终是世上罕见的、拥有可怕能力的史上第一的阴阳师。但即使头脑中接受了,感情上始终没有跟得上。特别是一被人激起来就按耐不住这点,真的很难办。   「看着吧,你这个糟老头子!我一定会超越你的!」   发出吼叫的昌浩,眼睛在燃烧着。那是反射着光辉的如黑耀石一般的眼睛。只要眼里还有这个眼神,这个少年就绝对不会放弃。他是拥有着无限有可能性,只要稍加打磨就可以成为至上的宝石的原石。吉平的孩子们,还有吉昌的其他孩子,即使很尊敬晴明,却从来没想过要超越他。从最开始起就认为绝对不可能而放弃了。   「……好了。」   也许是一阵大喊把心中的郁闷全排走了,昌浩一脸畅快的样子站了起来。   「我们走吧,去马代宅。」   昌浩脱下一直规规矩矩地戴着的乌帽,把发髻解下来绑到脑后,然后脱下出仕时穿的直衣,换上便于在黑暗中行走的深蓝色的狩衣。再带上黑色的手背套,把并排放在书桌上的几张符咒放在了胸前。魔怪用后足站了起来,前足来回摆动伸展筋骨。   「魔君,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干那种事情啊?」   「准备运动是很重要的哦——!万一在关键时刻筋骨痛,那不是很丢脸吗?」   「什么嘛,明明只是一只魔怪……」   「我不是魔怪!」   魔怪马上反驳,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   「我是不做准备运动也没有关系,但你可要给我振作一点啊,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似乎出现了四溅的火花。昌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彰子送的香袋用长长的麻绳拴了起来。顿时飘来一阵伽罗的香气。   「……我是因为它有破邪退魔的力量才拿着的。」   昌浩回过头来扔出了一句话,魔怪眨了眨眼睛回答。   「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呀……」   「呃……」   魔怪对着说不出话的昌浩一阵奸笑。从他的眼里可以看出他在想,好,接下来应该讲什么呢。昌浩突然眨了眨眼。然后抓住魔怪的脖子一把拉了过来。然后猛地坐下,把魔怪的两脚死死地压着。   「哇?」   感觉到昌浩正在他身后做着什么,但因为被压着身体,所以没法动弹。过了一会儿,昌浩把魔怪的头乱翻一通。   「怎么了?怎么了?」   瞪着眼睛手脚挣扎着的魔怪突然发现从自己的脖子上传来了伽罗的香味。昌浩把脚拿开放手了。   「这是什么?」   魔怪转了转脖子然后扭过头来向后望去,只看见昌浩正在合上香袋的开口。用绳子在开口上牢牢地打了个结,然后挂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昌浩爽朗地笑了。   「因为这是退魔的香啊。还是贵重的伽罗,我把它分给你了,快感谢我吧!」   魔怪眨了眨眼,三番四次地望向自己的脖子。飘来的是伽罗优雅的香气,还有其他沉香的味道。这是彰子调配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香。   「除了伽罗还有其他的香呢……」   「是吗?」   魔怪白了一眼瞪大着眼睛的昌浩。   「真可悲啊……连这样的味道都分不清楚……」   昌浩敲了敲甩着尾巴的魔怪开口了。   「没关系,反正又不是我自己调配的。而且我又不用其他的香……」   于是,正如他所说的,昌浩一生中都在使用着这种香。   京城里的黑暗很浓厚,即使对自己施上暗视之术,无处不在的黑暗还是深深地、沉重地压过来。昌浩一下子望向了天空,上面是满天的星斗。   「黎明的时候可以看到上弦月吧…」   在半夜的时候可以看到月亮的,只有每个月的后半部分。昌浩无精打采的叹了一口气。虽然因为施了法术,晚上的视线有所提高,但是否有月光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而且月光受到月读尊的加护,就和白天的天照大神一样,可以给予人们强大的力量。低低地呻吟了一声,旁边的魔怪抬起了头。   「怎么了——?」   真是没有一点紧张感呢……昌浩的视线向下望去。魔怪用后足直立快步走着。即使不走那么快在半刻之内也可以到达马代宅,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四脚踏地、不要走得摇摇晃晃比较好吧。   「魔君,你只用后足走路的话很快就会跌到的哦~」   「没关系没关系~我现在很想用两只脚走路。」   魔怪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昌浩的腰,看上去一反常态地异常兴奋。   「……」   好像喝醉了的样子,昌浩想到,但口里并没有说出来.说出来的话魔怪一定会生气吧。不对,也许会哭也说不定。还会大声地嚷嚷「昌浩好过分」吧。一想到这里,昌浩就咯咯的隐隐作笑。看到昌浩这个样子,魔怪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了?」   「没有,没什么。」   魔怪满腹疑惑地半眼望着他,什么话都没说就把前脚放回地面,轻快地跑了起来。果然,这样的话看着的人也会比较安心呢。   「如果要从大内里前面经过的话,就必须要拉开一点距离不让卫士们发现呢!」   沿着西洞院大路往南走,在二条大路拐右,然后一直前行,来到西大宫往右拐,然后往北走,在土御门大路再往左拐,然后直线前进。这就是去马代宅最快的路线了。魔怪摇晃着他白色的尾巴。   「恩——反正都要绕大弯了,尽量避开人家的耳目不是更好吗?虽然可能有夜盗出没……」「你说得轻巧,如果遇到的话就麻烦了。」   「那时侯就像中午那样用法术把妖怪弄出来,等他们吓得跌倒在地的时候趁机逃跑第七章狻(下)   弱小的妖怪啪嗒啪嗒地快步跑过他们的身旁。   「啊——这不是晴明的孙子吗?加油啊——」   「不要叫我孙子!」   朝走远的背影一阵怒吼,昌浩挽起了手臂。   「算了,我不管了。」   「哎呀,那不是晴明家的孩子吗?今天也出来散步啊?」   「恩,是的。」   朝突然从地面钻出来的没有眼睛的蛇点了点头,昌浩和魔怪轻巧地从他头上跳过。   一只蹦蹦跳跳的妖怪认出了昌浩他们停下步来。   「在又京出现了一个很可怕的地方啊,因为太恐怖了,所以无法靠近呢。」   「啊,你说的是京城的北面?」   「没错,就是那里!什么啊,原来昌浩已经知道了啊。」   似乎是特意来把消息告诉昌浩的。昌浩到过谢,妖怪就咕噜咕噜地转了一圈消失了。之后还遇到很多无害的小妖怪在京城的道路上徘徊。昌浩深刻地感受到,妖怪的数量在增多。以前没试过有这么多妖怪出没的。昌浩甩了甩头,不行,不能把这么大的骚动带到大内里的周围。他们大概只是出现在昌浩的周围吧。而且有时还是大摇大摆地在眼前走过。如果可见的妖怪们到处无居无束地阔步横行的话,那真是京城的一大灾难了。绕了一个大弯,终于走到三条大路的两人稍微加快了步速。由于那样的事情,出发的时候已经亥时过半了。马上就要到子时。无论怎么赶路,到达马代宅至少还要半刻以上的时间,而丑时已经近在眼前了。来到三条大路,两人小跑着前进,拐向右边。昌浩走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听到别的脚步声,他感到很奇怪。仔细侧耳倾听,除了自己的脚步声以外身后还传来了另一个脚步声。魔怪奔跑的时候不会发出声音,所以没有关系。再仔细听一下,除了脚步声,还能听到衣服摩擦的声音。有谁在尾随着他们。昌浩紧张起来,整理了一下呼吸,一把拽过了魔怪的脖子,飞奔进身旁的小路。魔怪没有做声,轻巧地移动到了昌浩的肩膀。屏息静气观察了一下状况,脚步声在小路的旁边停下了。似乎正在疑惑着什么。微湿的风轻轻拂过。   「——彰……」   发出声音的是魔怪。伽罗的芳香随这风飘了过来。迟疑了一阵,昌浩惊讶得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   「彰……彰子!?」   听到叫唤声,黑影转过身来。彰子白色的脸庞浮现在黑暗中。   「啊,昌浩,原来你在那里啊。」   走进眼睛闪着光辉的彰子,昌浩的语气也狂躁起来。   「不是说原来你在那里的时候吧!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啊!不带一个随从一个人走在这种地方,要是遇上强盗该怎么办!」   彰子缩着脖子、眼睛往上窥视、偷偷地看了昌浩一眼。坐在昌浩肩膀上俯视着她的魔怪则对另一件事情发出了感慨。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竟然可以紧紧跟着我们没有迷路。到底是因为晚上的视力好,还是因为她有见鬼的能力呢?不管怎样说,总之彰子总是会做出超越常规的行为。彰子无精打采地垂着头慢慢地说话了。   「因为……我很担心圭子小姐啊!因为昌浩说过晚上会去马代宅,所以我就想会不会从我家经过……」   「如果没有的话你想怎么做啊!」   「那个时候我就会回到府邸。昌浩不是说过丑时不要离开对屋吗」   确实说过。   所以,彰子就在赌昌浩也许会出现在三条大路这个时机了。   「对不起。」   看到垂头丧气的彰子,昌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如果昌浩按原计划走沿着大内里的那条路走的话,彰子就会在丑时之前放弃而返回府邸。但昌浩的判断和彰子的赌注一致了,就只是这样。即使现在想后悔已经太迟了。昌浩抬头望了一下天空,冷静下来后马上把视线收了回来。现在是什么时间?必须尽快把彰子带回那有强韧的结界守护的三条宅。圭子小姐的事情暂且放下,保护彰子是现在的第一要务。   「总之,你先回东三条宅!」   但彰子突然抬起了头。   「不要!请带我一起去吧,求你了!」   但是昌浩断然拒绝了。   「不行!」   「但是……!」   打断彰子的话,昌浩语气激愤地怒吼起来。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彰子在的话只会碍事!快回去!」   「……」   彰子的眼神摇摆不定。张开嘴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她抿了抿嘴唇,就像要哭出来的样子,眼睛俯视着脚下方。气上心头的昌浩加重了语气继续说了下去。   「彰子只是能看到妖怪而已!遇到袭击的话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我说的不对吗!?」   「……没有……不对……」   「所以快给我……!」   突然,魔怪用前脚狠狠地拍了一下昌浩的额头,发出了一声巨响。昌浩摇晃了一下,有点生气地望着从自己肩上跳下来的魔怪。   「魔君,你在干什么!」   魔怪扬了扬下巴,像是在催促昌浩一样,昌浩马上把视线投向彰子,只见彰子的眼睛里已经充满泪水了。   她紧紧地咬着嘴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昌浩的胸部。似乎一眨眼泪就会簌簌地落下来一样,所以彰子拼命地睁大着眼睛。   「彰子也在反省了,已经够了吧。而且,如果不及早把她送回去就糟了吧!」   停了一会儿,魔怪用近乎冰冷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   「圭子小姐说过今天的丑时会来迎接你吧,已经快要到那个时刻了。」   昌浩颤抖了一下.自己不由自主地就激动起来,把怒气的矛头直指影子,但现在已经没有间再做这些事情了!圭子的身旁有异邦的妖怪有异邦的妖怪。异邦妖怪现在仍然在打彰子的主意吧。把她当作那只大妖怪穷奇的供品。昌浩一把握住彰子的手腕,一瞬间感到了彰子的颤抖。   他的胸口突然向被刺中了一般。即使看上去多么倔强,彰子始终也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而且还被妖怪们觊觎着,时常与危险为伴,所以总是待在晴明的结界里。和妖怪扯上关系会有多危险,她比他自己知道得要更清楚。所以只要想想彰子的处境,就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了。就在昌浩张开嘴巴正要为自己的怒气而道歉的时候……魔怪白色的毛抖动了起来。全身飘扬着淡红色的斗气,拍打着昌浩和彰子的脸庞。接着,昌浩的脖子里出现了一块冰冷的疙瘩,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气沿着背脊滑落,心脏疯狂地跳动。昌浩的气息急促起来,心脏跳动的声音刺激着耳膜,在大脑深处回响。因为紧张,双手双脚全都是一片冰冷。是妖气!没有被瘴气所掩盖的纯粹的妖气从头上迫近过来。翅膀挥动的声音响彻天空。突然发起一阵狂风,卷起了干燥的大路上堆积已久的沙尘,顿时满天沙尘弥漫。昌浩马上把彰子拉到自己身后。这时,常昊突然发现彰子长长的头发被绑到了腰际,身上穿的是轻便的外套。插在腰袋里的大概是护身用的怀剑吧。彰子事做好了某种觉悟才来到这里的。魔怪猛地抬头望向上方。与此同时,天空传来了一把妖艳而温润的声音。   「……哎呀哎呀,彰子小姐。你竟然到这里来了。我本来这就要去迎接你的。真实性急呢……」   呼啦呼拉地,巨大的翅膀又卷起了一阵风,地上的尘埃再次飞扬起来。   两个巨大的像鸟一样的影子降落到三条大路上。   圭子从其中一个影子上轻轻飘落下来,露出了带着邪意的笑容。   「——……!」   昌浩咬紧了嘴唇。一共有两只妖怪,而且隐藏的力量比预料的还要强得多。即使魔怪恢复原来的样子,要同时对付两者还是不行的吧。但是,必须保护彰子!   「……你们是道士吗?」   其中一只鸟带着审视的眼光直直地凝视着昌浩。不久,他就带着轻蔑的眼神笑了。   「鹗啊……喂,鹗!你快来看看,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呢。」   那个被唤作鹗的鸟妖张开巨大的双翅嗤笑着答话了。   「狻啊,就像你说的一样,只有这种程度的实力,竟敢和我们的主人对抗,真是荒谬!」   昌浩的左脚往后退了一步.背后的影子正在屏息静气的观察着眼前的状况.没错,昌浩知道.昌浩知道,影子正在全神贯注的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并不是通过语言,通过每一个细微的行动,影子正拼命的要读懂昌浩的所有想法.影子的手触摸着自己的背,体温透过狩衣传过来.   「小子,把那个女孩交给我们吧!」   「快交给我们,小子!那样的话,我们还可以留你一条小命.」   两只鸟妖轮流说道.   「我们两个为了主人一定要把那女孩弄到手.」   「没错,快过来吧」   圭子兴奋地接口了.   「只要把你交上去的话,我的愿望就能实现了.今晚,一切都会结束.」   突然,昌浩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情景.在很深,很深的黑暗中~~~~~~在幽深,茂盛的森林深处.在本应空无一人的地方.出现了无数的光.那光辉就像无数的星星降临到地面一样.灿烂的光芒劈开黑暗,异邦的影子们潜伏在黑暗中,等待着时机的来临。为了治愈大妖怪穷奇的伤,他等待着这个供品。在哪里?那里是什么地方?很深、很深的森林。是四周像涂漆一般、就连月光和星光都到达不到的地方。咚,心脏在跳动。那个黑暗———突然,昌浩的全身向被什么捉住了一样一动也动不了。发自内心的振颤支配了四肢,像荆棘一般缠绕着自己的身体。   感觉到常昊已变得彰子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肩膀。   「常昊,你怎么了?」   昌浩的目光集中在一点上,但并没有焦点,额角上渗出了冷汗。魔怪感觉到他的异变,脸色骤变,马上回过头来。   「昌浩?」   昌浩脸色苍白,微微地摇了摇头。   「什么事……都没有……」   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但是,那黑暗,异邦的妖怪们潜伏的黑暗,就像是冰冷的牢笼一样。那和一般的黑暗不同,昌浩只是这样觉得,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呼吸不自然地急促起来。她身上穿的,自由浮现在黑暗中的白色单衣。白色的影子游走在魔怪视野的边缘。小巧的身体一个蹬地,堵在了圭子的前面。乘着这个空隙,两只鸟妖朝昌浩跳了过来。两个都像是成年男性般的大小。日本没有这么大的鸟类,没错,这个妖怪是——   「狻和……鹗……」   三海经的其中一节在昌浩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狻,本名钦狉。这妖怪一出现,必逢大旱。   「小子,走开第八章追踪(上)   第八章   鸟妖一声巨吼,发出了天摇地动、无比凶狠的「声音」。酷似鹗和鹄鸣叫的声音传到了昌浩的耳中。   「昌浩……」   传来了彰子的嘶哑、颤抖的声音,纤细的手指哆嗦着扶着昌浩的背部。昌浩打了一下自己的脸,发出了一个清脆的响声。   「嗯啊比啦呜嗯咔唔,夏啦库嗒唔!」   结下外缚印,昌浩盯视着鸟妖。绝对不会把彰子交给你们!   「嗯吗库萨吗唔嗒吧咋啦嗒恩,瑟嗒吗咔咯夏嗒嗦哈嗒呀嗯嗒啦嗒咔嗯,吗嗯!」   一堵看不见的墙把鸟妖挡住了。被挡开的鹗发出了疯狂的怒号。放出的巨大妖气震动着空气,使尘土飞扬起来。尘埃袭击着昌镐的眼睛。昌浩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睛。阴风和翅膀一起打在额头上,昌浩的狩衣飘动了起来。   「可恶……!」   从怀里抽出符咒放在眼前,昌浩静下心来。鹗张开翅膀生起一阵狂风,日阿伯后化作龙卷,朝昌浩袭去。昌浩能感觉到,身后的影子吓得大气也不敢吐一口。没问题的,不用担心。   「我会保护你的!」   抛出这一句话,昌浩把符咒放了出去。   「万魔拱服!」   突然,灵力一下子倾泻了出来。符咒化作了银色的刀刃,把龙卷切成了两半。刀刃就这样朝鹗的方向飞去。   「真令人恼火!」   鹗用爪子把刀刃挡开了。可怕的妖力在相交的一瞬间消失了。另一方面,魔怪正和狻对歭着。魔怪死命地盯着狻,和他保持距离,就在昌浩打散龙卷的同时跳了起来。   「————!」   魔怪绯红色的眼睛闪着耀眼的光芒。额上的纹样鲜艳地闪耀着,闪闪发亮。灼热的斗气包裹着全身。魔怪朝着怪物猛冲过去。   「你这小家伙……是什么!?」   小小的魔怪被红色的斗气所包围,突然改变了形态。   「可恶,你就是那个……!」   和那道士一起、不知道是神还是怪的东西。原来魔怪的表皮知是假装的阿?现出原形的红莲抓住机会,放出灼热的炎蛇要把鸟妖束缚。但狻张开翅膀,一把把炎蛇拨开,直冲向天空。   狻突然把嘴张开,发出了奇怪的鸣叫声。一瞬间,红莲的四肢到处都被劈开了。   「嗤!」   砸了一下舌头,红莲再次召唤燃烧的深红色的炎蛇。伤口大概是被妖气的利刃割裂的吧,红莲判断。无数的蛇缠绕在一起向狻袭去。狻拍动巨大的翅膀,突然刮起了一股暴风。   ——无论是昌浩还是红莲,都在鸟妖的攻击下拼命地守护彰子。   所以,心完全被眼前的强敌作占据,完全忘记了……还有另一个敌人存在。初次看到阻击自己的异邦妖怪,彰子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那种恐怖。因为一直以来都待在晴明的结界里,所以并没有感受过如此强大的妖力。而且,自己还一直受到这样的威胁。如果不是有阴阳师在守护自己,大概自己也活不到现在了吧。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昌浩会那么生气。如果自己不再的话,昌浩一定可以更自由地活动吧……自己真是个累赘。不能成为他们的障碍!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呢?紧握着两手陷入沉思的彰子突然感到耳边传来一阵冰冷的气息,不禁战栗起来。   「彰子小姐……」   喉咙发不出声音。就在她屏息静气地转过头的瞬间,一些细细的冰冷的东西缠绕到脖子上来了。她用两手抓住缠绕上来的嬉戏的东西,想要把他们扯下来,突然发现那是黑色的长发。   圭子的长发掐住了她的脖子。   「来……安静下来。请跟我来吧……」   耳畔听到了一把就快要笑出声来的高兴的声音。彰子拼命地摇头,只见圭子的眼里掠过了一丝疯狂的色彩。   「今晚是最后了。只要把你送上,他们就会实现我的愿望。」   圭子一副很幸福的样子,眼里露出了笑意。瞳孔一样的发出精光。   「所以,为了我,请按我说的话去做吧……你也不想那个孩子死吧」   主子瞥了昌浩一眼.然后把浑身发抖的彰子的脖子缠紧,咯咯咯地笑了。   「……鹗、狻……已经够了……」   两只鸟妖突然停下了攻击。然后一边嘲笑一边飞舞。昌浩转过身来,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彰子……!」   红莲金色的双眸放出了光芒,唤起一阵带着微热的和风。   「住手吧,我也不想让彰子小姐死在这里啊……」   注意到红莲的顾虑的圭子露出了凄绝的笑容,把缠绕着彰子的头发提了起来。彰子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似乎是想让痛苦消减一些,她用雪白的手指撰著了脖子上的头发。   「红莲,不行!」   在昌浩的制止下,红莲的火焰平息了下来。   「不要,把彰子放开!」   鹗从后面袭击叫喊的昌浩。   「住嘴!」   鹗用翅膀把昌浩痛打了一下。受到冲击而飞出去的昌浩,身体硬生生的撞到了墙面。   「昌浩!」   「你也是一样!」   耳畔传来了妖怪的声音,与此同时,红莲的背后突然感到一股剧痛。原来是狻的爪子插进他的背后。就这样把红搁倒在地,狻费劲地用脚踩住红莲的侧脸。   「红莲……!」   昌浩便爬起来边叫道。鹗踢了他的小腹一脚,高声地说。   「圭子,已经收拾干净了!」   用带着利爪的双脚践踏着昌浩的后背,鹗嘲笑起来。   「真是愚蠢……真是难看……」   「根本不用劳烦主人出手,我们就在这里把他们折磨至死吧。」   昌浩愤怒地瞪着鹗,这让鹗大动肝火。   「不要摆出一副傲慢的神情。……我要把你这双眼睛挖出来!」   鹗红色的嘴巴向昌浩逼近过去。昌浩睁着眼睛毫不动摇地凝视着这一切。   「昌浩……!」   彰子的悲鸣从黑暗的缝隙中传了过来。被狻按在地上的红莲暗暗把力量注入四肢,要把鸟妖甩开。昌浩感到那种气息,低声叫了起来。   「红莲,不要……」   那就像一条看不见的锁链一样束缚着红莲的身体。狻的爪子陷入了他身体深处,带着热气。虎爪缓慢地蠕动着,贯穿筋肉,一直渗入到内脏。红莲砸了咂嘴。灼热的疼痛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糟糕,不能让昌浩知道,要不他一定会反过来保护自己的。这点小伤没什么大不了的……另一方面,逼近昌浩眼睛的鹗的嘴巴,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了下来。鹗突然睁大了眼睛,摆出一副懊恼的样子后退了。背后的压迫感突然消失。昌浩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因为鹗的体重而歪曲了的肋骨,发出了声响恢复到原位。昌浩踉跄地站了起来。   「彰子……!」   眼前的景物摇晃起来。双腿不听使唤,勉强地支撑着、拼命不让自己倒下去的昌浩直直地盯着圭子。   「把彰子……还给我……!」   圭子只是微微地提了提嘴角。   「那个不行……」   鹗降落到圭子的旁边。它的翅膀把彰子的身体一裹。彰子就这样无力地倒下了。   「彰子!」   在昌浩叫喊的同时,红莲把狻甩开了。灼热的业火燃烧起来,把狻团团围住。但狻大喊一声,火焰马上向四方飞散,消失了。   狻拍着巨大的翅膀飞上了天空。跟随在他身后,鹗背起圭子和彰子,也望天空飞去。   「彰子!」   正在结印的昌浩,被狻生气的龙卷风袭击了。眼睛被漫天飞舞的尘土遮蔽,常昊不由自主地把手臂举了起来。   耳边突然传来了鹗的鸣叫声。鸟妖的妖力化作了风刃。在被那风刃击中之前,红莲就把昌浩抱了起来逃离现场了。只留下地面上飞舞的漫天尘土。   昌浩甩开红莲的手臂,拼命地睁开眼睛望向天空。但是,那两只鸟妖混杂在黑暗中,早已不知道消失在何处了。   昌浩茫然地凝视着黑暗片刻。   以及像打鼓似的怦怦直跳。恐怖把全身的力气都抽走了,昌浩觉得非常寒冷。   「……那些家伙……要去哪里……」   必须快点追赶那些妖怪,刻不容缓。不然彰子就会变成穷奇的饵食了。变成穷奇的饵食。昌浩被自己的想法吓住,打了一个寒颤。明明说过要保护她的!一定要同自己来保护她。绝对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人……她可怕。如果就这样失去彰子的话……如果来有及、不能把她救出来的话……手在颤抖。明明即使被鹗践踏在脚下、即使他的嘴近在跟前,自己也绝对不会感到害怕的……握紧颤动的手,昌浩突然皱紧了眉头。鹗的嘴就要来到我面前的时候为什么停下来了呢?为什么突然往后退了?自己并没有使用法术,红莲也没有攻击彰子被捉,他们明明已经是什么都干不了的了。突然,昌浩闻到了一股轻微的香气。   「……伽罗……」   ——那么,我用这个交换吧~   是彰子送的香袋。因为昌浩已经完全习惯这种伽罗的香气了,所以时常是一想起来仿佛就能闻到一样。然后,鹗在要把我眼睛挖出来之前注意到这香气了。捍扔有破邪退魔的作用。就、异形、特别是怀有恶意的魔物,是最讨厌香的。透过狩衣紧捏着挂在肚子上的香袋,昌浩的脸有点扭曲了。   「彰子……」   我还没有道歉。对不起,我发了那么大的脾气,我就连这样的一句话都还没有说。我会去救你的!我绝对会去救你第八章追踪(下)   「昌浩,你没事吧?」   尖锐的声音从脚边传来。魔怪正用他那双如晚霞般的双眸望着自己。   「魔君……魔君,你的伤势怎样?」   红莲的背后应该受了伤才对。恢复成魔怪的姿态后被白色的毛遮盖了吧,不可能那么快就可以痊愈的。   「不用在意我的事情。只是轻微的擦伤,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比起这个,彰子的事情更重要!」   魔怪眺望着北方。   「鹗和狻在黑暗中飞方向了北方。那些家伙的娇气的渣滓在很远的地方还残留关,他们在京城外面。」   听到魔怪的话,昌浩突然想趣了什么。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月光和星光都达不到的、郁郁葱葱的森林深处。昌浩睁大眼睛惊叹了起来。   「……难道……」   潜藏着拥有那么巨大的妖力的妖怪,但认也发现不到的地方。想着绝对不会是这里,也许谁都会最先把它从选项里剔除的地方……昌浩的耳朵里响起贵族们的话。   ——没有下雨……   ——已经有近两个朋没下雨了!   ——如果乞巧祭结束后还没下雨的话,大概会心动到天皇吧……   离平安京最近的水神。天皇求雨的地方,是坐落于京城北部的灵峰。它拥有庞大的灵力。在久远的神代,神曾经乘林船降临到那里。神圣的结界覆盖着群山。反过来说,结界内部的一切事物全都被隐藏起来。不进入结界内部的话,是绝对不会感觉到的。像是觉察到昌浩的思考一样,魔怪眨了眨眼睛。   「……是贵船吗?」   魔怪抬头望着小声叽咕着的昌浩,一脸严粛地皱起了眉头。   「原来如此,如果他们真的藏在贵船的话,确实没有比那里更好的地方。」   那是个只有少数官司和神官、远离人烟的地方。被浓密的灵气覆盖着,就连阴阳师们的占卜也会被扭曲。   「但如果弄错了怎么办?」   彰子的性命已经像风中之烛一样了。如果判断错误的话,会直接关系到她的生死。但昌浩没有犹豫就一口断定了。   「是贵船!绝对不会有错!彰子一定在贵船的某处。」   「有什么根据?」   听到魔怪的反问,昌浩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是直觉。只是这样,但我相信它。」   在几天前梦到了,那是很久以前的梦。被晴明丢在贵船的遥远的记忆。5岁的时候,在黑暗的贵船神社中,害怕地哭泣着。明明早就已经忘记了,却突然出现在梦境中。   「虽然只是半调子,虽然不太可靠,但总算是一个阴阳师。阴阳师的梦境是有意义的。说出这样的话的,是魔君吧。」   没错,魔怪点了点头。如果昌浩那么认为,那就一定是正确的。即使其他人不相信,魔怪也确信着这一点。昌浩确认了一下北斗七星的位置。根据星星的位置推算出了大体的时刻。已经过了子时很久了。必需赶快!昌浩奔跑起来,宛然感觉到背后的疼痛,踉跄了一下。也许是被鹗且翅膀打飞出去的时候受伤的吧。昌浩皱了皱眉头调整了一下气息,嘴里念动了咒文。   「嗯吧萨啦酷呜嗒,吗卡哈嗯哪卡呐弗……」   希望有多余的法力可以修补这残缺的身体。只要现在就够了。之后无论会出现什么反作用我也甘愿承受。所以……魔怪不安地望着他。昌浩忍受着疼痛露出了一个笑容。   「……没关系,马上就可以治好了。」   他捧起魔怪白色的身躯,放到肩膀上。   「昌浩,我没事的,把我放下!」   昌浩眯了眯合瓣花冠,一副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狻的爪子深深地陷入了他的脊背,这一切,昌浩全都看在眼中。   「……我还只是个半调子。不能像爷爷那样把你的伤治好,对不起。」   魔怪沉默了。以前被穷奇袭击的时候红莲身负重伤已经处于濒死的状态了。晴明在一瞬间就把那些伤全治愈了。那是当然的。安倍晴明就连死者的灵魂都可以从黄泉呼唤回来。昌浩咬紧嘴唇,悔恨在胸口蔓延开来。实现不了。即使决定了要超越爷爷,但这并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到达的顶峰。通过这次的事件,昌浩很清楚这一点。昌浩深呼吸了一下,向北方跑去。   隐藏着身姿的十二神将青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事情的经过。帘子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这情景进入了正在安倍宅写着什么的睛明的视野。   「……是青龙啊,怎么了?」   睛明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长长的身影。零散的头发被风吹得摇摆不定。   「藤原彰子被异邦的妖异们带走了……」   听到这有带丝毫感情的报告,晴明吃惊在瞪大了眼睛,把头抬了起来。   「什么……」   青龙在那里盘腿坐下,斜倚着身子,把手臂挽了起来。   「…你到现在还能说那是你的后继者吗」   「没错.昌浩他怎么样了」   「他和腾蛇一起去追赶妖怪了.白虎和天后正在追赶那国务委员只鸟妖笔藤原家小姐的生灵.晴明,你要怎样做」   只有晴明知道,在昌浩离开府邸后,神将们会有节断自己的气息和神力秘密地跟随在后面.因为那是晴明的命令.异邦发妖异很强大.即使有腾蛇陪伴在身边,也总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吧.   「彰子小姐被带直的时候你们都在干什么!」   就连晴明也生气了.既然看到了那时候的情况,就是就可以出手相助咯!青龙桀骜不驯地回答了.   「在旁边看着.——我想,如果那个孩子是你的后继者,那应该轻而易举就可以收拾掉吧.看来我太高估他了……」   晴明张开嘴巴,什么话都没有说,用手按着额头,重重地吐了口气.   放下笔、合上墨盒,晴明向青龙转过身去。   「我有言在先。青龙,你不要问题把那时候的事情牵扯进来……那件事是不可抗拒的。腾蛇并没有恶意和杀意。」   「但你差点儿就死了!那是事实!还有其他比这更重要的吗」   冷冰冰地扔下这名话,青龙站了起来。   「我去追白虎。藤原彰子就由我们救出来吧……给我适可而止啊!怎么可以让一个乳臭未干的末孙来支援!让他来当你的后继者,太沉重了。」   把想说的话全部说完后,青龙就消失了影踪。大概是如刚刚所说的,去追踪同伴们留下的气息了吧。晴明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就像是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就是因为你们这样子……」   腾蛇才不出现在这相世界里。即使呼唤多少次,他还是会马上回到异界。其他的神将即使没有事情也会经常待在晴明的身边,只有腾蛇绝对不会接近。他总是被孤立。也许本来脾气就合不来吧、   「太裳,朱雀……」   没有一点声息,两者出现在面前。晴明低声地命令隐形的两人。   「追上青龙。然后,助昌浩和腾蛇一臂之国力!」   「那个……」   「不行吗……」   没有回答。晴明的瞳孔燃烧起来。   「那就在一旁看清楚!你们还没有承认的我的孙子的实力。你们要认定他是不值得扶助的不成器的人也好,要推翻自己的一直以来的想法也好,我一根不予追究……去吧!」   那声音激昂得像晶莹的坚冰。二人踌躇了一阵,身影终于消失了。   晴明像是有点氯馁的样子,把头垂了下来。   正沉浸在莫名的沮丧中,揣后传来一低沉的声音。   「晴明……事情到底是怎样的?」   很少现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单膝跪在了他的身后。**和青龙一样是木将。属性是庆贺茶褐色的长发被束在腰间。右眼下有一个像痣一样的东西,瞳孔是透明的黄褐色。一条长长的面巧妙地缠绕在身上。晴明背对着他,慢条斯理地答道:   「如果在意的话,你也跟去看看吧……」   但**摇了摇头。   「我不能那样做。守护您是我的职责,必须时刻守在您的身旁。」   与青龙不同,**的性格很沉稳。平常很少出声,一直默默地在旁守候。像这样现身真的是非常罕有的。晴明越过肩膀回头望去。   「昌浩是我安倍晴明唯一的后继者。这是我和腾蛇已经承认的。」   在十二神将中,最顽固的其实是腾蛇。最可怕,最不宽容的也是他。腾蛇是唯一一个会叫昌浩「晴明的孙子」的人。应该是看到昌浩身上潜藏的才能吧.原来是这样,小声地说了一句,**的身姿就消失在风中。   「那样的话,我就相信那句话吧——」   **的气息完全消失了。但晴明知道他还在身边。其他的神将也是,只要呼唤他们的名字,即使他们身处异界也一定会马上赶过来。如果所有人都像**一样肯听我说的话就不用那么麻烦了……晴明无力地垂下了肩膀。穿过京城的街道,昌浩拼命地跑着。贵船神社很远。即使越过了船冈山,即使迂回曲折地跑了好久,无论怎样赶路也要花半日以上的时间。即使这样,昌浩拼命地不停向前奔跑。再不快点的话,彰子就会……突然,腿一下子软了下去。   「哇!」   昌浩因赶得太急而跌倒在地上,魔怪被抛了出来摔在地上。他马上跳起来,跑回昌浩的身边。   「昌浩,你没事吧?」   昌浩没有回答,用两肘支撑起身体站了起来,但是一个踉跄,双再次倒了下去。昌浩用手撑着地面,魔怪钻进了他的胸部和地面之间的间隙。虽然说只是小孩,但这样突然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下来,魔怪也支撑不住被压在了下面。「魔君,你这个笨蛋!」   昌浩焦急地喊了起来,支撑起上身,把魔怪抱了起来。   红莲的身躯也就算了,现在背上还负着伤,怎么可能支撑得起昌浩的身体呢?   昌浩紧紧抱着魔怪,用颤抖的声音说话了。   「……好远啊,这样下去的话……」   如果可以像鸟妖那样飞的话……又或者可以坐在野兽的北上奔驰的话——昌浩把头埋进魔怪的后背思考着。有什么办法吗?难道就没有什么好方法吗?突然,魔怪长长的耳朵抖动了一下。不久,昌浩也发现了。   「……车第九章教诲(上)   咕噜咕噜车轮的声音正慢慢地接近。昌浩扭头望去。离开京城,沿路完全没有人居住。在只有星光的黑暗中,昌浩眯着眼睛向远处望去。看到一点微弱的苍折的光。那亮光也随着车轮的声音逐渐扩大。昌浩一动不动地看了一会儿,突然醒司过来,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魔怪跳离昌浩的手,向后方前进了几步。长长的尾巴上下摇晃着,晚霞般的瞳孔闪耀着光辉。   「——那是……」   那苍白的亮光是鬼火。车轮咕噜咕噜地发出吵闹的声音,在鬼火的照射下,它的全貌终于浮现了出来。昌浩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闪耀着希望的光芒。   「是车之辅!」   是前几天遇到的牛车的怪物。因为没有用牛牵着,所以也许该称之为车吧。车之辅比昌浩要高大得多,正飞快地向这边跑来,在昌浩和魔怪的前面停下了。发出嘎吱嘎吱的呼声,车之辅似乎在说着什么。昌浩拜托正认真地听着他说话的魔怪。   「魔君!快拜托车之辅载我样去贵船!」   比起走路,坐车要快得多。而且,车之辅还是用自己力量奔走的车妖。其他普通牛车根本不能与之相比。魔怪用昌浩听不懂的的语言说了一阵,终于抬起了头催促昌浩.   「他就是为此而来的.从沿路的小妖们口中听到事情的经过,他现在来报恩了.」   昌浩绕到车之辅后面,掀起帘子爬了上车去.魔怪也跟在后面跳了上去.还没等两人坐好,车之辅就已经飞快的跑开了.车轮震动的很厉害,以致昌浩和魔怪不能稳稳当当地做着.也许是碾到石头了.车身向上跳了起来.昌浩的身体也在一瞬间被抛上了空中.然后又掉到了木板上.   「好痛~~~~~~」   魔怪轻轻的跃起.落在昌浩的身上.   「呜啊!」   「对不起!」   魔怪慌忙跳了下来.昌浩不住的咳了一阵.作出无所谓的努力想要调整自己的姿势.但山路是不可能平坦的,二人一路上倒的东倒西歪.   车之辅.就这样飞驰在扑满了砂石和坑洼的山道上.   ※※※※※   藤原圭子站在一座隐藏在葱郁的深山中的神社前.从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能听到的只有这水声和呼啸而过的呼呼风声了.圭子把手扶在身旁的巨大的杉树上.在杉树粗糙的表皮上,插着无数的钉子.   「今晚是七根~~~~~」   她手里拿着发出暗淡光芒的巨大钉子.另一只大手拿着金槌.众多的异形围绕在她的周围.她高兴的望着周围的妖异们.只要她把这些钉子钉完,这些妖怪就可以实现她的愿望了.最初的时候因为不能把钉子完全打进树里.所以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但日复一日,随着钉子数目的增加,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到自己的体力也在不断的增加.在白天,身体还因生病虚弱的连站也站不起来.但因为鹗和狻把力量借给自己,所以一过黄昏,她的身体就可以自由活动了.她把钉子对准树干,抡起了锤子.   当~~~~~   尖锐的声音响彻灵峰,把这里的寂静撕裂了.圭子噗的笑了起来,就快了~~~~~   当~~~~~   那个人马上就要回到我的身边了.只要把最后的钉子钉进树干,诅咒就能完成了.感受到她的思念,周围的妖异们就会奔赴把他恋人给抢走的那个可恨的小姐那里,把她撕的粉碎,把那骇人的尸骸带回来.   当~~~~~   诅咒的声音在深山里回荡——在比圭子钉钉子的神社更深入的地方,坐落着贵船的本社.   但一进入这被强烈的灵力所包围的灵峰,样子就完全改变了.本来到处飘荡着清澄神气的宁静的贵船.现在已经变成妖怪的巢穴了.周围残留着灵气的障壁只是欺骗人类的存在,成为了妖怪们的隐身衣.神圣的本殿变成了异邦魔物群集的宫殿.走过整齐的,种满杉树的林荫道.穿过一个小门.就来到了一个地面因干旱而开裂的院落.藤原彰子就躺在那中间.把她围在中间,嗜血的异形们眼睛都闪着精光.无言地倾诉着.如果允许的话,就赐给他们一点点吧,即使一根头发,一滴血也好~~~~~这个女孩是极好的猎物.她罕有地背负着不幸的命运,要成为将来的国母.   「~~~~~退下去!」   一声令下,声音虽然波澜不惊,但蕴含着绝对不容质疑的意味.异形们纷纷后退.鹗和狻冷冰冰的望着躺在地上的影子.   「~~~~~~可恶!竟然在身上带者破邪的香~~~~~」   「这样不能进献给主人啊.狻啊,你要怎么做」   「噢噢.鹗啊~~~~~不用想的太多,我会把香的力量消除的.」   狻张眼向四处望去.围在他们身旁的怪物们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对上他们的视线.目光停留在一只妖怪身上,狻露出了残忍的目光。   「~~~~~~长蛇,你过来.」   一条粗粗的像麻绳一样的蛇颤抖的爬了过来.狻用爪子一把抓起爬到脚边的长蛇,用异常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为了主人,你什么都愿意吧」   长蛇害怕的不敢做声,只是动了动头部,表示服从.   「这样啊.真是不错的觉悟呢,那么~~~~~去死吧!」   狻的爪子渐渐的刺进了蛇的头部,利落的用嘴衔住长蛇的头,把它撕为两半.鲜血从被撕裂的地方滴落下来.长蛇临死前痉挛了一会儿,最终一动也不动了/周围掀起了一股无声的涌动.狻把长蛇的尸体扔到了躺在地上的彰子的身上.尸体的鲜血把彰子的衣服染红了.   「~~~~~~原来如此,用污秽是香失去效果啊.」   异形的血把伽罗的香消除了.只要被弄脏一次,香就会永远失去效果.鹗一脸满足地摆了摆头,眼睛骨碌骨碌的转着.   「狻啊,我想到了一个很有趣的方法了.主人也一定会喜欢的.」   「鹗,那是什么方法说来听听.」   两只鸟妖交头接耳地商量了一阵。不久,狻突然仰天大笑。   「鹗啊,这实在是太有趣了!有趣,有趣……」   「那必须做点准备功夫,还要装装样子呢。」   鹗和狻又是一阵大笑。周围的妖怪摸不清他们的意图,都缄默着守候在一旁。   「……女孩,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随着鹗轻声地呼唤,彰子的眼帘微微地动了起来。不久,她慢慢地张开了眼睛。听到一阵急刹车的声音,车之辅突然停了下来。身子突然向前倾斜,昌浩和魔怪从车子前面滚了下去。昌浩掉在最下面,两人摇了摇头。拖着全身疼痛的身子,好不容易终于站了起来。脑袋一片眩晕。昌浩自出生以来十三年里,一次车也没坐过。这是第一次。感想只有一个——坐牛车好痛!穿过车子的长柄,魔怪向藏在车轮中间的妖怪郑重地道谢。   「谢谢!」   「太感谢你了!」   多亏了这个妖怪,他们才能在半刻之内赶到这里。虽然还没有实感双脚已经着地了,但现在不是悠闲地说这些的时候!车之辅正在向魔怪说着什么。   「这样啊……那也没办法了呢,接下来我们自己走过去吧。」   「他说什么?」   魔怪指了指前方的黑暗。   「这之前就有贵船神社的结界了,所以车只能到这里。就是那块岩石的附近吧。」   扬扬下巴催促着魔怪的昌浩往黑暗处张望,看见在黑暗中延伸着的小路旁镇座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微弱的白光在附近浮游。昌浩终于发现了潺潺的流水声。贵船川就在旁边流淌着。贵船船在右边流淌,就是说耸立在他们右边的是鞍马山了。而耸立在他们左面的,就是贵船的神体贵船山。隐藏着可怕的强大神力、从神代起就以立至今的灵峰。耳边响起嘎吱嘎吱的声音,车之辅延原路返回了。等到车轮的声音完全消失,昌浩目视前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从刚刚开始就感觉到逼人的灵力。也许外行人感觉不出来,守护贵船的灵气障壁。从外面看来,那股力量是纯粹的、清洌的,无论怎么看都在夸耀着贵船神社那强大的力量。但是……昌浩抿了抿嘴唇,早就做好了觉悟。走过萤火虫飞舞的巨大岩石,昌浩和魔怪踏进了结界。就在进入灵气障壁那一瞬间,异变发生了。厚重的沾湿的空气逼人而来。明明在障壁的外面有那么多的萤火虫在飞舞,在里面却一只也没有。黑暗很深,深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然人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每前进一步都会迷失在这和异界连接的魔道上。巨大的杉树枝繁叶茂,就好像要向他们压下来一般。这里就是贵船山。昌浩屏息静气。没错,但并不是这样的。所知道的贵船山是被清风和大气所包围的神圣的领域。   ——好黑……   脑海里有一把微弱的声音在回想。昌浩吃惊地睁大眼睛。在这黑暗深处,在这无边无际的葱郁的树林中,感受到一股刺耳的寂静,和强烈到然人不寒而栗的灵气。   「啊……」   突然,脚像生了根一样一动也不能动。耳朵的深处听到咚咚咚的心跳声。心脏像要结冰一样。血气从四肢渐渐流失,胸口因恐惧而紧绷着。黑暗。贵船神社的黑暗。这在自己五岁的时候独自一人经历过的黑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喘不过气。昌浩按着喉咙跪到了地上。魔怪轻声质问道——   「昌浩,你这是怎么了!现在没有时间犹豫了!」   全身剧烈地颤抖着。呼吸变得急促,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冷汗渗了出来,声音也发不出,只是不断地在喘呜。注意到昌浩的样子,魔怪诧异地皱了皱眉头,微微地张大了眼睛。   「昌浩……你难道……害怕这黑暗?」   但昌浩摇了摇头。不对,害怕的并不是黑暗。在他心里有一道伤痕。被丢弃在这里,虽然仅仅度过了一个晚上。   当……   金属的声音从山的深处传了过来。这微弱的声音刺激着昌浩的耳膜。身子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常昊突然合上了眼睛,用两手捂着脸。   ——爷爷,为什么……   这里有一个孩子,在黑暗中抱着双膝不停地颤抖。你会回来吧,因为你说在这里等你的。快点、快点回来接我啊!   当……   那是什么声音钉子的声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声音呢?那是——诅咒。那时感情和怨念的回响。是谁在期望着谁会死去的诅咒的声音。在清洌的贵船山上,在那神圣的树干上,愚蠢的人类播下了污秽。   当第九章教诲(下)   明明是夏天,却是那么的寒冷。那幼小的孩子在哆哆嗦嗦地颤抖着。被拴在树上的身体变得僵直,只是在一味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在安静得会产生耳鸣的寂静中,不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敲打钉子的声音,每回响一次,就毫不留情地在孩子心里刺下一刀   当……   爷爷,爷爷,为什么……   好黑,好冷,好可怕……   是谁——耳朵闭塞身子僵硬的昌浩突然感到了一丝温暖,他睁开了眼睛。在含着泪花的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昌浩眨了眨眼,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魔君?」   魔怪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上了昌浩的肩膀,用灵巧的尾巴抚摸着她的脸庞。待着锐利爪子的前脚轻轻地敲着昌浩的脑袋,细长的耳朵逼近到昌浩的脸上。   「冷静下来,这只是黑暗而已。昌浩,周围什么东西都没有。而且……」   魔怪的尾巴突然打向昌浩的鼻子。   「我在你身旁。」   ——爷爷,爷爷……   那孩子把头埋进膝盖里,封闭着耳朵,身体也僵硬起来。在他的旁边,有一个人看不见的鬼。   那原来靠在树干上的贵走到昌浩身旁跪下,不断地抚摸那孩子的头。   「昌浩,不要哭,不要害怕……」   孩子听不到鬼的声音。那个时候,那孩子见鬼的能力消失了,所以即使被抚摸着也不会发觉,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但即使是那样,那个鬼——红莲,仍旧不停地抚摸着昌浩的脑袋安慰着。   昌浩,没问题的。我就在你身边,不用害怕。你并不是独自一人,所以不要哭了。直到昌浩睡着为止。拭去昌浩眼角的泪水,把他的头放上自己的膝盖,红莲一直在轻抚着他——   「没有什么值得可怕的吧?」   当……   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昌浩直直的望着那像晚霞一般的瞳孔眨了眨眼。边颤抖着边作深呼吸。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直到呼吸顺畅为止。   ——爷爷——好讨厌……   因为,他没有来接人家。一直在黑暗中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即使天亮醒过来的时候,身旁还是空无一人。我被抛弃了……这个想法把幼小的心灵绞紧、撕碎了。伤口被深深地、深深地挖掘出来,殷红的鲜血往外溢出……昌浩捏紧了拳头。黑暗……好可怕。因为,这个黑暗让我回忆起了当时的事情。自己被背叛了,被抛弃了。贵船的黑暗在记忆深处的伤痛牵引了出来。讨厌独自一人。因为,那个时候的痛感和绝望在脑海中苏醒过来了。身体……动不了。变得僵硬,不停地颤抖,不能随心所欲地活动。   ——但是   「……彰子……在等着我……!」   昌浩突然咬紧了嘴唇。好可怕,好可怕。贵船的黑暗好可怕。埋葬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被揭露出来了。但现在,昌浩更害怕失去彰子。如果再不去的话彰子就会被杀。被穷奇用爪子撕裂,用牙齿啃咬。   当……   从远处传来的钉子的声音刺进了昌浩的心里。在大内里多次听到的传言。丑时之际在贵船神社里举行——穿着白衣的女鬼在施行诅咒。   ——今天晚上能实现愿望了……那露出了凄绝笑容的圭子的生灵。昌浩显示出必死的决心站了起来。僵硬的全身发出了悲鸣。被鹗弄上的背脊火辣辣地痛了起来。   当……   拼命地抬起头,昌浩死死地盯着耸立在眼前的贵船山。   异邦的影子就潜伏在里面————抬起浑身发软的脚,昌浩往前踏了一步。   「……必须阻止……」   「阻止什么?」   昌浩用颤抖的声音回答了魔怪的提问。   「阻止穷奇……还有圭子小姐的诅咒……!」   魔怪的脸上现出了惊愕的神色。   昌浩的脸上还没恢复血气,脸色苍白地继续说了下去。   「诅咒……一定会返回诅咒者本身……被诅咒的对象,还有圭子小姐,最终双方都会牺牲。所以……」   鹗和狻抓住衰弱的圭子那充满了悲伤和恨意的心,让他施行了禁忌的诅咒。为了让这个灵峰被怨恨所玷污。这座山对于异邦的妖异这些黑暗的眷属来说,太过清冽了。所以就选了她作为踏脚石。也许就在诅咒完成的那一时刻,还没等诅咒实现,他们就会把圭子当作诱食消灭掉吧。异邦的影子会吃人。会吃日本土著妖怪。而且,为了润喉果腹,有时候甚至是作为同伴的妖异们都不放过。一步又一步,昌浩颤抖着向前迈步.全身被黑暗所覆盖,像铅一样沉重。响彻的钉子的声音不断敲击着胸口。我说过……我会守护她的。由我……亲手来守护……   伽罗的香气飘进鼻子里。就是这香气制止了逐渐逼近的鹗的红色嘴巴。彰子的心守护了我。所以,这次轮到自己守护她了。贵船的黑暗让心脏失去温暖、失去自由。让小孩惊恐不已、只会颤抖着哭泣。但现在,还有魔怪陪伴在身边。我并不是独自一人。所以,我是绝对不会输的!昌浩倾尽全力沿着山路前进,看见了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微弱的***。   「……那是?」   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观察着情况,终于看清楚了伫立在那旁边的小小的建筑物。   「那是贵船的社务所吧?」   旁边的魔怪一说话,就感觉到社务所里有人走了出来。分布在社务所周围的石灯笼被点亮着。   昌浩想,贵船里应该有宫司和神官主持的吧,所以松了一口气。但马上又觉得很可疑。从社务所里出来的人影伫立在石灯笼的旁边。一动也没有动,似乎在望着这边。昌浩的心里不由得起了一块疙瘩,怎样也消除不掉。假设这是神社的职员,难道他没有感受到贵船的异变?集结在灵峰的圣域之内,这异样的厚重的妖气。没可能!昌浩紧张地走在通往社务所的道路上。一个穿着像被子一样的白色单衣的半老男人和一个壮年的男子直直的凝视着奔跑上来的昌浩。昌浩打了一个寒战。为什么那两个人会无言地望着这在没有一丝亮光的黑暗中前行的自己?那个半老的男人大概是宫司吧。白色的头发,皱纹满布。不带一丝表情盯着昌浩的眼睛出乎意料的平静。昌浩迈出右脚,停住了脚步。   「见过贵船的宫司……」   没人回应自己的问候。昌浩心中的疙瘩滑落了下来。站在宫司后面的神官走上前来。鼓了一掌笑了起来。   「……在这样的时间,有什么事吗?」   昌浩向用沉稳的声音发问的神官回答道。   「因为我怀疑有异形潜伏在这里……我是尾随一个人来到这里的。」   「在这个贵船里?」   神官和宫司对望了一眼,不禁放声笑了起来。然后向昌浩走了过去。   「虽然这样说可能会有些失礼,但如果在这灵峰有什么异变的话,我们早就向大内里报告了。有什么事情令你这么在意呢?」   神官平静地问道。紧张的情绪还没有解消,昌浩提高警惕保持距离作出了回答。   「宫司大人不觉得什么地方有异吗?」   「是的,和平常一样。」   这时,身旁的魔怪慢慢地后退,眯了眯晚霞般的眼睛。   「——昌浩,有点奇怪。」   用只有昌浩听到的声音,魔怪继续说了下去。   「那两个人……眼睛一次都没眨过。」   听到魔怪的话,昌浩倒吸了一口冷气。魔怪的眼睛即使在黑暗里也可以看得很清楚。比施加了暗示术的自己要看得远、看得清,就连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昌浩仅仅能模糊地辨别他们两人的表情而已。所以并没有注意到那样的事情。为了随时可以移动,昌浩和魔怪不动声色地移动身体的重心。神官和宫司慢慢地向这边走来。藏在背后的右手一直握着一个很细的东西。   「是异邦的影子吗……」   昌浩和魔怪跑上微斜的山坡。边走边越过肩膀往回看,只见神官把手里的大刀拔了出来。提起手中的白刃,神官在后面追赶着昌浩。耳边只有潇潇的风声。脸颊掠过一个温热的物体,杉树干上响起了一个硬邦邦的声音,一支箭飞了过来。   「是宫司!那家伙疯了吗!」   魔怪叫了起来,昌浩一阵战栗。明明相距这么远,这半老的宫司射出的箭竟深深的陷入了杉树干里,多么厉害的力量啊!这时,后方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头上方杉树的枝干似乎被横扫一空,只一刹那,仍旧青葱翠绿的杉树叶就哗啦啦地落了下来。手持大刀的宫司在用双臂去拨开那树叶的昌浩面前从天而降。把刀锋对着昌浩,神官逐渐地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   这不是人类的动作。是被附身了吗?昌浩停下脚步,紧紧注视着神官,慢慢地往后退。在积满了杉树叶的山路上传来了淅淅沥沥的践踏树叶的声音。大概是从后面慢慢逼近的手持弓箭的宫司吧。魔怪守在昌浩的背后,直直地瞪着宫司,眼睛激烈地闪烁着,浑身迸发出绯红色的斗气。注意到这点的昌浩焦虑地喊了起来。   「魔君,不要!」   眼看就要向宫司袭去的魔怪连忙停住,扭过头来。杉树的叶子伴随着地上的尘埃在空中飞舞。   「为什么!」   「不能伤害他们!他们两人都是受人控制的……!」   没有喘气,也没有眨眼,神官和宫司面无表情地逐步逼近昌浩他们。被沉重的妖气所吞没,两人已经神志不清了。   「把咒缚解开的话应该就可以恢复原样了。无论有什么理由,都不能伤害人类!」   「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不反击的话搞不好会被杀掉啊!」   「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昌浩马上生气地反驳,用双手结印。   「我们要把彰子救回来!没有时间停下来在这里陪你们玩了!」   突然,胸口刺痛起来。   ——昌浩,这样真的可以吗?阴阳术是不能对人类进行攻击的啊…   从小就受到这样的教育。不能用九字真言对付人类,不能向人类结剑印。如果有实力的人作出这种行为,那受到攻击的一方就会受到很重的伤害。最坏的情况是,会死去。但如果在这里不反击,他们自己大概会被杀死吧。神官和宫司都已经神志不清了。即使将来恢复原样,也一定不会记得自己所干过的事情吧。不能用阴阳术伤害别人哦……昌浩突然抿紧了嘴唇,向神官望去。爷爷,对不起。我不能遵守你的教诲了。现在不反击的话会被打败的。   「昌浩!」   魔怪发出了非难的声音。   「说不要伤害别人的是你吧!而你却…第十章爷爷的相助(上)   「魔君……!」   打断魔怪的话,昌浩叫了起来。   「魔君不能让人类受伤!」   而且,自己绝对不要让魔怪为了保护自己而伤害别人!   「那呜吗酷桑哒波嗒喃,喀拉科新吧里呀哈啦哈塔酒哧啦吗呀嗦哇咔!」   昌浩全身灵力迸发、化做风刃。直取神官。神官的脸上即时出现了几处划痕。皮肤顿时裸露出来,下面露出了**的物体。   「什么……!?」   昌浩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了。脸下半部分的皮肤一点一点地剥落,神官那被压扁了的嘴露出了一丝笑意。嗖的一声,一支箭插在了昌浩的脚边。魔怪把接二连三飞来的箭拨落,一蹬地跳了出去。魔怪的爪子划过正在用力弯弓的宫司,把他割裂了。皮肤从割裂的地方翻卷起来,露出了黑色的肌肤。宫司把那些皮肤扯掉,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那眨也不眨的眼睛一片浑浊。「难道……他们两个人已经……」   在谁也没有留意的时候,一直守护在贵船的神官和宫司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被异邦的影子杀害、被代替了。这样的话,无论贵船里发生了多大的异变,也不会有人前来通报吧。通常,如果没有什么重大事件的话,是不会有使者过来贵船的。即使夏天会有贵族家的子弟来贵船或鞍马避暑。但只要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谁也不会发觉吧。   「——原来如此,那我们就不用客气了。」   昌浩的身后爆发出了庞大的神气。灼热的风撩起了昌浩后面的头发。一条深红的大蛇随即飞过他身边,起伏着向前方飞去。红莲的火焰直取这位过往的神官,化做了一团火球。把一切烧成灰烬后,火焰没有声息的消失了。一声难以言喻的尖叫刺进了昌浩的耳朵。他回头一望,红莲正抓着那披着宫司外表的妖怪的头,把它倒吊了起来。看着正在作垂死挣扎的妖怪,红莲开口了。   「你不会寂寞的,我会把你的同伴通通都送到你的世界去的。」   怪物刹那间被火焰包围了起来,只一瞬间。就在那熊熊燃烧的深红的业火中消失了身影。   红莲把粘在手上的灰抖落,马上回到了昌浩的身边。   「没事吧?」   昌浩点了点头,望向了在黑暗中延伸的斜坡。贵船的整个范围都被黑暗笼罩了。披着神圣的结界这个外表,可怕的妖异们在里面为所欲为。光看外表是会受骗的,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点。现在感觉不到一点灵峰的神气。贵船的祭神到底怎么样了呢?   「我不认为神会死。」   听到红莲的话,昌浩放眼向贵船山望去。   「是被封印了吗?」   「恐怕是了。」   在深深的、深深的黑暗中,被异邦的影子解放出的、厚重的咒缚紧紧地束缚着。贵船的祭神高龙神,是掌管雨水的龙神。已经有两个月没下雨了,如果从那个时候起高龙神就一直被咒缚封印着的话……昌浩茫然地说道。   「……到底异邦的妖怪们是什么时候进入到这个国家来的啊……!?」   现在也不能断言没有其他人像宫司他们一样,被杀害、然后被代替了吧。那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就被妖异袭击,只剩下表皮的人类……   「彰子……」   当……远处传来一阵响声。被宫司他们夺取了全部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听到这不绝于耳的回响。昌浩脸色刷地变白了,拔腿就跑。现出本来面目的红莲跟在他的后面。红莲稍稍皱了皱眉头。背上的伤口已经烧焦了。为了不让昌浩发觉,红莲故意把伤口烧焦把血止住,但狻所留下的这个伤口比想象的还要深。不能让昌浩发现。如果被他知道了的话,昌浩绝对会尽力保护红莲的。这样,红莲跟在他身边就没有意义了。呛人的浓密的瘴气荡漾在空中。正沿斜坡往上而行的昌浩发现了在杉树林中蠢蠢欲动的妖怪们。   「——来啦,道士!」   「道士……?」   昌浩皱了皱眉头,挡在他面前的红莲简短地作出了回答。   「那是唐朝的术士。在他们的国家,他们把和阴阳术类似的东西叫做道术。」   这样说来,现在已经不是唐朝了。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红莲高高地举起了右手,深红的炎蛇在他的右手腕上缠绕,向上伸展,张开了血盘大口。   当……从树林的深处、妖异们的身后,传来了敲打钉子的声音。   「昌浩,这里就由我来收拾吧。你快去圭子那里!」   「我知道了!」   重重地点了点头,昌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红莲把炎蛇放了出去。妖异们竞相逃命。一部分的妖异被炎蛇包围,昌浩以此为突破口往那里猛冲过去。   「等一下!」   昌浩的视线里出现了妖怪们张开的爪子。   「去死吧!」   想要包围昌浩的妖怪们一起被打飞了,接着,红莲的火焰向他们袭来。红莲伸出右手,手中绯红色的火焰逐渐伸长,化作了一支三叉戟。   「——接下来……」   绯红色的刀锋凌厉地盯视着妖异们,红莲露出了可怕的笑容。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倒霉吧!」   听到这狂妄的话语,妖怪们立刻紧张起来。   当、当、当……   敲打钉子的声音在寂静中不断地回响。正专心致志地在杉树干上敲打钉子的圭子,听到踏着枯枝而来的脚步声,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你想妨碍我吗?」   慢慢地回过头来,圭子那充满悲伤神色的眼睛动了一下。昌浩停下了脚步。在杉树林中,有一间小小的神社。从屹立在周围的无数的杉树中,散发着让人厌恶的瘴气。它们全部都接受了圭子的诅咒。埋藏在钉子里的诅咒通过树干传达到根部,渗入大地,和妖怪们的力量结合在一起,把这神圣的贵船封印了起来。   「诅咒一定会反弹回自己身上的!已经够了,快停下来!」   「……我的事情不要管就好了……在做这种事情的期间,彰子小姐会被鹗他们杀死了哦。」   昌浩的脸上明显地出现了动摇的神色。紧紧握着的拳头不住地颤抖。圭子的眼睛露出狂放的神色笑了起来。   「彰子小姐就在这里面。就在本宫里呢……只要我的愿望能实现就好了,那个人变成什么样都与我无关……」   因为,只要诅咒能成功的话,那个人就会回到我身边来。因为他并没有变心,只是因为抗拒不了那压力,心虽然仍留在我心上,但身体却离我而去了……但是呢……   「只有心的话是很寂寞的……所以,我希望那个人能再次回到我的身边。」   接着,圭子高声笑了起第十章爷爷的相助(中)   「……我说,你就不要在意我的事情了,继续往前走吧。」   你想要救出被捉去的彰子吧?那样的话就不要管我了。   「我确实非常想放任不管的!但是……」   说到一半,昌浩的样子抽动了一下。   ——我求你了,请你救救圭子小姐吧。阴阳师是会帮助有困难的人的吧……?   不是其他的谁,这是彰子的心愿。如果诅咒完成了的话,抢走圭子恋人的那个贵族小姐毫无疑问必定会殒命。又也许会被异邦的妖怪们杀掉。但诅咒必定也会降临到她自己的身上。诅咒别人的同时,自己也会受到相应的惩罚。彰子还不知道。阴阳师既会帮助人,同时也会诅咒人。如果是当朝权势者的命令,那是不得不服从的。诅咒会返回施咒者的身上,而阴阳师知道防避的方法,所以可以平安无事。仅此而已。当然,不施行诅咒是最好的。圭子的诅咒已经开始了。如果中途放弃的话,积聚在这之上的怨气必定会全部降临到圭子身上。那样的话,圭子必死无疑。所以,昌浩不能对圭子见死不救。虽然自己很清楚彰子的性命也是危在旦夕,但是……真的非常想把所有的一切都扔在一边,径直往本宫奔去!伽罗的香气飘来。因为彰子许下了愿望,要救圭子……   「真是愚蠢呢……我现在是这样的幸福,为什么你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呢……」   圭子不可思议地说道,昌浩左脚向前踏出一步回答了。   「因为,那一切都只是泡影……」   口中念出天莲的真言。右脚向前迈进一步,把两脚并拢,然后右脚又继续向前进。   「天内!」   用轻得可以融化在风里一样的声音念诵着咒文,昌浩慢慢地缩小自己和圭子小姐之间的距离。   明明没有风,圭子的头发却不停的飘荡着。瘴气在她的周围升起。潜藏在大地里的妖力形成了一个漩涡。   「你到底在想什么……?但这是没用的。」   手指突然指向昌浩,圭子恍惚地笑了。昌浩的脚下发生了巨大的扭曲,开始振动起来。沙尘和枯枝飞舞上了天空。从地上升起来的瘴气就像锐利的针一样,朝昌浩袭去。狩衣到处被割破,皮肤也逃不开那攻击,鲜血渗了出来。手臂上、脸上、额头上,伤口逐渐增多,把昌浩染成了红色。脚步一个不稳就要倒下去的时候,昌浩马上挣扎着跳起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   「——天冲!」   调整好气息,把脚踏在坚实的大地上,昌浩和圭子对峙了起来。为了意图不被发现,要尽量自然的靠近过去。天辅、天禽、天心、天柱、天任。踩了一下地面,昌浩把怀里的符咒抽了出来。   「天英!」   圭子的脸僵硬了起来,一瞬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但马上又恢复了从容。   「没用的,这块土地会按照我的意愿……!?」   声音中露出一丝惊讶。昌浩手中的轨迹放出白色的光辉,闪闪发亮。   「北斗……!?」   昌浩闭上眼睛,把精神集中到一点,用心眼捕捉住圭子的身姿。   「清阳为天,阴浊为地,守护诸神,加护慈悲,助我降妖伏魔吧!」   把这座山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急急如律令——!」   ※※※※※   群集在深宫里的异邦的妖异们引起了一股骚动,窥视着这妖气和灵力的碰撞。来了。那个道士已经来到附近了。突然,巨大的翅膀扇动了一下,妖怪们顿时鸦雀无声。   「不要吵……!你们妨碍主人睡觉了!」   大妖怪穷奇正在这里沉睡着。他把高龙神封印起来,把贵船染成一片黑暗。狻忍不住满怀期待地说了起来。   「这座山的神听说是水神,被我们降服,雨水也被封印起来了,他一定很懊恼吧。」   「神这种东西根本无以为惧。那边岛国上的神仙还不如我们呢。」   咯咯咯地笑着,鹗瞥了那边的彰子一眼。外褂的胸前被长蛇的血染成一片黑色。身体一动不动,惊愕叫了一声,突然用嘴啄向彰子的右手腕,上面有一条红色的血管在游走。   「消失不了的伤痕,治愈不了的伤痕。这是赐予猎物的印记。」   伤口在一瞬间就消失了,只有那红色的血管可以为那伤口作证。鹗环视了一眼围在周围的妖怪。   「把道士引进来,暂时先不要制止他。为了除掉这一后顾之忧……」   ※※※※※   红莲把所有的妖怪用三叉戟葬送以后,马上跑到了昌浩的身旁。   「昌浩!」   昌浩结着印,身子抖动了一下。但仍保持着那姿势没有动弹,只是聚精会神地望着前方,魔怪知道他在警惕着什么。在释放着邪气的杉树下面,圭子浮现出了鬼女的样子跪了下来。胸口贴着白色的符咒,周围升起了白烟。她披头散发,用饱含着杀气的眼睛怨恨地仇视着昌浩。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竟敢妨碍我……!」   嘶哑的呻吟声就像缠绕在身上一样。诅咒被中断了。已经不可能成功了。但昌浩仍然没有动。   如果瘴气就这样消失,让贵船的灵力复活的话,那现在恰好能保持平衡的怨气和神气会一起涌向圭子吧。在这里的圭子只是一个生灵。没有容器的灵魂受不了这样巨大的力量的冲击。昌浩没有把视线从圭子身上移开,就这样对身后的红莲说话了。   「红莲,去彰子那里!」   「那你呢!?」   「我……不能离开这里。」   直到把根深蒂固的瘴气全部净化、使神气平静下来为止,昌浩都不能离开这里一步。   「红莲,彰子就拜托你了……!」   心像要被撕裂一般。只有红莲可以托付,其它的任何人都靠不住。   红莲强烈的感受到了昌浩的想法,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他紧紧地握紧了拳头。   「……不行!我不能留下你一个人。」   「为什么!」   昌浩摇着头,发出了悲鸣。   「不要管我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彰子!」   红莲默默地摇了摇头。不能把全身都是伤的昌浩扔下不管。如果现在异邦的妖怪们来袭击,昌浩一定敌不过的,轻而易举就会被杀掉吧。而且。圭子的魂魄也许会被反弹回来的怨念所吞噬,既不会死,也不会消失,而是永远在这世上徘徊吧。昌浩焦急地叫了起来。   「那么……那么应该怎么办才好啊!」   「那么,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了一个低沉而稳重的声音。那之前还一直空无一人的杉树旁出现了一个青年。昌浩回头一看,马上瞪大了眼睛。   「爷爷!」   「似乎经历了一轮苦战呢。真是的,你修行还不够啊……」   青年笑着举起右手,发出了尖锐的声第十章爷爷的相助(下)   「缚!」   在圭子的周围升起了一个圆形的障蔽。昌浩全身都软了下来。他所示的法术一下子就被抵消了。昌浩翻着眼珠瞪着青年。   「既然要来的话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啊!」   「不要依赖别人。尽人事、听天命。如果你是尽全力努力过的话,道路自然就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驳回昌浩的话,青年露出了一抹奸诈的笑容。安倍晴明就是这样的人。本应已年过八十的晴明用他那卓越的阴阳术,能够把自己的灵魂从身体抽离。而且,抽离之时还能以力量最强的时候的姿态出现。就是说,清明的力量最强的时候是在二十一岁左右。   即使是早已步入老年的现在,晴明的力量仍然是当今首屈一指的。但最近昌浩知道,那也已经逐渐走向衰落了。证据是,青年姿态的晴明放出的力量,和昌浩所知道的祖父的力量有着很大的差距。晴明走向圭子,全神贯注地盯着她。   「真是愚昧……竟然受到妖异们甜言蜜语的迷惑,步入人类不能容许的邪道……」   「爷爷,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圭子的行动使悲伤的证据。她被深深地、深深的伤害到了,悲痛欲绝,那在心里留下了一个难以填补的洞。妖怪们就在这时趁虚而入。应该被责备的不是圭子,而是那些卑鄙异邦妖怪。   清明把手轻拂,斜着身子站在那里。   「好了好了,你们快点过去!别在这里碍事!」   昌浩不由得怒上心头。直冲头顶的怒气似乎要发出噼哩啪啦的声响。在清明的身后吐了吐舌头,昌浩马上转过身来。   「红莲,我们走!」   斜眼看着飞一般跑出去的昌浩,晴明浅浅地笑了。   「真是了不起呢……」   在这瘴气中,镇压着被封印和压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神气,而且还在喷涌而出的怨气中保护着圭子的生灵。即便这样,他现在仍似乎不知疲倦的奔跑着。   「晴明。」叫唤他的是红莲。清明没有转头,用手指了指本宫的方向。   「红莲,去吧。只有昌浩的话负担实在是太重了……」   「那你呢?」   「不用担心。只要把这里搞定,我马上就会回去……」   离魂之术不能使用太长的时间。虽然本体有神将守卫着,但事情总会有出乎意料的时候。   「比起这个,你那个伤是怎么回事?」   晴明一眼就看穿了红莲背后的伤。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被指了出来,红莲的柳眉抽动了一下。但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转过身去了。追寻着那远去的气息,晴明自言自语起来。   「又在胡闹了……」   虽然没有流血,但那伤大概已深入内脏了吧。因为红莲使神的眷属,所以还可以活动。平常,红莲是不会使用绯炎之枪的,只用炎蛇就已经可以把敌人烧尽。就是说,他已经虚弱到不能这样做了。是因为昌浩注意不到吗?真是相当顽固呢。而且,恐怕昌浩也是一样吧……   「**……」风轻轻地拂过。清明严肃的叮嘱道。   「去帮助昌浩吧。不用担心这里,这里还有其他人在。」   一个身影在一刹那间腾空而去。清明早已把女鬼的面具摘掉,望着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的圭子。   「诅咒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啊。但现在仍为时未晚,因为昌浩已经把你从悬崖边上拉下来了……」   所以,只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就好了。被黑暗所污染的心就由我晴明来接受吧———   本宫被小门和朱红色的围墙环绕着,其自身便被更加强固结界包围着。而且,在本宫最深处的神社里,祭祀着这里的祭神高龙神。高龙神被妖异们封印住了。如果光解救彰子不解开高龙神的咒缚的话,这个国家就不会再下雨了。通往本宫的道路又细又长,左右两边等距地并排着红色的灯笼,里面点着鬼火。多亏如此,才可以看清脚下的路。昌浩边喘气边快步跑着。忍受着背后的肌肉、全身的关节传来沉重的痛感。似乎只要松一口气,膝盖就要破碎的感觉。   为了挽救圭子快用尽全身气力的昌浩,挤出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全力奔跑着。隐身的红莲紧紧地跟在他后面。昌浩抬起头,透过重重叠叠的茂盛的杉树枝,看到了一条比黑夜还黑的柱子延伸到天上。   「那是……!」   那里的下面恐怕就是本宫了。很近。妖气渐渐变浓、变得厚重。不能呼吸,像是和强劲的瘴气互相呼应似的,全身好痛。隐隐约约看见了本宫的大门。还有聚集在门前的妖异的内壁,以及正和他们对峙的人影。四周神气荡漾。那是十二神将。昌浩来到本宫面前,凝视着被妖异们阻挡了去路的十二神将。最开始的尸体个曾经见过的面孔。   「你是……青龙……」   「不要随便叫我的名字,你这个徒有阴阳师虚名的小子!」   注视着他像冰一样冷的眼神,昌浩皱起了眉头。这时,妖怪们一起向他们飞扑了过来。神将们出手迎敌,神气顿时爆发,席卷而来。昌浩后退了一步,把手高高举起,透过妖怪们的间隙窥视到了本宫的院落。彰子正躺在那里。眼睛一动也不动。他开始颤抖了。彰子胸前的白色单衣被染成了黑色。那是……   「难道,难道……!」   一顿愕然,昌浩顿时狂躁起来。赶不上吗?彰子已经死在穷奇的爪牙之下了吗?我说过要保护你的。我说过的……但现在却……   「彰子——!」   红莲一把扯住鲁莽的要冲进妖怪的内壁里的昌浩。   「红莲!快走开!彰子她……!」   「真是难看!彰子还活着。你连这点都不知道吗?」   听到青龙带着轻蔑的话,常昊突然停止了挣扎。   「……还活着……」   「说得没错。但是,小子……那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昌浩突然抬起了头。狻正站在门上。那闪耀着精光、燃烧着憎恶的火焰的双眸正盯着昌浩,想要把他射穿一样。「阻碍我主人的不自量力的道士……我要在这里把你大卸八块!」   传来了像鹄一样的怒号。狻的妖气直冲向天空,呜呼着乌云。灰色的龟裂把云层劈开,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劈向大地。神将们马上飞开。红莲抱起反应不过来的昌浩跳跃起来。怪物们向他们逼近过来。绯炎之枪在红莲手里出现了。只见锐利的刀锋一闪、火焰的碎片纷落下,妖怪们的伤口燃烧着、瞬时倒下了一片。青龙有点吃惊地瞪着眼睛。他从来没有见过腾蛇使出绯炎之枪。他总是显出一副没有感情冷冰冰的样子、在瞬时之间就把一切事物都烧得精光。用那地狱的业火,把所有东西都烧得不留一丝痕迹。而且,神将们总是在一旁皱着眉头、等待着那剧烈的火焰什么时候会失去控制。火焰烧尽一切,把一切都无情地毁灭掉。地狱的业火只能催生死亡。昌浩离开红莲的手臂,结下剑印、在空中描画了一个五芒星。扑面而来的妖怪们一起被弹飞了出去。   「禁!」   昌浩发出一声怒号,在地上画了一个字,筑起了一堵灵气的障壁,把妖怪们全挡了回去。然后从怀里拔出符咒,压抑着呼吸叫了起来。   「破裂!」   符咒发出白色的光辉,化作了猛兽的状态。昌浩的式神把妖怪们驱散了。但是式神一碰到门口那厚重的瘴气之柱,刹那间就消失了。狻站在红色的门上发出了嗤笑。   「没用的!没用的!像你这种程度的道士,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昌浩气得咬牙切齿。自己的力量还不足够。突然,常昊双膝发软跪了下去。头脑发昏,视野渐渐模糊了起来。脸色大变的红莲慌忙跑向跪在地上的昌浩。   「昌浩!」   「没……没问题的……」   昌浩勉强支起身子,但马上向前踉跄了一下。   阴阳术会消耗术者的体力。而且术者越不成熟消耗的体力就越多。又或者,越是厉害的法术越是消耗与之相匹敌的体力。   青龙不耐烦地砸了一下嘴。   「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快滚开!真碍眼!」   青龙一把推开昌浩,和妖怪们战斗起来。   被推开的昌浩一个不稳向后倒去。在红莲的支撑下站稳,他生气地盯着青龙。   「你在干什么!」   「住嘴!你这个和腾蛇一样无能的小子!」   真是过分的话。一直没有作声的天后和朱雀都向他投去了责难的目光。但青龙没有理睬。那个可恨的法道士弱得很。看到这个情况的妖怪们一拥而上,朝昌浩扑了过来。红莲的炎蛇燃烧起来,把昌浩包围着,得狱的业火把一切都毫不留情的燃烧成灰烬。妖怪们满地打滚,一个接一个的丧命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下。焦黑的尸体堆积如山,但仍不断有妖怪越过那尸山朝这边袭击过来。没完没了。到底这里集结了多少妖怪?到底有多少异邦的妖怪来到了这个国家?   「走开!」   红莲发出一声怒号,用枪横画出了一道光线。那伸向昌浩的魔爪在一瞬间撕裂、燃烧起来。   在一旁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青龙不禁皱了皱眉头。   「不对……」   青龙轻轻地哼了一声。那并不是腾蛇应有的实力。那种程度的火焰,即使是同为火将的朱雀也可以操控自如。腾蛇是十二神将里最强的。它的神气庞大而猛烈,只要地狱业火经过,地面上什么也不会留下。那样微不足道的炎蛇,只是等同儿戏。那助长了青龙的怒火。那样无能的小孩,还有甘愿为他买力的腾蛇。背叛了晴明,辜负了晴明的期待,还敢夸下海口说那时晴明的后继。   「……这大话也未免说得太过了!」   愤怒地扔下这样一句话,青龙把蜂拥而来的妖怪们统统粉碎了。妖怪们的肉末到处飞溅,被巨大的力量所压制、不堪忍受的妖怪们纷纷陷进了地面。被深深的挖了一个又一个坑的山道上尘土飞扬,灯笼也纷纷被打碎。杉树受到暴风的袭击,也发出巨响一颗接一颗地倒下了。   看到这一切的昌浩生气起来。   「青龙!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在焦躁什么。,但你不要乱发脾气阿!」   已经不能独立站起来的昌浩,抓着红莲的手臂喊了起来。   「还有一点!我不知道你怎么看红莲,但不要老是和我们针锋相对!我确实是未成熟的、半吊子的、不太可能的阴阳师,但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笨蛋!」   把闷在心中的话一次过发泄出来,昌浩抬头望向站在门顶上的狻。就是它在指挥着众多的妖怪。只要把它打败,就可以解除它的控制了。   「……那家伙由我来对付。十二神将,其它的小喽罗就交给你们了!」   「不要开玩笑第十一章冲开封印(上)   「有趣,实在太有趣!那就让我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吧!」   离开红莲的双手,昌浩两腿用力地踏稳了大地。以红莲为首,天后和朱雀,还有因接受了明命令而现身的**都守护在昌浩的周围,阻挡妖怪们的攻击。感觉到青龙冰冷的视线,但昌浩没有理睬,对着狻结印。   「喃无啊克萨嗯芒嗒波嗒喃,伽罗嗯可忾吧哩呀哈喇哈塔就叱啦吗呀嗦哇咔!」   昌浩放出的灵力是敏锐、冰冷、而又凌厉的。就像是年轻时的晴明把十二神将收为麾下,镇压一行时的姿态一样。   「嗯哪呜讫夏塔那哩什嗒呃伊,伊达特嗒摩科特依塔……」   大气在震动。被瘴气所污染的贵船山呼印着大地,被束缚的神气开始猛烈的动摇起来。   在屏息静气的青龙面前,昌浩闭着眼睛心无杂念的念诵着。贵船的祭神,掌管着水的龙神,拥有强烈灵气的神啊,请赐予我解开咒缚、驱散瘴气的力量吧。   「那呜吗库萨嗯吗唔嗒波嗒芒,喃多哈哪呜嗯哆嗦哇咔!」   出现了一个灵气的龙卷,把昌浩周围地面上的水气卷上天空,向狻袭去。   「什么……!?」   狻的眼睛了瞬间出现了惊愕的神色。多么可怕的力量。这是这座山本来所拥有的力量。   ——但是……狻目露凶光。   「现在还差一点呢……」   狻张开双翅,一股庞大的妖气向水气的龙卷直击而来。鹄的叫声在山间回响。   「还以为能让我更好的享受一下呢,已经不行了啊?」   狻的力量把龙卷挡了回去。贵船的神气原封不动地袭击到昌浩身上。   「哇——!!」   昌浩重重地挨了一击,身体被撞飞了出去。虽然红莲马上能够接住昌浩的身体。但仍承受不了径直向杉树的树干上撞去。杉树发出一声巨响,马上端为了两截。   「呜哇……!」   一阵剧痛从红莲的背后袭来。他就那样紧抱着昌浩,从那里滑落下来。忍受着巨大的痛楚,红莲不住地摇晃昌浩。   「昌浩……!」   昌浩无力地闭着眼睛。这也难怪,他的身体正面接下了这巨大的冲击。   「果然只有嘴巴能说啊……」   青龙闭着眼睛扔下一句话,就把昌浩和红莲剔除出自己的视线范围。无能的人是没有价值的。   ——昌浩,昌浩……   是声音。一把让人怀念的声音……   ——你记得真的很快呢~   温柔地回响了起来。是自己最喜欢的声音。   「但是,总会有让自己措手无策的时候哦.那个时候应该怎么办呢?」   ——那个时候就向神祈祷吧~~~~~   「人家明明已经向神祈祷了,但是也不行啊~~~~」   ——这样啊。那么~~~~~   昌浩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要不行了,爷爷。那个时候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你要诚心祈祷一次~~~~~~」   「昌浩」   躺在惊讶中的红莲的手中,昌浩像什么一样望向远方。   「昌浩,你怎么了!」   红莲连声问道。但现在的昌浩听到的,并不是红莲的声音。   而是另外一把令人怀念的,总是教会自己很重要的东西的声音。   「还有一点。因为是昌浩,所以我才教给你的哦~~~~」   昌浩慢慢地站起来,嘴唇微微的动着。   「~~~~啊~~~~自由自在的东西啊~~~闪耀着光辉的东西啊~~~」   在耀眼而温柔的阳光中,虽然因为逆光而看不到那个人的面孔,但昌浩知道那人正在平静的笑着。   「如果无论怎样都不行的话,就用这个国家的语言祈祷吧。」   为什么?这不是一样吗?   确实呢。但是,昌浩啊~~~~~~如果让你用唐朝的语言来祈祷的话,即使你最终服从了,但至少也会有一点点的犹豫吧~~~~?   「众佛皈依——除灾的星宿~~~」   青龙听到隐隐约约传来的咒文的声音,转过头来。昌浩边吟诵着神咒边站了起来,但眼睛并没有看着哪里。   「真是愚蠢!结果还不是一样~~~~~!」   话还没有说完,青龙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股逐渐向这里靠拢的神气的奔流到底是怎么回事   狻居高临下地望着昌浩,认为这只是他最后的垂死挣扎。但他的表情慢慢地变化。不久,眼里开始浮现出一抹狼狈的神色。   「这~~~~这是~~~~~!」   这是刚刚所不能比拟的。这样巨大的力量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昌浩并没有结下一般的刀印,而是结下了不动的密印。   「东方降三世夜叉明王,西方大威德夜叉明王,南方军多利夜叉明王,北方金刚夜叉明王。」   红莲金色的瞳孔放出了光辉。青龙愕然地望着昌浩。其他的神将也被这名食十三岁的少年放出来的强大力量惊呆了。   「压服吧!净化吧!摧破吧!打碎咒缚的锁链,出来吧……!」   昌浩指示着天地叫了起来。   「——高龙神!」   轰鸣声从贵船的土地里汹涌而出。被封印的贵船的力量集中到一点,径直朝站在门上的狻袭去。   「没可能——!」   狻的惨叫被庞大的神气的旋涡所吞没,身体也随之消失。而且,围绕在昌浩他们周围的无数的异形,也在一瞬间消失无踪了。昌浩茫然地站了一会儿,不久终于全身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接住倒下的昌浩,红莲瞥了一眼呆立着的青龙。   「看到了吗,青龙!」   听到这声音,青龙突然回过神来。红莲笑了。   「这就是安倍晴明承认的唯一的一个后继者——隐藏在他身上才能的冰山一角!」   听到红莲的话,青龙不禁颤抖了一下。只是冰山一角?就是说,这个幼小的孩子身上还潜藏着不可预测的力量———?在说不出话来的神将们面前,红莲轻轻地拍打着昌浩的脸颊。   「昌浩,喂,振作一点!」   拍打了几次之后,昌浩终于苏醒过来。   「红莲……」   然后他马上跳起来,穿过青龙的身旁朝门里跑去。   「彰子———!」   青龙一动也没有动。这就是晴明承认的唯一的一个后继者。无论怎么追问,也无论质问晴明了多少次,晴明总是毫不相让、清清楚楚地回答「那就是我的后继者」!这就是理由。他拥有可以打碎妖异们施下的咒缚的力量。那是在通常情况下不会表现出来的可怕才能。姑且不说晴明,难道腾蛇正是知道这点,所以才甘愿跟从昌浩的吗?青龙、以及十二神将里没有一个人发觉到这一点。只是想,为什么会是这个孩子。但因为是晴明的决定,所以大家都没有反对,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昌浩跑到彰子身边,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了起来。   「彰子……彰子……」   被昌浩摇晃着,彰子的眼睑微微振动起来。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她慢慢地张开了眼睛,望着昌浩,不住地眨眼。   「……昌浩……」   听到从彰子嘴里漏出的一丝声音,昌浩浑身都脱力了。   「能赶得上实在太好了……」   突然,昌浩感到头顶上传来了杀气。与此同时,红莲的火焰涌了上来,把昌浩包裹在其中。   那是红莲的结界。结界外面,红莲手拿绯炎之枪,盯视着前方。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一只大鸟飞舞着从天而降。那是鸟妖鹗,他的目光里闪着愤怒和憎恨的光芒。   「可恶!可恶!你们竟然把狻……!」   这是因犯了罪行而沦落为异形的两只鸟妖。他们受到穷奇的支配,是在他手下堪称双璧的两只可怕的妖怪。眼里燃起憎恨的火焰,鹗凝视着昌浩。   「我要把你杀了!我要把你杀了!狻的仇我一定要你用性命来偿还!」   「开玩笑!」   红莲把刀刃对着鹗。冷冷的扔下了一句话。   「你的对手是我腾蛇。……恐怕你连我的一根头发都碰不到!」   「住口!」   尖锐的声音划破天空。鹗张开双翅向红莲飞来。可怕的妖气的锋刃把火焰割裂,就要切向红莲。红莲发出一声怒号,清凛的神气把那锋刃粉碎了。一阵灼热的风吹来,出现了一条盘绕的炎蛇。在结界内看到这一切的昌浩扶着彰子站了起来。虽然在结界里面,但一定要想办法帮助红莲!站起来的彰子踉跄了一下。昌浩把她接住,但眼睛马上睁得大大的,脸上显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彰……子……」   昌浩茫然地说道,彰子抬起头笑了。那个微笑,是属于黑暗的部类的东西———   靠着案几闭目养神的晴明身体突然动一下。   「……你平安回来了。」   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守在旁的天一和玄武,晴明轻轻地点了点头。   「有点累了。女人的感情真的是既可怕、又可悲的东西呢……」   把圭子的生灵送回本体,为了不再发生这种事情,晴明还在她的记忆里做了点手脚。虽然在她的记忆中会留有痛苦的回忆,但那在不久后就会消失,重新踏上新的人生旅途吧。如果失恋一次两次就轻言放弃生命的话,那工作量又要增加了,真是无奈。话说回来,昌浩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虽说没有担心的必要……因为青龙这次可是干劲十足呢。」   突然,心中无缘无故地心绪不宁起来。晴明沉思起来。这冷得象冰一样的不安到底是怎么回事?昌浩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可能的…第十一章冲开封印(下)   晴明自言自语起来。昌浩并不是独自一人。红莲,还有可以说是他死对头的青龙跟在身边。虽然异邦的妖怪确实很强大,但应该没什么事情会让他感到这样不安才对。但是……   无论怎样都不能开怀,晴明走出院子望向北方的天空。离魂之术不能连续使用。这对本体产生相当大的负担。虽然年轻的时候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但年老的躯体毕竟承受不了。耸立在船冈山后面的贵船山的上空乌云密布。晴明感觉到了。昌浩把高龙神从咒缚中解放了出来。那神祗是高龙神。久未降临的甘露在不久之后就要降临京城大地了吧。所以,没可能会感到不安的。然而……晴明往北方望了一阵,突然感到胸口向被利刃贯穿了一样。而且,与此同时……在贵船的上空升起了一条冲天的火柱。   「———!」   那时,清明的确听到了。那绝望的叫声。那是红莲的声音。那可怕的火焰就是没有受到任何抑制的红莲的真正实力。那是万分剧烈、万分强劲、让人恐惧不已的炼狱的火焰。   晴明脸色发青,全身都冷了下来。   「红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发生了什么能让红莲迸发强烈的感情,以至冲破了封印的事吗?!   晴明的脑海里,一瞬间掠过昌浩的身影。   「……是昌浩吗……!?」   晴明面无血色,向守候在旁的神将们下令。   「现在马上带我到贵船!」   红莲的枪径直贯穿了鹗的身体。把刀刃放横,将鸟妖的身体切为两段,红莲把枪收了回去。   「真是不值一提。」   在火焰的照射下,红莲额上的金冠散发出了暗哑的光泽。红莲冷眼瞧着鹗,但鹗却脸带嘲笑地望着他,动了动嘴角。   「……好强……好强……但是……」   鸟妖的眼睛向红莲身后望去。突然,身体一阵发冷,红莲慌忙向背后看去。那是在火焰的结界守护下的昌浩和彰子。彰子被昌浩扶着。昌浩正瞪大眼睛惊愕地望向彰子。   「……昌浩?」   随着红莲轻声的呼唤,火焰的结界消失了。鹗咯咯地笑了起来。   「……做得好!小丫头……!」   红莲的背突然刺痛起来。抽搐般的剧痛蔓延至全身,就像是不祥的预感。在窒息般的红莲面前,彰子的身体慢慢地滑落下来。红莲看到了。昌浩不稳地向前迈了一步——彰子的怀剑就刺在她的胸口上。狩衣上黑色的污迹逐渐扩大。昌浩按着胸口的手上沾满了红色的液体,顺着手腕滴到了地上。红莲的心脏重重地撞了一下。昌浩的身体严重地倾斜、倒在了彰子的身上。   「……彰……!」   无声的喘息从昌浩的嘴巴里吐了出来。红色的雾气随着沉重的气息一起消散,在口边滴落。   扑通!红莲的心脏再次撞了一下。在僵直的红莲的耳边,传来了鹗的呻吟。   「愚蠢……真是愚蠢……!竟然没有发现那丫头已经变成我们的傀儡了……真是无能的道士……」   说完这最后的话,鹗就咽气了。   「……昌……」   红莲就那样呆立在那里凝视着昌浩。干燥的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四肢像冰一样冷。脚动不了。明明想飞奔到倒下的昌浩身旁的。明明想呼唤那个名字,用尽千方百计也一定要把他救活的……封印在内心最深处的光景,如决了堤的水一样汹涌而出,把他埋在了里面。   ——都是你的错……!   喊叫的是青龙。神将们也在不断责骂腾蛇。天后抽抽嗒嗒地哭个不停,朱雀冒死冲进了火海里。悲鸣声,尖叫声,还有……   置身于火焰中的那个身影……   那是……   如果晴明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会把你杀掉———!   心脏扑通地跳了起来。同时,他头上的金冠也出现了裂痕。   炎柱肆虐。置身于火焰中的,是自己唯一的一个主人——安倍晴明。而且那火,是腾蛇放的地狱的业火。红莲的脑海被一片白热的闪光占据了。倒在的上发出喘息的昌浩和那时候的晴明重叠了在一起。那把腾蛇从孤独中挽救出来,赋予它温暖的人类的青年。   还有那个看着红莲露出了笑脸的婴儿。   我要守护你。即使赌上性命也要守护你——守护你们。   然而……他额上的金冠发出一声巨响碎裂了。   「————!」   灼热的火焰和无声的悲鸣一起升上天空,直穿云霄。炎柱放出的灼热的暴风袭来,神将们被弹飞出去。贵船的本宫已经是一片火海了。但不可思议的是,火焰并没有进一步扩散。   「是本宫的结界制止了吗……!」   高龙神是水神。和炎相对,两者的力量互相抵消了。但是,这结界究竟能支撑到什么时候呢?青龙望着火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白虎战栗着开口了。   「……那家伙,竟然把那么强大的力量封印着啊?」   十二神将里,只有腾蛇一个人额上戴着金冠。那是腾蛇请求晴明对自己时下的封印。几十年前,腾蛇因失控而使晴明身陷火海,虽然火将朱雀拼死把他救了出来,但晴明也在生死的边缘徘徊了好多天。腾蛇的火焰能产生真正的炼狱。从地狱召唤的业火,是能把一切生物都烧光、把大地上一切物体都烧尽的可怕的威胁。   但晴明并没有责怪腾蛇。   「你不用担心。我怎么说也是一个阴阳师。可以自由使用防火的法术。」   因为如此,所以腾蛇经常躲在异界的深处,只有晴明呼唤的时候才会回应。但马上又会返回异界去了。额上闪着钝光的金冠就是封印的凭证。但即使封印了,他那可怕的力量仍然被忌讳着。青龙至今还没有原谅腾蛇。只要稍有差池,晴明就没命了。即使晴明原谅他了,即使其他人都原谅他了,只要腾蛇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不会得到他的原谅。   「——你们在干什么……」   虽然是平静的发问,但却深深地刺进了神将们的耳中。他们回过头来,倒吸了一口冷气。   「晴明……!」   在玄武和天一的陪伴下出现的晴明从神将中间穿了过去。不能抑止的火焰冲天而去。明明还有好远的距离,那热气却像能把人烧焦一样炙热。晴明凝视着火焰的内部,脸部的表情都扭曲了。   「红莲把封印冲开了……」   火焰中可以看到倒下来的昌浩的身影。红莲就在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昌浩的身旁。你在责备自己吗?感到绝望吗?而且,你还要在自己的心上再次留下一个永世不能磨灭的伤口吗……   你决定即使赔上性命也要守护昌浩……现在昌浩倒下了,你会怎样呢……晴明透不过气来,他闭上眼睛,回头望了望同伴们。   「必须制止红莲,请把力量借给我!」   ※※※※※   好冷。为什么会这样冷呢?昌浩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好冷。明明已经用手臂抱着自己的身体了,热量却仍在不断地流失。开始留恋魔怪那白色的温暖的毛了,昌浩放眼向四处望去。   「魔君……」   好暗。到处都是一片黑暗。在这样的黑暗中,魔怪那白色的身姿和晚霞般的瞳孔应该轻易就能发现才对啊。   「魔君……?你到哪里去了呢……?」   深深地吐了口气,一阵无力感向昌浩袭来。不如就在这里躺下来休息吧。这种想法一浮现在脑海,昌浩马上摇了摇头。不行,必须找到魔怪。虽然他总是用一副很高傲的口气说话,但也许现在是走失了呢。也许正站在哪里,等待着昌浩回来。然后等昌浩出现后,他一定会像往常一样不屑地笑着说。   「真是可悲啊,晴明的孙子竟然迷路了。」   那种事情没有关系吧!还有,不要叫我孙子!侧耳倾听,似乎听到了魔怪的声音。   啊,原来就在那边。……奇怪。昌浩不解地微侧着头。魔怪正在呼唤昌浩的名字。他温柔的内心,在恸哭。   ——昌浩,昌浩,昌浩……!   「魔君,你在哪里?」   因为,我就在这里啊。看,就在你的身边。……啊,原来是这样啊,一定是因为太暗看不见。一定是因为我们身处在这么黑暗、这么寒冷的地方……昌浩悄悄地笑了。好!等我找到你,绝对要这样说。   「真是难看呢,明明是魔怪,却———」   慢慢地睁开眼睛,昌浩似梦非梦地低吟起来。   「……明明是……魔怪……」   铁一般的腥味在喉咙深处蔓延开来,有点想吐。嘶哑的声音混杂着喘息,根本发不出像样的声音。昌浩用右手拔出了刺在怀里的怀剑。没有丝毫痛楚。但是,非常寒冷……看着自己被火光照亮的双手,已经被鲜血浸透了。昌浩用右手压着伤口,想用手肘把身体支撑起来。但力气完全使不上来。突然无力地又倒下去,昌浩拼命地要把头抬起来。火焰不断地往上喷。很热。明明是那么的热,但昌浩的身体却如此的冰冷。彰子就倒在他身旁,双目紧缩、一动也不动,眼角还带着泪痕。昌浩那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彰子,没关系的。我知道这并不是你的错。所以,不要哭了……然后,昌浩扭头向四周望去。视野很窄,明明周围被火焰照得这么明亮,为什么会渐渐暗淡下去了呢?   「……红……莲……」   鲜血涌上喉咙,突然吐了出来。失去血色的嘴唇还沾着血迹。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昌浩转动眼睛搜索着红莲的身影。   「……」找到了。   就在距他不远的地方。红莲跪在地上,双手掩着耳朵。他在无声的哭泣着。昌浩把头重重地放回地上。已经没有力气再把头举起来了。   ——红莲,红莲。我不会有事的……   我只是个半吊子,等发现彰子的样子有点奇怪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爷爷不是经常这样教训我吗。他总是说,你还只是个「半吊子」呢。这是事实,所以这只是一次小小的失败而已……   这样的伤没什么大不了的,马上就可以治好了。因为,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变成……」   不输给任何人,要成为最厉害的阴阳师!眨了眨眼,眼角传来了一股温热。是火焰逼近过来的缘故吧。   「……红莲……,……红……莲……!」   传递过去吧!声音,把我的声音传递过去!突然,鼻子传来了甘甜的香味。   ——那是破邪退魔的伽第十二章香袋的作用(上)   昌浩用沾满鲜血的手把香袋从脖子里拉了出来。挤出浑身仅余的一点力气,昌浩把香袋撕裂,把里面的香暴露在空气中。伽罗的粉末随着热风上升、向火焰飘去。伽罗的香在空气里扩散。   「……红莲……!」红莲身处一片黑暗之中。   很冷。无论哪个角落都只有永恒不变的黑暗。在这里的只有红莲。其它一个人也没有。这就好了。如果有谁在我的身边,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我杀死了。火焰是夺走生命的可怕的东西。红莲的火焰是烧尽一切的地狱的业火。一个人的话,就不会再伤害到任何人了。   没错,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突然,传来了一阵香气。   这是,什么?   ——我把它分给你了,快感谢我啊!   是伽罗的香……   胸口火辣辣地刺痛。那种痛感集结成厚重的一团,像是要把人弄垮一样膨胀起来。   这时,从头上传来了一个声音。   「……找到了~魔君,我找你好久了~」   反射性地抬头往上望,昌浩正笑着俯视着红莲。   「……魔君?」   惊讶的反问了一句,昌浩一脸理所当然地伸出了手。被一下子抱了起来,红莲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白色魔怪。摸了摸魔怪的头,昌浩向四面环视了一周。   「这里很冷呢。又黑暗,还很寂寞我们快点回去吧~」   「……回去哪里?」   听到魔怪生硬的声音,昌浩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当然是回家啊~……啊啊,但是……」昌浩一下子把魔怪抱到自己的肩上,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脊。   「魔君这么温暖,不马上回去也没问题吧……」   魔怪屏住气息、睁大了眼睛。温暖?谁?说谎。腾蛇是冰冷的、恐怖的存在。独自一人是最好的。接着,昌浩微微吃了一惊,苦笑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啊……啊啊,又摆出这个痛苦的表情了……你真傻呢,痛苦的时候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我会听你倾诉的。所以,一起回去吧。因为这里这么黑,又冷,一个人的话会很寂寞吧?你真傻呢。我不是说过有我在吗?我不是说过你不是独自一个人的吗?你不是也一样吗?   所以,红莲……快来,我们一起回去吧——   ※※※※※   晴明把十二神将指使到火柱的周围,以手结印,但却突然停止下来一动也不动了。   「……什么?」   激烈的火焰在惊讶万分的晴明面前渐渐地平息,然后突然消失了。   在本宫的院落里,只剩下倒在一起的两个孩子和一动不动的、白色的魔怪。   「昌浩!」   晴明跑到孙子的身边把他抱了起来。但昌浩已是奄奄一息了。胸前染满了鲜血。左胸前那被贯穿的伤口仍不断有鲜血涌出。神将们围着昌浩和魔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到底是谁把腾蛇镇压住的?以前他失控的时候,神将们都是倾尽全力才把他制服的。晴明还什么都没做,神将们当然也还没有出手。难道……青龙死死地盯着晴明手中那只剩下微弱呼吸的昌浩那面如土色的脸。是这个孩子吗?在濒死的状态下把腾蛇制止住了……昌浩的狩衣因为吸收了鲜血而变得沉重,垂下来的手像冰一样寒冷。   「昌浩……!」晴明的心顿时凉了下去。也许是吐了大量鲜血的缘故吧,嘴角还有能看到凝固的血迹。已经太迟了。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这时一定会放弃吧。但晴明是稀世的阴阳师。怎么能让自己唯一的一个后继者、自己最疼爱的孙子死在这里!   「即使要以性命为代价,我也不会让你死的……!」   「晴明!」   **大声喊了出来。天后两手捂住嘴巴,发出了微弱的悲鸣声。青龙的眼睛露出了非难的神色,白虎正想说什么,但马上被晴明的目光所压倒,沉默不语了。   就在这时。   「原来如此……把我解放出来的,就是这个孩子啊……」庄严的神气出现在头顶的上空。   晴明他们抬起头,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一条银色的龙在上空盘旋,正俯视着他们。   「看上去还很稚气呢……在这里死去的话实在太可惜了……」   把长长的身躯盘旋起来,龙神把握在爪子里的玉石举到头上。   「这时打碎束缚、把我解放出来的谢礼。我就把慈悲赐予你们吧……」   玉石闪耀着光芒。放射出的光带降临到昌浩身上,把他包围起来。高龙神就这样飞向天空,消失在云的彼端……昌浩的身体在晴明的手中动了一动。晴明往下一看,只见昌浩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竟然拥有连贵船的祭神也出手相助、也许还可以改变星星轨迹的强烈的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   「……!」晴明低着头,声音哽咽了。   贵船清凉的夜风,轻轻地安抚着这位紧紧拥抱着幼小孙子的老人的脊背。   深深地潜伏在地里的穷奇感觉到鹗和狻的计划破产、以失败告终了。   「……真是没用的家伙!」   仍下这片言只语,穷奇再次闭上了眼睛。因为那不能愈合的伤口,穷奇的妖力正慢慢地削弱。   如果再不快点把藤原彰子的血肉弄到手的话……贵船的瘴气消失了。必须再次选取栖息之地。   但也并不是那么着急。这座山的神大概暂时不会回来吧。没错,在穷奇离开之前,即使他想回也回不了。穷奇闭上了眼睛。在他周围,遍布着他手下妖怪的尸骸。   「连肚子都填不饱……」穷奇傲然地扔下这句话,张开大嘴向那头部被击得粉碎的妖怪咬去,慢慢的把它撕裂。   雨正在下。这是时隔两个月之久的第一场雨。魔怪垂头丧气,一动也没动。晴明用瘦骨嶙峋的手抚摸着她的头部。   「这不是你的错……那个时候也是,并不是你的错。红莲……因为,那时你不是想要帮助我的吗?」   魔怪仍是低垂着头,没有回答。晴明没有在意,继续说了下去。   「红莲阿……独自一人是很寂寞的。说实话,我一直都很担心你……」   直到昌浩出生前为止。每当有孩子出生的时候……每当有孙子出生的时候……我就会想,这个还在可以真正的理解这个温柔的神将吗?能不感到恐惧,真真正正摸索到这个孤独灵魂的最深处,向他伸出双手吗?晴明并不是永远能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如果自己不在的话,腾蛇又会变成独自一人,被其他神将所厌恶、孤独地蜷缩在像冰一样寒冷的黑暗中,等待时间的流逝。   「没有发觉到彰子小姐的一样是昌浩的不对。因为他对信赖的人不存有警戒心……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半吊子,真的让人担心呢……」   三岁的天真小孩向因太多工作而辛苦得抱怨的晴明说道。   ——我要快点长大帮爷爷的忙!   小孩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精神饱满地说道。那个有效的还在的身姿,现在仍鲜活地刻在晴明的脑海里。这是真的。你要快点成为能独挡一面的人,然后来帮爷爷的忙啊。   所以,爷爷……   「你什么时候才能独挡一面呢……」   我从现在起回家有的!请你把很多重要的东西教给我吧。昌浩一定会好好记住的,安阳爷爷就没那么辛苦了吧?昌浩一定要变得比爷爷更厉害!所以,所以呢,爷爷……   一直健健康康地就好了呢——   「……之后,至少还要十年啊……」   昌浩长大成人,便得能独挡一面,实现和晴明的约定,还有和红莲的约定。爷爷可以看到你成为最高阴阳师的样子吗?   「似乎有点贪心呢……」   抚摸着昌浩的头,晴明眼角的皱纹又加深了。   ——他知道自己的天命。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时日。   「不要说这样的话……」   一直垂着头的魔怪用颤抖的声音叱责着晴明。   「谁能锻炼这个半吊子阿!除了你,还有谁呢……!」   晴明苦笑着,不住地点头。   「嗯,嗯……没错呢…第十二章香袋的作用(下)   听到了久违的雨声。昌浩缓缓地张开眼睛,只见魔怪就坐在枕边。   「……魔君」   用嘶哑的声音唤了一声,魔怪却仍旧低垂着头,一动也没有动。   昌浩眨了眨眼,皱起了眉头。   「……魔君,怎么了?哪里痛吗?」   话一出口,昌浩突然响起来了。在半梦半醒中,昌浩听到红莲那无声的悲鸣。   「……你真是傻呢,那不是魔君的错啊……」   正想坐起来,突然感到有点眩晕。也许是因为血气不足吧。放弃了这个念头,昌浩把手伸出来,放到魔怪的头上,胡乱地搔了一通。   「阿,真是不可思议!我不是还活着吗。……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早就已经下定决心绝对不能死了……」   昌浩快乐地笑了,但声音有点疲倦,这也许不是魔怪的心理作用吧。昌浩大概是在勉强自己表现出一副精神的样子吧。   魔怪的身体微微地颤抖了一下。昌浩的目光柔和了下来。   「没关系,我马上就会恢复健康了。……但肯定又会被爷爷教训了吧。说蛇呢面既然没有注意到,真是悲哀啊……之类的。」   说什么真的很悲哀,半吊子,靠不住……   「果然……魔怪不在身边的话……就不行了呢……」   声音渐渐变弱,昌浩的手吧嗒地掉了下去。   魔怪抬起了头。昌浩睡着了,轻轻地吐着安稳的气息。那安详的脸和从前一点都没变。魔怪那晚霞般的眼眸摇摆不定。魔君不在身边就不行了呢。   「……昌浩」   真的行吗?我可以一直留在你身边吗明明让你身陷险境了……明明那狂暴的火焰,差点把你推进死亡的深渊……记忆从脑海里浮现出来。想起了那双直率、清澈的眼睛。昌浩的睡脸,和十二年前最初见到的天真无邪的婴儿的眼睛重叠了。拿手,真的很小。提心吊胆地捉住红莲深处的枝头,然后似乎很高兴地笑了。   昌浩,你……   ——找到了~魔君,我找到你了。   无论经过了多少年,仍然在笑着……   ——来,我们一起回去吧~   你就那样子,向我伸出了双手……   「……」   魔怪垂下了头。静静地吞了一口气,耳朵微微动动了一下。白色的脊背剧烈地颤抖着,紧紧抓住和服袖子的爪子,暗暗地用力紧捏起来。事隔数日,在一个下着雨的晌午,昌浩迎来了一个客人。虽然仍然还是在床上,但只有这时候不能不起来。没有办法,只能在身后放一张案几,把背靠在上面支撑着上身。虽然还是很头晕,但昌浩却笑着摆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我不是说过不用担心我了吗?」   但坐在他面前的彰子完全没有相信,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一直盯着昌浩不放。   「说谎!因为我还记得很清楚……!」   彰子的眼睛开始湿润起来,就要忍不住了。终于按耐不住,彰子用双手把脸捂住。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没有听昌浩的话……!」   虽然事实确实是那样,但如果当面肯定的话彰子实在太可怜了,所以昌浩拼命地摇头。   「但最坏的还是操纵彰子的鹗,我知道彰子并不想杀我的。」   「那件事情……!」   彰子泪眼婆娑地抬起了头,昌浩慌忙订正自己的发言。   「不对,我要说的事……彰子并不想那样做的,只是被鹗操纵了吧。所以,这并不是你的错。」   彰子的心在哭。昌浩知道这点。她什么都记得。光是那样就已经非常痛苦了吧。昌浩低垂着头,向把手放在双膝上的彰子伸出了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就像在哄她一样开口了。   「我真的没有问题。不要哭,如果彰子哭的话,我会很困惑的……」   看到有人哭的话会很痛苦。光是看着就会觉得心痛,不知道该怎么办。   拭干她脸上的泪珠,昌浩露出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看到那个笑容,彰子放松肩膀、轻轻的点了点头。一直在旁边沉默地看着他们对话的魔怪走到彰子的面前,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   「不用在意。本来就是这个没有注意到鹗的企图、半吊子的、不可靠的少年阴阳师不好!」   「真是尖酸的话呢……」   看着盯着他的昌浩,魔怪忘形地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虽然这只是可能,但昌浩这家伙欠下了贵船的龙神一笔债呢。不认真努力修行的话可能会遭天罚的哦!」   「魔怪先生,那是怎么回事!」   昌浩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魔怪灵巧地翘起前足开始说明了。   「这个嘛……因为贵船神社的祭神帮助了我们。神祗这种东西,如果不好好祭祀的话是会降灾的哦!而且,贵船的神是可以列入日本前五名的神祗,所以如果你将来变成了半吊子的阴阳师,那就真是岂有此理了!所以,天罚就会降临了。」   「如果变成半吊子的阴阳师就会给予天罚……这,难道是我的错……!?」   昌浩茫然地低吟起来。在不知不觉中就欠下了一笔债,如果达不到神的标准,还要接受天罚!不愧是贵船的神,真是不讲道理。   「就是这样,加油啦,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   大喊了一声,昌浩像是要开解彰子的样子,对她笑了一笑。   「看……就是这样,所以,你不要在意……」   「没错没错。就把它看成是要达到良好修行结果所必须作的基础修行就好了。」   「魔君没资格这样说!」   「我不是魔君!」   看到两个人的斗嘴,彰子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容。也许是放下心来了吧,彰子大大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像是想起什么的样子,把手往衣袖里探。   「昌浩,这个……」手掌上放着一个新的香袋。彰子向眨着眼睛的昌浩说道。   「晴明大人对我说,多亏了这个香袋的香,才没有酿成更大的灾祸,虽然我自己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真的觉得自己终于有一点用处了。」   接过香袋,昌浩轻轻地握在手心。嘴边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嗯……真的帮了我的大忙。谢谢!」   鹗的喙。燃着的熊熊烈焰。还有飘散的伽罗的香。   「我还分了一点给魔君呢。」   昌浩乱搔着魔君的脑袋,魔怪也任由他摆弄,轻轻的点了点头。   「……是这样吗?那真的是有效果呢!」   在把手放在嘴边,笑得像花一样的彰子的右手上,昌浩突然看到了一个像伤痕一样的东西。   「彰子,你的手……」   昌浩一开口,那伤痕马上消失了。彰子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   「什么?」   「没事……大概是看错了吧……」边说着,有什么动议萦绕在昌浩的脑海。是焦躁感?不对,还是不安?   一定是心理作用吧。甩了甩头。昌浩改变了话题。   「话说回来,左大臣大人竟然允许你外出呢。我还想你是不是已经被彻底禁足了。」   听到这话,彰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本来是那样的……所以我是拼命恳求他的。现在也是时候回去了……」彰子站了起来。   「真的很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救了我。」   最后留下这句话,彰子就离开了安倍宅。   ※※※※※   因眩晕而躺了下来的昌浩三番四次地拿起新的香袋端详。仔细观察,那是用非常上等的丝绢做成的。色调也调染得非常和谐,真的很有品位。   「昌浩,你就这么得高兴啊~真的太好了呢~~」   朝隐隐发笑的魔怪吐了吐舌头,昌浩抬头望向天花板。鹗,和狻。真是可怕的妖怪。他们把穷奇称为主人。这就是说,穷奇的实力要远远凌驾在他们之上。他一脸认真地望着自己举起的双手。不能大意!只要穷奇还潜伏在某处,自己就不能疏忽修行。昌浩突然想起了彰子手上的伤痕。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也许只是什么东西的投影,但总觉得难以释怀。   「啊……式神!」   注意力被魔怪的声音唤回来,只见一只白色的鸟降落到他的面前。   「嘎~」昌浩发出一阵像是踩到青蛙般的叫声。这只鸟确实是……   「是爷爷的鸟。」   就像是回应他一般,鸟变成了纸片慢慢地飘落下来。昌浩马上跳起来,在纸片落地之前把它抓住,阅读起了上面的文字。魔怪在一旁观察着昌浩的神色,不一会儿,昌浩的脸色浮现出一丝危险的气息。在不动声色的往后退的魔怪面前,昌浩一把把信纸揉成了一团。   「……昌浩,上面写什么了?」   魔怪悄声问道。昌浩的肩膀激烈地抖动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呵……」   好、好可怕。不是开玩笑的,实在可怕!   「那……个……」   伴随着像轰隆隆的雷鸣般不稳的声音,昌浩站了起来。   就像往常一样,信里写着这样的话——   「把藤原彰子小姐牵连进来,还要惊动到高龙神出手相助,爷爷我实在太伤心,太郁闷了……啊啊,这也是因为爷爷的教导方式不好,很是追悔莫及啊。啊啊……你真的、真的要从头开始修行。晴明上」   昌浩把捏成一团的信纸举到头顶上,但突然一阵眩晕袭来,就这样倒在了褥子上。   「昌浩!」   双手无力地把纸团从手忙脚乱的魔怪上方扔过去,昌浩仰望着天花板大声喊了出来。   「可恶!!!!走着瞧吧,你这糟老头子————!」   魔怪眨了眨眼,拍了拍手大笑起来。昌浩懊恼地瞥着他,怒号起来。   「魔君,你身为魔怪,不准笑!」   魔怪什么都没有说,露出平和的目光,轻声地笑个不停。   于是,京城的秋意浓了——第三卷镜子的牢笼   第一章高龙神(上)   --……喂。   听到了声音。   --……回答!   可怕的、恐怖的声音。不能听,更不能回应。如果打破这个禁忌,就会成为那个可怕妖怪的囚徒。一定不能听。如果不小心回应的话--   藤原彰子啪地睁开了眼睛。全身被汗湿透了。冰凉的冷汗产生出讨厌的感觉。手指尖冷得像冰。   “……什么东西?”   彰子起身来看。肌肤不寒而栗。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住的是东北方向的对屋。东、南、西三面都用帘子围住了。八月中,昨天好象是满月吧。从西侧的帘子射进来青白色的月光。月已经沉下去了。从投影的角度来看,大概已经过了寅时。深呼吸了几次的彰子,突然觉得右手有种异物感。用不停颤抖的手指把汗水湿透的袖子挽起来。沙沙的奇妙的触感从手背一直传到手腕,好象在皮肤下面蠕动。搓了下右手手背,她环视了一下屋内。好冷。为什么会这么冷呢?不管天气再怎么变凉,现在也还只是秋天。白天有时还会出汗呢。这种让人抖的停不下来的寒意,实在不同寻常。披上了旁边的和服外褂,彰子双臂抱住了肩膀。莫名的恐惧。一直在本能的发抖,仿佛在告诉自己将有危机。   --回……答。   彰子屏息凝气。在帘子的对面,有一个比任何怪物都恐怖的东西存在。那是什么。彰子好想高声大叫,但是发现自己做不到。喉咙好象被冻住了一样。被怪物所发出的瘴气笼罩,她全身僵硬。两团闪耀的光球捕捉住了彰子。如果冰刃一样、银色摄人的光。   --回答……   彰子拼命的移开目光。要是回答了这个“声音”的话,一定会发生恐怖的事情。救救我!谁来救救我!!父亲大人,晴明大人,吉昌大人--昌浩!彰子拼命地想挥去浮现于心中的这个人影。不行。不能再依赖他了。前段时间昌浩负了很重的伤。现在还卧床未起。让昌浩负了那么重的伤,都是彰子不好。如果她从一开始就好好地听他的话,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所以,不能再依赖他了。已经不能,也不想让他再面临险境了。彰子死命得伸出手,抓紧了放在枕头边的那个香囊。以前有人教过自己香囊有驱魔辟邪的功效。双手握紧香囊,她虔诚地祈祷。救救我。拜托了,保佑我。包围这两个房间的结界变弯了。与此同时,响彻起割破硬物的声音。   --……   握紧香囊的手,毫无血色,白的像张纸。不知对峙了有多久。硬物割破的声音再次传来。   怪物站在牢不可破的结界对面,凝视着彰子。突然眯起了眼就那样消失于黑暗之中。弯曲的结界也慢慢地回复原来的样子。   “……”   妖气完全消失了。在确认这一点的同时,明显地能感觉到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像弦一样断了。   彰子握着香囊,就那样颓然地倒在了褥子上。秋已过半。八月也快到月底了,到了黎明的时候,只穿一层单衣的话会觉得寒冷的季节。东方的夜空,细月如弓。即使由于月光掩映稍微显得暗淡的群星也不甘示弱地显示自己的存在,点缀了夜空。散落于夜空的群星,昭示着所有生物一出生就背负的命运。据说能够自由地运用观星术的人眼里,星星就像记述命运的文字一样。   “……咦?”   出了庭院,仰望星空的瘦长身材的老人,突然皱了皱眉头。随着凉意加深,天空也越来越高原澄澈。凝目细看隐于月影之后群星的老人,以指按唇,状若沉思。每晚都会观察的星星。位置好象有点发生变化……?   老人——安倍晴明,撩起了狩衣的下摆,上了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间,在书桌前坐下。   “晴明,怎么了?”   传到晴明耳边低低的声音,含有一丝惊讶。接着,朦胧瘦长的身影出现于晴明身后。茶褐色无暇的长发,在腰间扎了起来。一副冷静到面无表情的面容,但是却隐含一种让人安心的暖意。投视于晴明背后的双眸是清澈的茶褐色。右眼下方有一个像痣一样的黑色图案。肩上缠绕着一片如同墨染般深颜色的布,大小不一的三个银环装饰着脖颈。由肩覆盖至膝的长布下面,是和寺庙里的明王像或佛像非常相象的打扮。左腕摇曳着宽宽的银色手镯。经常侍奉于晴明左右的十二神将之一的木将**。晴明没有回头答道。   “突然有件事放不下心。……你先别说话。”   平常一直很沉默寡言的**,如果没有特别重大的事一般不会插言的。尽管如此,晴明却明确的做出禁言的命令,那是因为还有好几个神将都经常在身边的缘故。现在隐身的除了太赏和天后,还有天一。书桌上放着阴阳师占卜所用的道具六壬式盘,旁边是星象图。神将们屏住气息,一直在守护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脸严肃表情在占卜的晴明瞪大了眼睛。   “竟然……”   小怪,突然睁开了眼睛。安倍府邸的昌浩的房间。这儿的主人昌浩,由于前段时间所受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所以早早地就睡下了。卧在昌浩所穿的大褂袖子上的小怪,突然起来了。悄无声息地打开房屋侧门,敏捷的动作好象一只猫。如同一只大猫一样的柔软身体,覆盖了一层白色的毛。清澈透亮的眼睛闪耀着晚霞一样的光芒,长长的耳朵微微地在后面摆动。脖子周围的一圈突起好象勾玉项链。时间赶过寅时吧。最近太阳出的晚,所以黎明时分是刚到卯时左右。穿过青白色月光照射着的走廊,小怪仰头看天。抬头仰望的也空里嵌着一钩下弦月。另外还有,隐在月影中的群星。小怪眨了眨眼。突然有某种预感。即使睡觉时,意识也没有完全消失。在最深的地方意志总是清醒的。那应该称之为本能吧。   --据那之后,已经过了快两个月。   七月初,正是乞巧节的时候。被来自异邦的妖怪们唆使而进行诅咒的藤原圭子,据说现在还卧床不起。不过身体正在渐渐好转。曾经暂时落于妖怪之手的藤原彰子,由于她既没有受伤也没有得病,所以据说现在平安无事地过着每一天。有时,会由于担心一直没去工作的昌浩而派人送过书信来。另外,每次昌浩一看到她的书信都会抱头沉思,然后慢吞吞地起来练字。   据本人说:   “回这么漂亮字体的书信,我的字不练怎么能见人呢!”   虽然没有难看到称之为蚯蚓爬的份上,可是昌浩的字确实称不上漂亮。推想一下他的心情,小怪由于怜悯不禁想落泪刚一轻轻的擦拭眼角,身着白色单衣的昌浩就停住手死死的盯着小怪。   “……小怪,我有可笑到让你想哭的地步了吗。这样的话那你就别客气,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吧。”   虽然嘴上说着“你痛痛快快地哭吧”,可是昌浩的目光却冷得营造出了腊月天寒风的效果来。   强忍住要笑喷出来冲动的小怪,故意咳嗽一声,抖了抖肩膀。然后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来。   “啊?没有啊。”   “……别装蒜了。”   每天都在这样温馨和睦的氛围(=,=)下交谈,小怪默默地守护着日复一日好转起来的昌浩。快到八月底,最近昌浩终于能够一整天都坐起来了。和异邦大妖怪穷奇手下的两只鸟妖展开殊死搏斗的昌浩,由于贵船的祭神--高龙神的帮助下好不容易保住了一条小命,可是由于出血过多,半个月以上的时间,一直卧床。彰子来探望的时候硬撑着起了床,这也对病情很有坏处吧。不过,考虑到昌浩的心情,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另外,由于秋日连绵不断的阴雨,气温突降,这也导致了抵抗力下降的昌浩的身体完全垮下来了吧。得了恶性的感冒,一直苦于久治不退的微烧和严重的咳嗽。咳嗽这种东西确实很消耗体力。前段时间每天晚上都苍白着脸拼命咳嗽,最近病势终于稍微有些好转,稳定了下来。确实如字面所说的是大病初愈,所以昌浩一直没有去工作,也没有离开京城。有时小怪会受昌浩所托而去京城看看情况。那时同为十二神将的**和天一就会守在昌浩的身边。而且好象是自愿的。晴明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肯定会很欣慰的微笑吧。不,岂止是欣慰地微笑啊,孙子能够得到他们的认同,也许会乐得合不拢嘴吧。这样啊这样啊,那你们去吧去吧,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用扇子遮住嘴眼角下弯的样子简直可以想象出来。那是,绝对不会展露于昌浩面前的祖父的温柔的脸。回到昌浩的房间,小怪眨了眨眼睛。然后又一次抬头看了看夜空。眯着晚霞色的眼睛极目远望满天的星象。虽然名列神族,可是作为小怪的本相的腾蛇却不是全能的。通过观察星星的动向来预见的能力,比起优秀的阴阳师来差很多吧。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具有远超人类的敏锐感觉。   “……在动吗?”   星星,虽然只有不易察觉的一点点,不过觉得和前几天的位置不太一样。那确实是只有一根针那样细微的位置偏差。这,和谁有关呢,腾蛇不具有读出具体内容的能力。只是,直觉这样告诉自己。   “好象和昌浩有关……?”   这不是昌浩本人,而是和昌浩有关的人的命运发生巨大变化的前兆——突然间,强烈的神气从天而降。   “什么?!”   好象被弹了一下回过身去,小怪跑到了走廊上。然后,从稍微开了一条缝的侧门穿过,跑进昌浩的房间。褥子上,本来应该睡着的昌浩单膝支地已经起来了。但是……   “——”   小怪正要跑过去,可是停住了脚步。昌浩也看到了他,然后眯起了眼睛。   两人中间隔着一定的距离,小怪眼中闪耀着危险的光芒。瞪着昌浩低声吼叫。   “……有什么事?”   静静地回视小怪的昌浩,突然嘴角轻轻漾起了笑容。   “……哦,只一眼就看破了啊。不愧是十二神将啊。”   昌浩一只手提起和服外褂。在气温日复一日下降的京都的夜晚,只穿一层单衣肌肤确实感到有些寒意。穿上和服外褂,昌浩出了走廊。那身体所散发出来的是藏也藏不住的,摄人的神气。越过肩头扫了一眼,昌浩好象洞穿了小怪的心思一样说道。   “别担心啊,神将。事情一办完我就会走的。你在这儿显出本相,不觉得会惊扰到别人吗?”   追在昌浩后面,小怪低声回答道。   “真是的,他的身体明明还没有完全康复,简短直接说你的事。”   夜风拂面,昌浩俯视着小怪。头上没有扎上的黑发,轻轻随风摇曳。”   “……异邦的妖异们,从贵船那儿消失了。不知去了哪里。”   小怪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条件反射般的提高了声音。   “高龙神,那是……!”   俯视小怪的昌浩的表情突然柔和起来。   “我干吗说谎?”   昌浩——那附身于昌浩的高龙神,从容不迫地抬头望第一章高龙神(下)   “再没有比这更让人不甘心的事了,我竟然没能打倒那些家伙。”   轻轻皱着眉头说话的声音和语气都和平常的昌浩既像又不像。   “……他作为人类倒是挺有骨气的。”   以手按胸,显示作为昌浩的形象的贵船祭神轻轻一笑,眺望着小怪。   “等你们有什么事的话直接呼唤我就行了。……当然了,前提是那个呼唤的声音能传到我耳边……”   “肯定能传到你耳边的。这点力量,昌浩还是有的。”   对于小怪的出言不逊,高龙神只是微笑。皱紧眉头闪到一边,小怪抬起头来看他,眨了眨眼。这真是件好事啊,高龙神也够慷慨的。等有什么情况的话,昌浩可以再次呼唤这个神。如果那个声音是真的的话,会再次借力量给我们。这个神是这样跟我们约定的。肯定有什么内幕。一瞥毫不掩饰警戒心的小怪,高龙神好象觉得很可笑似的低声窃笑,肩头的外褂轻轻飘动。样子确实是昌浩没错,可是却充满着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气息,很奇妙的有一股大人气,看起来不象人类。清澈的酷似白色刀刃的双眸只能用晶莹来形容。   “信不信是你们的事。但是,你只要记住我绝不会食言的。就这些事,我要回去了。”   外褂轻轻脱落。与此同时昌浩的身体也瘫倒了下去。用肉眼看不到的神气瞬时飞散而去。留下异常清冽的轨迹。消失于北方的天空。   “昌浩!”   刹那间小怪变身现出了本相。和身材小小的小怪判若两人,修长魁梧的身影出现于走廊。扶住快要倒下的昌浩,给变得冰冷的身体披上外褂并把他抱起来。回头仰望高龙神留下的神气的轨迹,红莲的金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激愤的怒火。   “昌浩明明刚刚大病初愈,竟然……!”   也许因为昌浩睡着了没有抵抗所以才可以轻易附身吧。即使如此对身体也是很大的负担。   更何况,对方可是日本屈指可数的贵船的祭神啊。   “能够让那个神完全附身,真是了不起的事啊。”   被突然响起来的超然物外的声音吓一跳,红莲回过头去,晴明由走廊的阴影里走出来。   “晴明……”   老人好象知道一切,嘴角含着笑意。红莲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确实是这样的。作为稀世的大阴阳师,不可能察觉不到神明的降临。晴明仔细凝视被红莲抱在怀里的孙子的脸。一副安心的睡脸纯洁无暇,和小时侯没有两样。被月光照耀着,脸色虽然显得有点苍白,呼吸却很匀称有规律。高龙神好象为了不给他增加负担,尽量抑制了神气。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昌浩的睡脸,晴明苦笑了一下。   “……真是的,竟然被这么一个棘手的家伙看中了”(某风无聊插花:是指高龙神对于红莲来说是个太强大的对手吗~~)   如果能把其拉为伙伴是很值得信赖的,可是一旦被这个神所贬斥厌恶的话,那是会被诅咒到子孙最后一代的。   “真是让人不知怎么办才好。”   晴明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明显的言不由衷。秋风拂面。晴明抬头望月。红莲也效仿他抬头望天。   ——异邦的妖怪们,从贵船消失了。   那些异邦的妖怪们,一直到现在都被认为是躲藏在贵船最隐秘处。高龙神也为此回不了他本来应该在的贵船山。昌浩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曾经拜托小怪去京城打探一下情况。为了探听到来自贵船的异邦的妖怪们有没有入侵京城,那之后有没有什么动静,现在还留在贵船没有。为了知道这些情况。另外高龙神也是知道这些情况,所以才特地来通知异邦的妖怪们的动向的吧。从贵船消失的,穷奇所率领的异邦的妖怪们。红莲的脸闪耀着危险的光芒。   “……消失在何方了呢?”   第二天。   “呜,体力有些衰退了呢。”   昌浩一边伸着腰一边哼哼着。   “咦,怎么在啪啪地脆响呢。也许还是应该稍微运动一下会好点吧?”   “你在说什么!”   小怪朝悠哉悠哉的昌浩怒吼道。像金刚力士一样叉腿而立,瞪视着昌浩。   “别突然剧烈运动!别忘了你可一直都卧床不起的,现在刚大病初愈!”   但是昌浩脸上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不停地拉伸一下,或是转转身体,拍拍肩膀,动来动去。歪着头想了一会,昌浩俯视小怪说道。   “不知为什么今天身体状态出奇的好。一直到前天都还很沉重的身子,今天突然奇迹般的变轻了。太奇怪了~”   把手放在肩上不停地把头转来转去的昌浩,确实是一副觉得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说呢……就好象是用爷爷的法术一瞬间回复体力的感觉。……嗯?不对,比那个更厉害。”   为什么呀?看着好象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在那抱着头苦思冥想的昌浩,小怪用一副苦涩的表情眺望了一下北方。贵船的祭神,还真的帮了忙。干得还挺漂亮的嘛。没有注意到小怪不高兴的样子,昌浩很开朗地说道。   “所以啊,我打算从今天开始去工作。如果现在去的话还是赶得及的。”   “哦-哦是吗?……啊?——什么?!”   小怪无意识地正要点头同意,突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小怪,昌号一边拉伸胳膊一边笑。   “放心吧,我会注意不让自己太累的。前段时间好象有赏月的宴会,所以暂时也不会有大规模的庆祝活动吧?”   最底层的昌浩,简直就是阴阳寨的杂役。一有应季的庆祝活动,简直忙得要命。因为疾病一直卧床不起,所以也应该不会有人给出什么难题来刁难,也不会有像以前那样下了班不能回去从早到晚加班工作的事吧。不过话虽如此,阴阳寨本身没有什么事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你在说什么呢!你以为吉昌和露树还有晴明会同意吗,你这个笨蛋!连判断能力也还是半吊子的少年阴阳师!”   “你趁机说什么的!”   昌浩以间不容发之势反问,然后撅起了嘴。   “没有关系的,我的身体真的完全康复了。而且……”   昌浩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还有穷奇它们一伙。我可不能这么天天躺着。”   一直到昨天,一站起来都还觉得头晕,可是那个症状消失了。一直窝在家里,身体却惊人的变轻快。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不管怎么说治好了就没事了。虽然体力还没有完完全全地康复,但是再过几天,肯定能和以前一样运动自如吧。昌浩站起身穿上出仕用的正式服装“直衣”,对着镜子把头发往上拢了拢整了整发髻。最后的工作就是把乌纱帽戴好。刚开始时总是弄不好,软软地歪在头上,最近终于能弄平整了。   “好了,准备工作完成。”   昌浩回头看了一眼一副不同意的表情的小怪,问道。   “怎么样?”   小怪闪到旁边,把昌浩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很不情愿地回答道。   “……嗯,还成吧。”   高龙神在附身于昌浩的时候,补充了他损耗的体力。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过姑且可以理解为一番好意吧。昨天晚上,贵船的祭神来过的事情,昌浩本人一点也不记得了。转告了异邦的妖怪们的动向,同时也让昌浩回复体力,那个龙神慷慨的有点过分。让人忍不住猜疑他到底有没有什么别的动机也是理所当然的。小怪不有得这样想。神,要是一旦生了气,比起那些恶灵和怪物更可怕更难缠。这点最好还是小心为好。   “走啊,小怪。不快点的话就来不及了。”   朝站在侧门呼唤的昌浩点了点头,小怪站起身来。   到餐桌一看,晴明已经坐在那儿了。吉昌好像已经出门了。   “早上好。”   “早……你干吗打扮成这副模样?”   连晴明也瞪圆了眼睛,昌浩一边坐下一边答道。   “我打算从今天开始去工作。”   “这样啊……啊,你要是觉得能去的话那我也不拦着你……脸色还真得挺不错的嘛。”   晴明投过来不可思议的目光,昌浩很可疑地回答道。   “是吗?我,可是已经大病初愈了呦。”   如果他不认为是大病初与那怎么办?心里冒出了不太对劲的疑虑。看着在饭桌前也不拿筷子,   就那样抱着胳膊,哭丧着脸的孙子,晴明说第二章贵船的神(上)   “不管怎么样,先吃饭再说吧。你休息了这么久第一次上班就迟到可不太好吧?”   “嗯,是啊。”   嘴里说着我要开动了,拜了一下前面,昌浩拿起了碗筷。一边看着狼吞虎咽的昌镐,晴明开始小声地问坐在旁边的小怪。   “……昨天晚上的事情你还没跟他说吧?”   “是啊,这家伙一点也没意识到。……龙神好像让昌浩的身体完全康复了。还真够慷慨的。”   昌浩斜眼看着低声说话的晴明和小怪,两人到底再说什么内容心里想知道得不得了。可是事实上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只好不停的吃饭。等昌浩终于把碗筷放下,晴明他们的谈话也告一段落了。   “谢谢款待。”   “嗯。”   “……这话可不是对爷爷你说的呦。”   “我也不是在回答你的话哦。”   眯缝着一支眼,晴明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昌浩直直的盯了祖父一眼,轻施一礼站了起来。   “哪,我走了。”   “路上小心点。”   朝眯缝着眼的晴明默默点了一下头,昌浩转过身去。   “走啦,小怪。”   “你头里先走,我这就去。”   嘴里着这样说着,小怪还是没有动身。等到确认昌浩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小怪压低声音说道。   “看着架势,他今天晚上可能会出去。”   “我猜也是。……那就拜托你了红莲。”   小怪正确领会到了这句话所包含的认真严肃的意味,轻轻地笑了。   “用不着你吩咐我也知道。”   由于快到八月底了,所以白天渐渐变得短了,一个老年卫士过来跟许久没在皇宫出现的昌浩搭话。   “昌浩大人,身体已经好了吗?”   也许是听到他卧床的消息了吧。上了年纪的卫士,用看自己孙子的目光看着昌浩。也许祖父和孙子之间的年龄差这样的话才算正常吧。晴明,是有点年纪太大了。以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它是相当高寿的。   “托您的福。让您担心了,我已经完全康复了。”   看着微笑的昌浩,卫士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那真是太好了。不过,别太勉强自己啊。助一点身体。”   “知道了。”   点了下头,昌浩朝阴阳寨走去。走在他身边的小怪突然摇了摇尾巴。   “大概有一个半月了吧。昌浩,你还记得怎么工作吗?”   “你真是太失礼了。”   小怪跳上眯缝着眼的昌浩的肩头,继续小声地说道。   “休息的这段时间全忘了。要是发生这样的是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好好干呦,晴明的孙子。”   “别叫我孙子!”   昌浩扬了扬眉。小声地回答道。   “我可是一边休息一边复习哟,书也在读,用不着你担心。……但是不管怎么说,我的修行还是不够。”   最后的一句话里含有一丝苦涩的意味。小怪眨了眨眼。昌浩把显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要来窥探自己的小怪的鼻尖,轻轻地按回去了。   “如果我开始就好好努力的话,也应该能注意到彰子小姐那儿发生的异状,也用不着爷爷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勉强自己。另外……”   话说到半截,昌浩突然摇住嘴唇。   “昌浩?”   “……没什么。”   只把眼睛转向小怪,昌浩眉间皱了起来。如果自己不努力的话,那放弃式神身份离开晴明到自己身边的红莲就实在没有面子了。十二神将青龙仍然投过来像针一样刺人的视线。我知道你讨厌我,把爷爷奉为至尊,可是你也不至于一天一趟的来打探我吧。我可是觉得连冷汗都出来了。这些话不能对青龙本人说,所以昌浩一般都是假装没有注意到,在那装着读书或是睡觉。还有,青龙来得时候每次小怪不知为什么都不在。不,也许是反的。因为小怪不在,也许青龙就是啾准了这个时机来的也说不准。在去阴阳寨的路上,昌浩一边对擦身而过的贵族们点头行礼一边仔细思考这个问题。这么说来,**和天一也偶尔会来的。而且都是在小怪不在的时候。仿佛是啾准小怪受昌浩所托去京城的时候,俩人中间的一个,有时俩人都会出现。一直到小怪回来为止都是什么也不做只在旁边守着。**从来不把心事显露于脸上,很沉默寡言,问他为什么他也不会回答。问天一的话只是歪着头静静地笑。……为什么神将们都是这样的呢?斜视了一眼蹲在肩头的小怪,昌浩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   注意到他的视线小怪眯起了一只眼。昌浩摇了摇头。   “没,没什么。”   此时,旁边突然有人用很兴奋的声音说道。   “哎呀,这不是昌浩大人吗,身体已经康复了吗?”   站住身回头一看,昌浩慌忙行礼。   “行成大人。对不起没有注意到您……”   “没事没事,别放在心上。你可好久没来了吧?”   兼任右大牟和藏人头这两个职位的藤原行成。作为昌浩成人礼的加冠人,他一直很关心昌浩。   受了伤卧病在床的时候他也多次派人来问候。藤原大人对自己这么好,昌浩暗下决心:如果行成大人要是有什么事的话,一定要报恩。和同龄人相比仕途一帆风顺的行成肯定也树立了很多敌人吧。肯定也被卷进了很多麻烦和阴谋当中。比如说像诅咒之类的……真讨厌啊,政治真是恐怖,肮脏又血腥。知道越多的内幕越会觉得心情沉重。   “好象已经完全康复了。看到你的脸色我也安心了。”   “是的,已经完全好了。”   昌浩回答道,突然发现行成穿的不是平常的衣服,而是很随便的直衣。注意到昌浩惊异的目光,行成朝下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不由的展颜而笑。   “啊,这个啊。最近都城内频频发生可疑事件。皇上命我立刻禀明情况,所以才……”   进行直接调查和搜索的是卫府和京职、御吏等,这是正要去奔赴现场。   “您说可疑的事件指的是?”   听到昌浩的话,行成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啊,这样啊。你不知道啊。神秘失踪哟。”   “神秘失踪?”   京城的所有地方都有人失踪。职业和年龄也都不同。有在贵族宅邸工作的杂役,也有神社的神官,厨娘,卖东西的小姑娘,还有佛阁的僧人。据说最近被害者已经扩大到皇帝近前的殿上人的亲戚,宫中的女官。   “神秘失踪的人没一个回来。生死不明,原因也不明。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会让不安不断扩散的,所以皇上命我迅速寻找失踪者并调查原因。到时要是非人力所为的原因,还要请求阴阳寨的协助。那时就拜托你了哟。”听到行成的一番爽朗的话语,昌浩苦着脸回答道。   “……这些话您不应该对我这种还在干些杂活的人说,而且我的水平也只能称得上半吊子。我觉得您还是应该对我父亲和伯父说比较好。”   “哦,这样啊?但是我可是非常期待你哟。”   行成爽朗地说完这番话,就朝等待的部下们走去。   一边目送他,昌浩一边用认真的表情思索。   神秘失踪。人,突然消失。这怎么可能。   “……小怪。我们今晚去贵船吧。”   “贵船那儿已经没有异邦的妖怪们了哟。”   听到小怪的话,昌浩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的吗?”   “是啊。……昨晚你睡着的时候贵船的龙神特地过来通知的。”   “……咦?”   自言自语的昌浩突然脸色变的很苍白。   “……你撒谎。我怎么一点都没注意到第二章贵船的神(下)   哇,我惹龙神生气了,我会被诅咒的,会遭天谴的。对方可是神仙哟,被忽视了肯定会很生气的。看着抱着头蹲在地上的昌浩,小怪从他肩膀跳下,打圆场私的摆了摆手。   “没事的,这种小事不要放在心上啊。”   贵船的神好象很喜欢昌浩的样子。不仅救了他的命,帮助他恢复了体力,特地来通知异邦的妖怪们的情况,甚至还答应到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呼唤他就行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无微不至。……要是跟昌浩说这些的话他就会得意忘形,跟晴明商量之后还是决定不告诉他了。(……这一段打的风黯我心旷神怡啊……红莲似乎是遇到了一个强劲体贴的对手了哟OHAHAHA。而且居然私心的不告诉某孙子!啊小怪你应该有信心的啊,龙神再好小孙子还是需要你的啊啊啊啊~~~~)   昌浩猛得抬起头,用很认真的表情说道。   “他,没有生气吗?比如说像骂‘你这个笨蛋’之类的,并在背后通过乌云笼罩和电闪雷鸣来增加威吓效果之类的。”   “……你,想太多了吧?”(小怪心音:昌浩,你就这么在意他的感受吗??)   “说神仙会诅咒的不是小怪你吗?”   “你想太多了,别烦恼了。”(某怪:555555555555,昌浩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砰砰地拍着昌浩的肩膀,小怪转过身去。   “不管怎么说,还是去看看为好。也许还留有什么线索。”   昌浩点头赞成,然后站起身来。到了酉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幕垂下。下了班之后稍微小睡了一会的昌浩,等天完全黑下来以后从安倍家宅院溜了出来。身上穿的是松叶绿狩衣。尽量选择了颜色深的衣服,是为了方便隐身于黑暗。跟晴明打了一声招呼说要去贵船。但是没有告诉父母,吉昌也许已经意识到了吧。   “不管怎么说,那可是我老爸。”   昌浩一边越过围墙一边自言自语道。用轻快的动作跳下了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地站起身来,紧跟在昌浩后面小怪的白色的身影也飘落下来。小怪用后腿站立,突然越过昌浩的肩膀眺望身后的围墙。   “……喂。”   突然小怪锁紧眉头现出一股杀气,昌浩歪头沉思。   “什么?”   但是小怪刚才的呼唤好象不是针对昌浩的,晚霞色的眼睛看的是昌浩的身后。昌浩顺着小怪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了围墙上单腿屈膝坐在那里的男子的身影。浮现于黑暗的一个青年。深颜色的长发,搭在肩上的长布。散发出来的少量的神气。青年翻转长布,轻飘飘地落下。   “……嗯……?”   昌浩扫了一眼小怪。小怪用很可疑的表情瞪视着青年。   “……**,你来干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你们要是去哪里,我也想跟过去看看。”   “到底是为什么?”(突然醒悟过来……**是只大电灯泡啊啊啊啊!!!)   **是晴明的式神,本来是应该在主人晴明左右侍奉的。他竟然,离开了安倍家跟昌浩一起行动,这到底吹的是哪门子的风。看到一脸惊讶的昌浩,**若无其事地简短说道。   “我只是突然想跟你们一块去,别在意啊。”   即使你不让我们在意,可是能不在意吗。(风黯我要暴走了……果然只有打字时仔细读才能发现更多的问题啊……**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啊啊啊)   **一直盯着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在不停地在骚后脑勺站在那里的昌浩,(果然……目标是孙子吗?)突然把缠身的长布一甩,于是颀长的身影突然消失。虽然消失了,可是就在附近。他的气息就在附近荡漾。好象是打算隐身同行。昌浩踌躇了一会,不过时间不多了就决定不在想这件事了。好久没有被夜风这样轻抚了。他开始跑起来。跟在他后面的小怪一边跑一边问道。   “你打算怎么办?”   “先去贵船,这之后怎么办,不先确认一下贵船的情况不行。然后,再稍微调查下失踪者的情况。”   一边在皇宫内干着许久未干的杂务,一边注意倾听到处都有人在谈论的关于神秘失踪的各种传言。皇宫内就是传言的宝库,贵族们基本上经常在一起进行信息交流工作的。所以只要稍微用话一套他们就说出来了。而且这次的时间非比寻常,虽说是阴阳寨所属的低级小官,可是昌浩毕竟是“晴明的孙子”,要是他关心这件事的话,在他问之前就有人主动过来说。虽然绝大多数是问“晴明大人关于这件事怎么想的”。哎,算了,无所谓。不过话说回来,一看到人家毫无前兆地就问“晴名大人怎么怎么样”。拜托以后能不能别这样啊。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有正儿八经的名字“安倍昌浩”的。昌浩心里虽然是这样想并有些生气,可是表面上却很平静的回答各种问话。用小怪的话说他好象已经熟练掌握了宫中应答语言的艺术了。据说失踪者已经超过了十个人。突然消**影,行踪杳然。奔赴京城的郊外。昌浩咬紧了嘴唇。   如果被什么妖怪掳去的话。如果就那样被当作食物的话。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就消失的这么多人。他们现在生存的可能性几乎是零。穷奇——异邦的妖怪,把人类当作美味的食物。暂且停住脚步的昌浩环视了一下四周。昌浩晚上走路的时候肯定会用自己的夜视术,所以即使完全是黑暗某中程度上也可以看的到。在昌浩旁边保持一副坐姿的小怪,轻轻地歪了一下头。   “怎么了?”   “……嗯,我要找一样东西……也不能说是东西啦……”   左右扫视了一番昌浩终于叹了一口气。   “……嗯,还是不叫不行啊。”   把前额上的头发拢上,抬头望了一下天,昌浩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做了一个圈,然后放在嘴边吹了声口哨。高昂的声音穿破夜空,在风中呼啸引起回响。尖利的声音留有余韵消逝于空中。默默地看着昌浩行动的小怪,过了一会突然听到不知从哪传来车轮声。竖起耳朵仔细听朝车轮声的方向转过头去。由于惊讶而眯着眼的小怪的耳朵里突然传来昌浩高兴的声音。   “啊,来了来啦。”   昌浩一边探头一边朝远方极目远眺。闪耀着光芒的眼睛所注视的前方,终于出现了带着青白色鬼火的大大的牛车。一看就知道是有些诡异的牛车,没有牛的牵引靠自己的力量奋力疾行的怪物车。呢称是“车之辅”。这是昌浩给取的名字。车之辅跑到昌浩他们身边的时候,突然刷的一声停住。车论中央的大大的脸,洋溢着很依恋人的笑容。(喷……我看到的是“恋   人”!!!!!)   昌浩也满面笑容的张开双手。咣咣地拍着远远比自己的个头高的车轮,仔细看着车之辅的表情。   “哇,车之辅,好久不见。你最近还好吗?”   咯吱咯吱的让车体发出响声,车之辅上下摆动车轭。这是,能听懂人说话但是不会说话的妖怪表达意思的方式。呆呆地注视着的小怪,用前脚拉了拉昌浩的袖子。(被震撼了!!!!!!)   “……喂,晴明的孙子。”   “别叫我孙子!”   条件反射的怒吼之后,昌浩把小怪的爪子从袖口扯下来。   “你干吗啊,小怪?”   “别叫我小怪!”   又像以前那样吵来吵去。小怪半闭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昌浩。   “……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的,什么时候?”(泪……还没见到龙神半路又跑出一个妖怪……昌浩你居然背着我搞婚   外恋……离婚!!!小怪悲愤的想到,在此之前,昌浩和小怪曾经让这个车之辅送到贵船过。从京都到贵船太远了。如国光靠人走路再怎么快也得花半天的工夫。对于刻不容缓的昌浩他们来说多亏了这个妖怪,不到一刻钟就赶到了贵船。但是,这之后昌浩受了濒临死亡的重伤,一直到今天都卧床未起。虽然知道车之辅是个善良慷慨的家伙,可是俩人竟然亲密到一个口哨就召唤来的地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小怪你去探听京城的情况的时候,车之辅特地跑来探望我的病情。因为我们家周围都是爷爷张的结界,所以只能站在围墙外面而已。”(也就是说昌浩是站在后花园哦~~~~~~~~~~~~)   那时正好**也在,所以拜托他啊把我背到围墙的地方。**和红莲还有青龙体格差不多,所以如果骑在肩上的话正好围墙到昌浩胸口的地方。然后,通过不停地打手势进行沟通,最终俩人意气相投。(**……你居然也背叛了吗……)   “啊……,这样啊。”   小怪的眼睛都直了。但是昌浩没有意识到还在笑。(红莲今天晚上不要放过昌浩哟!!!!)   “哦,这样……”   对吧,昌浩回头征求车之辅的意见,车之辅猛的把车轭放下表示同意。昌浩接着又用手势和身体语言(我很想看看具体是什么身体语言呢……)和车之辅进行交流。小怪看者他们说话,脸上一副很不高兴的表情。眨巴了好几次眼,抬眼看着昌浩。好象在为昌浩没有尽早告诉他这件事而不满。毫无意味地竖起耳朵遥遥尾巴,小怪看起来一副在赌气的样子。(其实是吃醋啦~~)隐身看着这一切的**,面无表情的脸上好象觉得很有意思私的一瞬间闪过笑意。   ——那个腾蛇,竟然会这样。(心音:哈哈……腾蛇你也有这么一天啊!!第三章六合(上)   “好了,咱们动身吧小怪。”   好象交涉成功了的样子,昌浩回头看小怪。   “去哪?”(面对新敌人已经彻底忘记某龙神了……)   小怪侧身在一旁眺望远方。昌浩一下子抱起小怪的白色身体,(!!!)绕到车之辅的后面。   “他说会送我们到贵船。”   “哇,好痛啊!”   “哎哟。”   “别踩我别踩我!”   “你以为我乐意踩你啊……”(虽然牛车的确很颠簸,但这段话怎么看都很有问题呢……)   突然咣的一声。对话也中断了。对剧烈的震动无动于衷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在车尾面朝后坐的**,一边用一只胳膊支撑一边轻声说道。   “……啊,咬倒了。”(我发誓上面的话都是一字不差的打上来的……貌似小怪终于忍无可忍的“咬”了!!?CJ孩子不用想太多了……)   过了一会,又开始听到他们俩喧闹嘈杂的声音。在黑暗中,放出青白色鬼火的怪物车,像风一样奔驰。夹峙于贵船川的两座灵峰,被清冽的神气覆盖。其中之一的贵船山,和第一次来时简直没法相比。弥漫了一股神圣庄严的气息,回复了它本来的面目。清冽的空气冷彻心扉,贵船本来的灵力已经完全恢复了。来自异邦的妖怪好象确实从这里消失了。一点妖气的残留也没有。在自己卧床的这段时间内,不知它们跑哪里去了。凉爽的微风吹来。一片静寂的被神圣结界保护的灵峰。一直沿着这条山道往前走,那儿是贵船神社的神官们的住所。再前面是正殿。昌浩抬头看了看蓝色的天空,耸入云霄的巨大的山峰,觉察到有一丝苦涩泛上心头。   这儿掌管祭祀的神官称宜和官司,由于异邦的妖怪丧了命。而且事实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知道。被残忍地杀害,皮肤被妖怪剥夺取代的人们,他们临终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他们看到了什么呢?   “……据说灵魂的安抚仪式是有晴明秘密举行的。”   就连小怪这次也老老实实地小声说道。昌浩轻轻点了一下头。   “……嗯,我也听说是在极其隐秘的条件下举行的。”   贵船是水神,龙神。帝王祈雨时的这个国家的守护神。既然参与祭祀祈雨的神官被残忍地杀害了,必须报告发生了什么事情。安倍晴明终于向当今皇上和左大臣藤原道长报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个国家有来自于异邦的威胁。而且毫不保留的奏明了前段时间皇宫起火这一系列时间。对于懈怠报告的事情,晴名已经做好了接受严厉惩罚的准备。但是由于皇上和道长的信任没有惩罚,而是下了命令他尽快解决问题的诏书。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早日消灭异邦的妖怪。如果发生了那么恐怖的事情而广为人知的话,这个京城肯定会立刻陷入恐慌和混乱当中。这是道长的判断。另外知道自己的女儿被异邦的妖怪列为猎物的道长,只是坚毅的说道。   “我不担心,晴明,不是有你在嘛。”   只要有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保护,不管什么样的怪物都不可能对彰子出手的。从晴明的嘴里听到道长的这番话的昌浩也是这么想的。这可不是别人啊,是爷爷的保护,所以,肯定没问题。这样一想,下一个瞬间,昌浩就陷入了严重的自我厌恶当中。   “哇,等一下,我怎么开始信赖那个老狐狸了。我真是的!”   想早一点变强大到即使不依靠那个老狐狸,也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说“彰子小姐由我来保护,不用担心”的地步。不知为什么心情突然郁郁不乐,昌浩从胸口深深地吐出几口气。   那时。   “……啊?”   昌浩突然用手抚摩胸口。觉得好象有个凝固的冷冷的硬块,堵在胸口。那是,平常都堵在脖颈那儿的硬块,沉重无比。焦躁,不安,恶寒,和这些感觉很接近的阴暗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突然觉得心脏很不自然的发冷。   “昌浩,你怎么了?”   好象从半睡半醒的梦中突然醒来一样的感觉,昌浩眨了眨眼睛。朝下一看,黑暗中一个白色的身影鲜明地跃入眼帘。晚霞色的清澈的眼睛带着关心的神色在看着昌浩。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有点怪怪的……”   话说半截,昌浩突然发现一道流动的青白色光芒。停住说话,环视了一圈。缓缓流动的闪烁不定的微弱的光,随风飘动。昌浩刚开始没想起来这是什么。但是,过了一会,突然一下子想起来了。   “……萤火虫?!”   和季节不相宜的,也许是今年最后一只萤火虫吧。在被群树覆盖连月光也照不进来的黑暗中,一只萤火虫在飞舞。小怪也瞪圆了眼睛。   “这还……真是少见。”   “是啊。……小怪,现在是几月来着?”   昌浩明明知道,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跟小怪确认一下。小怪也是同样的心情吧,眨巴眨巴眼规规距距地回答道。   “八月快结束了。……差不多可以称的上是深秋吧。”   “……那是因为贵船和人类的世界截然划了一条界限的缘故啊。”   听到了一个没有任何起伏的平静的声音。既不像红莲的声音那么低,也没有青龙那么柔和。   追逐隐身了的**的气息,昌浩轻轻扬起头移动视线。像和看红莲时一样。即使在隐身,可是不知为什么昌浩能够感觉到**的眼睛的位置以及他在看什么。   “可是贵船这儿明明更凉快的。”   “那是因为神所在的地方都是这样的。”   “是吗?”   确实,因为如假包换的龙神就住在这座山里,所以即使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也是不足为奇的。就是这样的。昌浩这样想到。为的是让自己接受这件不寻常的事。然后昌浩又开始追着流动的荧光看。旁边的贵船川流水潺潺。为了救彰子和圭子,拼命赶到这里已经是几乎两个月前的事了。那时有很多飞舞的萤火虫,现在只剩这么一只了。贵船川据说是看萤火虫的好地方。那时侯也有点不符合时令,可是萤火虫的数量很多。如果是盛夏的时候,肯定会有很漂亮的萤火虫群吧。无数在黑暗中飞舞的萤火虫,肯定会很美吧。   “……如果……的话。”   喃喃自语随风飘散,小怪竖起耳朵。   “你刚才说什么?”   “啊,没什么。”   昌浩很夸张地摆了摆手,一下子转过身去。朝着贵船神社正殿的方向快步走去。   “喂喂,等等我昌浩!”   在快步疾行的昌浩后头,小怪追了过来。听着小怪跑步的脚步声,昌浩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脸有点发热。为什么刚才那一瞬间想起拉彰子呢。(悲……打了这么多BG的东西……罢了,想必还是有亲喜欢昌彰配的吧)是以为贵船的灵气,肯定是这样没错。这样澄澈清冽的灵气,让人鲜明的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话虽这样说,可是心中浮现出来的并不是那天晚上战斗的场面。也许是因为萤火虫群的飞舞太过美丽的缘故吧——只是想着如果让她看到肯定会很高兴吧。卧床的那段时间,彰子曾经差人送来好几封关心昌浩身体的书信。那可真称得上隔三岔五,非常频繁。与此相比,昌浩顶多是两封回一封的频率。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字太难看了所以不好意思的缘故啊。   “……我真是对不住她。”(嗯,因为已经有了红莲了嘛!!!)   嘴上这么小声说着,昌浩突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罪恶感。(没有关系的,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强也没有对错的啦~~~)这几天找个机会顺便和她说一下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去见见她吧。带点礼物什么的。刚好来到山里了,鲜红的枫叶呀,果实什么的也许挺好的。贵族家的大小姐基本上都没有怎么出过门。所以送这些肯定会很高兴吧。一想起彰子露出花一样的笑容,高兴地说“谢谢你啊”的样子,自己心里不知为什么也很高兴。这样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没有仔细看路。耳边突然传来小怪紧张的叫声,简直要刺破耳膜。   “喂,你!”   “啊?”   突然听到咣的一声。与此同时脑袋遭受了一个剧烈的冲击。过了一小会,眼冒金星,火花四散。   “啊~疼啊疼~”   头一阵晕眩,昌浩朝后退了一大步。   “昌浩!”   现身的**比飞速跃过来的小怪动作还要敏捷,(风黯意味不明窃笑中……)用一只胳膊支撑住朝后倒的昌浩的肩膀。昌浩就那样摔了个屁股墩,两手扶住额头。   “哇——”   到了这会才开始泛眼泪。头晕得打晃。跑到昌浩旁边的小怪,用半是无奈的表情瞪着昌浩。   “太丢人了,你不会看着前面走路的吗?”   “……真够丢脸的。”   一边揉着鼻子昌浩抬起了脸。然后回过头一看,**的身影已经消失于黑暗之中了。   “谢谢!”   没有回答。每来就料想的到的,昌浩喘了口气站起身来。眺望被树木遮掩的黑暗中的山路,思索了一下粥起眉头。   小怪扬起脸看了看眺望远方的昌浩的脸。   “怎么了?”   “嗯……其实我本来打算去正殿的。”   因为还让车之辅等者所以不能去那么远的地方。而且还打算回京城打探这次的神秘失踪事件。得抓紧时间了。   “……还没对高龙神道谢呢。”   听到昌浩小声地说了这么一句,小怪睁大了眼睛。看了一眼小怪,昌浩接着说道:“我没死还不是多亏了高龙神相救。尽管我自己不记得了。关于这件事,我既没有好好的上供,也没有参拜。”   那是因为一直卧床未起啊。看着仰着头在不停地骚后脑勺的昌浩,小怪的脸上浮现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确实,能做的事情还是应该做的,在某中意义上来说是非常正确的。但是,从另外某中意义上来说昌浩也太缺乏紧张感了。对方可以是不高兴闹起别扭来回很棘手的神仙啊,而且是轻轻松松的名列前五位的神。只是因为昌浩碰巧帮他接触咒语的束缚,所以才会这么关心的,如果接触咒语束缚的是晴明的话,昌浩就是再怎么濒临死亡,他也只会冷淡地说:“这是他的命没办法”而袖手旁观吧。   “这只能说他有把神都卷进来的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吧。真够有意思啊第三章六合(下)   正在思考的小怪的耳朵里突然响起了**静静的声音。朝什么也看不到的空间里看了一眼,小怪轻轻的说了句。   “不管怎么说,他不愧是晴明的后继者啊。”   那个晴明的后继者此时正在小怪的旁边抱者头呻吟(我承认我又想多了……)呢。   还是有点,不,是非常的靠不住。也觉得他还只能是半吊子。   “确实是这样啊。”   但是,**这样干脆的回答,所以小怪有一瞬间无语了。   “……你,真的觉得这样可以吗?”   小怪用微弱声音说道,是为了再次确认**的想法。于是,**用稍微有些意外的语调回答道。   “既然晴明都这样说了,我觉得就是这样了。”   昌浩是安倍晴明的后继者。也就是说将来是他们十二神将的第二代主人。   晴明这样说了。所以**也这样接受了。如此而已。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昌浩不具备这样的才能和气量的话,他们也不会这么轻易接受吧。肯定会有很多不满和怀疑吧。但是,昌浩把着座山的祭神高龙神从咒语的束缚中解救出来的时候**也在场。而且亲眼看到昌浩是如何靠一个人的力量把陷入半疯狂状态的腾蛇解救出来,以及如何把蔓延群山的业火压制住的。小怪竖起耳朵,眺望远方。   “……这样啊。”   小声说出的话里含有一丝暖意。**轻轻地眯缝起了眼睛,什么也没说。   “哎……,真没有办法。”   一直抱着头蹲在那里的呻吟的昌浩,朝贵船山摆好姿势,深吸了一口气。   “高龙神,谢谢你!”   贵船神社供奉的神本身就是贵船山。叫声在空气中回荡,昌浩拍了拍手。有点干涩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   合掌瞑目了一段时间后,昌浩施了一礼转身回去。   “好吧,咱们回京城吧。”   “……这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   看着露出半分笑意的小怪,昌浩挺起胸膛说道。   “没关系,只要心诚就行了。”   原来是这样啊。小怪无语了。昌浩没有管他一个人沿着山路跑步下去了。如果真的听到昌浩的话,那个龙神会怎样想呢。小怪不由得有一丝担心,抬头仔细盯者耸立于黑暗中的灵峰。他不会现在就在这里现身吧。   “小——怪——,我可把你仍在这里不管了哟!”   朝着这个白色的身影响起了呼唤声。小怪轻轻地叹了口气,去追昌浩了。这一行人从贵船回到京城,正好是丑时已经过半刻。据说最先出现神秘失踪者是在右京,四条大陆和木仟大路附近。在藤原一门中对低层的贵族家的杂役,在夜间巡逻的时候突然消失了。在四条大路和木迁大路交叉地带飞速奔跑的车之辅突然停下车就那样从前方把昌浩和小怪甩出去了。   “哇!”   从帘子里跌出去的昌浩,坐在地上按着头拼命忍住疼痛。让我们乘坐是很值得感激,而且全力疾行也帮了我们的大忙,可是停车的时候如果不能稍微悠着点的话,那还得增加多少新伤啊。回来的路上撞的到处都是伤,等以后这不是得留疤吗。   “坐车结果弄了一脸的疤,这说出去也太丢人了吧?”   一边唠叨着一边从车辕下钻过去的昌浩,还是很有礼貌地对把他们送到这的车之辅行了礼道了谢。昌浩从小是由爷爷和父母教导的,所以基本上在该说“谢谢”和“对不起”的时候都能好好的说出来。自己没错的时候绝对不会让一步的,可是如果自己错的时候会老老实实认错的。   “谢谢你啊。也许还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到时候就拜托了啊。”   用灿烂的笑容这样说到。车之辅好象也很高兴似的把车轭咣咣的摇动。然后车之辅在月亮照射的京城的街上,突然消失不知跑到哪去了。右京。从春末开始增加了很多妖怪。和车之辅第一次相遇也是在右京。异邦的妖怪们最初隐藏的地方也是在右京的一角。   “不管怎么说,咋们先去以前那个贵族的宅邸和神官厨娘消失的那个神社……”   此时。   “孙子!”   数十个声音一齐叫到。小怪条件反射般地跳了出去。感受到危险的**也隐身逃到某个宅府的围墙上避难去了。几乎与此同时,以楞在那里的昌浩为目标,数十个小鬼如大雨似的从天而降。昌浩蹬大了眼睛。   “哇哇哇!”   朝着一下子被压扁在那里的昌浩,许多新的小鬼也兴冲冲的跑过来。(话说这每天一压真是风黯偶的最爱啊hohoho~~)   “哦,全好了耶。”   “太好了太好了。”   “我可是担心死了哟。”   “还跟以前一样反应迟钝呢。”   “不不,被压扁才配称的上孙子呢。”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不压扁就不好玩呀!”   “就是这样,孙子,你还好吗?”   不断地聚集在那的小鬼们都好象很高兴似的在不停的说话。小怪一边看着一边用前足揉了揉眼角好象很不忍心的说道。   “……昌浩这家伙太可怜了。”   一天一压,是这样的吗。这么说来,昌浩平常走夜路的时候好象每次都会被小鬼们压一次。反过来说,要是真没有这个程序的话还会觉得有点少了什么。从小鬼的大山下拼命伸出来的昌浩的右手开始不停地颤抖。接着,山开始摇晃,额头青筋爆起的昌浩站了起来。   “你们这些畜生!……”   一边把腻在身上的小鬼们扯掉,一边用直直的目光死死瞪着小怪。   “每次你都这样一个人先逃掉。”   小怪看着几乎含有杀意的昌浩的目光,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用俨然超然物外的态度说道。   “你们不是好久没见了吗,我想这些家伙们也想尽情地压你一下吧。就这样而已。”(555555555555555红莲你是不是因为昌浩和某车的亲密关系生气了啊……那也不能任由昌浩被压啊……)   “那你让它们压扁一次试试!”(一个总受居然对强攻说这种话……)   “你说什么!?昌浩,你这个家伙,竟然说出让这么可爱小巧的我去被这些小鬼们压一次试试!”   “谁小巧可爱啊!身为小怪,才这么一丁点大,态度倒是挺狂傲自大的,也不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别叫我小怪,晴明的孙子。”   “别叫我孙子!”   小鬼们津津有味得看着有开始舌战的昌浩和小怪,开始窃窃私语。   “果然得这样才行啊。”   另外,决定坐山观虎斗的**,由于看到了腾蛇令人意外的一面也在很有兴味得远观这场舌战。和昌浩一起行动的小怪只是火将腾蛇的幻相。本质应该还是腾蛇,可是现在的腾蛇和自己以前认识的腾蛇简直完全两样。   活着的生物都会变的,晴明以前这样说过。确实如此,是会变的。   “……但是觉得好象变化有点太大了。”   在那自言自语的**突然感觉到危险的气息。眯起眼,用锐利的目光扫视周围的情况。几乎与此同时,昌浩和小怪也意识到了。猛地闭上嘴,朝四条大路的西侧回头望去。风沙沙的吹动,秋天凉爽干燥的空气里突然混进了一股奇妙的温润温吞的气味。聚在一起的小鬼们也一起颤抖起来。好象有什么从脚底爬上来一样让人不寒而栗的恶寒散布全身。   “……对了,对了,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爬到昌浩脚上的小鬼们,一边把牙抖的当当地响一边注视着黑暗。西面。虽说有月光射进来,但是已经是八月末了,连下弦月也早已过了。朦胧的月光很微弱,连一丈以外都看不清。虽然群星在闪耀,可是并没有亮到足以照亮黑暗。但是,妖怪们住在黑暗之中。它们喜欢黑暗。不管再这样的暗,哪怕像墨一样漆黑的黑暗,在它们看来都如同白昼。另外,属于神族的小怪和**也捕捉到了从黑暗的另一方面近过来的那个身影。只有昌浩一个人还没有捕捉到妖怪的全貌。屏住呼吸凝神观看黑暗的另一方。终于可怕恐怖的瘴气开始飘散。随风飘散的瘴气从脚底一点一点地爬上来,粘在肌肤上。昌浩屏住了呼吸。妖怪,来了。而且是迄今为止都没有见过的奇异的东西。和他以往所见的妖怪们都不一样的,恐怖的妖怪。和异邦的妖怪们都不一样。漂浮于空气中的妖气不管怎么说和现在围绕在昌浩旁边的妖怪们很接近。听到了嗖嗖的奇怪的声音,好象蛇伸舌头进行威胁的声音。   “什么东西?”   由于紧张而干涩的声音,从昌浩的嘴里挤出来。手掌心里已经冒出了冷汗。趴在他脚上的小鬼们都挤出了好象痉孪的声音。   “可怕,太可怕了,是专门猎取异邦的妖怪们的……!”   昌浩不太明白小鬼们说的话的意思不由得问道。   “你们说什么?”   小鬼们焦急的叫到。   “猎取啊!猎取我们的异邦的妖怪是由这个家伙猎取的……!”   瘴气开始弥漫。突然黑暗被弹开。昌浩眼前几乎是一眨眼的一瞬间,妖怪突然出现了。   “啊……!”   就连小怪也愣住了。什么时候。巨大的影子。从毛茸茸的身体里伸出八只粗大的脚。一边放出浓浓的令人呼吸不畅的瘴气,一边凝视着呆立的昌浩。闪闪发光的眼睛直直盯着被群魔围在中间的人类的少年。异常空虚的,眼睛。昌浩茫然地抬头看着。他,知道这个。但是,他知道的是比这小得多的。大概有一个手掌般大小,也没有体毛,在屋檐下和树上用丝张网等着捕捉自投罗网的食物。不,昌浩修正了自己的错误。也有不张网,在地上来回走的种类。   “……土蜘蛛。”   昌浩用很缓慢的动作往怀里一探。心脏狂跳不已,冷得几乎凝固。血色全失,一瞬间有有点晕眩。   “……嗯。”   右手拿着的符在眼前一闪,昌浩眯起眼睛周围充满了一股杀气。小怪小小的身体被深红色的闪光包围。强烈的神气迸发,恢复了十二神将的本相。红莲轻轻抬起的右手上,无声地燃烧着绯红色的火炎。火球不断变大,简直像活着的生物一样在翻腾。小鬼们都移到了昌浩和红莲的背后。和昌浩他们隔着一点距离,那些小鬼们互相靠在一起,来回地看大蜘蛛和昌浩他们。大蜘蛛的八只脚开始沙沙作响的移动了,具有锐利牙齿的大嘴一下子张开第四章再次相见(上)   “————!”   轰隆隆一声巨响震动了空气。红莲以土蜘蛛为目标放出的火焰在空气中四散开来。接着,与一声低沉的咆哮同时,白色的丝被吐了出来。丝的边缘滴有绿色的黏液。落在地上就发出“咝”的一声,冒出一股白烟。   “哇……!”   红莲抱着屏住呼吸的昌浩跳了出去。瞬间他们之前所在的地方被仍过来的丝覆盖,冒出了一股白烟。大蜘蛛不停地吐丝,来回张网,把昌浩他们包围的没有逃身之地。小鬼们都聚集在一起,一边靠在一起一边发抖。昌浩和红莲站在丝的缝隙间。那是最后的立身之地。蜘蛛不停的放出丝。红莲空掉瞄准昌浩而来的丝。只听“咝”的一声,红莲的胳膊那冒出了白烟。这个丝可以溶解捕捉到的东西。大概,异邦的妖怪们也是被这样的丝所捕捉,没有还击的余力就被溶解掉了吧。   “红莲,躲开!”   昌浩怒吼道。但是红莲没有动。从后面按住昌浩,轻易地举起由于溶解而溃烂的右手。砰的一声,包围右手的火焰又开始燃烧。大蜘蛛再次以红莲为目标放出丝来。红莲的火焰伸长缠住了丝。但是那些丝穿过火焰,就那样缠到红莲手上。皮肤溶解的声音敲打耳膜,昌浩瞪大眼睛。   “红莲!”   听到这声惨叫的时候,**开始行动了。从一直都站着的围墙那条过来,把覆盖肩头的长布用右手取下,大幅度地挥动了几下。张了好几重的蜘蛛丝一接触到长布,就自动掉落。昌浩第一次知道**一直披着的长布有这样的灵力。张了好几重的覆盖地面的丝被长布轻易的扫掉。(默……长布披风成了拖把吗)**把布按原来的样子缠好。取出左手腕上一直佩带的银环。   “啊……!”   昌浩屏住了呼吸。银环变成了白银的带子。一直延伸变成了一个两端具有锐利刀刃的银枪。神气扬起一阵风,翻动**所披的长布。他就那样降落在了红莲和大蜘蛛中间。放出光芒的枪尖一闪挑断了缠住红莲胳膊的丝。大蜘蛛一边吐丝威吓一边凝视着这个一瞬间就弄断丝之牢笼的非人类青年。   “……看起来好象是一直住在本国的妖怪。”   用毫无抑扬顿挫的低低的声音这样断定。**举起了枪。凝视妖怪的黄褐色的眼睛,一直都保持着平静。蜘蛛凝视着枪尖。一瞬间。   “等一下。”   **突然退到后面。因为昌浩猛的从红莲后面伸出手拽住了**的长布的袖口。   失去平衡的有些踉跄的**用跟平常一样缺乏表情变化的眼睛回头看着昌浩。   “……你要干吗?”   “不管怎么说这是我身体复员之后的地一战,无论如何我都想自己打。”   看着一副认真的表情说这样缺乏紧张感的台词的昌浩,**一瞬间无语了,只是看着昌浩。   对**来说,是绝对没有料到的昌浩的发言吧。从红莲的身体和胳膊的空隙中间露出脸来,昌浩瞪视着妖怪。   “就是这样。那些小鬼是来告诉我的。所以由我来解决才符合道理。而且……”   话说到一半,昌浩轻轻的皱紧眉头。   “这可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是本国的妖怪没有错,可是和以往所见的明显性质不一样。”   大蜘蛛隔着一定的距离,好象在观察昌浩他们。偶尔动动牙齿,由一端滴落绿色的黏液。好象是判断出**和红莲的神气对自己来说是危险的,大蜘蛛没有动。昌浩走到两人前面以手结印。本来说的是靠自己的力量来打这一战。可是由于刚才所说的是自己复元以来的第一战,所以决定一直考两个神将的神气对妖怪进行威吓。   “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   昌浩所穿的衣服尽管没有风却在大幅度的飘动。   “乾坤定位赫赫惶惶风动神至急急如律令!”   此时,一瞬间大蜘蛛移动八只脚使上半身浮于空中。发出简直要把空气撕裂的令人恐惧的咆哮声,声贯九宵。然后,那个毛茸茸的庞大的身体突然消失了。暂时茫然了一会,昌浩呆呆的看着残局。消失了,与其说是逃走了还不如说是不留痕迹的消失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针对谁当然也没有人回答。红莲和**脸上也显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互相对视一眼。但是,毕竟眼前的危机已经过去了。(阅读小贴士:当初自己看到这里时候也很迷茫,其实基本和穷奇无关,只是为后面做的伏笔吧)   昌浩长出了一口气,倒下不动。那到底是什么呢。从来没有想到会遇到并非是异邦的妖怪却这么让人弄不清来历的妖怪,迄今为止从来没见过的但是是本国的妖怪,**这样断定。是新的敌人吗?红莲回复到小怪的形象,眯着眼睛抬头看在思索的昌浩。   “没问题吧?”   “嗯,只是有点泄气而已。”   扬起脸来一看,**已经隐身了。身旁有他的气息,却看不到身影。   小鬼们聚集到在那不停喘气的昌浩身边。   “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累成这样吧?”   “是不是因为体力下降了啊?”   “好象是大病初愈呢。”   “但是即使如此……”   “哎,将来真让人担心啊。”   “我们可就指望你了啊。”   昌浩在“是啊是啊”的随声附和这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小鬼们。   “拜托了啊阴阳师。”   “为了早日康复,你要好好吃饭哟。”   “知道了吗,晴明的孙子。”   而且这些小鬼还特地把“孙子”这个词一齐念了一遍,昌浩扬起眉毛怒吼道。   “别叫我孙子!”   第二天,来上班的昌浩很熟练的干着杂务,但是总有点心不在焉。让他写字,在阴阳寨的一角拿起笔写,却经常停下笔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再突然回过神来,慌忙重新开始写。经常在他身边一直在看着他的小怪,(红莲你就不怕他害羞吗???)快到中午的时候,故意叹了口气。   “差不多快到下班时间了啊,昌浩”   “嗯……,是啊。”   展开卷轴的昌浩用无精打采的声音回答道。小怪知道,其实他在很焦急的等待时间赶快流逝。   一边工作一边确认太阳的位置,一听到告知时刻的钟声,就抬起头,再没有比他更坐立不安的了。小怪在一边抬头看昌浩一边眯起了眼。   “早上,晴明对你说过了啊。等工作完了就去东三条殿拜见彰子小姐,哎呀,晴明也明白了啊。不愧是当代首屈一指的老狐狸。”   昌浩一个劲的盯着那不停点头的小怪,皱紧了眉头。   “……什么呀,那是。虽然我也同意爷爷是只老狐狸。”   “没什么啊。”   昌浩站起身来,想对摇了摇尾巴在那装傻的小怪说句厉害的话,正在此时,正午的钟声响了。昌浩把书桌上的书籍和卷轴草草的收拾好,就一把提起小怪的脖子站起身来。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同僚们都愕然地目送着施了一礼就直接目不斜视地走出去的昌浩的身影。早上。逮住了去上班正要离开的昌浩,晴明说道。最近东三条宅院的结界好象有些摇动。虽然左大臣没有派人来通知,可是我有些担心,你回来的路上顺便去看看吧。东三条殿的结界是为了保护藤愿彰子不受妖怪们的袭击。那个结节有了异常也就意味着有什么东西袭击了彰子。出了皇宫的昌浩直接去东三条殿。因为由皇宫回安倍家再去东三条殿的话会绕远路,比较浪费时间。所以还是直接去好。如果真有什么异常发生的话,还是早点去为好。性子急的昌浩加快了脚步。在他旁边走的小怪摇了摇耳朵。   “但是真是奇怪啊。结界竟然变化到晴明也注意到了的地步,彰子为什么什么也没说呢?”   昌浩咬紧了嘴唇。   “也许是她没有注意到什么吧……”   “喂,我说你可别把她和那些无能的阴阳师相提并论,她能够看到妖怪的灵力可是很强的。不可能结界都发生变化了而她还没有注意   到。”   甩了甩白色的尾巴,小怪皱紧了眉头。   “道长也没说什么。也许并不是发生了什么明显的事情吧。   东三条殿的结界是道长为了保护女儿彰子而命晴明所设的。道长一直把女儿的安全挂在心上。   因为对贵族来说,女儿是最重要的王牌。和其他的有权势的贵族保持婚姻关系,或是把女儿送入后宫。当今皇上的中宫是道长的侄女定子。定子虽然比皇上年长,但是夫妻关系却很和谐,中宫现在怀有龙种。再等两个月就会生下皇子或是公主来。藤原道长现在是朝廷里的最高权利者。当今皇上只不过是居于帝位,并无实权。但是即使这样他还是有不满足的地方。那就是后宫的掌握。定子虽然是自己的侄女,可是她即使生下龙子对道长也没有直接的好处。为了让他的权利更加牢固,必须让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生下皇子。想到这,小怪不由得想起几天前看到的星象图。和昌浩有关的人的命运会发生很大变动。——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小怪不由抬头望了一眼昌浩。朝东三条殿几乎可以称的上跑着去的昌浩光顾着看前面。从皇宫到东三条殿不是很远,很快就到了吧。昌浩肯定会一看到东三条殿就停住调整呼吸,然后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如果说是代表晴明来的,那府里的家人一定会立刻通传吧。昌浩为了不让彰子看出来自己是急着赶来,所以才故做平静的。小怪轻轻一跃,跳上昌浩的肩头。昌浩转过脸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赶路。眺望着他认真的侧脸,小怪不高兴地皱起眉头。(心疼……还是吃醋……)由于不完全具备阅读星象的能力,也许读错了也说不定。   还是不告诉昌浩为好吧。   “……如果是晴明看出来的还可以,我的判断就不大可靠了。”   小声嘀咕着,小怪轻轻叹了口气。   东三条殿无论何时看都很气派,无论来几次都会被它的气势所压倒。对自己说还是习惯一下,别显得这么没见过世面,然后昌浩进了门对出迎的杂役告知来意。不久,彰子的随身侍奉女官空木走了出来。好象是处于比较高的职位。   “昌浩大人,您今天有何贵干?”   “受祖父所托,来看望一下彰子小姐的平安。”   “原来这样,那么您请稍等第四章再次相见(下)   代替去通传的空木,别的女官过来带他到休息室去。跟在前面带路的女官后面,昌浩很仔细的观察结界的情况。晴明所设的结界还是包围着这个宅院。但是觉得强度好象减弱了。昌浩心中涌起疑问。发生了什么事。有着异于常人的可以看到妖怪的灵力的彰子肯定被什么东西袭击了。可是,为什么她不派人来呢。   “……也许她觉得没关系吧。可是,即便如此……”   “啊啊,结界果然变的糟糕起来了。晴明所说的就是这吧?”   在休息室悄悄谈话的昌浩和小怪被空木带到东北对屋里。包围着这两间房间的结界更强。异邦的妖怪曾经试图掳走彰子。为了阻挡和击退他们,这里设的结界用了强大的法术。但是,现在结界的力量已经减弱到几乎一碰就碎的地步。已经弱到如果有什么强的妖怪来的话,几乎是不堪一击的地步。一眼就看出这种情况的昌浩倒吸一口冷气。太奇怪了,这个情况彰子本人不可能察觉不到。   “小姐,昌浩大人已经到了。”   作为引导的空木朝帘子对面说道。在等待回答的着一极短的时间,昌浩一直在焦急的盯着帘子。   “请他进来。”   清脆的声音,在屋内回响。昌浩不知为什么觉得安了心。松了口气。这个听过几次的声音,和以前相比没有什么变化。空木朝昌浩施了一礼,打开侧门催他们进到里面,因为以前彰子说过“要是昌浩的话没关系”。所以让他进里面,自己好象打算退下去的样子,也许事先就被吩咐过了什么吧。昌浩以及寻常人看不到的一直在他身边的小怪,从侧门进去到了屏风间。   厢房。板窗和帘子的前面,彰子坐在蒲团上,看着外面。她看的是东面的庭院。东是春庭,现在是秋天肯定是特别寂寥的感觉吧。   “……彰子?”   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很难接近,昌浩以手扶屏风站在那不动。白皙的侧脸和记忆中相比好象有些消瘦了。本来就很白皙的皮肤不知为什么有些泛苍白。彰子缓缓的转过头来,静静的微笑。   “……好久不见。身体已经全好了吗?”   看到她的笑容,昌浩突然觉得好象从肩头泄了劲。刚才好象一直在紧张,跟平常的自己真是不一样。   按照彰子的吩咐坐到蒲团上,昌浩目不转睛的盯着彰子的脸看。   “怎么了?”   轻轻得侧头的彰子的脸颊好象有些陷了进去。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吗?昌浩思考了一会该怎么问她。在他旁边坐着的小怪也是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抬头望着苦着脸在思索的昌浩。   “你怎么了?皱着眉头想问题,额头上有这么多的皱纹,到时可不会消失哦。   对着像是在苦笑的彰子,昌浩用很认真的语气说道。   “……发生,什么事了吧。别打算蒙混过去,好好的告诉我啊。”   单刀直入的作战计划好象取得了成效。彰子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微微张开的眼睛泛起了泪意。   视线漂移不定好象很为难的样子皱起了眉头,终于低下头两手合在一起。   一直在注视着彰子紧握的双手的昌浩突然发现她的右手背一瞬间浮现出了红筋。但立刻消失了,好象用什么尖锐的东西割裂引起了痉挛。我看错了吗。昌浩朝小怪示意,可是小怪好象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轻轻的侧着头。   “……你为什么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啊?”   听到彰子无力的回答,昌浩不由得声音变的粗暴起来。   “当然能知道啦!再怎么说还在修行中,我也毕竟算的上是个阴阳师!”   虽然是修行中的不成材的家伙,毕竟也是个阴阳师嘛。”   昌浩瞪了一眼拼命点头的小怪让他闭嘴。继续说道。   “再怎么看结界都变弱了,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呢!为什么不通知我们呢!”   彰子一直低着头,几次一边眨眼一边抬眼望昌浩。   “可是……一旦通知你们,昌浩你肯定会想办法的吧。”   “那当然了!”   彰子好象在拼命忍着的样子眯起眼睛。合着的双手由于用力过度好象都发白了。   “那这样的话,你说不准又要负重伤了……!”   肩膀在不停地大幅度抖动差点就哭出来了,但是彰子绝对不会哭出来。只是由于忍受着痛苦脸都扭曲了。   “圭子的事情也是,如果我没有拜托你的话,如果我没有做任性的事的话,那你就用不着受伤了!我心想昌浩最近一直卧床不起,如果我通知他的话,他说不准会强撑着过来呢!”   这是一直,隐藏在心中的想法吧。听到如决堤的水一样的彰子的话语昌浩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直摆手。   “嗯,我说。”   “你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受这么重的伤的,所以我不想你再为我冒险了!”   “喂,等一下。”   “其实,我一直很害怕,很害怕,可是……!”   “好了,你听我说!”   昌浩急得叫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彰子的肩膀。彰子一下子屏住了呼吸,眨了眨眼。   “你听好了,一旦有什么事就来通知我好吗?别担心,爷爷的结界可不是轻易就能破的。但是如果对方太棘手了,那也说不准。”   好象被他认真的目光所压倒,彰子点了点头。   “另外,如果我受了伤,只能说明我不成熟。所以你别再内疚了。”   这样说的时候,昌浩的目光突然柔和起来。   “我以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但是,这样你还不能完全信任我的话,那肯定是我的说话方式有误。我还在学习中,所以和歌很差,(呃,大概是念咒的意思???)不能完全表达出我的意思。”   彰子摇了摇头。昌浩继续说道。   “没关系,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我跟你约定。在成为一个出色的阴阳师之前,我怎么能死呢。”   这是昌浩是手终于离开了彰子的肩膀。然后环视了一周保卫这个房间的结界。   “还真的挺脆弱的……我会把它补好加强的,不过最好还是叫爷爷过来一趟。彰子,发生了什么事吗?”   肯定是来了一个很厉害的妖怪。而且大概也不只来了一两次。安倍晴明的结界变的弱到这个地步,通常是不可以想象的。一直在旁观察这俩人的小怪发现彰子的脸微微的红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啦。这么近的距离被直盯着而且还被抓着肩膀,冷静下来一想还真是不得了。(为什么!!才是12岁的小loli啊!某风握拳中,现在的孩子啊。)昌浩本人好象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无论是彰子的样子,还是自己的心意。小怪在心中暗想啊这个家伙真够迟钝的,而此时昌浩还是在看结界的情况。彰子深呼吸了一次然后开口说道。   “大概半个月以前,这个妖怪每天晚上都会出现……”   而且,是在东院站着,呼唤我的名字。然后用恐怖的声音命令我“回答”我根据直觉知道不能回答。觉得如果回答的的话就回发生可怕的事情。   “妖怪啊……什么样子的?”   “特别大……被瘴气所遮挡所以看不太清楚。但是,背上好象有大大的像鸟一样的翅膀。”   一瞬间,昌浩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影子。像大鹫一样的巨型翅膀。带领着无数妖异的大妖怪。不可能吧。昌浩的脸变的彻底苍白。看到他这个样子彰子的脸也顿时失色。   “昌浩,你怎么了?”   全身都好象没了血色的昌浩,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这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京城里有许多人都失踪了。从贵船消失的异邦的妖怪。还有,最近刚碰到的以往从未见过的妖怪们。过去所消灭的两只鸟妖,趁彰子为极品猎物。说要把彰子献给它们敬佩的大妖怪做祭品。异邦的妖怪会吃人。被称之为神秘失踪的人们,大概——咽下满嘴的苦味,昌浩凝视着彰子。她还不知道异邦的大妖怪希望把她当祭品的事情。如果告诉她只会让她增加不必要的烦恼,这样一想也就没告诉她真相。   “……绝对不要回答啊。把爷爷给你的护身符随身带着别离身啊。”   好象为了让点头的彰子安心,昌浩笑了笑。   “没关系的,我会保护你的。……也许我不大可靠,不过还有爷爷和父亲在,用不着担心。”   看着搔头的昌浩,彰子摇了摇头。   “我会叫你的。会呼唤你的,你要好好保护我哟。”   这样说着,彰子终于露出笑容。好象打心眼里安心的样子,破涕为笑。   “……”   已经完全进入了两个人的忘我世界了呀。作为旁观者的小怪分析到。用后脚搔了搔头。哎,我在这里是不是电灯泡啊。还是出去为好,等等再想乱七八糟的事。(某风无奈继续插花:看来小说里暧昧部分多了,BG部分也多了很多啊……)   之后,昌浩让彰子把晴明给的护身符拿来,发现那个的灵力也被削弱了。安倍晴明的双重保护竟被削弱到这个地步。握紧护身符,昌浩咬紧嘴唇。   “穷奇……!”   在哪。为了不增加无谓的牺牲者必须尽快找到它,消灭它。把削弱的结界和护身符的力量补足松了口气的时候,女官空木过来了。   “昌浩大人,老爷回来了。我说您来了,他说希望您一会过去一趟。”   “啊。我知道力量。这就去。”   老爷指的是道长。也许是惊讶于昌浩的突然来访吧。我还必须向他报告说最好过后还是让爷爷来一趟。空木施了一礼后退下。昌浩刚要站起身来,突然想起来。   “这么说来,彰子你见过萤火虫吗?”   “萤火虫?”   轻眨双眸,彰子一指抵唇,状若沉思。   “曾经见过放在院子里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昨天我去贵船山打探情况,结果发现一只萤火虫。贵船山是欣赏萤火虫的胜地,据说到了盛夏那里会有很多的萤火虫。”   “啊,好美啊……”   好象在想象那个情景,彰子的眼睛熠熠生辉。对于很少出门的贵族小姐,那简直是像梦一般的场景。   “肯定是非常美丽的景色啊。和画卷相比哪个更美呢……”   昌浩也非常高兴的接着说。   “今年已经过了时令了,所以明年夏天一起去看吧第五章妖怪(上)   听到昌浩出人意料的话,彰子由于惊讶瞪大了眼睛。但是立刻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贵船好远哟。”   “没事的,让我以前跟你提到的车妖带咱们去。”   当然不能让它带着彰子也跑这么快,即便这样如果是车之辅的话一晚上也绰绰有余吧。   彰子满面喜色。   “真的吗?”   “嗯,明年肯定带你去看萤火虫。”   彰子点点头,伸出右手的小指。   “约定哟。”   “没关系。……那时肯定已经把异邦的妖怪们打倒了。”   把后半句话咽下去,昌浩用自己的小指勾住彰子的小指。一边拉钩,俩人一边高兴的对笑着。小怪一边看着他们俩一边用尾巴往脑袋那扇风,眺望着远方。小声嘀咕着。   “明明是秋天,……却这么热。”(红莲你不要克制了……我知道你的业火已经在心中燃烧了……)   昌浩和小怪回到安倍宅是快要日落的酉时。本来打算早点回来的,可是被道长留住了。出东三条殿的时候大概是申时的七刻刚过。   “啊,好累啊……”   把手撑在书桌上,昌浩深深地吸了口气。立起膝盖单腿盘腿坐下,稍微觉得有点累了。   “啊,辛苦了。”   回头看了一眼在那“嗯,嗯”直点头的小怪,昌浩转了转头。跟国内最高的当权派,简直可以称得上权倾朝野的藤原道长一对一的对话,这种恐怖的状况好象比自己想象的要紧张多了。昌浩无精打采地嘀咕道。   “接着,得把这个交给爷爷……”   昌浩从怀里掏出的是从东三条殿退出的时候道长递过来的书信。本来好象是打算派人送到晴明府上,可是听说昌浩来访,所以说了一声正巧,让昌浩捎过来了。那时,“对了,昌浩,多亏你把我女儿从妖怪的手里救出来。道长我必须向你道谢!”这样说着道长竟然朝昌浩低头行礼,实在不符合统领天下的左大臣的威严。作为一介小官的昌浩万分惊讶。坐在不知该如何作答而变得僵硬的昌浩旁边的小怪,是向来不把贵族的地位放在心上的性格,所以眯缝着双眼啧啧称赞。   “在该道谢的时候能够认真道谢,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嗯嗯”   瞪了一眼在旁边不停点头的小怪,昌浩本人由于受宠若惊只是跪伏在地上。接着道长说为了表示我的一番心意,召开一个宴会吧。昌浩万分紧张,拼命解释说您不用为了我这么费心。还编了一个大谎说有件事是瞒着祖父的。啊,那样的话,就没有办法了,还是算了吧。道长终于肯放过自己。看着真心地在觉得有些遗憾的道长的脸,昌浩觉得有点于心不忍。不过话说回来,即使召开宴会,昌浩也不能喝酒的。能够被他欣赏当然是很值得高兴的事,而且关心自己也是很感激的,可是左大臣亲自对阴阳寨的一个几乎可以说是打杂的关心到这种程度,昌浩觉得简直有点恐怖。不管怎么说,对方可是高居云端不可触及的贵人,从地位上来看,我们俩人之间的差异简直就是相天照大神和小怪之间的差异。道长所写的那封信的封面上是苍劲有力的字体。   “哇!好厉害啊。简直可以当字帖了。”   看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的昌浩,小怪取笑他道。   “即使字帖好,如果你没有这个才能的话。”   “……真对不住啊。我可是从书法大家那得到了一个说我没有才能的判定啊。”   想起了举行成人仪式之前的事,昌浩皱起了眉头。这么想来,那时我还看不到妖怪什么的呢,小怪他帮了我很多忙……突然想起了那时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沉浸于回忆中了。昌浩突然摇了摇头。不行,得赶快把这封信交给那个老狐狸。因为是那个老狐狸,肯定已经从式神嘴里知道昌浩已经回家了。说不准,他连我手里有一封要交给他的信都知道。如果在这发呆的话,肯定又会被他训一大通。保持平常心平常心,昌浩在心中默念,然后走向晴明的房间。   果然,瘦瘦的老头对着书桌打开书正在看,在昌浩走进来的同时扬起了脸。   “你终于露面了。你还真够悠哉啊。明明有东西要交给我,而且大概还是要密阅的东西。你竟然可以这么松懈丧失警惕!啊,如果这是十万火急的事的话,昌浩你打算怎么办呢?”   恨恨地这样说完,晴明用握着的扇子抵住额头,叹了口气,很是失望的样子。   “好不容易道长大人看得起你吩咐你一个使唤的活。你这样的话可不行哟。你在听吗,昌浩?”   “是是,我听着呢。”   心里觉得厌烦透了可还是跪在晴明的前面把托自己转交的信放到书桌上。晴明用瘦骨嶙峋的手拿过信,立刻展开信开始读。浏览着苍劲有力而且不失秀丽的字体,晴明脸上略微浮现出了惊讶的神色。但是,这个表情变化实在太不明显了,所以昌浩没有注意到。和他在一起几十年了的小怪也是好不容易才看出来的。   “啊,突然想起来,道长大人说让您这几天内给回个信。”   视线从信上移开,晴明用一副不可思议的目光扫了一眼昌浩。   “……看吧。道长大人说很急。”   “他说的是数日之内。也并不是指的今天必须回,我就是再快的交给你也没什么用。”   昌浩翻着白眼反驳道。而晴明好象也在打什么算盘似的目不转睛地回看昌浩。再没有比待在这更难受的了。昌浩立刻站起身来。   “那我就先出去了。”   明显是打算逃脱,可是晴明没有让他得逞。   “等一下,我还没问你彰子小姐的情况怎么样呢。”   “啊。”   听到这番话,就连一直都在听这洋溢着祖孙亲情的对话的小怪也很无奈地抬头看了一眼昌浩。   “嗯,那个。”   一下子说不出话的昌浩故意咳嗽了一声,摆好姿势再次面朝晴明坐下。   “彰子本人没什么事,可是结界……”   遭受了好多次的妖怪的袭击,晴明所设的退魔结界的威力渐渐减弱。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可能不久就会发生龟裂碎掉的,或是被打散击飞。另外,晴明给彰子的护身符的力量也被削弱了。以前作为护身符的勾玉项链在阻挡被两只鸟妖唆使的圭子的时候裂缝了,现在的是水晶的念珠。   “有一般的水晶都裂了缝,变成白色的浑浊物。好象是难以忍受多次袭击,一点一点的开裂的样子。”   “这样啊。“   晴明一副很严肃的表情沉默下来,用合上的扇柄抵住下巴。只用结界和护身符好象效力还不够的样子。异邦的妖怪和晴明一直对峙。大妖怪穷奇曾经一度败退,但是它们只是由于受了伤失去了力量才轻易败走的,虽然看起来好象已经被消灭了。晴明从青年时代就开始熟读山海经。之后有机会就重读一编,所以内容基本都已经存于脑海中。据说在异国的某个地方,住着神仙和妖魔。那儿生活着具有不可思议的巨大力量的妖怪。就连高龙神也探知不到穷奇他们一伙的行踪。现在京城的人们正在神秘失踪。失踪的人绝对不会回来了。他的直觉这样告诉自己。穷奇一伙或许已经从这个世界逃离出去了。可是,去哪里了。检查御史和京职好象都急红眼了一样在拼命追查线索。可是,全部一无所获。皇上命晴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事情处理了。   “——”   老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基本上来说他是很讨厌徒劳和麻烦的事。好不容易当了藏人所的阴阳师可以待在家里颐养天年了。可是还有很多人来求助卷入了很多麻烦事。这么说来,刚才亡妻好象在一边看者晴明一边觉得很搞笑似地笑着说。   ——结果你不还是被卷进来了吗。你就别徒劳的挣扎了。   真是的,都到了这把年纪了还要背负这么多的麻烦事真是够累的,但是和自己的孙子差不多年纪的皇帝对自己说“拜托你了晴明”,实在没有理由拒绝。而且,实际运动起来的也非晴明。晴明瞟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自己最小的孙子。意识到他的视线的孙子,轻轻地皱起了眉。   “……什么事?”   “嗯。”   半开的扇子又合上了,发出刷的一声干涉的响声。   “……然后呢,彰子小姐的护身符怎么样了?”   “我暂且往里注入了新的灵力,不过也只能应一时之需。我觉得最好还是重新准备护身符或者是驱魔神器的好。”   确实是。点头表示同意的晴明望着小孙子。   “那么,你准备一下吧”   “是……啊!?”   昌浩条件反射的点了下头,可是梢做停顿之后就瞪大了眼睛。发出了和青蛙被压扁时一样的声音。   “爷爷,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看着慌张手足无措的孙子,晴明有和平常一样的超然物外的声音说道。   “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啊。……怎么了,你办不到吗?办不到吗?”   昌浩严正以待。又来了。(OYEAH~~~风黯偶最喜欢的片段来了~~)   晴名就那样低下头望着地面,开始装哭。   “呜呜,这算什么嘛。我这么苦心思虑的把我所学的东西全部教给了你。你却告诉我你办不到。既然这样的话,你还是干脆利落的把贵船山的龙神由于怜悯而延长了的寿命还给人家吧。必须用你的性命来为你的不成器道歉。啊,昌浩呀,爷爷我可是很伤心哟,难过啊,真是悲痛欲绝哟。”   “……爷爷,你打算杀了我是吗?”   还命不就是离开人世了吗。在这种场面,平常昌浩都是额上青筋爆起一声不出。可是这次昌浩采取了出人意料的行动。(孙子试图反扑吗????)   “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你这种办法是不是太过分了啊!果然爷爷你从来没疼过我!”   由于没有料想到,坐在旁边的小怪张开嘴呆呆的看着。昌浩接着说道。   “唉,哎。没有办法啊。能够被这么看重,把所有的技艺悉数教给了我,可是我却这么不成器。还只是半吊子,不可依靠,每天还被小怪责备。就我这条小命,如果能够让那个龙神心里觉得舒坦的话,我当然会把命还给他的!”   故意让眼睛泛出泪光,歇了口气,昌浩用一只手捂住了脸。不仅是小怪,连晴明都呆了。   “……太厉害了,竟然真的落下泪来了。”   小怪小声嘀咕道。昌浩遮住脸,一边眨眼一边从手指缝偷看晴明的反第五章妖怪(下)   晴明由于遭受意想不到的反击,所以有些茫然地盯着昌浩看。看到这种情况的昌浩在心里握紧拳头,恨不得大叫一声爽。太好了,我赢了耶!!经常被爷爷耍这一招老是拿他没办法,一直很不甘心。心里早就决定爷爷要是再玩这一手的话我一定要反击。果然,今天第一次就取得了胜利。(孙子你高兴的太早了…)干的漂亮!安倍昌浩,努力的不错,耶!昌浩又是高兴又是感动连肩膀都在抖动。但是看到这个情景的小怪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又把目光投向了晴明。晴明刚开始是有些茫然,过了一会眼睑下垂半闭眼睛,现出一副非常失望的神态。   “……这样啊,你既然有了这个心理准备,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等一下,我这就请高龙神降临,把你刚才说的话一字不差的传达给他。”   昌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啊?”   昌浩一下字抬起了头。晴明用扇柄抵住额头,继续用沉痛的语调说道。   “自从你降生到人世的这些年来,爷爷我真是高兴啊。对了,我有一次还曾经把五岁的你忘在贵船了吧?”   “你是忘了吗?”   “你说不愿意当阴阳师,我就把你送到书法名家和雅乐名家那。第一次命你除妖的时候,结果你吓瘫了。多亏红莲救了你。”   “那个,就别再提了。”   “所有的事情都令人怀念啊……昌浩啊,下次转世的时候,一定要作为一个品德高尚的出色的人轮回到我们家啊。”   “……”   仿佛深有感触似的泪如雨下,假哭的晴明根本不给昌浩插嘴的机会。昌浩想找反击的词汇,可是敌不过爷爷的气势和当时的氛围。小怪拼命忍住喉咙深出涌上来的笑意。立起后腿,砰砰地拍打一张哭瓜脸的昌浩的肩膀。对方可是传说中的狐狸转世的百炼成精的老狐狸哟。你一个十三岁的毛孩子,再怎么努力也赢不了他的。(嗯嗯,昌浩作为总受同学就不要试图反扑了哦~~)听到一阵低低的窃笑声,昌浩抬起头。不知何时现身的十二神将**。背靠在柱子上,笑得直抖肩膀。旁边是天一,用袖口遮住嘴角,眼含笑意。昌浩赌气转过脸去。小怪却睁大了眼睛。那个**竟然在笑。真够稀奇的。说起**来,在面无表情这点上可是毫不逊色于我的说。(还真好意思说啊……不就是面瘫吗……)   “……不开玩笑了。”   晴明突然转变语气,严肃的凝视着昌浩。   “给彰子小姐的护身符由你准备。我集中精力弄结界。这样的话,而已比以前的保护很牢固。”   昌浩眨了眨眼。   “……啊,原来如此。”   昌浩终于明白了晴明的意图。突然感到有一道像针一样的目光。顺着视线回望过去,一个颀长的身影倚在侧门上。像针一样尖锐的射过来的视线,是深蓝色的。和以前一样用冷冷的目光看着昌浩的是十二神将的青龙。(刚刚结束祖孙爱就出现了小青龙……似乎很怒……)   昌浩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怎么也喜欢不上青龙。实在看不惯这家伙对红莲所采取的态度和行为。(^^)青龙也轻轻地皱了皱眉头,就那样突然消失了。到底是干嘛来了。确认青龙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昌浩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于是扫视了屋子一圈。晴明的房间。并不是特别宽敞,可是现在十二神将中的四个都在场。晴明和昌浩也在,人口密度还真够大呢。(青龙哀怨中……这么多人破坏我和小晴明的独处……还害的我连地方都没了)   “那么,取代念珠用什么当护身符好呢……”   昌浩正要开口问的时候,突然发生了异常情况。好象有击碎什么东西的冲击波。接着,一股低低的轰隆声好象从地底传来。接着,好象与此呼应似的,大地开始震动。晴明用与八十岁的高龄不符的敏捷动作站起身来。脸色大变下了庭院。迟了一瞬间昌浩和小怪也跟了过来。神将也都一脸紧张的跟在主任的后面。晴明用惊讶的神色仰望南方的天空。   “瘴气……!”   右京的中央偏北。在街道的正中央,常人的肉眼看不到的瘴气的旋涡在翻腾。那是,那个位置。另外,还有刚才的地盘鸣动。晴明勃然变色转过身去。   “去东三条殿。”   一边的昌浩还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   瘴气的旋涡。那个源头就在,今天他们要去的宅院。晴明的结界。变弱的地方,昌浩应该刚刚补好才对。瘴气所产生的一股温热的腥风,击打着昌浩的苍白的脸颊。   “不可能,为什么那会被弄破?!”   小怪把声音像锐利的刀刃一样撕破风传到了昌浩的耳朵里,简直要把昌浩的耳朵刺穿。在终于回过神来的昌浩身后,晴明大声呵斥道。   “发什么愣,赶快去!”   回头一看,晴明已经在准备出发。昌浩慌忙上了走廊,把戴着的乌纱帽拿掉,把发髻散开。把一直散到腰间的头发用梳子梳了几下,在后面随便扎了起来。突然被击破的结界。那个结界所保护的人,果然。迸发的瘴气和缓缓的聚集在一起的妖怪的气息都传到这里了。   “……对了,小怪。”   昌浩开始寻找小怪的白色身影。正要往前走的小怪停住了脚步回头看。   “小怪,你先去东三条殿,能有多快就多快,快点……!”   话都说不清楚了。话还没有说到一半已经理解了昌浩的意思的小怪点了一下头,高高地跳起。   “快……!”   小怪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跳过围墙消失了。昌浩突然觉得心一下子揪紧了。心在剧烈的跳动,甚至有点疼。本来已经完全好了的心脏下的伤疤,好象在倾诉什么一样隐隐作痛。   “……”   以下子说不出话来,昌浩闭上眼睛。   求你了,请一定要。   “彰子……!”   一定要平安——   时间回溯到一个小时前。送昌浩出去的彰子,觉得很安心,长出了一口气。一直堵在胸中沉重的东西好象一下子消失了,觉得很清爽。其实一直都怕的要命,很想叫救命的。但是,如果告诉昌浩的话,肯定又会像那时一样给他带来生命危险。这样一想的话,就是再恐惧,也不能向昌浩求助。另外,也不能告诉晴明,如果告诉他的话,昌浩肯定也会知道。绝对不希望昌浩再受伤了。如果为了自己再遇险的话,单是这样想都觉得脊背发凉。眺望着包围房间的结界,彰子嘴角轻扬笑容。   “……没关系了呢。”   已经,没关系了。这是昌浩重新补好的保护壁。护身符也是。另外还有这个。从袖子里掏出藏着的香囊,彰子把它放在手心上滚动。据说香料有辟邪驱魔的功效。因为这是他告诉她的,所以彰子把这个香囊随身佩带。昌浩怎么样了呢。往寝殿探了探头,好象还没有出来的样子。也许道长把昌浩留住了吧。先不要说昌浩了,小怪肯定觉得特无聊吧。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动物。像一只白色的大大的猫一样,但又不是普通的动物。实际上是把本相封印在那个身体里面了吧。小怪的本相是什么,这还没有听昌浩说过。具有强大到令人恐惧地步的力量,有时甚至让人觉得像凶刃一样。但是,和昌浩一起的话,却绝对不会这样。不知为什么老有这种感觉。彰子眨了眨眼。寝殿的方向传来响动。能够听到女官说“您回去了”了的微弱的声音。道长好象终于把昌浩给解放了。道长好象真很喜欢似的。毕竟两次从危机里救出了彰子的命,想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也许还打算让他做接替晴明的左大臣家的御用阴阳师也说不准呢。   ——一起去看萤火虫。   想起了昌浩的话,彰子微微的笑了。作为藤原一门的,尤其是摄政大臣家的小姐,怎么能随便离开家门呢。即使出去的话,也随身带着贴身侍女和女官的。昌浩说明年的夏天,咱们一起去看夜间的贵船,乘着车妖。心里无比的高兴,彰子轻轻的笑着。   “能快点到夏天就好了。”   现在还是仲秋时分,这之后还有冬天和春天。几乎还要等一年。啊,好遥远啊。   “……小姐。”   正在想象来年夏天情景的彰子听到呼唤,立刻绷紧了脸。要是现出高兴神情的话,目光敏锐的空木肯定一眼就看出来。要是被她追问的话,自己可没有守口如瓶的自信。所以,这是一个秘密。昌浩我们俩人之间的,重要的约定。虽然还有小怪在,可是他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不会随便到处说的。我想。   “什么?”   听到彰子回答,空木从屏风间里探出头来。   “老爷说有要事相商,让您去寝殿一趟。”   “父亲大人?”   ——彰子饭也没吃,一直在厢房里。   从寝殿回来,已经过了半刻钟以上了吧。   夕阳早已西下,暮色四合,蓝幕遮天。耀眼的无数繁星点缀于天空。没有月亮。新月将出如弓的细月出现在天际的时候大概是黎明时分。把失去温度的冰凉的指尖放在膝上握紧,瑟瑟发抖。并不仅仅是由于夜晚的黑暗,苍白的脸毫无表情,仿佛结了冰似的。彰子眨了一下眼。把父亲的话在心里来回想了无数遍,每想一遍就觉得心里又疼一阵。   “……”   再一次想起身位左大臣的父亲说的话。那些话一直回荡在脑海中。   ——让晴明占卜挑一个冬天的吉日。   用颤抖的手紧握香囊,彰子低下了头。胸口疼痛。喘不过气来。啊,父亲啊。紧紧的咬住嘴唇,右手的手背蠕动了一下。习惯黑暗的眼里浮现出了手背上的惨不忍睹的伤痕。   “……哎?”   脊背传来一阵战栗。听到了声音。常人听不到的,只传到她耳朵里的恐怖的声音。绝对不能回答。如果回答的话,就会被吃掉。他对我说有事就叫我。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千万不要答应。然后自己回答道,我会叫你的。手背的伤痕痉挛行的蠕动。好象有什么要爬出来似的,在皮肤底下蠕动。   “……回……答……”   不行,不行,不能听。彰子想要捂住耳朵。接着的一个瞬间,胸口开始很沉重的痛起来。   “……回答的话……可以……”   妖怪的声音钻入耳朵。那是再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但是,却又异常甘美具有诱惑性的声音。   彰子用左手握紧香囊,缓慢地抬起头。帘子和板窗。对面,大概有一丈远的地方结了一个肉眼看不见的神圣的墙壁。在似接触又尚未被接触的地方站着一个恐怖的影子。全身被瘴气弥漫,只有像白银一样闪耀的眼睛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妖怪。彰子不知道那是什么妖怪。也不可能知道它到底有多恐怖,也不知道到底它有多残忍。只是,妖怪所说的话。妖怪的双眼紧盯着彰子好象在笑,闪闪发光。回应着那道闪耀的光,彰子的脸扭曲了。像黑宝石一般的眼睛里溢出了泪水。   ——如果回答的话。   就把你从背负的命运里解放出来第六章诅咒(上)   小怪额头上的图案发出鲜红色的光来。一瞥小怪,敏次用右手结了一个刀印,横扫过来。怨念之刀伴随物理性的冲击,砍在了小怪的身上。尽管已经摆好架势了,小怪小小的身体还是被弹了出去。昌浩惊愕了。   “小怪!”   敏次接著放出的第二刀袭击了昌浩。昌浩立刻喊道:   “我身非我,神之宝盾,护我全身!”   咒语产生出的无形的盾把刀弹回去打碎了。敏次凄惨地笑了一下。人类竟然能露出这麼恐怖的表情来,昌浩感觉到脊背从上到下游走著一股恶寒挥之不去。然,敏次瞪大了眼睛双手抱住头。一边低低地呻吟脚步踉跄。好像在忍受著痛苦不停地喘著粗气。好像与此呼应似的,笼罩著的怨念也变得稀薄了。他突然跑到了偏殿。   “敏次?!”   昌浩也立刻跑到敏次的身边。但是,敏次用手狠狠地把他推开。   脚下一绊朝後摔倒下去的昌浩立刻跳了起来。   “快逃……!”   听到这个在耳边回响的声音,昌浩猛然扬起脸来。敏次的脸一边在忍受著痛苦而扭曲,一边在瞪著昌浩。那个样子好像在拼命地想杀死互相仇恨的对手一样。   他一边缓慢地站起身来,一边重复刚才的话。   “赶快……快逃……!”   “哎……?”   昌浩的眼前,突然滑过小怪的身影。小怪摆出全力以赴的架势,然後一边催促昌浩退到後面去。   “这个怨念加上阴阳法术,比较麻烦。昌浩,你赶快离开这里!”   “可是!”   敏次朝说话的昌浩高声怒喝道:   “快走!”   一下子屏住呼吸,昌浩凝视著敏次,,在战斗呢。和那个进入身体的怨灵在战斗。可是,怨灵的力量很恐怖。敏次无论怎样修行并掌握了灵力,充其量也高不到哪儿去。   敏次自己好像也明白这一点。他虽然在痛苦中,可是却露出了既像微笑又像苦笑的笑容。   “快走……,你要是有什麼三长两短的话,……我实在对不起……吉昌大人和晴明大人……”   因为你是他们的血亲,是最受宠爱的孩子。   “……从最开始……一直对你……抱有很大期望……,因为你是安倍家族的……最小的孩子……,但是……”   昌浩咬紧了嘴唇。立剖请假不去上班,请很长的假,说做什麼了都没有,又只不过是在京都里晚上乱走。但是,谁也不去怪罪。行成和左大臣都很偏爱,实在让人嫉恨。单单因为是安倍家最小的孩子。单单因为是安倍晴明的孙子。但是,即便如此。   “不能让你受到伤害……肯定……大家都会很难过……大家会很惋惜……,所以……快点逃……!”   藤原敏次这个男人很认真,讲公平。对了,刚进阴阳寨的时候对什麼都不懂的昌浩第一个打招呼的就是,敏次。   “……呜……,……哇……!”   敏次好像在苦苦地挣扎,忽然仰头看天,两手也啪地垂下。然後用冷冷的目光盯著昌浩。   小怪咋舌。   “被完全吞下去了吗……!”   这次敏次的灵魂真正的完全被那个怨灵所放出的怨气困住了。   “…………不要坏我的好事。”   低低地呻吟,敏次--附在敏次身上的怨灵怒吼了一声。   “我要杀了行成……!让我身败名裂,最後把我逼到绝境的那个男人---!”   突然怨念的洪流开始奔腾,有些失神的昌浩那小小的身体像球一样一下子被弹出去了。昌浩被弹到栏杆上,失去了神智。   “昌浩!”   高声大叫的小怪眼睛里燃烧著怒火。鲜红色的斗气迸发,现出了颀长身影的本相。把昌浩护在後面,红莲一边瞪视著敏次一边举起右手。腾起的火焰是灼热的地狱里的业火的预兆。但是敏次泰然地摆好姿势。板门上的锁碰到迸发的怨气一下子粉碎了。由於冲击板门有些龟裂,一拍就碎成粉末了。突然起了一阵风。放在漆箱上的摆放整齐的各种书籍被风扇动,在昏暗的房间里四处飞散,一片狼藉。垂下的纸也被切割成碎片,就连绳也被切得粉碎。收拾好的施法道具也乱七八糟地掉在床上。由於冲击什麼东西破碎的声音不绝於耳,敏次一边看一边冷笑。(乱入:又是「床」……难题平安时代流行在工作的地方里摆设睡床,方便员工休息眯盹儿的吗?)   “怎麼样,魔怪,你能挡得了我吗?”   “呜……!”   红莲使劲地咬著嘴唇。必须阻挡的东西有太多了。如果对方是妖怪的话,一定用地狱的业火捉住,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烧死就完了。火焰能够净化任何东西。可是,红莲面前的却不是妖怪。虽说是被怨灵附身,可是毕竟是一个活人。以前,在去黑暗中的贵船的时候,他要攻击那儿的神官和官司们的时候被昌浩阻止住了。小怪,不能伤害人哟。那个叫声现在还在红莲的耳边回响挥之不去。红莲额头上装饰的金冠发出不太耀眼的光芒。那是别的神将都没有的,只有红莲被晴明施加的封印的证明。红莲浮现出自嘲的微笑,无论是昌浩还是晴明,为什麼你们要下那种命令呢。不要伤害任何人,这种让人为难的请求,为什麼非得让我做到呢。   过了一会,敏次眯起了眼睛。   “……啊啊,我认识你。我可知道你。”   慢慢地指向红莲,敏次说道:   “你的手,被罪恶所污。没错吧……!”   红莲的心脏好像被冰冷的手指一下子捏碎了。凝视著愕然瞋目的红莲的敏次,继续说道:   “这样啊,这样啊。背负著永远不能消失的罪恶,你还有脸活在世上啊?”   “…………你在说什麼!”   发出的怒吼冷得让人恐惧。红莲的右手上生出火焰,火焰逐渐暴涨在风中摇摆。被夹在风中灼热的气息击打脸颊,昌浩的睫毛微微颤动。突然浮现出的神智,还有些不太清楚。睁开朦胧的眼睛的昌浩,看到面前颀长的身影感到很安心。太好了,红莲在。在模模糊糊的思想中,红莲的敏次的对话钻进耳朵。你的双手沾满了罪恶。   “……罪恶……?”   无意识中的微弱声音,从昌浩嘴中漏出来。明确的能够看出来红莲的双肩在抖动。回过头来看昌浩的金色双眸。冻结了的眸子。好像在害怕什麼,好像在恐惧著什麼。第一次看到这种目光的红莲。   “红莲……?”   支起胳膊拼命想站起来,昌浩由於惊讶皱起了眉头。到底发生了什麼……什麼?昌浩和红莲的意识都飘离了自己。这些并没有逃过怨灵的眼睛。强烈的怨气化作龙卷风袭击二人。怨气生成的刀刃轻易地割开红莲的肌肤。昌浩的直衣也化成碎片,全身染满了鲜血。   “……………!”   抬起胳膊想躲避袭击的昌浩突然感到龙卷风停了,於是站起身来。红莲也翻起身。   敏次的身影突然消失。与此同时昌浩耳边突然响起很多声音。   “---这一片混乱到底是怎麼回事……!”   为什麼一直到现在才有人接近呢。明明有那麼强烈的怨气和那麼大的响动。   “是张了结界吗?”   悔恨地咋了一下舌头,红莲化身为小怪。敏次为了在事件结束之前不被任何人发现,施了法术。但是昌浩在这个法术完成之前就侵入了那个领域。跑过来的阴阳寨的职员们发现漆箱的惨状和浑身伤痕累累的倚在栏杆旁的昌浩一片骚第六章诅咒(中)   “安倍大人,这到底是怎麼回事?!”   “这到底是……”   “仓库,不能打开的仓库被打开了!”   被几个人连声询问昌浩正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的时候,突然听到进到里面的一个人痉挛一般的惨叫。   “诅咒的玉,丢了……”   “……那麼……”   安倍吉昌不知该说什麼好。凝视著眼前正在包扎伤口的最小的孩子,苍白著脸询问道:   “你说那个敏次,被怨灵附身了。”   昌浩默然地点了点头。阴阳寨的一角。大多数人都在忙著修复被弄坏的漆箱,除了他们俩没有别人。那个漆箱,不能打开的仓库是一片狼藉的惨状。而且,其中被称为绝对不能拿到外面去的令人恐惧的诅咒之物“诅咒之玉”消失了。和敏次一起。昌浩的脸很苍白。消失的诅咒之物是具有很强灵力的勾玉。据说如果使用那个的话百分之百可以杀死要诅咒的对象。当然这也需要相当的法术。可是操纵起那个怨灵的怨念加上敏次的法术,应该不会太难。**说过。那已经差不多可以说是怪物了。昌浩把裂开的部位包扎好,直直地盯著吉昌。   “----父亲大人。”   看著默默地回头的父亲,昌浩浮现出了苦笑。   “我,真的是一个很不认真的阴阳寨的官吏吧?”   吉昌不知道儿子突然说这些是什麼意思,有些不明所以然地瞪大了眼睛。昌浩眨了几次眼。   “立刻就请假。忙的时候甚至还请过一个月的假,也不加班每天早早地回去。旁边的人看著,肯定会很生气吧?”   但是,心怀不满的阴阳寨的年轻人中,一直袒护昌浩到最後的是敏次。也正因为如此,当他看到不为人知的在夜晚的都城徘徊的昌浩的时候,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所以才开始夹枪带棒地讽刺昌浩吧。   “……觉得出人头地好像没什麼希望,也想通过努力来挽回一下,好像还是不行的样子。”   昌浩朝父亲低下了头。   “我想寻找敏次大人,想去救他。所以在事情了结之前,请允许我请假。”   又听到了要请假的申请,吉昌暂时沉默了一会。并不是因为吉昌是父亲所以昌浩的请求就可以通过。不管怎麼说,正因为是亲人,所以家里的其他人对昌浩的态度都比阴阳寨的其他人严厉。但是昌浩为什麼要这样做,吉昌已经从父亲晴明那里听说了原因。所以吉昌才同意了他的请假。即使知道以後儿子的立场会变得更加艰难,关於这个吉昌比谁都清楚。仰头看了看天井,吉昌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该怎麼跟上头说呢?”   吉昌好像真的很苦恼。小怪插话道。   “那不很简单吗。你直接说晴明派他跑腿去了不就得了吗?”   吉昌用很疑惑的目光看著倨傲的小怪。   “……果然这样就行了吗?再怎麼说……”   “可以通过的。”   小怪斩钉截铁地说道:   “如果是那个晴明的命令的话,不管什麼样无理的要求都会被答应的。还不如这样说,你一定要让它通过。”   昌浩差点倒下去。但是硬撑著站稳了身子,朝小怪疾言厉色地反驳道:   “小怪,你竟然敢对父亲大人用这种口吻!”   昌浩实在生气他那种自以为是的态度,但是吉昌本人却很无所谓的样子。   “我明白了。那麼,我就这样对上头禀明。”   然後吉昌把目光转向小儿子。上了年纪才得的孩子,所以也特别宠爱。听说这个孩子是稀世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後继者的时候,吉昌比谁都吃惊。他能负担这个重担吗,真的图问题嗦。实在是很担心。但是这个孩子却如晴明所说身藏强大的力量。昌浩抓住小怪的脖子,站了起来。   “那麼,我先退出去了。其他的事就拜托了。”目送著快步走出去的小儿子的背影,吉昌突然想到。   如果将来还会出现这种情况的话,最好还是从现在就采取对策。不如乾脆自己做阴阳寨的统领,掌握实权怎麼样。如果这样的话,儿子的请假和出勤情况就好处理了。也许是个挺不错的主意。这样看来,吉昌对昌浩实在有点娇惯,只是他本人还没有觉察到这点而已。   吉昌抱起胳膊开始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那天,在自己家随便翻翻书看的晴明突然收到一封急信。说是藤原敏次被怨灵附身,严禁开启的仓库里的“诅咒之玉”也消失了。收到这个报告的晴明,平静地说道:   “怎麼还是那麼看重那个让人不省心的东西。阴阳寨的头也实在是太怠慢失职了。”   几十年前,有人企图利用那块玉实施诅咒而且还把一个年轻的阴阳师卷了进来。但是事情败露,阴阳与承受了反作用的诅咒,立刻死亡。委托的贵族由於格外施恩只是被调职到太宰府。通俗点说就是被从政界赶出去的降职。但是这件事别有内情。那个贵族没有实施诅咒,一切都是为了挤掉那个贵族而实施的阴谋。这些都是晴明的猜测。所以并没有被判死罪,官位也没有变,只是被左迁到太宰府。再也没能回京城。这样说来那个贵族叫什麼名字来著。晴始回溯久远的回忆。   “…………穗积诸尚吧?”   此时,露树慌慌张张地过来了。   “父亲大人,藤原行成大人府上来了使者……”   “什麼?”   来客人的情况,为了怕出什麼万一,彰子进了最面里的房间。客人绝对不会打扰的位置只有一个--最里面的房间,那就是她现在所在的昌浩的房间。据说使者面色大变是用快马赶过来的。此事非同寻常。晴明走向使者等待所在的中门。年轻的杂役,苍白著脸在那走来走去。晴明是第一次见,可是昌浩却认识他。杂役一看到晴明就用痉挛般的声音开始诉说:   “是晴明大人吗。请您救救我们家主人!”   简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杂後跪在了地上。   “这样的话,主人去世也只是早晚的问题。请您,请您一定要……!”   昨天敏次的祈祷奏了效,行成的病情开始好转。可是,过了中午突然开始很痛苦,接著就昏过去了。现在仍然被折磨著。   “已经是面如土灰色了。医生和药师们都已经回天乏术了!这样的话只有求助晴明大人了!”   此时,下了班的昌浩和小怪一起回来了。昌浩先在中门看到一个熟悉的男人正跪在那儿,有些惊讶。小怪也是同样。不由得停在门前,好一会儿也没说话。注意到他们俩的晴明招了招手,所以开始走近来。   “……浩大?”   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杂役浩大一下子抬起了头。昌浩自从知道他和自己的名字是同一个字之後,一直对他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也因此浩大和他也很亲密。昌浩每次去行成家的时候,他都会很高兴地通传的。   “昌浩大人,行成大人他!”   昌浩惊讶地叫出了声。与此同时,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副光景来。附身於敏次的怨灵。手里拿著丢失了的“诅咒之玉”。怨灵噗哧一笑把玉拿起来放在头顶---   昌浩屏住了呼吸。怎麼可能。   “身体……恶化了是吗……?”   听到昌浩的问话,浩大只是点头。   “昌浩。”   昌浩把脸转向祖父。晴明一副严峻的表情,好像在一边思索一边开口说道:   “赶快去行成大人宅邸。”   昌浩默默地点了点头。到了行成宅邸的昌浩和小怪不由得在中门站住了。浩大骑著马带他们过来的。一接近这所宅院空气突然变沉重了。抬头看空中,确实如前几天彰子所说天空有一些白色的霞,天低的有些奇怪。而且不知为什麼有些沉重,好像缠络在肌肤上的气色飘浮在空中。下定决心进了中门,发现一个女官在那心神不定地走来走去。一看到昌浩就睁大了眼睛。   “晴明大人呢?!”   “我是代替爷爷来的。行成大人怎麼样了?”   女官明显地露出失望的神色。明明让他去叫稀世的大阴阳师,可是却只让这个光有名没什麼真本事的小孩子来。她明显的想让昌浩听道:   “真是的,这个那个都是这样。绞死你,畜生!”   昌浩抚摸了一下骑在肩上正在愤慨的小怪的头,昌浩拜托女官带他们去行成所在的地方。愈往前走,发现空气愈沉重。那种特有的寒冷重重叠在一起,一直往寝殿那儿压过来。这是恶意的堆积--是诅咒。小怪对目光有些严峻之色的昌浩小声说道:   “……幸亏昨天为了保险起见加了一重咒语。”   “那也只是应一时之急第六章诅咒(下)   敏次走了以後,也并不是信不过敏次的能力,只是对於他来说是第一次去现场,所以起了争强好胜的心。如果没什麼的话那再好不过了,即使有什麼的话,如果不是有一定能力的术士也不会注意到的小咒语。但是,即便如此那个咒语却具有挡住诅咒锁链的功效。终於到寝殿的昌浩无意识地深深吐了口气。有种进入胸口的凶气一点一点地扩散到内脏进行侵蚀的感觉。说不清楚的倦怠感好像在支配全身,怎麼也挥之不去。为了保险起见,让女官先退下。昌浩进入了寝殿。突然从别的殿里传来好像有人在争吵的声音。好像很焦急的样子,两人的声音交互传来。等了一会好像也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昌浩决定暂时先不管他们了。从厢房进了正房,和死人的脸色一样的行成躺在床上,呼吸又浅又急。昌浩的眼里显现出的情景是,普通人看不到的灾气和怨念正在一点点的束缚著行成。应一时之急的咒语果然不能完全阻止住那股怨念。昌浩走到行成旁边跪下来,手结剑印,闭上眼睛。小怪轻快地跳下肩膀,开始观察四周的情况。现在,好像暂时还没有被这个咒语煽动而爬过来的小妖们。像诅咒这样阴暗的东西,是召唤邪恶最好的诱饵。这个平安都本来就属於那种容易召唤邪恶的妖魔鬼怪并任其衍生聚集的场所。建都的时候所施加的退魔法术和四神的守护,只是制造出了一但进去就不能出来的迷宫。袪除这些不祥就是阴阳师的工作。为生活在都城里的人们安宁祈愿,袪除怪物把它们封印。拍了一下手把那儿飘浮的微弱的怨气化解掉。   “我声非我。----此是神之御声。”   从行成嘴里发出了苦闷的呻吟声。侵入他体内诅咒的怨念此时正在体内挣扎和扭动。   “魔物,魔物,袪除诅咒,此息为神息。”   双手结刀印,昌浩高声唱著神咒。   “解开束缚此身之怨念之锁,打破诅咒之息风之剑!”   有个东西在不停地抖动,那是束缚行成的邪恶气息在挣扎。   “为妖气所诱之物,拔出利剑,袪除魔物----!”   昌浩把刀印朝著空中快速地横扫过去。一阵清冽的风生成,打散了凝固的怨气。行成终於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暂时有些茫然地看著天井,用有些嘶哑的声音叫昌浩的名字。   “……昌浩大人。”   解开手印,把周围镇定住,昌浩睁开眼睛静静地回答道:   “我在。”   “我到底……怎麼了……”   昌浩嘴张开了好几次,可是总是又闭上了。低头朝下看。小怪替昌浩说出了心声。   “……啊,说不出口啊。”   附身於敏次,对行成实施诅咒。这样的话实在说不出口。从接近这个宅院开始昌浩就感觉到了。围绕著这所宅院的怨念。通过法术变得更强大,凶恶度加倍提升的怨气。   “敏次他……今天……”   昌浩的睫毛震动,默然地摇了摇头。   行成面如土色,微微一笑。   “这样啊……是太忙了吧。因为那孩子很认真的……”   在膝盖上握紧拳头,昌浩努力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怨灵降伏要在几天之後举行。在此期间您请多坚持一下。”   如果这样放任不管的话,诅咒会加倍膨胀,会召唤来很多妖魔鬼怪吧。昌浩今天所进行的驱退魔法只是一时应急。如果不击打它的根源是没有用的。如果不从根拔起的话,杂草再怎麼除还是会发芽生长的。和这是一个道理。扬起脸,昌浩努力作了一个笑容。小怪知道昌浩最不擅长说谎了。   “行成大人,您很宠爱敏次大人呢。”   “是啊……毕竟是从小看著他长大的,当然觉得可爱了。”   鼻子一酸。那是理所当然的吧。   “……今天被他批评了。”   昌浩突然说了这麼一句,行成轻轻地眨了眨眼把目光转向昌浩。昌浩用苦笑回应。   “说从刚一开始就对我抱有很大期待。因为我是那个安倍家的最小的孩子。……可是我却净做背叛他期望的事。”   “那,并不是你的错吧。”   “……不,是我太不成熟了。行成大人。所以,如果让我选两样东西,我还是只能选一方。”   行成觉得不可思议的眯起了眼睛。   “现在即使不成熟,可是不是还有将来吗。我觉得你有很厉害的才能。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只选一方不也挺好的吗。只要你慢慢努力的话,肯定。”   昌浩的眼睛使劲摇动。小怪好像感受到什麼似的眯起了一只眼。   “……如果选择的那一方是正确的就好了。我想作出最佳选择……”   话说到半截突然停住,昌浩低了一下头。然後立刻抬起头。   “行成大人,您好好休息吧。身体还没有痊愈。……行成大人,您是左大臣的政务必不可少的人。”   说完这些,昌浩施了一礼,快步走出寝殿。小怪默默地在後面追他。从别的殿里传来的吵架声现在还没有停。从中门出来发现杂役浩大畏畏缩缩地坐在那儿。看到昌浩,於是一副很严峻的表情站起身来。   “行成大人?”   “现在已经好多了。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浩大,你怎麼了?”   看著昌浩惊讶的目光,浩大用很不耐烦的样子叹了口气。   “刚才的那个女官,叫相模的。”   好像被她怒气冲冲地骂了一顿。让你带晴明大人来,可你却把昌浩带来了之类的。   “不管我怎麼解释说是晴明大人派昌浩大人过来的,可她就是不听。太奇怪了,她平时不是那种会气势汹汹骂人的的人啊……”   而且从刚才起女官们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就争吵起来。都像吃了弹药似的。空气很紧张。   昌浩眨了眨眼。这是因为充满这个宅院的怨气的缘故。能够侵蚀心灵,让良心麻痹的怨气。   “肯定是因为担心行成大人比较焦急的缘故都有些上火吧。只要行成大人好了,就会回复原状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   郑重地推托掉浩大要送他们到安倍家的请求,昌浩咎小怪踏上了归途。   冬天的太阳落的早。已经是傍晚了。   “…………你打算怎麼做?”   昌浩站住了。小怪回过头来,用严肃的目光看著昌浩。   “那是诅咒。被附身的敏次,肯定是使用诅咒之玉发动了完全诅咒之法的,肯定是这样的。”   昌浩微微点了点头。小怪继续说道:   “一但发动的诅咒再也不会停止。一直到被诅咒的对象死亡为止。”   “不……还有一个方法。”   捏紧拳头,昌浩拦住了小怪的话头。直直地回视晚霞色的眼睛。   胸口很沉重,疼,痛苦,难过。   敏次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刚开始听到的声音。   --怎麼了,要是有不明白的就问我哟。刚开始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从今往後你要自己努力哟……   接著,又响起了行成的声音。   --打小看著他长大的,当然喜欢了。   无论是谁,一直认识的人,当然对自己来说很重要,不想失去。   但是,敏次被怨灵附身,在对行成施加诅咒。   --严厉的修行并没有白费。能够帮上行成大人的忙了。   敏次这样说过。那怎麼办。诅咒不会停止。但是也不能让行成死。昌浩不能选两样东西。只能选择一个。另外希望能进行最佳选择。   握紧的拳头微微的在颤抖,昌浩开口说道:   “----把诅咒返回去。”   在都城的一角建的废墟。   以前昌浩和小怪就是在这里遇到那个怨灵的。无人的房屋一片寂静,北风呼啸,更加显得清冷寂寞。在南侧的楼梯远眺被枯草覆盖的庭院的女子戴著市女笠,轻轻地弯腰坐下。   “……差不多,到时候了吧……”   声调稍微有些高的沉静温柔的声第七章昏迷(上)   “……皇后娘娘也是曾经出过家的身份。还是不要做过多的期待比较好吧。”   藤原伊周刚刚失势的时候,定子曾舍弃尘世皈依佛门,煎掉了乌黑秀丽的长发。尽管还了俗,但是已经无法陪伴皇帝左右参加禅事了。百官们就这样结束了谈话,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藤原行成,那时正在一条院。为了重建大部分被烧毁的内宫,他现在被任命为了责任人。虽然以前就从道长那得知彰子将进入后宫的事,不过一旦决定了果然还是觉得心痛。(泪……十二岁而已的loli)终于,那为年幼的公主就要入宫了。裳着结束了的话,能和彰子好好相见的人就只有双亲和女官,还有,将来的丈夫皇帝了。将重建和神秘失踪事件的现状一起上奏给了皇帝的行成,得到了道长的允许继续在院子的别馆处理政务。   “大臣大人,入宫决定,真是恭喜你了。”   向磕头的青年贵族点点头,不过道长的脸上露出一丝阴云。   “……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对觉得不可思议而发问的形成,道长皱着眉头开口道。   “……皇后娘娘的事情很让人在意啊。”   “皇后娘娘?”   首肯之后,道长轻轻叹了口气。和世间的评价相左,道长这个男人并非恶鬼。没花多大力气得到现在的地位的他,的确希望女儿入宫,不过并没有为此打算把侄女定子逼到不利的立场上。不过,彰子入宫,将来产下孩子的话,定子和她的孩子自然就会潜入幕后了吧。而且,在摄政家的公主入宫以后,皇后如果不是因为其皇后的地位的话,根本就配不上皇帝高贵的血统。现在的皇帝已经有定子这位皇后了。因为只能有一名皇后,所以要想让彰子成为皇后的话,不把定子从皇后的位子上赶下来道理上就讲不通了。——不过。   “有史以来,皇帝废后的事情,从未有所耳闻呢……”   说着,道长皱起眉头。就血统而言应该把彰子立为皇后的。只是,要更改规定的话,反对的声音一定会出现的。果然,也许应该就让彰子作为妃子。一直默然听着道长的话的行成,精悍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大臣大人,请等一等。请听一听行成的想法。”   道长惊讶的看着行成。他朗朗的说道。   “彰子公主的立后,是有理有据的事情。不,在入宫之时,彰子公主必须被立为皇后才行。”   “此话怎讲?”   行成继续说道。   现在,拥有皇后之位的有三人。可是,她们全部出家皈依佛门了。   “日本是神国。尽管如此,却没有能执行我们藤原一门神事的皇后。”   也就是说,有把名实皆为一门之长的左大臣家的公主立为皇后的必要。虽说皇后定子已经还俗,但出过家的事实是毋庸质疑的。无法担任祭祀的职责。认真听着行成意见的道长,眼睛徐徐露出光芒连连点头。   “嗯,嗯。原来如此,的确如你所说呢,行成啊。”   原来如此,这么想的话,彰子的立后也就有理由了。   “都城依然不断发生神秘失踪事件,民众也闹的人心惶惶。在这个时候需要一件吉事。我们臣下全都一日千秋的盼望着公主的立后早日举行。”   这样结尾,行成深深的跪伏在地上。之后,道长采用行成的意见说服了皇帝和皇太后,得以实现了二后并立的局面。他非常感谢行成,告诉其这个恩情他决不会忘记的。行成在自己的日记里这样描述。藤愿道长的长女彰子的裳着,定在了十月初旬的吉日。听闻此事的昌浩,只是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是吗?”,默默的做着阴阳寨的工作。就连最接近他的小怪,都因为他的过分平静而感到不安。到了九月,天气开始徐徐变冷。秋天很快就要结束了。气温一下降,天空就空旷的让人惊讶。青空中飞过红蜻蜓,鲜明的颜色对比让人感叹。   “……在此风雅的吟诗一首的话,还真是不错呢。”   仰望着晴天的昌浩说着,就朝着阴阳寨一段的房间走去。午间早已结束,大部分的官员都已经离开了。平时的话,对昌浩来说也是必须要完成杂务的时间了。现在露树应该正在等他。进入房间的昌浩,从杂乱摆放的书本中选出了几本,一屁股坐了下来。从窗户里射近来的光线已经充分的明亮了,可是一个灯台都不用的话还是有点看不清楚的吧。一直看着昌浩行动的小怪,很惊奇的开口说道。   “……昌浩,你呀。”   昌浩瞥了他一眼。那一瞬间,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翻开了书本。   “什么事,小怪。我很忙的哟。在休息之前不调查一下的话。”   小怪疑惑不解的睁大了眼睛。   “……休息?”   “没错,休息。”   昌浩像鹦鹉学舌私的重复道。视线又回到了卷轴上,开始追逐上面记录的文字。   “因为刻不容缓,向父亲大人大致说明了情况,请了个长假。”   虽然宫中行事每日每月连绵不断,不过像乞巧祭那样让阴阳寨忙的不可开交的行事到年末都再没有了。就算缺了一个最下级的跑腿,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所以昌浩申请了长期休假。在秋天的任免式上,昌浩因为一直卧床养病所以未能晋升。本来为了挽回应该一天也不休息的,可是状况无法允许这么做。现在进行长期休假的话,,明年春天的任免史一定也不可能晋升了吧。搞不好的话,还会被罢免冠位。   “……反正,我只是个连八位都不是的初位,对出人头地没多大兴趣。”   “你呀,把那个对负责加冠的行成说说看,说不定会吃上痛恨的一击呢,心情上的。”   昌浩闭上一只眼睛。   “兼任藏人头和右大牟的同期精英,才不会关心我有没有晋升呢。”   “而且……”昌浩有些寂寞的笑了笑。   “大臣大人知道这件事的,要是解决了这件事的话,或许会得到特别晋升呢。给大臣大人留下印象,也许连皇帝都会知道。这样安倍家就安泰了。”   小怪拍了拍无力的笑着的昌浩的后背。卷轴从昌浩手里掉落下来,滚落到地板上。可是昌浩只是看着,没有去捡起来。小怪转到昌浩的面前,用严厉的口吻说道。   “你啊,说什么傻话啊!不要说这种俗不可耐的话啊,还算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孙子吗!”   平时的话一定会马上回一句“不要说孙子啊!”的。但是,昌浩凝视了小怪一会,静静的伸出手,指着卷轴。   “……小怪,去捡回来。”   预想外的话语,让小怪目瞪口呆。   “为什么我要……”   叫我去捡回来,是狗吗,和狗一样吗,我!   “是因为小怪才掉下去的,所以该小怪去捡回来。有意见吗?”   小怪虽然还想再说什么,不过因为昌浩的眼神实在是太平静了,没了气势。内心忿忿不平的转过身去,朝掉落的卷轴追去。看着哪个的昌浩,突然睁大了眼睛按住胸口单手撑地。脸色铁青,双唇紧闭。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握住胸口的手几乎把皮肤都捏成白色了。捡回卷轴转过身的小怪,察觉到昌浩的异变大惊失色。   “怎么了!”   慌忙跑回昌浩的身边,昌浩恍惚的看着小怪,像要掩饰似的露出了笑容。   “……不,只是、有点眼花了。果然,还不是最好的状态。”   小怪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本来就是大病初愈,没必要勉强来上班的啦。好了,回去吧。”   可是昌浩摇摇头。   “要调查的事情还没调查完呢,不行。”   真是顽固啊,小怪怀疑似的眯起了眼睛。   “……你在盘算什么呢?”   “必须尽快找出穷奇打倒他。只是这么想而已。”   昌浩答道,从小怪手里接过卷轴,开始看起内容。脸色还是铁青,不过动作和声音已经恢复正常第七章昏迷(中)   但是,小怪还是一副担心的表情看着昌浩。昌浩还是个小孩子,就算贵船的龙神借了他力量,在体力方面是不是还有无法补全的东西啊。丢下心中各种思绪交错着的小怪,昌浩依旧阅读着书籍。找出穷奇,打倒它。为此,他在搜寻着家里没有的阴阳术和咒术的书籍。有已经记在脑海里的内容,当然也有没见过的内容。他明白自己还在修业中,远未成熟。必须尽可能的弥补那些,尽快解开穷奇的咒缚。昌浩追逐着文字的视线,突然停止了下来。期限是一个月。如果还是不行的话,再加一个月。彰子的裳着是十月初。而入宫,应该是在那之后一个月。不能带着咒缚的污秽入宫。所以在那之前,要找出穷奇。停了一下,昌浩再次开始阅读。小怪一直注视着昌浩那夹杂着忧愁的眼睛。   “砰”的一声,血沫和肉片一起掉了下来。   颈部被啃掉大半的头部,仅有一层皮与身体连接着。银色的眼睛,很随便的俯视着那些。   “……不够,还不够。”   穷奇露出牙齿,咬向倒下女人的肩膀,撕裂身体。就这么发出咬碎骨头的声音。咀嚼着垂下了的手臂。在妖怪的周围,扩散着血泊。四分五裂的布片被血水染红。那些有着各种颜色的布片,现在却都被染成了黑色。穷奇很饥饿。被赶出国家,逃到这个岛国上,无法好好活动身体,一边吞噬着同胞一边等待伤口愈合。穿过颈部的伤口严重的扭曲着。因为肉被啃掉了,没有办法恢复原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问题是妖力。因为和大妖怪九尾的死斗而被削弱到极限的力量,(=,=不会素九尾妖狐吧……)只靠妖怪的血和肉始终是无法弥补。为了恢复过去那巨大力量,必须要人类的血肉。而且,要尽可能灵性高的人类的肉。从前就作为目标的藤原彰子,那是最高等的饵食。但是,在咒缚发动的现在,她依然被碍眼的方士在保护着。在呼应穷奇的呼唤时被破坏的护壁,被再次更加坚固的结下了。在这个身体痊愈的时候,光是咬死那个小老头和孩子,还有跟随他们的妖怪实在是无法解气。穷奇用前足的爪子撕裂了女人的腹部。翻开血肉压上体重。沾满鲜血的内脏就飞了出来。用舌头舔了舔滴下的鲜血,一边贪食着内脏,穷奇一边想周围瞥了一眼。笼罩着赤黑的天空,弥漫着温湿苦重空气的世界,和血红的夕阳被黑夜吞没之际的颜色酷似。在穷奇周围,聚集着将其作为主人的妖怪们,正在贪食着一具具的亡骸。全部都是根据穷奇的命令,由他们抓来的人类。把适当选择的人类们抓到这里,以活命为诱饵使他们自相残杀,把活下来的人交给他们的主人享用。理由只有一个,内心丑陋者是穷奇的爱吃之物。为了得救,为了活命,杀死他人的丑恶人类。那血肉接近黑暗,非常的美味。而那些在争斗中失败了的人类们,就被其他妖怪们所果腹、润喉了。妖怪们,已经厌倦了这个国家的妖怪的味道了。要吃的话,人类的肉是最美味的。再说,比起吃掉一整只妖怪,吃掉一块人肉可以获得更多的力量。最脆弱的东西,放到最后再吃。在被吃的精光的白骨上舔着的妖怪,像是在贪求着仅剩的血的滋味,不过好象很快就厌倦了,开始大口大口的咬碎骨头。之后剩下的,只有衣服的碎片了。无数的妖异,摇晃着舔干了血的白色物体。仔细看看,上面还有皱纹和毛孔。是被剥下来的人类的表皮。妖怪们,把尸体的表皮完全剥下,留了下来。把皮内侧的肉尽可能的剥下,只留下一张薄皮。这样留下的皮,已经有好几十张了。   “……还不够。”   像是低声嘀咕的声音,震慑住了群妖。无数的异形们一起伏在了地上。穷奇眺望着妖怪们,银色的眼睛露出残忍的闪光。   “不是这种杂碎,去带极品的饵食来。”   提升妖气,黑与银色的皮毛像波浪似的倒立起来,银色的毛徐徐变成金色。妖异们臣服于此,低声鸣叫道。   “主人的力量——”   声音变的更加膨大了。   异邦的大妖怪穷奇。几个月前,在遭受人类的方士攻击时,妖力跌落到了谷底。正因为如此,它才只能潜伏在深深的地底,不得不吞噬同胞妖怪们的血肉。黄金色的皮毛失去了颜色,变回了月影似的银色。恢复到放射出金色的光芒程度。穷奇用舌头舔了舔粘在嘴边的肉片,眼睛炽热的闪着光。   “带有力量的人来……没错。”   穷奇眯着了银色的眼睛。   比方说那个年幼的方士——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尖利的咒语划破夜空,威吓着妖怪。昌浩在胸前结印,以声如裂帛的气势叫道。   “风云雷动,诸神降临,急急如律令。”   正要朝昌浩伸出爪子的妖怪从正面遭受了法术的冲击,被一下子抛到了后面。狼狈的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妖怪,承受着灼热的风,发出了痉挛一般的惨叫声。条件反射般的想要转身逃走,在那手忙脚乱的苦苦挣扎。可是一个颀长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已经太迟了。”   红莲简短的说完后,放出能够自由自在移动的火焰,一瞬间就把妖怪烧死了。瞥了一眼连灰烬也没有留下就烧尽的妖怪,昌浩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然后一下子就跪在那里了。昌浩苍白着脸,肩膀大幅度的上下耸动,在那大口大口的喘气。   “昌浩,没事吧?”   朝慌忙奔过来的红莲默然的点一下头,他按住膝盖站了起来。   “没事,别担心。”   红莲用严厉的目光瞪视着用手背嚓掉额头上不断浮现出来的汗,恢复到平静状态的昌浩。   “别撒谎了。你哪个样子还没事,说谎也得有个限度。”   红莲的声音有些僵硬。昌浩深呼吸了一下抬起头。然后轻轻的笑了一下。   “真的没事。只是连日来驱魔有点累了而已。”   昌浩扬起手制止住想说什么的红莲,隔着红莲的肩膀朝后方看了一眼。昌浩看到无数个小鬼互相依偎在一起发抖。昌浩走进他们,弯下腰和他们的视线齐平。   “我说,你们知道穷奇一伙在哪里吗?”   小鬼们纷纷摇摇头,然后互相对视一眼。接着开始断断续续的说道。   “……异邦的妖怪倒是有见过,不过没有见到那个最危险的。”   “不是异邦的妖怪倒是常见,不过那个带翅膀的没见过。”   “……那,刚才那个家伙是从哪里来的,你们知道吗?”   新的问题,这次有了明确的回答。   “从那边过来的。就是那个拐弯的地方,好像是某个贵族的宅院。”   昌浩转过头看了看。在黑暗的对面一直延伸着的瓦顶板泥墙。那个墙中断之后,在更前方。   转过头来,昌浩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就那样弯身蹲了下去。压低喉咙深处的呻吟声,好像在强忍痛苦似的捂住了胸口。   “昌浩!”   从红莲变身为小怪的白色身影,跑到了昌浩的脚边。小鬼们很担心的望着低着头的昌浩。   “怎么了,身体好像很不舒服似的。”   “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回去休息一下把。”   “就是就是,我们可就指望你了。”   “那个小怪不也这样说吗?”   “好好听话哦,晴明的孙子。”   “……别叫我孙子。”   听着夹杂着喘息声的有气无力的声音,小鬼们瞪圆了眼睛。   “喂喂,真的没事吧昌浩。”   按住膝盖站起身来的昌浩目不转睛的瞪着小鬼们。   “你们应该知道我的名字的吧,下次就老老实实的叫我的名字吧。”   “不愿意。”   小鬼们很干脆的拒绝了,然后异口同声的强调到。   “孙子就是孙子,除了你晴明没有别的孙子阿。”   “谁说没有,有好多个。我只是最小的。”   “不对,孙子只有你一个。”   小怪插到昌浩和小鬼们中间,立起后腿。   “昌浩,你真的有点不大对劲。这样的话我只好吧你抬着回去了哟。”   晚霞色的眼睛燃烧着怒火。哎哟,生气了呀。昌浩好像觉得阳光有些耀眼似的眯起了眼,一边这样悠闲的想着,一边嘴里说出了别的话。   “……小怪,下次看到异邦的妖怪的话,痛打一顿就成了,不过不要杀死。”   “喂第七章昏迷(下)   “这样的话,说不定那些家伙……”   突然世界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觉得胸口发紧,身体也渐渐的变冷。小怪和小鬼们支撑住脚步踉跄了一下就那样倒下去的昌浩的身体。   “喂,坚持住!”   小怪,你真烦那……   昌浩朦朦胧胧的这样想着陷入了昏迷中。小怪把陷入昏迷中的昌浩带回了安倍宅。本来就太勉强自己了。自从昌浩不去工作已经过了两周了,这期间他每天晚上都在京城里四处搜索妖怪的踪迹。白天也不怎么休息,至多是睡两小时。剩下的时间就是复习阴阳师的法术,或者占卜妖怪们的所在,准备施法道具之类的,总之就是一刻也不停下来休息。有时到晴明拿去询问下障子的情况。听说她在渐渐好转,昌浩微微一笑小声说道。   “这样啊,太好了。”   从那以后,昌浩再也没有提到过障子。小怪把昏迷的昌浩放到房间里让他躺好,然后直接去了晴明的房间。   “晴明!”   远远地看着一进来就大声怒吼的小怪,晴明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回答道。   “嗯?”   他坐在书桌前,前面放着式盘,抱着胳膊好像在思索的样子。表情里有一丝疲劳的神色,显得没有精神。也许是因为巴穷奇的诅咒转到自己的身上的缘故吧。本来,阴阳师的占卜时绝对不允许别人打扰的。但是小怪却无所顾忌地走到晴明面前,像金刚怒目的力士一样叉腿而立。   “你,制止住那个家伙。”   “……你是指昌浩吗?”   “除了他还有谁!乱来也得有个限度阿,不让他休息两三天的话身体绝对撑不了!”   “……红莲。”   被这样沉重的叫到名字,小怪突然闭上了嘴。晴明目不转睛的看着小怪,严肃的说道。   “你就随他去吧。即使说了,也不会听的吧?”   好像明白了什么的那种口吻。小怪锁紧眉头摇了摇长长的耳朵。   “……你好像在瞒着我什么。回答我,晴明!”   晴明背后有喧闹的声音。终于两个身影现身了。是青龙和**。青龙和平常一样闪到旁边斜视着小怪。小怪从正面迎着他的目光,不甘示弱的回瞪他。两人之间展开了无言的攻防战。(青龙:红莲你已经有昌浩了就不要再纠缠我们家小晴明了……)另一方面,**绕道了晴明的背后,一下子就把小怪提了起来。   “**你!”   小怪发出不满的声音。**用没什么抑扬顿挫的声音说。   “有什么不满待会再说。昌浩好像醒过来了。”   感受了一下昌浩的气息,果然如**所说好像醒了。放心不下如果不管的话可能又会溜出的昌浩,小怪虽然很生气还是老老实实的被**带走了。晴明目送他们俩远去,叹了口气。青龙弯下腰单腿盘腿坐下倚着墙,朝晴明大手边看过去。透明的蓝色双眸冷冷的。   “……你每天到底都在占卜什么呢?”   被这样质问道,晴明只是含糊的嗯了一声。没有明确的回答。   轻轻的皱了一下眉,青龙接着说了一句。   “……那个,你不管他可以吗?”   点了点头,晴明睁大眼睛眺望着青龙,老人有些感叹。   “……你竟然会关心红莲,真是稀奇阿。”   青龙露出不快的神色,立刻否定道。   “不是。”   “原来是这样啊,真实遗憾。刚才吓了我一跳。”好像真的很惊讶似的,晴明连脸色都变了。接着他突然意识到……青龙所指的如果不是红莲的话,那么对象是谁呢?脸上带着更惊讶的神色,晴名朝青龙问道。   “霄蓝,你指的莫非是昌浩?”   青龙没有回答。沉默就是肯定。晴明好像真的很高兴,满面笑容。   “这样啊这样啊,你终于肯承认昌浩了阿。”   “不是。”   很干脆的否认了。但是青龙虽然一边苦笑,还是朝着昌浩的房间方向转过头去。   “那么虚弱的身体,曾经连小命都差点丢了,就那样还不关心一下自己,只是鲁莽无谋的一个劲的朝前猛跑,实在是看不过去罢了。”   晴明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   “哦,这样啊。也就是说你在担心作为一个脆弱的人类,而且曾经差点丢了命刚刚大病初愈却勉强自己到处跑的昌浩是吗?”   “不是。”   这次也是被很干脆的否定掉了。可是晴明不理会他,嘴里说着“原来这样啊原来这样啊”地一个人在那里感动。青龙简短的说完“别曲解我的意思”。就站起身来。   “我到现在都没有承认他是你的后继者,这点你给我记住。”   越过肩膀投以锐利的一瞥,青龙突然消失了。闭着一只眼目送他的清明,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要是这样的话,你也没有必要在红莲出现的时候特意现身阿。”   在昌浩卧床的期间,青龙总是趁红莲不在的时候去看昌浩的情况。晴明知道却装作没有看见,随青龙的便。小声的嘀咕着“真是不坦率阿”的晴明注意到后面又出现了神将的气息。满是皱纹的脸,带着点紧张的神色。   “怎么了?”   “说是彰子小姐的情况不大乐观。需要再次进行瘴气的净化。”   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直接传到了晴明的耳膜。晴明点头说“这样啊”,视线再次落到了式盘上。   “那么,必须尽快去一趟了。……而且有一件事必须向藤原大臣报告。”   听到这句话,神将的气息静静消失了。晴明把视线投注到式盘上,脸色有些严峻。疲劳的神色也加重了。过了一会晴明好像胸中塞满了铅的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第二天,安倍晴明拜访东三条殿。自从彰子入宫的事情决定了之后,已经过了二十天以上。作为女御的宣旨在入宫的时候传下来,等开春就作为中宫立为皇后。入宫参拜的贵族们都在纷纷的说这样的话摄政大臣藤原道长的权势就会更加稳固了,藤原一门也会更加繁荣昌盛吧。另外,还有人在胡乱猜测作为这个繁荣的重要原因的左大臣家的小姐有多幸福之类的。作为贵族的,尤其是摄政家的小姐,入宫的事情是肯定要考虑的。让女儿进宫,如果顺利产下皇子的话,作为外戚可以掌握实权。藤原家的小姐现在肯定在数着指头盼望着良辰吉日早点到来吧。对此没有任何人怀疑。但是实际上,被穷奇的诅咒所束缚侵蚀的彰子现在正卧病在床,尽管大部分咒语的魔力已经被晴明转到作为替身的纸人身上了。她所居住的东北对屋,被晴明新结设的结界覆盖着。但是,这次不是为了保护她不被妖怪袭击,而是为了封印住从彰子身上一点点渗出来的瘴气。必须定期来访以便净化瘴气。在照顾她的女官们身体出现异常之前,必须把瘴气全部清除。一般都是趁彰子睡觉的时间进行净化,今天她正好醒了。听说晴明来访,彰子拜托女官空木说“我想见见晴明大人”。   “不行,您身体现在这个样子不能太费神。”   空木坚决不同意。   彰子再过十天就要举行成人仪式了。最近身体终于恢复到能够从床上起身的程度了。现在绝对不能让她劳神。而且这样的话可能被道长训斥,最重要的是空木在担心主人的身体。   “求您了……我想见见晴明大人。”   用微弱的声音恳切地请求着。彰子眯着眼睛,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无论您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   空木一直在坚决的拒绝。在对屋外面晴明听到了她们俩的对话。自从八月底穷奇所施的咒语发作以来,他来东三条殿已经好多次了。但是,她的意识很少有清醒的时候,据说现在仍然有些轻微的发烧。那个热,大概在完全打倒穷奇之前是不会退的吧。晴明想起了那个东奔西跑的最小的孙子。昌浩自从九月初一直没去工作,每天就是为了追寻异邦的妖怪的踪迹在东奔西走。无论白天怎么搜索,妖怪们绝对不会现身。那些家伙的本领在晚上。黑暗支配的那段时间,是它们的领域。从夕阳西坠的薄暮时分一直到黎明的这段时间。那是给搜寻妖怪踪迹的昌浩的时间。不能犹豫。时间一刻紧似一刻。彰子入宫的时间是十一月一日。晴明的占卜时这样定的。但是在此之前,昌浩必须把异邦的大妖怪和属下的小妖们全部一网打尽。晴明无法亲自动手。万一他败在妖怪手里的话,就没有人来保护彰子的安全了。除了昌浩和他之外,在这个国家里就再没有能够和妖怪对峙的人了。就连作为天照大神的后裔的天皇也不例外。如果是在平安朝初期的话,也许还存在着具有降服妖怪的力量的帝王,或者说根据天皇的旨意去降妖除魔的人也许还存在。但是,时间无情的流逝,这个国家进入了太平盛世,人们完全习惯于安逸的生活。具有奇异能力的人也没有研磨自己技艺的必要了。安倍晴明具有被称为稀世大阴阳师的惊人的灵力,这完全是由于他的出第八章举父(上)   ——虽然人家说你不是人,在我看来却不是这样……   很突然的,耳边回响起一个令人怀念的声音。晴明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回到了久远的回忆当中。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也好久没有回想起了,甚至连还记得这件事也忘记了。记忆中的面容已经有些模糊了,只剩下朦胧的轮廓。就像背着光一样的朦胧的姿态,已经那么久远了阿。晴明心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啊。自从她死了之后,已经过了几十年了。但是,那个面容却不觉得很怀念。那时因为,具有和她很相像的面容的人就再身边。虽然很年幼,还是个技艺也不成熟的半吊子,不服输的最小的孙子。正因为还处于成长阶段,所以那孩子有时会出现和她以一模一样的表情。   “……晴明大人,您怎么了?”   含有几分惊讶的呼唤把晴明从回忆中惊醒。回过神来一看,空木正跪在清明的旁边。她把扇子拿在手里施了一礼,指了指对屋。   “彰子小姐请您务必来一下……请进吧。”   好像彰子拼命的哀求打动了顽固的空木。虽然有些不情愿,她还是让晴明进了对屋。通过对屋的侧门穿过了厢房,进了正房。好像一直躺在床上的彰子在单衣的外面披了一件枯叶色的外褂,端坐在床旁边的草席上。一看到老人的身影出现,彰子双手放在草席上,低头轻施一礼。晴明的官位不是很高。即便如此彰子对他怀有敬意是因为他很关心彰子,焦思苦虑的危彰子费了很多心。而且,对于从来没有见过祖父的彰子来说,年老的晴明简直就相当于亲祖父一样。   “啊,别太累着了。别太勉强自己,还是请躺在床上吧。”   听到晴明的话,彰子摇了摇头,倚在旁边的扶手上。   “让您看到我难看的一面了……”   虚弱的说着话的彰子脸颊简直削瘦的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平常白色微微泛红的樱花一样颜色的肌肤,现在泛着苍白让人不忍心看。黑色茂密的头发也失去了光泽。抬起由于轻烧而有些湿润的眼睛看着晴明,彰子握紧了双手。   “晴明大人……我听空木说您把加诸我身上的诅咒转到您自己的身上了,这是真的吗?”   在彰子的正面坐下,晴明用欲言又止的表情回视彰子。理解了他的沉默就是肯定,彰子用双手捂住脸。彰子好像被摧垮了一样蜷缩起身体,肩膀在抖动。看到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晴明皱紧了眉头。   “彰子小姐,您还是赶快躺在床上吧。要是再劳神的话,病情还会加重的。”   给微烧的彰子准备的火炉里已经放入了炭。也快到冬天了,屋里没火的话会觉得有些寒意。彰子缓缓的摇了摇头,朝晴明深深的低下了头。那个可怕的咒语在全身来回奔走,用令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在折磨着她。如果就这样不采取什么措施的话,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甚至让人想自杀解决这样程度的痛苦。炽热沉重压来的恐怖的气息和在体内蠕动的可怕的力量。彰子凝视着自己的右手。像纸一样白的毫无血色的手背上由一个红黑色的丑陋的伤疤。在昏迷的期间,她追溯着朦胧的记忆。黑暗中的贵船,正殿。被无数个妖怪包围在中间,有人那么高的巨大的鸟妖俯视着自己。   ——不会消失的伤疤,永远不会痊愈的伤疤。这是……   彰子闭上眼,身体在瑟瑟抖动。那个妖怪很高兴的说到,这是猎物的烙印。   TBC   从那个时候起,妖怪咒语的束缚就已经在身体里扎根了。一点点地扩散到全身的每一个角落,一直沉睡着等待穷奇的召唤。握住白皙发抖的手,晴明严肃地说道。   “……妖怪咒语的束缚……这个伤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消失吧。”   彰子瞪大了眼睛凝视着晴明。老人用超然物外的口吻继续说道。   “另外……说不准穷奇施加在彰子小姐身上的咒语不仅一辈子不消失,而且会时不时地来折磨你。”   彰子睫毛在抖动。晴明看到这儿猜测彰子可能在哭。但是,和猜测相反,彰子不仅没有在哭,反而在静静地笑。   “……但是,我没有事的。”   因为,她继续说道。简直像一点涟漪也不起的静静的水面一样的眸子。   “有阴阳师在保护我呢……有像晴明大人您这样的阴阳师保护,我还怕什么呢?”   而且,她接着说道。   “皇宫内有阴阳寨……不是有很多阴阳师吗?所以,肯定会没事的。”   彰子在笑,静静的,端庄的,有些寂寞的在笑。还没举行成人仪式的年幼的少女。不管怎么看起来显得成熟,毕竟还是个孩子。这个少女数日后就会举行成人仪式。而且,举行完仪式的一个月之后,为了成为帝王的妻子,要进入内宫。虽然只是个十二岁的年幼的孩子,却为了父亲的权势,成了政治上的一个棋子。贵族家的小姐是不能有自己的意志的。作为父母的棋子,作为他们升官发财的棋子,大多数连名姓都没有留下,就被流逝的时间埋没了。尤其左大臣家这样的公卿门第更是如此。小姐们都是听从父母的话,浑浑噩噩的活下去。即使事实并不是如此。在藤原家出生的彰子对这点比谁都清楚。正是因为什么都明白,所以才告诉自己要放弃,什么也不要期待。彰子移动视线,眺望着东庭。那儿板窗被关上了,帘子也降下来了,彰子好象要在那找出什么似的眯起了眼睛。晴明终于发现彰子所看的并不是庭院,儿时正好看到庭院的那个方向的茶几和蒲团。彰子好像觉得有些耀眼似的眯着眼睛在看那些东西。过了一会儿,她好像自言自语似的小声说道。   “——萤火虫……”   晴明眯起了眼睛。彰子继续说道。   “昌浩多我说过要一起去看萤火虫。”   目光柔和,好象那儿有谁在那一样,一直注视着。   “今年已经,过了季节了。所以,……明年夏天……”   嘴里在不停地重复着“明年”这个词。晴明垂下了眼睛。看到了彰子白皙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的那双手上刻着一辈子也不会消失的咒语的烙印。   “他说贵船川是看萤火虫的胜地,一到夏天就会有很多萤火虫在飞。……不觉得有些可笑吗,贵船实在太远了,肯定不可能一起去看的。”   好象打心眼里觉得很可笑似的,彰子的声音带着笑意。晴明一直垂着头,不,摇了摇头。   “然后……然后啊,昌浩说没问题的,很自信的这样说。”   ——没问题的。只要让我跟你提到过的名字叫车之辅的车妖载咱们就行。   一晚上就可以一个来回,所以。   我有问了一句“真的吗”,他用力的点一下头。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个约定。他一直、一直都在担心结界有没有问题,彰子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情况。如果没有发生异常的话连见面也不可能。和彰子的安危相关的,和昌浩的安危这些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没有任何危机感的,天真无邪的约定。那时多么让人高兴的,令人简直等不及的约定。真的很高兴,很高兴。遥想那一天,觉得心中无限欢喜。”……然后……我们还拉了钩“   啪的一声。   一滴眼泪落在枯叶色的衣服上,被吸收了。晴明抬起了头。彰子仍然在微笑。一直看着东庭的相房和两个并在一起的蒲团。尽管从眼里滑落出泪水,看起来却像在幸福的微笑着——   萤火虫。贵船的萤火虫。肯定比画卷还要美,比梦还要美,比想象中还要美的,夏天的萤火虫。彰子听到昌浩在说“到那时肯定已经把穷奇它们打倒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答那个妖怪。昌浩用和说这句话同样的声音说道。微笑从彰子的脸上消失了。好像已经到了忍耐极限似的连脸都有些扭曲了。她咬紧了嘴唇。泪水不停的从垂下的白皙的脸颊滑落下来。   过了一会,她用有些哽咽的声音坦白道。   “虽然他对我说不要回答……虽然……他对我这样说过……!”   彰子一边啜泣一边把一只沉重地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尽管昌浩反复跟自己说千万不要回答,可是最终自己还是回答了穷奇。   “答应穷奇的……让咒语启动的……是我自己……!”   终于说出来一只鳖在心里的话,彰子用双手捂住了脸。和约定的同一天。彰子从父亲道长口中得知这个秋天将要举行成人仪式和入宫的事。让昌浩转交的信里也是这样写的。一旦晴明用占卜算好良辰吉日,事情就会接着顺利进行了。一边听着父亲的话,彰子心中慢慢开始结冰。想说“等一下”,可是僵硬的嘴唇发不出任何声音。等一下,父亲大人,求您了。因为,我们已经约好了。约好了一起去看萤火虫的,来年的夏天,萤火虫。无论在心里怎样拼命的哀求,大声的喊叫,彰子知道,这些话时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口的。贵族家的小姐没有自己的意志。无论内心真正的想法如何,都不能存在。但是,即使如此。我真的不想入宫,不想进什么后宫。因为当今的皇上不是由很多妻妾了吗。中宫皇后定子还是我的表姐。茫然的看着在很兴奋地谈着将来的父亲,彰子的心像被撕裂一样发出一声惨叫。然后,一个人回到了对屋,无力地扭头看着东庭的时候,那个恐怖的妖怪钻到了心里。回答。如果回答的话,我就把你从背负的命运里解放出来……   “明明不能回答的……可是……我却……!”   无论怎么样后悔都已经迟了。   彰子让穷奇的咒语启动了。惊人的瘴气弥漫,不仅仅是她,连家人和仆人都被卷了进来。   “为此,竟然让晴明大人您背负一切……连昌浩也……!”   他肯定为了实践打倒穷奇的诺言,现在在满城地找吧。刚刚从鬼门关回来没多久,却因为彰子的缘故……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自己。一心想从命运逃脱的浅薄的想法给大家添了麻烦,让大家遭了池鱼之殃。一时间,正房中只有彰子悲痛的啜泣声在回响。过了一会晴明静静地对捂住脸小声啜泣的彰子说道。   “……无论是谁,都是有心的。像让心消失,是不可能的。”   但是,贵族家的小姐却被当作工具一般对待,就那样结束了一生。一直把自己的心小心地藏起来,根据某个人的意志就那样随波逐流地活下去。看着她单薄的无所依靠的肩膀,晴明突然想起了亡妻。和这个少女一样具有能看到妖魔鬼怪的灵力。除此以外,什么才能也没有。所以特别讨厌鬼,一看到鬼就会大声惨叫。刚开始时是为了给她驱鬼而被叫去的。很随随便便地对她说“我可不是人哟。因为我是妖怪和人生的孩子”。结果她很认真的反驳道。   ——你说你不是人,绝对是撒第八章举父(中)   因为在我看来,你只是一个很温柔的人。直率的盯着晴明的目光。继承了这个目光的只有昌浩。她显示了让晴明惊讶的看鬼怪的灵力。之后,好像要让晴明故意听到似的反复说道。我是不是具有让你惊讶的看鬼怪的能力啊?所以,请相信我的话吧。你是一个非常温柔的,让人觉得心安的人。从幼年时候起,就一直插在晴明心中的一根刺,而且是绝对拔不掉的刺。人家一直对他说你是妖怪和人生的孩子。因为不是人,所以也没有心。被人家这么断定。只要活着就有心。而且像杀死自己的心也是不可能的。想起了现在仍然在隐藏自己的心的昌浩,晴明闭上了眼睛。然后,缓缓的睁开眼睛,仰起脸。   “彰子小姐,一只那样对身体不好。您还是早点休息吧。”   被晴明催促早点躺着休息,彰子抬起哭泣之后湿润的眼睛看着晴明。   “昌浩他……没事吧……异邦的妖怪们……”   彰子断断续续的呼吸听起来有些痛苦。   晴明微微一笑,眼角的皱纹加深。   “没什么,不用担心。他可是那个安倍晴明亲自定的唯一的后继者。他的话本身就具有神力的。”   只要他断言说要达到穷奇那就肯定可以成功,不论发生什么事。然后晴明突然压低声音。   “但是,这话千万别告诉昌浩。如果他知道的话,肯定会骄傲的。还只是技艺不成熟的半吊子,所以必须好好的磨练他一下。”   看到故意在说笑话的晴明,彰子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躺在床上的彰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然后陷入了睡眠之中。晴明帮她净化完体内的瘴气,把余下的事情交给空木。出了对屋,然后直接去了寝殿。藤原道长让他立刻回来。晴明在寝殿的厢房等待藤原道长来。隐身的神将对他说道。   “晴明,还没回来呢。”   **,在晴明旁边隐身的最多的就是他。除了他,今天天一和玄武也在能够随叫随到的地方候命。天后也在,不过是在安倍宅。如果昌浩发生了什么事,可以立即过来通知。晴明在悠闲地看着池子。东北对屋里为染病的彰子准备了火炉,但是只要阳光照进来其实没有那么冷的。幸亏没有风,晴明也不至于觉得很冷的在那等候。   “晴明?”   被再次问到。晴明用悠闲的口吻回答道。   “**,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你到昌浩身边。我有些担心他。”   “……腾蛇不是也在马?”   晴明轻轻的瞪大了眼睛,眼珠一转。   “哦……你还好意思说呢。最近是谁在我什么也没说的情况下就跟着昌浩和红莲大晚上的到处跑来着。”   “那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已。”   在这个时候绝对不动摇,这就是**之所以成为**的原因。大概他是十二神将中最难让人读懂的人吧。   “那个时候和现在情况不一样。如果太多管闲事的话,有可能被那个腾蛇撕成八瓣呢。”(这一段真是那个什么什么啊……**才领悟到自己电灯泡的身份吗……?)   确实是如此。**的理由也很充分。晴明抱起胳膊开始思索。但是,立刻眼珠一转。   “还是去一趟吧。”(爷爷果然不顾孙子的幸福了吗……硬要派个大灯泡过去……)   “明白了。”   这次**立刻答应了。晴明即便如此还是坚持的话,**没有理由拒绝。感觉到他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的晴明,轻轻的吐了口气。眺望修整得很漂亮的广阔的庭院,清明眯起了眼睛。   ——前段时间,清明夜观星象,星星动了。虽然只有一根头发丝粗细的距离。但是确实移动了。   “清明,怎么了?”   匆匆赶过来的道长直奔主题。   “有什么问题吗,关于彰子的成人礼或是入宫事宜的……”   晴明面向道长,平伏在地。   “实际上,通过占卜所明白的一件事——”   九月末的一天。等到天黑了下来才出门的昌浩,在半路上碰到了一只小鬼头。   “喂,来自异世界的妖魔今天要出来了,你难道不害怕吗?”   已经连续好几天连接发生了莫名的失踪事件,失踪者已经超过了五十人。虽然最近各种目击者的流言甚嚣尘上,但是却尽是些很难让人马上相信的东西。据说是从水里爬出来的黑影,将人类拖进了水里。原本应该漂浮出来的尸体,却没有一个浮出水面。即使往水里面看,也看不到任何情景。这里所说的水,各种各样,比如说贵族府邸的池塘,雨后的积水,存放饮水的瓶子,甚至包括生活中的水井。它们所有的共同点就是,水。似乎异邦的妖怪将人类拖进了水里。可是,之后都去了哪里。   “晤~~~离奇失踪呀……”   那个小鬼头,一副很认真的样子苦恼了半天,砰的捶了一下手。   “啊,右京的,那个偏南的破宅子,最近似乎老是有夜盗出没哪。”   在那里附近有一个很小的池沼。因为风吹雨淋的,所以是一个结党闹事的地方。   “因为离奇的失踪事件,搞得最近各家各户,到了天黑就紧闭门户,一直到天亮。这种情况下,你还敢这么晚的时候出门,真的很少见啦。”   如果有人敢趁着夜色四处乱转的话,估计也就只有这样的四处闲逛的无赖。   “啊,是这样子的呀,谢谢你了。”   “没什么啦。”   看着向自己道谢的昌浩,那个小鬼头很得意的挺起了胸膛,意气风发的走远了。目送着小鬼头离开之后,昌浩向周围环视过去。昌浩虽然极力装出非常平静的样子,但是呼吸的频率渐渐的变得零乱。跟随在身边的小怪终于注意到了这一点。最近的昌浩,身体情况日复一日看上去越来越糟糕。但是无论怎么去问他,他都一直坚持自己很好,不予理睬。就像之前在自己的面前昏倒的时候,勉强的将他带回去了。但是或许是因为他本身的坚强,都自己坚持回到卧室,绝对不会让别人看到他昏睡的样子。如果睡过去的话,就会痛苦的蜷缩一团,浑身汗津津,这已经远远的超越了所谓的身体不好的程度,绝对有问题。小怪的心情也已经远远超越了担心,已经就要很焦急的快要爆炸了。(……啊——就这样磕磕碰碰的担心着。)直接在昌浩的耳朵里回荡的声音,原来是小怪嚓咔嚓磨牙的声音。   “这不能不让人生气!”   “小怪,真的好吵。好啦,赶快走啦。”   昌浩丝毫不在意,冷着一张脸向着右京的角落走去。(算了算了,还是追上他比较好)小怪默默地和**回合。但是,还是听从了昌浩说的话,往前走去。等到了右京的角落,野地和田地非常的醒目。从刚才那个小鬼口中说出的荒宅,距离七条大路很近,确实是建立在偏离都城的地方。事到如今,已经摇摇欲坠,但还是很辛苦的伫立在风雨中。绕着废宅走了一周之后,昌浩开始大口的喘气。从崩坏的篱笆墙往里面看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情形。就这样绕了好久,感到需要休息一下的昌浩,讶异的小声嘟囔着。   “……好像没有什么人……嘛。”   奇怪。即使睡着,也不应该一点动静都感觉不到。并不是说只有一两个人。因为毕竟是结党闹事的地方,没有一点声音真得很奇怪。突然小怪感到全身一阵紧张。同时,**也现出身来。而且缠绕在他身上的长布突然不自然的翻动起来。他们两个人的视线都看向了这所废宅的南庭。昌浩感觉到从自己的脚底涌上来的恶寒,有些让人发抖。   “出现了……!”   这样的妖气,绝对不会是日本本土的妖魔。昌浩借助着那些木篱笆,跳进了院子,也不管周围的那些荒芜的野草,就向院子走去。没有衣服覆盖裸露的皮肤,到处都很疼痛。毫不客气地搓一下脸,会发现有一些红色的东西渗出来。那是因为那些杂草而导致的划伤。昌浩就这样径直冲进了庭院。突然昌浩的耳膜中刺进来一种嘶哑的悲鸣。从险些让自己绊倒的狗尾巴草的缝隙里跳了出来,一汪混浊的池沼出现在了昌浩的面前。   “挖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次,昌浩清楚地听到了那种让人恐怖的绝望尖叫。身上有些肮脏的男人们,好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的一样奋力地蹬着腿。一些像黑影子的东西从水里探出来,将这些无赖的汉子们拉向水里。   “等等第八章举父(下)   昌浩一边飞奔过去,一边开始结起了法印。而在他身后的小怪,像一支箭一样飞了出去。   “腤阿比拉哦咔啦皓裆!”   锐利的真言法咒和小怪的咆哮重叠在了一起。承受了如此惊人的压力,那些缠绕着无赖们的黑影纷纷四散奔逃。那些获救的男人们,抛下了那些还在喘息着的同伙,纷纷作鸟兽散。   昌浩站到了池沼的岸边,向水底窥视着。在快到新月的时候,水中没有月亮的倒影。正在观察这个泥泞摇晃的水面的昌浩,突然猛地向后面退去。双脚并拢,身体微微向前倾。昌浩慌慌张张的扭过头去喊道。   “**,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悲鸣打断了昌浩的疑问。倒吸一口凉气,昌好扭过头来,发现那些原本在休息的无赖们又再次被黑色的影子给裹住了。   “不好!”   昌浩吃了一惊。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脚下有些晃动不稳。   “昌浩,过来!”   耳边响起小怪的怒号。昌浩用力蹬向地面。为了接住昌浩的身体,**也高高的跃起。   此时在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扑来了一群来自水中的黑影。那都是没有实体的影子。   虽然昌浩他们并不打算被这些东西抓住,不过显而易见的,这些像绳子一样灵活的黑影是妖怪的触手。   “快跑!”   小怪的双眼燃烧着怒火。降落到远离池沼的昌浩赫**,刚好看到了小怪扑向水面的情景。   “小怪!”   难道他打算跳进水里吗。**紧紧地抓住了想要冲过去的昌浩的手腕。   “快放手,**。”   “安静的看着——不要冲动。我可是奉了晴明的命令来保护你的。”   “可你知道……”   **没有回答。昌浩咬着嘴唇,扭头看向小怪。   水纹逐渐扩散的水面。小怪就站在水面的中央,浑身包裹着绯色的斗气。   “你觉悟吧,赶快从水里出来。”   仿佛没有任何重量一样站立在水面上,小怪睁大自己夕阳般的眼睛。起风了。那时像烈火一样灼热的风。滚动的水剧烈的翻滚着,发出呲呲的声音喷出水蒸气。不久,整个池沼开始忽隐忽现的冒起了气泡。**,静静的看着一切,小声地说道。   “真的是很厉害的招数……会把水里的生物全部消灭掉的。”   “小怪,太厉害了……”   昌浩呆呆的看着小怪。不由得热血沸腾起来。(嗯……不得不说真的很那个啥啥……某风又无聊插花中)火将腾蛇的力量,就是操纵炎火和热量的吧。如此宽阔的池沼,眼看着就变成了一锅滚烫的开水。无论是怎样的妖魔,都无法忍耐这种急剧的温度变化的吧。在一旁静静等待妖魔出现的小怪,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在水面上飘荡的是妖气。虽然有着蒸发一切的高温,但是在其中黑色的触手一如刚才不断蠕动着,扩张着自己的势力。小怪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一样瞪大了眼睛,用自己的前爪狠狠的挠向水面。高温的池水高高的溅了起来。   瞬间,似乎要将小怪从下往上的束缚住一样,黑色的影子爬了上来。将浑身炎气的小怪灾一刹那间包裹住,沉向了水底。   “小怪!”   昌浩刚刚喊了出来,从影子中间迸发出了深红色的光辉。将触手驱散的红莲召唤出了炎火,向着水中砸了下去。咻的一声滚烫的开水变成了蒸汽。攻击是的水面剧烈的动荡。池沼被分成了两半,震动摇晃着大地。   “……果然!”   红莲低吟道。分隔开来的水面水花翻滚着,向中央流去,妄图恢复原貌。看着水流动向的红莲,召唤出绯炎神枪,向水中央劈去。从水面传来了几乎要撕破耳膜的凄厉的惨叫。红莲的枪所到之处,就像是撕破什么脆弱的布匹之类似的,将水面一劈为二,然后从里面跳出一只妖怪,滚落到池沼的岸边。随着风,一股焦肉的臭味飘到了昌浩的面前。   那只妖怪扭头看向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昌浩,发出刺耳的尖叫袭向他。   “猴子?!”   将还在发呆的昌浩一把手拉到自己的背后,**将长布从自己的肩膀上解了下来。黄褐色的眼眸熠熠生辉。   “——举父!”   听到这个名字以后,昌浩反复在自己的嘴里重复着。举父,身形和猿猴很相像,在手腕处绑有布条。在他径直看向昌浩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凶狠。   “找到了,那个阴阳师!”   **展开自己的长布挥向凶狠嘟囔着袭击而来的妖怪,一副惊讶的表情。   “找到了……?”   被弹开的举父,骨碌碌的飞向了空中,然后又高高的跃起。迸发出了惊人的妖气。在举父的身后巨大的让人害怕的阴影不断地扩展开来。昌浩突然就遭到一阵猛烈的袭击。那是。   “……穷奇!”   巨型飞鹫的羽翼,猛虎的四肢。即使是在黑夜也非常鲜艳的飘动着的黑色和金色的毛发。银色的眼眸看向了昌浩。   “成为我的猎物吧——!”   以举父为媒介爆发出来的巨大的妖力,无需置疑一定来自于穷奇。通过自己的部下,穷奇捕捉到了昌浩的身影。红莲怒吼着,挥舞着炎枪放出数道绯色的炎蛇,一边扭曲着一边向举父攻了过去。可是穷奇的幻影毫不在意的挥动着自己的羽翼,将炎蛇简简单单的扑散开来。红莲的眼眸充满着怒火。金色的眼眸已经挂上了血丝。将他包裹着的风也愈发的炽热,开始有些摇曳。绯色的斗气慢慢的也改变了颜色,逐渐转变成了蓝色。漂浮在空中俯视着红莲的举父,突然看向昌浩。轻轻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有些愕然的凝视着昌浩。感受到了冰块一样的眼光,昌浩僵立在那里动也不能动。突然,在自己的身体内部,涌动着一股像是要融化掉的铅块的感觉。红莲无法相信的看向昌浩这边的同时,昌浩发出了不成人声的悲鸣。   “————?!”   仿佛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人给抓紧,自己的胸口被攥住的感觉,昌浩剧烈的喘息着。全身弥漫着一种灼热。自己的心脏、肺等脏器就像是被冰做的手指握住一样有种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来。不能呼吸,自己的心很痛。自己左胸的伤口隐隐作痛,五感也都消失了。凝视着饱受痛苦煎熬的昌浩的举父,不久大声的嘲笑着。   “怎么一回事……!”   “昌浩?!”   看着这突发事件,红莲焦急的变了脸色。对此,举父以一种奇怪的声音说明道。   “那个阴阳师,我已经在他的体内种下了我的诅咒。”   正要冲向昌浩身边的红莲,突然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举父。   “你说什么……?!”   “愚蠢呀,真的很愚蠢。竟然硬要化解我的诅咒,那只能用我的力量让你遭受到比死还要痛苦的折磨。”   遭受诅咒的应该是彰子。而且作为彰子的替身,也应该是晴明——但是,事实上,确实是昌浩倒下了。**,用自己的长布将过于痛苦几乎发狂的昌浩包裹了起来。   “但是——但是,他还活着。而且,为了压制我的诅咒,他会拼命的挣扎。但是任何的挣扎都没有办法消除痛苦,而且还会慢慢的受到诅咒蚕食的痛苦。令人惊讶的灵性,少见的充满灵力的肉身。更精彩的是,这是一个愚蠢的阴阳师——”   “果然。”   举父——穷奇还是很残忍。   “和那个女孩一起,非常适合成为我的祭品呢。”   “闭嘴,你这个妖怪!”   红莲的斗气已经从蓝色变成了纯白色。伴随着上卷的激烈的水蒸气,白银的炎龙蜿蜒着像一支箭飞向并刺穿了悬浮在空中的举父。就在一瞬间,举父的全身化成为白色的火人,烧得连一点痕迹都不剩。以举父为媒介的穷奇的影像,剧烈的摇动着又重新回到了水中。紧随其后的红莲炎蛇将水面都刺穿了。掀起了大片的水蒸气,池沼的水位眼看着降了下去。但是,在池底没有一丝妖魔的痕迹。红莲紧握着拳头颤抖着。不再水里,那就是在水面上。穷奇以他惊人的力量通过水为媒介将妖魔送了过来。所有的那些将人们拖进水中的黑影统统来自水面的另一侧。那些被拖进去的人们,或许早已成为了穷奇的点心。而且填饱了穷奇手下们的肚皮。无论怎样,穷奇潜伏的地方,一定不是现实的这个世界。是在水镜的对面建造的另外一个世界。只要有水的地方,穷奇的妖力就可以造出一条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而妖魔就可以通过这条通道来到现实世界,抓捕那些人类。   “那个家伙……!”   不会发现的,因为穷奇现在没有在这个世界。如果说穷奇以水面为镜子,在镜子的另一端潜伏着的话,即使是鬼船的龙神也找不出来。但是,那个家伙可以通过镜子看到这个世界的样子。红莲摇了摇头,回头看向昌浩。穷奇消失的同时,昌浩也慢慢的站了起来。被汗水打湿的脸颊一片土色,嘴唇也变得发青。从他的外表可以看出在他身体里肆虐的痛苦。紧紧握住了盖在自己肩头的**的长布,昌浩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脚,强迫自己抬起了头。红莲那饱含着各种感情的金色的眼眸,径直的低头看向昌浩。昌浩咬着嘴唇,想着绝对不能让红莲发现自己的感受。   “为什么……你要做那种事情?”   听到红莲这种没有抑扬的问话,昌浩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红莲接着说道。   “你还不具备成为一名替身的素质,你应该是知道的。”   将一个人的性命完全的托付给自己的思想准备和经验,十三岁的昌浩市不可能具有的。   如果失败的话,无论对方还是自己,都有同时倒下的危险。作为阴阳师的常识,昌浩应该知道。   “昌浩!”   听到这样的怒吼,昌浩吃惊的抖了一下肩膀,但是还是用很坚强的眼眸回看向红莲。   “……有些事情,我想做!”   知道此时,昌浩才将隐藏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第一次说了出来。   “为了彰子,为了彰子,我想做些事情……!”   静静的在一边旁观的**,轻轻的睁开了眼睛。   听到意想不到的话,红莲突然说不出话来第九章穷奇(上)   “……我……我……决定要保护她。”   昌浩,握着长布的手在不知不觉中用着力。   “……单单用嘴说,什么都办不成,所以……”   决定要保护她。在自己的一生让自己第一次下如此大的决心的,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和她约好要去看萤火虫。因为相信自己会一直一直在她身边不会离开。但是,彰子是左大臣的千金,而自己不过十一个孩子。那个女孩,马上就要到一个自己够不到的地方。再也不能呼喊她的名字,也再也不能听到她的声音。能够叫她彰子,只有现在了。而且听到那个女孩用清凉的声音呼喊自己的名字,也只有现在了。   “——即便,即便如此,但是如果接受诅咒会变成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面对突然站立起来的红莲,昌浩默默的点点头。红莲紧紧地握着拳头,非常能够理解昌浩的心情。但是,对于红莲来说比这个想法更重要的是昌浩的安全。而且,昌浩因为贵船的时间也受了痛苦。红莲什么都可以舍弃而选择昌浩。如果知道昌浩接受了诅咒,红莲一定会打破这个法术将诅咒原原本本的还给彰子的吧。只要是为了昌浩,做什么样的牺牲,红莲都愿意。   昌浩摇摇晃晃的战了起来。   “知道的……真的很痛苦很疼啊。甚至想过死都比这样好。”   但是,昌浩眯起了眼睛。   “无论是痛苦还是疼痛,都是彰子安然无恙的证明,因此我可以忍耐。”   那个女孩还活着,把她从妖魔那里救了回来,昌浩经常可以感受到这一点。   “那种痛苦的表情,我已经厌倦了。所以,我可以做的事情,如果可以承担的话,我要全部都承担起来。”   因为,到现在昌浩已经被救了好几次了。无论是第一次面对穷奇还是遭到鸟妖袭击的时候,还有在贵船山命悬一线的时候。   “打倒穷奇,无论他在哪里,都一定要找出来,将他打倒。”   这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那个女孩。为了让她活下去,可以幸福。即使自己被什么所威胁,都不会痛苦。   “——所以,红莲,请你帮助我。”   红莲没有办法回答。即使是和自己最亲近的小怪,也没有注意到昌浩体内隐藏着如此的痛苦和折磨。可见,他的意志和决心是多么的坚定。红莲沉默着,过了好久,才一副严肃的表情看着昌浩。一种沉重的气氛压向昌浩的肩头。昌浩第一次感觉到得到红莲的回答的等待过程是如此的恐怖和沉重。长时间沉默之后,红莲终于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也没有办法。”   红莲的身体突然变成了小怪,低头看着小怪小小的身形,昌浩可怜巴巴的说。   “……小怪,你明明很担心我,我还什么都不告诉你,对不起。”   小怪不满的斜眼看着昌浩,咻的一下跳到了昌浩的肩膀上。   “回家吧,然后赶快睡觉。”   听到小怪满心不高兴的话,点点头,昌浩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但又笑了起来。用自己的脸颊轻轻的碰了碰小怪的尾巴。即使发牢骚说疼呀什么的,小怪即使看到也不会说什么的。从昌浩的手里接过长布,**暗暗在心里想着。这年头,这样的觉悟,简直可以说是晴明的不二传人。回到府邸的昌浩,似乎一下子就倒地不起的睡下了。看到这种情形的小怪,放下了昌浩找晴明去了。晴明似乎知道小怪要来,坐在临院子的走廊下,抬头看着正从东边升起的弯月,坐在晴明的身旁,小怪也和晴明一样,抬头看了一会月亮。   “……他越来越像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了吧。”   看着月亮升上了半空,晴明微微笑着。而小怪,却不高兴得微微抬了眼皮,说道。   “是个会耍嘴皮子的家伙,你的那个孙子。”   “孙子吗?”   很奇怪的笑了笑,晴明看向小怪。   “你这么叫的人,只有昌浩而已呀。”   “当然了。只有那个家伙才能够当你的孙子。虽然那个家伙没有意识到……”   甩动着自己长长的尾巴,小怪晃动着自己的耳朵。   “说起我呀,晴明。并不了解人类社会会成为什么样子,谁出人头地,谁当皇帝,还有谁嫁女儿我都不关心。因为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晴明点点头,毕竟作为小怪的本体,红莲,原本就是和人类有不同价值观的神仙。   但是,小怪的语气变弱了。   “……只有这一次,我想把它摧毁。”   总是有着这样的想法。   晴明一动不动的望着小怪,欲言又止。   “……是吗?”   “啊——绝不允许扭曲既定的安排规则,这个道理我明白。”   比如说,如果命运之星转移的话,结果就会发生变化。但是,彰子的进宫是从她一出生就命中注定的事。   “即使是一根针也好,一根头发也罢。为了那个家伙,我想尽办法都要改变命运。我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呀……”(啊啊啊放心吧红莲同学,昌浩的本名绝对是你!!!)   晴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月亮升得更高了。在月亮周围的星星有很多,自古以来,都没有任何的变化,在天空中熠熠生辉,进入了十月。昌浩还是一如既往的向宫中请假,追踪穷奇等妖魔的行踪。终于明白了穷奇他们是怎么把人类给拉走的。他们将水面当镜子,就像是穿越镜子对面的另一个世界一样,将猎物带了过去。但是,穷奇他们的藏身之地到底在哪里呢。数量如此多的妖魔,竟然连高龙神都发现不了,消失的无影无踪。能够想到的理由有两个。或许是他们的藏身之地非常巨大,或者,打通这条通道的穷奇力量非常强大。虽说在争抢势力时败下阵来,但是负伤的穷奇一定不死心,时而会派出些代替自己的妖魔出来。这所有的一切都在显示着穷奇的强大。那种可以强行制造出隐匿自己的空间的巨大能力。昌浩对小怪和**问道,神将可不可以做到这件事。两个人的回答都是否定。说到底,神将毕竟不是神。而且神也不是万能的。昌浩想到了被妖魔囚禁在贵船山的龙神,稍微明白了些。看着都城的地图,昌浩思考着。如果认为失踪者都是在接近水边时被抓走的怎么样呢。   “……河流和引水系统应该没有问题吧。”   对照着至今收集来的情报,昌浩将疑点列举了出来。在昌浩的旁边,前爪趴在书桌上,看着地图的小怪,伸出尖利的爪子,指了指事故发生的现场。   “暂且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嗯,是的。”   将小怪说出的地方用笔作出了标记,结果有差不多八十个地方。距离第一起失踪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了。有时会一晚上失踪两三个人,虽然不是每天发生,不过也有些太多了。大家是不是都已经命丧魔爪了。小怪不由得看向了庭园。在安倍府邸的院子里,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昌浩小的时候曾经掉进去过。   “……晴明不在的时候,这里也很危险啊。昌浩,以防万一,告诉你母亲,不要接近那个池塘。”   “啊,好的。”   昌浩从自己书桌旁堆积如山的书籍中抽出了一本山海经。要查查那个被**称为举父的妖怪的记载。   “有了。”   那个样子就像个猴子,有着花纹的臂膀,和豹子的尾巴。虽然至今为止袭击过自己的妖怪都没有好好的观察过,不过他们每一个都可能有一个名字。因为没有时间来关心这些事情,妖魔们才会不断的过来。举父被红莲瞬间杀死了。用的并非是惯常的绯色炎蛇,而是闪耀着白银光辉的巨龙。原本绯色的斗气,变成了蓝色,然后又变成了白色,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昌浩用手来回在看着地图想事情的小怪头上划来划去。   “哇!”   “小怪,为什么你的力量会变得那么强呢?”   咕噜转着眼睛看向昌浩的小怪,晚霞一样的眼眸很是柔和。   “……那就是我本来的力量啊。最近打算,再给我的力量加上封印来者。”   “为什么呀?”   “因为,毕竟我身上也有很多的事情啊。”   小怪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回答道,用自己的后脚绕着自己的耳朵的后面。然后停下动作,一副担心的样子问到。   “……倒是你呀。诅咒感觉怎么样了?”   昌浩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看了看日历,今天是戊日。多亏了每天不可缺少的提高灵力的修炼,诅咒的痛苦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剧烈了。虽然不知道如果突然就合穷奇对阵的话会怎么样,但是只要不受到来自穷奇直接的打击,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吧……或许。   “没有关系……马上就要结束了呀第九章穷奇(下)   在安倍府邸的南方,就是藤原道长的官邸——东三条殿。晴明从早上开始,就在施展着不为人知的秘术。而此时,左大臣家的掌上明珠——彰子的进宫模拟正在盛大的举行着。入宫的日子是十一月一日。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必须要赶快了。但是昌浩却有些留恋似的抬头看向了天空。眯起自己悲伤的眼睛,昌浩似乎要摆脱伤感一样晃了晃脑袋,为了改变一下自己的心情,又将视线落到地图上去了。这时,在东三条殿,模拟仪式已经顺利完成了,接下来热热闹闹的是庆祝宴会。彰子感到了疲倦,回到了偏殿休息。今天也一样一点都不凉爽,一身厚重的礼服将羸弱的自己紧紧的包围着。从庆祝宴会上抽身出来的道长,来到了打坐在偏殿走廊的晴明面前。   “晴明,没有什么变化吧。”   “不用担心。”   自从昌浩作为彰子的替身,承担下诅咒之后,就再也没有妖魔来袭击彰子了。因为妖魔是循着诅咒找来的。如果一直藏身于结界里,并定期去除体内的瘴气的话,妖魔是找不到这里来的。   此时,道长打开折扇挡住自己的嘴,小声的说道。   “……那么,那个占卜也是没有任何改变吗?”   晴明也重重的点点头。   “很让人遗憾呀。”   “是吗?”   道长阴沉着脸叹了口气,看了看偏殿女儿的房间,透过虚掩的门窗和竹帘,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些灯光的晃动。那里就是不足一个月就要入宫的自己的女儿。但是,加诸在她身上的诅咒还没有消除。作为证据,彰子的右手上依然有着触目惊心的丑陋疤痕。当代最有权势的道长,低头看向自己最信任的阴阳师,睁大了眼睛。平时的道长都是一幅自信满满的精悍模样。但是,今天的他,却是一幅奔赴死地的悲壮表情。   “……那么——”   静静的听着道长说的话,晴明深深的低下了头。距离刚刚举行过的模拟仪式,已经过去了两个星期。昌浩每次夜晚降临之际,都会在都城里打转,奔走在发生过离奇失踪的水池的附近。   就算是严厉禁止入内的贵族的官邸,昌浩也一定要亲自确认下才放心。这样做着的昌浩,在此期间,产生了一个疑问。那些家伙们,从哪里消失在镜子的后面的呢。   “哈?”   小怪已开始并不能完全理解昌浩说的意思,不假思索的反问着。于是昌浩又重复了一遍。   “他们是从哪里走向了镜子的背面的呢。因为,在贵船山上没有能够容纳他们的那么大的湖泊池塘,而且如果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出现了这么多的妖魔的话,高龙神也应该会发现的呀。”   就算是龙神或水神,也不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掉的。昌浩在自己心里暗暗说道。如果这种话被那些神仙听到的话可不得了。坐在昌浩肩膀上的小怪也哼哼的嘟囔着。   “确实如此呀……哪里有可以一下子容纳那么多的妖魔的水池呀。”   因为来到了右京的西侧,昌浩就远远的望着爱宕山的方向。刚好月亮升到了半空中,接近满盈的月亮就要升到天空的最高处了。将昌浩他们的身影拉的长长的,比平时看上去要明显的多。   “说起大的池塘的话……那个地方有个光泽池来着。”   光泽池,挨着爱宕山,距离都城很近,和贵船山也有一段刚好的距离。昌浩思索着,如果召唤出车之辅的话,应该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就可以到了。但是,昌浩又将这个想法否决了。现在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如果有线索而赶过去的话,就一定会和那些妖魔们正面冲突。如果没有任何线索而赶过去的话,只是浪费时间。   “……此时此刻,如果那些妖魔能从那个地方出现的话就太谢天谢地了。”   就在昌浩发着牢骚的时候,突然从身后传来了意想不到的声音。   “晴明的孙子,在那里!”   昌浩突然有一种讨厌的预感,而小怪也从昌浩的肩膀上飞了下来。看了看大路的另一方,昌浩确定了自己的位置。自己现在是在柙小路和宇多小路附近,有些荒宅的右京的一个角落。在这附近,据说有四十多人离奇失踪。其中几乎都是没有任何身份地位的市井流民,包括无赖和乞丐。在右京几乎没有贵族的官邸,市场也已经荒废,越往西走,人家越少。因为越发的荒凉,这里的妖怪也变得多了起来。像之前昌浩遇见的巨大的土蜘蛛,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妖怪,频繁出现在右京。盯着柙小路,昌浩陷入了沉思。爱宕山的对面就是广阔的领土。穷奇一行,是怎么穿越过来的呢。从大海对面穿越了对马海峡,然后才到了本土——   “来了……”   小怪尖锐的小声说道。昌浩慌忙从思考的深渊回到了现实。从月光照射的柙小路对面,来了一群小妖怪。远远地它们看到了对面的昌浩,眼神似乎有些惊惧不安。这些妖怪拼命的跑着,似乎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它们。昌浩和小怪都集中眼力向这些妖怪身后看去。似乎有个大家伙。西风吹了起来,里面带来了一种让人恐惧的气息。昌浩的全身刷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种感觉,在此之前也有过。和来自异邦的妖魔不同,和之前遇到的普通妖怪也不一样。   虽然在这地方居住,却从来没见过的妖怪。   “难道是大蜘蛛?”   但是马上遭到了小怪的否定,有着远远比昌浩好的视力,小怪突然瞪大了眼睛。   “那个是——百足怪!”   小怪的话音刚落,一只巨大的百足怪九已经挪动着他巨大的身体出现在了它们的视线中,很多触手不断的舞动着。那些小妖怪们拼命的跑着。在他们的后面,巨大的百足怪尾随而来。昌浩吃惊的退后了一步。   “为什么要被追赶阿,你们!”   “我们也不知道——”   “是这样啊。”   看着悠闲的的点着头的小怪,昌浩也悠闲起来,向右边拐去。这可不是在开玩笑,像之前的那个大蜘蛛一样的怪物现在没有功夫管它了。在以尽早找到来自异邦的妖异为第一目标的今天,真的是没有管这些闲事的功夫。打算离开的昌浩,却好像被什么吸引住了,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就在他的身边,妖怪们一个个的跑了过去。不久,在昌浩的身后传来了生腥的妖气。   “——别挡路,小孩子。”   如同雷电一样的攻击,向着昌浩的脑袋轰去。慢慢的转过身来的昌浩,吸了一口冷气,面对着百足怪。百足怪挥动着它数百对的触手,像波浪一样的声音冲击着耳膜。异样的臭味刺激着鼻腔,昌浩皱起了眉头。百足怪用黑溜溜的眼睛凝视着昌浩,牙齿不断伸缩着。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那是百足怪将含在自己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在这一瞬间,昌浩原本想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却被小怪制止了。代替昌浩向前确认的小怪,发现那是一个什么东西的脚。   “……妖异的吗?”   看着小声嘟囔着的小怪,百足怪挥动着无数的触手,肯定着。   “小孩,受到贵船山加护的人应该就是你吧。”   昌浩默默点头,百足怪突然两眼冒光。突然昌浩感到自己的背上传来一阵可怕的恐惧。最后一直压制着的穷奇的诅咒也开始蠢蠢欲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的心脏。   “异邦的妖异……因为他们的关系,导致了令人恐惧的黑暗开始出现了。”   “哎——?”   “必须把妖怪全部歼灭……在黑暗完全觉醒之前——”(话说原来……后面的故事都是由穷奇引发的吗……)   百足怪九这么晃动着自己巨大的身躯,消失在了夜色中。小怪警惕的扫视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百足怪的同党。被追赶的那些小妖怪们,纷纷藏了起来,只是露出一张脸窥视着。在昌浩的周围存在在惊人浓密的妖气。不过那只不过十刚才的残留。作为证据,昌浩脚下感觉到的压迫感已经消失了。大大吐了一口气后,昌浩愣住了。   “让人恐惧的……黑暗……?”   那些小妖怪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危害,只不过是迷惑于他们为什么会被百足怪追赶。   “……总觉得想不明白。”   昌浩嘟嘟囔囔的发着牢骚,抬头看向了西方。在蓝色的背景下,耸立着的黑色山影,那就是爱宕山。昌浩抓住了一个小妖怪,细细的询问后,知道了百足怪似乎是从西面来的。总觉得有些不放心,昌浩拿出了口笛,召唤出了车之辅,向着远离都城的光泽池奔去。经过了广隆寺,在去大觉寺的半途中,就是光泽池。那里流传着各种各样的幽灵传说和妖界传说。因此,即使是白天也很少有人过来,池塘的周围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树木。让车之辅停在了路边等待,昌浩拨开差不多和自己一样高的杂草前进着。突然自己就来到了暗红色的水池边。昌浩谨慎的打量着四周。原本就传言很多的地方,即使到处飘满了妖气和灵气也不足为奇。但是,在这感觉不到任何气息。和昌浩一起的小怪,对此也惊讶不已,皱起了眉头。   “……什么也没有,反而让人觉得不自然了。”   就在此时。平静无波的水面,突然起了波澜。皱纹一层一层的,不久在池塘的中央出现了一个大的阴影。那是连月光都反射回去闪着黑色和银色光芒的身影。背上有着鹫鹰一样的巨大的羽翼,银白色的眼眸显露出笑意眯了起来。但是,根本感觉不到什么,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个幻影。昌浩向穷奇的脚下看了一眼,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穷奇就在水面的下面。是个以水面为中心轴的对称的存在。水面映照的身影就是穷奇的本体。因为是在镜子中的存在,所以在现实中的世界感觉不到妖气。但是他们一定不是生活在水中,因为会被水神发第十章出嫁(上)   “——阴阳师,我们来做笔买卖吧。”   “你说什么?”   听到声音突然变化的昌浩,小怪奇怪的转过头来。   “昌浩,怎么了?”   “哎,就在刚才……”   “只有你能够听到我说话,阴阳师。那个诅咒,正在蚕食着你的生命,不是吗?”   昌浩冷冷的看向穷奇。对于这样的话,一点都不感到慌张。不相信吗?但这可是事实。它正一点一点的侵入你的身体,就像利爪,深深的将诅咒埋进了你的身体。”如果是从前的话,死去的应该是彰子。听着穷奇低低的嘲笑,昌浩的感情沸腾了。但是,总算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昌浩无畏的看着穷奇。   “——在此之前,我会先打倒你。”   小怪反复的看着昌浩和穷奇,似乎在他们之间进行着自己听不到的对话。小怪一直都在准备战斗。   “阴阳师,再好好想想吧。那个诅咒真的会要了你的命的——还是和我做交易吧。”   昌浩的眼角变得严肃起来。   “为了恢复我的力量,我需要那个女孩。但是,阴阳师,似乎你也不错。”   你的力量还有来自灵魂的灵力,无论哪一个都是稀世的宝物。把你的血,把你的肉,都给我吧。穷奇露出了它可怕的獠牙。在穷奇站立着的水面,生起了一层层的水纹。   “不过我不会杀你……否则你的力量就太浪费了,我要让你活着,做我的属下。”   “什么……!”   这可是昌浩意想不到的发展。看着说不出话来的昌浩,穷奇提出了更为离奇的条件。   “做我的属下,然后帮助我打败我的宿敌,九尾——!”(内内……不会就是火影里面的那只的兄弟什么的吧……亲切中……)穷奇咆哮着。银色的毛发瞬间变成了金黄。低沉的咆哮使得整个水面晃动不已,没有办法再起到一个镜子的作用了,因此穷奇的幻像也就消失了。同时,镜子里的妖魔,也消失了。昌浩胸中还残留着刚才的震撼。   “成为我的属下。这样的话,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愿望——”   昌浩紧紧的握住了自己的拳头。我没有要让你帮助我实现的愿望。怎么可能会有?我只希望可以打倒你,除此之外……噗嗵。突然心脏跳动了起来。昌浩的脸颊也出现了奇怪的晕红。诅咒的感觉又在此涌上了胸口,在自己的体内乱窜。   要求——难道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这种让人害怕的想法,昌浩把它扔出了自己的脑子。太过于吓人了,昌浩急忙摇了摇头。   小怪跳到昌浩的肩膀,担心的看着昌浩。   “喂,昌浩,逆的脸色好苍白,振作起来呀。”   昌浩眨了好几次眼睛,回头看向小怪。口有些渴,伸出变得冰凉的双手抱住了小怪,昌浩将自己的脸埋进了小怪洁白的脊背。   “昌浩,你怎么了,穷奇到底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说……”   小怪凭直觉感到了什么,但是无论怎么问,昌浩都不回答。将自己的视线收回来的小怪看向在昌浩后面隐身的**无声的抗议着。**现出了身来,但是默默摇了摇头。他也听不到穷奇说了些什么。昌浩过了一会抬起头来,若无其事的说道。   “回家吧,这里什么也没有。”   穷奇的幻影消失了的光泽池,只能看到被那些郁郁葱葱的树木覆盖着的平静的水面。转身回去的昌浩,又再次扭过头看了看平静的水面。水镜,大到可以将以穷奇为首的那些来自异邦的妖异们全部容纳。   ——就是那里。   抬头看了看已经西沉的月亮,昌浩有些晕眩。诅咒已经侵入了我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将夺走我的生命。对此,昌浩多少早就有些明白。并不是受到了穷奇的蛊惑,而是自己出于本能想明白的事情。自从那种切身的痛苦在自己的体内肆虐的时候开始。而且,自己每次睡过去之后,都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自己常常这样想着。日复一日的,当痛苦到达自己的身体深处的时候,将会像现在这样经常可以挣扎一下的力气都会剥夺。似乎是已经被麻痹了。   必须要快了。作为替身,自己的这条命,不能再有任何的犹豫了。看着车轮一点点碾过延展的路面,昌浩悄悄的在心中做出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决定。十月末。已经是酉时已过的光景。   安倍晴明和他的末孙昌浩两人,来到了内览藤原道长的府邸——东三条大殿。作为当家家主的长女彰子,正在等待准备蒙天皇召见进宫。为此所有的准备已经就绪,陪嫁嫁妆也已经准备停当,作为服侍的四十名女侍官也已经选定完毕。   “彰子要入住的是飞香舍。这么一来,你就成为藤壶女御了。”   道长看上去心情颇为不错。彰子也看上去愉快非常。在一月之前就已经盛大的举行了模拟入宫仪式,在命运齿轮的转动下,彰子也总算是赶在中宫定子诞生龙子之前得以进宫待架。   现在如果说还有让人担心的事情的话,那也就只有加诸在彰子身上的诅咒了。因此,最近,几乎每天晴明都要来拜访东三条殿。似乎是就彰子进宫一事要和道长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交待。今日的来访,昌浩可以说是多余的存在,即使不带他来也没有任何干系影响。但是道长却一再拜托尽可能的带上昌浩,所以晴明也无可奈何,带他一起来了。实际上,道长的府邸并非是做这样事情的场合。而晴明自己也有必须要去的地方。但是进宫就在明日。也就是说仅仅剩下今晚了。昌浩正因为必须要在夜晚来临之前告辞而焦急不安的时候,道长突然向他说道:“昌浩,最近拜托你多多从公务中抽出些空来,尽量不要为公务所缠身,不知可否?”   “啊……好的……明天吧,不,一直到后天,我都看看能不能进宫去好了。”   读透了昌浩话语里隐含的意思,道长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   “啊——这么说,决一胜负,也就在今晚了吧?”   昌浩默默地做出了回答。晴明扭头看向此刻的昌浩,吩咐道。   “昌浩,你去看看彰子殿下的情况。”   一瞬间,昌浩仿佛没有弄清晴明的意思。晴明沉下心来又慢慢的重复了一遍刚才自己所说的话。   “彰子殿下的情形,你过去看一下吧。我有些话要和道长大人谈。”   啊——昌浩终于明白了过来。言下之意也就是说昌浩不要在场的意思吧。似乎晴明大人要和道长大人谈些什么重要的国家大事。不,或许是道长大人有些什么话要说也不一定。因为道长大人可是十分依赖着晴明的占卜。昌浩行礼之后,默不作声的走了出去,将晴明和道长所在的寝殿抛在了身后。目送着自己孙子背影远去,直到看不见为止,晴明才和道长的眼神碰到了一起,向他示了一个眼色。道长心领神会,走过去将门窗关好秉退下了所有的侍女。   “道长大人,那个结果如何?”   “都在意料之中。”   晴明听了之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走在连接东北配殿的走廊之上,昌浩深有感触似的摇着头。要去对面的屋子这段路程似乎也不需要再走下去了。彰子离开这里以后,所谓的退魔结界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如果结界都没有存在的必要的话,阴阳师也就没有拜访的理由了。走在走廊的半途中,小怪突然停下了脚步。而昌浩对此一点都没有发觉,直到又往前走了一点,昌浩才感到有点不对劲的转过身来。   “小怪,怎么了?快点走啊。”   但是,小怪缓缓的摇摇头。“我没关系的。我又没有什么要说的话,就在这里等好了。”   快啦,你快点去啦。小怪摇晃着自己的前爪,催促着昌浩。而自己就一屁股坐在了当场。看着小怪摇头晃脑晕乎乎的样子,想着“这样也好,让他休息一下吧”的昌浩九一个人向着对面的配殿走去。因为彰子已经长大成人了,所以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面对面的交谈了。昌浩隔着隔开了整个屋子的帘子,看向彰子经常呆的东侧。因为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因此屋子的角落有些昏暗,所能依赖的只有从主屋漏过来的些许烛光。拐过屋角的昌浩突然停下了脚步。东侧的隔窗现在是打开着的。在竹帘的深处有些人声。冬天带着寒气的冷风,夹带着沉香的气息飘了过来,这是昌浩非常熟悉的香气。昌浩眯起了眼睛,在此往里面迈进。来到了隔窗的面前,昌浩弯下膝盖透过竹帘打量着厢房里面的情形。虽然从主屋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但是从外面却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沙拉沙拉,传来了衣服磨擦地板的声音。   昌浩双手扶着竹帘,深施一礼,说道。   “……明天您就要进宫了,恭喜您。”   规规矩矩的打过招呼之后,昌浩就这么的闭上了自己的嘴巴。此时的脑子一片空白,既没有了那些机灵的玩笑话,也没有了即兴的诗歌。空气变得愈发的凝重。体内的诅咒似乎又在蠢蠢欲动了。最好还是不要给彰子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只顾担心这些事情,昌浩打算一刻不停留就这样告辞了。不久,帘子的后面传来了清亮的声音。   “……好久不见了第十章出嫁(下)   昌浩抬起了头,微微的笑了笑。总觉得似乎很怀念的样子。最后听到这样的声音似乎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觉得很是怀念的声音,似乎依然萦绕在昌浩的耳边,从来没有离开过。虽然昌浩也曾在私底下偷偷想象过,在结束了模拟的入宫仪式后,彰子是不是更像一个大人了呢。   被寒冷的东风吹动,竹帘微微的晃动着。   “总觉得,昌浩你好像变瘦了。”   昌浩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歪着头。尔后,一边谨慎的选择这词句一边作出了明确的回答。   “……或许是因为每天都要往皇宫里跑的缘故吧,多少都有些变瘦……平时我总是坐着很少活动,所以现在刚刚好呀。”   “这样的话是再好不过了……”   从帘子里传出的声音半信半疑。现在的彰子是一副怎样的表情,作为昌浩是很容易想出来的。   突然,让人意想不到,彰子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之前你说过即使是隔着竹帘也能看得很清楚,看来是撒谎咯。”   那么,我的脸,昌浩是看不清楚的咯。昌浩微微的睁大了眼睛,然后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不由自主地就在自己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之前彰子一副认真的发牢骚的样子。   ——很麻烦的呀,不能看清楚对方的脸的话。   径直的看着前方,彰子说道。为了能够很好的向对方传达自己的想法,同样,也是为了能够很好的理解对方所说的话。   “这样可不行的。从今往后,可以这样直接的看你的人,只有天皇陛下一个人了。”   而且,能够直呼其名的也是——啊,对了。   “臣的说话方式可真是非常失利的呀……对于一人之下的天命之女来说,请用您的慈悲之心宽恕我吧。”   昌浩突然改变了自己说话的口吻,用自己出仕以来的那种罗嗦繁冗的官方措辞回答着。   两人越发的沉默了下去,哐当一声,似乎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而且竹帘也突然的摇晃了起来。从细微的竹帘缝隙中,昌浩看到了一只手的影子。这是彰子掉了一直拿在手中的扇子,用手碰到了竹帘的缘故。   “……彰子殿下阿。”   感觉到了竹帘里面传来的声音是如此的干哑,昌浩的心突然楸了起来。   “不要再说什么一人之下的天命之女之类的话啦,彰子殿下什么的。昌浩……”   昌浩抬头望着天。心中有些东西让自己喘不过气来了。有些热热的,又有些痒痒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东西就堵在了自己的胸口。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好不容易,自己用君臣之礼来见她。好不容易,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她。距离还是没有发生什么改变,何以前一模一样。只不过是薄薄的一层竹帘,但却像铁板一样将自己和她远远的隔了开来。虽然这样的距离明明自己很简单的就能够碰触的到的,却已经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了。昌浩静静的伸出自己的手,穿过了竹帘和彰子的手轻轻的握在了一起。透过密密的竹帘彼此感受着对方的温度。时至今日,也唯有如此才是可以确定的东西。   “……萤火虫。”   听到彰子说道一半的话,昌浩点了点头。这是他们彼此的约定。来年的夏天要去看的东西。彼此都已经约定好了的。在当时,两人的中间还没有这道竹帘,彼此高兴的看着对方微笑的脸。就这样子透过竹帘彼此握住了对方的手,昌浩闭上了眼睛。想着当时彰子的样子,耳边还在回响那是的约定:   “……要让你去看看。什么时候一定要让你看看的……看上去就像是虚无的美丽。”   一定要让那个夏天的美丽深深的烙印在彰子的眼中。为了这个即将成为深深宫苑的藤壶之主。   群萤起舞。即使分离也要让她看到如此的景象。为此要学会那个唯一的法术。   “现在还不行。不过,什么时候,一定可以的。”   帘内没有回答。只是回荡着衣服磨擦地面的声音,传达着对方的心意。   随后,传来了彰子绝望的声音。   “……听说,皇宫里有很多的妖怪,是吗?”   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强大的权贵。盘踞在皇宫中的那些妖魔们肯定会群起而攻之的。其中不乏居心叵测的家伙们。她的强权至高无上,已经吸引了那些来自异邦的妖魔鬼怪。   在皇宫大内,不计其数的人类的恶念都盘踞于此。人类的负面情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像沉渣一样堆积在皇宫的各个角落。外表上金碧辉煌的宫苑,实际上里面涌动着各种各样人类的不堪和丑恶。而且,更能体现这一点的地方,就是后宫。为了争宠,后宫那些粉黛佳丽们的明争暗斗即激烈又让人恐惧。比诅咒更要强烈百倍的后宫女人的怨念,也很有可能会攻击她的。   “……不过,我没有关系的。”   她透过竹帘笑了笑。   “因为,因为,昌浩,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作为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后继者。解除了贵船的诅咒,从异邦的妖异那里将自己的表姐解救了出来,和彰子有过约定,要保护她的人,就是面前的这个男人。昌浩微微动了动嘴巴,似乎话说到了一半,又有什么想法似的再次闭上了嘴巴。笑着说道:“……嗯。”   不由得低下了头,昌浩果断的说道。   “我来……保护你。”   就让我做做看好了。彰子也好,彰子周围的亲人也好。然后,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她就会产下龙儿,那就是下一代的皇子。   “我会——一直——保护你的哟。”   尽自己毕生的努力,来保护她所爱的人们。   彰子听到这些话后,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从竹帘的这边能够看到昌浩的脸。但是,从昌浩那里看不到帘子里面她的样子。所以,从她的眼角里止不住的泪水,他——昌浩市看不到的。   “……我相信你。”   透过竹帘紧握的两只手还是那么的温暖。这样的温暖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坐在走廊里的小怪就这样看着前面的昌浩。世上有着许多无论如何请求都绝无法实现的事情。也有着即使明知没有结果还要努力去做的事情。是那样的残酷,让人郁郁寡欢。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小怪只能这样坐着默默的看着。在水镜的对面,穷奇缓缓得张开了眼睛。来了呀。马上我的猎物就要来了。身上受到那样的诅咒,那个幼小愚蠢的阴阳师要来了。穷奇站立了起来。周围由他所控制的妖魔都一齐扭头看向他。看着自己的属下,这个妖魔的头领露出了自己尖利的獠牙。   “……时间终于到来。”   吃人肉,喝人血,终于将自己的伤势完全复原了。剩下的就是为了恢复自己失去的妖力,而去吃那个阴阳师的血肉了。这样的话,在自己与九尾搏斗时所负的伤就完全康复了。自从贵船的诅咒被破解,穷奇就一直躲在水镜的后面建造自己的异世界,在里面龟伏等待着猎物的到来,一天到晚焦躁不安的等待着。这里是穷奇用自己的药力织就的虚幻空间。可以随着穷奇的思想任意变换。   “去迎接我们的贵客吧。可一定要郑重其事啊。”   随着这声饱含污蔑的命令,一只妖怪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它有白羊一样的体形,拥有着尖锐的四只犄角,四肢的蹄角都分成双叉。   “啊,是你呀,土喽……”   拥有着尖利四角的羊,满眼闪耀着凶光,向自己的主人施了一礼,一点点的消融在土壤中。而其他的妖怪也一呼百应似的纷纷扑向各个方向。异世界的妖魔首领,将自己身后的巨大的羽翼展开,不断地扑打扇动着。温热的风包裹着妖力盘旋上升,不久就充满了整个异世界。   不时摇曳着波纹一样的暗红色天空着,布满了黑灰色的乌云。到处如同割裂的乌云的缝隙里,深红色的闪电闪耀其间。不知什么时候,穷奇也已伫立在有很多房舍府邸的异世界的街道上了。穷奇忽的一下转过身去,消失在了伫立在一角的巨大的建筑物里面。入夜的时候,离开了东三条大殿的晴明、昌浩,回去的半途中,两人在大道上彼此告别。昌浩取下了戴在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将自己的发髻揭开用手梳理着,而后在自己的脑后盘了起来。   “爷爷,我,走了。”   去什么地方,昌浩没说说。晴明也没有就此发问,默默地接过帽子,点了点头,转身回府去了。昌浩和小怪静静地等待天黑,叫出了车妖——车之辅。   “车之辅,往南!”   跳上牛车的昌浩,卷起了车门的前帘叫道。都城害怕神鬼的人们,早早地在黄昏过后就关了各自的家门,紧闭房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等待黎明。在宛如废墟的都城里,车身闪耀着绿色鬼火的牛车快速的奔跑着。不久出了都城,沿着加茂川一只向南跑出。小怪这个时候终于说出了昌浩的目标所在地。   “——是去巨琼池吗?”   昌浩没有回答,默认了。车之辅全力奔跑在原本没有路的路上,连张口呼气都没有办法。在咣当咣当剧烈的震动声响里,昌浩死死盯着还看不到的巨琼池的。平安京是四神相应之地。而巨琼池就是朱雀方向。那是个和包围着京都的贵船山刚好相反方向的一个湖泊。如果能有那么大的湖泊存在的话,异世界的妖魔们也一定可以一起消失在水镜的另一面。   “不是在都城,是潜伏在远离京都的水镜中。”   都城已经发生了离奇的人口失踪。如果有水的话,穷奇的妖力就可以到达。异世界的妖魔们穿越了水镜出现在人间,将很多无辜的人类拖进了魔界。   在戌时的时候,奔跑着的车之辅突然停了下来。   “呜哇——”   被颠下来的昌浩和小怪立刻重整姿势,站了起来。越过车辕向四周打量,风中掺杂着水气。但是,这里距离巨琼池还有一些距离。这时,昌浩感觉到自己的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冒出来,有种不详的预感。自己的体内似乎也在做出回应,浑身不舒服。有什么在呼唤自己身体内的那个诅咒……是穷奇!   一下子,昌浩咬紧了自己的嘴唇,仰面看天。确定了星辰的方位,判断出了地点的角度。巨琼池就在那边。   “车之辅,回都城!”   听到昌浩的命令,牛妖瞪大了眼睛剧烈的晃动车子。似乎在否定什么。   “……他说,要在这里等你。”   听到小怪的翻译,昌浩为难的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闭上了眼睛。昌浩似乎自言自语的开口说道。   “……那么,你就等到天亮好了。如果我回不来的话,你就回都城。之后,就随你们怎么样好了。”   “唉。”   面对着高声叫喝的小怪,昌浩苦笑着。   “……开玩笑的啦。”   嘟的敲了一下车之辅的车轮,昌浩翻身下了车。已经没有时间了。明天,从东三条大殿进宫的队伍在已时就将出发了。随着大量的嫁妆和随从女侍,彰子乘坐的车架也会向后宫进发了。在此之前,一定要决出胜第十一章穷奇归来(上)   传来了水滴的声音。吹来得风含着水气的清凉,周围的空气一点点的变得沉重起来。分开四周的芦草,昌浩赫小怪终于到达了巨琼池的湖畔。广阔的湖泊对岸是如此的遥远,在黑暗中看不到的对岸一点点的情形。绷紧自己的每一寸神经,昌浩仔细地向水面看去。不绝于耳的水声反复的撞击着自己的耳膜。一步,昌浩开始向着自己的湖畔迈进。穷奇肯定已经感受到了昌浩的到来。小怪也悄无声息的向湖畔接近。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生了变化。   水面中突然冒出了一股水柱,水花四溅。一只白羊率领着众多妖魔从湖中跑了出来。   “难道是土嵝!”   小怪的惊叫被土嵝雄壮的嘶喊声压了过去,众多的妖魔一起杀了过来。土嵝白色的身体包裹着赤红色的烈焰,层层的红莲之火把妖魔们包围着,燃烧着。这些妖魔们将那些被红莲之火烤焦的同伴的身体重新组成了一幅盾牌,新的一群妖魔又开始发动了下次的攻击。而另一方面,昌浩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奇怪和不妥,一边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准备迎战,一边依旧还在挂念着什么。水面再次起了波澜。又有着另外一群妖魔蹦了出来。在顷刻间就已经结好手印的昌浩,在他的面前出现了和红莲之火不同的景象。   “**!”   白银的光芒一闪而过。昌浩以自己的**之手握紧枪杠,大声念出咒语,向那些妖魔劈斩过去。在昌浩的视线之内,粉红色的光芒吞吐不定。那是红莲的手放出来的炎蛇,正在将那些妖魔吞噬。水面开始摇晃起来。昌浩吃惊的看了过去。新一波的妖魔又杀了出来。他们一边挥舞着四散的水花,一边径直向着红莲和**奔来。简直就像是单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而来的。啊,是的,这正是昌浩感到不妥的地方。穷奇所要攻击的目标并不是神将,它所要攻击的是——突然冰剑迅速的卷向昌浩的脚底。就在他大吃一惊的时候,一只黑色的触手从水面探了过来。昌浩这次可以很清楚的判断出这只黑手正是来自湖泊的对面。好几只黑影悄无声息的从水面飞了出来,紧紧包裹着昌浩的全身,昌浩反射性的大叫起来。   “红莲……!”   恐怖的黑影,将昌浩包裹住,慢慢的向水面倒回去。红莲之火和**之光轻而易举的讲妖众们粉碎殆尽。土嵝开始用自己的下颚低低的呻吟着。就像是彼此在呼应一般,巨琼池喷涌出来的水柱将上涌的瘴气分为两段。红莲和**吃惊的吐了口气。在分割开来的池面,出现了数只让人惊悚的异形。一下子闪过数百个光的枪影,向两个神将刺了过来。妖魔的部队慢吞吞的漂浮在神将的四周,将红莲和**包围了起来。剧烈的妖气让两名神将惊呆住了。无论是强大还是弱小的存在,各自的妖力都不相同。其中就包括前些天刚刚打倒的鸟妖和獓胭等可以将妖气外放的妖魔。   “你们已经没有用了。主人的命,在这里就要结束了呀。”   妖魔们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一点一点靠近着,逼近着红莲和**。   红莲手下的绯炎枪又伸长了许多。**也将缠裹着的长布用左手解下,抖了开来。   “……如果不能把这些家伙打倒的话,就不能回到昌浩的身边去了。”   “即使把它们打倒了,我们怎样才能到达水镜的对岸呢?”   面对着冷静的**的问话,红莲只能报以凄绝的笑容。   “等把这些家伙收拾了之后再考虑吧。”   **赞成的点了点头,望向了那些妖魔的方向。   无论这些家伙有着怎么强大的妖力,他们是连万分之一的胜算都没有的。因为他们面对的可是号称十二神将中最为强大的,被称为冷酷无情的炼狱之主的腾蛇。但是这些愚蠢的妖魔们并不知道这一点。而且即使知道也已经太晚了。   “……真是太可怜了呀。”   在**的小声嘟囔中,实实在在的透露出真切的怜悯,在暗红色的天空里,铁锈一般的云飘荡着。而且时不时地像煮沸的水一样翻腾着。现在有些迷糊的昌浩抬头看到这些情况,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要缠住自己的有些发粘的妖风呼呼的吹着。昌浩每一次的呼吸,似乎都有些什么东西落进自己的胸膛,然后就在里面凝结成块。挺起胸膛的昌浩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这里难道是……?!”   这里好像是什么街道的中央位置。但是确实和昌浩生长的都城有着截然不同的异国风情。而且四周伫立这的都是些只有在画卷中才可以看到的奇形怪状的建筑。脚下的土壤是黄沙色,非常的干涸。但是到处都有水塘,让人感到一种奇怪的气氛。昌浩慢慢的站了起来。一边安抚着早已敲响警钟的心,一边向四周打量。时刻警惕着周围是否有敌人的存在。昌浩谨慎地观察着环境,开始向前迈进。四周飘浮着浓重的妖气。具体是从哪里传来的还不清楚。仿佛它的存在是天经地义一般,和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和谐。是的。感觉上整个世界就像是被妖气所覆盖的一样。昌浩渐渐觉得自己的感觉似乎麻痹了起来。   “这里到底是哪……哪里呀。”   他是被那些黑影给带到了这个世界的。那些在水面对岸消逝的黑影。莫非,那些莫名离奇失踪的人们都被带到了这里了吗?!充满异域风情的建筑里,却感不到有人的气息。只有空虚的感觉。如果有人居住的话,自己应该可以感觉的到的。突然,在自己视线的一角,仿佛有个什么东西在蠕动着。昌浩扭过头去。在建筑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一位年轻的女子。这个女子眼珠一动不动的径直向着昌浩的方向走来了。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在昌浩的脑海里没有留下任何的印象。昌浩往后退了一步,调整好自己的气息开始结印。   “晻啊噼拉唔喀什啊拉塔嘡!”   这种表情正是那些将可怜的人类杀害之后披着他们的人皮出来害人的妖魔所特有的表情。   那个女人跳跃着试图躲开昌浩的攻击。昌浩的法术化作无数的风刃飞向女妖。在她的皮肤上划开一道道的口子,然后爆炸,将这个怪物的表皮毫不留情的剥了下来。   “果然……!”   昌浩咬牙切齿的说道。那些离奇失踪的人们果然都已经被杀害了。或许都已经被那些贪婪的妖魔给吃掉了,单单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肤,使得那些妖魔可以幻化,再次出来害人。   昌浩从自己怀中掏出了符咒,配合着自己的灵力扔了出去。   “恶灵退散,破!”   化作女人的妖魔一碰到符咒,顷刻间就变成了一片碎末消逝了。纷纷落下的是那些血淋淋的肉片,肉丝。昌浩不敢大意,仍旧四处打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突然在他自己的体内发生了异变。有什么东西在不断蠕动。简直就像女人生产时的胎动这个比喻……)。和自己心脏的跳动非常相似,但是明显的是一种奇怪的波动在自己胸中涌动。自己的呼吸不畅,气管开始堵塞,昌浩摸着自己的喉结,喘气不已。而且此时,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仍旧在自己的体内窜动。冷飕飕**的恶寒一点点的爬上自己的背,不由得让昌浩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昌浩僵硬的蹲下身来,拼命的维系着自己渐渐远去的清醒神志。是诅咒,穷奇的诅咒开始爆发了。如果自己在这里放弃的话,这个诅咒就会立刻回到彰子身边。现在正在一点点的侵蚀着昌浩的生命,逐渐取代他体内的灵力的这个巨大的诅咒,如果自己有一点放弃的话,就会马上回到彰子那里,并将那里的结界从内部给破坏掉,将里面的瘴气放出来,抓住彰子,以此就能召唤出穷奇。   “不可以……!”   昌浩呻吟道。在自己的耳边,令人恐惧的“声音”突然响起。   “臣服于我吧。”   “不要第十一章穷奇归来(中)   立即作出回答的昌浩,拼命的站立了起来。在哪里,穷奇到底在哪里?妖气的根源,产生这个空间的根源。等昌浩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近被很多的人给包围起来了。大家都一样,手里拿着武器。所有的武器都是昌浩没有见过的。刀身宽大、刀刃相反的长刀。有着可怕刀刃的大镰。刀柄有着一串穗子的直刀。令人恐惧的疼痛折磨昌浩的全身。恨不得就让对方把自己杀死算了的疼痛。面对如此痛苦的昌浩,一个大个子的男人挥刀劈向了他。刀刃在昌浩的额前划过。掀起了一阵红雾。刹那间,昌浩右眼的视野一片血红,昌浩现在只能用一只眼睛观察那人的动向。那个男人毫无表情,塌陷的眼窝空洞洞的,没有了眼珠。诅咒的胎动使得昌浩的行动变得迟缓不少。突然一瞬间昌浩痛苦得挺起了自己的背,那是因为,后面有一把大大的尖利大镰刀落到了自己的背上。   “……?!”   昌浩本能的感觉到了危机,不由自主地闪了一下。以自己的衣服和一层外皮为代价,滚到了一边,跳站了起来。这是拜一个披着老人外皮的妖魔所赐。而就在昌浩跳将起来的时候,一把宽刃的刀又在昌浩的鼻尖前面险险的滑过。落在地面上击起尘土飞扬。而不知道是谁的脚又揣到了昌浩的胸口,肋骨断了,扎的自己胸口疼痛不已。此时此刻,那个该死的诅咒就像是包裹着自己一样,疼痛开始布满全身。更糟糕的是,见缝插针,又有一把直刀狠狠的砍向了昌浩的肩头。   “————!”   昌浩此时连叫喊都发不出声音了。自己就快要断气了,只能把自己的嘴巴张开来合上去。   无论自己的灵力还是自己的力气,都被那个诅咒折磨得消耗殆尽。自己一个人被那些披着人皮的妖魔拖到这个异世界,折磨的死去活来。即便如此,那些妖魔却没有打算夺取昌浩的性命。这一定是穷奇下达的命令。他一定是为了把昌浩折磨到奄奄一息,没有任何抵抗和思考的能力为止,然后让它屈服于自己。此时传来了嘀嗒嘀嗒的声音。惟有眼珠还有气无力转动的昌浩,看到从路边到处的池塘里一个接一个的妖物爬了出来,它们任凭身上的水滴滴答答的流,都面无表情的盯着躺在地上的昌浩。很多的“人”都将手伸向了昌浩。昌浩身上的血也好,肉也好,甚至是一丝头发,对于它们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饵料。此时的天地乃至这个世界都像是在水中一样摇晃不停。所有的一切都狠狠压在了蜷曲的昌浩身上。而瘴气还在不断的一点一点地渗透进昌浩的身体,痛苦已经蔓延进了昌浩的四肢。   “……红莲!”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c o m   妖魔们围着昌浩。为了得到自己应得的那一份,一点点的缩短着距离。昌浩紧紧抓住踩在自己胸口的那只脚,从喉咙深处迸发出了一声吼叫。在自己已经一片空白的脑海里逐渐浮现出来的是,小怪,彰子,还有……   ——爷爷!   “万魔拱服————!”   瞬间,白热的闪光从昌浩的身体上迸发了出来,将包围着昌浩的所有的妖魔全部都包裹了进去。在巨大的建筑的最深处坐着的穷奇,突然睁开了眼睛。   “我的……!”   灵气的奔涌突破了云层的阻隔,贯彻了天地。而且跟随穷奇的所有妖物也几乎都被消灭掉了。这是动摇了穷奇造出的这个虚幻空间的令人恐惧的灵力。(……原来暴走一下就把所有小妖搞定了阿)但是,正因为如此,穷奇就更想得到昌浩的**了。如果得到的话,可以得到比以前更为庞大的妖力,这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可是可以胜过自己的宿敌——九尾的力量啊。   如果能够得到这样的力量,也就不再需要什么随从了。太多的妖魔,反而也是一种负担。不会起到任何的作用……不,即使如此,也是需要时间的。穷奇已经找到了自己在人间界的属下。   “……顶多,也就这种程度了。”   将以土嵝为首的所有的妖魔都消灭殆尽的能量。红莲在那些重重累积的妖魔的骸骨上发了一把火之后,收起了拿在自己手里的枪,扭头向巨琼池望去。湖水被燃烧的火焰映照的通红。看着荡漾的湖水,红莲眯起了眼睛。   ——红……莲……   红莲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向了四周。刚才的是——   “怎么了?”   将自己的银枪收缩成自己左手的手镯,**向红莲问道。红莲以一副迟疑的表情回答道。   “好像昌浩在叫我。”   红莲将自己锐利的眼神投向了湖面,不禁咬牙切齿。打开水镜的通道,并不是他所能做到的事情。可以随意建造空间,任意来往于人间的是穷奇。作为红莲他们没有进入那个空间的法术。而且穷奇也不可能允许他们进入到自己的空间。但是,红莲必须到水镜的另外一边。因为昌浩在呼唤他。   “……再等一下。”   红莲将自己的掌心贴向水面,六感清明,将自己的神力外放,一心一意的感觉着那些妖魔所残留的信息。而且最为重要的是。   ——红莲……!   昌浩的声音将本来没有联系的两个空间连接到了一起。水面震动了起来。一点一点的出现这种不自然的波动。很多的波纹从水面的各个地方产生。之后,所有的波纹都汇聚到了一个角落,在那里突然冒出了瘴气。   “……真让人吃惊那。”   虽然看上去没有那么的让人吃惊,但是**还是小声的嘀咕着。红莲竟然强行打开了通向异世界的通道。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是好事情。红莲翻身跳下,穿过了水面,跳进了通道。   **回头看了一眼都城的方向。微微的眯着眼睛,嘴唇微微的颤动着,利索的抖动一下长布,追随着红莲跳了下去。嘀嗒嘀嗒,来自左手的鲜血不停的滴落。用自己的右手压着肩头的伤口,昌浩一步步的艰难前行着。昌浩感觉到了刚才的那个退魔法术已经将他的力气全部用光了。而诅咒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也逐渐侵蚀着他的灵力。终于来到了巨大建筑的脚下。好壮观的建筑亚,简直就像皇城一样。   “……还是来了呀。”   昌浩眯起了眼睛,踏进了皇城。   妖气渐渐的越来越强大起来。被刀刃砍伤的左手根本动不了。左脚也开始麻痹,感觉逐渐丧失。昌浩将自己的右手从肩头的伤口上拿开,紧紧的握在了胸前。整个皇城弥漫着血腥味,但同时又有着微微的甜香。巨大的城门敞开着。毫不犹豫的进入城门的昌浩,终于在大殿的尽头看到了异邦妖魔的首领。   “穷奇……”   扑通,胸口的疼痛快要爆炸了。只要穷奇活着一天,这个诅咒就不会消失。穷奇悠闲的慢慢靠近昌浩,在彼此还有一丈的距离停下了脚步。银白色的双眸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着昌浩。   穷奇张开自己巨大的羽翼,不客气的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阴阳师呀,做我的属下吧。”   “我拒绝。”   每当昌浩的心脏跳动一下,诅咒的痛苦就要加深一分。望着昌浩滴滴答答的鲜血,穷奇眯起了眼睛。   “如果我说可以答应你的任何请求呢……比如说吧你的彰子带到这里怎么样呢?”   昌浩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一下。来自异邦的这个妖魔,非常满意的看到昌浩脸色的变化,小声的嘟囔第十一章穷奇归来(下)   “就让我来试试斩断那个要嫁为皇后的女子的命运锁链好了。在这里毕竟是我打造的世界,不需要费很大的事情。”昌浩用僵硬的眼神看着穷奇。   无论,无论怎么样的要求都——   “那个姑娘也是一样的。如果你想让她从婚姻的牢笼里解救出来,就回应我一声。”   昌浩的眼神剧烈的动摇起来。原本放在胸口的右手也不知何时紧握成一个拳头。穷奇的脚下,黑影还是慢慢扩张。那是用它的妖力产生的东西,像镜子一样的影子,如同水一样的摇曳着,波纹重叠着。在黑影的对面,映照出衣着光鲜的彰子的身影。因为要入宫的缘故,彰子的头发盘了上去,穿者唐衣,打扮艳丽的彰子示昌浩所不知道的另外一个人。很多的侍女跟随左右,而在旁边则有一个身着只有天皇才可以穿戴的衣服的人。   “你就这样心甘情愿的让她嫁入皇宫吗?”   突然,镜子的景象发生了变化。那是诅咒发动当天的情景。被瘴气所围困的彰子痛苦不堪。而群起而攻之的各路妖魔对着她虎视眈眈。   图像又发生了变化。能够看到的只有彰子和——自己。穿者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异国衣服的彰子,在异邦的背景下幸福的笑着。好像说着什么之后,高兴的向自己伸出手来。而自己也笑呵呵的抓住了彰子的手。   “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实现它吧,实现它吧。”昌浩咬紧自己的嘴唇,僵立在了那里。紧紧握着的拳头也微微颤抖着。   ——那就堕落吧……!   穷奇嗤嗤的笑着,漏出了自己的獠牙慢慢的向前走去。踢踏踢踏慢慢的走到了昌浩的面前,低下头来,伸出自己的舌头舔了舔昌浩肩头冒出的鲜血。正如自己所想的,鲜血的味道棒极了。只是舔了一口,自己的妖力就感到了恢复。   “放下你的肉吧,放下你的血吧。如果我的力量回归的话,我会把你的那位姑娘救出来的。”   赶快些。正在催促的穷奇突然向后飞去。从昌浩的体内突然迸发出一股神气,穷奇还记得那感觉。那是贵船山的龙神。虽然已经离开了贵船,但是眼前的孩子却得到了龙神的庇护。   “哦,你的这种小把戏……!”   低低的嘟囔着,到此时都没有动一动的昌浩,慢慢的抬起了头。   穷奇残忍的嗤笑着。无论神的庇护是多么的强大,这个孩子的意志是那么的薄弱。只需要些花言巧语就会上钩。   “阴阳师,做我的属下吧!”   “——我拒绝!”   “为什么!”   穷奇狂吠道。昌浩应该很想得到那个女孩子的。自己明明说过只要他愿意当自己的属下,就会帮助他夺回彰子,为什么事到如今他还是那么坚决的拒绝呢。   “难道你不像夺回你的彰子吗?”   昌浩没有做出任何回答,只有鲜血滴落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   不久,昌浩似乎有些晕眩的眯起了眼睛。   “……那是,那是因为这里没有萤火虫。”   “什么……?”   “没有萤火虫的世界,对我们两个都没有意义。”   藏在昌浩自己胸口的那只香囊。无论如何,这种和彰子一样的香味总能救自己的命。昌浩的心确实在一瞬间动摇过。穷奇的劝诱让人害怕,却也有着让人心动的甜美的未来,震动着自己的耳膜。只要当他的属下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但是,胸口的香囊将自己的记忆唤了回来。在诅咒发动的那一夜,彰子反复的向自己道歉,并不是因为之后再也不能见到昌浩的缘故————而是因为之后无法再遵守约定了。   所以,没有萤火虫的世界,是不能带彰子来的。昌浩无法忘记,第一次和彰子做的这最后的约定,即使无法实现。而且,自己发过誓言,一生都要保护她,当然也要保护着那个瞬间的温暖。   “所以,穷奇……我要在这里把你打倒。”   作为自己的宣言,昌浩单单用右手开始结法印。无视在自己的脑中出现的有可能再也回不到现实的那个有彰子的世界的想法,昌浩大叫道。   “我的这个法书会断绝世界上所有的邪恶和不详,急急如律令——!”   自己倾尽全身灵力发动的法书,相应的也增加了诅咒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痛苦。一瞬间,昌浩的视野一片空白,自己的记忆有几秒的停顿。让昌浩的意识回顾的不单单是身上的痛苦,还有穷奇的咆哮。地动山摇的咆哮以惊人的气势撕裂着昌浩。庄严的皇城也开始四处出现裂缝,伴随着地震,一点点的崩塌。昌浩单膝跪地,一边冲自己的怀中掏出咒符扔了过去。   “呐吾吗浩墒忘达孢那,萨拉吧塔拉钵捂叽斯阿日阿,哈里浩卡萨瓦卡。!”   胸口一阵阵发痛。有一种要被撕碎的感觉传遍全身。激烈的地震开始爆发了。穷奇张开自己巨大的羽翼,全身发出前所未有的妖气。昌浩不由得惊讶万分。难道说这就是异邦的妖魔首领,穷奇的真正本事?难道说就因为昌浩的一滴鲜血,就使得穷奇的妖力恢复了吗?仔细观察发现,原本头部的伤痕已经消失,之前闪耀着银色光芒的毛皮也开始变得金黄闪耀。   “如果你不归顺我的话,我会当场杀了你!”   而且,将会不留一滴血,一片肉的将昌浩消灭殆尽。穷奇的妖气剧烈爆发。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皇城这次消失的连木片都没有剩下。原本环绕着皇城的街道也一个接一个的被摧毁,漫天的烟尘遮蔽了这个天空。这时整个空间也开始动摇了。整个天空变得狂躁不安,像水面一样开始波动。吹进皇城的狂风夹带着自身的重量,逐渐转变成了一股狂暴气流。昌浩紧紧的匍匐在地上,拼命的保持住自己的稳定不让狂风吹走。   “……竟然这么的……第十二章降魔剑(上)   竟然有如此惊人的力量。如果说是高阶神的话倒是可以抗衡。如果不是天神而只是地祗的话,也不吭抵抗如此强的力量。那就更不要说现在还只是个孩子的昌浩了,只不过是一个可以使用阴阳师法术的人类而已。血腥湿热的风暴吹大着昌浩的脸颊。耳膜里充斥着巨大羽翼扇动的声音。昌浩突然吃惊的抬起了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穷奇的獠牙已经冲到了自己的眼前。   “去死吧!”   昌浩惊恐的连惊叫都有些发抖。   “红莲——!”   刹那间,一条银色的天空密不透风的将穷奇包裹着。也是一刹那的事情,灼热的气息狠狠的冲击着昌浩的全身。穷奇的身体被白色的热炎层层包裹,而目瞪口呆的昌浩的身体却慢慢的浮向空中,而自己狭小的视野范围内满是茶褐色的长发和跳动这热炎的金色。   此时的昌浩已经气喘吁吁了。   “红莲……**……!”   总算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赶到了。红莲来不及问一下昌浩的伤势,就急忙仓促的抓住昌浩的头倒退回去。   “昌浩……!”   到底是穷奇的獠牙来得快,还是红莲的炎火来得快呢。在昌浩喊出自己的名字之前,红莲真的不知道。昌浩放心的喘着气,突然吃惊的抬头往天上看去。被白色的炎火包裹着的穷奇在空中蜷曲着身体,狂吠着。狂吠的声音震撼着当场人的耳膜,巨大的羽翼疯狂的煽动,将袭击自己的业火统统弹开。同时,穷奇的周围不断散发出肉眼看不到的巨大能量的妖力,抱着昌浩的红莲和**纷纷跳向别处。而他们刚才所站的地方已经被穷奇的妖力压得塌陷了。地陷的声音轰隆隆的不断回响,漫天的沙土飞飞扬扬。   “混蛋!它到底是什么怪物!”   昌浩从啧啧感叹的红莲的手里解脱了出来,双脚终于踏踏实实地落到了地面。   诅咒和刀伤的激烈疼痛同时袭向昌浩,昌浩不由得打起晃来。拼命的咬紧牙关,忍耐着,好不容易抬起了右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伤口。   “赶快行动!”   单单此时就可以了,拜托了。剧烈的疼痛,硬生生的将自己从昏迷中呼唤出来。已经麻痹的左手终于有了一些知觉。   “昌浩,不要乱来!”   默默地看了看已经变了脸色的红莲,昌浩开始结起了法印。   “俺巴萨朗大,及后当哈塔!”   穷奇散发的妖力已经开始衰退的时候,昌浩施放出了自己的法术,顿时,穷奇的全身出现很多的裂痕。穷奇银白色的眼眸越发的闪耀。他巨大的羽翼不断的煽动,狂吠着,在他的周围出现了巨大的龙卷风。   “你这个家伙,渺小的阴阳师!”   深红色的闪电接连不断的袭击向红莲和昌浩。红莲在一瞬间将昌浩掩护在自己的身下,不过在深红色的闪电贯穿红莲的身体的刹那前,神色的长布在他的上方铺展开来。   “**!”   将所有的闪电都毫不客气的悉数挡回去,便是张开了肉眼看不到的结界降临到昌浩他们身边的**,一边将长布重新收回到自己的肩上,一边向红莲他们看去。   “我以前可能是不怎么喜欢战斗的……”   “不要说了!”   对着重新站起来的红莲,**缩了缩自己的肩膀。   咕嘟咕嘟的全身冒着血,穷奇用自己的利爪狠狠的抓绕着地面。   “你们这些家伙……”   妖魔首领抬起自己的前足拍向地面,与此同时大地割裂开来。巨大龟裂的缝隙迅速的逼向昌浩他们的脚下。从地底业不断的冒出瘴气的漩涡,就像是锋利的刀刃狠狠的卷向他们。   三个人全身都被风刃割得不成样子,而且昌浩更是被龙卷风抛向了空中。昌浩在空中上下翻腾,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耳边突然充斥着羽翼扇动的声音,昌浩无声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穷奇飞向了空中,向着昌浩的喉头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昌浩!”   红莲和**异口同声的绝望惊叫着。他们两个人都不会舞空术。如果不是风神将的话,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他们两个人的四肢都被可恶的瘴气旋绕着,撕裂着,全身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了。昌浩在看到穷奇的獠牙的一瞬间,立刻就将自己的右手摸向了自己的胸口,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彰子——!   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呼唤自己,远在京城的彰子抬起了头。可是没有感觉有任何人来偏殿拜访。   “……赶快去休息吧。”   应该是快子时的时候了。明天还要早早的起来准备入宫的事宜。能够在这个偏殿休息,今天也是最后一次了。   彰子看到摆放在角落里的为了明天而准备的衣服,不由得感到一阵头晕。为了斩断这眷恋似的,彰子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到了房间。看到东边的座椅,不由得寂寞的微笑起来。然后,探向自己的胸口,摸出了一个栓着长绳的香囊。在心中暗下决心,明天只待着这个东西走。右手的伤势已经变淡了。彰子在一瞬间有些恍惚。瞬间在她的面前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比彰子的个子要矮,长着一头乌黑短发的少年。还有一个看上去比彰子稍微年长,有着无比容貌的美少女。少女的长发透着金黄,高高竖起的发髻上装饰着很多的头饰。少女静静地坐在了彰子的面前,伸出两只布满首饰的手,在地板上行礼。   “初次见面,我是安倍晴明的手下,十二神将之一,天一。”   紧接着,那个少年也单膝跪下,在他的耳边装饰着一个黑色发光的石头样的饰物。同样石头首饰也垂了下来。整齐的衣裳,感觉很像古代的人类。   “我也是十二神将之一,玄武。”   男孩的声音有着孩子特有的高亢。看着过于惊吓以致说不出话来的彰子,天一用银玲般的声音禀告道。   “我是为了营救我主晴明的幼孙昌浩,来向你求助的。”   “昌浩现正在妖界和穷奇殊死搏斗。”   为了补充玄武的话,天一接着说道。   “必须要开启连接那个世界的大门,因此要借助一下小姐持有的神器。”   彰子倒吸了一口冷气。昌浩在和穷奇战斗?但是,所谓的神器,是什么东西啊。难道说是晴明给自己的那几串珠子吗?于是,玄武摇头说到。   “不是的,小姐。是那个香囊。”   “哎……”   玄武站了起来,向彰子的身边走去。   “那是昌浩灵气栖息之所。为了能够打开那个空间,就需要以此为媒介第十二章降魔剑(下)   “拜托您了,就请听我们的话吧。”   天一在此伏下身去。她那美丽的金发,纷纷飘向她的手掌。彰子战战兢兢的将香囊递了过去。比她还要细小的玄武将香囊接了过去。天一点了点头,沉稳的笑了笑。   “那么,我们告辞了——”   他们两个人的身影就这样子,如同来的时候一样,突然消失掉了。彰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当场坐了下来。昌浩现在竟然在异世界和妖魔作战——彰子双手合十,贴放在自己的额头,祈祷着。   “你一定要平安无事阿。”   “彰子,好了吗?”   从偏殿的外面传来的声音,吓得彰子猛然抬起了头。是父亲。   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没有等待回答,道长就开门进来了。在他的身后还跟来了一个人,彰子看到后,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啊……”   走进厢房的两个人,挨着彰子坐了下来。看着吃惊不已皱着眉头的女儿,道长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说道。   “我要和你说件大事,你要用心听好。”   彰子不由得看向另外一个人的脸。   深深刻着时间印记的眼角缓和了下来,老人默默的点了点头。昌浩气喘吁吁的护着气,喉咙里嗖嗖的滚动着气息,右手嘀嗒嘀嗒的流着鲜血。尖利的獠牙,差一点就把昌浩的整个手腕给吞掉了。穷奇咬住昌浩的手腕,就这样子压着昌浩往下落。同时用自己的前脚狠狠地抵着昌浩受伤的左肩蹂躏着,一点点地施加力量,增加昌浩的痛苦。无法忍受的剧痛使得昌浩的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的悲鸣。昌浩的头偏向了一边。穷奇的妖气波浪般的向四周扩散。体内的诅咒蚕食着昌浩的意志,似乎就要丧失最后一点点的力气了。   “昌浩!”   “动一动我就杀了他。”   凶狠的双眸看向红莲和**,穷奇恶狠狠的放出话来。   “我就这样子慢慢的吃掉你的手腕,让诅咒在你的身体里把你的五脏六腑都撕裂,这可比一下子杀了你更会让你痛苦。”   穷奇的眼神愈发的残忍。向地面上焦急的两个人释放出妖气,用瘴气将他们的行动牢牢的锁定。红莲和**如果愿意的话,轻而易举的就可以打破瘴气的封锁。但是,这样就会把昌浩的命葬送掉。不,或许穷奇原本就打算把昌浩杀掉的。只不过是为了看到红莲他们这种痛苦的样子,而特意以昌浩为挡箭牌而已。在痛苦中喘息的昌浩,突然张开了自己的嘴。看到这个,穷奇皱起了眉头。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难道是因为过于痛苦,自暴自弃了吗。昌浩没有回答他。用着已经没有办法发出声音的嘶哑的嗓子,在口中开始吟唱着什么。   “……那个家伙。”   红莲只是嘟囔了这一句话,突然眯起了眼睛。穷奇到下了。不是因为其他人,是因为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为了可以活下来,幸福的生活着,即使被任何事情威胁,都不会害怕,所以……   穷奇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从他的獠牙紧紧咬着的手腕,突然迸发出了巨大的神气,将它束缚住了。这种力量还在慢慢的增加,在他獠牙的地方不知不觉中慢慢扩展。同时,昌浩的吟唱声越来越清晰。   “……恶灵退散,以缚玉之名,因不动明王之力……”   穷奇不由得松开了獠牙,解放了昌浩的手腕。从他手腕的伤口处可以看到符咒的闪动。那时因为虽然染有昌浩的鲜血,但是法力却没有消失的缘故。从一开始,昌浩就看到了这一点。深受诅咒折磨的自己,彻底的将穷奇打倒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有使出让自己粉身碎骨的手段。   将高龙神加护的符咒封到自己的体内,然后为了不让穷奇发觉,又在上面加了好多的法术,并且穷奇一接触符咒就会发动。   “你这个家伙……”   伸出自己失去自由的前足,穷奇想用自己的利爪撕裂昌浩的喉管。红莲和**已经将瘴气的禁制给打破了。从里面红莲的炎火和**的银枪飞了出来。虽然穷奇为被缚魔咒所困,但是它的妖力还是很强。将炎火和银枪拨走,同时发出了惊人的嚎叫。啪啦一声,暗红色的天空裂开了。空间开始扭曲,大地开始奇怪的涌起崩溃。将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异空间摧毁,难道是想要昌浩他们陪葬吗?穷奇将自己的妖力完全释放,将红莲和**的行动紧紧的封印。惊人的重力不断施加在他们的身上,当他们不能忍受的时候,就会跪倒在地上,被压进地下。昌浩自己扭向一侧的头颅,则感觉到了之前锐利爪牙的触感。自己的左肩已经麻痹了,而右手因为受伤怎么也用不上力气。而且,即使可以动,也已经——就在此时,混杂着血腥的味道,飘来了一股芳香。   “……!”   反射性的张开眼睛的瞬间,好像什么东西飞了过来,刺向妄图将昌浩牢牢包裹的穷奇。   “————!”   这是穷途末路的妖魔的惨叫。   穷奇张开四肢用力的摇摆着自己的脑袋。每次的晃动都喷洒出鲜血。这使得妖魔更加愤怒的嚎叫着。   昌浩茫然的看着这一切。刺向穷奇的眼睛的是——————   “是安倍晴明锻造的降魔剑!”   尖锐的叫声撕裂了狂风。仿佛是被拉回来的一样,昌浩扭回了头,看到了保持投掷动作举着右手的青龙那不爽的眼神。   “青龙……”   刚刚想问为什么的时候,青龙精悍的脸庞带着凶狠喊道。   “——你在干什么呀!?”   冷冰冰的视线和口吻,将昌浩的思维振奋了起来。昌浩用尽自己的最后一点力气,拼命地跳了起来,将插在穷奇脸上的降魔剑拔了下来。立刻,穷奇的惨叫伴随着四射的鲜血响了起来。此刻的昌浩脑海里浮现出了年轻的晴明挥舞宝剑的样子。剑柄装饰着禁咒的花纹,剑身上时隐时现的是那些雕刻在上面隐性的神咒,这是一把封印着退魔密咒的宝剑。原本沉重不堪的身体突然变得轻快起来。这并非是错觉,但是,即便是错觉也没关系。穷奇的前爪用力的挥向身旁。昌浩的腹部被狠狠的扫了一下。裂开的伤口挥洒出一片碎肉和鲜血。摇摇晃晃的昌浩死命的踩着穷奇不松动。从自己紧握的剑柄一阵阵的传来惊人的灵力。   “昌浩!”   用力将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妖力拨开,红莲召唤出了白炎龙。同时在他的脑海里传来了庄严的声音。   ——如果有什么万一,就喊吧。   “穷奇!”   伴随着怒吼,昌浩奋起全身的力气举起宝剑,狠狠的向妖魔的眉间插去。穷奇发出凄厉的惨叫,同时巨大的妖气狠狠的撞向昌浩。但是昌浩就是不松手。因为冲击,使得原本就已经受伤的内脏也不堪重负。血腥的味道不断地涌向昌浩的喉咙。四肢也一阵阵的传来撕裂的疼痛。   昌浩嘴边流着鲜血,还仿佛在祈祷一样,用尽全身的灵力大声喊叫着。   “雷电神赦,急急如律令——!”   席卷着暗红色的天空,在乌云的深处放出血红色光芒的闪电。但是,受到昌浩的召唤飞来的却是,如同白刃一样纯白圣洁的雷电。它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加注在降魔剑上,贯穿了妖魔的身体。受此打击而僵直再那里的穷奇,又受到了来自红莲的白炎的攻击。伴随着惊人的暴风,穷奇的身体四散漂零。如同时波及而来的激流也将昌浩吹飞到了一边,在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昌浩听到了一句本应听不到的话。   “信也好不信也罢,那是你的自由。但是,毋庸置疑的是,他得到了经验和磨练。”风轻轻的吹拂着脸颊。感觉到一丝寒意,昌浩慢慢的张开了眼睛。天空的一角明明还是黑夜,但是,对面的天空已经开始发白,照射着太阳的橘色光辉。   “昌浩,你醒了。”   起初有一些恍惚,昌浩抬头看向那双一直盯着自己,充满着夕阳的余晖的眼睛。   “……小怪。”   “小怪,你好呀。如果我再也睁不开眼睛的话,你怎么办呢?”(当然是殉情啦啦啦~^Q^)   昌浩挪动了一下身体,却被突袭的剧痛打击得颤抖不已。身体的每个地方都很痛。刚刚注意到覆盖在自己喉咙上的深色的布条,昌浩缓缓地向四周看去。就在自己的附近坐着的士**和天一。玄武则头枕着**的腿闭上了眼睛。在很远的地方站立着的青龙,一如往常,双手环绕在胸前,看着远方。似乎注意到了昌浩的醒来,青龙将自己的视线微微向这里瞥了下,却不知为何皱起了眉头,突然消失了。昌浩只是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青龙一定是听从了晴明的命令,拿着降魔剑交给自己的,真是救了自己一命。天一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昌浩的左肩。   “虽然伤很重,不过还是可以治好的。”   一股暖洋洋的力量流进了伤口。昌浩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喘着气。   “……是吗,我,还活着。”   “那时当然了。”   听着突然升起的小怪的话语,昌浩什么也没说,报以苦笑。能够活着回来,说实话昌浩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当时被黑影拖进水镜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如果在水镜对面的世界,将穷奇打倒得话,那个世界会不会野崩塌呢。如果没有了穷奇,是不是连接人间界和异世界的通道就打不开了。所以,当时自己认为自己回不来了。   可是……   回答了昌浩的疑问的是天一。   “打开异世界的媒介是从彰子小姐那里借来的。”   在说出这番话的天一手中,放着一个缝着细绳的香囊。   “为了将宋降魔剑的青龙送到异世界而向彰子小姐借来的。”   而且,也是为了能够让他们大家可以再被送回到现在的世界。昌浩闭上了眼睛,将接过来的香囊紧紧的握在了手中。无论什么时候,她总是可以帮助我。那种破除邪恶击退恶魔的香气——来源自彰子的心里。遍体鳞伤,数次经过鬼门关的昌浩,正因为如此才可以活着回来。   “……那时因为你们是由约定的呀,不是吗?和彰子。”   听到小怪的话,昌浩嗯的点了点头。我要保护她,一生一世的保护她。昌浩站了起来。干爽的风呼呼的吹过,让人感觉更加的寒冷,此时昌浩才发现自己原来躺在了巨琼池的岸边。所以,**才将他的神布盖在了自己的身上。**静静的将神布拿了回来,昌浩向他道了谢。   池塘的水位只是略微有些降低,到处散落着妖魔的残骸。穷奇的尸骨已经四散到了空中,和自己制造出来的世界一起消失了,而跟随他的妖魔们也应该被消灭殆尽了。来自异邦的妖影在这个国家已经消失了。昌浩将手放到了胸前。如此折磨自己的痛苦的诅咒,此时似乎就像一场虚幻一样不存在了。那应该是因为穷奇消失的缘故吧。加诸在彰子身上的诅咒也应该完全消除了。呼啸而过的寒风中,传来了叮当车轮的声音。昌浩扭头去看,虽然快要天明了,四周还一如既往的燃烧着鬼火的车之辅静静的站立在那里。昌浩他们都站了起来,径直向车子走第十三章重要的客人(上)   轻轻的迷上了自己的眼睛,昌浩低头向小怪看去。   “我们回去吧。”   小怪站立了起来,然后轻轻的拍了拍昌浩的腰,之后就跃到了昌浩的肩头,用前足不短绕弄着昌浩的头。   “……辛苦你了。”   将自己的手放到了小怪的背上,昌浩一言不发的点了点头   大家都在等待着已时的到来,从东三条大殿开始出现了很多的牛车。   那都是为左大臣的掌上明珠——藤原彰子入住后宫准备的。车上装满了特已为今天准备的很多嫁妆以及经过严格挑选的女侍官,开始向皇宫进发。   观看热闹的人,在大道的两边人山人海。无论是谁,都在赞叹着这场婚礼的隆重,都在陈道着着不愧是内览藤原道长才有的奢华。   就在距离这些看热闹的人群不远处府邸的阴影里,默默的藏着两个身影。   满身血污泥巴,狩衣斑驳零乱的昌浩,还有幻化成大猫的小怪。小怪的样子普通人是看不到的,因此在所有人的眼中,只有一个脏兮兮的孩子一个人躲在暗处观看送亲的队伍。   因为这个小孩子距离送亲队伍很远,所以没有什么人来喝骂他冲撞了送亲的喜气。实际上,在这个孩子的身边还有三个神将,只不过普通人看不到而已。   昌浩手扶着墙壁,盯着前行的送亲队伍。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昌浩吃惊的抬起了头。   在行进的行列中有那么一辆装饰的特别豪华的牛车,夹在送亲的队伍中缓慢前行。周围有很多的守卫在保护,由一头神气的公牛牵拉着的豪华的车子。而在车子的后面,从竹帘的下方一些鲜艳的布料隐约的露了出来。   这就是主车的标志。   那可是要进宫为妃的小姐的车架呀。有些人得意洋洋的想着周围的人解释道。无意中听到了这样的话,昌浩感到一阵目眩。   ——就在不久的几个月前,昌浩和她第一次邂逅。   在自己成人礼之前,昌浩去拜访东三条大殿,那个时候无忧无虑的和自己说话的那个仅仅小自己一岁的少女。   第二次见面,是在皇宫失火的那一天。来自异世界的妖魔们第一次对这个姑娘发动了攻击。面对着察觉此事急忙赶来的昌浩,她以一种让人害怕的认真的表情对自己说道。   不要称呼她彰子是什么天下第一的女人。   那个时候从她那里得到的香囊,不知道在紧要关头救了自己多少次。   当然两个人彼此也会吵架。都是些无谓的口角。虽然被小怪浇冷水,但是忽而羞愤忽而高兴,自己的感情错综复杂。之后,当然还有很多事情发生。之后……之后……   啊——真的是在两个人中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呀——   看着送亲场景的小怪,似乎注意到什么东西啪嗒掉在地上的样子,抬起了头。   “……”   不过,之后小怪又再次把头扭向了送亲的队伍,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昌浩哭了,紧紧攥着的拳头颤抖着,弓着身子,吞咽着自己的哽咽。   流到脸颊的泪水擦都不擦一下的,痛苦的哭着。   与生俱来的命运,即使是星辰更替也无法改变,而彰子的命运就是注定要成为天皇身边的人。   这是自己无法扭转的事实,是自己无法改变的事实。   你一定要幸福呀,一定。自己一直在心里的某个角落这么祈祷着。永远,永远……   所以,再见了,再见吧——   过了不久,目送着送亲队伍的远去,看热闹的人也都纷纷散开了。   昌浩红着双眼,用手背擦去自己的眼泪,把小怪抱了起来。   “小怪,我们回家了。”   “啊?”   踉踉跄跄的返回安倍府邸的昌浩,半途中从一座桥上下来。   “洗完脸再回去好了。”   “这里不错。”   昌浩捧起崛川的水,一把一把的洗着自己的脸,终于最后把自己的头也深深的埋进了水中。昌浩呼呼的甩着头,用衣角胡乱的擦了一把脸,将自己散落的头发绑好,深深的吸了口气。   说起来,奶奶活着的时候,爷爷在这个桥下收服了一个“式神”。   因为自己的妻子害怕,所以当时的晴明特意跑到了这里,因此当时祖父母的关系应该相当好吧。等什么时候,瞅机会问一下小怪好了。   就这个样子回到家里的昌浩,看上去狼狈不堪,所以被自己的母亲露树给叫住了。   “昌浩,刚才去哪里了……”   “啊,母亲大人,我刚才稍微出去了一会。那可以说是我的修行,或者试练什么的吧……我去换衣服了。”   还好很顺利的混了过去。先去换个衣服,昌浩刺啦刺啦的饶着头,一边和小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进入房间,突然发现在自己的书桌上轻轻的摆放着一只白色的小鸟,不由得愣了一下。   “爷爷的……式神……!”   昌浩慌忙的环顾了一下自己的房间。有的只是这个式神,除了小怪之外的神将想必都已经回到爷爷的身边去了吧。   因为昌浩回来的缘故,式神变成了一枚纸片。昌浩一下把它拿了起来,看到上面的字迹,很快昌浩的肩膀就开始颤抖起来。   小怪则一言不发的静静守护在一边。   喂喂,你这个晴明呀,你怎么可以对哭得筋疲力尽,红着两只眼睛无精打采回家的可爱孙子做这种事情呢,太过份了吧……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不知他是哭还是笑,已经到达承受极限的昌浩发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声音,而小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探出脑袋来看向那张纸条。   看完上面的话,就连平时很温顺的小怪的脸色也很臭。上面写着:   “爷爷我好不容易让青龙将那把上古时期锻造的降魔宝剑拿到了手,没想到却给弄丢了。啊锕啊,这算怎么一回事啊。那个可是受了天皇之命锻造出来的和草稚剑匹配的神器呀。昌浩呀,爷爷我很伤心,很伤心呀,非常的伤心。这样的情况下,辜负了重要客人的委托,岂不是很丢我们安倍家的脸呀……啊啊啊啊啊啊啊,所以看来你又有机会去修炼了。那么,拜托你了,再见,晴明上。”   昌浩和小怪一起看到了最后一行之后,像往常一样,将这张纸片紧紧的团在自己的手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个老家伙……”   满心狂躁的昌浩到处跑,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地方,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尽全力的叫了出来。   “你自己看着办吧,可恶的爷爷。”   “喂。”   很不爽的声音从昌浩的头上落了下来。昌浩保持着刚才的那个姿势僵在了那里,声音也哑掉了。   不知什么时候潜伏到自己身边的青龙,双手环绕在胸前,斜斜的看向昌浩。   “晴明叫你。”   “……啊,是吗。”   青龙微微的耸了耸肩,就这么消失了。   已经被打击的昌浩,气势也弱了许多,默默的扔掉那张纸,迅速换好衣服,信步走向不远的晴明的房间。   现在昌浩的心情已经糟到了最低点,就在她的脚边亦步亦趋的小怪,突然抬起了头。   “……重要的客人第十三章重要的客人(下)   “爷爷,是您叫我吗?”   低着头很不高兴得出现在晴明屋子里的昌浩,看到自己的视线里出现的女装一角时抬起了头,刚刚好看到转过身去的人的背影。   昌浩就这样,说不出话来的呆立在当场。   而晴明则心情非常好的看着自己的孙子那张呆掉的脸,轻飘飘的说起话来。   “啊,回来了呀。昌浩,这位就是从今天开始就要住在我们家的某家的小姐。”   “……唉?”   “真的是一个很可怜的孩子呀。身上有一辈子都没办法解除的妖魔的诅咒。阴阳师必须时刻伴随在她身旁,因此我们家就临危受命,接受了安排。”“爷爷,是您叫我吗?”   低着头很不高兴得出现在晴明屋子里的昌浩,看到自己的视线里出现的女装一角时抬起了头,刚刚好看到转过身去的人的背影。   昌浩就这样,说不出话来的呆立在当场。   而晴明则心情非常好的看着自己的孙子那张呆掉的脸,轻飘飘的说起话来。   “啊,回来了呀。昌浩,这位就是从今天开始就要住在我们家的某家的小姐。”   “……唉?”   “真的是一个很可怜的孩子呀。身上有一辈子都没办法解除的妖魔的诅咒。阴阳师必须时刻伴随在她身旁,因此我们家就临危受命,接受了安排。”   虽然晴明在一边滔滔不绝,唾沫横飞,但是,昌浩和小怪简直充耳不闻。   晴明丝毫不介意的站了起来。   “虽说如此,但是我最近公事繁忙。所以呢,虽然你学艺不精,虽然还不能担当大任,对于现在的你我还真有点不放心。不过就算是你的一次实习过程好了,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了。”   那么,我还有事情,就先告辞了。晴明就这样自顾自的出了房间,临出门,扯着同样僵立无语的小怪的后脑勺,没商量的将小怪也拉了出去。   此时重新转过身来看着还在盯着自己发呆的昌浩,藤原彰子微笑着低下了头。   “以后就拜托你了。”   小怪被晴明特意带到了和自己的房间有着一墙之隔的房间的走廊,和晴明一起坐了下来,就急不可待的发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呀。”   晴明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什么事情都没有……只不过是星辰改变了轨迹。”   确实发生了改变,那颗注定彰子要嫁作天皇之妻,成为人母,乃至祖母的命运之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点点的发生了改变,以致影响了彰子的命运。   早在两个月前,晴明就已经通过占星术算了出来,然后就一五一十的禀明了道长。   在道长的眼里,自己的女儿应该嫁入皇宫。但是,这个人不再是彰子。   彰子的身体已经被妖魔给污染了,失去了嫁给天皇的资格。同时她的命运也发生了扭曲,原本注定要成为王后的命运消失了。如果强行入宫的话,星辰的轨迹会偏移,会给天皇的血脉带来诅咒,这个国家也将面临灾难。   听到这个消息道长相当泄气,这是可以想象的,理所应当的事情。彰子即将入宫的消息早已昭告天下了。事到如今即使想要改变也不可能了。   苦恼来苦恼去,终于决定哟南津关一招暗渡陈仓的办法,将自己的女儿换出来。   道长除了自己的正室所生的孩子之外,还有几个孩子是由自己的情妇所生。在这个一夫多妻的年代,并不是一件很稀奇的事。而且在这些孩子中就有一个和彰子年纪相同的女儿。   她的名字叫章子,音同字不同。而且虽然她们是同父异母,却都几乎和道长的母亲的样子一模一样。   只要是道长的女儿入宫就好了,摄政家的血脉还是没有改变。   做好决定的道长,和晴明一起巧妙的布下了迷阵。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道长和晴明。就连彰子的生母伦子以及皇宫女官空木都不知道。   “只要入得了宫,就会以致生活在竹帘的后面。天皇和后宫的各位都不会知道彰子的长相,就算有人知道,也不可能区分的了。”   用手中的折扇遮住自己的嘴巴,晴明呵呵呵呵的笑了出来。   小怪哑口无言,在脑子里转动的各种想法,最后汇成了一句话。   “你这个老狐狸……”   “你以为我是谁呀。”   一边笑呵呵的回应着,晴明一边用自己的折扇啪啪的敲打着小怪的脑袋。   “哎呀?你是不是觉得我看到昌浩哭泣的样子还能那么平静,有些铁石心肠呢?太天真了,太天真了呀,你……”   ——来回挠着愤愤不平的小怪的脑袋,晴明的眼角皱纹愈发的深了。   ——将降魔剑送到苦战中的昌浩身边。   对于晴明的命令,青龙没有回答。和往常一样,一副很不爽的样子,默默的拿着剑和天一玄武一起消失了。   将那么坚硬的青龙的心打动的,正是昌浩的力量。   并非是晴明改变了命运,而是昌浩的气势改变了彰子的运数。   那种连神仙都被卷进来的,不知不觉中都可以改变人类命运的,强烈的气势。   如果当时道长一再坚持将彰子送进宫里的话,晴明或许就听从了。毕竟做出决定的是道长。或许让道长这么做的正是昌浩的力量。而且,先前晴明所说的“一生无法消除的诅咒”并不是骗人的。   在彰子的手上有着鸟妖留下的伤口,在她的体内同样留着瘴气。如果没有阴阳师在旁保护得话,体内的瘴气会招来异世界的妖魔。   藤原道长因此才将彰子托付给晴明。因为他知道在百年一遇的阴阳师的保护下,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伪造了彰子的出身,成为了和左大臣没有任何关系的,安倍家的女孩。   花费毕生的精力欺骗全世界的人,欺骗天皇,道长撒了一个弥天大谎,为自己选择了一条战战兢兢的度过一生的道路。   昨天深夜,晴明带着刚刚知晓这件事的彰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了安倍府邸。刚才从宫中已经传来了作为替身的章子已经安然无恙的进入了皇宫的消息。   无论是晴明还是道长,都将会把这个秘密藏到死。如果天皇知道了这件事的话,无论是藤原家还是安倍家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红莲。”   “什么事情?”   对着很不爽的向自己嗥叫的小怪,晴明沉稳的说出自己要拜托的事情。   你去昌浩那里,告诉他我刚才说的话。他现在肯定还莫名其妙的一片混乱   正如晴明所想的,在晴明的房间,昌浩正面临着人生最大的混乱而不知所措。彰子则在一旁很高兴的样子,笑嘻嘻的看着这样的昌浩。突然,她的眼光一闪,抬起了头。   “昌浩,你的头发为什么湿了?”   “唉,啊,那个,……浑身湿透了吧!”   彰子紧紧地看着顾左右而言他的昌浩的脸,眼睛睁得更大了。   “而且你的眼睛也红了,到底怎么了?”   “啊,那个呀,又脏东西进眼睛去了……”   当然不可能说实话,昌浩拼命寻找着其他的话题。   不久,昌浩一副潸然若泣的笑脸,看着彰子,说道。   “……到了下一年的夏天得话。”   彰子吃惊的屏住了呼吸,湿者眼眶点着头。看到她的眼角闪烁的光芒,昌浩伸出手来轻轻的将它擦去。   “我们去鬼船山看萤火虫。虽然远,但是没关系。坐上车之辅的话,马上就会到了。”   听到昌浩的话语,彰子的心摇动不已。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约好了。”   看着深处右手小指的彰子,昌浩也伸出了自己的指头紧紧的贴在了一起,说道。   “恩,一定。”   昌浩觉得此时自己的眼角有些发热,胸口的深处激荡着一股温柔的暖流。   没有竹帘的阻隔,彼此可以直接看到对方的样子。彼此的样子在激动的眼眸中重叠,两个人将彼此的额头靠在了一起,高兴得笑了起来。   从窗户中看到了如此情景的小怪,想着是不是待会再告诉他,坐在屋外的柱子边静静的等待着。   马上天就要黑下来了。   来年的萤火虫想必一定很漂亮吧。   舒舒服服的考虑着事情的小怪,将自己映满了晚霞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恶灵之链全章节   第一章   枯草丛被踩出一条路,一个瘦小的身影在黑暗中潜行著。   人烟稀少的荒野,风呼啸著,刺骨般的寒冷。   天空像是要哭泣一样,阴沉的堆满了云。   虽然并没有点著松明照亮脚下,那身影却一点都不担心会踩空似的匆匆前行著。   最後,终於在一处突然停下。   “……是这里了。”   低声自语了一句。阴冷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消失在风里。   一座隆起的土山。这里是一个被世人遗忘了的坟墓。也许是因为根本就没有人来这里,满地长满了荒草。   来人的脸被从头包住全身的布遮掩著。布的缝隙间隐约可以看到的那人的嘴角忽地上扬,露出了一丝笑容。   “--若你是在黑暗中迷惘的魂灵……”   一边专心念咒,一边将一只手从包裹全身的布的缝隙间猛地伸出。那只手里攥著的,是一条足有三尺长的活蛇。   蛇被摔到了隆起的土堆上。全身扭曲的蛇突然僵直,生生裂成两半。喷出的鲜血全部渗入了土堆中。   “……时间已逝,醒来吧,回到现实中来。”   土堆上丛生的枯草,彷佛被什麼力量推动著似的,大幅度弹跳起来。   周围升起了磷火。土堆的中央渐渐出现龟裂,裂痕愈来愈大。(说明:虽然书中的是「越」,但对我而言,与其等同的「愈」   更好打,所以就用「愈」了;况且若是我没记错的话,   「越」是口语化的,相较之,「愈」反倒是於书面上更为普遍呢。   以下同。)   从蛇的屍骸里继续滴落著间黑色的血,啪嗒啪嗒地滴入土堆的裂隙中。   风停了。死一般的寂静笼罩著大地。   “--若你有唱彻底下的悲歌……”   缠裹在来者身上的衣服,被陡然刮起的旋风吹动,在风里飘动著。   灰色的烟雾从土堆的裂缝间升腾起来,一点一点拉长,逐渐形成一个人的影子。   “……”   低沉的,尚未成人语的声音在风中震响。   那还没完全成形的影子不时在风中摇晃著,不绝於耳的呻吟声正渐渐变成具有意义的语言。   伴随著呻吟声的是冷漠庄严的咒歌--将本已永远沉睡的死者唤醒的咒歌。   “被黑暗之锁囚住的……”   突然之间,不祥的意念卷起漩涡,原先那座隆起的土堆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候已经清楚成形的凶灵用空洞的眼眶环视了一下四周,盯住眼前唤醒自己的身影低吼著。   施咒者纹丝不动地接受著对方含杀意的目光。   “……你的心里,不觉得怨恨吗?”   施咒者像是催促著什麼似的问道。呼吸一口气的时间之後,有了回答。   “……恨……”   我恨。我恨。我恨。   “是吗……觉得恨啊。你独自死在这荒僻的地方,可是……”   浑身裹著布的施咒者满意的点点头,忽地指向远方。   “可是,那个让你陷入这样境遇的男人,现在却还在那里享受著显赫的荣华呢。”   被激起怨嫉的凶灵怒视著那人指出的方向。凹陷的眼窝里飘动著微暗的青色火焰。   恨。   刻骨之恨。   凶灵--不,现在已经该叫做怨灵了,恶狠狠的低吼著。   “那个男人----!”   第二章   本来不用每天都这样的。   “……难道不是这样吗?”   昌浩好像咬了十条苦虫一样苦著脸,小声叨叨著。   旁边附和著的小怪煞有介事地“嗯嗯”点著头。   “嗯,确实是这样。”   “就是,我每天为了京城的安全,总在夜最深的丑时出去四处巡视。别人大概还以为的喜欢在深夜自由自在地散步呢。”   独自蹲在昌浩面前的小怪,灵巧地摇了摇前爪。   “没有没有,现在在场的诸位都知道你在拼命地努力呢。”   於是传来“是啊是啊”的附和声。--从昌浩的头顶上。   “……是吗,你们本来也应该知道的嘛。”   “当然应该知道。”   小怪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接著说。   “虽然是个半吊子,目前还不太能指望得上,还是修行中,但怎麼说你也是个大概可能应该可以变得有出息的,目前还是无名鼠辈可怎麼说也是个阴阳师呀。”   这话听得昌浩额上青筋迸起,小怪故事装作没看见。   昌浩一阵沉默,小杂妖们轮番探头看他的神情,其中居然有坐在昌浩头上,伸直了脖子细细盯著他看的。   “就是就是,我们都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哦。”   “对啊对啊。”   一个小妖的发言赢得了别的小妖纷纷赞同。   昌浩的嘴角轻微抽搐著,深呼吸一口气,大声喝道:   “……那就赶快给我滚开----!!”   深夜的平安京,响起了每日惯常的怒吼。   这已经成了惯例了,一天一次“泰山压顶”。一看到昌浩的身影,小杂妖们就很有精神地扑过来。   看著虽然被怒喝却仍是面不改色惹自己恼火的小妖们,昌浩突然感到了什麼的视线,转过头去。   “……诶?”   青蛙一样呻吟了一声,随即紧绷起了脸。   小怪诧异地转头随著昌浩的视线看去,发现在某个贵族府邸的夯土墙上有一个人影。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连星星也被厚厚的云层遮盖了的阴沉的冬夜。只有风阴冷无情地吹著。   因为像往常那样,使用了暗视之术,所以昌浩的眼睛像在白天一样敏锐。因此才清清楚楚地看到对方饶有兴味地淡淡笑看著自己的神情。   终於,那些惹恼昌浩的小妖们也注意到了那个人影。   “--久违了啊!”   最先发出声音的是趴在昌浩头上的蜥蝪小妖。   听到这话,好几个小妖啪嗒啪嗒地向夯土墙跑来。   满不在乎地看著这些的那个青年,对著小怪旁边本该什麼都没有的地方开口道:   “没办法,把他挖出来吧。”   话音未落,一个高挑的身影无声息地显现出来。   肩膀上裹著黑色的长布,黑褐色长发在腰间绑成一束。长布下面穿著像是异国的甲胄似的衣服。黄褐色的眼睛澄澈透明,看不到一丝感情。右眼下的胎记一般的黑色印记使得精杆的脸孔更为引人注目。   十二神将之木将**。   **一言不发地将手伸到杂鬼中间,轻而易举地拽住昌浩的後颈部,把他拎了出来。   昌浩平时也是这样拽著小怪脖子拎起来的--原来那种感觉是这样的啊。   就这样被放在地上,昌浩又苦著脸抬头望向照旧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坐在夯土上的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他身穿白色、或近乎白色的浅色的狩衣,头发垂下来束在脑後,只在耳朵前各留一绺发束。   不过一般成年男必戴的乌纱帽却没戴。   因为太麻烦,昌浩也是因为这,每到晚上出来巡视的时候都摘下乌纱帽。   “哦--原来这就是传说中每天一次的‘泰山压顶’啊。我记住了。”   “谢了,没那个必要!”   “呵呵,别这麼说嘛。”   青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的左右两侧,像是为了保护他一样,分别侍立著一个影子。   一个,是一头几乎要照亮黑夜的金发,高高挽起的发髻上插满各种发饰的缥缈美少女。   一个,还只能算个孩子,头发黑且短,黑色的衣装颇有古风。   两个都属於十二神将,昌浩都认识,少女叫天一,男孩叫玄武。   十二神将的相貌各不一样,有红莲、**那样的青年,也有天后那样的妙龄女性,或许还会有老人和小女孩吧,昌浩还没有都见过。   昌浩对站在二神将中间一脸悠然的青年怒目而向:   “到底来干什麼了,爷爷!”   对著看上去才二十多岁的青年人,昌浩理所当然的叫著“爷爷”。而对方居然也毫不介意的样子,彷佛一点体重都没有似的,从夯土墙上翩然而降。   这个青年,正是昌浩真真正正的爷爷,安倍晴明,年近八旬,当世首屈一指的大阴阳师。   藏身於京都的妖怪们都传说他几乎都可以归入异形之列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算是个身份不明的人。   不过轻快地走到昌浩面前的晴明没有一点架子,兴高采烈的说道:   “偶尔跟你一起巡巡夜也不错,还能看到好评中的‘泰山压顶’。”   “什麼好评!我可是烦透这个了!”   用手指轻轻弹了弹昌浩绷著的额头,晴明笑著说:   “那就不要给人家有机可乘嘛。”   晴明的话也不无道理,哑口无言的昌浩揉著被弹到的额头,半睁著一只眼。   看著这样的孙子,晴明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   “对了,最近在阴阳寮的工作做得怎样?有没有认真地在做啊?”   “……啊,差不多吧。大体上的事情都记住了,有什麼不会的事大家也会很热心地教我,所以没什麼特别的问题。”   听到这话,小怪的耳朵微微抽动了一下。晚霞色的眼睛望向昌浩,别有用意似的闪动著。   “现在职位还低,干的大概都是杂活吧?”   “嗯--是的。”   低头看著使劲点了点头的昌浩,晴明笑了。   安倍晴明,凭借其无与伦比的灵力,掌握著各种咒术。大概他只需轻轻打个响指,就能让四周的小杂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吧?   “过去我也曾有过尽干杂役的时候,关键是要从中学到什麼。”   “……爷爷,你好像说教人生的老师一样哎。到底怎麼了?”   “我就是老师哦,要尊敬老师哦。”   晴明怪有趣的看著不知道说什麼是好的孙子。突然视线投向别的方向。   稍迟一会儿,小怪、**、天一、玄武的脸上也露出了紧张的神情。   比他们迟大约呼吸一口气的功夫,昌浩也终於感觉到什麼似的猛地抬起了头。   被夜幕笼罩的大路一角。刺骨的寒风呼啸著刮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慢了半拍哦。”   带著笑的沉稳的声音,刺痛了昌浩的耳朵。他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晴明说的是自己发觉得太晚。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时已经过了半夜时分。丑时以後是异界和现实交互的时间。   在黑暗延伸的大路那一头,有什麼东西正散发著异样的气息而来。   正诧异晴明他们周围的空气为何突然变得紧张起来的小杂妖们终於也注意到了此事。   “…有什麼,过来了。”   “是什麼东西?”   “嗯,是什麼呢?”   一边议论纷纷,一边蠢蠢而动,不知道什麼时候都转移到了昌浩和神将们的背後去了。   注意到这个情况的昌浩,无奈地看了看杂鬼们。只见他们都笑了。   确实,只要躲到大阴阳师和他的孙子,以及他们的神将身後,大概就再没什麼能危及自己的生命了吧。   “真是精明的家伙们哪。”   看著有些惊讶的昌浩,小怪轻轻抖了抖尾巴。   “这些家伙们向来都是这样。别介意。”   “这些家伙们……”   这时候,风向变了,从北方呼啸而来的风,突然转向了东方。森冷刺骨的风里夹杂著微弱的妖气。   昌浩的背上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是一种让人十分难受的预感,生理上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沙沙,风中传来什麼东西移动的声音。   昌浩屏息凝视,听到头顶传来低低的自语声。   “……蛇!”   昌浩抬头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只见他把平时披在肩上的长布拿在手中等待著时机。垂下的左腕上,银制的手触开始放出淡淡的光彩。   “蛇?”   昌浩皱起眉低语一声。与此同时,脚边通红的光芒四射,眨眼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高挑的身影。是一个比**还是稍稍高一点,披散的头发是风中飘舞,身材魁梧的青年。缠在手腕上的薄绢飘动著,额上细细的金冠被自身的战气所激闪著微弱的光。眼睛被火焰的颜色映成金色,像是要看透黑暗一样注视著前方。   十二神将之一,火将腾蛇。白色的“小怪”的本来面目。安倍晴明赐给的名字是--“红莲!”   听到昌浩的轻声呼唤,红莲低头看了他一眼。对视一下之後,又再一次将视线投向前方的黑暗中。昌浩眨巴了一下眼睛。   那个金冠,是封印的象徵,本来曾在贵船神社被打碎过,红莲是什麼时候让晴明再次给他戴上的呢?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   风刮得更加猛烈了,带著什麼沉重的东西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昌浩向前跨出几步。红莲和**紧跟在後面。   晴明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往後退了几步。跟随他的天一和玄武诧异地望向他。   “呵呵,先欣赏一下他的本事。”   压低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风里。   “嗯啊吡啦呜咯嘻啦咯塔……”   (乱入:↑啊啊,照书打这句真辛苦啊!   顺带一提,最後的「塔」字可没打错哦。)   昌浩低声念咒,一边在眼前结好剑印。   几乎在同时,隐藏在黑暗中的异形终於显出了全貌。   “大蛇!”   是一条腰围足有一丈粗的大蛇,因为隐在暗处看不清究竟有多长。   从张开的血盆大口里可以看到大刀般的牙齿。水银色的眼睛里没有瞳仁。覆盖全身的鳞片每片足有昌浩的脸那麼大。   大蛇在一定的距离外停住,发出噝噝的奇异的声音,像是在威吓昌浩一样。   盯著大蛇估量它的妖力的红莲,突然有些泄气。   “……真是有够唐突的登场啊。”   原先感觉到的无穷的妖力突然消失了,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   “异形的出现通常是没有预兆的呀。”   回应红莲的是**。昌浩仍盯著大蛇寻找著时机。   大蛇和昌浩四目双对的时候,红莲一边保持著警惕,一边抱著胳膊皱起眉。   “本来倒是安静了一段时间的……”   “大概是因为来自异邦的威吓被扫除後觉得安全了就出来了吧。”   大概是这样,红莲点了点头。   “之前被异邦定妖影所迫躲了起来的妖怪们,觉得现在可以出来摆威风了吗?真是想得倒美。”   “不过,这种程度的妖怪也确实远不是穷奇的对手。”   **的语气里没有一丝起伏。透明澄澈的黄褐色眼睛仍紧盯著大蛇。   “嗯,这话确实没错。”   红莲表示同意。   **继续说道:   “外表看起来还挺像回事的。”   “确实。但是好像也就只有那麼回事了。”   似乎缺了那麼点紧张感的会话在昌浩的上方进行著。   开始还对此置之不理的昌浩终於忍耐不住了,瞪著红莲和**嚷道:   “给我安静点!”   二人依言沉默。   在後面看著他们的晴明拼命的忍住了笑。且不说红莲,**今天也真是话多。   这一瞬大蛇突然猛地腾空,像是要生吞昌浩一样,张开大口露出了尖牙。   就在大蛇就要扑向昌浩的那一刻,通红的炎蛇突然喷向了它的大口中。这就是红莲所谓的即使是在说著缺少紧张感的闲话,也丝毫不能放松的主张吧。   红莲轻松放出的炎蛇径直侵入了大蛇的体内,在蛇的肚子里燃烧著。   大蛇剧烈的扭动著身体,一股肉被烧焦的气味四散开来,从硕大的鳞片的缝隙间喷出滚滚的浓烟。   昌浩深呼吸一口气:   “呐呜摩枯萨犘唏波嗒呐、咯啦柯呓唏吧哩呀哈啦哈叽嘁摩啦呀挲哇咯!”(乱入:呜…打得好艰苦,校对时更痛苦…)   迸发出的灵力束缚住了大蛇。被紧紧绑起的大蛇用银色的眼睛瞪著昌浩。   这时候,红莲放出的炎蛇也正在大蛇的体内翻腾著。   终於,大蛇的燐片间喷出了火焰。痛得扭动著的大蛇被昌浩的法术完全制住。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昌浩一边念咒,一边将右手剑印抖出。无形的剑刃砍向大蛇,这个巨大的妖怪在最後一番挣扎翻滚之後,突然间炸裂四散开去。   在一旁作壁上观的小杂妖们,顿时欢呼雀跃。   “成功啦!”   “不费吹灰之力啊!”   “下次要不借助式神的力量自己打倒啊!”   “对对,奋力前进吧!”   “加油哦,孙子!”   “不是跟我说孙子!”   对乘乱大放厥词的杂鬼们怒吼的昌浩,突然感觉到视野内有什麼闪亮的东西掠过。   急忙抬头看去,原来是覆盖在大蛇身上的银色鳞片的碎片正在向著四面八方大雨一样倾盆而落。昌浩连忙用手遮挡,可是却不能完全遮住。   这时,**的长布在黑暗中一阵飘舞。用神力将闪著光的鳞片拂落之後,长布又回到**的肩上。之後**便如以往一样隐身不见了。   一边替昌浩拍落头上残留的碎片,红莲一边惊讶地说道:   “……真是,这也太容易解决了。:   昌浩也是一脸迷惑的表情。   “确实,有点……”   隐约觉得跟以往消灭的妖怪有点不一样。   一直在旁观察著孙子的晴明翩然上前,走到昌浩和红莲的中间。   然後伸出手在昌浩的头上来回挠著。   “啊!干吗啊,爷爷。”   晴明别有企图似的笑著。   “哎呀,突然觉得你的脑袋形状长得真不错啊。”   不依不挠的在昌浩头上抓了半天,晴明才满足似的放开了孙子,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说明:「不依不挠」…我才疏学浅,不知是「不屈不挠」的   错别字还是真有其词;还是说那是指「『不依』又『   不挠』」吗?)   红莲突然察觉到什麼似的睁大了眼睛,金色的眼眸凝视著晴明的侧脸。不过晴明却只顾低头看著昌浩。   “好了,还要去别处巡视吧?怎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昌浩理了理被抓乱的头发,绷著脸说:   “又不是我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不用解释了。”   “……嗯。”   晴明带著魅力无穷的微笑用左手在昌浩额上轻轻弹了一指。昌浩往後一仰身,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带著变身为小怪的红莲在夜幕中远去了。   “好了,你们也各回各的地方睡觉去吧。”   看见晴明用左手做了一个清理的手势,小杂妖们慌忙答应一声四散而去。   “那麼再见了,晴明!”   最後一个精力旺盛的杂鬼消失後,晴明嘴角一直挂著的微笑突然消失了。   一旁侍立著的天一和玄武都凝神注视著他的手心。   他们的主人打开了刚才一直握著的右手--刚才在昌浩背後轻拍一下的右手。   手心里躺著一枚白色的碎片。里面似乎隐藏著不祥的力量,在晴明掌中仍不时微微颤动。这不是蛇鳞,而是蛇银色的眼睛的碎片。   手掌一翻,碎片无声地落地。像是试图逃走似的,开始蠢蠢而动。   撕破风声的低吼撞击著晴明的鼓膜。   突然间,只见寒光一闪,碎片被霎时刺穿。锐利的枪尖插入土中发出的沉闷的声音夹杂在风中。   白银的长枪,握在突然现身的**手里。他那看不出任何表情的眼眸里,闪著危险的光。   “--你也注意到了啊。”   “大概,腾蛇也注意到了。”   晴明微微苦笑一下。   “昌浩大概没注意到吧。他最近力量很弱,这也难怪他。”   昌浩虽然自己并没有觉得,实际上他的灵力在上一次拼命一战之後暂时虚弱了很多。虽然假以时日仍能恢复,但是在那之前,周围的人不得不小心保护他。   晴明仔细看了看枪尖上被刺断的碎片。显然这是混在倾盆而落的鳞片之中落下来,想要附身在昌浩身上的、不知何方妖物倾力制作的“式”。   不,晴明轻轻摇了摇头,不光这个,那条蛇本身就是某个法术高明者施放的刺客,虽然带著强烈的妖气,却也只是空虚一团,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是封在“式”里的异形而已。(说明:↑书中本是写「自觉」的,但我改成「自己」了。「   自觉的意识」,感觉有点怪怪的。)   跟以前的对手异邦的妖影相比,这样的小妖怪实在算不上什麼。可是这个隐藏在大蛇身体里的“式”,差点连众神将也骗过了。   如果不是被发现了,这时候这种东西大概已经潜入昌浩的体内了吧。   “灭。”   晴明两手相搭低声念咒,白色的碎片瞬时消失。其中的不祥的灵力也顿时消散了。   一旁看著的**收起了银枪。晴明对他说:   “在进行‘式占’时,我看到了危险的影子。大概暂且还是不会有安稳的日子啊。”   沉默一下,晴明看著西方的天空。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某处的坟墓有不祥的异变,在那里沉睡的灵魂被人无理唤回了人间。可惜晴明在辨明那是哪里的墓地之前醒来了。   或许那是一个预示,又或者,这件事已经在某处发生了。   为了搞清楚这事而进行了占卜的晴明在结果里读出了邪恶的影子。正是因为这他才使用离魂术逼出真魂跟在昌浩後面赶过来的。   如果不管此事的话肯定会有邪恶的黑手伸向昌浩。不能不防患於未然。   晴明苦笑了一下。做这种事情他又该被青龙埋怨了吧。他很不喜欢晴明使用离魂术将魂魄从身体里逼出来。这种做法相当消耗灵力。用不好甚至会减寿。   “**,不好意思,仍要烦你……”   不等晴明说完,**便点点头,转身而去,长布在风中飞舞。   他受主人晴明的命令担任著昌浩的保护工作。而现在这个命令尚未解除,又有了新的命令。   **走後,晴明稍稍松了口气。昌浩有红莲和**的保护,而且作为唯一的後继者,昌浩自己的力量全恢复後也相当厉害,所以应该没有什麼可以担心的了吧。   “白虎、朱雀。”   随著召唤,二将的气息出现在晴明身边,不过身影仍是隐在黑暗中。   晴明指向西方的天空:   “不知在何处有不祥的东西在活动,去查出来!”   “明白!”   二人答应一声。两股旋风平地而起,带著神将的气息升上天去。   直到被旋风刮起的衣袖停上飘动为止,晴明一直抬头看著天空。天一和玄武也和主人一样,目送著旋风的离去。   玄武轻轻拉了拉天一的衣袖,回过神来低下头的天一眼睛里隐约闪烁著寂寞。   天一对沉默地望著自己的玄武微微笑了一上,轻轻点了点头。   “……那麼,我们回去吧。”   回头看著身边的神将,晴明微笑著。   “要是不能在昌浩回去之前到家,大概就要被宵蓝和天后用雷劈了吧。”   留在安倍宅内的晴明衰老的**,由这二位神将看护著。二人都有顽固而罗嗦的特点。   “跟他们说好马上就回来的,要是反而在昌浩他们後面回去,不知道要被他们怎麼说呢。”   晴明耸耸肩,年青的脸上露出一丝愁色。   对於主人这样的话,两个神将颇感滑稽似的微微笑了。   第三章   工作真是累人。不过并不是讨厌工作本身。而且拼命工作可以学到很多东西,甚至可以说昌浩挺享受这些的。   “……这样的事情,也是有的。”   “嗯,嗯。”   昌浩抱著大堆的书简,走在阴冷的长廊上。他的脚边一如既往地跟著白色的小怪,虽然看不见但是**应该也跟在附近。   穿著直衣和乌纱帽,昌浩很是卖力地干著阴阳寮的杂役工作。不用像有身份的“上达部”(三品以上)以及“殿上人”(六至四品)那样每天衣冠整齐,是像他那样的“地下人”的便利的地方。每天都必须打扮得那麼死板,有身份的人其实也挺累的。   这应该不是酸葡萄心理吧。   “本来我家就是下级贵族的最末嘛。”   虽然长廊很冷,而且也会有些痛苦的时候,但是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所以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撒开四条腿跟随在昌浩旁边的小怪使劲点头。   “就是。要是换做心高气傲的藤原家的人,大概肯定要抱怨不休了。”   听到此话的昌浩,一副想说什麼却又什麼都不能说的样子。   “……嗯,我也是这样想。”   小怪抖了一下耳朵,抬头向昌浩望去。那眼神好像什麼都看透了一样。   低头看著小怪晚霞色的眼眸,昌浩无奈的微微一笑。然後轻轻点点头。   “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是啊。”   这时候,从後面传来召呼昌浩的声音。   “喂,等一下。”   昌浩和小怪停下脚步,互相对视一眼。   “……真是,说曹操曹操……”   小怪嘀咕一声。昌浩用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表示了赞同。   听著从长廊远处渐近的脚步声,昌浩吐出一口气,回过头去。   “是,有什麼吩咐。”   喊住昌浩的是个比他年长三岁的阴阳生,若无其事地笑著,领著同僚一块儿走了过来。   “啊,真是晴明大人的孙子,昌浩殿哪。”   晴明的“孙子”,这个词被特别用力地说出来。   蹲在昌浩脚边的小怪,发出低沉的吼声,盯著这个怎麼看都让人觉得不顺眼的家伙。   昌浩眉毛一抖,强忍住不快,用出仕以来学会的对待外人的态度应对道:   “是的,有什麼事情吗?”   作为杂役的昌浩和阴阳生相比,不管是身份还是地位都差不少。何况,此人据说是阴阳生中最厉害最有实力的一个。   “没什麼,只是听说昌浩殿相当孱弱,大家都担心你是不是又要趴下了呢。”   脸上带著和蔼微笑说话的这个阴阳生,名未叫做敏次,和面部表情相反的是他的眼神,透著让人不安的阴火。   昌浩刚进入阴阳寮的时候也是他第一个跟昌浩搭话,他好像也不例外是晴明的倾倒者之一。   那倒也没什麼不好的,可是……   敏次稍稍皱起眉头,微笑改为苦笑。   “元服仪式过後就是名副其实的成年了,要是这时候还不时病倒,大概会很麻烦吧。想必尊父大人和伯父他们都很心痛吧?这样可不太像话啊。”   “听说是有什麼不乾净的东西在作怪?”   别的阴阳生也插起嘴来。昌浩不置可否暧昧地笑著。   要说不乾净的东西倒也确实是有,可是要是光是不乾净倒还好……   “乱说,要是有这事早就可以解决掉了,还等到现在……”   敏次对同僚的插嘴表示反对。   “不过,大概总有些无可奈何的事情吧,即使是安倍家的末子,做为阴阳师的才能和天资也不一定就……”   敏次呼出一口气,斜眼看著昌浩。   “你也不好办呢,有那麼伟大的爷爷,而且听说几个兄长也都很有才能。”   “是啊。”   昌浩深切地表示同意。年龄远比自己大好多的两个兄长,没有像自己一样都做个後备的小杂役,而且做事认真踏实,名声又好,工作又顺利。   因此是无可置疑的事,在旁边看著的阴阳生们一个个流露出同情的表情。   昌浩仍是一脸平静,脚边的小怪表情却变得很愤然。发现这一点,昌浩有些不解,开始在心里揣测他是怎麼了。   敏次的话题却突然变了:   “刚才我受召去了宫中藤壶的中庭。”   “藤壶?”   昌浩不禁问道。敏次看著他继续得意地笑著。   “啊,是前几天左大臣大人家的女儿刚住进去的飞香舍啊,因为出现了这个季节不该出现的蟋蟀,女官大人请我去看看是不是什麼不好的兆头。”   “哦,是这样啊。”   昌浩老老实实地附和著,一旁的小怪却嘟哝开了:   “不就是蟋蟀吗,有什麼好大惊小怪的。”   敏次的视线突然投向了小怪的方向。惊讶地皱起眉头瞪大眼睛看著那边。大概虽然他不能清楚地捕捉到小怪的身影,却感觉到了那边有什麼东西存在。   “……这就是阴阳生中最厉害的啊。”   小怪边说,边把一只眼睛眯成一条线,一条後腿在脖子根处挠著痒痒。   敏次一边瞥著小怪的方向,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报告说没什麼异常情况之後,竹帘後的那身著华丽衣装的小姐轻轻动了一下身子。那样优雅的衣襟摩擦的声音,真是……啊,那才真正称得上是‘女御’大人呢。”   “……啊?”   这个家伙,究竟想要说什麼。   敏次继续对著一时哑然的昌浩滔滔不绝地说著。旁边他的同僚们也都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兴奋非常。   “哎呀,没想到可以听到女御大人那样高贵的衣襟的摩擦声。几乎让我都想要谢谢召我进去的女官了。”   “听到敏次说虫子的事没什麼不祥的预兆,那位大人还通过女官传出话来说那可太好了,很受安慰的样子呢。”   昌浩沉默著听著阴阳生们的话。这可能让他们更为得意了吧,甚至又说出这样的诂来:   “不管怎麼说,这都是因为敏次被视为前途无量的才俊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的啊。”   “那位女官大人,哦,对,叫做‘赤染殿’,她一定也是听说了关於敏次的传闻,才特意叫人把他请去的吧。”   大咧咧地听著同伴们赞词的敏次,对这话表示不同意,摇摇头说道:   “没有那麼夸张啦,不过是因为那位赤染殿大人恰好跟我父亲是老朋友而已了。”   接著敏次又冲抱著书简站在一旁的昌浩一笑:   “你也算是有著安倍家血统的人哪。好好努力的话没准也会有这样的好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身体不好虽然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可是不要因此而放弃,要好好努力哦。”   “……是。”   昌浩点点头。   一旁的阴阳生却是一脸不屑的表情,嘀咕一声:   “不过,就算努力一辈子,大概也不能让那样高贵的小姐跟你说句话吧。”   昌浩眨了一下眼睛,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行了个礼。   “我还有工作,那就先告退了。”   “嗯,那打扰了。”   “没有的事。”   迅速转身走开的昌浩,突然发觉小怪没有跟过来,忙回头看去。   “咦,小怪?”   只见小怪正向得意洋洋地跟同伴说笑著远去的敏次冲过去。然後怒睁双眼,悄没声息地跳起。   “可恶,你这个无聊的阴阳师!”   一声怒吼,小怪朝著敏次的背上狠狠地就是一脚。   “漂亮!”   昌浩不得不佩服小怪的身法,不过回过神来又不由得吓了一跳。敏次是可以感觉到小怪的气息的,在那一群的阴阳生中是唯一的一个。   敏次被踢飞出去,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周围的阴阳生吓得连连惊叫。小怪飘然落地,乘乱跑回昌浩身边,轻轻一跳攀到了昌浩的肩头。   敏次挠著头爬起来,一脸迷惑地看著四周。似乎一点都没有搞明白踢他的是小怪。这也难怪,本来他也只是勉强才能感觉到小怪的气息。   “走!”   小怪明显的一脸愤慨。昌浩苦笑著点点头。   回去的时间一到,昌浩退出阴阳寮,径直往安倍宅走去。   倒也不是因为受到攻击想要回家,昌浩另有急著回去休息的原因。   两腿直立走在昌浩身边的页怪,依然一脸忿忿不平的样子。   “什麼什麼‘就算努力一辈子,大概也不能有这样的好运’啊!用不著这种人说什麼,昌浩比谁都努力!”   “没有没有啦,现在我也还只是个‘半吊子’。”   昌浩一边毫不介意地说,一边有些困惑地考虑著。   “……女御大人,嗯,可是我没有想过要听什麼衣襟摩擦的声音啊。”   昌浩眯起一只眼睛,一边挠著後脑杓,一边自言自语似的说。   因为步幅不一样大,为了跟上昌浩的小怪半跑著。本来他只要趴下来四条腿著地就可以跑得快些的,不过看样子按照他今天的心情是要站起来走。   所以从昌浩的视线看到的小怪是一蹦一蹦地前进著。   “要炫耀的话,至少也得是领到赏赐的扇子啦、被赐给什麼赞赏的话啦,这种让人听了会觉得‘哇,真了不起啊’的事情。不过是听到了衣服摩擦的声音,女房转达的话之类,切,有什麼了不起的!”   比起受到嘲讽的昌浩,在旁听著的小怪倒更像当事人一样,一个人忿忿著。   昌浩却是一副宽宏大量,没有必要那麼生气的表情,小怪冲著他不满地嚷嚷道:   “你自己的事情,应该再生气一点吧!”   昌浩“嗯”了一声,拽住小怪的脖子拎到自己的肩上。   “呵呵,因为,我想说的话小怪都替我说了啊。”   而且也觉得,都过去了这麼久实在没必要再生气。   “这种敌意好像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那个敏次,开始的时候对我其实是相当热情的。有什麼不懂的事情也很热心地教我。这些小怪你也是知道的。”   “这和那是两码事!几个月前的事情,不要再想他了!总之你要更加生气才对!”   昌浩只有苦笑了。小怪替他生气,他倒没什麼好生气了。虽然有些心情沉重,但是好像实在没有感觉到小怪那种程度的怒气。   昌浩轻轻挠挠小怪的脑袋,又轻轻拍了拍自己胸口,一股轻微的伽罗香味扑鼻而来。   “敏次这家伙,绝对要胜过他!不就是衣襟摩擦的声音吗?有什麼好炫耀的!区区衣服摩擦的声音,区区衣服摩擦的声音就……哼!”   “好啦,没什麼的,啊。”   沿著堀川边上的道路往前走不多远就到了安倍宅前。昌浩走进大门内。   “况且所谓的一辈子都见不到一面的贵族小姐,就住在咱们家呢。”   昌浩脱下鞋子走上回廊,从里面出来一个少女。   “回来啦。”   她一脸明媚的笑容上来迎接昌浩,一边还向小怪打一声招呼。   “小怪,今天回来得挺早啊。”   “嗯。”   昌浩一边把肩膀上的小怪放下来,松了口气似的笑了。   “彰子今天干了什麼啊?”   昌浩摘下累人的乌纱帽,顺手把发髻也解开,一边用小梳子梳著头,一边问道。   彰子兴奋地回答:   “今天跟露树大人去东三条的集市了,买了好多昌浩和吉昌大人喜欢的东西呢。一会儿还要去帮忙准备晚饭呢。”   “啊,是吗……”昌浩话说到一半,笑容突然僵住了。   “市集?”   “嗯,是啊,露树大人还说等我认识路了,以後可以自己一个人去呢。”   “……啊?”   这时候,从屋里传来叫彰子的声音。   “啊,露树大人在叫我呢,那一会儿见。”   “啊,彰子,等等……”   彰子却径直跑掉了。   昌浩茫然地待在原地。   集市?母亲这是怎麼想的啊,什麼一个人去买东西之类,怎麼想都觉得不放心啊。   昌浩一个人茫然地咂著嘴。小怪蹲坐在他旁边的地上,连声感慨:   “真是个有适应性的小姐呢。真该让那什麼阴阳生敏次他们看看这一幕呢。”   “开什麼玩笑!”   小怪看著大声呵斥自己的昌浩,无奈地耸耸肩。   刚才出来迎接昌浩的少女,是因为不能为外人道的特殊原因而暂住在安倍家的、左大臣藤原道长的长女。   本来是要送入後宫侍奉天皇的大小姐,可是有著不为人知的原因,没能进得了後宫。   所以她得一辈子守著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生活下去。   作为当朝第一得势的显贵家的长女,之前的生活向来没有什麼不自在的地方。而现在突然被送到下级贵族,而且是下级中地位低到几乎让人觉得不好意思程度的安倍家,肯定会有很多不适吧。可是彰子却丝毫没有一点不满和埋怨,还在跟昌浩的母亲露树学习生活的技能。   真是个不同寻常的小姐啊,小怪这样想道。想问题的方法也不是一般贵族小姐会有的,而那种适应性也颇让人吃惊。   “既然是真的很喜欢这里的生活,那不是更好吗?反正要在这里过很久,总好过每天哭哭啼啼闹著要回家吧?”   小怪伸出前失摆出一副分析问题的样子。昌浩却变了脸色反击道:   “说得倒轻巧!集市啊,而且是一个人!……啊,对了,实在不行我不去阴阳寮了,陪她去……”   小怪敲敲慌了神的昌浩的腰,无奈地回答说:   “好啦好啦,莫非是被刚才说的不想去了。不要担心了,天亮的时候应该不会有什麼大危险。”   “可是,可是!”   抱著脑袋进行著各种臆测的昌浩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眨巴著眼睛停了下来。   “……**?”   被叫到的**,悄没声息地出现在昌浩的背後。虽然昌浩看不见,却知道他一直都跟在自己身边。   沉默寡言的他,除非必要向来不多说一句话。此刻他正沉默著低头看著昌浩的後脑。   昌浩慢慢地转过身正对著**,双手合拢,也不说话,只用目光诉说著。   “--”   **是安倍晴明麾下的十二神将之一。只有主人晴明的命令才能让他服从。   可是……   昌浩只是一昧地沉默著,用比语言更缠人的目光看著**。**沉默了一会儿,用没有任何声调起伏的声音问道:   “……是让我跟著去?”   如果彰子要一个人去集市的时候。   昌浩一脸感动欲泣的表情,使劲点著头,用近乎可怜的声音说道:   “求你了!”   “……明白了。”   是被感动了还是什麼呢。   在旁边看著的小怪,惊讶得合不上嘴。   那个**,何曾听过晴明以外的人的话?   “……厉害!”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 2. c o m   昌浩像要把肺排空一样长长出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太好了……”   虽然自己也不是不清楚自己太操心了。   第四章   都城一角一座被荒废了的无人宅院里,栖息著无数的老鼠。   为了抵御寒气挤作一团的老鼠们,突然全都全身体毛倒竖起来。   庭院里丛生的野草都已经枯萎。老鼠们闪亮的小眼睛都紧紧盯著庭院的一边。   坍塌的院墙前伫立著一个诡异的身影。   一眼就能知道那不是一个生者。   幽灵蠢蠢而动,体毛倒竖的老鼠们被吓得吱吱叫著四处逃散。   这不是一般的游魂野鬼,即使只是站在那里,也弥散著逼人的怨念。   “……在哪儿?……”   怨灵散发著青白色的磷光,在黑暗中显得更为引人注目。苍蝇的脸憔悴不堪,消瘦的脸颊上顴骨高得吓人。凹陷的眼窝里没有瞳孔,空著漆黑的两个空洞。   他像是在寻找著什麼一样迟钝地四顾著。   “……那个……男人……”   怨灵喃喃著,从黑色的眼窝里,有什麼啪的滴落,与黑夜一样的颜色,是泪吗?   怨灵突然侧起耳朵。   风里传来车辆的声音。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带著侍从和牛童的贵族乘著牛车路过这里。   之前一直老老实实走著的牛突然像受了惊吓一样停住了脚步。   侍从吃惊的茫然看著四周。   呼啸而来的风阴冷阴冷的。因为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寒冷,他很想尽早回府。   “嗨,怎麼回事?”   侍从这才发现手持韁绳的牛童已经吓得面色苍白动弹不得。   “啊……啊……”   不成人语的声音极力想要表示著什麼。拿著韁绳的那只手明显地颤抖著,牙齿剧烈的打著架,好不容易才用那只空著的手指向前方。   “……在……哪里……!”   浑身散发著强烈的怨念,挡住了去路的人影。   阴森恐怖的相貌,腾起令人不快的念头,那显然不是活著的人类。   “鬼……鬼……”   牛童和侍从恐惧得连叫也叫不出声。   他们的主人终於察觉到异变,从牛车的窗户将头探了出来。是一个刚过二十岁年轻的殿上人。   “怎麼了……啊!”   看到怨灵的身影,他吓得动弹不得,嗅到怨灵的凶气,别说逃跑了,连叫也叫不出声来。   盯著贵族的脸,怨灵满是怨气的声音低吼道:   “……不是这个……”   咯吱咯吱地咬著牙,怨灵伸开双手。   “在哪里……!”   邪恶的怨念四溢,被卷入其中的牛童和侍者无声地倒下,连牛也扑通倒地,停止了心跳。   坐在车内的贵族,拼命地闭上眼睛塞住耳朵,只有自己的心跳显得格外的大声。   终於,贵族确定怨灵已经离去。   “……啊……得救了……”   暗自松了口气,呼唤侍从。可是却没有回音。掀开车帘一看,只见侍从和牛童都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怎麼叫也没有反应,青年贵族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连滚带爬地从车上下来,跑到侍者的身边,终於弄明白两个人都早已死去。   “啊!……”   突如其来的打击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程度。   他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出来巡夜的昌浩,在走到右四条大路上的时候,被往日那群小杂妖们叫住了。   “啊,在这呢,在这呢,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   昌浩反射性地怒吼著回道。   小妖们在他身边飞落,指著东方嚷嚷著:   “那边,好像有什麼奇怪的东西出没!”   “奇怪的东西?……什麼,难道是那个大蜈蚣?”   昌浩的脸色一下子紧张起来。   --黑暗的势力会……   想杞制服穷奇时遇到的大蜈蚣,它留下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常让昌浩不时回味。   虽然异国的妖物已经完全除尽,可是却总有种不能完全放心的感觉。大蜘蛛和大蜈蚣,那样妖物的存在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是,要是有那种东西出来的话,京城里所有的小妖怪就都涌过来找你了。”   小杂妖们纷纷摇头,说出的话让昌浩有些不解。   “……涌过来找我?干吗?”   “当然是拜托你消灭掉它啦!”   昌浩有些困惑地眨巴著眼睛。   受小妖之托消灭妖物的阴阳师?不对,这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对。   “你就赶紧习惯吧,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   昌浩对在一旁淡淡插嘴的小怪大喝一声,冷静一下催促小杂妖道:   “那麼,究竟是什麼东西?”   “超猛的怨灵!”   “怨灵?”   “是啊,怨灵。啊,对了,解释一下,怨灵就是带著怨恨死去的魂灵,有著怪物级有力量哦。”   “……呃,是、吗。”   对於居然还特意加上了注释的小妖们,昌浩强压住心里涌上来的想说的话。这些家伙究竟以为的是谁!--一边这麼想一边勉强点点头。   因为觉得自己要是这麼说了,肯定会被他们回答说”当然是当作晴明的孙子啦!”所以才强压住自己想这麼说的念头。   小妖们继续滔滔不绝著。   “据说那边死了两个人加一头牛,另外还有一个人昏厥在地上,天寒地冻的,本来我们有人还在打赌这人有多大几率冻死的,後来好像被路过的检非违使给看到救回去了。   因为前段时间经常发生神秘失踪的情况,负责京城治安的京职和检非违使都处於戒严状态,轮班负责京城各处的警卫。   导致神秘失踪的异邦妖怪已经全数解决的事情,已由晴明向左大臣报告过了。可是此事件的原因却没有让大多数的贵族们知晓。所以既然内情没有解释清楚,原因也不知道,戒严状态也不好立马解除。   “哎,尽是做无用功,而且也浪费金钱哪,朝廷预算也是有限的,还是稍微节约点好吧。”   昌浩诧异的看著煞有介事地抱著前腿的小怪:   “你紧张些什麼啊?这事情好像不需要你担心的吧?”   “跟我没关系,可是可能关系到你的工钱哦。要是财政困难了,最先削减的就是工作态度不够端正的下级杂役的薪水哦。”   一下子戳到昌浩的痛处。昌浩呻吟一声。   虽然自己也不想这样,昌浩的工作态度确实有些不够积极,虽然想过以後要改过来,可是目前确实算是最糟糕的时候。   “我,我自己以後会努力的!”   小怪用两条後腿站起来,拍拍昌浩的腰:   “哦哟,想要抛弃过去重新做人哪,真是了不起呢!”   “喂,小怪,这不是一回事吧?”   “咦,不一样吗,晴明的孙子?”   “不要跟我说孙子!真是,身为妖怪还……”   “妖怪也是有灵魂的啊。”   昌浩冲著嘿嘿直笑的小怪後脑捶了一拳,然後拽住他的脖子把他拎起来,转身面向小杂妖们。   “--那麼,那个怨灵後来怎麼样了?”   之前一直拜听著昌浩和小怪舌战的小杂妖们,眨巴了一下眼睛继续说道:   “检非违使过来之前就踉踉跄跄地消失了。我也是听的而已,没有亲眼见到。”   所以之後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昌浩和小怪四目对视了一下。   都闹得死了人了,大概这个贵族招惹了怨灵的诅咒?可是贵族自己为什麼没有被攻击呢?莫非这说明他不是怨灵的目标?   小怪对“唔唔”地喃喃著陷入沉思的昌浩说:   “不过,这事情有些奇怪。”   “什麼事?”   “现在又不是夏季,为什麼会有幽灵呢?不是不符合季节吗?”   昌浩瞪大了眼睛看著小怪,含糊地点点头:   “嗯,确实……”   第二天来到阴阳寮出勤的昌浩,得知昨晚遭遇怨灵的是藤原家的一个大夫(官职)。   现在朝中权力最大的当数左大臣藤原道长,而且,朝中所有要职几乎都被藤原家的人占据了,藤原家以外的没有说得上话的。因为再有才能的人,也会被他们想方设法排挤出权力中枢以外去。(说明:书中本来两个都是「权利」而非「权力」的,不过我自   己改了。)   “政治这东西,真是可怕呢,错综复杂的。”   昌浩苦著一张脸,叨叨著,小怪也“嗯嗯”地表示赞同。   “太过显要的话,不必要的麻烦呀苦恼之类的也就多了,在这一点上你还比他们强。”   “大概吧。而且我至少不会被谁诅咒身亡。”   看著昌浩一本正经的脸,小怪一时有些吃惊,困惑地眯起一只眼睛。   “……大概,对安倍一家的阴阳师,应该不会有人从正面上来找架干吧?”   对小怪的话,昌浩微微报以苦笑。   阴阳师有诅咒人的本事,所以也知道怎麼才能消除诅咒。   诅咒其实是把双刃剑,置人於死地的那种强烈的诅咒,必然会反噬施咒者自身。所以不光被诅咒的人,等著施咒者本人的也是新坟一座。   但是,阴阳师不在其列。因为阴阳师知道怎麼避免诅咒的反噬。昌浩当然也学会了这个,即使老被说成是“半吊子”。   想要自如地使用救人的法术,消灭的法术也不能不掌握清楚。   小怪很清楚,只是愿意,昌浩完全有能力单凭一张符咒轻松取走一个人的性命。只是他对自己的这个能力没有怎麼考虑过。   以前,晴明年轻的时候,曾受殿上人的请求,手连碰也没碰就压碎了池塘里的一只青蛙。现在的昌浩也已经具备那样的水平,只是他自己没想过要那麼做而已。   “这事先暂且不管,怨灵的事……”   忽然,拐角处走出来几个阴阳生。   昌浩此刻正在阴阳寮一角的走廊里,背靠著墙壁坐著。因为工作告一段落,所以过来透透气。   能有休息时间也是因为刚才很认真地干活了,所以即使被人看到自己在休息应该也没什麼好责怪的,可是昌浩有种被看到会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的感觉。   没有办法,昌浩只好站起来,一边对著肩膀上趴著的小怪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微弱声音继续说道:   “不管怨灵的目标是不是那个贵族,总之如果放著不管会继续有受害者,还是得想办法解决掉。”   可是,又觉得比起自己行动来这事情似乎更该由晴明和阴阳寮的人管。自己是不是有点性急了?   可能是刚上完一节课,阴阳生们拿著书走了过来。   另外补充说明一下,这前面有个储藏室,专门放些记录著秘密法术的书啦咒具啦法具之类的东西,平时总是上著锁,没有特别许可的话不可以随便进去。   在迎面而来的人群中发现了不太想见的面孔,昌浩轻轻耸了耸肩膀。   总是一边挂著彬彬有礼的笑容一边对昌浩冷嘲热讽的,阴阳生敏次。   咦,话说回来,敏次好像也是藤原一族的呢。--昌浩突然想起。   正打算回工作的地方去的昌浩,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向擦身而过的阴阳生们打听道:   “啊,不好意思,请问,昨天遇到怨灵的那位大夫大人,是哪一家的子侄啊?”   不管怎麼说,先搜集一下情报比较好,就算要晴明管这事,恐怕一些琐碎的事务还是会落到自己头上。   一行人停下脚步互相对视了几下。   “好像是,中纳言大人的第三个儿子吧。”   “是晴明大人说什麼了吗?”   “啊,不是的。”   昌浩闭上了嘴。   不好,早知道向从这边经过的贵族们打听就好了。   心里有些後悔,可惜已经迟了。   昌浩在心里抱头後悔。果然见敏次走到一行人的前面对著自己,他比自己稍高一点,抬起头的昌浩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冷冷的目光。   接近於敌意的目光。   趴在昌浩肩头的小怪,明显的流露出不快的神色。昨天为发泄怒气狠狠地赏给他的那一脚似乎还不足以解小怪的心头之恨。   敏次微微笑了一下。   “……昌浩殿,确实你也是属於这个阴阳寮的一员,而且兄长、父亲,还有祖父都是有能耐的阴阳师……”   “可是,”敏次微笑著眯起一只眼睛,“你现在的身份只不过是个‘直丁’,还没有怎麼好好修行,也没上过什麼课,而且更为严重的是,身体还老是出问题。一直都只是个候补,当不了什麼职责。”   昌浩的脸上变得没有一丝表情。看到这样的变化小怪颇感危险地眯起眼睛。   连周围的阴阳生们也都注意到了昌浩神情的变化,在敏次的背後轻轻捅了一下。可是敏次却用一只手拨开同伴的手,继续说了下去。   “我以为,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想想适合你做的事情吧。多管闲事的话,可是要吃苦头的哦。”   接著,他又带著诧异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   “难道你还不明白你祖父和父亲的光环不能庇护你一辈子吗?早点清醒吧,你!”   昌浩的肩头猛的一颤。眼皮轻轻跳动,最後终於还是低下了头。   敏次拍拍昌浩的肩膀--没有小怪趴著的那侧肩膀。   “虽然我看似说了点苛刻的话,不过那可是事实哦。”   说完,众人掉头而去。   他们的脚步声消失以前,昌浩一直垂著头。   在他肩膀上趴著的小怪,用低得可怕的声音说道:   “……昌浩?”   “干什麼?”   回答声冷冷的。小怪用静得几乎过分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可以去办了那家伙麼?”   “……不可以。”   微微露出点笑意,昌浩摸了摸小怪的脑袋。有他的关心让昌浩很高兴。   虽然原先也明白,自己也想从容不迫。   可是……   “……真的被他那麼说的时候,真难受啊。”   长辈们的光环?   “有一种,进宫出仕以来,今天是最大的一次冲击的感觉。”   小怪伸出前腿,拍拍昌浩的脸颊--本来是想摸摸他脑袋的,可是因为昌浩戴著乌纱帽只好作罢。   回到安倍家的昌浩,几乎没有跟出来迎接的彰子说什麼话就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一动不动地趴在自己的书案上。   也许是看到了昌浩的样子跟以往不一样而担心吧,彰子马上跟在後面追了过来,看看昌浩的背影,又看看小怪的眼睛。   看著彰子询问似的眼神,小怪稍稍考虑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说:   “……稍微有点消沉,不过不用太担心。”   “为什麼?”   被这麼问到,小怪沉吟了一会儿,无声的起身移步到窗外的走廊上,然後向彰子招招手。   彰子向昌浩的背影望了一眼,走到小怪的身边。   小怪看了看昌浩的情况,压低声音说道:   “……简单来说一句话,受嫉妒了。”   昌浩有那麼一个大阴阳师的祖父,而且父亲、伯父、兄长还有堂兄都是阴阳寮的官员,不客气的说是出身於纯粹的阴阳师家庭。吹吹奏奏地完成了元服仪式,作为“那个晴明的末孙”终於闪亮向世人登场。之前传言中的评价也是相当之高。   而且,负责主持昌浩加冠礼的是年轻一辈中最有前途的藤原行成,决定这个安排的更是当代最有权势的大贵族藤原道长。   表面看上去,是让谁都要羡慕的境遇。即使有什麼失败的话,只要不是太过严重的事情,都应该不至於失势。因为有那麼稳的後台嘛。   “昌浩那家伙本来就是相当耿直认真的,再加上晴明培养出来的毅力韧性,所以要让上司们看的话,肯定是会觉得相当不错的。”   彰子听著不时点点头。小怪灵巧地抱著前腿。   “可是,在同辈或者稍稍年长一点的人来看可就不那麼顺眼了。昌浩比他们要好命得多,前途也是一片光明。不过虽然这样,昌浩要是能表现得认真工作也很拼命的话,可能还好一些……”   小怪停了下来,看了看昌浩的背影,又看了看彰子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是动不动就以生病之类的借口请假吗?……为这,大家对他就更为不满了。”   彰子吃惊的倒吸一口气,瞪大的眼睛里闪动著不安的光。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   “啊,你不用太介意。那是晴明的命令,也是昌浩自己的决定,他自己早有心理准备。而且每次出去时也真的是一副身体不好脸色不佳的样子,关於他的表现上司们倒没有改变原来的评价。不过是下面的人有些不满而已。”   彰子难过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为了逗她开心,小怪用尾巴撩著她的膝盖。然後带著叹息声总结道:   “这家伙在大内里当然不能随便用他的法术,即使有妖怪,只要无害他也不会伤害,现在做的尽是杂役,也根本不能显示他的本事。”   所以年轻一辈人都开始小瞧昌浩,觉得对他的评价言过其实,渐渐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那个藤原敏次。他虽然是藤原家出身,但他家只能算的上中等阶层,怎麼努力也不太可能获得特别让人羡慕的显贵地位。   所以敏次才没有进入别的省厅,而是以当一名阴阳寮的阴阳师为自己的目标。有本事的阴阳师可以受到上流显贵的重用。通过这样来找到靠山,将来大概也就安稳了。   就像那个受到藤原道长莫大信任和依赖的安倍晴明一样。   彰子忍住内心的痛苦默默看著昌浩的背影。她知道一声不吭地趴在那里的昌浩,背负著沉重的职责,冒著生命危险为保卫京城而战斗,并且比谁都更关心自己保护自己。   小怪摇摇头,拍拍彰子紧紧攥著膝盖上衣襟的手。   “好了,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我让你这麼愁眉苦脸的,昌浩会揍我的,而且晴明也会拿雷劈我哦。昌浩的怒火还无关痛痒的,要是惹得晴明生气了,那可就不太好办了哦。”   看著一本正经的小怪,彰子微微露出一丝苦笑。知道他在担心自己呢。   这时候,之前一直纹丝不动的昌浩突然保持著原来的样子喃喃说道:   “……即使人家说多管闲事也没关系。”   小怪细长的耳朵微微一颤,晚霞色的眼睛望向昌浩的後颈。   “别人怎麼说都无关重要,又不能真的改变我的命运。请假也确实是事实。我以後会弥补的。可是……”   被自己并不讨厌的人报以恶意这件事本身,才是让人难受啊。   听到这话的彰子,一脸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昌浩,你难道不生那些阴阳寮的人的气麼?”   这时候昌浩才终於转过身来,脸上是毫无怨气的坚忍的表情。   “没什麼可以生气的理由吧?”   他们的感情变化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为了挽回他们对自己的印象,自己决心一定要好好努力。   当然最初是有些觉得委曲:每次请假之後阴阳寮的年轻一辈们的脸色都会变得更加难看些,刚进入阴阳寮时对自己很热情的那些人们,最近也除非必要不再跟自己多说一句话了。有的人具体情况什麼都不知道还对自己生气。   可是站在对方的角度上考虑一下,又觉得他们的想法也不无道理。   “确实,敏次殿最近总是有意无意地对我报以敌视的态度,可是……”   一边摘下累人的乌纱帽,一边照例解下发髻散到脑後。接著又走到走廊上,在彰子和小怪中间一屁股坐下来。   十一月份的午後,风虽然有些冷,但是空气很清新,太阳明朗的照著,如果不在意寒气的话可以算得上是很清爽怡人的天气。   “即使是我,如果刚出仕的新人动不动就请假,我也会生气的。而且行成大人呀那些公卿贵族们偏偏还对我另眼相看,这段时间行成还说我是‘前途有望的阴阳师’,还让我替他给他的侍从祈祷早日康复,真是服了他了……”   昌浩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著,露出一丝微笑,可是笑容却很快消失了。   可是确实有一些些时候会觉得有一点痛苦。可是要是考虑起那些来,就没有个完了,而且那不是最重要的事情,这些自己也清楚。   可是……   昌浩的目光里微微流露出一丝苦楚。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沾家人的光,可是却总要被人家那麼说,想到这,心里好累啊……”   昌浩一动不动地低著头,长长叹了口气。   虽然没有想要博取谁的夸赞,因为是自己选择的路。小怪总是陪在身边,最近连**也总伴随左右,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有晴明帮自己一把,最重要的是,彰子平平安安地在自己身边,对自己微笑著,自己也觉得这样就足够了的。   只是,那些光靠自己的努力怎麼都改变不了的事情,堵住自己胸口,让自己觉得好沉重。   小怪还在想昌浩怎麼了,彰子却已经伸出手在昌浩头上缓缓地抚摸著,好像安慰孩子的母亲一样。   小怪抬头偷偷看一直闷著头的昌浩的表情,眨巴眨巴眼睛好像要说什麼似的,最後却将身子扭向另一边,自个儿挠著自己的脖子。   昌浩的表情很是不好意思,好像为自己说了不争气的话而惭愧一样。而同时却又彷佛轻松了很多的样子,嘴边露出难以言喻的微笑。   “……好些了吗?”   对柔声询问自己的彰子,昌浩保持著低头的姿态微微点了一下头。   “……嗯。”   然後抬起头,眯起眼睛说:   “这些,都没什麼的。”   “不要故意逞强哦……’   步履沉重的小怪,半张著眼睛看著前方。与他相对的昌浩却意气风发、昂首阔步地走在大道上。   “我可是没有逞强哦!”   “哦,是吗?”   对昌浩若无其事的回答,小怪报以一声叹息,在心中暗自感叹:   彰子的安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无敌啊。那麼多带刺的话,此刻都完全不被昌浩放在心里了。   不过,应该也不能说是完全消失了吧,那些让人觉得沉重的事情。   稍微打了会儿盹儿的昌浩,天黑之後起床吃过有些延迟了的晚饭,之後便像往日一样外出巡视了。   细细想一想晴明似乎什麼也没说,阴阳寮的人们似乎也没有在为了降伏怨灵而有什麼行动。   所以,还是先把事放一放,好好考虑考虑别的问题吧。   他俩现在的目的地是右京的尽头,以前遭到大蜘蛛的突袭、遇到大蜈蚣的那片地方。   虽然从那以後一直没有见到,可是那句耐人寻味的话,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要是蜈蚣蜘蛛它们现在出来倒省事了……”   他们穿过朱雀大道来到右京,走在两侧住家稀少的道路上。和左京比起来总觉得这里有些冷寂。具体原因他们也不太清楚,只听说过右京排水不畅,不适合建造住宅之类的传言。   小怪突然眨了眨眼睛:   “你,好像长高了?”   “嗯?”   小怪用後腿直立著,抬头看著不由得停下脚步的昌浩:   “嗯,果然是长高了。目光也看得远了。嗯,好好长吧。”   昌浩看著露出莫名喜悦的小怪:   “嗯,是吗?”   一边把手放在头上比试著。这麼说来小怪是从昌浩婴儿起就在看著他的,大概心境已经类似父亲一样了吧?   神秘失踪的事情最近突然不再发生,都城里的人也都渐渐安心了,前段时间夜晚不敢出门的贵族们最近恢复外出的人也渐渐多了。   不时和不知某家贵族的牛车擦肩而过的昌浩一行,在右京随意徘徊一阵之後,来到了一家被荒废的宅院前面。   大概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院墙已经残损不堪,各处都有坍塌,可以窥视到里面荒芜的庭院。夏天生长出来的茂盛的芒草乱蓬蓬地到处都是,对面的房屋看上去像是随时会倒的样子。   不经意地往里面望著的昌浩,突然发现趴在自己肩上和自己一样在往院子里看的小怪突然全身毛发倒竖,他吃了一惊。   稍过一会,昌浩也感觉自己背上突生凉意。   那里面,有什麼。   在那座房子里。   昌浩吞了口口水。他能感觉到极其危险的气息。不是妖怪,和一般的怪物发出的妖气完全不同的,凛人的气息。   小怪从院墙上跳了进去,昌浩也紧随其後。   在枯萎的芒草丛间穿行,露在外面的手腕和脖子不时感觉到被芒草划破微微的疼痛。   “回去後不上药不行了……”   一边叨叨,一边在芒草中前进,昌浩在荒院里小心翼翼地探察著。   是一座相当大的宅院。格欞上悬窗破破烂烂的,走廊上也全是。没有东西遮挡的厢房里积满灰尘和枯叶。   “这里,是谁的宅子?”   昌浩向远比自己多活了很多年,并且总是自称博学的小怪发问。小怪一边保持著警惕,一边在脑海中搜寻著开於这里的记忆。   “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惹恼了当时的天皇而被左迁的贵族。名字叫什麼来著,嗯……”   “左迁?是从朝中被撵走的意思吗?”   ”是的,听说好像在当地抑郁而终。在政治纷争中失败者的末路也真是可怜啊。”   虽然语气还很轻松,小怪的表情却充满紧张,凛人的气息愈来愈强烈了。   “……那个……男人……”   昌浩猛地回头。   寝殿的深处,有什麼东西存在。   凝神细看,黑暗中隐约看见一个灰白的人影。不是生者。   “……是鬼,相当厉害的鬼魂。”   能感觉他浑身散发著类似妖魔的气息。   小怪警惕地小声说。   那身影突然敏感地向他俩望过来。   昌浩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冷汗不停地流淌著。乱了套的脑子里只想到自己从记事起开始好像还从来没有遇上过恶灵呢。   怨灵周身四溢的纠缠著的气息就是叫做“怨念”的东西吧,带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和刺骨般的寒意。周围的温度都在急速地下降。   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从脚後跟升起的凉气不住往上升腾。   怨灵慢慢地移动身体,发散出的怨念彷佛是一种伸手可触的实实在在的东西。   “……可恶……那家伙……究竟在哪里……”   “那家伙?……”   昌浩轻声重覆一遍。   怨灵紧紧地盯著他。凹陷的黑色眼窝里没有眼球,空空的眼睛里有什麼不住的滴落著,是泪吧,黑夜一般颜色的,血泪。   怨灵一步一步走向昌浩,伸著瘦骨嶙峋惨白的手,尖尖的指甲指向昌浩。   “唔……”   小怪狠狠地踩了一下的昌浩的脚,这家伙已经被吓得呆若木鸡了。   “别发愣了,晴明的孙子!”   “别跟我说孙子!”   条件反射性的,昌浩像往常一样怒吼一声,然後深呼吸一口气,束缚住他四肢的力量似乎完全消除了。   因为怨念太过强烈,昌浩刚才一时不能动弹。本来在对穷奇的一战中受到削弱的灵力到现在还没有恢复。来到这里,正面受到激烈的怨念的袭击,抵抗不住也不足为奇吧。   必须当心的是自己。小怪咂咂舌头。回去後又要被晴明责备了吧。   “哎,算是自作自受吧。”   用昌浩难以听到的声音自语一声,小怪突然冲到前面,站在昌浩和慢慢逼近过来的怨灵之间,进入了战斗状态。   他的全身充满了紧张,白色的毛倒竖著,额头上花一样的纹样放出热和光。   身後的昌浩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状态,大概是小怪那句“晴明的孙子”起了作用吧。   今天没有带符咒出来,只用戴著手甲的右手结一个剑印,在面前摆好姿势。   风呼啸著,不光是因为季节的原因,寒气笼罩了整个府邸。   盯著摆好阵势的昌浩和小怪,怨灵又一次吼叫道:   “……那个男人……在哪里!”   昌浩皱起眉头,惊讶地看著怨灵。   “……那个男人?……是说这家的主人吗?……”   “早就死了哦,他在宫廷斗争中输掉了……”   小怪开口的一瞬,怨灵释放的怨念突然膨胀,带著强烈的物理性的力量向他们袭击过来。   突如其来的力量一下子将他们冲了出去,虽然芒草抵消了一些冲击,也只是稍稍一点安慰的程度,昌浩狠狠地撞在本已岌岌可危的院墙上,围墙顿时寿终正寝轰然坍塌。   “……好痛……”   背上和後脑都疼的厉害,苦著脸爬起来的昌浩又急急忙忙跑向院内,以昌浩为缓冲没怎麼摔到小怪已经快速地爬起来,返回原来的位置了。   昌浩冲著小怪瞪起眼睛:   “你可是把自己的安全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了啊。”   “非常时刻嘛,别放在心上。”   对於一脸若无其事的小怪,昌浩认真地考虑起了要不要上前一脚踢蛋这家伙。这时,怨灵的吼叫又开始了:   “那家伙,在‘内里’吗!”   他身上裹著的衣服翻滚起来,没有结发髻的散乱著的头发在风中倒竖著,完全是一副恶魔的模样。   昌浩的心完全不受自己的意志控制地狂跳著,浑身血液倒流,视线变得模糊,腿也有些站立不稳。   “昌浩!”   发现这些的小怪连忙喊他,可是昌浩已经在缓缓地往地上跪倒下去。   慌了神的小怪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昌浩身上,这时候怨灵却突然无声地消失了,只留下逼人的寒气。   昌浩一手撑住地面,好不容易才没有倒下去。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能看出他的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是因为受到那家伙怨念的攻击了?能站起来吗?”   朝关切地问著自己的小怪点点头,昌浩凝神看著已经凝固了的怨气,那里面已经没有那个可怕的怨灵的身影了。   “刚才,说过皇宫什麼的……”   “内里”,说的就是天皇所住的宫殿吧?   可是,内里已经在六月的那场大火中被烧毁,现场正在重建之中。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後宫里是有人,可是肯定不会有什麼有身份的男人的。白天另作别论,现在肯定是这样。   不管怨灵想要找的是谁,後官里应该肯定没有他要托的对象吧。   禁城里本来就是妖异众多的地方,为了防止有恶意的魔物进来而到处布下了法术。   “也许不会进得去吧……那就是之前所说的怨灵吧?”   “大概吧。”   小怪对昌浩的推测表示肯定。难怪,受到那麼强烈的怨念,那侍从和牛童不死才怪。连作为晴明继承人的昌浩都没能抵抗得住,浑身动弹不得。   昌浩把手放在胸前,连续深呼吸了好几下。感觉每次深呼吸之後身体都会轻松一点,手指虽然仍是冰凉,但是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   站起身来看看四周,昌浩皱起眉头:   “咱们该去把他找出来,消灭掉。”   有过一番修行的自己都会这样,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会为此送命呢。   可是,小怪却表示了反对:   “傻瓜,你看看你自己脸色苍白成那样,赶紧给我回去好好休息。”   “傻瓜!什麼傻瓜啊!降妖除魔跟脸色有什麼关系吗!”   --“回安倍宅去!”   突然响起来的声音好像没有经过耳朵直接灌进了脑子里一样。   昌浩有小怪同时回头,只见眼前出现一个高高的身影,是披著长布隐在黑暗中的**。刚才应该是一直隐身跟随在一旁的。   “那种程度的厉鬼不是那麼轻易就能除掉的,还是先回去休息才行--所以腾蛇才这麼说。   昌浩有些始料不及地看著**。小怪则闹情绪似的把头转向一边。**面无表情地看著昌浩。   “那与其说是怨灵,还不如说是魔鬼更接近。   所以小怪才让他回去的,什麼都不准备就去对决太过危险。   昌浩看了一眼小怪,他正把头扭到一边,後腿不停地挠著脖子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样子。   一边这样做,一边在心里嘀咕**这家伙多管闲事。--不过昌浩还没有那麼大的本事读出他的心事。   “……明白了。”   昌浩点点头,拎起小怪的脖子放在肩膀上转身而行。   “放下我,我自己走!”   “不,现在好冷啊,要用你的尾巴做围巾没有问题吧。”   两个人互相也不看一眼,不客气地说著话。   **轻轻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   重建的大内里。   白天工匠们在这里忙忙碌碌,可是到了晚上却是空无一人。   六月的那场大火夺去了不少人的性命,虽然已经进行过镇魂的仪式,可是工匠们仍是不愿意在晚上做工。本来如果可以点起火把连夜加班的话,肯定能省下不少时间和人员开支。   “虽然晴明大人来做过镇魂仪式,可是可怕的东西终究是可怕的啊。”   轻轻自语一句,年轻的舍人(侍奉并护卫贵族的下级官僚)叹了口气。   晚上有固定的巡视,每半小时敲打钲鼓,然後检查一些特定的地方有没有异情。   当朝的天皇现在已经搬到一条院去了,为了早日把天皇接回来,清凉殿和仁寿殿的再建工程是最急的。   地基已经打好,柱子也已经立了,屋顶也已经铺好,只差周围的走廊和栏杆还没有完工。   拿著松明四处巡视的舍人突然发觉清凉殿外的走廊上站著一个人。   “谁?”   他吃了一惊,就算是他自己除非有值班平时也根本不会跑到深夜无人的清凉殿这边来。   只有星星的一点清辉,周围仍是很暗的,可是那人却没有拿松明,独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让人觉得非常可疑。   这个舍人是一个第六感十分不敏锐的人,虽然因为性格细致常能发现问题,但是自打出生以来,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什麼非常现场,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幽灵和妖怪之类的东西。是即使脑袋上趴著小怪睡觉他也不会察觉的那种类型。   他把腰间佩带著的太刀握在手里,一步步向那个可疑的人走去。(说明:据我了解,严格来说,「佩带」指在腰间系挂武器等物   品;「佩戴」指在肩上、胸前、臂上系挂徽章、符号等   物品,书上的是错别字。)   “喂,你在那里干什麼!”   对他的低声询问,可疑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低头紧紧看著脚下,动也不动一下。   仔细看去,那人好像穿著灰白的狩衣(官服的一种)。可是别说配套的冠冕,连乌纱帽都没有戴,长而乱的头发披散著。   愈走近愈感觉到异样的气息。举著松明,舍人打出娘胎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的气氛。   冷得厉害,愈接近那人气温就变得愈低。   可疑人终於回头看了举著松明浑身发抖的舍人一眼。   借著松明的光看清了对方的脸的舍人一下子屏住了呼吸。那人的脸上,没有眼睛。苍白的脸上有什麼黑色的东西啪喏啪喏的滴落。   看著吓得动弹不得的舍人,可疑人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这个位置……是谁的地方?”   作为天皇所在的正殿清凉殿的走廊,只有被允许上殿的人才可以上去。而且位置也是固定不变的。   舍人的嘴唇颤抖著,却发不出声音,只听得到他的喘气声。   可怕的男子再次重覆道:   “这里是谁的位置!”   “……啊……”   舍人拼命的挤出声音。   “藤原……行成……大人的,是、是、藏人头(官职)的位置……”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好不容易说出这些,舍人便恐惧过度而昏厥倒地。从手上掉下来的松明火把在地上滚了一会便渐渐熄灭。   藤原行成。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男人漆黑的眼窝升腾起青白色的火焰。   “……藤原……”   对,是藤原行成。是这个名字。怎麼会忘掉的呢,这个可恨的名字。   终於想起来了。   “你等著!……”   他冷冷笑著,与此同时,全身涌出剧烈的怨念四溢开去,吞没了倒在地上的舍人。   终於让我找到了。   藤原行成,等著瞧吧,这怨恨,这诅咒,你就等著细细品嚐吧……   右大弁兼藏人头的藤原行成,这天在自己的府邸写了些东西後便睡下了。   他是大内重建的负责者,每天都要向天皇逐一报告重建的进展。   前几天为了准备迎接进宫的女御,赶时间完成了飞香社的重建。住进里面的是当今第一显贵、对自己一直颇为关照的左大臣藤原道长家的一个小姐。   好不容易按期限完成的飞香社,带著原木的清香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对此行成总算是可以暂时松口气了,可是离完全完工还有很长的距离。   他的工作当然不光这些,作为右大弁和藏人头还有还多要事,自己也感到有些疲劳。   比平时睡得早些的行成,突然在半夜醒了过来。   奇怪,这麼累的话,应该能一觉睡到天亮直到侍女来叫醒他的。   突然,挂在走廊和厢房之间的帘子剧烈地摇晃起来。帘子对面的格欞上悬窗是关著的,这时候突然咯吱咯吱响了起来,好像有人要硬撬开它一样。终於悬窗微微打开,有风从那里吹了进来。   是什麼东西?   行成一脸诧异地起身,一边想著要不要点亮灯台,一边茫然四顾--顿时呆住了。   黑暗中,有谁在。   在悬窗的对面默然站著,透过微微打开的缝隙盯著自己。   因为是在黑暗中所以只能看出大概的轮廓。风一吹,披散著的长发便像动物一样舞动起来。   行成只觉得有什麼苦涩的东西涌上喉头,席卷自己而来的空气像是带著刀剑一样刺骨,五脏六腑感觉到异样的压迫。   行成一边拼命地忍住恶心,一边盯著那个影子细看。   他比一般人要稍微敏感些,虽然不能感知到小怪的存在,但是走到死过人或者妖怪云集的地方时会感到不舒服,不过他还没有真正遭遇过妖怪或者幽灵。感到不舒服的话离开让人不舒服的地方就会自己恢复。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所以这一次,是行成第一次看到死灵。   可怕的身影伸手攥住悬窗,弥漫的冷气使行成周围的温度降到了冰点以下。   行成吐出的气息变成了白雾。吸进肺里面的空气冷得要将肺冻僵,从他的内部侵蚀著他的身体,难以忍受的头痛袭来,从脑袋内部彷佛要贯穿太阳穴一样的疼痛无休止地折磨著他。   难以言说的痛苦让他抱著脑袋缓缓倒了下去。唇间发出不成语句的呻吟声。   “……不可饶恕……绝对不可饶恕……”   从地面传来的声音撞击著苦苦喘息的行成的耳膜。   低头看著他挣扎的样子,怨灵一边流著血泪,一边冷笑著。   “就这样痛苦吧……痛苦吧……”   还不够,这怎麼够呢?你还活著!   是你,都是你害得我身体毁灭,再怎麼憎恨再怎麼仇恨都不足够。   痛苦吧,煎熬吧。然後--   “像满月渐亏那样的,一点一点夺走你的生命!”   第五章   外面已经是傍晚了。在太阳西坠之前,东边的天空有些发蓝。很大的一颗星在东边的山边闪耀。   让小怪骑在肩膀上,昌浩朝安倍宅邸走去。脚步沉重,无精打采。   “打起精神来吧。”   “嗯……”   小声地回答道,但是表情还是很阴沉。小怪叹了口气。   “……心中有说不出的烦恼确实很痛苦吧。”   点了点头,昌浩看了一眼小怪。不知为什麼,小怪的这番话中所包含的东西格外地让人觉得很沉重。   “小怪你也有这种烦恼吗?”   小怪从正面定定地看著他。眨了一下眼,晚霞色的眼睛一瞬间有些动摇。   “---啊。”   (说明:据我所知,破折号「--」应是只占行文中两个字   的篇幅,但书里的却是三个字「---」。   嘛,我就先跟著书,在这儿说一下便好。下同。)   轻轻地眯起眼,小怪的思绪飞到了很久以前。   “……当然有了。我可比你活得长多了。”   “但是,爷爷肯定知道吧?因为什麼都瞒不过他的。”   无意间所说的话。对昌浩来说晴明是捉摸不透的老狐狸,能够洞穿一切事情。好像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所以昌浩所不知道的小怪的事情,他肯定知道吧。   小怪沉默了。昌浩把他的沉默理解为肯定,果然爷爷是令人捉摸不透的老狐狸,不由得再次深切体会到这一点。   敏次所住的宅院在右京,六条大路和西坊小路的附近。他们家并不很富裕,既小又旧。离皇宫还有一段距离,所以上班还挺费时间的。大概要昌浩的时间的一倍吧。   安倍晴明的儿子安倍吉昌,是能进入当代前五位的有能力的阴阳师。那个吉昌命令他去结设保护行成的结界,敏次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吉昌觉得要是敏次的话肯定能够办到,所以才这样说的。换句话说是承认了敏次的实力。   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儿子。被认为是下一代阴阳寮的统领的吉昌。   今天由於凶气太重所以只能结退魔结界驱除怨念。准备好道具,施以完备的驱魔法,肯定能打倒这个怨灵。   必要的是完全的准备,和豁出性命来的心理准备。那对只靠沾家族的馀光的昌浩来说是不可能具备的吧。   “因为是最小的孩子,肯定晴明大人也很宠爱吧。但是不要以为这到社会上就能行得通。”   如果问昌浩本人的话,他肯定会立刻大声否定道“不对!你们对爷爷抱有太多幻想了!”。但是敏次本人却很认真地这样想。   要是输给那个沾祖父馀光的家伙的话,那怎麼能忍受得了。自己一直到现在为止可是呕心沥血地努力过来的。   沿著完全黑下来的西坊小路往南走的敏次,突然感觉到被一种异样的空气包围,不由得停住脚步。   往周围看了一圈,一个人影也没有。很少出现妖怪,一但威吓一下就会逃走的。但是现在连那个也没有。   敏次拼命压抑住像早钟一样砰砰跳的心脏,朝四周环视了一圈。   北风吹动白云流动,冬天的夜空是湛蓝的颜色,点缀夜空的繁星闪烁。   敏次看不到,那个夜空有奇妙的晚霞一样的东西在扩散的样子。白色的沙尘被风吹起而飘舞,覆盖住天空的样子。因为他不具备看到妖魔的灵力。   笼罩著四周的恐怖的怨气,敏次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和包围了行成家宅邸好几重的怨气很相似。不,可以说就是那个怨气。   “……不要坏……我的好事……!”   好像从地底下传出来的低沉的怒吼声传到耳边。   敏次不由得屏住呼吸。不知何时起,眼前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怨灵。   怨灵用深陷下去的燃烧著灰白色火焰的眼睛死死盯著敏次。脸颊上描著黑色的筋。从好像死人一样面色的脸颊一直延伸到下巴的那些筋,在啪嗒啪嗒地滴下来。   呼吸几乎都快停止了,可是敏次还是勇敢地振作起了精神。如果这时候害怕的话就没法降伏它了。没关系的,头脑中有的是知识。   把搁在袖子里的念珠缠绕在手上,敏次双手结印。   首先是驱退魔法,然後是降服魔法的咒语。镇定点,我一定行的。   “你特地现身的话,那我也省得去找你了。受死吧,怨灵!”   随著一声怒吼,咒语的唱咏响彻四周。   “怨灵哟,凶物哟,立刻回还,回归原处!”   怨灵一下子僵硬了,好像在忍住痛苦似的扭曲著脸。   “无形之弓哟,千代之神的神弓哟,放出的神弓,以妖怪为目标,射吧!”   逐渐高扬的清冽灵气化身为无形的弓,朝妖怪射去。   (乱入:「妖怪」?怨灵也是妖怪吗?)   (说明:「清洌」指清澈;「清冽」解清而冷。我不知书中   想说的是哪个,如果错了,还望见谅啊。)   接著那个弓深深地扎在怨灵的眉间。   “哇哇哇哇哇………!”   (乱入:……省略也应当是占行中两格而已,书中怎麼又是   三格的?算了,大家都知道便好。下同。)   怨灵的惨叫在回响。怨灵用双手按住额头,痛苦地滚来滚去。   “成功了吗!”   在敏次确认成功的一瞬间,怨灵突然停止了扭动。   第六章   沿著堀川走的昌浩突然感到一股危险的气氛停住了脚步。好像被什麼牵引似的抬头看了看南方的天空。   “……刚才那是什麼?”   小怪好像也感受到了同样的东西,小怪的声音有些僵硬。昌浩摇了摇头。   “不知道。”   称之为预感吗。不,还不如说是直觉合适。   说不出的什麼东西,好像一直贯穿脑髓,煽动起一种焦躁感。怎麼也镇定不下来。   “是心理作用吗。或者说莫非行成大人出了什麼事……”   昌浩以指按唇苦苦思索。担心。也许最好是去行成的宅邸一趟吧。   看著不知如何是好的昌浩,小怪问道:   “你怎麼看?行成出了什麼事?”   昌浩皱起了眉头。小怪让他用直觉回答。小怪好像比昌浩本人更相信昌浩。   不被旁枝末节所干扰,比起思考来脑子里先冒出的的结论是什麼。   “--不是行成大人。应该是别的地方所发生的什麼事情。”   那麼,小怪说完从昌浩的肩膀跳下,在前面引路。   “先回家占卜一下再说。比起瞎猜就行动,这样效率会高很多。”   确实小怪说的对。   昌浩跟在小怪後面跑了起来。   气喘吁吁地从大门穿过,打开板门,把鞋子半脱半扔出去,小怪和昌浩喧闹地朝房间走去。   听到动静的彰子从里面露出脸来的时候,两人都已经进去了。   “……啊。”   看著扔得到处都是的鞋子,彰子叹了口气,认真地把鞋摆好。前脚尖那儿沾了些灰,也帮他拍掉。   彰子把沾在手上的尘土抖掉,然後往昌浩的房间走去。   “昌浩?”   打开板打往里一瞧,小怪正跳起来在空中咬住昌浩扔出去的乌纱帽。一个转身用完美的姿势著地的小怪,发现了彰子的存在,扬起脸问道:   “哦,彰子,刚才怎麼样。我是不是很帅啊?”   “小怪,你的身体真的很轻盈啊。”   在感叹著的彰子身後,还有一个隐身的**。和坦率地感叹著的彰子不同,**在想别的事情,但是没有说出来。   昌浩把直衣脱掉换上狩衣,一边动来动去把头发放下在後面扎起来。一直在忙活的昌浩突然意识到了一道视线,转过脸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哇!”   彰子已经习惯了这样如字面所说的跳起来的昌浩。   “你回来了。”   微微一笑,然後收拾起扔在床上的直衣,跪在那儿开始认真地叠衣服。   慌张的是昌浩。赶快过去伸出手要拿回直衣,但是,彰子不给。   “露树大人说了,昌浩你不会叠衣服立刻就会起皱的。”   “哎,母亲大人竟然说这种事。”   “确实如此确实如此,交给彰子是明智之举。”   连小怪都和彰子一夥了,昌浩已经没有胜算了。   把手按在额头上,深深地叹了口气,摆出一副已经放弃的表情转向六壬式盘。   彰子一边灵巧地叠著衣服一边笑道:   “今天啊,我去了市集。”   砰的一声。   “嗯?”   小怪抬头一看,昌浩保持弯腰伸手的姿势僵硬在那儿了。脚边式盘掉落。从那个姿势可以推测拿上来的式盘又掉落了。   小怪在心中小声嘀咕道。那东西可够沉的,要是砸在脚上的话连骨头都会轻易地碎掉的。   昌浩用好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样的动作缓缓地转过头来。   “……市集?”   “是啊,但是,晴明大人命十二神将之一的**跟我一块去的,所以用不著担心的。”   昌浩对爽朗地笑著的彰子乾笑了一下作为回应。   “啊,这样啊。**啊。那真是太好了。”   把式盘拿起来,昌浩把它放在书桌上然後坐下来。在他旁边,彰子一副很好奇的样子凑了过来。   “然後呢,我在市集上买了样东西回来……”   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纸包递过来。昌浩歪著头接过纸包。   另一方面,在稍微靠後的位置一直在看著的小怪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盘腿坐著的**。顺便说一句**还是隐身的。昌浩和彰子虽然看不到,可是瞒不过同族的小怪。   “怎麼了?”   **没有说话只是动了一下眼睛。视线的著眼点是那个纸包。一看就明白那是什麼了。   昌浩问道:   “这是什麼?”   展开的纸包里装的是橙色的椭圆形东西。好像见过但是一下子想不起来是什麼。   “这是杏乾啊。昌浩你没吃过吗?”   “杏我倒是吃过几次……但是,没吃过杏乾。”   昌浩伸手拿了一个杏乾,放入口中。虽然很乾燥可是仍然很柔软,咬下去,甜甜的酸酸的味道在口中扩散。   “…………”   大口大口地吃著杏乾的昌浩,不停地默默往嘴里运杏乾。彰子觉得有些好笑似的一直在笑。好像很合他的口味的样子,真是太好了。   “真好吃啊。我竟然不知道有这麼好吃的东西。”   一下子往胃里填了五个杏乾的昌浩终於开口说了一句话,彰子双手叠在胸前。   “露树大人说可以随便买些喜欢的东西,所以我才买的。”   “嗯?”   把手伸向杏乾想继续拿的昌浩,被迫停住了手。   “小怪咱们一直叫他小怪,所以**我想叫他小六的话可能会显得比较亲密,你觉得怎麼样啊?”   “……啊?”   昌浩无语了。   另一方面,一直在後面微笑著听他们说话的小怪也瞪大了眼睛。   “……小六?”   抬头看了一眼**,平常总是面无表情的脸让人觉得现在好像有些痉挛。小怪立起身,默然地拍了拍**的肩膀以示安慰。   昌浩也沉默了一会,听到手里拿著的杏乾掉地的声音终於回过神来。   “哎呀……这个啊……”   “可是小怪我们不都是叫他小怪吗?”   听到彰子的话,昌浩立马反驳道。   “小怪是怪物所以才叫小怪的。但是不管怎麼说叫**为小六我觉得不太合适。叫小怪为小怪倒还说得过去。”   “等一下,你这种说法我可不能置若罔闻哦。”   此时小怪也插了句嘴,可是被完全忽视了。   “**就是**。不是和他本人很相配的名字吗。爷爷经常说本来名字这种东西就是最短的咒语。”   “既然这样的话就不要叫我小怪了。”   小怪又插了句话,这次是被彰子无视了。   “小怪就是小怪。可是我觉得叫小六很可爱呀。”   “这并不是可不可爱的问题。还是别叫那个**为小六吧。我觉得叫**就挺好。”   昌浩一直不停地在劝她打消这个念头,彰子一副不情愿的表情。   “可是小怪就叫小怪嘛。”   “小怪他是怪物,所以才叫小怪的。”   “我可不是怪物!”   小怪叫了起来。可是这次仍然被很乾脆的忽视了。   彰子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你能明白我真高兴。”   “别这样就算完了!”   小怪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呐喊,仍然被昌浩和彰子无视了。他们开始继续悠闲地吃起杏乾来。   小怪低著头肩膀在不停地抖动,这次轮到**默默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後背。虽然面无表情,可是黄褐色的双眸里流露出来的是同情的神色。   一直在看著小怪呐喊的**突然抬起头。小怪意识到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地眯起了一只眼。   “怎麼了。”   “晴明在召唤。”   **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小怪用严峻的目光目送他出去。**是听从晴明的命令才暂时跟随著昌浩的。可是现在召唤,肯定是发生了什麼事吧。   “……然後呢?”   昌浩和彰子的对话从左耳进又从右耳流出去。   “天空,有些奇怪。”   摇动白色的长长的耳朵,小怪瞪大了眼睛。   “天空?”   回问的昌浩的声音里也带有惊愕的意味。彰子点了点头。   “不知为什麼有些像白色的霞一样的东西挂在天空,……看起来好像一层薄冰。”   坐在书桌前的晴明,感受到旁边出现的气息,回头看了一眼。   “好像发生了奇怪的事。”   **用沉默催促晴明说下去。但是回应他的却不是晴明。   “天空,被一些危险的气所覆盖。好像在等待什麼然後一起发作似的。”   **把目光投向墙边。   和他同为十二神将的青龙,和平常一样一副不高兴的表情,抱著胳膊倚在墙边。   “从几天前开始扩散的……终於,覆盖了整个天空。”   “西方所生出的危险的气息也让人放心不下。”   **向一副严峻表情的晴明询问道:   “白虎和朱雀呢?”   “根据太阴读风象所得出的结果,好像还需要一些时间。”   太阴和白虎同为风将。可以送风,还可以阅读风象。向晴明传达被风封印住的白虎的意思,是太阴现在的职责。   接受晴明的命令去了西方的两名神将现在仍然没有回来。应该正在调查那儿发生了什麼情况吧。   晴明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峻,叹了口气。无论占卜了多少回,总是没有确切的结果。很少出现这种情况的。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是有人在故意干扰占卜一样。”   皇宫内和行成那儿所出现的怨灵也让人放心不下。占卜里没出现那个怨灵。不,应该说是显示怨灵的徵兆以扭曲的形式出现,无法正确地读出来。   充满整个屋子的静寂被毫无起伏平静的声音打破。   “……彰子小姐也说过同样的话。说天空有点奇怪。”   “哦……”   发出感叹的声音的是晴明。   “阴阳寮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不愧是,异乎常人的能够看出鬼怪的灵力。”   朝轻轻笑著的晴明点了点头,**稍微歪了一下头。   “那样的才能,也许一百年才会出一个。你的孙子也许都不及她吧?”   “你说昌浩啊。他是不单能见鬼还能除鬼的术士,所以那个程度的灵力正好。”   瞥了一眼好像在喉咙深处偷笑的晴明,一直沉默著的青龙不高兴地瞪了一眼**。   “---你现在已经跟了彰子小姐了吗?”   “你这种说话方式好像有语病哟。”   **坦然地避开像刀刃一样锐利的视线。青龙狠狠地说道:   “你到底是谁的属下?”   “我觉得我还是晴明的属下。”   “可是,却跟著彰子小姐。”   “这我也不否认。”   (说明:书上其实是「否定」,但我觉得听著彆扭,就改成   「否认」了。)   看著两人的对话有些形势不妙,晴明暂且沉默著听著。他旁边还有十二神将之一的天一也在。天一也是屏息凝气,脸上略显忧愁之色。   青龙的口吻很激烈。   “你听那个小孩子的命令吗?”   “你是在说昌浩吗。本人听到了肯定会反驳说‘别说我是小孩子!’的,大概。”   冷冷地瞪了一眼插嘴的晴明,青龙再次用冷冰冰的目光凝视**。   “**,你真够蠢的,竟然被腾蛇给感化了!你竟然会听晴明以外的人的命令……!”   “这也用不著生气吧。真是个不懂通融的家伙。”   晴明露出一副对他很无奈的样子。但是青龙这次仍然完全无视晴明。即使把晴明当成唯一的主子,可是性格暴烈的青龙不懂得客气和给人留面子这种事。   **用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无视青龙那简直要射杀人一般的锐利目光,双腕在胸前交叉。   “………也并不是命令。”   “什麼?!”   看著差点爆发的青龙,**用超然物外的态度说道:   “只是被请求这麼做而已。”   被虚晃了一招,青龙大失方寸,一瞬间不知说什麼是好。作出反应的是觉得很好玩似的浮现出微笑的晴明。   “哦?不是命令,而是请求。”   **点头称是,继续用没有起伏的平平的声调说道:   “被人家这麼拼命地请求,我也不好推辞而已。”   确实是这样啊。晴明好像觉得很有意思似地笑著,回头看了一眼青龙。   “据说事情就是这样啦。实在很像昌浩的风格,你不觉得吗?   宵蓝?”   青龙悔恨地咋了一下舌头,就那样消失了。   晴明噗噗地笑了一阵,然後转向**,表情变得很严肃。   “你先跟昌浩一段时间吧。我最近总觉得心绪不宁。”   **点了一下头,一边站起来身一边眯著眼睛。   “--但是,我觉得必要的时候会跑到你这边的。”   他的主人是晴明。   **隐身之後,晴明问在旁边的天一。   “……担心吗?”   天一也用微微一笑回应在轻笑的晴明。摇了一下头。然後她像一阵烟一样消失了身影。   晴明叹了口气,视线落到了书桌上。   书桌上放著经常使用的六壬式盘。无论占卜几次,总是不能明确显示出未来的发展态势。   第二天,出去上班的昌浩接著昨天继续抄写今天要写的《阴阳寮本月月历》,兴致勃勃地在准备纸张。   “今天要写四十张。这样的话这月的份就可以结束了吧……?”   和昨天的份加在一起数了一下,昌浩侧头思考。和平常一样在他旁边的小怪用前脚确认了一下。   “应该差不多吧。今天只需要写这些吧。”   “嗯。比起忙得要命的时候还是清闲点好……啊。”   昌浩突然稍微提高了声音,小怪条件反射般地抬头看了一眼。   是敏次。但是,不知为什麼觉得和平常的敏次有些不太一样。   昌浩暂时思考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什麼,眨了一下眼。直衣的颜色,有点太淡。平常上班所用的直衣,年轻人是深颜色,年龄愈大颜色愈淡,敏次平常都是穿很鲜艳的直衣的,可是今天穿的是极其淡的浅灰色。   而且。   昌浩很惊讶地皱起了眉头。   敏次的脸,很奇怪的一点精神都没有。面无血色,嘴唇看起来竟然呈现出紫色。 八_ 零_电 _子_书_w_ w_ w_.t _x_t _0_ 2. c_o_m   “到底怎麼了……身体不太舒服吗?”   “由於不太习惯降伏妖怪怨灵的工作,有些累著了吧?”   “说是降伏怨灵,可是并没有真正的降伏哟。”   那只能说是挡一时之急。实际是亲眼所见的,和昌浩重新结设结界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如果单单因为这点小事,是不可能让灵力损耗到身体出现异常的程度的。   但是,昌浩突然对自己的想法说等一下。   “……怎麼样。果然还是有些疲惫吧。敏次大人好像迄今为止都还没去过现场呢。”   “啊啊,和你正相反啊。……可是他这气也损耗的太厉害点了吧。”   小声嘀咕的小怪突然觉得正好趁此机会问昌浩一个问题。   “昌浩,我问你,说起来普通的阴阳师,你第一个想起来谁?”   “普通的?嗯……成亲哥哥吧……不对,是叔叔吧,或是父亲,昌亲哥哥也是……”   “等一下等一下。”   挡住了要是不管他会继续列出一大堆人名的昌浩,小怪直立起身体,追问道:   “我说的可是普通的阴阳师哟。你听好了,是普通的,普通。安倍一族的哪一个普通了你说。”   “啊,不普通吗?”   小怪把想说的话压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怪不得。这家伙所认为的普通就是一流啊。果然不愧是阴阳一族纯粹的血脉。   也就是说昌浩的标准就是只有晴明才是一流。但是在普通人看来,晴明并不是一流。   而是超一流。   确实这样的话,也让人难免不仇恨嫉妒他。小怪突然想到我是不是该对敏次稍微表示一点同情啊。   说起来这个敏次,正越过昌浩也没有打招呼就朝阴阳寮最里面走去。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稍微停了一下脚步,用恐怖的目光瞪视著小怪。   本来打算同情他的小怪,由於他瞪视过来,所以决定还是不同情他了。对这样瞪自己的家伙表示同情心,小怪还没有宽容到那个份上。本来嘛,看不起昌浩而且一直对昌浩冷言冷语的家伙,根本就没必要同情他。   小怪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歪头想了一下。不知为什麼脑袋後面好像冻住了一样。   “……小怪,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昌浩有些僵硬的声音传过来,他好像也感受到了同样的东西。   两人视线相对,好像觉得有地方有点不对劲。到底是什麼呢。   昌浩瞪圆了眼睛。小怪用後脚把床踢倒。昌浩也紧随其後追了出去。(说明:书里头的确是「床」没错,请不要问我为什麼阴阳寮里   会有床的,我不知道。)   敏次,刚才瞪了一眼小怪。   “为什麼他知道小怪在那儿呢?!”   小怪的样子如果没有什麼特别的事一般不会显现出来的。能够进入眼帘,除非是出於小怪自己的意志,或是像昌浩和彰子这样具有异於常人灵力的人才可以看到。只能是这两种。当然,人类以外的妖怪们并不在此列。   敏次向阴阳寮的最里面走去。他的目的地是放置著各种施法用具和禁止带出的书籍的漆箱。板门那上著锁,如果没有阴阳寮最高级上司的命令是不允许进去的。(说明:「漆箱」……我真的不知道为什麼一个「箱子」可以成   为「目的地」的……是「漆黑的箱房」的简称吗?还是   错别字了?如果有人知道的话请告诉我,谢谢。)   昌浩和小怪看到敏次身影的时候,他正站在板门的前面。把手放在锁上,念了一句什麼。   “敏次大人,你干什麼呢……?!”   昌浩声音不由得变得粗暴地质问道。小怪突然跑到敏次和昌浩的中间,把昌浩推出去。   “小怪?”   惊讶地询问道,昌浩突然移动了视线。   敏次越过肩膀回过头来看昌浩。慑人的目光。黑色的眸子像被冻住了一样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   简直就像是傀儡。   敏次过了一会单单牵起嘴角阴阴地笑了一下。   昌浩觉得浑身发冷。他并不是会有这种表情的男人。但是,昌浩见过这种表情。这种恐怖的氛围。一直隐藏在他内部的东西开始慢慢发射喷射出来。   如果碰到的话简直会引起冻伤一般的冷冰的、强烈的、凄绝的怨念。如果接触到一点点都会让普通人倒下去,如果不小心的话甚至会让人丧命的怨气。   昌浩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昨天突然掠过脑海的预感。感到好像发生了什麼事。并不是发生在行成身上的,发生在谁身上的呢----   “敏次大人……附身……!”   那个怨灵已经完全附身了。无论**还是灵魂都已经被它给控制了。敏次的灵魂被怨灵的怨念五花大绑地束缚住了,一直封印到最深处。   “怪不得。懂得各种法术的阴阳师的身体啊。是能够隐藏怨念的最好的对象。”   小怪额头上的图案发出鲜红色的光来。   一瞥小怪,敏次用右手结了一个刀印,横扫过来。怨念之刀伴随物理性的冲击,砍在了小怪的身上。   尽管已经摆好架势了,小怪小小的身体还是被弹了出去。昌浩惊愕了。   “小怪!”   敏次接著放出的第二刀袭击了昌浩。昌浩立刻喊道:   “我身非我,神之宝盾,护我全身!”   咒语产生出的无形的盾把刀弹回去打碎了。   敏次凄惨地笑了一下。人类竟然能露出这麼恐怖的表情来,昌浩感觉到脊背从上到下游走著一股恶寒挥之不去。   突然,敏次瞪大了眼睛双手抱住头。一边低低地呻吟脚步踉跄。好像在忍受著痛苦不停地喘著粗气。好像与此呼应似的,笼罩著的怨念也变得稀薄了。他突然跑到了偏殿。   “敏次?!”   昌浩也立刻跑到敏次的身边。但是,敏次用手狠狠地把他推开。   脚下一绊朝後摔倒下去的昌浩立刻跳了起来。   “快逃……!”   听到这个在耳边回响的声音,昌浩猛然扬起脸来。敏次的脸一边在忍受著痛苦而扭曲,一边在瞪著昌浩。那个样子好像在拼命地想杀死互相仇恨的对手一样。   他一边缓慢地站起身来,一边重复刚才的话。   “赶快……快逃……!”   “哎……?”   昌浩的眼前,突然滑过小怪的身影。小怪摆出全力以赴的架势,然後一边催促昌浩退到後面去。   “这个怨念加上阴阳法术,比较麻烦。昌浩,你赶快离开这里!”   “可是!”   敏次朝说话的昌浩高声怒喝道:   “快走!”   一下子屏住呼吸,昌浩凝视著敏次。   他,在战斗呢。和那个进入身体的怨灵在战斗。可是,怨灵的力量很恐怖。敏次无论怎样修行并掌握了灵力,充其量也高不到哪儿去。   敏次自己好像也明白这一点。他虽然在痛苦中,可是却露出了既像微笑又像苦笑的笑容。   “快走……,你要是有什麼三长两短的话,……我实在对不起……吉昌大人和晴明大人……”   因为你是他们的血亲,是最受宠爱的孩子。   “……从最开始……一直对你……抱有很大期望……,因为你是安倍家族的……最小的孩子……,但是……”   昌浩咬紧了嘴唇。立剖请假不去上班,请很长的假,说做什麼了都没有,又只不过是在京都里晚上乱走。但是,谁也不去怪罪。行成和左大臣都很偏爱,实在让人嫉恨。   单单因为是安倍家最小的孩子。单单因为是安倍晴明的孙子。但是,即便如此。   “不能让你受到伤害……肯定……大家都会很难过……大家会很惋惜……,所以……快点逃……!”   藤原敏次这个男人很认真,讲公平。对了,刚进阴阳寮的时候对什麼都不懂的昌浩第一个打招呼的就是,敏次。   “……呜……,……哇……!”   敏次好像在苦苦地挣扎,忽然仰头看天,两手也啪地垂下。然後用冷冷的目光盯著昌浩。   小怪咋舌。   “被完全吞下去了吗……!”   这次敏次的灵魂真正的完全被那个怨灵所放出的怨气困住了。   “…………不要坏我的好事。”   低低地呻吟,敏次--附在敏次身上的怨灵怒吼了一声。   “我要杀了行成……!让我身败名裂,最後把我逼到绝境的那个男人---!”   突然怨念的洪流开始奔腾,有些失神的昌浩那小小的身体像球一样一下子被弹出去了。昌浩被弹到栏杆上,失去了神智。   “昌浩!”   高声大叫的小怪眼睛里燃烧著怒火。鲜红色的斗气迸发,现出了颀长身影的本相。   把昌浩护在後面,红莲一边瞪视著敏次一边举起右手。腾起的火焰是灼热的地狱里的业火的预兆。   但是敏次泰然地摆好姿势。   板门上的锁碰到迸发的怨气一下子粉碎了。由於冲击板门有些龟裂,一拍就碎成粉末了。   突然起了一阵风。放在漆箱上的摆放整齐的各种书籍被风扇动,在昏暗的房间里四处飞散,一片狼藉。垂下的纸也被切割成碎片,就连绳也被切得粉碎。收拾好的施法道具也乱七八糟地掉在床上。由於冲击什麼东西破碎的声音不绝於耳,敏次一边看一边冷笑。(乱入:又是「床」……难题平安时代流行在工作的地方里摆设   睡床,方便员工休息眯盹儿的吗?)   “怎麼样,魔怪,你能挡得了我吗?”   “呜……!”   红莲使劲地咬著嘴唇。必须阻挡的东西有太多了。如果对方是妖怪的话,一定用地狱的业火捉住,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烧死就完了。火焰能够净化任何东西。可是,红莲面前的却不是妖怪。虽说是被怨灵附身,可是毕竟是一个活人。   以前,在去黑暗中的贵船的时候,他要攻击那儿的神官和官司们的时候被昌浩阻止住了。小怪,不能伤害人哟。那个叫声现在还在红莲的耳边回响挥之不去。   红莲额头上装饰的金冠发出不太耀眼的光芒。那是别的神将都没有的,只有红莲被晴明施加的封印的证明。   红莲浮现出自嘲的微笑,无论是昌浩还是晴明,为什麼你们要下那种命令呢。不要伤害任何人,这种让人为难的请求,为什麼非得让我做到呢。   过了一会,敏次眯起了眼睛。   “……啊啊,我认识你。我可知道你。”   慢慢地指向红莲,敏次说道:   “你的手,被罪恶所污。没错吧……!”   红莲的心脏好像被冰冷的手指一下子捏碎了。凝视著愕然瞋目的红莲的敏次,继续说道:   “这样啊,这样啊。背负著永远不能消失的罪恶,你还有脸活在世上啊?”   “…………你在说什麼!”   发出的怒吼冷得让人恐惧。红莲的右手上生出火焰,火焰逐渐暴涨在风中摇摆。   被夹在风中灼热的气息击打脸颊,昌浩的睫毛微微颤动。   突然浮现出的神智,还有些不太清楚。   睁开朦胧的眼睛的昌浩,看到面前颀长的身影感到很安心。太好了,红莲在。   在模模糊糊的思想中,红莲的敏次的对话钻进耳朵。   你的双手沾满了罪恶。   “……罪恶……?”   无意识中的微弱声音,从昌浩嘴中漏出来。   明确的能够看出来红莲的双肩在抖动。回过头来看昌浩的金色双眸。   冻结了的眸子。好像在害怕什麼,好像在恐惧著什麼。   第一次看到这种目光的红莲。   “红莲……?”   支起胳膊拼命想站起来,昌浩由於惊讶皱起了眉头。到底发生了什麼……什麼?   昌浩和红莲的意识都飘离了自己。这些并没有逃过怨灵的眼睛。   强烈的怨气化作龙卷风袭击二人。怨气生成的刀刃轻易地割开红莲的肌肤。昌浩的直衣也化成碎片,全身染满了鲜血。   “……………!”   抬起胳膊想躲避袭击的昌浩突然感到龙卷风停了,於是站起身来。红莲也翻起身。   敏次的身影突然消失。   与此同时昌浩耳边突然响起很多声音。   “---这一片混乱到底是怎麼回事……!”   为什麼一直到现在才有人接近呢。明明有那麼强烈的怨气和那麼大的响动。   “是张了结界吗?”   悔恨地咋了一下舌头,红莲化身为小怪。   敏次为了在事件结束之前不被任何人发现,施了法术。但是昌浩在这个法术完成之前就侵入了那个领域。   跑过来的阴阳寮的职员们发现漆箱的惨状和浑身伤痕累累的倚在栏杆旁的昌浩一片骚动。   “安倍大人,这到底是怎麼回事?!”   “这到底是……”   “仓库,不能打开的仓库被打开了!”   被几个人连声询问昌浩正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的时候,突然听到进到里面的一个人痉挛一般的惨叫。   “诅咒的玉,丢了……”   “……那麼……”   安倍吉昌不知该说什麼好。凝视著眼前正在包扎伤口的最小的孩子,苍白著脸询问道:   “你说那个敏次,被怨灵附身了。”   昌浩默然地点了点头。   阴阳寮的一角。大多数人都在忙著修复被弄坏的漆箱,除了他们俩没有别人。   那个漆箱,不能打开的仓库是一片狼藉的惨状。而且,其中被称为绝对不能拿到外面去的令人恐惧的诅咒之物“诅咒之玉”消失了。   和敏次一起。   昌浩的脸很苍白。消失的诅咒之物是具有很强灵力的勾玉。据说如果使用那个的话百分之百可以杀死要诅咒的对象。   当然这也需要相当的法术。可是操纵起那个怨灵的怨念加上敏次的法术,应该不会太难。   **说过。那已经差不多可以说是怪物了。   昌浩把裂开的部位包扎好,直直地盯著吉昌。   “----父亲大人。”   看著默默地回头的父亲,昌浩浮现出了苦笑。   “我,真的是一个很不认真的阴阳寮的官吏吧?”   吉昌不知道儿子突然说这些是什麼意思,有些不明所以然地瞪大了眼睛。昌浩眨了几次眼。   “立刻就请假。忙的时候甚至还请过一个月的假,也不加班每天早早地回去。旁边的人看著,肯定会很生气吧?”   但是,心怀不满的阴阳寮的年轻人中,一直袒护昌浩到最後的是敏次。也正因为如此,当他看到不为人知的在夜晚的都城徘徊的昌浩的时候,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所以才开始夹枪带棒地讽刺昌浩吧。   “……觉得出人头地好像没什麼希望,也想通过努力来挽回一下,好像还是不行的样子。”   昌浩朝父亲低下了头。   “我想寻找敏次大人,想去救他。所以在事情了结之前,请允许我请假。”   又听到了要请假的申请,吉昌暂时沉默了一会。   并不是因为吉昌是父亲所以昌浩的请求就可以通过。不管怎麼说,正因为是亲人,所以家里的其他人对昌浩的态度都比阴阳寮的其他人严厉。但是昌浩为什麼要这样做,吉昌已经从父亲晴明那里听说了原因。   所以吉昌才同意了他的请假。即使知道以後儿子的立场会变得更加艰难,关於这个吉昌比谁都清楚。   仰头看了看天井,吉昌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该怎麼跟上头说呢?”   吉昌好像真的很苦恼。小怪插话道。   “那不很简单吗。你直接说晴明派他跑腿去了不就得了吗?”   吉昌用很疑惑的目光看著倨傲的小怪。   “……果然这样就行了吗?再怎麼说……”   “可以通过的。”   小怪斩钉截铁地说道:   “如果是那个晴明的命令的话,不管什麼样无理的要求都会被答应的。还不如这样说,你一定要让它通过。”   昌浩差点倒下去。但是硬撑著站稳了身子,朝小怪疾言厉色地反驳道:   “小怪,你竟然敢对父亲大人用这种口吻!”   昌浩实在生气他那种自以为是的态度,但是吉昌本人却很无所谓的样子。   “我明白了。那麼,我就这样对上头禀明。”   然後吉昌把目光转向小儿子。上了年纪才得的孩子,所以也特别宠爱。   听说这个孩子是稀世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後继者的时候,吉昌比谁都吃惊。   他能负担这个重担吗,真的图问题嗦。实在是很担心。但是这个孩子却如晴明所说身藏强大的力量。   昌浩抓住小怪的脖子,站了起来。   “那麼,我先退出去了。其他的事就拜托了。”目送著快步走出去的小儿子的背影,吉昌突然想到。   如果将来还会出现这种情况的话,最好还是从现在就采取对策。不如乾脆自己做阴阳寮的统领,掌握实权怎麼样。   如果这样的话,儿子的请假和出勤情况就好处理了。   也许是个挺不错的主意。   这样看来,吉昌对昌浩实在有点娇惯,只是他本人还没有觉察到这点而已。   吉昌抱起胳膊开始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那天,在自己家随便翻翻书看的晴明突然收到一封急信。   说是藤原敏次被怨灵附身,严禁开启的仓库里的“诅咒之玉”也消失了。   收到这个报告的晴明,平静地说道:   “怎麼还是那麼看重那个让人不省心的东西。阴阳寮的头也实在是太怠慢失职了。”   几十年前,有人企图利用那块玉实施诅咒而且还把一个年轻的阴阳师卷了进来。但是事情败露,阴阳与承受了反作用的诅咒,立刻死亡。委托的贵族由於格外施恩只是被调职到太宰府。通俗点说就是被从政界赶出去的降职。   但是这件事别有内情。   那个贵族没有实施诅咒,一切都是为了挤掉那个贵族而实施的阴谋。这些都是晴明的猜测。   所以并没有被判死罪,官位也没有变,只是被左迁到太宰府。再也没能回京城。   这样说来那个贵族叫什麼名字来著。   晴明开始回溯久远的回忆。   “…………穗积诸尚吧?”   此时,露树慌慌张张地过来了。   “父亲大人,藤原行成大人府上来了使者……”   “什麼?”   来客人的情况,为了怕出什麼万一,彰子进了最面里的房间。客人绝对不会打扰的位置只有一个--最里面的房间,那就是她现在所在的昌浩的房间。   据说使者面色大变是用快马赶过来的。此事非同寻常。   晴明走向使者等待所在的中门。年轻的杂役,苍白著脸在那走来走去。晴明是第一次见,可是昌浩却认识他。   杂役一看到晴明就用痉挛般的声音开始诉说:   “是晴明大人吗。请您救救我们家主人!”   简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杂後跪在了地上。   “这样的话,主人去世也只是早晚的问题。请您,请您一定要……!”   第七章   昨天敏次的祈祷奏了效,行成的病情开始好转。可是,过了中午突然开始很痛苦,接著就昏过去了。现在仍然被折磨著。   “已经是面如土灰色了。医生和药师们都已经回天乏术了!这样的话只有求助晴明大人了!”(乱入:「医生和药师们都已经回天乏术」……我相信是「医生   和药师们都已经『判断行成大人』回天乏术」才对吧,   嗯?)   此时,下了班的昌浩和小怪一起回来了。   昌浩先在中门看到一个熟悉的男人正跪在那儿,有些惊讶。小怪也是同样。不由得停在门前,好一会儿也没说话。注意到他们俩的晴明招了招手,所以开始走近来。   “……浩大?”   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杂役浩大一下子抬起了头。昌浩自从知道他和自己的名字是同一个字之後,一直对他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也因此浩大和他也很亲密。昌浩每次去行成家的时候,他都会很高兴地通传的。   “昌浩大人,行成大人他!”   昌浩惊讶地叫出了声。与此同时,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副光景来。   附身於敏次的怨灵。手里拿著丢失了的“诅咒之玉”。怨灵噗哧一笑把玉拿起来放在头顶---(乱入:……要不是看过了动画,「放在头顶」这样的形容实在   叫我联想到一幅蠢蠢的画面呀……)   昌浩屏住了呼吸。怎麼可能。   “身体……恶化了是吗……?”   听到昌浩的问话,浩大只是点头。   “昌浩。”   昌浩把脸转向祖父。   晴明一副严峻的表情,好像在一边思索一边开口说道:   “赶快去行成大人宅邸。”   昌浩默默地点了点头。   到了行成宅邸的昌浩和小怪不由得在中门站住了。   浩大骑著马带他们过来的。一接近这所宅院空气突然变沉重了。   抬头看空中,确实如前几天彰子所说天空有一些白色的霞,天低的有些奇怪。而且不知为什麼有些沉重,好像缠络在肌肤上的气色飘浮在空中。   下定决心进了中门,发现一个女官在那心神不定地走来走去。一看到昌浩就睁大了眼睛。   “晴明大人呢?!”   “我是代替爷爷来的。行成大人怎麼样了?”   女官明显地露出失望的神色。明明让他去叫稀世的大阴阳师,可是却只让这个光有名没什麼真本事的小孩子来。她明显的想让昌浩听道:   “真是的,这个那个都是这样。绞死你,畜生!”   昌浩抚摸了一下骑在肩上正在愤慨的小怪的头,昌浩拜托女官带他们去行成所在的地方。愈往前走,发现空气愈沉重。那种特有的寒冷重重叠在一起,一直往寝殿那儿压过来。这是恶意的堆积--是诅咒。   小怪对目光有些严峻之色的昌浩小声说道:   “……幸亏昨天为了保险起见加了一重咒语。”   “那也只是应一时之急。”   敏次走了以後,也并不是信不过敏次的能力,只是对於他来说是第一次去现场,所以起了争强好胜的心。如果没什麼的话那再好不过了,即使有什麼的话,如果不是有一定能力的术士也不会注意到的小咒语。但是,即便如此那个咒语却具有挡住诅咒锁链的功效。   终於到寝殿的昌浩无意识地深深吐了口气。有种进入胸口的凶气一点一点地扩散到内脏进行侵蚀的感觉。说不清楚的倦怠感好像在支配全身,怎麼也挥之不去。   为了保险起见,让女官先退下。昌浩进入了寝殿。   突然从别的殿里传来好像有人在争吵的声音。好像很焦急的样子,两人的声音交互传来。等了一会好像也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昌浩决定暂时先不管他们了。   从厢房进了正房,和死人的脸色一样的行成躺在床上,呼吸又浅又急。昌浩的眼里显现出的情景是,普通人看不到的灾气和怨念正在一点点的束缚著行成。   应一时之急的咒语果然不能完全阻止住那股怨念。   昌浩走到行成旁边跪下来,手结剑印,闭上眼睛。小怪轻快地跳下肩膀,开始观察四周的情况。现在,好像暂时还没有被这个咒语煽动而爬过来的小妖们。   像诅咒这样阴暗的东西,是召唤邪恶最好的诱饵。   这个平安都本来就属於那种容易召唤邪恶的妖魔鬼怪并任其衍生聚集的场所。建都的时候所施加的退魔法术和四神的守护,只是制造出了一但进去就不能出来的迷宫。   袪除这些不祥就是阴阳师的工作。   为生活在都城里的人们安宁祈愿,袪除怪物把它们封印。   拍了一下手把那儿飘浮的微弱的怨气化解掉。   “我声非我。----此是神之御声。”   从行成嘴里发出了苦闷的呻吟声。侵入他体内诅咒的怨念此时正在体内挣扎和扭动。   “魔物,魔物,袪除诅咒,此息为神息。”   双手结刀印,昌浩高声唱著神咒。   “解开束缚此身之怨念之锁,打破诅咒之息风之剑!”   有个东西在不停地抖动,那是束缚行成的邪恶气息在挣扎。   “为妖气所诱之物,拔出利剑,袪除魔物----!”   昌浩把刀印朝著空中快速地横扫过去。   一阵清冽的风生成,打散了凝固的怨气。   行成终於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暂时有些茫然地看著天井,用有些嘶哑的声音叫昌浩的名字。   “……昌浩大人。”   解开手印,把周围镇定住,昌浩睁开眼睛静静地回答道:   “我在。”   “我到底……怎麼了……”   昌浩嘴张开了好几次,可是总是又闭上了。低头朝下看。小怪替昌浩说出了心声。   “……啊,说不出口啊。”   附身於敏次,对行成实施诅咒。这样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从接近这个宅院开始昌浩就感觉到了。围绕著这所宅院的怨念。通过法术变得更强大,凶恶度加倍提升的怨气。   “敏次他……今天……”   昌浩的睫毛震动,默然地摇了摇头。   行成面如土色,微微一笑。   “这样啊……是太忙了吧。因为那孩子很认真的……”   在膝盖上握紧拳头,昌浩努力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怨灵降伏要在几天之後举行。在此期间您请多坚持一下。”   如果这样放任不管的话,诅咒会加倍膨胀,会召唤来很多妖魔鬼怪吧。昌浩今天所进行的驱退魔法只是一时应急。   如果不击打它的根源是没有用的。如果不从根拔起的话,杂草再怎麼除还是会发芽生长的。和这是一个道理。   扬起脸,昌浩努力作了一个笑容。小怪知道昌浩最不擅长说谎了。   “行成大人,您很宠爱敏次大人呢。”   “是啊……毕竟是从小看著他长大的,当然觉得可爱了。”   鼻子一酸。那是理所当然的吧。   “……今天被他批评了。”   昌浩突然说了这麼一句,行成轻轻地眨了眨眼把目光转向昌浩。昌浩用苦笑回应。   “说从刚一开始就对我抱有很大期待。因为我是那个安倍家的最小的孩子。……可是我却净做背叛他期望的事。”   “那,并不是你的错吧。”   “……不,是我太不成熟了。行成大人。所以,如果让我选两样东西,我还是只能选一方。”   行成觉得不可思议的眯起了眼睛。   “现在即使不成熟,可是不是还有将来吗。我觉得你有很厉害的才能。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只选一方不也挺好的吗。只要你慢慢努力的话,肯定。”   昌浩的眼睛使劲摇动。小怪好像感受到什麼似的眯起了一只眼。   “……如果选择的那一方是正确的就好了。我想作出最佳选择……”   话说到半截突然停住,昌浩低了一下头。然後立刻抬起头。   “行成大人,您好好休息吧。身体还没有痊愈。……行成大人,您是左大臣的政务必不可少的人。”   说完这些,昌浩施了一礼,快步走出寝殿。小怪默默地在後面追他。   从别的殿里传来的吵架声现在还没有停。   从中门出来发现杂役浩大畏畏缩缩地坐在那儿。看到昌浩,於是一副很严峻的表情站起身来。   “行成大人?”   “现在已经好多了。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浩大,你怎麼了?”   看著昌浩惊讶的目光,浩大用很不耐烦的样子叹了口气。   “刚才的那个女官,叫相模的。”   好像被她怒气冲冲地骂了一顿。让你带晴明大人来,可你却把昌浩带来了之类的。   “不管我怎麼解释说是晴明大人派昌浩大人过来的,可她就是不听。太奇怪了,她平时不是那种会气势汹汹骂人的的人啊……”   而且从刚才起女官们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就争吵起来。都像吃了弹药似的。空气很紧张。   昌浩眨了眨眼。   这是因为充满这个宅院的怨气的缘故。能够侵蚀心灵,让良心麻痹的怨气。   “肯定是因为担心行成大人比较焦急的缘故都有些上火吧。只要行成大人好了,就会回复原状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   郑重地推托掉浩大要送他们到安倍家的请求,昌浩咎小怪踏上了归途。   冬天的太阳落的早。已经是傍晚了。   “…………你打算怎麼做?”   昌浩站住了。小怪回过头来,用严肃的目光看著昌浩。   “那是诅咒。被附身的敏次,肯定是使用诅咒之玉发动了完全诅咒之法的,肯定是这样的。”   昌浩微微点了点头。小怪继续说道:   “一但发动的诅咒再也不会停止。一直到被诅咒的对象死亡为止。”   “不……还有一个方法。”   捏紧拳头,昌浩拦住了小怪的话头。直直地回视晚霞色的眼睛。   胸口很沉重,疼,痛苦,难过。   敏次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刚开始听到的声音。   --怎麼了,要是有不明白的就问我哟。刚开始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从今往後你要自己努力哟……   接著,又响起了行成的声音。   --打小看著他长大的,当然喜欢了。   无论是谁,一直认识的人,当然对自己来说很重要,不想失去。   但是,敏次被怨灵附身,在对行成施加诅咒。   --严厉的修行并没有白费。能够帮上行成大人的忙了。   敏次这样说过。   那怎麼办。诅咒不会停止。但是也不能让行成死。   昌浩不能选两样东西。只能选择一个。另外希望能进行最佳选择。   握紧的拳头微微的在颤抖,昌浩开口说道:   “----把诅咒返回去。”   在都城的一角建的废墟。   以前昌浩和小怪就是在这里遇到那个怨灵的。   无人的房屋一片寂静,北风呼啸,更加显得清冷寂寞。   在南侧的楼梯远眺被枯草覆盖的庭院的女子戴著市女笠,轻轻地弯腰坐下。   “……差不多,到时候了吧……”   声调稍微有些高的沉静温柔的声音。   把垂绢分开,女子抬头看著燃烧的天空,觉得有些耀眼似的眯起了眼睛。   不知有没有到二十岁的年纪。像湿润的黑曜石一般的双眸,鼻若悬胆,薄薄的嘴唇搽著鲜艳的口红。被垂绢遮住的头发在上面扎了起来。为了不碍事,分开两股又扎了起来。好像是因为日影,黑色带了一点灰色。   看了一会天空的女子,目光柔和,伸出了手。   漆黑的鸟拍打著翅膀降落在那伸出的手上。   女子把鸟放在眼睛稍下的位置,浮现出微笑,听鸟的鸣叫。过了一会,她微微皱起眉头,微笑变成了苦笑。   “……是啊,还是快点好。”   鸟低声鸣叫。那个鸣叫是两个叠在一起的。   女子和鸟的影子被拉长在夕阳中。   停在女子的手上,偶然展翅的鸟。那个影子中,现出了两个头。分别转动,张开嘴低低鸣叫。   过了一会,影子站了起来。   风吹过,垂绢的影子大幅翻转,一瞬间影子忽然消失了。   退回诅咒。   坚决的声音,被刮过的风吹散。   小怪好像已经预测到他这番话,眉头一下也没动。   沉默了一会,小怪用甚至听起来有些冷酷的声音回问道:   “……返回去的话,那家伙可会死哟。”   “嗯……”   昌浩把冲到喉咙的叫声硬生生地嚥回去。知道。   和敏次的本意无关的诅咒之力。但是,这个力量很强大。他在阴阳寮中年轻的阴阳师中具有首屈一指的实力。   前几天,敏次用禁咒法救了受怨灵作祟而卧病在床的行成。那时候把缠绕行成四肢的怨念击退的是敏次,是敏次的力量。昌浩只是为了保险才施了一个咒语,其他什麼也没做。   与此相反,那样的力量也可以用来对人施加诅咒。用和退魔时同样的力量把怨念击打在对象身上的事也是可能的。   另外,敏次被那个怨灵附身了。具有凄绝的怨气和杀意,充满憎恶只能称之为怪物的怨灵。   敏次的法术和怨灵的怨念如果结合在一起,会产生多大力量的诅咒呢。   老实说昌浩无法想像出来。那个怨灵的怨念甚至可以夺取普通人的性命。   为什麼他会这麼恨行成呢。至少想知道这个理由。可是,已经没有多馀的时间去管这件事了。   诅咒发动了,诅咒的力量像不间断的水波一样冲击著行成。不知道昌浩的结界能坚持到什麼时候。   昌浩屏住了呼吸,润了润乾燥的喉咙。   “……把诅咒返回去。返回去,然後救行成大人。”   “敏次呢?”   间不容发的询问。说是诘问也许更合适吧。   (说明:「间不容发」,我肯定自己没打错,但却查不到其   意思,不知是错别字还是什麼,真是对不起。)   昌浩无法回答,沉默著。小怪眯起眼睛。   “敏次肯定会死的。返回去的话,他就会承受所有的诅咒。但是怨灵却很容易逃脱。敏次就是一个牺牲品。”   昌浩的嘴唇在动,好像在说,我知道。   小怪的语气变得更加激烈和严肃。   “返回的话就会死,如果你明明知道还这样做的话,即使你没有直接下手,杀死他的还是你哟。”   那是,迄今为止没有听到过的平静里却蕴藏著激烈和严厉的话。   鼓动愈来愈激烈,可是血色下降,耳鸣。   小怪对著无话可说站在那儿不动的昌浩继续说道:   “昌浩哟。”   晚霞色的眼睛,带著和星星的闪光一样的激烈之色。   “--你已经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吗?”   背负人命的心理准备。亲手把一个性命夺去,一辈子把这个悔恨刻在心中活下去的心理准备。   沉默降临。   昌浩眼睛一下也不眨地凝视著小怪。如果眨眼的话就会放弃吧。视线在游移,如果现在眨眼的话,那麼。   攥紧拳头,拼命忍住要叫出来的冲动,昌浩在寻找合适的话语。   能够正确地把现在心中所进行的暴风雨一样的心理斗争正确传达出来的词语。自己仍然很不成熟,如小怪和晴明所说还是半吊子,不可依靠。所以不能选择两个,只能二者中选一个。   但是,实际上。--真的吗。   终於昌浩从喉咙里挤出来颤抖的声音。   “……没有做好什麼心理准备。”   小怪眯起了眼睛。昌浩的脸也扭在了一起。   “当然没有了,因为我,我实际上,是两个都想救的……!”   已经决定了的事情。   成为阴阳师。目标是不输给任何人,也不会让任何人牺牲的最强的阴阳师。   如果让谁牺牲的话,如果做了这样有悖人道的事,还不如当初就不要做阴阳师的好。   “想救他的……!不管他对我说了什麼过分的话,不管再怎麼生气。即便这样还是有人很重视敏次。就像我很重视彰子,母亲大人,父亲大人和爷爷大人一样。我知道那些人会悲伤,所以不想见死不救……!”   “那样的话,不见死不救也可以的。”   昌浩突然睁开了眼睛。凝视著小怪的晚霞色的眼睛,是平静的。   “不见死不救不就可以了吗。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我会尽心竭力的,我会帮你的。我是为此才在你身边的。”   “小怪……”   昌浩只说了这麼一句,就咬紧了嘴唇。然後,点了点头。   “……返回诅咒,保护行成大人,降伏怨灵。”   然後。   小怪眯起一只眼不怀好意地笑道:   “把那个自以为是的敏次的鼻梁打扁。对吧?晴明的孙子哟。”   “……别叫我孙子!”   昌浩眼角一热,可是假装没有注意到,和平常一样怒吼道。   第八章   日落之後回到家里的昌浩,早早换好衣服,将披散的头发盘在了脑後。   今天的风很冷。所以还是最好比平日里多穿一件衣服再出去的好。   昌浩来来回回的做著出门的准备,而此时彰子将头探了进来。   “昌浩,要出门吗?晚饭呢?”   “啊--,很急的事情,所以就算了。没有吃饭的时间了。”   慌慌张张地来回走动做准备的昌浩,并没有注意到彰子遗憾的表情。   小怪竖起耳朵,听到了彰子的小声嘟嚷。   “人家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吃饭的……”   难道说在昌浩回来以前,彰子什麼都没有吃一直等著他回来的吗?说起今天,昌浩竟然比平日晚回来一刻多钟,想必彰子也一定很饿吧,真是个坚强的姑娘。   小怪走过去坐在了彰子的脚边,啪嗒啪嗒的摇晃著自己白白长长的尾巴。晚霞般的双眸,视线所到之处,穿著两件蓝色狩衣的昌浩,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著急,还是在慢吞吞地做事情,正在四处搜寻著那个存放著他平常使用术时用的道具箱子。将他平时使用的白木捧,纸幡,独钻杵等东西,拿了出来,用一个大大的包袱仔细的给包好了。   之後,昌浩又打开了另外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件衣服,紧紧地抓在了手中。   真正的面对诅咒,这是第一次。虽然有很多的相关知识都记在了脑子里。无论是施咒还是反击,昌浩都没有做过。   将衣服和包袱拿在手里,昌浩扭头看向小怪。   “好了,准备好了。我们走吧,小怪。”   正要走向院子的昌浩,突然被彰子给叫住了。   “昌浩。”   “哎?”   在扭头的瞬间,自己的喉咙却彷佛被什麼给堵住了一样。昌浩条件反射似的动了一下嘴巴,但皱了皱眉又把话嚥了下去。坐在昌浩和彰子脚间的小怪,来回看著他们两个人,眼睛叭嗒叭嗒地眨著。   过了一会,昌浩一幅惊讶的表情问道:   “……桃子?”   “是啊。是桃乾。好的,你拿好了。”   彰子将放在手中的纸包推到昌浩的胸口里,一副更加认真的表情说道:   “不吃晚饭的话,对身体可不好的呀。这个东西,你可以边走边吃。”   昌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来回看著手中的桃乾和面前的彰子。周围的人似乎都对自己的饮食问题有些过於担心了。   无论是路过的小鬼,还是小怪,结果现在连彰子也这麼担心的话,自己该怎麼办?对自己如此的关心当然是感激不尽,但是自己已经是个成年的男子,这可是关系著自己男人尊严的问题。   昌浩不由自主地陷入了这样的沉思。   “这个不错的。拿著好了,昌浩。”   在一旁看了一阵子的小怪帮著彰子说著话。虽然昌浩低声嘟嚷著,但是似乎自己即使不要也不行,所以只好就这样收了下来。   “那麼,我走了。”   彰子这次看著昌浩跳进了院子,并没有阻拦,只是挥动著手说道:   “当心呀。”   “嗯。”   尾随著昌浩出发的小怪,跳到屋外的竹帘上,对彰子说道:   “我们可能很晚才回来,所以,不要等我们了。不要担心昌浩,有我呢。”   听著小怪说的话,彰子笑著点了点头。   刚才小小的骚动,被在自己屋子里的晴明听得一清二楚。   在昌浩回到家中的同时,自己的随身式神**都已经向自己汇报得一清二楚。   除此之外,自己的儿子也派人回来说因为今天有重要的事情所以回不来了。晴明也大体上猜出来了发生了什麼事情。   “阴阳生敏次吗……到底是个怎样的年轻人呀……?”   晴明双手环抱在胸前,费著自己的脑筋。   他自己称为藏人所阴阳师是在昌浩出生前的时候。很少和现在十六岁的敏次见过面。虽然在乞巧节的时候可能见过面,只不过自己没有留心所以没什麼印象。   现在这些居住在阴阳寮的都是些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所以都几乎没有近距离看过安倍晴明。对於他们来说,法术最高的阴阳师,无外乎是那些平日里很亲近的安倍吉平,吉昌或者贺茂光荣那些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现役的阴阳师,而安倍晴明则可能已经是被他们神化的一个存在了。   “唔--我是不太有点随心所欲了呀。”   刺啦刺啦地挠著头的晴明一个人自言自语著。在这时,十二神将的青龙和天一出现在他的身後。   开口说话的是天一。   “晴明大人,我们--”   “啊--稍等片刻。昌浩和红莲出门之後,**也出去了,我要等到白虎他们回来……”   突然,门扇摇晃的声音传到了晴明的耳朵。   (--白虎带来的口信说,)   是风将太阴。柔和的暖风中,太阴传达著白虎的口信。   (墓地有些零乱。)   “是谁的。”   (穗积诸尚。而且似乎还有些还阳法术的痕迹。)   晴明瞪大了眼睛。之後,一直是好好爷爷的表情为之一变,显得无比的锐利。   他很有气势的合上拿在手中的折扇。   “诸尚吗……!”   原来是那个怨灵。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为什麼行成会遇到袭击,就能够理解了。   晴明扭头看向青龙。   “告诉昌浩……”   正在吩咐著的晴明,突然打住了自己的话。青龙散发著危险的气息眯起了眼睛。为什麼是我,青龙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全身都在传达著这样的一个讯息。   “……宵蓝,难道你还没有认可昌浩吗?”   虽然青龙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不过却已经很明白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晴明好像吃到了虫子似的难受的表情,一副真是败给你了的样子,闭上了眼睛轻轻地用自己的折扇敲著额头。   “你这个家伙,怎麼说你好呢。**不是说你很感兴趣地听著昌浩说的话吗?”   “不过那又和我有什麼关系呢。”   青龙冷冰冰的回答道,语气的平淡简直不输给**。   晴明在心中不由得一阵的懊恼。没想到青龙竟然顽固到这个份上。或许是他的同伴自红莲之後,**,天一都已经对昌浩产生的好感,让他感到了一些不舒服。   但是……晴明突然考虑了起来。   但是他并没有像之前一贯的明确地表示出拒绝,在某个方面多少应该算是他态度的一个软化吧。虽然不得不承认昌浩的实力,但让他听命於昌浩却又是另外的一回事,这或许就是现在青龙的一个真实的心理写照吧。   让他将降魔剑送到异世界的昌浩手里,自己就认为没有什麼事情了,看来还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没有办法了。晴明只好叹了口气。   “……天一。你去追上昌浩,将怨灵的名字告诉给他。只要他们明白了这些,想必红莲一定可以完全谅解的。”   天一默默的施了一礼,唰的一下消失了。   (白虎和朱雀,在拂晓之际会回来的。)   听了太阴的话,晴明点了点头,突然似乎感觉到了一种冷风附体的感觉。   风突然就暴躁了起来。紧接著,从天空降下来的肉眼可以看见的沙尘。   “这是……!”   青龙的声音变得僵硬。因为他知道这是什麼东西。这个是……   “这是遮天蔽日的雾气!”   月光照射了下来。月亮在今晚显得特别的晴朗,以至於星辰的光辉显得细弱了好多。在都城的一角坐落著一个无人的院落。在屋檐的上面有一个女人悠然地站著抬头望著天空。在她的肩膀停留著一只鸟,低低的鸣叫著用自己的嘴探向女人的脖颈。女人发痒的眯起了眼睛,将手放到了小鸟的脚边。小鸟跳到女人的手上,就这样扑楞著翅膀飞上了天空。   目送著小鸟消失在夜空,女人沉稳的微笑著。   双手举向了天空,眼睛闭了起来。两只手镯上的铃铛,叮当的在夜幕中回响。   “--摇呀摇呀摇。”   伴随著如同低声细语的歌谣,天空开始发抖。不,不是天空,和铃声一起共振的不是天空,而是彰子和青龙所看到的那张覆盖著天空的白膜。   “摇吧,摇呀摇呀摇。”   叮当当,铃声响著。但是这个女人的双手突然停止了晃动。从她全身散发出来的灵气逼向手腕的铃铛,使它叮叮作响。   “暗夜的灵魂呦,无名无姓,无依无靠。”   周围的风突然的暴躁起来。女人的声音也愈发严肃,在空气中回汤。   平常百姓绝对看不到的白色沙尘,从天际一下子浇注了下来。有著生命力的灵气彷佛波浪一样地翻滚,慢慢的侵向了地面。   “摇呀,摇啊,摇啊,从黄泉吹来的风,唤醒沉睡著的亡灵的风。”   一点一点地侵入地表的沙尘,不久将那些沉眠在黄泉的鬼魂都召唤到了地表。   咕嘟嘟的从地表冒起来黑色的烟雾。不久这些烟雾统统变化成了人的模样。   女人睁开了原本紧闭的双眼。狂躁的风也逐渐变得温驯。黑色的浓雾向四面八方扩散,强行将那些沉睡在地底的怨灵给召唤了出来,这些怨灵在原地徬徨不知所措。   “跳起来吧,跳起来吧,你们这些被幽冥锁链所束缚的怨灵们,将他们统统杀死,天地玄黄……”   女人将手放了下来。仍回汤在空中的只有铃铛的声音。   当这种细小的声音消失了之後,整个都城都回汤著凄厉的鬼哭。   只身一人站立在众多厉鬼当中的女子,向四周环视著,轻轻的歪著头想著什麼。   “……好像有些早了……?”   夹杂著苦笑的小声嘟嚷著,女人远远的看向虚无的远方。   藤原敏次站在用土描画出来的阵势里面,两手托著怨咒的勾玉,结著法印。   “……唔库利库利,唔库利库利,唔库利库利……!”   毫无生气的双眸,径直盯著前方一动不动。敏次反覆吟唱著咒文,应和著怨灵的叹息,咒法的力量愈来愈强大。   附身在敏次身上的怨灵,拼命地捕捉著自己怎样也都捕捉不到的怨敌的气息。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就是因为那个男人,自己背负了原本就不属於自己的罪过。   那个男人早就计划好的。他一定是嫉妒我的出身。   不是藤原氏的话,就无法得到高官扩位,也不能接近政治中心之类的,真是很混帐的东西。   和那个男人相比,自己的地位更要优越得多。   明明是这样的,明明是这样的。   “竟然是诅咒--!?”   无论自己怎麼的申诉,就是没有人愿意听。不单如此,而且如果自己还在纠缠的话,或许会被流放到海的另一端的某个地方。   唔唔,在那个座位上坐著的不该是你。应该是我。或许是因为你追不上我,你为了争夺我的财产,地位,所有的一切都布下了陷阱。   “藤原行成……在哪里……在哪里……!”   听著怨灵几近吐血的呻吟,敏次加重了咒语的力量。   阵外已经旋转成漩涡的怨念,形成一股强烈的龙卷风,直冲天际。如果细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在这股漩流中时而探出头来的都是些怨灵的头脸。   各种各样的咒念和怨恨的呻吟愈来愈大声,它们逐渐演变成了令人不舒服的凄厉的尖叫。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敏次突然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唔库利库利----!”   找到了那个人的气息。   “找到了--!”   怨灵--穗积诸尚离开了敏次的身体,带领著众多的厉鬼划过天际。   敏次仍旧不断地吟唱著咒文。   阵势的周围再次响起了咒语,简直就像是要把整个阵势给锁定住一样,开始产生了漩涡。   离开了都城来到郊外空地的昌浩,用自己手里的独钻杵,在地面上描画著自己的阵势。   在这个魔法阵的四周,插著供神的币帛,将之变成一个方阵。这样的话,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妥了。   “……应该这样就好了吧。”   “专心点,晴明的孙子。”   昌浩冷冷的瞥了一眼小怪。   “无论是谁都会有第一次的不是吗?而且如果我搞砸了的话,小怪你一定会想方设法帮我的不是吗?”   此时的昌浩斜斜地站著耸著肩望著天空。看著这样的昌浩,小怪不由得埋下了头。   “哎呀哎呀。”   将拿在手里的衣服铺了在阵的中央,昌浩从怀中拿出纸包,用嘴叼起了一个桃乾。   “而且如果失败的话,也只能说是爷爷教的那些法术不管用而已。”   呆呆的看著扭过头来的昌浩,小怪只能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你呀……”   “小怪你要不要吃呀?很好吃呦,这个桃乾。”   “给我。”   昌浩嘿咻一声坐了下去,给了小怪一个桃乾。自己一边慢慢地吃著桃乾,一边也悠闲地打量著周围。   虽然表面看来他们两个似乎非常的悠闲,但实际上内心已经绷得紧紧的,时刻准备战斗。虽然假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在昌浩的内心,实实在在的就是“晴明的孙子”。   如果说给本人的话肯定会生气,所以小怪只是内心里这麼想而已。   突然,嘎啦嘎啦车轮的声音传了过来。昌浩和小怪抬头一看,原来送他们到达之後已经回去的车之辅又慌慌张张的向著这边跑来。   “怎麼了?”   他们所在的地方可是远离京城的船冈山的山脚下。由於不知道敏次具体在什麼地方,所以昌浩尽可能的远离行成的府邸,虽然也已经准备好了吸引怨灵的程序。   小怪走向了在阵势前面急刹车的车之辅。在方阵中静静的看著这一些的昌浩,突然感觉到身後有神将的气息,吃惊的扭过头去。   “天一!”   天一微微的将左脚後撤略微施了一下礼,抬头看向昌浩。   “我来向您传达晴明大人的话。”   “什麼事情?”   “在九州太宰府里的一个坟墓被挖了。这个怨灵的名字叫做穗积诸尚。”   昌浩的眼睛不由得眨巴了几下。   “穗积……?”   点了点头,天一突然将头转了过去。同时小怪的叫声也刺入了昌洛的耳膜。   “昌浩,京城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当送昌浩他们离开的车之辅回到了京城的时候,凄惨的光景还在不停的扩展著。   无论是大路还是小道,都布满了徬徨的影子样的厉鬼。   茫然不知所措的车之辅,发现了在大路的边上躺著一个人。那是偶尔经过,遭到怨灵的攻击而失去意识的人。   正如字面上的意思一样,车之辅飞了过去,用自己的颈圈把那个人抬了起来,强行突破了厉鬼的包围,将他带到了附近的一个神社放了下来。虽说是非常小的一个范围,不过或许因为是灵域的缘故,所以那些厉鬼们进不来。   车之辅就这样子退了出来,想应该将这里的异常告诉给昌浩,所以再次回来了。从小怪那里听到这些之後,昌浩有些发呆。   “假的吧……根本一点都没有发觉……!”   虽说当时自己在全神贯注地描画著阵图,不过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却真的是很没面子的事情。 ㈧_ ○_電_芓 _書_W_ w_ ω_.Τ_ Χ_t_零_ 2.c_o _m   看著已经完全愤怒得失去了血色的昌浩,小怪侧了侧脑袋。   “等一下,我也完全没有发觉到。你觉得怎麼样?”   小怪晚霞一样的眼眸紧紧地盯著昌浩的後背。显形的**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   “我也是。”   “我也是。”   天一,也是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皱起了眉头。   “竟然连我们都没有注意到……难道整个京城都充满了鬼的气息吗?似乎被什麼东西给包裹著,没有泄露出一丝气息……”   小怪和**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   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大蛇。那个家伙虽然是妖魔,但是似乎所有的鬼气被什麼人给封印住了的样子,让人感觉不到一丝鬼气。   召回出来的庞大的厉鬼,但是整个都城外部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的气息,而且不单单昌浩,连那三位神将都没有感觉到,这样的一种力量。据他们所知,拥有这种力量的除了安倍晴明,似乎已经没有别人了。   就在这一刹那,缠绕著**的长布突然裹著风上下翻动。**突然睁开了眼睛,以从来没有过的紧张的声音嘟嚷著。   “--晴明……?”   而小怪全身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在额头镌刻著的那个红色的印记闪闪发光,散发出绯色的斗气。   在一眨眼的工夫,小怪就变身成了红莲。与此同时,**展开长布,从方阵中跳了出来。   “**!?”   在昌浩喊叫时候,**的身影已经在自己的视野里消失了。   “怎麼回事……?”   看著一副讶异的样子皱著眉头的昌浩,天一微微的笑了笑。   “那边的事情,就拜托给晴明大人好了……,这边你似乎也不能掉以轻心呀。”   之後,天一的视线晃动了一下,原本温柔的神将的眼神也眯细了起来,严肃无比。   包围这里的方阵的四壁,突然剧烈的弯曲著。   夹杂著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寒冷的空气,从东南方向逼来了一阵狂风。   “……来了!”   聚精会神的昌浩,两眼紧紧地盯著从遥远的对面逐渐接近的比黑暗还要阴森的冷风。   昌浩的全身紧张了起来。来了。正如预计的一样。   在背後的阵势里摆放著的衣服。那是为了庆祝自己成人元服之礼时行成送的礼物。里面包含著他的心意,是昌浩唯一的被当作替身的法器。   将行成和他的府邸用禁咒法和结界守护起来,将原本的存在隐藏。   另一方面,也可以迷惑敏次的诅咒,将那些厉鬼们吸引到摆放著替身的阵势中。魔法的阵势就成为诸多厉鬼的诱饵。为了将那些怨念吸引到这里。而且在周围摆放的方阵是如果进来就不能出去的意念的门槛。   如果可以将所有的诅咒和怨灵都吸引到方阵中,在里面将他们一网打尽的话,无论是行成还是敏次都不会受到伤害。   拜托了,一定要成功。   “……红莲,那个穗积诸尚,是什麼人,你知道吗?”   一边紧紧盯著慢慢逼近的阴风,昌浩一面问道。站在一旁的红莲传来了吞嚥气息的声音。   “穗积吗……!”   这样的话就能够说得通了。理所应当,他要袭击的对象是行成。   但是对於昌浩他并不明白里面的隐情。   “给我说说,那个穗积到底是谁来著。”   听著昌浩的抗议声,红莲终於给出了明确的回答。虽然自己对於人间界的事情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是自从成为了晴明的式神之後,他也多少能够把握一些这个世界的历史和政治的动向。   “那个穗积诸尚,就是我们第一次遭遇怨灵的府邸原来的主人。”   昌浩听到这里睁开了眼睛。   “那个府邸吗……?那麼从一开始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应该在那里不是吗。”   红莲只是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穗积诸尚,在四十年前,因为诅咒而被贬职到了九州太宰府的贵族。而且设下圈套陷害他的藤原伊尹--就是行成的祖父。   “……!”   一瞬间,昌浩的呼吸停止了。   昌浩反覆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安抚著受到惊吓的心脏。   “行成大人的爷爷,设下的圈套?”   “似乎是这个样子的。”   点了点头,红莲继续说道:   “清凉殿,伊尹所坐的位置,正是现在行成所坐的位置。”   连负责夜间警报的更夫都可以听到的怨灵的呻吟在昌浩的耳边回响。   “在这个地方坐著的人……”   坐著的人。对了,这就是发动起诸尚的动机。并不是行成本人,单单是在那个座位上坐著的人而已。   啊,昌浩闭上了眼睛。政治并非都是些绚丽的东西。虽然表面上光鲜亮丽,每个人都是清正廉明的样子。但是,如果看到里面的话,都是些人形的魔鬼在到处蠕动著。   被陷害的诸尚的怨恨想必很深吧。最终都没有能够回到京城,含恨客死他乡。   --但是。   昌浩慢慢地张开了眼睛。   即便如此,也不允许死者的怨念打搅到生者的生活。   昌浩很喜欢行成。对於敏次这个人也不讨厌。将他们两个人卷进来的诸尚,昌浩对於他没有一点的同情。   “……因为,我很任性。”   嘟嚷著的昌浩,在自己的视线里捕捉到了,在这股扑面而来的疾风里领头的那个凶厉的恶鬼--穗积诸尚。   而诸尚也发现了魔法阵,原本强烈的怨念更加的疯狂。   “找到了--!”   听到诸尚的怒号,那些被怨念吸引来的恶鬼们,强行突破法阵扑了进来。   第九章   感觉到异变的晴明立刻用离魂术使得自己的魂魄飞离身体,离开了安倍府。   留下了天后和太阴守护著自己的本体,带著青龙和玄武降落在街道中央。   站立在屋顶上,环顾四周的晴明他们,看到街道的景象也愣住了。   这种灵气。不,可以说是妖气也不过分,是如此的浓重。   那个大蛇的碎片,那个白色的沙尘只不过都是一个媒介而已。那个召唤出如此多厉鬼的人,只不过是通过这个碎片将自己的力量增大了。   一副二十岁模样的晴明很生气的样子啧啧地咂著舌头。   “普通人发现它,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如此强烈的妖气。第六感强烈的人很快就会发现的。虽然刚开始只会让自己感到不舒服,但是过不了多长的时间,就会受到这股妖气的影响,出现问题。   晴明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无数的纸片,在每一张上画著神符。   在所有的纸片上都吹了一口气,晴明闭上了眼睛。   “消去怨敌的气息……!”   在这句话下扔出的无数纸片,在一瞬间都变成了白色的鹭鸟。无数的鹭鸟拍打著自己巨大的羽翼,向四方飞散开去。   “青龙,玄武。”   晴明扭头看向神将。   “你们也去吧,将所有的厉鬼一网打尽。”   接受到命令的两个人,就这麼突然消失了身影。都城非常的大,单单是式神是不可能全部消灭掉的。(说明:这里的「式神」,我怀疑其实应该是「式」才对。个人   理解为是那些「无数的纸片所化成的无数鹭鸟」消灭不   了,不过,嘛,怎麼都好。)   此时还只是深夜的前夜。必须在众多妖魔出来活动的丑时之前决一胜负。否则所有的厉鬼会更加的活跃。一定要在此之前。   在站立著的晴明的周围,出现了很多手里拿著武器的怨灵,将晴明团团包围。瞥了一眼这些不知死活的小鬼,晴明冷冷的笑著。   “……唔。你们这些被强行召唤出来的沦为傀儡的幽冥界厉鬼们,难道想要和我老人家玩玩吗?”   那些厉鬼们以行动做出了回答。呻吟的厉叫愈发的大声,一齐向晴明飞了过来。   晴明手里结著刀印,横著挥了过去。   “破!”   即使只是一句话,但是是晴明所吟唱的,是有灵力的言灵咒语。   碰到迸发出来的灵气之刃,在周围号叫的厉鬼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一群乌合之众呀……”   晴明此时感觉到了刺一样的视线。从虚空中投射下来的,简直就可以将人冰冻的针一样的尖锐的视线。   彷佛被什麼东西弹了一下,晴明抬头看向天空,在满月的当中,发现了一个黑点。   瞬间,晴明的後背窜来了一股寒冷的感觉。如果是别人的话,肯定会让人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的。(说明:「如果是『别』人」,书中原本为「『本』人」,我自   己改了。大家看看哪个比较像是译者(作者?)想要表   达的意思吧。)   如此空虚的,冷酷的视线。没有任何感情的,单单只是“看”而已。   紧紧盯著那个黑影的晴明,结起了刀印。目光闪烁地眯起了双眼,用自己压抑的声音,吟唱著真言。   “唔库利库利巴咂啦巴叽哩,浩啦芒哒芒哒乌哈嗒……!”   从晴明的全身迸发出巨大的灵力。昌浩距今为止不曾了解的释放出最强能量的安倍晴明的样子在这里出现了。   裹在晴明身上的衣服以及束在脑後的头发,都剧烈地翻动著。在晴明的脚下方生成的龙卷风看上去就像是奔腾的激流。   “降服!”   (说明:「降伏」解制伏(动物);「降服」解向敌军投降   或使敌军投降。我不太分得清哪个是哪个,所以都   跟书上的一样。)   晴明在吟唱的同时,挥出了刀印。   生成的灵气刀刃呼啸著向黑影飞去。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撕破鼓膜般的沉重的尖叫回汤在空中。黑影突然前倾了身体,就这样消失在天空里不见了。   凝神看向黑影消失的方向的晴明,咬著嘴唇。似乎没有能够留下它。但是,那个黑影的妖力在天空中留下了轨迹。如果现在追过去的话,应该能够追得上。   晴明跳了起来。   冥界的风侵袭而来,径直冲向魔法阵。   厉鬼的队伍彷佛要撕裂昌浩他们。   而另一方,突破方阵墙壁,带领著众多厉鬼的穗积诸尚的怨灵正在啃噬著作为替身的衣服。   在诸尚的眼中,方阵就是贵族的府邸,而魔法阵中的衣服就是行成。   当行成的头被吃掉的时候,行成临死前的尖叫刺破了诸尚的耳膜。   滴落的鲜血的温暖,也因为诅咒,使得诸尚看到的行成变成了只剩下皮的骷髅。   --但是。   一瞬间,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   府邸也好,生活用品也好,行成也好,都忽然消失了。抓在诸尚手中的只是被撕扯成碎片的衣服。   “真是合作得很好呀,你们!”   少年的怒吼回汤在空中。   诸尚扭过头,凝视著冥界的恶鬼卷起的龙卷风。在旋转著的厉鬼的旋风内侧,白银的闪光迸发了出来,跃出了好几道炎蛇。   厉鬼的队伍瞬间被消灭了。身处在漩涡中心的是一个举著右手,抓住炎蛇的高个子青年和一个金色的长发上下翻腾,似乎在保护著谁来著张开双手的少女。(说明:书里头说「高个子少年」,但红莲外表横看竖看都过了   「少年」阶段的样子,所以我改成「青年」了。)   而且,在他们的身後,一个结著剑印的少年紧紧地盯著诸尚。   “----阴阳师!”   这是一个陷阱。   包裹著四周的这个方阵。并不能将全部的厉鬼给收进来,半数以上的厉鬼都被弹了出去,在结界的四周飞舞盘旋。而相反的是,进入到了结界的厉鬼们也出不去,纷纷试图突破墙壁,但都落得个魂飞湮灭。   瞬间醒悟过来的诸尚,疯狂的嚎叫著。   “阴阳师,阴阳师!藤原行成去哪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诸尚的尖叫回汤在空中。   毫不认输,昌浩也怒吼著。   “陷害你的并不是藤原行成大人,而且陷害你的那个家伙也早就死了!你搞错人了!”   “闭嘴,你给我闭嘴,你给我闭嘴,闭嘴----!”   诸尚喊叫的声音就这麼转化成了怨念的力量。   激烈的怨念剧烈的摇晃著看不见的结界的墙壁。单单有些倾斜的墙壁出现了龟裂的痕迹。但是立刻又恢复了回来。   另一边,红莲和天一前後守护著昌浩,将冲过来的厉鬼们一个个的消灭。   自己的对手并不单单是现在的这些妖魔。如果不能完全消灭的话,让他们逃跑,就会再次重生。   昌浩恨得咬牙切齿。给予这些厉鬼能量的人,正是和自己使用著相同法术的同类。   敏次一定还在什麼地方施展诅咒。而且,只要诅咒的勾玉还存在,这些厉鬼们就不能完全消失。   红莲的炎蛇四处纵横,来回穿梭。被炎蛇捕捉到的厉鬼们,瞬间就被烧化四散飞去。但是,厉鬼的数量太多了。所以,独虎难敌群狼,红莲的法术也不太起作用了。   穿越了炎蛇的阻隔,朝著昌浩飞来的众多厉鬼面前,天一站了出来。双手伸展著,温柔的双眼闪耀著光芒,眯了起来。   “--退开!”   在他们的面前生起了灵气的墙壁,突袭而来的厉鬼们的疾风瞬间破碎。但是,这些厉鬼的碎片仍旧带著自己的意志,从四面八方袭击过来。   他们已经看清楚了,制造这个结界的人是昌浩。剩下的两个人并非人类。但是操纵法术的人是阴阳师。   厉鬼们伸出自己长长的鬼爪,扫向昌浩的脸颊。皮肤撕裂开来,鲜血也渗了出来。看到这些的红莲,凶狠的双眼冒著红光。   “你们这些死灵,不要动那个孩子。”   炎火的漩涡将昌浩包围了起来。逼近旋风的厉鬼,在漩涡中被烧死四散奔逃。   厉鬼们的攻击方向改变了。看上去最为脆弱的是那个女的。   天一吃惊的抬头看向天。红莲的炎火盘旋而出的热风,扬起了她的长发和衣服。聚集在上空的厉鬼们就冲著天一径直的飞了下来。   下冲的力量和诅咒的力量一起袭向天一。   “天一!”   昌浩喊破了自己的嗓子。神将并非是不死之身,他们也是血肉之躯。如果负伤的话,也会疼痛,也会痛苦。   红莲的怒吼响彻天际。灼热的灵力将那些厉鬼的旋风粉碎殆尽。衣服被撕裂为一条条的,身体的各处都出现了伤痕,天一就这麼蹲坐著。   昌浩跑向天一。厉鬼们又面对著如此的昌浩刮起了旋风。   “我说过了,不准碰昌浩!”   红莲的双眸燃烧著怒火。全身迸发出更大的炎火将厉鬼们烧为灰烬。这一次,厉鬼们又改变了目标,再次刮起旋风,向红莲袭去。   抱起天一的昌浩,扭头看向红莲,咬紧了嘴唇。   数量太多了。就这样,守护著自己的红莲和天一都负了伤。   被厉鬼们的鬼爪撕裂的後背。红莲的背上迸发出鲜血。   “红莲!”   红莲扭过头,透过肩膀看向昌浩,豪迈的安慰著昌浩。同时,红莲炎火也扭曲著直冲天际。   “啊,不用担心。没什麼大不了的,不用管它就会好的。”   “但是,但是,不是很疼吗!”   听到昌浩悲壮的喊叫,红莲非常平静的回答道。   “啊,是很疼呀。”   “----”   向著说不出话来的昌浩笑了一下,释放出更多炎蛇的红莲突然扭头又看向昌浩。   “你只需管好你自己就好了。我们的事情不用你来操心,赶快扣下诸尚。”   停顿了一下,红莲又加重了语气说道。   “这样的话,我们也能少受点伤。”   此时,一直躺在昌浩怀里的天一,也一下子站了起来。抬头看向昌浩,微笑著,似乎在说不用为她担心。   “我也是十二神将。虽然不能像腾蛇,青龙一样拥有攻击敌人的法术,但是我还是可以保护你的。”   “天一……”   昌浩屏住了呼吸,看向诸尚。   方阵中的诸尚和无数的厉鬼,疯狂地叫嚣著。纷纷用自己的身体撞击结界的墙壁,用自己的爪子抓向昌浩他们。昌浩用尽自己的灵力建造的结界,慢慢的力量开始变弱了。如此强大的怨念。周围聚集的这些厉鬼,不断地从诅咒勾玉中吸取能量,这个怨念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而且还有敏次的法术在後面著。   不管任何事情把诸尚消灭。红莲虽然这麼说,但是,为此而要将他们两个人当成保护自己的盾牌,是昌浩不愿意的。   怎麼做才好呢。难道要建立一个保护自己这一方的结界吗?   吸引诸尚的魔法阵,和关闭妖魔的方阵。在制作出这两个结界,封印了诸尚和所有厉鬼的现在,制造封印更不要说,一些媒介也是必须的。但是带来的那些白幡和白木都已经用完了。独钻杵是阵势的核心不能动。   最糟顶多用自己的头发或者鲜血来画阵了。但是这样的话,也会相应的减少自己的灵力。   能够当成媒介的东西。物件本身拥有能量的东西。自己身边有什麼呢。什麼可以--   唰的一下握紧了拳头苦苦思索的昌浩,突然听到了一声纸张摩擦的声音。   伸进自己的怀里,发现一个纸包。那是自己出门时彰子给自己的包著桃乾的纸包。   昌浩突然想起来了。   “桃子……!”   拿出了纸包,将里面的桃子紧紧地抓住,昌浩,将它们高高地抛向空中。   “昌浩!?”   红莲瞪大了眼睛。但是已经豁出去了的昌浩,已经开始吟唱咒语,结起手印。   “唔库唠哒亚呜噶库桑瓦卡!”   碰触到这些松子的厉鬼们,纷纷魂飞魄散。而且,有了真言力量的桃子,纷纷向四面扩散开来。   散落的桃子描画出来椭圆的图形,刚刚好,构成了一个逼退厉鬼的看不见的结界。   据说,桃子有退魔的作用。从神话时代,就已经传诵著桃子的力量。   看到这个的天一,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吃惊看著昌浩。   “驱魔的桃子吗……”   唔的点了点头,昌浩将手放了在胸口上。将悬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香囊紧紧抓住在自己的手里。   站在结界里面可以稍微喘口气的红革,有意思的笑著说道:   “不会吧,你,又在想彰子了吧。”   “……可能吧。”   苦笑了一下,但是,昌浩马上表情凝重了起来。   方阵中的著尚的怨灵,愈发的疯狂。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让我出去,让我出去,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我要杀了行成。让他也尝尝我当年尝过的滋味。因此才借助了别人的力量。因此才从黄泉冥界回来的。   我就是为了这个才。为了这个,为了这个。   “借助了别人的力量……?”   让人惊讶的嘟嚷著的时候,诸尚的怨念也愈来愈强大。这样子的话,怨念突破结界喷涌而出只是个时间的问题而已。   而且,如果这次诸尚被释放了的话,肯定会在这一次杀掉行成的。   必须当场把这个诅咒净化乾净。如果有些许残留的话,就会回到施术者的身边。如果让他回去的话敏次就会死掉。   现在,昌浩的身上,系著两条人命。   昌浩深深地吸一口气,拍起了手,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手非我手,息非我息,音非我音……!”   一只突破结界的厉鬼飘忽忽的伸出厉爪向昌浩抓去。昌浩的皮肤立刻崩裂开来。只是晚了一下,皮肤就绽开了伤口,唰的一下,鲜血描绘出了一道鲜红的印记。但是,昌浩毫不在意,继续吟唱著除灵咒语。   给予昌浩一击的厉鬼,随即立刻被红莲和天一打得神形俱灭。   撕裂了呼呼的冥界黑风,昌浩的声音回汤在空中。   “一切皆乃诸神之手,神息,神音……”   方阵接受了昌浩的神咒,开始大放光辉。那是可以粉碎所有妖魔的光辉。   光辉锁定的目标,不单单是诸尚。还有,附身在敏次身上行使咒语的束缚,增强诅咒能量的勾玉,还有,堵在结界里面的厉鬼,和,在阵外盘旋的冥界的妖风。   所有的一切。   昌浩闭上了眼睛,祈祷著。   请消灭所有的一切吧。   昌浩突然睁开了眼睛,伴随著怒吼,将高举在天空中的刀印狠狠地劈了下来。   “天地玄黄,急急如律令!”   之前的黑影,在这附近消失了。   在右京的一角,一个荒芜的废宅,到达这里的晴明,听到了里面传来了清澈的歌声。   “暗之游魂,即刻苏醒,时不待人……”   晴明皱起了眉头。在这样的一个深夜,究竟是谁呢。   堵满了周围道路的那些厉鬼们,在他释放的那些神将的努力下,渐渐地消失了。虽然还没有完全消灭,但是青龙回到自己身边来,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晴明,走进了屋内。   “透穿之音,幽界缚魂……”   歌声还在继续。   晴明突然感到胸口一阵不舒服。   难道这首歌里还隐含著令人恐惧的言灵力量?   “听之来此,听之来此,邀汝之音。”   月光照射了下来。现在眼看就要倒塌的府邸的南面。广阔的庭院,过去一定修整得很漂亮。   这个府邸的主人,因为实施诅咒,而被流放到了海的另一端,在他乡郁郁而终。   “刚才你的祈祷,相信神灵一定不会听到。刚才你唱的是……”   突然,歌声戛然而止。   那个坐在台阶上的黑影,慢慢地站了起来。取下戴在自己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微笑著的艳丽的女人的脸。   “安倍晴明大人,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但是,似乎比传闻要年轻许多嘛。”   看到一张女人的面孔的晴明,一瞬间愣了一下。但是,马上又恢复了镇静。   “……你是谁?”   晴明的声音不由得严厉了起来。   “刚才的你唱的,可是祸歌?你到底想要干什麼。”   女人抖落了肩上丝绸的衣服。露出了里面穿的没有袖子露肩的衣服。腰带绑在了身後,腰间挂著武士刀。衣摆很短,露出了膝盖,而膝盖以下统统用衣服包裹著。   晴明半张著眼睛,看著女人。   “……你穿得可真清凉呀。”   “哎,因为老是动来动去的。”   女人的回答和晴明鲜明的对比,开朗了很多。   是个非常年轻的女人。二十岁,或是稍微大一些。长长的头发,束在发旋附近,并且分成了两股扎了起来。   女人的面容看上去非常的温柔。比在宫中看到的女侍们更胜一筹。但是单单外表,并不能把晴明给糊弄过去。   因为在这个女人的体内所隐藏的力量。   女人微微偏了偏头,微笑著。   “实际上我是有些话要转达给晴明大人你……我只是一个跑腿的。”   女人的笑容有些苦涩,接著说道:   “不要老是抄著手……想必晴明大人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吧。”   (乱入:那个,「抄著手」是什麼意思呢?我查不到……)   一瞬间,晴明的双眼剧烈的燃烧了起来。全身迸发出了强大的灵力,将满园的荒草都吹伏倒地。   但是那个女人仍旧是一副无所谓的面孔,冷冷地看著。   “怎麼样?我要带著您的答覆回去呢。”   “我拒绝!”   立刻,晴明就做出了回答。   “是吗……那麼……”   女人的手伸向了腰间。   “如果谈判决裂的话,我要带著你的头颅回去。所以,拜托你……啊,但是。”   消失在夜色中的女人的双眸,愈发得漆黑。   “但是你现在并非是实体,所以,没有办法取得你的头颅。”   晴明说不出话来了。被看穿了。   即使是使用了离魂术脱离了自己的**,但是凭借著强大无比的灵力,晴明的灵魂还是给人一种和**一样的感觉。在一般的术者眼中,自己还是**之身。   这样的身体,即使摸一摸,也是温暖有触感的肌肤。所不同的是,如果灵魂受伤的话,会比**的伤害更加的严重。   结著法印,晴明吟唱起了咒语。   “呐唔嘛库桑达,吧萨啦瓤康!”   真言咒语化成了一股风刃。好几道风刃飞向了女人。但是,女人只是轻轻地跳跃著,在空中拔出了武士刀。   一瞬间,女人已经微笑著出现在了晴明的面前。   “还是上了年纪了呀。你不觉得你活的时间太长了吗?”   “……唔!”   突然飞过来,把自己的攻击轻描淡写的就化解了。如果把她当成一个女人轻视的话,自己肯定要吃亏的。而且,即便不是如此,她的那个样貌也让自己踌躇不已。和自己以前的一个知己长得太像了。   突然,横下里一股灵力攻击了过来。女人唰的一下逃离开来,脚下的土受到攻击飞扬了起来。   “晴明!”   伴随著女人的怒吼,晴明发动了第二波的攻击。而对面的女人却很轻松地躲避著攻击。取而代之的是那些行将倒闭的旧屋的廊柱,纷纷化为粉末。失去支撑的府邸,开始摇摇欲坠,发出了吱吱哑哑的声音。   看到这里,女人瞪大了眼睛。   “啊--发疯了呀你。这会给周围的人添麻烦的呦。”   “闭嘴你这个女人!”   一边轻松的躲避著青龙的攻击,这个女人一边冷冷的微笑著。   “晴明大人引以为傲的十二神将呀……你想和我打吗?”   面对这拿著双刃剑的女人,青龙一言不发,死死的盯著对方。   另一方面,晴明由玄武背著,来到了屋顶。   “晴明,有没有受伤呀!?”   “没关系……刚才真危险呀。”   或许是因为青龙的介入,女人一边迅速的做著战斗的准备,一边在计算著此时的情况。   晴明忍耐著。女人之所以能够躲避开青龙的攻击,是因为青龙并没有用全力。   十二神将是不允许杀害人类,或给人类造成伤害的。对於没有力量的人们,无论怎样都不能杀人。   因此,如果晴明有什麼必须要咒杀的人类的话,是无法差遣十二神将的,当然他也从来没有这麼想过。   神将不能加害於人,这是天道之所在。   这个女人或许就是了解了这一点吧--   女人用脚蹬离了地面。非常的迅速。   但是,女人攻击的对象并非是青龙。她跳上了屋顶,朝著晴明挥动其武士刀,杀了过来。   站在晴明面前的玄武,亮出手掌,怒吼著。   “波流壁!”   玄武将空气中的手元素集结起来,作出了一面墙壁。这面墙壁将迎面而来的刀刃紧紧地束缚住了。   女人微微皱了皱眉头。   “解开!”   轻轻的嘟嚷著,她将空出的左手向一边伸展开来。   “破!”   瞬间坚固的墙壁出现了一道裂痕,并在一眨眼的工夫粉碎了。四散了灵气倒卷回来,玄武立刻用手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风的力量打在玄武的耳朵上。他的耳边凝结出了冰稜。   “玄武!”   伴随著怒吼,晴明用手抓住了玄武的衣领,把他拉了回来。就在这一瞬间,玄武刚才站立的地方,女人的武士刀已经劈了下来。   劈下来的刀刮起了一阵疾风。同时伴随著一阵阵刺骨的灵气,袭向了玄武和晴明。   失去了平衡的玄武从屋顶上滚落了下来。而女人的刀继续劈向晴明。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晴明在自己的面前画出了五芒星。   “禁!”   瞬间在自己的眼前出现一面灵气的墙壁。   “嘎嘎嘎嘎嘎嘎!”   突进的女人不堪忍受,发出了凄惨的惨叫,同时倒飞了出去。   “刚碎破!”   同时,身边也响起了青龙的怒吼。以支撑府邸的廊柱为目标,释放的巨大的灵气块。   伴随著巨大的破坏声音,建筑的平衡也已经崩溃了。勉强落到地面上的女人也有些摇晃不定。   趁此间隙,晴明也降落到了地面,女人也趁此调整了战斗姿态,尾随著追来。   刚刚著地的晴明扭头一看,就看到了飞奔而来的女人。   看来不彻底摆脱这个女人就不能离开这里了。生气的晴明正要发动攻击,却被眼前的黑影逼退了好几步。   武士刀切入**的冲击感,从女人的手上一直传到她的大脑。但是,她却很不满意的皱著眉头。   “不要开玩笑了……你这个女人……!”   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抵挡了刀刃攻击的青龙,用双手紧紧抱住了刀刃,妄图阻止女人的攻击。但是,女人轻轻的叹了口气,右手附到了青龙的胸口。   “破!”   随著咒文,爆发出了巨大的灵力。那是就连青龙也无法忍受的强大力量。从战栗著的青龙的身体中拔出了刀刃,将滴著的鲜血挥掉後,女人又再次面对著晴明。   “真是忠诚的式神呀,真的很忠心。”   晴明的心脏一阵阵的发冷,面那个女人却很享受。   突然,青龙低低的呻吟著。从腹部的伤口中流出来的鲜血,逐渐变成了混浊的黑色。   “……唔……啊……!”   就这样跪在地面上的青龙,似乎想到了什麼似的,紧紧地抓住伤口,将周围的烂肉全部都剜去扔掉了。   “青龙!?”   看到这样的情景,玄武呆住了。但他还是在自己视线的角落里发现了飞来的刀刃的光芒。反射性地将自己的身体扭向了一边。刀刃轻轻划过玄武的左肩。   瞬间产生的疼痛,从肩头一直传达到全身。无法忍耐的玄武发出了低鸣,剧烈地颤抖著。此时,青龙捂著自己的伤口想要站起来,可是却又倒了下去。他的脸比纸还要白,脸上渗出一丝丝的油汗。玄武彷佛是在效仿青龙似的,也将自己肩头的烂肉挖了出来。   晴明感到非常的吃惊。这样痛苦的样子并不寻常。如果是神将的话。即使是被武士刀砍伤,也不可能有如此的痛苦。   晴明在心中思索著。而此时,女人沉稳的开口说话了。   “这是不单单适用於妖魔,同样也对神将有效的,封印著蛊毒和密咒的武士刀。怎麼样呢。是不是还能撑得下去呀。”   彷佛胸口堵上一块大冰坨,晴明看向了玄武和青龙。   因为刀上的毒,所以青龙才将整块肉都给扔掉。玄武也应该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吧。   但是,这样并不能把所有的蛊毒排出体外,那些毒似乎还在他们的体内肆虐著,让他们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玄武的左手虽然还是自由的,却已经没有什麼感觉了,僵硬的垂在身体的一侧。   “不愧是十二神将。还能活下来呀。如果没有这把武士刀的话,想必倒下来的人会是的吧。”   挥动著在月光下闪耀著冷冷光芒的武士刀,女人笑著说道。   “那麼,你们就给我去死吧。”   女人以更加漂亮的姿态,挥刀砍向晴明。晴明反射性构筑起起来的墙壁,但是因为是把有著蛊毒的武士刀,所以轻而易举的就突破了它的阻隔。   刀刃卷起的冷风抽打著脸颊。映照著冷冷月光的刀尖已经逼到了眼前。   这时候,晴明想起了昌浩的脸。啊--,这麼说来。   最近,好像他们两个人已经好久都没有好好的聊聊了。   “晴明……!”   青龙的怒吼充斥著耳膜,玄武的惊叫也回汤在脑中。   “缚!”   女人的法术将晴明的四肢给紧紧地困绑了起来。   晴明的脑袋歪了歪。只是这样嘛。   “--!”   就在这刹那。   (说明:这里书中本是「霎那」的,虽然我明白译者想要   表达的意思,可是却很是怀疑到底有没有「霎   那」这个用词,所以就改成「刹那」了。)   在他们两人之间刮起了一阵狂风。   回汤著金属间撞击摩擦的声音。   女人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惊讶的表情。眼光所到之处,飘动的都是黑褐色的长发,而且,周围充斥著强大的灵力。   阻挡住她刀刃的是一把闪著银色的长枪。快速地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全身被黑色的长布包裹的青年,正用他冰冷的眼睛看著自己。   “……什麼人!”   看著自己的刀刃一点点地压了回来,女人微微的笑著。   “我是风音……你是?”   “十二神将,**。”   就在**刚刚说完话,**的枪,已经把夹带著风声的武士刀给拨了回去。风音随著刀一起倒飞了回去,和众人保持著一定的距离,拿著刀戒备著。   将自己的枪尖对准女人,**,终於有时间瞥一眼想要站立起来的青龙。   “你空手对白刃,也太不明智了吧!”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被青龙呵斥著,**只是眨了眨眼睛。   糟糕,碰到了青龙的痛处了。   在第三个神将出现的时候,女人有些迷惑了。而且,那个将枪对著自己的家伙,似乎很难对付。对手如果不使用武器的话,自己还可能对付,一但对方使用武器的话,自己肯定陷入完全被动挨打的局面了。   犹豫害怕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轻轻的抬起了头,女人在风中微笑著。   “真遗憾呀,今晚我只好告辞了……而且似乎怨念的咒法也已经被破了。”   风音呼的将手挥向了空中,在那个手上飞舞著是双头的乌鸦。   晴明吃了一惊。那个东西,就是自己追踪的黑影。   放下了手的风音,看著乌鸦皱起了眉头。乌鸦扇动翅膀的样子很奇怪。   “嵬……你受伤了吗?”   乌鸦低低的鸣叫著似乎在诉说著伤痛。风音一副心痛的表情。   她另外的一只手轻轻地翻动著。她所结的,是诅印。   含有冻气的疾风突然刮了起来。小小的冰刃一起向众人袭来。   **的神布上下翻飞,将所有的攻击全部挡回。然而,在疾风停止的时候,风音和乌鸦也突然就平地消失了。   晴明苍白著脸环顾著自己的神将。   迄今为止,冰凉的感觉还在自己的脖项残留。   他一直有著疑问。   诸尚的怨灵为什麼可以侵入在重建途中的有著镇魂退魔禁制的清凉殿的。   但是,现在,这个疑问已经没有了。   是那个女人。那个自称是风音的,拥有著可怕灵力的女人,完全无视晴明所有禁制,守护著诸尚,使得他的侵袭得以实现。   为了将诸尚的诅咒变成更为强大的东西,将大蛇也卷了进来,利用了它的碎片,等待著时机的到来。   “晴明,受伤了吗?”   看著担心的青龙,晴明反问道。   “你呢,伤势严重不严重。”   虽然一碰到还是很痛,但血已经住了。看到这里,**把自己的枪收了起来,伸出手,将玄武拉了起来。青龙则没有用**帮忙,自己就站了起来。   “……宵蓝呀。从过去开始就爱这麼胡来的人,就是你了。”   晴明的笑中夹杂著毫无办法的苦笑。   但是,被晴明说教的青龙却以沉默来回答了晴明的唠叨。   第十章   与昌浩的咏唱一起放出的通力之刃,将诸尚和方阵一起一刀两断。   在真正的净化之力面前,诸尚的怨念很快就消失了。清冽的灵力继续发挥著作用,吞噬掉在周围回旋的厉鬼,将其消灭。   昌浩松了一口气。--但是,   “糟了……!”   昌浩变了面色。   诅咒连绵不绝的不断召唤出厉鬼。要将其全部净化,果然是不可能的。   丧失了先导诸尚的厉鬼开始乱窜,正以为它们会四散而去的时候,它们开始以东南方为目标飞去。   “缚!”   随著昌浩的叫声,灵缚之锁被放了出来。但是厉鬼将其挡开了。   它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   “不好了,敏次那里……!”   躲过昌浩的缚魔之咒,大群的厉鬼像是咒法还在奏效一样开始朝著敏次那里移动。   “红莲!”   但红莲一脸苦涩的对大叫的昌浩摇了摇头。   “不行,追不上。”   “怎麼这样。”   “没有舞空之术的话……”   红莲话没说完,呼的卷起了狂风。在那之中,出现了一个强健的身影。   在昌浩明白那是谁之前,天一已经转身追去。   “白虎,把我们运到厉鬼的目的地去!”   代替回答,天一的身体与疾风一起消失了。   吹起沙尘。方阵和魔法阵也被吹散,飞翔到了天空中。然後风突然一下子消失了。   单比红莲矮一点点,充满肌肉感的壮年男性出现在面前。   留到肩膀的头发颜色是亚麻色。眼睛是淡灰色,身高低於红莲,感觉却要比红莲高大。充满威严的脸孔看起来比起红莲或**要年长得多。虽然人类的年龄不适用於神将,非要说的话大概是三十多岁後半到四十岁前半的样子。   “白虎,回来了吗。”   “啊啊,刚刚回来。”   朝红莲点点头,白虎低头看著昌浩。   “--那麼,到底发生了什麼事?对我什麼都没有说明,晴明只告诉我先去昌浩那里。”   藤原敏次突然醒了过来。   不,说醒了过来也许不太正确。突然意识变得明确,应该说是恢复了自我吧。   夜晚。而且是在不知何处的山里。   周围描绘著魔法阵。手里握著能感觉某种可怕力量的勾玉。   “我……究竟……”   低声说著,敏次拼命的捕捉著记忆。   前往行成的官邸,使用禁咒法,退出,在那之後--   那之後,完全记不清了。   这里到底是哪里。为什麼自己会在这个地方。   现在是什麼时辰啊。接近满月的月亮从天顶稍稍下降了。   “……好、冷……”   唐突的感到寒意,敏次打起了哆嗦。   虽然他没有记忆所以没有办法,不过他可是只穿了一件上朝时的衣服待在冬夜的山里。而且,一直被风吹袭著全身都快被冻住了。   总之不回去的话。   终於想到那里,敏次站起来,走出了魔法阵。   瞬间,手上的玉发出响声破碎了。碎片四处飞散,擦过脸颊和额头落在地上。   茫然著看著那些的敏次,发觉到周围满溢著危险的气息。   敏次嚥了一口口水。怎麼回事,这是。   与寒冷不同的其他颤抖发生了。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开始徐徐清晰的在视网膜上形成轮廓。   “……嘿!”   敏次想要尖叫,不过立刻明白了那是不可能的。   恐怖冻住了喉咙。像抽搐似的发著抖,只有呼气从嘴唇里漏出来。   慌张的向後退去,被不知什麼东西绊到摔倒在地。拼命地坐起上半身,敏次狼狈的一边打著哆嗦一边从闭不拢的牙齿里发出咔喳咔喳的声音。   包围住敏次的是之前从未遭遇过的大量的厉鬼。   厉鬼中的一只笑了起来。   它们在等著敏次从魔法阵中走出来。   被诅咒呼唤聚集的厉鬼,因为丧失了目标所以反噬术者,为了把他撕碎而一直等待著。   术者走出了魔法阵。再加上,强行控制著厉鬼们的怨咒之玉也粉碎了。只要杀死术者的话,它们就能获得自由了。   大群的厉鬼一起袭向敏次。   “--!”   敏次发出不成声音的惨叫,可是怎麼等也没有冲击袭来,於是惊讶的抬起了头。   月光反射下来。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也看得清了。   敏次茫然地睁开眼睛。   有黑影站在他的面前。   像是异国的衣装下摆很长的衣服被风翻弄著,反射著月光的金色头发猛烈的摇摆著。   站在那里的是,之前从未见过的绝世美少女。不知为何衣服上有许多裂痕,沾满了血迹。   但是她毫不在乎的闭上双眼张开手臂,用让人哑然的美丽嗓音静静的交织出话语:   “吾身非吾所有,接受一切灾祸与妖异,治愈之门……!”   暴风雨般狂暴的厉鬼之群,像被引诱似的朝著少女袭去。   敏次用抽搐的声音叫了出来。可是,果然发不出声音。   少女娇小的身体,被厉鬼雪崩似的淹没了。   “……为了我……”   小声说著,因为寒冷与恐怖到达极限的敏次,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另一方,将狂乱的诅咒全部接受,承担下来的少女,用纸一样白的脸仰望天空。   那柔弱的肢体大幅摇摆著,本应就这样瘫倒在地上的。--但是,   突然吹过一阵大风。   “--天!”   结实有力的胳膊和喊声一起,轻轻抱住了她纤细的身躯。   “天、天贵!天,睁开眼睛!”   拼命的把天一要沉入黑暗的思维,从那深渊里拉了出来。   把自己称为“天贵”的人,自己只认识一个。   拼命地睁开眼皮,天一随著安心的叹气一起,露出了花一般的微笑。   “……朱雀……”   伸出无力的手抚摸著朱雀的脸颊,天一有些耀眼似的眯起了眼睛。   “什麼时候……回来的……?”   “刚刚回来。”   回答的朱雀,像是让天一安心似的显露出表情。   (乱入:这句话绝对有语病!)   “因为想和你早点见面,威胁了白虎。”   之後他就这样抱著天一,用尖锐的视线扫视了四周。   被诅咒的残渣诱来的可悲的死灵,和察觉到人类的气息而开始聚集起来的妖异们开始缩短中间的距离。   朱雀重新抱好天一,告诉她抱紧自己的脖子。等天一照做之後,朱雀抓起背著的大刀刀柄,猛地挥舞起来。   扇起灼热的疾风,聚集在周围的厉鬼们被瞬间消灭。   对著剩下的妖异们,朱雀凄绝的笑道:   “我现在,心情非常的不好。”   完成晴明下达的命令回来一看,都城因为诡异的术的痕迹空气变得相当不好,而且风的流动出奇的差。   再加上原本以为在和晴明与玄武一起行动的天一,单独行动跟随著孙子昌浩。不但如此,昌浩为了降服强大的厉鬼跑到了都城的郊外。然後,赶过来一看,她的样子是怎麼样的呢。最後是这麼一副让人心痛的样子,使用力量到了昏倒寸前的地步。   某种程度的经纬,太阴已经通报自己了。   躺在脚边的,就是这次事件的元凶吧。明明是没有什麼才能的人类,却要夸下海口才会搞到这步田地。   打算一脚踢开昏倒的敏次,把他就丢在这里的朱雀,想到之後也许会被天一呵斥才改变了主意。   看了看四周,不死心的厉鬼们,正在考虑要不要攻过来。   轻轻的握住和自己一样高的大刀,朱雀放言道。   “不要磨磨蹭蹭的,快点过来吧。”   以白虎的风为先导,在快要天亮的时候,昌浩和小怪终於找到了敏次的所在地,看著四周散布的妖怪的尸骸哑口无言。   虽然哑然,不过还是开始寻找敏次,最後找到了被大量的落叶和芒草掩埋而痛苦呻吟的敏次。   “敏次阁下……!?”   在一旁跪下,昌浩努力的拨开敏次身上堆积的落叶。   帮忙的小怪,发现了靠在一旁的树下,抱著昏睡的天一的朱雀。   “是你吗!”   小怪不禁指著他说道,朱雀搆不在乎的说。   “啊啊。被冻死的话会很伤脑筋的。就我而言还真是费心呢。”   朱雀让天一靠到树干上站起身来。然後朝正在发掘敏次的昌浩面前走去,停了下来。   “昌浩,站起来一下。”   “哎?”   “好了,站起来。”   昌浩没有办法,停下手中的工作站了起来。   朱雀抬手朝那侧脸打去。按著发出一声音量大小刚好的脆响的脸,昌浩茫然的抬头看著朱雀。   加害者朱雀很不高兴的说道。   “居然让我的天贵遇到危险的事情。只是这回事出有因就这样算了,不要以为还有下次。”   乾脆的断言後,朱雀转身抱起天一消失了。   那麼,说到挨了巴掌的昌浩的话,脑袋似乎变得一片空白了。   实在是觉得很过意不去的小怪,走近昌浩跳到他的肩上,用前足在他眼前试著摇晃著。   终於,从惊愕的深渊回来的昌浩,低声说道。   “……为什麼我非得挨揍啊……?”   “啊,那个,该怎样说呢。”   狠狠瞪著在肩上一时语塞的小怪,昌浩竖起了眉毛。   “小怪,你们都是火将吧!?而且怎麼看朱雀都比小怪要年少不是吗!要好好教育後辈啊!”   “就因为同是火将,这是什麼歪理啊,畜生!我才没有那样的责任!”   “不要推卸责任,区区小怪居然!”   “什麼!?那个和这个有什麼关系啊,晴明的孙子!”   “不要喊我孙子--!”   在大声喧哗你一言我一语的两人脚边,敏次依旧在呻吟著。   搞不好,他也许也是最不幸的一个。   经过一会的吵架,两人都觉得累了,而且也不能再放著敏次不管,所以两人决定暂时停战。   敏次要比昌浩个子高,所以搬运起来很困难。   於是小怪变成红莲来搬运他,两人就这样下山去了。   被依凭的敏次进行诅咒的地方,是在离将军冢很近的东山腹地,要是万一这个事件的馀波使将军冢发生了异常的话,昌浩感到一股寒意。   将军冢有著镇护的意味。国家发生大事的时候,从冢里能听到鸣动。   下山的昌浩安心地吐了一口气。车之辅应该能够到这附近迎接自己的,所以吹过呼叫笛後等著就可以了。   红莲很稀奇的没有开口说讨厌背那家伙,所以敏次正被红莲背著。走的话会很麻烦,所以觉得背起来比较好,不过被当作行李的似乎并没有生气。   离到都城还有一段距离。向南的话是风葬的地鸟,离与冥府相通的六道之迁也很近。从都城外来看的话,这地方真的是被咒术的事物给包围著。   “那麼,这家伙怎麼办?”   把敏次放到地上,红莲马上变成了小怪。要是保持本性的话,会散发出抑制也抑制不住的神气,可能会摇醒沉睡著的亡者们。   像红莲一样有著本体和其他姿态的人,再也没有了。其他的神将们,大家都是在必要时以隐身来抑制神气的。   一边等著车之辅,昌浩耐不住寒冷,把小怪当作临时围脖。   “……你啊。”   “因为,很暖和啊。”   脖子凉飕飕的好冷,悠闲的说著,昌浩一下子露出认真的表情。   “……彰子能不能叫你红莲呢?”   这个质问让小怪瞪大了眼睛。   “之前,曾说过因为小怪是叫小怪,所以**就该叫小六。这个确实是在开玩笑,不过不是叫小怪而是叫红莲的话,又会如何啊。”   “唔……?”   没弄明白昌浩意图的小怪只是低吟著。   朝乱抚摸著小怪的脑袋,昌浩微微笑道。   “因为,比起腾蛇的名字,红莲还比较好不是吗?”   名字,是最短的咒语。过去晴明一直这样说。在过去,昌浩还连影子都没有的时候,所以腾蛇也一直独自在黑暗中的时候。   “仔细想想的话,彰子还没有好好和红莲见过面吧?只见过**和天一,还有玄武吧?”   不过,昌浩觉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只有在昌浩陷入绝境,或者遇到危险的时候红莲才会现出本性。   不断著摸著小怪的脑袋,昌浩有些犯愁。   “最近就可以了,好好见一面的比较好呢。只要说‘你看,这是红莲。’就行了。我觉得小怪要是能让彰子喊你红莲就好了的说。”   “……不要那样说。”   不是腾蛇这个名字,而是红莲这个名字。   小怪眯起了眼睛。诸尚吐出的话语,现在仍在脑内回响著。   --你的手,已被罪孽所污秽。   小怪露出痛苦的眼神。   就是那样,被污秽了。昌浩知道真相的时候,会用什麼眼光看我,这是让我感到最害怕的。   知道了真相之後,这只手还会向自己伸出吗?   还是说,再也不会伸出手了呢--   “……怎麼了?”   突然,昌浩站了起来。感觉到了什麼,惊讶的眼睛里浮现出紧张之色。   昌浩扫视著周围。   只是因为接近了风葬地,感觉到了飘荡的幽灵的气息吗。   这麼想著,但是昌浩立即打消了那个想法。现在感觉到的东西,不是那麼单纯的东西。   其他的、更加隐含著未知的恐怖的预感。   (说明:这里本是「更加其他的、隐含著」,不过我把次序   稍稍改了,感觉这样比较通顺一点。)   昌浩突然感到世界开始摇晃。咕隆咕隆地摇晃著。   一瞬,想起了身体不好时经常出现的头昏目眩。   “是地震。”   小怪低声说道。於是昌浩“啊啊,搞错了吗”放下心来,可紧接著,便感觉穿过脊髓的恶寒蜷起了身体。   之後,马上就发生了那个。   大地开始强烈震动。   轰响起重重的地鸣,昌浩摇晃著就那麼跌坐在了地上。   平时的话这时小怪就会吐槽了。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小怪正严肃地盯著东山的山顶。   “小怪?”   “--将军冢在鸣动。”   小怪的声音有几分僵硬。昌浩倒吸了一口凉气。   将军冢发生鸣动的时候,就会发生国家大事。   昌浩慌忙站了起来。   “去将军冢……”   喉咙一下子冻住了。   “--孩子啊。”   心脏猛地一跳。   一下子变得面无血色。脉搏跳得飞快,无法抑制住心跳速度。   昌浩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去。   之前费尽心机寻找的大百足,就在身後。   自己一直很在意这只大百足留下的话。然後现在,将军冢鸣动了。   整个转身过去,昌浩嚥了一口口水。小怪呼的一下跳到了地上,从气息上感觉得到他为了随时都能够变身而绷紧了神经。   百足怪凝目俯视著昌浩。   “……恐怖的黑暗,是什麼……?”   俯视著自己的百足怪的眼睛,一瞬闪了一下。不知底细的妖气和其他的妖怪一样。但是,这只百足怪和另一只的土蜘蛛,有著和至今为止遭遇的任何妖怪都不同的某些东西。   那究竟是什麼呢。   稍微凝视了一会昌浩的百足怪,蠕动著牙齿说道。   “……胎动变强了。”   “哎……?”   百足怪抬起脑袋,从头顶俯视著昌浩。   “时间不多了。必须要阻止。”   “百足怪啊。更加明确简洁的说话。”   瞥了一眼不高兴地皱著眉头的小怪,百足怪没有在意地说道:   “日落之地。深埋於黑暗的根之国。不可以让其觉醒--”   百足的声音多重回响著。经过多次回响而变得扭曲的声音,钻进了昌浩和小怪的耳朵。   回过神来,百足怪已经无影无踪了。   幻影吗。不,是现实。   “……那个百足怪。”   昌浩看著低声叹息的小怪。小怪抱怨道:   “说得更明白一点啦!”   抱著叹息的小怪,昌浩眯起了眼睛。   日落、根之国。--恐怖的黑暗、胎动著……   小怪的耳朵猛地动了一下。从昌浩的手臂中挣脱跳了下来,小怪微微眯起了橙色的眼睛。   昌浩追随著那视线。   风中混杂著车轮咯啦咯啦的声音。   在身边的敏次脸色不太好。应该尽快送他回去,可是到底该朝哪边走呢。   “吉昌还留在那里,阴阳寮不就好了吗?”   小怪说出了认为是最妥当的意见。   考虑了一会的昌浩,听从了小怪的意见。在大内里的话,既有医师也有药师在的。   抬起头一看,东方的天空已经发白了。   昌浩眯起眼睛,慢慢叹了一口气。   第十一章   霜月也已经进入下旬了。   被命令书写师走(日本对12月的称呼)的预定表的昌浩,一边使劲磨著墨,一边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最近老是在做恶梦。   从小怪和来叫醒自己的彰子那里听说,似乎相当的难受。实际上,醒来之後自己全身都是冷汗。   在这个季节睡觉发汗可不是什麼好事。就算马上换衣服,汗水会使体温降低,很容易感冒的。   很担心的彰子在去市场的时候买来了乾果,作为最近夜间警戒的宵夜和小怪一起晚上吃。   顺带一提,昌浩喜欢的是乾杏和桃。因为觉得桃会有用处而且可以当点心,所以白天也随身带著一些。杏的话,只是单纯因为好吃。   坐在昌浩身边看著他的小怪,突然摇著耳朵转过头去。   只有小怪,能在许多人的脚步声中,分辨出了敏次的脚步声。   可是如果此时说“不愧是妖怪的小怪。”的话,他就会回以“不准说是妖怪!”的怒号。   以前,彰子曾经问过究竟该怎麼称呼,那时小怪没有回答。结果,最後称呼变成了“严格来说不是妖怪的小怪”,但是似乎不中意的样子。   “啊,敏次大人。”   比小怪要晚发现很多的昌浩抬起头,发现敏次来到了和其他阴阳生分开的昌浩这里。   “工作进展的很顺利嘛。”   “是的,还算不错。”   敏次笑著点点头。   最近每天都认真出席,加上知道了自己在某处的山中昏倒时被昌浩发现,不辞劳苦的运到大内里的阴阳寮。态度有了相当大的软化。   “敏次阁下,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了吗?”   点点头,敏次朝周围看了看,在昌浩身旁蹲了下来。   “多亏了你,已经全好了。对了……”   敏次压低声音,昌浩也自然把耳朵凑了上去。顺带一提,在两者之间有小怪坐镇著。   “我在东山腹地昏倒的事情……”   “哎哎,是那样没错。发现你被埋在落叶和芒草里,就挖了出来。”   “不,那个就不提了。已经听你说过了。我想问你的是呢,在那个地方,有没有美若天女的公主在的事情……”   昌浩一时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小怪半张著嘴看著敏次。   不断眨著眼睛皱起眉头,昌浩问道。   “……什麼?”   敏次有些不好意思地挠著额头。   (乱入:……怎麼我脑海中浮现了一副某人搔著前额的怪画   面了?)   “那个呢……那时,正要被无数妖怪袭击的我,被飘舞著金色头发的天女给救了。”   这回沉默的是昌浩了。敏次一只眼睛斜视著昌浩露出笑容。   (说明:书中本来在「斜视著」後面就直接跟著「露出」   的,但我在二者中间添上了被斜视的对象<即昌   浩>了。)   “啊啊,不。对还没有遭遇过这类异形的你来说,不相信也是没有办法的吧。但是,我可是看得很清楚的。”   小怪的眉毛吓得扬了起来。不过敏次当然没有注意到了。   “那柔和的身姿,缥缈的容貌,好似日光的金色头发,真是美丽绝伦啊。”   “……是吗。”   “是的!……啊啊,不,和妖异或神仙遭遇的机会,本来就是很稀少的,也许你无法想像。但是,像现在这样努力工作,认真修行的话,总有一日你也会有机会的。”   在满面笑容的敏次面前,小怪开始了徒劳的撒娇。   “我在这里,这里哟。喂喂,是妖异啊。看得到吗,快看快看。”   小怪在敏次面前直立起来挥舞著前足,甚至来了个360度回转然後精彩的著地。今天甚至还表演了倒立。   在视野的一角看著的昌浩,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以钦佩的表情听著敏次的话。   “……是呢,是的,毫不松懈的一直努力的精进,日夜思考著向前迈进。”   昌浩在郑重其事的表情下面,想起了现在在安倍邸静养的天一。把本应返回敏次的诅咒之念全都封入自己身体的她,正在花时间慢慢的将其净化。   而且,这一次才第一次知道,天一治疗伤病,似乎是将那伤病转移到自己身上。天一治疗昌浩因为和穷奇的血战而负的重伤,其实她只是将那伤移走而已。光那就够她受的了,这回又受到厉鬼袭击的天一已经是满身疮痍了。所以,昌浩才会被怒不可遏的朱雀扇了耳光。   十二神将,火将朱雀。虽然和红莲一样是火将,不过炎的性质不同。不像红莲释放的地狱业火那样烧光一切,是温暖被冻住的东西似的,安稳的火焰。   年龄看起来十七、八岁。天一看起来比昌浩稍稍大一点,在一起感觉正好。头发是浓郁的朱色,比红莲要浅一点。瞳孔是淡淡的金色,这边也比红莲的要浅。笔直一直到後背的头发被扎成一束,额头用白色领巾之类的东西包著。   按**的说法,那似乎是天一用自己的物品亲手包起的。作为交换,天一戴著的耳饰其实好像是朱雀的东西。听到那里的昌浩,表示已经够了低下了头。   天一的身旁总是有朱雀在。所以,就算是偶尔去探视也一定会搞得很不愉快的。   昌浩用同情的眼神注视著很高兴的讲述著天女事情的敏次。   另一边的小怪呢,一直表现自己也没有被敏次注意,所以放弃了。回到原位置坐了下来,开始用後脚挠起脖子来。   过了一会谈够了,敏次笑著结尾道:   “不过,昌浩阁下努力的话,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也许,还能够降伏一匹妖怪呢。”   “说的也是。”   昌浩身旁的小怪用一副钦佩的表情点著头,“哇啊,完全没有一点诚意的同意。”这麼说道。   目送著离开的敏次的背影,昌浩露出夹杂著苦笑的笑容。   总之得救了,这样就好。   那天,在天亮到达阴阳寮时,敏次发著高烧,医师也说再晚一点就没命了。   被昌浩的术打碎的怨咒之玉,会削弱术者的生命来增幅怨念。包围他的厉鬼之群,就散发著单单如此就会缩短人的寿命的妖气。   明明已经集合这麼多的致命因素,四天後就能活蹦乱跳的来上班,还真是了不起呢。对他那匹敌妖怪的生命力,昌浩和小怪两人,真想在暗地里拍手称赞。   因此,尽管昌浩觉得只要有精神那样就好,但是小怪果然还是觉得很生气。   “……那个家伙。”   低声念著站了起来,小怪朝著和敏次一样的方向重重的走了过去。   “……你去干什麼?”   微微歪著头的昌浩问,不过小怪毫不在意的再次开始了作业。   不但没有被取消休假,而且敏次也因为自己是救命恩人而改了态度。工作方面没什麼可挂心的。   行成,听说情况也徐徐好转了。因为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身体恢复了一定会马上和原来一样开始工作的。   和祖父伊尹不同,行成没有被人诅咒的必要。希望他能就一直保持这样,过著不需要接触那些灾祸的人生,昌浩从心里这麼希望。   诅咒会将相关者的一切都变得不幸。产生祸的连锁,变得没有止境。   昌浩停下手头的工作沉思著。   在平静下来之後,昌浩和小怪从**那里听说了。   出现了对晴明性命虎视眈眈的,身份不明的女术士。   (说明:「术士」本为「术师」。尽管我明白「术师」一词   想要表达的意思,但却不敢肯定此用词是否存在,   所以便改成自己确定正规的「术士」了。下同。)   **在那时,察觉了晴明的危机,因此离开了昌浩的身边。从後来看,那个判断是正确的。   名为风音的那个术士,只在都城之中召唤了厉鬼。   “灵力和晴明同等,或者说--”   百足怪的话,以及强力术士的出现。   胎动开始了。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现在也是。   昌浩握紧了在文台上的左手。我的力量还不够。   抱著沉重的东西,昌浩叹了口气。   就在那时。   突然感觉到了熟悉的神气,昌浩一下子抬起了头。   “为什麼?”   之後,在昌浩迷惑不解的同时,阴阳寮里响起了脱离常轨的尖叫。   “……哇啊啊啊啊啊!”   昌浩不假思索的放下了笔。   “怎、怎麼了?”   正在茫然的时候,神气突然消失了,小怪不知从哪里悠然的回来,在昌浩身边坐下像猫似的把身体蜷成了一团。   “小怪,刚才是怎麼回事啊。怎麼,听起来有些像敏次阁下的声音……”   昌浩问道,不过此时响起了第二声的尖叫。   “鬼、有鬼啊!通红的鬼、鬼……!”   昌浩凝视著猛的一怔的小怪。小怪一脸悠然的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昌浩瞪大了眼睛。先前感觉到的神气,绝对是红莲发出不会错的。   “小怪,难道说,你现出正体了吗!?”   没有回答。既然没有否定,那大概就是肯定了。   小怪的姿态,在凡人眼里是看不到的。神将的姿态也是一样。不过,有意识的提高灵力的话,是能够在万人之前现出那个姿态的。   而小怪,对敏次,大概说什麼“在你的周围到处都是非人的妖怪”,现出本性吓唬他是不会错的。   你干了什麼啊。引起这麼大骚动的话,之後不是铁定会被父亲和爷爷叫去训斥了吗。   感到一阵头晕,昌浩趴在了文台上。   看著昌浩,小怪满足的笑了起来。   看到了吧,敏次。   把昌浩当傻瓜的家伙,会遭受天罚的。 拥六花而眠全部章节   序   回去吧。   越过那座山。   跨过那个海。   飞过那片天。   回去吧。   就算只剩下我的灵魂。   就算我的身体已化作烟尘。   回去吧。   回到那片令人怀念的昔日故土。   回到令人眷恋的你们身边。   回去吧——   第一章   这是一个消除了所有杂音,静得如同深潭一般的夜晚。   天上没有星星。   有某个东西,神秘地降临了。   彰子突然被这种形迹从梦乡中拉了回来,她睁开了双眼,仍然被睡意笼罩着的脑海中,迷迷糊糊地想到——究竟是什么呢。   市内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一丝黎明的曙光。夜已过半之时那令人惊叹的寂静充满了四周,周围太过于沉静,让人分外感到空气的沉重。   彰子慢慢地撑起身子。   有某种难以描述的东西就在附近。   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跟以前来这里偷袭的妖怪,或者她现在的住处安倍家晴明麾下的式神的感觉不一样。   强大得令人恐惧。强大而透明,一种无尽的清冷,散发着冷冽的气息。不过,却不是冷酷的感觉。真要用比喻来形容的话,就跟严冬的清晨那种连呼吸也为之冻结的凛冽冰寒的风十分相似。   然而同时这种刺入皮肤的气息,却让自己感到似曾相识。   彰子披上袿衣,静静地走出房间。外面的空气如寒冰般冷。   这也难怪。   现在已是十一月末,还有几天就进入腊月了。正是三九严寒之时。北方的群山已经披上了薄薄一层的银妆。   铺着木板的走廊几乎能把人冻僵由于**着双脚,体温便一下子被夺走,全身变得冰冷。   彰子小心翼翼地走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随着脚步的移动,感觉散发着刚才那种气息的源头已经越来越近。不知是否对方有意收敛,气息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把她惊醒时的强烈气势。不过,仍然可以感受到停留在这座宅邸的某个角落。   彰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在昌浩……哪里吗……?”   在这个冰冷的寒夜,而且还是子时已过的午夜时分,小怪被一个不速之客吵醒,现在心情极其不爽。   它在竹帘上跪着后脚,把前足收在胸前。雪白色的毛色在夜晚的黑暗中尤其显眼。它有着像猫一样大的身躯。但既不是猫也不是狗。而且也和其他任何一种动物都不一样。这样的生物,也许从来没有人见到过吧。它额头上有着红色的印记,看上去就像是花一样。耳朵很长,一直垂到后面,脖子的周围有一圈突起,就像一条勾玉的项链。圆滚滚的眼睛有着通透的晚霞般的颜色。   虽然它本身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大家都叫它做“小怪”。   而想到“小怪”这个绝妙爱称的,则是现在在它面前危襟正坐的少年。   阴阳寮最近因为逼在眉睫的各种年末仪式的准备正忙得不可开交,而作为其下层人员之一的轮班警卫的安倍昌浩,今天不用负责夜班巡守,所以早早就上床睡觉,鼾声大振了——然后一直睡到刚才。   半坐半躺姿势的小怪看着眼前这个坐的一本正经的昌浩。   对方注意到它的视线,十分有兴致地挑起了嘴角。   “……看来你现在相当不爽嘛。你总是摆出这副臭脸啦,再这样下去,眉间就会有皱纹,擦也擦不掉的哦!”   虽然这是每天都听到,早已习以为常的声音,不过语调和用词完全不同。   昌浩身穿单衣的肩上披着袿衣,单手放在膝盖上,低头俯视着小怪。   “前几天都城这里被奇怪的气幕笼罩着,可是关于这件事的具体细节却完全没有人来向我报告。所以才特意亲自来了解一下,你竟然打算用这张脸来欢迎我么?”   昌浩话中带笑地说道,伸手轻轻地撩起额上的刘海。他身上带着一种成熟沉稳的,不像是人类应有的气息。   小怪眉间的皱纹进一步加深了。   “没必要向你报告吧?反正又不会对贵船造成什么影响。”   “我好歹也算都城的北方守护神嘛。”   “你这个有被异邦妖怪封印过的前科的人,还敢在这里说。”   “那个是那个。这个是这个嘛。”   小怪斜眼瞥了一下眼前这个打着哈哈搪塞过去的人,然后沉下声来问道:   “……高龙神啊,他只是区区一个凡人,完全附身可能会对身体造成损伤的。”   小怪平时的声调有点偏高,带一点小孩子的稚嫩,现在说这话时的声音却带着一丝阴沉。昌浩看了小怪一眼,点点头说道:“说的也是啊。不过,神将,你老是叫高龙神也很麻烦吧?我就特别开恩让你叫别的名字好了。你要知道,这可是无上光荣的事啊!”   “……你究竟有没有在听别人说话?”   神总是这样,永远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   也许这样才能当神吧。   昌浩平时的言行举止都和他的实际年龄相符,所以现在这样子被完全附身的话,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已经不是有没有异样感的问题了。要是再多当几次附身容器的话,说不定身体真的会吃不消。   而且——   小怪依旧沉着脸说:   “算我拜托你,你来之前能不能给点征兆,或者事先联络一下?考虑一下人类的感受吧。”   小怪恳切的请求被高龙神打断了,只见她啪的一声拍手道:   “对了,就叫‘高淤’吧,满上口的,听起来也好听,言灵力也很强。你迟点也跟这家伙说一声哦。”   说着她用右手的拇指往自己的胸口戳了戳。看来这位贵船的祭神现在心情大好的样子。   “…………”   小怪好不容易才硬生生地把已经到了喉咙的千言万语吞了回去。   安倍晴明所率领的十二神将,就和其名字一样,是位于神的末席的存在。不过,毕竟是末席,所以不能随意跟眼前这个在日本的创世神话中列名的贵船祭神对着干。虽然不能对着干,可是凡是总有个限度,忍耐也是有界限的。   不如干脆别顾忌那么多,直接说她一顿好了——当这种反叛的想法开始支配小怪的头脑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人倒吸凉气的气息让空气为之震动。   同时转过头去的小怪和高龙神发现了正以惊愕的目光看着昌浩的彰子那一动不动的身影。   首先是高龙神浅浅一笑。   “呵,这就是传言中的小姐么?原来如此,还真是有个难缠的黑影跟着呢,真是可怜啊。”   “在本人面前你可不可以别说这些?”   小怪露出了像是咬碎了几条苦虫般的表情,无奈地向彰子招招手。   “不用担心,我会跟你说明状况的,坐下吧。”   小怪一边说着一边拍打着自己身边的地板。彰子吞了一口唾沫,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小怪夹在两人中间,一边是贵船的祭神,一边是背负着无法告人之事的人类千金小姐。   彰子用让人瞄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紧张表情目不转睛地看着昌浩。而昌浩却眨着一只眼睛笑着,低头俯视着小怪。   “好了,你打算怎么说明?这位小姐可不能看外表,其实胆子大着呢。”   “就算你不说我也早就知道了。”   小怪狠狠瞪了被贵船之祭神附身的昌浩的脸,然后把那晚霞色的眼睛转向彰子。   彰子屏住呼吸,回看着小怪。   “……虽然外表看来是昌浩,可是现在的这位是贵船的祭神,高龙神。”   “是高淤啦高淤。神将,你就那么健忘吗?我看你都老糊涂了,不过这也难怪,你的年龄都可以追溯回天地开辟的时候算起了吧。”这位一再强调自己名字是高淤的高龙神故意叹了一口气。小怪极力控制自己的语气反驳道:   “你这个已经被写入记纪的天津神有资格说我吗?”   高淤之神无声地笑了。   小怪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双手放在膝盖上紧握拳头的彰子,一边说道:   “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这位神就变得对昌浩十分感兴趣,也不管会不会对别人造成麻烦,突然间说来就来,然后扔下一些无聊的话后就自顾自回去……”   “神将,你说话还真不客气啊。”   高淤之神脸露微笑,轻轻地戳了一下小怪的后脑勺。小怪不耐烦地晃了晃脑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看到小怪这种跟平时对待昌浩的态度完全不同的样子,彰子不禁觉得有点惊讶。   因为对方是神么?不,单是因为这个的话就有点奇怪了,因为它佯装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丝紧张。   贵船的祭神高龙神。这个是书纪上的记载上面记载的名字则为高淤美加神。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要小怪用“高淤”来称呼她,只是恐怕向彰子这种犯人,是无法直呼其名的。   高淤之神定睛看了微微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彰子之后,轻轻地伸出手,用冰冷的指尖抓住她的下巴,让她的脸转向自己。   “……!”   彰子不由得吓得屏住了呼吸,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高淤之神看着她的脸,微微一笑,眯起了眼睛。   “……呵,原来如此。对于人类来说,算是很出色的美貌啊。将来值得期待。”   这出乎意料的事态让彰子全身僵硬。这也难怪,就算里面的灵魂是高淤之神,可是外表看起来毕竟还是昌浩。昌浩从来没有用这副表情来看过自己。   “喂喂,你不要这么粗鲁啊,等一下晴明可不会放过我的!”   高淤之神扫了嘀咕抗议着的小怪一眼,放开了彰子。可是彰子的身体仍然硬邦邦的僵在那里。   高淤之神斜斜地看着浑身像紧绷的弦一般的彰子,眯起了一边眼睛。   “算了。而且……‘这个’也快到极限了。”   “喂!”   “不要吵那么大声。要是有别的附身对象的话那就无所谓,可是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啊,有什么办法。而且虽然晴明的灵力更为强大,不过我可不想借用他的身体。”   因为那家伙之后肯定会提出一些让你头疼的要求来作为报酬嘛。   高淤之神把垂在脸颊上的头发轻轻地拨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看来用不了多久,又会发生什么事了啊。真是连感受一下无聊的时间都没有呢。”   “什么?”   小怪反射性的问道。可是高淤之神再也没开口了。   说完这句让人不安的话之后,昌浩的身体突然失去了平衡,向地上倒去。   彰子眼疾手快,伸出手去接住了他的身体。   有某种清冽而凄绝的存在,从昌浩的身体中飞了出来,刹那间已经远去。彰子的眼睛只看到了一瞬间有细长之物轻轻飞往天际的样子。   而追逐着那个轨迹的彰子,终于又把目光投落在自己的怀抱中。   昌浩正发出均匀的鼻息,睡得正香。   刚才为止,那种奇妙的成熟沉稳,以及神圣不可接近的感觉已经消失无踪。   彰子终于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放松了全身的力量。   小怪从下面抬头窥探着彰子的脸,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心。   “没事吧?因为是完全附身,所以所有的神气都已经隐藏在这家伙的身体里了,不过看来还是相当令人震慑吧。”   “真的是一位神啊……那个,是叫贵船的……”   小怪点点头。彰子眨了一下眼睛,仍然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那位神明,把小怪称为“神将”。   小怪从来没有跟彰子说过自己的真身是什么。虽然曾经看见过好几次它变身为一个带着火焰气息的青年之姿,可使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它的真身。   称呼它为“小怪”的时候,它总是会抗议,说“我可不是什么小怪”——可是,它也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可以用什么名字来称呼它。它只说过依据有关它身份的话——它是受式所控的神,所以是式神,就只有这个而已。所以彰子还是照旧用“小怪”来称呼它——   彰子心里想着这件事,但张口说出来的却是别的话题。   “……小怪,所谓贵船之祭神是……”   “她是个任性妄为的家伙,以为自己是神就可以不用考虑别人的方便了。”   虽然她来得并不频繁,可是来之前完全没有一点先兆,所以让人来不及作心里准备。   而且,昌浩自己根本既不晓得曾被高淤之神完全附身过这回事。   “要是真的知道的话一定会吓一跳吧。反正以后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话,现在就别跟他提这回事了。”   “好的。”   彰子听话地点点头。小怪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说道:   “不过,也许你会比较不自在吧,还是先跟你说好了。”   “咦?什么?”   正打算把熟睡的昌浩搬到褥子铺着的地方而把双手插到他的腋下的彰子停了下来,看着小怪。小怪那晚霞般通透的眼睛闪了一下——   “高淤之神,是一位女神。”   彰子的手一下子从昌浩身上滑落而下。   第二章   少女那瘦削纤薄的肩膀一下子抖动起来。   听到了一声轻微的羽翼拍打声之后,她那紧闭的双眼慢慢地睁开。   随着啪啪的拍翼声,一个黑影缓缓地飞落下来。   “嵬,怎么了?”   风音伸出手臂,让那一只有着两个头的乌鸦停在上面。乌鸦一边低沉地发出咕咕声,右侧的头张开嘴,像是撒娇一般侧着头。   风音现在身处一座远离都城的小庵堂。要是停留在都城里的话,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发现,可是也不能就这样子离开都城。   因为她还没有把安倍晴明的首级拿到手。   她曾质问晴明要不要和自己联手,可是晴明的答案却是否定的。他完全不加思索的给出了这个答案,看来这个决定是不会再有任何改变的了。既然如此,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必须要杀掉它,把他的首级带回去才行。   于是风音为了等待机会,一直待在这座已经废弃的庵堂里,可是晴明这个人似乎极少走出他那座府邸。   因此风音一直呆在这里都快半个月了,却仍然没有找到任何下手的机会。   停在她手上的乌鸦,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似的又开始发出低沉的咕咕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风音问道。就在这个时候,左边的乌鸦头突然张口说话了——   “——你这个没用的家伙!”   被这么突然地大喝一声,风音反射性地瞪大了眼睛,身子也往后缩了一下。   那声音低沉而有魄力,具有能震慑听者心胸的威严。   风音对乌鸦能够说人话这一点并没有感到惊奇,似乎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只是,可能给乌鸦话中那种真正动怒了的气势吓住了吧,只见她埋着头,不时抬起眼睛打量乌鸦那血红色的口腔。   “因为出现了意想不到的阻碍……虽然我已经很注意寻找机会了……可是现在还进行得不是很顺利……”   风音拼命解释的声音很快就给打断了,左边的乌鸦语气十分锐利:   “而且,你竟然连一点法术都不会用!派你来处理这件事我真是大错特错了!你现在打算怎么收拾这件事!”   风音的肩膀颤抖着。她慢慢地睁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宗主大人……您的意思是……?”   右边的乌鸦开始咕咕地低吟起来。然后乌鸦把嘴巴转向西边的方角。   “嵬……?”   看着惊讶地皱起了眉头的风音,左边的乌鸦冷冷地说道:   “还魂的失败,还有你的失态,你就用自己那双手做好善后工作吧。”   “咦……?”   左边的乌鸦说完之后,闭上了嘴巴,然后合上了眼睛,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相对的,另一边的乌鸦轻轻地戳了风音一下,然后再一次是以西边的方角。   究竟它在示意什么呢?   风音站起身来,走出了庵堂,抬头看着刚才乌鸦所示的西方天空。   冬天的寒气冰冷刺骨。距都城有一段距离,被葱郁树林包围着的这个地方,勉强还算是比较接近船冈山。   在船冈山的山脚,半个月之前,她曾在那里发现过某人施行法术的形迹。但那个人不是安倍晴明。因为那个时候的晴明的灵魂,正处于和她自己的对战之中。   一想起那个时候的事,风音就一脸不愉快地皱起了眉头。   就差那么一步了。   风音的太刀是被十二神将中的**所挡住的。他用手中那柄只有一丁点宽度的枪柄轻松地挡住了风音的蛊毒之刃,然后把她集中了全身力气得到一下子挑了回来。   风音丝毫不掩饰脸上的不爽,咬住了嘴唇。   “……真是让人恼火啊!明明身为神将,干嘛学人舞刀弄枪啊!”   不过即使对方手中没有武器,安倍晴明手下的十二神将也不是自己单枪匹马就能对付过去的人物。而率领他们的安倍晴明,更是拥有厉害的法术和灵力。   就算传言未必全部属实,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风音猛地摇了摇头,把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和晴明的影子赶了出去。   现在不是想那个的时候。   东方的天空,在静待黎明到来的过程中逐渐发白,而相对地,西方的天空仍然被蓝色所覆盖,还有几颗残星在闪烁。   口中呼出了雪白的蒸气。   风音把视线从天空移到了手上的乌鸦上,皱起了眉头,   “嵬,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呢?”   ※※※※※   安倍吉昌的性格十分温厚。   对工作十分认真负责,深受部下信任。   虽然灵力以及操纵的法术方面没有他的父亲安倍晴明那么厉害,不过跟阴阳寮的其他人员想必的话,应该也算是鹤立鸡群的了。跟哥哥吉平比起来,在占卜术和语言方面稍微逊色,但在作历和风水方术上则略胜一筹,恐怕在阴阳寮之内也算是数一数二了。   他所生的儿子也因为继承了祖父和父亲的血统,周围的人都起着他们将来能成大器。   最小的儿子今年才刚刚元服,将来会变成怎样现在还不好说,不过看来也具备了不可小窥的天赋才能。   由于小儿子开始学习的时间比较晚,所以现在行事方式还是个小孩子,不过看来今后也应该把他当作大人来看待了。   现在吉昌头脑中一直在思索着诸如此类的问题。   天都已经大亮了,可是小儿子昌浩还没有起床,于是吉昌向妻子露树问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妻子的回答是——   “这么说来,彰子小姐也还没有起床呢。好像昌浩蒴果今天开始要进行斋戒了,不过早餐还是让他吃一点比较好吧。”   听完妻子这么说,吉昌决定自己亲自去叫醒儿子。   昌浩从今天开始,必须进行为期三天的斋戒。外出也要尽量避免。由于这个关系,昨天晚上他没有像平常那样偷溜出去,早早就上床睡觉了。   吉昌穿过寒冰般冷澈的走廊,来到了儿子房间的门前,拉开了门。   “昌浩,该起床……”   吉昌突然打住,僵立在原地。   晨曦铺洒而进,从打开的窗户的间隙中射进来的光线照亮了房间,里面卷着袿衣睡着的人影看得清清楚楚。   好几件袿衣摊在地上,几重袿衣之下,是一把乌黑油亮的黑发。彰子正发出均匀的微弱鼻息,躺在褥子上。她的头下面枕着一团白色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被人用来当枕头的小怪。   彰子的旁边睡着一脸香甜的小儿子,和彰子一样,头下面枕着小怪那长长的尾巴。   吉昌呆然地看着这幅场景好一会儿,然后退后一步,关上了门。   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后,再次拉开了门。   眼前的光景还是跟刚才完全一模一样。   看来这不是什么幻觉了。   吉昌把双手环抱胸前,开始思索起来。   虽然自己老是以为儿子还只是个小孩子,然而现在看来,现在的小孩子的成长速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可是现在睡在自己儿子身边,安稳地发出轻微鼾声的这位少女,可是连说话大声一点都不敢的名门闺秀啊,两人根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   首先要取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行,可是在这一步成功之前,一定会历经重重困难吧,这都是不喻自明的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正当吉昌在独自烦恼站在儿子的门前进又不是退又不是的时候,突然有人用奇怪的语气开声问道:   “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啊?”   吉昌回头一看,只见身穿灰色便服的父亲晴明正站在那里用惊讶的表情看着自己。   “啊,父亲大人,早上好。”   “嗯。”   “我正在思考着昌浩的将来呢。”   “啊?”   晴明反射性地发出疑问的声音。吉昌用手指指室内,皱起了眉头。晴明探头一看,也不禁哑然了。   “这种事情还是要循序渐进方为上策啊,还是先问一下对方家长的意见……”   “等等。你会不会想的太远了?”   晴明轻轻地一拍手,把目光投向没有半个人影的卷帘。   “玄武,把昌浩敲醒。随便什么手段都可以。”   显出了形态的玄武抬头看着晴明,点了一下头。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昌浩的房间,毫不留情地执行了晴明的命令。   ※※※※※   “……这种情况嘛,应该叫做茫然若失吧。”   采取坐姿的小怪考虑了一会儿之后这么评价道。而坐在旁边看着眼前光景的彰子也侧着头皱起了眉。   “……那个,小怪,昌浩不会有事吧?”   “嗯……看来他受到的打击不小啊……”   小怪一边用前足的爪子灵巧地搔着后脑勺,一边低声说道。   两人的视线都投落在被玄武从褥子上拖出来扔在木地板上,已经被吓醒了的昌浩身上。现在的他在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情况之后就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仿佛身上的时间停止了似的。   这也难怪。   小怪用带着些许同情的目光看着昌浩,然后飞快地瞄了一眼摆出严肃表情坐在他们身后的吉昌。   现在,昌浩的状态的确只能用茫然若失来形容。   难得今天没有因为恶梦惊醒过来,而且由于是斋戒日,也不用一大早摸黑爬起床,可是却在自己安心熟睡的时候被人这样子敲醒。而且当自己睁开眼的时候,还发现彰子就在自己身边枕着小怪呼呼熟睡。虽然小怪好像偶尔会发出痛苦的呻吟,不过现在那种事情已经无足轻重了。   自己理所当然只穿着一件单衣。彰子的身上也是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然后上面披了一件袿衣。真的只是简简单单地披着,腰带也没有绑上,所以任谁看到这副情景,恐怕都会联想到那种情况吧。   昌浩在单衣之上盖着的不是被子,而是一件很大的袿衣,这是晴明看到他直直地僵在那里一直没有动弹,怕他感冒,所以帮他披上去的。   小怪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尾巴一摆转过身去了。彰子也跟着它转了过去。   彰子似乎也觉得现在的情况不太妙,难为情地埋下了脸。晴明开口问她道:   “那么,彰子小姐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晴明的声音十分平静,带着一丝和蔼的感觉。彰子低着头瞄了一眼他的脸,然后回答:   “那个……我昨晚突然中途惊醒了过来,然后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来到这里就发现那个贵船之祭神竟然来了……”   刚说到这里,只听见一声惊叫:   “您说什么!?”   昌浩身上的大袿衣唰的一声滑落下来。   冬天的早上气温十分低。只穿一件单衣的话不管怎么样还是太冷了吧。   所以昌浩不出意料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吸了吸鼻子,然后一手抓过坐在旁边的小怪的尾巴缠在了脖子上。   “喂。”   小怪提出了抗议,可是昌浩却视而不见,用惊讶的声音继续说道:   “彰、彰子、彰子小结,您、您刚才,说什么来着?”   现在可以说是混乱和恐慌的**了吧。小怪一副仿佛在说哎呀哎呀的表情耸了耸肩膀,飞快地瞥了一眼晴明的脸。   坐在吉昌旁边的晴明,脸上却是兴致勃勃的样子。他肯定是对于事态的发展抱有莫大的兴趣了。   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才好的彰子,无助地把视线转向小怪。   明明小怪昨天晚上才说过反正迟早他们都会知道,现在就暂时不要说的,自己缺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弄出了这么混乱的状况。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呢。   小怪接受了彰子那求助般的眼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一下子跳下了地面,直立起来,接着在昌浩面前灵巧地拍着前足。   “喂,你冷静点嘛,我跟你说明情况就是了。挺好了,就在你扯着鼻鼾呼呼大睡的时候,贵船之祭神降临了。虽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她说高龙神这个名字比较拗口难读,所以以后可以叫她作高淤。虽然这种事情我觉得根本就说不上开恩不开恩,不过反正她说特别允许我们这么称呼。这不是很好么,晴明的孙子。”   小怪说着,啪啪的拍打着昌浩的肩膀。   “…………”   咦?——小怪惊讶地眨了眨眼。   明明自己说了他最讨厌听的“晴明的孙子”这个词,昌浩竟然还是一脸的茫然,没有以前那种立刻反驳的反应。看来病得不轻。   小怪不管这么多,继续说道:   “那个时候高淤之神完全附身在你身上了,所以你当然不会发现。况且你睡得也太死了嘛……昌浩?你没事吧?你在听吗?到底醒了没有?喂——”   小怪不断挥动着前足想引起昌浩的注意,可是昌浩还是呆呆的没有反应。   小怪无奈之下只好转过身来看着吉昌。作为晴明刺字的他,毕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比一般人要有胆色。可是,连这样的吉昌也被彰子贺小怪的话给吓住了。   小怪看见吉昌和他儿子一样目瞪口呆,于是只好把视线投向晴明。   这位身经百战却被小孙子称为老狐狸的大阴阳师,当然注意到昨夜高淤神的降临了。虽然注意到了,不过既然她不是来找自己,所以他也就懒得出来露面了。   那位神明十分喜欢昌浩。恐怕经常这样子来来去去,有一半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不过,通常高淤之神的来访,都会成为某个事件发生前的先兆。以前那个神明降临的时候,就是在以贵船尾根据地的异邦妖异消失踪影之前。   小怪把头又转了回来。   “……不管怎样,彰子之所以会睡在这里,就是因为在神明讲座中途开始打瞌睡,然后一下子睡着了而已。”   “神明讲座?”   这样子跟着重复这句话的是晴明。吉昌还是和刚才一样,哑然地听着小怪的话。而至于昌浩,看上去简直就是题为“空白”的雕像一半,思想都似乎凝固了。   “因为她似乎对于创生记纪不太熟悉,所以我就简单地跟她说了一下内容,从国家的诞生到国位禅让……”   “我竟然听了一半就睡着了,对不起呢,小怪……”   彰子不禁沮丧地垂下了肩膀,小怪说了一声“不要介意”,然后摇了一下尾巴。   “我怕她这样子睡着的话会感冒,可是也不能这样子就去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她,所以就给她盖上了一件袿衣,我本来是睡在她的旁边的,不知什么时候当了枕头。”   而且,连昌浩也用自己的尾巴来枕着睡了,这个可真是难以理解。   最后的说话基本上都是在抱怨了。   晴明一边听一边点头,松开了环抱在胸前的双手。   “好了,昌浩——”   昌浩没有回答。小怪无奈之下只好一把拉住了昌浩的胸襟。   “……咦?”   虽然反应得有点迟缓,不过看来他终于从惊愕的海沟中浮了上来了。   “高龙神的事情,就暂时放一边去吧。”   晴明两手一摊,用严肃的表情说道:   “既然事已至此,你就得好好负责任了。”   沉默。   “——啊!?”   昌浩一声惊讶的反问,眼睛瞪得老大。   晴明臃平静的语气接着说道:   “这是开玩笑的。”   昌浩的脑子里一下子发出了噼啪的声响。晴明的下一步要做什么,自己真的永远猜不透。   “等一下你去贵船一趟。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听说过神明会对人如此亲切的。”   正努力站起来的昌浩听到这句话不仅耷拉着肩膀。虽然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可是为什么这只老狸猫,连在这种不同寻常的状况之中也要把自己捉弄一番呢?   “要是你让她觉得不爽的话,说不定会马上遭她作祟哦。这点你记好了。”   啊,是是知道了——昌浩敷衍似地回答道,然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那之后昌浩被吉昌着实说教了一吨,连早餐也没得吃了。这也难怪。   儿子空腹伏在书案上的身影实在让露树看不下去,于是她端了糯米小豆蒸饭给他。   虽然只用了盐来调味,可是吃起来却是无上的美味。果然空腹就是最美味的调味料啊。   至于不够饱的部分,昌浩也拿夜班巡逻时候吃的干果补充了,终于有种吃饱了的踏实感觉。   小怪看着他终于镇静下来的背影,伸出后脚搔了搔头部的皮毛,说道:   “昌浩,其实究竟哪一件事对你的打击最大?”   昌浩有点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小怪。小怪只好慢慢地把那些心目中的答案列出来让他选。   “第一,高淤之神来访自己却完全没发现。第二,被完全附身了却一点感觉没有。第三,彰子都发现不对劲了,自己却完全没有注意到。第四,彰子竟然睡在自己旁边。”   昌浩半眯着眼睛,再次转身向着书案,把下巴搁在书案上。   “……全部。我太迟钝了,不好意思。”   不,等等——昌浩在心中想道。   首先自己一睁开双眼的时候彰子就在自己旁边,这个时候已经震惊得脑袋一片空白了。然后问起来才听他们说贵船之祭神的这样那样,所以应该对自己打击最大的应该是第四个答案吧?   “…………”   昌浩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胸中的闷气全部抒发出来似的。   看着昌浩这个样子的小怪,突然注意到了某件事情,它眨了眨眼,说:   “啊,这么说来,昌浩——”   “什么?”   昌浩的语气完全没有回过头来理会小怪的意思。小怪侧着头问道:   “你今天没有惊醒过来啊,没有做梦么?”   昌浩眨了眨言。   这么说来——   之前自从降伏了一个名叫穗积诸尚的怨灵之后没多久,昌浩就开始频繁地从睡梦中惊醒。尤其是最近这段日子,可以说是每天都有。   梦里一片漆黑,还吹拂着连灵魂深处也会为之冻结的冰冷寒风。从风吹来的方向有一些面目可怖的东西徘徊着,缠上自己的四肢,爬上了自己的身体。   这几天来,那个影像之中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出现,可是醒过来后就完全没有了记忆。   那是个诡异的恶梦。   昌浩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手放在胸前。   每一次从恶梦中惊醒之后的清晨,总会感到头痛胸闷,可是今天却没有这种感觉。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昌浩最近的脸色都不太好,所以小怪也尽量不让他去进行夜间巡视。实际上,自从那次之后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斋戒期结束之后马上就进入腊月,由于年末已经逼近,白天阴阳寮的工作也开始越来越忙了。所以能休息的时候,还是尽量休息为好。   这次之所以没有被恶梦惊醒,究竟是因为高淤之神留下的神气的残余呢,还是因为有彰子在身边?要是有能够信赖的人在旁边的话,那就不会感到任何不安,一觉睡到天亮。   实际上这次的斋戒也是晴明指定的。小怪的内心也在暗暗揣测,这次所谓的斋戒也许只是晴明有意为昌浩安排的一次强制休假而已。晴明的话,应该是会做到这一步的。   由于昌浩对作历等需要细心的工作比较不在行,所以听别人说是斋戒期她也就以为是理当如此了,毕竟对方是举世无双的当代大阴阳师。   昌浩再一次叹气,然后摇了一下头,伸了个懒腰。   现在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而且这三天是已经被严禁外出了,所以还是集中精神,学习一下自己不太擅长的作历和占星吧。   昌浩从手边对着的书中选了几本,放到了书案上,然后翻开了其中一册看了起来。   不管是六壬式盘还是解签方法,自己都还只是半桶水。   把得出的结果和书上的内容结合,然后按照直觉和各式规条综合起来总结出详细结果,这就是阴阳师担当的作用。   要是照抄书上的内容的话,这谁都会做。   昌浩静静地翻了一会儿书页之后就停下了手。   “…………”   他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难道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他一边思索着,再次把视线投向书页。   过了一会儿,他又打住了。   “……小怪……你没在叫我吧?”   小怪正趴在铺洒着阳光的竹帘上,它只动了一下耳朵,睁开了一只眼。   “没有啊。”   “也是呢……不好意思。”   小怪皱起眉头,走到了昌浩的身边。   “怎么了?你问得好奇怪。”   “没有啦、只是觉得,好像有人在叫我似的……”   昌浩说着,眯起了眼睛。   不,确切来说,应该不能说是“有人在叫自己”。   只是,听到了某个声音。   坐在他身边抬头看着他的小怪惊讶地眯起了眼睛。   昌浩双手环抱胸前,重新调整呼吸,然后闭上了双眼,用心眼去观察眼帘之内扩散开的黑暗的另一端,究竟有着什么。   记忆的深处,沉浸在无敌的黑暗中的,平时绝对不会浮出表层的部分。   深层心理,又或者潜在意识。   这个声音,自己是听过的——   ——……   黑暗的另一端,偶尔飘闪而过的东西,那究竟是——?   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可以触及到了。穿过重重黑暗,只要再往前走那么一点——……   “……喂、喂——喂——喂——晴明的孙子、喂——”   “不要叫我孙子!”   被小怪这么一叫,什么精神集中之类一下子飞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昌浩反射性地大吼起来,然后像发怒的小柴犬一般露出了牙齿,然后四处找寻那个说出这种不知死活的话的罪魁祸首。   “躲哪儿了!?”   也许是对自己的学习被打断一事也感到生气吧,昌浩在屋里跺来跺去,四处找寻说话的人。   而始终坚守自己旁观者立场的小怪在一旁看着,心中在默默嘀咕——晴明的孙子,你还嫩得很啊。   “喂——孙子啊孙子——在这里——这里——”   呼唤着昌浩的声音时大时小,给人一种飘忽的感觉。   “这里啦——在这里——”   小怪的耳朵都动了一下,回头一看,只见一只杂妖在墙的另一边蹦跳着。   “这里——这里——”   视线和小怪交会的杂妖,把手挥到了最大高度,但是马上又落下去,被墙头遮住,看不见了。可是杂妖仍然不死心地一次又一次跳跃着。   “……昌浩,那边啦。”   看到昌浩找来找去没找到,于是小怪用前足给他指了一下。昌浩往它所指的方向一看,不禁瞪大了眼睛,哑口无言。   昌浩想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了。   这座安倍家的府邸被晴明的破邪之结界所覆盖,不管来者何人,没有许可的画都是无法进来的,如果是脆弱的妖怪的话,光是碰一下结界的壁就会消失了。   不过,如果是家中人带进来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昌浩走出了院子,来到了墙边。   “好了,你跳过墙来吧。我允许你过来,不过,不要再叫什么孙子了!”   一直在那里拼命挑着的杂妖得到了许可,嘻嘻笑着跳过墙来,一下子落在了昌浩的头上。   “噢……令人怀念的安倍府啊…呀、真是一点没变、一点没变呢。”   昌浩一手抓着杂妖的一只脚把它拉了下来,闭上一边眼睛说道:   “说得好像你来过这里似的。”   杂妖眼睛一转,抬头看了看昌浩,然后笑笑不作声。   看到它这样子的小怪坐在地上开始上下点头。的确,这杂妖曾经来过,不过其实是在昌浩三岁之前,这座府邸根本没有张什么结界。   有一次,昌浩被不怀好意的妖怪差点推下了池塘,之后晴明就在府邸周围张起了结界。在这之前,各种杂妖来这里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喜欢来就来,喜欢去就去。在晴明的妻子还活着的时候,这里可真是每一天都热闹非常。   “因为她真的是超讨厌妖怪之类的啊……”   光是被青龙瞪上一眼就会全身发抖,躲在晴明背后半天不出来,无论说多少次不会有危险都完全听不进去。这些昔日旧话,晴明在喝酒的时候经常会拿来当话题。   不过,晴明能够这样子说起自己死去的妻子,是在她去世好几年之后的事了。   “今天可是给你特别待遇哦。我今天是斋戒日,这三天要待在家里不能出门。”   昌浩危襟正坐,对趴在自己面前的杂妖认真说道。而杂妖唯唯是诺,至于究竟有没有听进去就不得而知了。这家伙似乎有点可疑。   “那么,你究竟来干什么?”   看着双手环抱的昌浩,杂妖也跟着环起双手,开口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啦,只是最近看你晚上都不太出来逛,想你会不会消息不灵呢。于是我们经过商量之后,决定派代表来告诉你现状。”   昌浩俯视着杂妖,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轻轻点了点头。   由于他的眼神写满了千言万语的忿忿不平,小怪不禁把视线移开投向虚空,然后用前足轻轻地擦了一下言教,肩膀也在轻轻颤抖。昌浩十分清楚地看见了这些动作。   他的抗议并没有用语言来表达,而是付诸行动。昌浩把放在书案上的书唰唰地收拾起来,然后一下子拍在小怪那毫无防备的后脑勺上,算是报仇雪恨了。然后他转向杂妖,催促道:“说啊。”   “现在基本上可以说是很平静的……不过似乎带着不祥之兆的百鬼夜行,正在接近都城。你不是说对外来的家伙警戒一下会比较好么。”   虽然只是夜行之鬼,可是却十分不寻常,黑漆漆粘呼呼滑溜溜的,还发出类似呻吟的声音,让人十分不舒服。这是杂妖所作的说明,不过光是听它这么说的话,应该没有人能想象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吧。   昌浩和小怪不禁面面相觑。   “……小怪,你知道是什么么?”   “不好意思,完全摸不着头脑。”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c o m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也难怪。昌浩自己也是毫无头绪。杂妖露出为难的神色沉声问道:   “唔——这可难道我了。不过,根据新的情报,这几天以来有很多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夜行鬼越过罗城进入都城来。算了,反正等你斋戒完了再慢慢找也不迟吧。”   “嗯,说得也是。其实这也用不着太急……”   昌浩想也没想地随声附和道。不过,他突然打住了。经过好几秒的沉默之后,他瞪大了眼睛——   “什么!?”   第三章   这种日子怎么能用平静无波来形容呢。   当天晚上,昌浩自作主张地中断了斋戒,从围着府邸的墙头爬了出来,跑进了都城深沉的夜色之中。   冬天时节,夜晚总是来得比较早。到了未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昌浩全副武装——身穿暗色便服,双手套上护甲,怀中揣着无数符咒,颈上套着念珠,肩上搭着小怪,守在一边等待目标出现。   “你可不可以别老把别人的身体当围巾用啊!”   小怪在耳边抗议道。昌浩闭上了一边眼睛。   “脖子上没有东西围着的话会冷啊。”   “那你不会去找条围巾包着啊!”   昌浩皱起眉头:   “才不要呢!我又不是朱雀。”   十二神将之一的火将朱雀的额头上帮着领巾。本来领巾这种东西是用来绑在手臂上的,朱雀的使用方法似乎并不正宗。   “那家伙的事你就别管了。”   小怪用粗鲁的语气说完后,轻轻地叹了口气说:   “你要是跟他说的话,说不定会大动干戈哦。那家伙从以前起,只要一牵扯到跟天一有关的事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没错没错。曾经有过碰壁经验的昌浩深深地点点头。不碰朱雀的话,就不用担心被诅咒。   “过完年就是春天了……不过还是很冷啊。”   只要往冻僵的指尖吹一口气,那其中的水蒸气就会在一瞬间凝结成白雾。   也许是由于谁也不愿意在这种低温下夜游的缘故,路上没有碰到一辆牛车。如果是春、夏、秋天的话,就会经常遇见牛车驶过,自己就不得不躲在角落里藏起来。   这寒冷似乎让心底也快为之僵硬了。天空被大片暗云遮挡着。如果是晴天的话,这个世界应该就能看见在冷冽的寒风之中,一轮冷月把皎洁的月光洒于西方的美景。   十一月下旬曾降过一次雪,虽然堆积了一层,但也在数日之后随风而化了。都城这边所下的雪一般不会像北方国家一样积雪成冰,而是马上就会化掉。晴天的时候也会出现风吹雪飘的情景。但也不至于堆积下来。   “听说贵船那边已经是一片冰天雪地了啊。”   小怪自言自语地说道。   昌浩止住了脚步。小怪刚才说“听说”——听谁说?   “……小怪,你听谁说的?……该不会、该不会是……”   “哦,高淤之神啊……昌浩,你别想太复杂了。或者说,为这个而烦恼根本是白费力气。”   小怪抬头看着连在黑暗之中也能看出一脸苍白的昌浩,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即使被他这样子说,当事人的心情也不可能马上镇静下来。   自己竟然连招呼也没大。啊啊,这下该怎么办,昌浩不禁抱着头烦恼起来。   他总是喜欢在奇怪的地方钻牛角尖。   把手指交叉在一起不断搓着的昌浩突然一下子停下了脚步。   风产生了变化。   小怪也发觉到这一点。   它从昌浩的肩膀上轻轻跃到地面,那带着晚霞般光辉的眼睛闪闪生辉。   这就是杂妖他们所说的,异样的百鬼夜行。   形状和一般的妖异不同,似乎外形很不明确。就像一个装满水的大皮袋被放倒似的,软绵绵的感觉,没有一定的形状。   地点在左京的南侧,面临着朱雀大路。   在几乎要刺破皮肤一般的寒冷之中,吹拂着一阵异样的风。而且那阵风似乎还在一点一点地接近昌浩他们。   小怪立刻摆开了架势。距离已经很近了。   同样调整了呼吸的昌浩觉得好像有谁在叫自己似的,回过头去看个究竟。   黑暗就像一个无底洞一般在面前扩散。虽然已经使用夜视术令周围的视野和白天一样看得清清楚楚,可是黑暗仍然是黑暗。   很明显有某种物体,存在于这片黑暗之中。   昌浩瞪大了眼睛。而在他脚下的小怪也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前方。所以昌浩才得以集中精神观察背后蠢蠢欲动的东西。   出乎意料的微弱。脆弱得几乎会被那阵异样的风一下子刮跑。那东西轻飘飘地,一点点地往这边移动。   昌浩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了。因为气息太过微弱,所以很难看出它的存在。难道非用法术使他显现出来不可吗?   ——……   微弱的声音震动着鼓膜。就连这声音也小得几乎要被风声遮掩过去。   昌浩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那个影子移动着,可是风向改变了之后那影子也随之消失了。光用自己的“眼睛”的话,看来很难看到。如此的微弱。这是属于死者的思念。   这应该是不至于强烈到称为死灵,可是也不能完全消失,仍然在这事件不断徘徊的某人的思念吧。   “……哼!”   昌浩听到小怪的低声沉吟,把视线投向它。   “小怪,怎么了?”   “这里有个不太想见的家伙。昌浩,快躲起来。”   本来摆开架势的小怪,突然站起身子,一下子窜到了昌浩的背后,把他往围墙的阴影里推。   “咦?怎么了?”   昌浩把头转向身后,立刻发出了和小怪刚才一样的惊呼。   “啊!”   使用了暗视术可以看清黑暗中的景物的昌浩,看到了藤原敏次正手执松明火把,从上风处走过来。   由于现在偷溜出来夜间巡逻的昌浩本来正在进行斋戒,不能随便外出的。本来就已经因为年关将近,杂务繁多的阴阳寮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想必他应该是一直加班到现在才回家吧。这么说来,他的住所好像就在这附近。   “被他看见的话就糟了。”   “没错,绝对不能让他看到。这么说来我上次那个恋人疑云还没有澄清呢。”   昌浩抱着小怪,慌慌张张地躲到了围墙的阴影当中,等待敏次走过去。   然而——   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从敏次走着的路上吹来一阵异样的风,而且,那种气息比起刚才还要强烈很多。   “……不要紧吧?”   “没事的,敏次的话在阴阳生当中也是最为优秀的……我觉得只要对手不是太过厉害的话,应该三两下手脚就能驱除了。”   昌浩用乐观的语气对皱着眉头的小怪说道。而深知道书上的知识跟实战有多大差异的小怪则闭起了一只眼睛嘀咕起来。   这件事毕竟严重到让杂妖特意跑来报告。对方的厉害说不定远远超乎想象。这种可能性比较高。   “……以防万一,我们跟上去看看吧。走了,昌浩。”   “嗯。”   ※※※※※   敏次被迎面吹来的寒风冷得缩起了脖子。   “……好冷~~”   虽然知道这样子说出来的话会更觉得冷,所以他一直忍耐着,不过这真不是一般的冷。   本来跟自己两人一组负责夜间巡逻的安倍昌浩,因为进行斋戒的关系禁止出门,所以杂务堆了一大堆。虽然夏天以及秋天的时候,昌浩经常请假,不知是不是现在对于个人健康方面开始注意了,最近的他已经很少再这样子了。   只要下定决心认真做的话,不管多么琐碎的工作,昌浩都会接下来认真做。虽然有时候也会失败,不过如果发现错在自己身上的话,他一定会坦诚道歉。   “之所以这么晚才举行完服仪式,可能也是因为生病的关系吧……?”   敏次想到这里,皱起眉头停住了脚步。   风有点奇怪。感觉格外沉重。刚才为止那刺骨的寒气变弱了,就像被某种东西冲淡了似的。   背上突然涌上了一阵恶寒。   有某种东西,存在于黑暗的另一端。虽然未能分辨它的形态,但显然感觉到正在接近自己的方向。眼睛看不见它的身影,这意味着是异形之物。   敏次也清楚自己的感知能力并不强,可是现在却全身都感觉到那股妖气。就算现在逃走,人的双腿也不可能比异形灵体的速度快。   最近,日子可以说是十分平静。然而从眼前这种情况来看,栖息在这都城之中的异形之物恐怕只是暂时停止了活动而已。   遇上异形是非常危险的。而且现在手头上根本没有可以退魔治妖的工具。搞不好一旦正面交锋起来,自己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已经被它吸走了魂魄,一命呜呼了。   “……不要开这种玩笑啊!”   敏次按住自己那狂跳的心脏,调整了呼吸。然后急忙把松明火弄熄,两手开始结印。   以前自己曾经被某位天女救过一命。在自己被怨灵包围,手足无措的时候,是她挺身救了自己。在再见她一面之前,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   “…………”   敏次开始在口中念动真言。   在好几十年前,大阴阳师安倍晴明还小的时候,有一次和他的师傅贺茂忠行一起外出遇上了百鬼夜行。忠行毫不犹豫地施展了隐形之术,两人才得以没被鬼怪发现,逃过一难。   “…………”   混杂在风中的妖气,一下子强大了好几倍。   而同时敏次的身影也开始和黑暗融为一体,消失无踪了。   躲在阴影中看着这一切的小怪皱起了眉头。   “……四十分吧。发现得太迟,而且施展法术用的时间也太长了。要是晴明的话,一眨眼就隐身了。”   “跟爷爷比的话,谁都会差一格啦。”   昌浩苦笑着说道。不过下一秒笑容就消失了,昌浩露出紧张的表情。   很近了。从黑暗另一边传来了某种粘糊糊的东西拖曳着移动所发出的奇怪声音。   呼的一声,昌浩的耳边传来犹如风声般微弱的声音。他回过头,眯起了眼睛,只见刚才的“影子”正隐隐约约地飘在哪里。   “……你迷路了么……?”   “影子”看上去像是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似的犹豫不决。一边在空中飘着,还一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不断说着什么。   “来了!”   昌浩被小怪的一声尖锐喊叫下的连忙回过头来。   “——夜行鬼?”   他惊讶地低声念道,眯起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看起来,的确像百鬼夜行。   不过,和之间昌浩曾经遇到过得可以说是有着明显的不同。   看上去的确像是某种东西聚在一起的集团。不过,由于整体仿佛被一层带粘性的黑色薄膜覆盖着,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凝固了的膏状物。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怪物,数量究竟有多少,这些平时可以用肉眼得出的信息现在通通都分辨不出来。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巨大的黑影紧贴在地上匍匐前进,那姿态仿佛是一条黑色的大蛇——大蛇。   昌浩不禁瞠目结舌,想起了前段时间曾经出现过的那条大蛇。虽然产生的原因以及其他方面都不相符,可是不知为什么这种印象还是挥之不去。最近的直觉即使在没有得到任何情报的情况下准确率也是相当高的,这在以前也得到过印证。难道两者之间真的有什么关系吗?   “……敏次这家伙。躲得还真彻底啊。看来不用担心他了。”   小怪低声说道。其实它满讨厌敏次的,不过也不能因为讨厌他就高高兴兴地让他去当眼前这个怪物的夜宵。小怪的本性是神将,是为了守护人类而存在的。至于个人的喜恶和感情之类的,则另当别论了。   昌浩点点头。然而眼前那像蛇一般的怪物突然停止了活动这让他不禁紧张起来。   那黑色的怪物像要找寻什么似的前端不断扭动着。   这个时候,飘在昌浩背后不断彷徨着的“影子”慢慢转了过去开始移动,气息渐渐变弱了。   同时,那异样的怪物也开始剧烈地扭动着,突然改变了前进方向,一边散发着浓浓的妖气,一边往昌浩他们所在的地方蠕动过来。   被发现了吗?   昌浩和小怪全身紧张起来。虽然这黑色的怪物外表看来像是大蛇,可是全身散发出来的妖气却像是集中了数不清的妖怪似的,包围了好几十重。那粘糊糊的薄膜下面,藏着无数的异形之物。不过,也许各自的形状早已散开了。   那虚弱无力的“影子”随风消失了。而夜行鬼的前头直往前伸长,一直伸到它刚才逗留过,还残留着一丝气息的地方。仿佛有生命的枪头一般直刺过来的夜行鬼扑了个空,发出沉重的呻吟声又调转方向往回爬。对藏身在旁边的昌浩他们简直不屑一顾。   昌浩眯起了眼睛。   “……原来是冲着那个‘影子’来的么?”   “看来是这样,不过……”   小怪说着,竖起了耳朵。   “我觉得那个‘影子’就算吃了味道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啊——”   有些怪物是会吃人类的**的,据说人类的血肉和内脏对于它们来说是极品的饭菜。不过也有一些怪物,对**不屑一顾,反而喜欢人的魂魄。虽然小怪也不清楚魂魄究竟是什么味道,但是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来说,那应该是至高无上的佳肴吧。   “刚才的‘影子’,与其说是灵,还不如说更接近魂魄。”   灵体的存在就像是包裹着魂魄的壳一样。一般常说的幽灵就是这样。昌浩能看见幽灵,却没有能看见魂魄的力量。   异样的夜行鬼团体继续匍匐着追寻“影子”,然后很快就唐突地消失了身影。   “难道它是因为被夜行鬼追赶而四处逃命吗……?”   昌浩百思不得其解。小怪摇了摇头。   “这个就不知道了。对了,昌浩,这下可不妙了。”   “啊?什么不妙啊?”   “敏次那家伙已经瘫倒了,怎么办?”   小怪用鼻尖向昌浩示意着。只见前方已经用尽了全身灵力的敏次跪倒在地上,脸色清白地大口大口呼着气。   第二天,昌浩继续进行斋戒,乖乖地待在府邸之中整理书本,却被吉昌叫了出去。   “——所以呢,阴阳生就提出了降伏的申请信了。”   “啊,这下可真是麻烦了呢……”   昌浩装出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看着吉昌。   小怪、昌浩和吉昌这时正围着火桶坐着。这里是吉昌和露树的房间,和昌浩的房间一样,角落堆满了书本。   吉昌一到阴阳寮,以敏次为首的阴阳生一大早就围了过来,向阴阳头提出了降伏夜行鬼的请求。   本来平安都中就集中了不少异形之物,然而据说敏次昨天晚上遇到的夜行鬼十分恐怖奇异,让人不能放着不管。   除了敏次的证言之外,还有好几名朝中大臣也宣称自己看到了可怕的黑影。于是阴阳寮开始正式把探索和降伏夜行鬼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看他昨晚那样子,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会变成这样的啦……不过,敏次那家伙做事还真是够快的啊。真的会按理出牌的说。”   小怪有点惊讶地说道。吉昌点点头。   “他是个处事认真的人……对了,腾蛇大人,你刚才说昨天晚上是怎么一回事?”   小怪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伸了伸懒腰。吉昌把怀疑的眼神投向昌浩,这个小儿子已经整个人僵硬了。   “……作为一个实际问题,如果请求书上所写的异样夜行鬼真的在都城里横行霸道的话,那我们当然不会放着不管了。”   根据敏次所言,从他身边经过的那夜行鬼的妖气十分强大可怕,如果是常人的话早就因为冲击而心脏停止跳动了。他自己是使用了隐形之术才得以逃过一劫,不过一般人的话无法使用这种法术,一定会非常危险。   藤原敏次在阴阳生之中拥有优秀的实力,既受同事们的崇拜,也受上司的器重。   吉昌也对不断经过严格修炼而掌握了退魔之力的他另眼相看。   而且吉昌想到这里瞥了自己的小儿子一眼。   “看来原本处于斋戒日不能外出的某人也遇到了那可怕的夜行鬼啊。虽然这不能大声说,不过既然收集到了这么多信息的话,那我们也不能不认真看待这件事了。”   小怪和昌浩同时把视线移向空中,眼神飘忽不定。   吉昌微微苦笑了一下,然后双手环胸说道:   “首先要了解它是不是每晚都出来活动才行,所以阴阳寮的人已经决定了轮班顺序,和京职人员以及非检违使一起进行夜间巡逻。”   小怪和昌浩故意装出吃惊的样子。   “哇,好像某人所作的事呢——”   “真的呢,真想某人干的事啊,啊哈哈哈——”   “的确。希望那个某人能够注意一点,别给阴阳寮的人逮个正着,给人冠上某种嫌疑就好了。虽然我不会说是谁。”   吉昌看着小怪,用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说道。昌浩看着父亲的侧脸,不禁想——有这样的父亲才会有像自己这样的儿子啊。   啊~~~~今天好冷啊~~小怪没话找话地说着,把手贴近火桶。真的哦~~~连忙附和的昌浩也把手贴了上去。嗯,的确有够冷的,出去外面的时候可得注意别着凉才行啊——吉昌说着把手伸进了衣服里。如果一眼望过去的话,现在的画面可以说是一幅父子和乐融融的取暖图。   这个时候,彰子进来了。   “吉昌大人,昌浩,小怪,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众人回过头来,吉昌回答道:   “是吗?那我们马上就过去。”   吉昌对年龄可以当自己女儿的彰子总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态度。因为他知道彰子的真正身份。   可是,就算不知道,恐怕他也会恭敬对待吧。吉昌就是这种性格。   昌浩目送首先站起来离开房间的吉昌的背影里去之后,不禁和小怪面面相觑。早就想过会穿帮,那既然现在都穿帮了,今后是不是应该老实向父亲报告呢?   不过,要是吉昌知道自己晚上溜出去也不阻止的话,说不定会对吉昌造成困扰。毕竟昌浩谁也不通知就擅自出去进行夜间巡逻的事,在官方场合来说,并不值得表扬。   在都城中有保护居民防止犯罪的官方机关,那就是京职和检非违使。而有关咒语方面则有阴阳寮来担任。   “怎么了?”   彰子用不知所以的眼神看着昌浩,然后在他身边做了下来。把手贴近火桶的昌浩点了点头。   “没有,我觉得不能扰乱秩序……可是……”   昌浩叹了一口气,沉下了脸。   昌浩在阴阳寮中是最低层的守更职位。工作都是一些杂务,作为阴阳师的工作基本上是不会交给他的。所以,要是自己多嘴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那终归是不妥的。   “这就是别人常说的‘说话要符合身份’吧。像敏次这种阴阳生的话,毕竟拥有一定实绩,所以说的话也比较有力度。需要的全部的是留在公式记录上的实绩嘛。”   小怪淡淡地发表自己的感想。   所以,昌浩的发言是不会有人重视的。   昌浩看着仍然摸不着头脑的彰子,用有点为难的表情说道:   “重要是要有给人看的实绩是吧。在这种意义来说,敏次的做法是正确的。”   不管昌浩怎么努力,为了消灭镇压异邦的妖异遇到了多少性命悬于一线的危险,这些都没有任何人知道。   小怪叹了一口气。   “枪打出头鸟。为了你自己,还是不要说太多部必要的话比较好。不过,你也不是那种为了保身就会放着这种事态不管的人啊。吉昌明知这件事也没有追究,只是说叫你注意不要被人怀疑,那就等于随便你爱怎么干就怎么干了。”   “哦,是这样啊。”   昌浩恍然大悟,露出了终于放下心头大石的表情。也就是说,只要不作出让他担心的事就好了。   “又发生了什么事了吗?没有关系么?”   彰子一副担心的表情,昌浩只是笑着摇摇头。   “不是啦不是啦。我只是在想,我还是努力点出人头地比较好而已。”   虽然觉得自己这样子任意妄为的话,恐怕也难有出头之日了。   不过如果想要随心所欲地做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的话,看来必须往上爬才行。   “好想蛮难啊——”   昌浩一边抓着后脑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注意到一件事——   所以安倍晴明才会确立那样的地位吧。   作为藏人所阴阳师,他自然没必要跑到阴阳寮去显示实力,但还是在努力维持确实的影响力和存在感吧。   一直沉默着听他说话的彰子,用手托住脸颊想了想说:   “说得也是……出人头地,地位上升之后,虽然责任也会增加,不过可以自由掌握的担心也会增多。要是考虑到将来的话,还是那样做比较好……”   “的确是这样没错啊,要是真的考虑将来的话,还是喜欢昌浩有个门当户对的地位啦——”   小怪意味深长地说道,然后自顾自笑了起来。昌浩和彰子不明所以地看着小怪,面面相觑之后,还是不的气节。   “考虑将来?”   “门当户对的地位?”   可是小怪只顾着笑,再没有说什么了,那晚霞般通透的眸子闪过一抹饶有兴致的光芒。   当天晚上,昌浩和小怪一如既往地爬过了宅邸的围墙,出了外面。   “其实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从大门口出去的呀。”   “唔……可是……怎么说呢……习惯了吧。”   “一时改不掉是吧?”   “啊,就是这样。”   昌浩一边往昨天晚上遇到夜行鬼的朱雀大陆走去,一边想起了那个不寻常的“影子”。   那个总是飘忽不定的,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不断彷徨的魂魄。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连存在的意志也消失,如云烟般随风飘散吧。   昌浩有点在意它究竟在找寻什么,那仿佛要倾诉什么的凄楚声音,要是自己看见魂魄的能力能在强大一点的话,说不定就能听它诉说了。   昌浩觉得自己真得有进一步修行的必要了。   不能老是像现在这样,到了要用的时候才后悔自己没有学好。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敏次的确是个值得尊敬的男人。   “其实他的心地并不坏啊,只是想法有点顽固而已。”   寒风从身边吹过。昌浩一边缩着身子,一边瞄了一眼正在身边用脚尖点地走着的小怪。注意到他的视线的小怪不是不是发现什么了,跟昌浩保持了一点距离。   “啊,怎么了嘛,小怪~~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吵死了!啰嗦!我早就猜到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了,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有什么关系嘛~~小怪,你那身皮毛又不是拿来看的。”   “我变化成这个样子可不是为了给你当那个用的!”   在午夜寂静的五条大路上,一个看上去不像是人的小怪和以为应该在府邸中度过斋戒日的少年,正在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而在他们附近隐身了的十二神将之一的**则在心里想:这两个家伙可以说是不分上下,一边事不关己地静观两人的闹剧。   而当两人终于发展到停下脚步开始正式大干起来的时候,**已经看得有点厌倦了,并露出懒得理会的表情环视四周。恐怕觉得他们之间的口角,又或者说是吵架毫无一点进步的人,应该不止**一个吧。   虽然对于他们那不知疲倦的争执老实说觉得蛮烦人的,可是也许这对于昌浩和小怪来说是沟通和发泄情绪的必要途径吧,所以**就由得他们了。   由于**隐身了,所以常人是看不到他的身姿的。如果是像彰子那样拥有透视鬼魂的能力的话说不定会被看穿,可是普通人就没有这个能耐了。就连晴明的儿子吉昌,也无法看见隐身的神将。   五条大路大概有八尺多宽。昌浩他们正位于其正中央。   **慢慢地眯起了双眼。风向开始变化了。   而一直持续着无意义斗嘴的昌浩和小怪也发觉到这变化。   “朱雀大路吗……?”   昌浩低声说完,迅速跑了起来。小怪也跟着箭一般飞了过去。   **正打算追上去,可是双脚却像是被定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   是某种气息。   **对这个气息是有印象的。清澈而冷冽的灵气。   **反射性地转过身去。   在离他四丈左右的土墙上,站着一个白影。   (——!)   **继续保持隐身,打量着对方的举动。眼前的这个女人,究竟有没有看穿自己的隐身术的“眼力”呢?   有彰子那种眼力的人并不多。如果单凭“肉眼”的话,说不定彰子是唯一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她甚至连飘忽不定的一丝神气也能准确地捕捉到。   站在土墙上的风音环视了四周之后轻轻地叹了口气。看来是在找什么东西,而且也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的存在。   忽然传来一阵拍打羽翼的声音。风音伸出手臂,一个漆黑的影子飞落下来,停在了上面。那是一只双头的乌鸦,正发出咕咕的低吟声。然后乌鸦张开了嘴巴,只见风音明显害怕地缩了一下手臂。   “……,……,……明白了没有!”   从乌鸦的嘴里吐出来的,并不是鸟语。虽然断断续续听得不太清楚,不过那的而且确是人类的男声。   风音有点沮丧地低下了头。乌鸦闭上了嘴巴,移到了风音的肩膀上。没有发出男声的右边的头部像是要安慰她似的,用嘴巴擦着她的脸额。   乌鸦微微发出了鸣叫,那跟一般的乌鸦不同,有如低沉的呻吟。风音微微一笑,身轻如燕地跳跃着,消失在黑暗之中。   **仍然站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刚才她的破绽百出,要是自己突然发起攻击的话,应该可以轻松把她打倒吧。风音可是要取他的主人安倍晴明的性命的人。不过,神将是不可以伤害人的。就算真要做点什么,也只能是限制活动之类。   然而现在的**连这点也无法办到。他就像受到了咒语的束缚似的,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从乌鸦左边头部的嘴里发出的声音——   那个声音他绝对不会忘记。那是——   “——那个男人,竟然……!?”   **那平时不带感情的黄褐色眸子中,出现了一丝动摇。   迎着风向奔跑着的昌浩和小怪在冲出朱雀大路的一瞬间紧急刹住了脚步,跳进了路旁的阴影之中。   心脏在狂跳,但理由并不只是因为刚才的奔跑这么简单。昌浩一边拼命按住砰砰只跳的左胸,一边开始打量四周的情况。   因为施展了暗视术的关系,视野看得很清楚。虽然藏身之地离大路的另一端有着很长大的一段距离,但是毕竟昌浩的身体健康且视力过人,所以能够看清楚一群手执松明火的人正站在那里。和昌浩不假思索地跟着跳进阴影中的小怪皱起了眉头不解地说道:   “唔?仔细一想的话,一般人是看不见我的,我干嘛要跟你一起躲起来啊?”   “嗯……我也是这么想……那么小怪,既然他们看不到你,那麻烦你跟过去听听那群人在说些什么吧。”   小怪抬头看着昌浩。顺便补充一句,现在的小怪正蹲在昌浩的面前。   “啊~~这么麻烦!昌浩你干脆就像昨天晚上敏次那样使用隐身术,自己去收集一下情报怎么样?”   “要是有阴阳生在的话搞不好会穿帮的啊。而且我这次又是秘密行动,要是被人看到的话会给父亲带来麻烦的啊。原则上要不留任何证据,一切都要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进行。”   “唔——怎么听上去像是在干什么坏事似的。”   小怪半眯着眼低声说道。昌浩用力点了一下头——的确如此。   朱雀大路大概宽二十六丈左右。就算以昌浩的视力,也不可能看清站在那里的每一个人的脸。手握着松明火把的有三个人影,算上没有拿火把的人的话大概有七个人左右,全都站在那里一步也没动。拿着松明火把的人似乎全副武装。这么看来,应该是京职或者检非违使了,那么,剩下的是阴阳寮的人员么?   小怪从阴影之中跑了出来,直立起身子,把前足架在额头上张望。一边看一边唔~~地低吟着,瞪大了眼睛,眉间打起了皱褶。   “……啊——我看见敏次了。那家伙几天来还真的辛苦啊。怎么这么有精神呢。”   看来他应该是坚持说因为自己是第一个看到这夜行鬼的人,所以应该率先参加这次巡逻,打个头阵吧。虽然承认他这个人认真,对工作也很热心,但是这么努力难道不会觉得累么?   “现在工作这么拼命的话,老了可不好受哦!”   “敏次他真的很厉害啊。我真的觉得他很了不起。”   昌浩从阴影中伸出头来,把手架在额头上观望着说道。不过在他旁边听到他这么说的小怪却在昌浩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苦笑。   它在心中反驳道——不,他怎么厉害也比不上你——拼命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努力,从来没向谁炫耀,也从来没有哭诉抱怨过。   不过它没有说出来。因为一旦说出口的话,总觉得昌浩到现在为止所做的事情都会带上一种廉价的色彩。   从正要开始巡逻的一群人相反的方向,迎面吹来了一阵冷风。   那是朱雀大路的南方,罗城门的另一边。从这里看不见的城门的角落里,飘过来一阵浓烈的妖气。   一阵恶寒伴随着紧张直窜上背梁。寒毛全部倒竖起来。心跳的声音重重地在耳内回响。   “——来了!”   ※※※※※   藤原敏次正跟在一个正值壮年的检非违使的后面,左手紧握着缠在手上的念珠。   昨天因为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工具,遇上了那个百鬼夜行,所以只能勉强靠隐身之术避过一劫。不过,今天不一样了。既有同事的阴阳生一起,还有腰间挂着太刀的检非违使同行。   就算是为了都城之中居民们的安全,也必须尽快在这几天之内把这个可怕的夜行鬼降伏才行。   新的女御入宫还不到一个月。年纪尚轻,或者说年纪尚幼的说法更为妥当的藤壶女御,今年只有十二岁。   而那位女御听说了夜行鬼出现的事之后,据说十分不安。这件事是敏次从赤染卫门那里听来的。赤染卫门是父亲的知己。因为自己认识的妇人刚好在藤壶女御身边侍奉的关系,让敏次觉得自己比起宫中的女官更亲近女御。虽然“亲近”这种说法说出来的话,也许会带来许多麻烦,不过敏次实在找不到其他的说法,所以只好把这句话深深藏在心里了。   “藤原大人,请问您说遇到夜行鬼的地方,就是这里吗?”   走在前头的检非违使回头问道。敏次点点头,然后集中精神环视四周。   “是的,时间也是大概这个时候。为了以防万一,白天的时候我还特意问签占卜了一下,而得出来的结果是今天也会出现的几率很高。请务必多加小心。”   敏次还没有说完,走在他身边的阴阳生发出了一声悲鸣。   “那是……!!”   他用手指往前一指,敏次顺着那个方向看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昨天的夜行鬼。因为整体被粘糊糊的粘膜包着,所以也不是很清楚全貌,不过可以确定是昨天晚上的夜行鬼没错。   “就是那个!果然出来了吗!”   “什么?在哪里!?那个怪物的群体真的出现了么?在哪里?”   检非违使们纷纷追问。敏次从怀中掏出几张符咒交给他们。   “请拿着这个。这是退魔的符咒,只要有这个的话,即使被妖气包围住也应该能保住性命。”   敏次交代他的同事负责保护检非违使们的安全以及为自己作掩护,自己则跳到了夜行鬼的前头。   那一团百鬼夜行像是在找寻什么似的在地面上一伸一缩地匍匐前进。只见它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样子一边像长出触角似的伸长了粘膜,仿佛在靠那触觉辨认着道路似的。   几条巨大触角中的一条,突然间剧烈地扭动起来。不知是不是已经找到了目标了,夜行鬼停止了动作,过了好一会儿像是终于确定了目标似的改变了方向。   那个样子,简直就像是一只没有壳的蜗牛在地上蠕动似的。敏次扎起了马步,结起发印。   “妖怪,受死吧!”   “好像一条大蛞蝓啊!”   “你就不能说是蜗牛吗?我会想像的啊!”   小怪对昌浩那简单直接的感想提出了抗议,然后它仿佛已经发现了夜行鬼锁定的目标似的双眼凝视着一点。顺着小怪的视线看过去的昌浩,看到那个东西之后不禁哑然了。   “那是……”   那是昨天晚上看的那个虚弱的魂魄。看上去仿佛马上就会消失似的,飘忽地彷徨着,看它的波动似乎很快就会消失在这夜晚的风中一般。   难道夜行鬼一直在找这个吗?   “为什么呢……那个魂魄也没什么好吃的啊……”   “魂魄吃起来有味道吗?有肉的人应该会更好吃点吧?”   听到昌浩这脱口而出的一问,小怪露出了仿佛在嚼黄莲的表情。这个想法还真是有够直观的啊,而且还很令人毛骨悚然。   两人的背后出现了一阵气息。昌浩回过头,向散发出那个气息的人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回答。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报告所以不开口,还是要说的太多,不知从何说起所以选择保持沉默,这个昌浩就无从知道了。   一回头就看见**在那里现身了。不过他还是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神气。要是没有见鬼的才能的话,恐怕是不能看见他的身影的吧。   “……你干嘛露出那么可怕的脸啊。怎么了?”   昌浩再问一次。**依旧低头沉默地看着他,然后把视线移向小怪。回过头来的小怪也看着他,惊讶得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啊,说吧。”   “……腾蛇,我想跟你……”   **刚说到这里,就被一声从别的地方传来的尖叫声打断了。   “哇啊啊啊啊啊!”   昌浩和小怪一起把视线投了过去。   那异样的夜行鬼,被粘糊物般的膜所覆形成的大蛇一般地怪物群体,正向四周扩散并包围了检非违使们,把他们逼得穷途末路了。   敏次在稍微离开一点的地方,正用退魔的咒法拼命把要将他吸进去的膜反弹回去。   昌浩不禁瞠目结舌。   “不好了、再这样下去的话,全部人都会被吃掉的!”   昌浩不假思索地打算冲出去,**的手从背后伸出来抓住了他的手腕。小怪跑到了昌浩的面前。   “等等!你现在冲出去的话,就算救了他们,也一定会被只问怎么会在这里的!”   小怪这样一句话把昌浩从旁敲醒了。他倒吸了一口气。   明明是斋戒期,却擅自在夜晚外出游荡。不仅仅是自己,连吉昌也会因为这件事惹上麻烦。   昌浩站立在原地,握紧了拳头,看着正被夜行鬼袭击的阴阳生们。   检非违使拔出太刀,正在使劲挥舞。可是一般的刀剑对夜行鬼是不起作用的。只见它伸出粘糊糊的触手易如反掌地把太刀夺了过来,那看起来十分锋利的刀刃在一瞬间变得又软又钝。   阴阳生们手握符咒,结了法印,拼命念动真言。可是那已经失去了本来形状的怪物仍然渐渐逼近,那巨大的粘膜张开来,仿佛张开了血盆大口一般。   会被吃掉的。   因为恐惧而硬化的喉咙,已经念不了神咒真言什么的了。众人因为恐惧而畏缩着。夜行鬼一边显示着它压倒性的强大力量,不断发动着攻击。   只有敏次一个人仍然在坚持战斗,可是恐怕被吞噬只是时间的问题吧。没有形状的夜行鬼所发出的咆哮声,把他的神咒遮得完全听不见了。   “——不行!我不能放着不管!”   昌浩焦急的大叫着,正打算甩开**抓着自己手臂的手,就在这个时候,视野中掠过一个黑影。那是**身上披着,正在风中翻飞的如夜色般漆黑的披风。   “……**,你那个披风普通人能看见吗?”   “?啊,这个本身也有灵力的,如果希望它这样的话也可以……”   “借给我!”   话音未落,昌浩就抓住**的披风,用力把它扯了下来。然后在目瞪口呆的**和小怪面前把它披在自己身上,趁着**还没有反应过来顺应潮流甩开他的手冲了出去。   小怪哑口无言地目送昌浩远去的背影。   “……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有贼匪也打扮成这样子的说……”   好像曾经见过有些土匪会用一大块布蒙住脸和上半身,拿着太刀去抢劫路人啊。   小怪无可奈何地跑出去要追昌浩,却被**叫住了。   “腾蛇。”   **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力量,坚定而严肃。   小怪回过头来定眼看着**。只见他单膝跪在地上,露出十分紧张的表情开口说道。   “岦斋他……还活着。”   小怪那晚霞般通透的眼睛一下子暗了下来。   **的眼中没有虚假。他也没有制造出这种谎言来骗自己的必要。   “……怎么……可能……!”   小怪瞪大了眼睛,嘶哑着声音低吟道。   **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接了下去——   “我听到他的声音了。那绝对是岦斋不会错的——他还活着。”   第四章   “哪唔吗骷萨唔吗嗯啊吡啦呜唔咔啦啦骷嗒嗒!”   敏次念动了真言,却被夜行鬼伸过来的触手抓住了脚一拉,整个人失去了平衡。   乌帽子和符咒飞了出去,手上握着的念珠也被扯断,念珠滚了一地。   “敏次——”   在远离敏次的地方,快被夜行鬼逼至绝境的阴阳生发出一丝悲鸣。再这样下去的话,敏次眼看就要成为妖怪的盘中餐了。可是他们心中都清楚自己的本领有多少斤两。连敏次都对付不了的怪物,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应付得来。   这个时候,对走入阴阳道这一行的他们来说,一定会想起某个人。   已经年过七十,却仍然拥有世上最强咒力的极其天赋的男人。被称为当今第一,一直位于万人仰望的顶点的老人。   “晴明大人,求求您……”   既然有言灵这种法术存在的话,那位大阴阳师的名字也应该顶点用吧。只要念诵这个名字的话,应该就会有奇迹出现,来搭救自己了吧?   谁都好,谁都无所谓,只要能够把自己救出生天的话——!   “呜唔咔啦啦骷嗒嗒唔嗒吗咔咯唼嗒唆哇嗒呀哇嗯!”   锐利的咒语一闪而过,银白色的闪光在瞬间爆发。   刚才张牙舞爪打算把阴阳生们生吞活剥的夜行鬼一瞬间被弹开。   粘糊糊的夜行鬼集团一边咝咝地冒着白烟,一边仿佛害怕似地往后退。   “哪唔吗骷萨吗嗒吧咂啦嗒唔,瑟唔嗒吗咔咯唼嗒唆哇嗒呀哇嗯,嗒啦啦咔嗯吗唔!”   正要发动再次攻击的夜行鬼被真言的通力拨了回去。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跳了出来,单膝跪在地上,身上披着的跟黑夜融为一体的漆黑披风在空中翻飞。只见他结成刀印,在地上抛了一个字,从划开的线中,散发出光芒。   夜行鬼发出充满怒气的咆哮,向着那身分不明的术者直冲过去。术者脸上的表情被漆黑的披风蒙住看不清楚,但从缝隙之中可以勉强看见他的嘴角张开了,吐出了一个字:   “——禁!”   迸发而出的灵力,筑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墙。从过来的夜行鬼撞上了墙壁,开始粉碎。   飞散开来的夜行鬼的群体又再像沙丘上的沙子似地集中在一起,这次把目标还成了敏次。而本来把矛头对准了检非违使们的妖怪也转过身来,向着敏次扑了过去。阴阳生们大叫起来——   “敏次——!”   敏次已经死心了。一次受到这么多妖怪的共同攻击的话,不可能会活得下去的。   “天女小姐……!”   伸出手去的敏次被涌过来的巨大妖气压制住了,带着阴森寒气的冷风拂过脸额。   就在这一瞬间,产生了一股灼热的疾风。紧跟而来的银白闪光从眼睑的缝隙中贯穿视野。   突发而起的庞大神气,几乎把敏次压倒在地。   敏次惊恐地睁开眼,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光景。   只见自己面前站着两个高大的身影。一个是手握着银白色长枪的青年,黑色的长发映照着火光在空中翻飞。那枪头一闪,冲过来的妖怪群体就被劈为两段,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消失而去。   敏次再次把视线移到另外一边,当他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不禁愕然。这个身影自己是有印象的。而且绝对不会忘记。这凄绝而令人震惊的通力,是霜月进入下旬之际出现在大内深宫的赤红色鬼神。   像凝固了般僵硬的敏次慢慢移开视线,找寻着同伴们的身影,看看他们究竟怎么样了。   只见那个瘦小的身影正在与剩下的妖怪对峙着。那是一团已经没有形态的、粘糊糊的粘性物团块。拥有意志的妖怪团块正伸出触手搜寻对方的破绽之处。   敏次拼命挣扎企图解开恐惧的束缚。自己的性命决不能交到这几个连是敌是友都不知道的家伙手上。   和可怕的夜行鬼拥有同等力量,不,应该说是拥有在它之上的力量的身分不明的术者,以及看起来像是他的部下的两只鬼神。   周围充满了强烈的妖气和清冽的神气,以及凄绝的灵力,不停在身边打着漩涡。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可怕情况的阴阳生们,已经超过了承受的极限,吓得不省人事了。   昌浩用眼尾的余光确认这一情况,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等下只需张开结界保护他们就行了。   于是他开始念动真言,结起手印。   “……咦?”   突然视线之中闪过一个“影子”。   昌浩的视线反射性地追随着它。   是那个虚弱的魂魄。不知是不是受了身边这不断打着旋涡的神气和妖气的影响,他正在努力显示自己的姿态。   那是一个年轻男性的身姿。年龄大概和昌浩的长兄或者行成差不多吧。他身穿少见的古老粗布衣服,那瘦削的脸额让人看着就会觉得心痛,只见他正面承受住昌浩的视线,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垂下了眼睑。   ——……终于找到了……   已经呈现出具体姿态的死灵向着昌浩走过来。   只顾看着死灵的昌浩一时忘记了夜行鬼的存在,不过夜行鬼却没有放过这个难得的破绽。而终于摆脱了恐惧的束缚的敏次也重新结起了手印。   敏次这次对准的目标,不是夜行鬼,而是昌浩。   身分不明的术者,是绝对不可以放着不管的。   注意到的红莲连忙召唤出炎蛇,在**回头看的同时,炎蛇已经被召唤出来并扭动着巨大的身子准备攻击了。然而,敏次的法术来得比红莲的炎蛇还快。   “祸害之物啊,祸害之物,回去你的所属之处吧!”   灵力的奔流激烈地冲突着直往昌浩的所在之处涌来。   “不会吧!”   昌浩慌忙地脱口而出。这个发展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外。   夜行鬼为了逃避敏次的攻击连连后退。红莲和**同时行动起来。   红莲的炎蛇缠住夜行鬼,在限制其活动之时,**的枪已经劈了下来。   这个时候的昌浩为了保护死灵反射性地挡在了前面,在空中划出了五芒星,可是,却是差一点没赶上。   “——!”   敏次的法术向着昌浩直击过去。死灵受到余波的冲击消失了。昌浩遮住脸部的布一下滑了下来,在红莲的火焰映照之下,昌浩的脸一览无遗。   “……!”   红莲在惊慌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叫昌浩的名字,不过突然想起敏次的存在,连忙咬紧了下唇。   灵力产生了爆炸,昌浩发出了悲鸣,被甩了出去。**双脚一点地跳了起来,在昌浩快要落地的瞬间接住了他。   昌浩无力地闭着双眼。**把手指放在他的鼻子下探了探,感觉到微弱的呼吸。再摸了摸颈上,传来强而有力的脉动。看来他只是晕过去而已。   **十分少有地长长舒了一口气,几乎要把肺里的所有空气都吐出来了。然后他伸手用黑披风把昌浩裹住,再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硬直了的红莲。   “不用担心,没事。”   看来是差一点就完全做成了障壁,以及**的披风救了昌浩,否则正面受到一个经过长期修行的阴阳师的法术攻击的话,是不可能毫发无伤的。   全身的血气一下子降了下来的红莲,听到了**的话终于恢复了神志。他一边抖动着一边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越过肩膀狠狠地瞪了敏次一眼。   红莲的全身都散发着怒气。再加上那本来就让人畏惧的神气,让敏次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似的哆嗦起来。   可是红莲却没有对敏次发动攻击,而是扔下他,把视线投向想趁着这个空档逃走的夜行鬼的残党。   “想逃么……!”   红莲低声喝道,把心中那不能对敏次发泄的怒气通通发泄到夜行鬼身上去了。他迸发而出的凌厉神气染上了一片绯红。无数炎蛇在空中现身,互相纠缠着向着夜行鬼涌了过去,在瞬间贯穿的同时把它烧成了灰烬。   火焰烧尽一切之后呼的一下熄灭了,而夜行鬼连一片碎片也没留下。   敏次一直在旁边呆然地看着这一切,直到两名鬼神带着身分不明的术者离开,才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检非违使和同僚全都已经失去了意识,看见刚才的场面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敏次小声地清了一下喉咙。   在漆黑的夜色披风翻开的一瞬间,那瘦小的术者露出了脸。   ※※※※※   那仍然残留着稚气的脸庞,不是跟因为斋戒而缺勤的阴阳寮的昌浩一模一样吗?   他呆呆地低声说道:   “……这种事……怎么可能……”   不过——   有一件事是敏次没有注意到的。   这一连串的事态,都被一个藏在柳树上的黑影看到了。   有着两个头的乌鸦稳稳抓紧了柳枝。   左边的乌鸦张开嘴巴低低沉吟——   “……安倍晴明的、后继人……”   右边的乌鸦头则咕咕地小声鸣叫起来。左边的乌鸦把嘴巴张大又合上,合上又张开,最后突然瞪大了那漆黑的眼珠。   “晴明……你这个混帐……!”   ※※※※※   ——吧……   咦、什么?   ——……去吧……   你在说什么?   我听不清楚。   你说得清楚一点,让我知道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   ※※※※※   昌浩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那里呆呆地一动不动。一张白色的脸伸进他的视野。晚霞般通透的眼睛充满了担忧的神色。   “喂、没事吧?知道我是谁吗?”   昌浩眨了几下眼睛,点点头。   “嗯、没事……不过眼睛还有点花。”   昌浩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眨了几下眼睛,一下子做起身来。打量了一下周围,原来是在一间位于安倍府附近的破烂的房子里。   “我们都不敢把昏迷的你带回去。”   小怪端坐着有点沮丧地说道。昌浩不解地回看它。   “嗯?为什么……啊,**,谢谢你的披风。”   “不用谢。”**简单地回答道,从昌浩手中接过披风,然后以一如既往的目无表情看着小怪的后脑,感觉到他的视线的小怪稍微移开了一下身体。   两人的共同见解是,如果就这样把失去意识的昌浩带回去的话,恐怕会把事态搞得更加严重。   首先,彰子会第一个发出尖叫。吉昌会吓得面无血色。而且更为可怕的是,晴明绝对会手执扇子优哉游哉的扇着,皮笑肉不笑地弯起嘴角。   顺便说一句,小怪和**最怕的就是这一项。   昌浩为了以防万一,把自己的身体啪啪啪地摸了一遍,以确认有没有骨折什么的。全身上下也感觉不到什么痛楚,只是胸口那里有点闷重,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虽然也会想是不是肋骨出了什么问题,不过既感觉不到痛苦,也不至于呼吸困难,应该只是受到了法术攻击的后遗症而已吧。   斋戒还剩下一天,而那个百鬼夜行已经被降伏了,只要明天乖乖呆在家里修养的话,应该不会对后天的工作造成什么影响吧。   判断完毕之后,昌浩一下子跃起身来。没事,完全没有异状。接着他还伸伸身弯弯腰,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一直看着昌浩在那里动来动去的小怪和**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太好了,这下不用被晴明骂了。   “我大概睡了多久了?”   “……该说你是睡了还是……”   小怪稍微想了一下之后,一边叹气一边答道。   “大概一刻半钟左右吧。不过,好像有点脑震荡呢。所以我们就想还是不要乱动,暂时把你放在这里看一下情况比较好。”   这话有一半是真的。   “原来是这样。”昌浩点点头,走到外面抬头看着天空。   天空依旧笼罩着一层薄云,风也依旧冰冷刺骨。   这个时候说不定贵船已经下雪了吧。   昌浩突然感觉到眼角一片湿热。   “……咦……”   有点模糊的视野之中,出了刚才看着的景色之外,还闯进别的影像。   纷纷扬扬飘下的雪。冰冷的风在耳边呼啸,被切成四角形状的白光。   胸中感到一片沉重。沉重,而且悲伤。   昌浩的身子摇晃起来。**眼疾手快地从后面扶住了他。而跑到了前面的小怪则直立起来担忧地抬头看着昌浩。   “怎么了?没事吧,昌浩?”   昌浩呆呆地一动也不动,眨了好几次眼之后点了点头。   “……嗯、没事,对不起。不知为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想起来了。这个情景自己曾经见过好几次的。   这是自己最近一直在做的梦,现在变成了带有现实的光景,一旦醒来就会从记忆中消失的情景,为什么会在此刻想起来的呢?   “……也许……还是有点不妥,我看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   “那会去吧。毕竟正面受到那个虽然有在修行退魔之术,可是临场发挥却糟糕透顶的混帐阴阳师的法术攻击,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听到小怪这么一说,昌浩不禁马上反驳道。   “小怪,你说得太过分了,敏次他已经很努力了啊。”   “那里努力了!敌我不分的人,简直比现在只是个半吊子,但将来应该说不定会有点出息的阴阳见习生更差劲!”   “……**,你觉得他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在称赞我么?”   昌浩用手指着愤然说道的小怪,抬头看着**,有点不爽地问,**却避而不答。   昌浩生气地嘀咕着一手提起小怪的脖子,往安倍府走去。由于**已经隐了身,所以脚步声只剩下常好一个人的了。   冬季的太阳起的比较晚,现在四周仍然是一片漆黑,完全感觉不到黎明的气息。   “现在是什么时刻呢?”   就在昌浩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天空的时候,一群黑影涌了过来。小怪毫不犹豫地跳开退后三丈多的距离。   “哇啊~~,是晴明的孙子!”   “哇——!”   昌浩一个踉跄被它们扑到在地,其他的杂妖仍然前仆后继地涌上来。   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态惊吓到的小怪哑然的看着眼前的情景,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之后,它擦了擦眼睛。   “呜呜,真可怜,虽然说是每天必经之事,但没想到快要回去了还来这一套……”   这是平时每天在夜巡的时候都会遇到的泰山压顶。看来今天它们改变了一贯的做法了。这是杂妖每天必做的事情,昌浩本人的意志已经完全被无视了。   “听说你正在斋戒,所以我们已经收敛了很多哦——”   “可是听说你又出来了——”   “所以我们就连忙赶过来了——”   “呵呵,赶上了是在太好了——”   “你说是吧,孙子——”   像往常一样,杂妖们好不顾忌地“孙子”、“孙子”地喊了起来。   “…………”   昌浩也许已经无力反抗了,只是继续被压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然后像死心似地闭上了眼睛,无声地深深叹了口气。   因为种种事由已经疲倦透了的昌浩,爬过宅邸前面的围墙回到家中院子的时候,已经是离天亮只有一刻半钟的时候了。   腊月的上旬,一般卯时过半,太阳就会从东方天空升起。平时的这个时候,昌浩就要出门到阴阳寮去了,不过今天仍然是斋戒日,现在开始还是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斋戒真是太好了!”   昌浩脱掉衣服和长裤,飞快地披起了袿衣,闭上了眼睛。   小怪则看了看胡乱丢在地上的便服和裤子,叹了一口气,用小小的手开始叠了起来。**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只好帮了它一把。   昌浩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小怪坐在折叠好的便服旁边,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在这之前,为了不让昌浩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插着的刀刃的存在,小怪一直努力地装出和平常一样的行为举止。隐了身的**的气息就在附近。   (——腾蛇——)   听到**那直接传进鼓膜的声音,小怪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嗯。我知道了……没事的。”   小怪闭上了眼睛,埋下了头。   他还活着,那个男人还活着。   **并没有看见他,只是听到了曾经要取晴明性命的谜样女术师风音,以及身边带着的乌鸦所发出的声音。不过,**是绝对不可能认错的那个声音。   不,在安倍晴明麾下的十二神将之中,最不可能认错他的人应该是自己。   小怪锐利的爪子抓在铺着木板的地板上。   那个人还活着。不,不可能的。那个家伙肯定已经死了。早在五十年前就死了。   那沉重的冲击,花了好长时间才终于散去。自己迟疑了那么久才冲出去援助迎战百鬼夜行的昌浩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真是难看的失态啊。就是因为自己的动摇,才会让昌浩陷入险境。要是平常的话,像敏次这种三流的攻击,单手就可以一下子粉碎掉了,可是那时的自己,却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小怪俯视着睡着了的昌浩的脸,低声嘀咕道:   “……喂,我想问——”   就算你知道了一切,也会继续像以前呼唤我的名字,向我张开双手吗……?   头脑深处传来一阵阵剧痛。   眼睑炽热,眼角却是一片冰冷。   睁开眼睛,只见眼前的天井在摇晃。   “……我……我……干嘛在哭呢……?”   昌浩坐了起来,擦了擦眼角。当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哭啊哭啊哭得太久了,头就会痛得受不了。现在就是这种状态。可是,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为什么胸中会觉得这么沉重呢?   “不,虽然梦是的确会有一点影响啦……”   “你的脸色好差啊,昌浩,眼睛都红了。”   眼睛因充血而变红被小怪这么一说,昌浩连忙抱住了头。   “呜哇~~等下我要用毛巾敷一下才行……”   这个时候,彰子来准备叫醒昌浩。   太阳已经出来了。从太阳的高度来看,应该已经到了巳时了吧。   “昌浩,已经起床了……吗……”   彰子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   “昌浩,你把谁带回来了!?”   昌浩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惊讶的皱起眉头,侧了侧头。小怪也一样,问道:   “彰子,你在说什么啊?”   彰子用手指着昌浩,说:   “你看,那里不是有么。是个男人……啊……也许小怪你看不见呢。”   “什么!”   小怪的下巴都掉下来了。   彰子是阴阳眼。比昌浩,甚至比晴明还有优胜一筹。而以小怪为首的神将,因为平时不会刻意去注意,所以幽灵之类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小怪慌忙回头看昌浩,这次刻意集中了意识。   “咦?咦、什么?什么事啊?”   小怪定睛看着慌张的昌浩,过了一会儿,回过头去向彰子点点头。   “啊,真的呢。”   “对吧?”   只剩昌浩一个完全摸不着头脑,大声叫道:   “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嘛!”   第五章   吃完早饭之后,昌浩被小怪和彰子拉到了晴明的房间。   从两人口中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晴明也不禁瞪大眼睛,扫了一眼昌浩,然后点点头。原来如此。   “的确,附得还满深入的啊。也难怪你有没有发现。”   小怪露出像咬到臭虫似的表情默不作声。   晴明不解地问乖乖地正襟危坐地昌浩——   “那么,你究竟做了什么样的梦?”   被这样一问,昌浩也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一旦醒来就会消失,没有丝毫的印象,所以他也不是十分清楚。   于是他坦白说了出来,晴明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沉思了一会儿之后,他把目光投向坐在昌浩身边担心地皱起了眉头的彰子,然后一副好爷爷的笑脸说道:   “彰子小姐,您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被他这么唐突一问,彰子一时不知道该这么回答。   “啊、可是……”   “有什么要紧的,说嘛。说清楚一点,你的‘眼睛’比起我和晴明要可靠得多。”   小怪看到彰子犹疑的神色,便催促她道。   彰子惊讶地看着小怪,然后回看晴明,老人也和小怪一样点了点头。   彰子凝视着昌浩。正确一点来说的话,是凝视着昌浩身体中的魂魄。   ……他好像再说想回去。老是在重复这句话。只有这个了。一直在重复呢。   一边哭一边说着“我想回去”。   回去吧。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小怪抬头看着昌浩。   “昌浩,你有什么感觉么?”   “完全没有。”   昌浩摇摇头,问彰子道:   “真的?那么我之所以会哭,也是因为这个人。啰?”   “我觉得应该是这样,他好像一直希望能回去呢。”   “回去哪里?”   “这个嘛……”   彰子摇摇头。   进入昌浩身体内部的这个灵魂,只是一味地诉说着想要回去这个愿望。   “这个人好像知道我能看见他呢。正在拼命地重复着那句话。”   我想回去。求求你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   回去。回去。所以——   “……可是,对了,会不会是已经忘了想要回去哪里呢?”   听见昌浩充满疑惑的话,晴明和小怪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这个男人想要回去某个地方,可是,心里想到的只有这个愿望,最重要的事情却已经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这个时候该怎么办,办法方面晴明是知道的。不过——   晴明定定地看着小孙子,然后叹了一口气。   被他这么一叹,昌浩沉下脸来开口道:   “什么嘛,一脸欲语还休的表情。要是有想说的事情的话,那就用嘴巴说出来啊!”   晴明松开了环抱胸前的双手,拿过放在书案上的扇子,啪的一声打开来。   然后他扫了昌浩一眼,再一次深深地叹气。老人合上了打开的扇子,下一秒又再打开。   “……爷爷,我都说了,要是您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老老实实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啊!”   昌浩用有点粗鲁的语气抗议道。可是晴明只是一味地盯着他看,然后呼的一声叹了口气,眼睛看着远方,用单手捂着脸。小怪眨了眨眼睛。这个……难道是那个么?已经好久没有过了啊……   它想了一下,然后扑扑扑地跳到了彰子身边避难。彰子不明所以地瞪大了眼睛。   “小怪,怎么了?”   小怪举起前足放在嘴边,沉下声音说:“你别管了,静静呆着吧。搞不好会殃及池鱼的哦。”   “啊?”   不解地反问着的彰子似乎也感觉到某种危险气息,抬起脸来。这个时候,战斗的火线已经被点燃了。   “啊啊,真是难为情、难为情啊。我还以为某人终于有点进步了,正在安心地庆幸‘太好了,太好了’的时候,竟然不出一会儿,就给这种身份不明的死人附了身,而且对这件事一点也没察觉出来。爷爷可不记得有把你教育成这个样子啊,昌浩。”   “的确如此,我是不太记得您有养育过我呢。”   “这么说来高淤之神降临的时候你也没发现呢。不过,对方是创世神话也记入名号的神明,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的确如此。”   “不过,不过,但是,我的孙子啊,不管怎么样,你竟然对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爷爷我真是难为情得眼泪都冒出来了啊,呜呜呜呜——”   “……真的如此么?”   昌浩毫不客气地瞪着佯装要哭得晴明,额角上的青筋已经鼓起来了。   跟刚才的事毫无关系。这是一场久违的祖父对孙子的大战。   “你究竟打算怎么办呢?再这么下去的话,你会被那个附在身上的男人把体力、气力、灵力都全部吸走,最后会啪的一声倒下的啊。”   随着晴明用扇一指,昌浩的头壳中发出了某种东西断开的声音。   啪。   昌浩一下子站起来。   “我不是说了如果您有什么想说的话……”呜呼——   “咦?”   突然摇晃起来的昌浩,身子保持着站姿向后倾去。然后背部碰到堆在那里的书山上,书本纷纷掉下,把昌浩给埋住了。   在旁边看着的小怪不禁想道——   不仅要被杂妖泰山压顶,连书本也要来凑一份热闹,还真是可怜啊。   而第一次目击晴明对昌浩舌战的彰子愕了好一会儿,不过当书山倒下,灰尘飞舞的时候,终于回过神来了。   “啊,昌浩,没事吧!?”   她连忙跑过去慌张地扒开书本,把昌浩挖了出来。只见昌浩仰躺到倒在地上,呆然地望着天井。   自己一般很少有站起来头晕这种事的。早餐有在好好吃,虽然只有两刻钟,但也算有好好睡觉……啊,对了,这么说来降伏夜行鬼的时候撞到了头来着,不过那时也没什么问题,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你看你看,都不用我说了。”   晴明只动了动眼睛,用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说道。   现在的情况和高淤之神趁昌浩睡着的一小段时间进行完全附身不一样。那时还好,现在就算昌浩意识清醒的时候,男人的灵魂也还留着。   一个身体中存在着两个魂魄这种状态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负担。   晴明像是回想过去一般把目光移向远方。   “爷爷我啊,在年轻的时候,由于种种原因,把某个湖中栖息的龙神收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那个时候可是足足昏睡了十天啊。”   “啊,对,对。若叶还因此担心得很,可是你却因为可以让她天天照顾你,开心了好一阵子呢。”   晴明向着小怪点点头,露出了寂寞得表情。   “因为那时候每天忙来忙去,很难得有机会休息啊,我一想到她是强忍寂寞,就觉得实在对不起她……”   彰子看着用衣袖捂住眼睛的晴明,然后回头去看依然颓倒在地上的昌浩。   “若叶?”   “是我奶奶。不过我没有见过。”   无力摊倒在地上的昌浩被人晾在一边,晴明和小怪开始了他们的聚旧大会。这个时候一直隐身的天一出现了。   “您没事吧?我们把您扶回房间休息一下吧。把手给我……”   天一说着伸出手。这时候一个黑影出现拉住了她。   “天一刚刚才大病初愈,没必要做这种事。喂,晴明,我带他走了。”   朱雀向主人通报一声,然后拉起昌浩往肩上一扛,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天一微笑着跟着走出了房间,彰子也慌张跟着走了出去。   摇着扇子目送他们出去的晴明等脚步声消失了之后,表情马上阴沉下来了。   一直隐身的**现身,在小怪的旁边单膝跪下,弯下腰来。   “我们太失态了。”   “昌浩应该是在无意识之下,想用身体保护那个魂魄吧……因为没感觉到它有什么恶意。”   晴明听**和小怪说完之后点点头,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他应该是可以勉强避过敏次所发出的攻击之术的吧。不过要是那么做的话,那个魂魄恐怕就会在一瞬间灰飞烟灭了。   晴明啪的一声打开了扇子。   “——昌浩很久之前就说过他会做恶梦是不是?”   小怪眨了眨眼睛。的确,自从降伏穗积诸尚以来,昌浩好像每天都有在做恶梦。   “可是和彰子小姐一起睡的那天却没事。啊呀,有趣有趣。——女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很强的啊。”   这样笑着的晴明所想到的应该是很早以前就亡故的若叶的身影吧。   扇子啪的一声,又被合上了。晴明把视线移至书案上。那是放着无数的占卜用的签。   “异样的百鬼夜行,我占卜了一下,得出了不太好的结果。”   晴明说到这里顿了顿,眯起了眼睛。   “风来自生者决不能抵达的异界……附身在昌浩身上的男人,以及百鬼夜行,都是被这阵风引导,来到这个都城的。”   小怪不禁瞠目结舌。   他想起了大百足所留下的那句意义不明的话。   ※※※※※   比黑暗更为深远的根之国度。胎动,已经开始了——   “根之国……死者所居住的,黑暗之底么。诸尚的魂是一个自称叫做风音的术者从黄泉带回来的吧。那么,说不定那个男人也……”   听见风音这个名字的**,一下子眯起了眼睛。她似乎在找寻着什么。她要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晴明伸手摸了一下露出冰冷茫然的眼神的小怪。   “我听**说了。”   小怪那小小的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   “……红莲,岦斋已经不在了。”   “……可是、可是!**说他听到了那家伙的声音……!”   小怪的声音在颤抖。晴明眯起了双眼。   “他已经不在了。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不再犯同样的错就好了。这样就够了。”   晴明闭起了眼睛,关节突兀的手不断地摸着小怪的头。   晴明回想起小怪当时痛切心扉地叫自己封印住他的时候那无助的身影,一切恍如昨日。   求求你,把我封印了吧。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再犯同样的错了。   我什么都不需要了。我不需要什么十二神将最强的火焰之类的,不需要什么力量。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就杀了我吧——!   “好了,你去昌浩那里吧。也许他已经在等你了,他从小时候开始,只要你一不在身边,就会到处找的呢。”   晴明轻轻地拍了一下小怪的背,小怪跳跃着跑出了房子。等下小怪进入昌浩的房间的时候,一定会努力露出开朗的表情,像往常一样嘻笑打闹吧。   这样的话昌浩就不会注意到它心中那旧伤的痛楚了。   晴明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更为心疼。   以前天后曾经说过,以人类的感觉就算过了好几年,对于他们神将来说,却是昨天一样每件事都历历在目。   “……**,你有点擅作主张了,在告诉红莲之前,为什么不先来通知我?”   晴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自责的成分。**垂下了眼睑。   “……对不起。我好像有点不知所措了。”   “看来也是,这真不像你……不过也难怪,我自己也打了个冷战。”   之前,风音曾说过,派自己来的人,晴明也应该很熟悉。   脑里曾经浮现起一个名字,可是晴明当时就立刻否定了。不可能,那家伙早就死了,不过,风音的脸,却……   晴明的心中,有一道永远不可能愈合的伤。这个伤痕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感觉到痛楚了。可是风音的面容却让他想了起来,就算怎么拒绝去想,也还是痛彻心扉。   “他不可能还活着的——”   晴明那握着扇子的手开始变得苍白。**凝视着他的侧脸。   老人的双眼中闪烁着不安。只见他浅浅地一笑,然后低声说:“如果他真的还活着的话……这次我一定要用这双手,让他彻底断气。”   ※※※※※   风音在暂住的庵堂中抱紧了膝盖。   “……真头疼。”   只见她皱着眉头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看来真的在烦恼。   停落在她肩膀上的乌鸦,像是安慰她似的低声咕咕叫着。   “算了,是我不好嘛。不过、不过——”   风音抬起了脸,转过头来看着乌鸦的方向。   “不过我怎么想到蛇血的反魂术会连几百年前死的人都能影响到嘛!对不起,嵬?你也一定这么觉得吧!”   乌鸦左右各有一个头,右边的头像是表示同意似的低声咕咕叫着,左边的头则依然沉默。   “而且,黄泉之风会影响那些怪物,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做了宗主大人叫我做的事情而已呀!”   由于被人训了一大顿,连顶一句嘴也做不到。所以现在好象心中郁闷得很。在这样子大叫大闹一会之后。风音叹了一口气抱着头。   “……就算这么说,这也终究是我的失败对不对……”   没有好好看到最后这一点的确是自己不好,为了在都城引起混乱,引开被称为当今第一阴阳师的安倍晴明的注意,风音接到了主人让穗积诸尚反魂的命令。   诸尚是含恨而死的,虽然魂魄已经下到了黄泉,可是他的怨念倒还残留在这世上。怀有怨念的魂魄是不会那么容易就转世投胎的。所以被怨念束缚的诸尚停留在黄泉之中,哪儿也没去。   风音所作的反魂术是为强行打开黄泉之门,把诸尚召唤回今生而作的。   可是,这次行动却产生了始料未及的余波。   本来接到的命令是要取安倍晴明的性命,可是她却失败而回。蛇血的反魂术也是半吊子,把别的东西也召唤出来了。   她的实力比普通人强得多,这个是所有认识她的人都承认的事实。宗主也是因为知道这个,所以才会把这次任务委派给她。但是,她却辜负了宗主的期望。   不过——   ——自己究竟做了多少失态、多么有负所托的事啊……   风音的心隐隐作痛,她把背靠在庵堂的柱子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被黄泉的瘴气吞噬的怪物究竟会变成怎样呢?”   她问的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   第六章   由于斋戒已经结束了,所以昌浩又再开始工作了。   一到十二月的话,日子好像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就过新年了。十一月中的各种仪式一个接一个,处于低层打杂工地位的昌浩被杂务弄得几乎没有一丝空闲。   由于在这繁忙时节,昌浩仍然坚持出勤,没有休息过一次,所以阴阳寮内对他的评价也越来越高了。而卧病在床的藤原行成据说也快痊愈,马上就可以和以前一样来上班,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来了。而行成为了感谢昌浩在他休假期间尽心尽力的工作,送了一件由上等丝绸所织的衣服给他表示感谢。这是昌浩除了从朝廷那里拿到的工资以外第一次获得收入。在这个时代,当然能进行货币买卖,但物物交换也是成立的。例如交换米和盐,棉织物之间以一定的量交换等等,方式很多。   基本上,工资微薄的专职阴阳师能够赖以生活,靠的就是这些副收入。   天未亮就要出门,日落后才回来,虽然时近岁末杂务繁多,忙成这样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昌浩似乎还是有点工作过度了。   要是身体健康的话还好,可是现在的昌浩却十分虚弱。   “……要是我这样子突然晕倒的话,安倍昌浩身体孱弱一说就会被人肯定了。这么觉得的难道只有我一个么?”昌浩一边咯吱咯吱地磨着墨,一边青着脸低喃道。   为了把阴阳寮编写的这个月的日历——腊月特别篇分发到各省厅,昌浩可以说是十分繁忙。坐在他身边的小怪有点担心低抬头看着他。   “……不,我也这样觉得。”   “是吗,那我休息一下好了。”   昌浩停下手来把手支在书案上,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肺里的空气都吐出来似的。   光是坐着一动不动呼吸也会变得紊乱,稍微站起来一下就会觉得疲劳,这些事实实在太难以启齿了。   而且——   昌浩感觉到一股仿佛要刺入脖子一般的视线,连忙慌张地再开始干活。   发觉到这一点的小怪回过头去。   站在另一边的敏次定定地凝视着昌浩。所谓针刺一般的视线,指的应该就是这种了吧。   斋戒结束已经过了大概一个星期了,敏次却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着昌浩,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昌浩努力装出一副毫无知觉的样子,神情自然地磨着墨,可是内心却在抱着头喊救命。   “……糟了……”   降伏百鬼夜行的那天晚上,虽然已经接用**的披风把身体遮挡起来了,可是似乎还是被他瞧见了脸。   想来应该是在中了敏次的攻击时被他看到脸的。除此之外想不到别的。   他即使看到也应该只是一瞬间的事,只要死不认账的话应该就能搪塞过去,嗯——应该可以的。   不过不管在谁看来,昌浩的身体状况在斋戒结束之后一直很差。虽然实际并不是因为中了敏次的攻击才会变成这样,不过敏次的话大概会这么想吧。   要是中了咒术的话,所需的疗养时间会比一般的伤口长得多,法术对精神、灵体的影响会比对**的影响大得多。   “都说病从心起嘛。”   小怪皱着眉头说道。   昌浩有点困惑了:   “……不,我觉得也不能这么说。要是真的这样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啊……”   也并不是有什么心病才弄成现在这副样子。实际上自己身体中还有另外一个人,喋喋不休地不断地倾诉着什么,这对精神上所造成的负担当然不小了。而关于敏次对自己的疑惑,当然是想尽快去消除,可是一时半会又想不出什么好方法。要是那天晚上敏次直接来家中找自己单刀直入地问清楚的话,还能动员全家统一口风瞒过去的说。   敏次看着昌浩好一会儿,然后回过头去,消失在墙的另一边。   昌浩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在斋戒开始之前才好不容易让他偶尔会对自己笑一下,现在状况又回到从前了。一想到这个心中就不禁变得沉重。   昌浩的工作,应该到今天就结束了吧。之后恐怕就不会再来了。小怪站了起来,然后蹦跳着跳下竹帘,追上了敏次和他并排走着。   小怪在努力消除自己的气息,敏次并没有天生见鬼的能力,要是小怪有意控制自己的气息的话,他就绝对看不见。只见敏次一边走着一边自言自语道:“……那的确是昌浩的脸。不,可是,那时他还在斋戒期,应该不会外出才对……不过他可是有前科的,要是这么想的话……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那么强的才能啊……”   “那当然了,这种事没必要让阴阳寮知道嘛。”   “不过……昌浩可是那个吉昌大人的小儿子。是成亲大人和昌亲大人的弟弟。既然如此的话,就算真的拥有这么强的力量,也不奇怪啊……”   “不,不,成亲的确是比较擅长占卜术,那么快就已经升上了历博士了。可是他本来就擅长作历,而昌浩却是这一项最弱的,真要比较也有点……”   “不过,这两位在占卜、法术、祈祷方面,却听说比不上吉平大人,而且虽然有点失礼,可是应该是身为弟弟的吉昌大人比较厉害……”   “啊,的确是这样没错,吉平应该是预言方面吧。虽然比不上晴明,但在阴阳寮内吉平恐怕是最厉害的了。”   不过,还有光荣啊,这可不好说……   小怪走在一脸认真地思考着的敏次身边,不是插上一句——敏次当然是听不见的。   小怪和他一起走了一会之后,已经掌握了他的疑惑大概到了什么程度了,于是调头跑回昌浩身边。   “小怪,你去哪里了?”   “唔,去对敏次作了一下调查,还有想了一下对策。”   “那到底怎么样了?”   昌浩瞪大了眼睛,小怪只是嘻嘻笑着。   看着满脸不解却又只得作罢,继续开始工作的昌浩,小怪不禁感到一阵刺心的痛。   晴明说过不用担心这件事,而且自己比谁都要更清楚事实。岦斋已经不在了。他已经死了五十年。这个自己早就知道的。   可是,明知如此,为什么凝聚在自己心中的不安却一直没有消失呢?   小怪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猛地搔着头,抬起了脸。   昌浩定定地看着小怪,然后默不作声地轻轻抚摸着小怪雪白的头,过了一会儿,他浅浅的笑了。   “小怪你睡一会儿吧……我知道的,你一直在注意我有没有做恶梦,夜里都没有睡对吧?”   小怪眨了眨眼睛。   昌浩依旧笑着——所以呢,你在这里睡到工作结束也没关系哦。   小怪抬头看了昌浩好一阵子,然后埋下头在昌浩身边蜷成一团,闭上了眼睛。   昌浩用手轻轻拍了他的背一下,之后就只听见卷纸以及磨墨的声音而已。   沙沙,静谧的音色在耳内回响,犹如夏季降雨的声音,如此的鲜明清晰。   同时,和那个时候极为相似,却更为深刻沉重的痛楚,慢慢地绞紧了心胸。   回到家的昌浩好不容易拖着身子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就马上躺倒在被褥上了。   他趴在那里连头上的乌帽子也没力气脱了,只无力的闭着双眼。   特地跑来看他的彰子看到已经鼾声大作的昌浩,不禁叹了口气,怕他感冒,给他盖了几件单衣。   然后彰子在小怪的身边坐了下来,开口道:   “小怪,难道就没有办法把这个人从昌浩身上拉下来么?”   彰子的双眼仍然能够清楚看见栖身在昌浩身上的男人。虽然没有刻意去注意,不过自从彰子在安倍家住下来之后,她那见鬼的能力也慢慢变强了。她希望这种能力能够帮上昌浩的忙,可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类似的征兆。   “昌浩一天比一天疲倦了呢……可是每天起来的时候却总是说笑着说没有关系……”   如果他老实说很累的话,我还好过一点。   彰子说着紧握了放在膝盖上的手。坐在她旁边的小怪嗯地应了一声。   “……这也难怪。有一部分原因是一味要逞强,不过最大的,应该是不想让你这样子担心吧。”   “咦?”彰子一脸不解。   小怪闭起一边眼睛笑道:   “不要太担心了。只是昌浩一个的话也许会让你不放心,可是还有当今第一阴阳师以及将来准会成为阴阳头的父亲在嘛。”   “还有小怪和**对吧?”   “没错。”   小怪坦然地点点头,环视室内。   前几天斋戒的时候看的书凌乱地散落在地上。   昌浩讨厌收拾打扫这类工作。虽然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小怪觉得收拾得整齐一点的话空间就会比较多一些。   没有办法,小怪站起身子走到书本堆成的小山旁边,开始用他那小小的手灵巧地收拾那些散落的书本。看见他这么做的彰子也开始整理手边的书和衣物。   “小怪,这边的《和歌集》下卷在你那里么?”   彰子手中抱着大本的书越过肩头回头问道。   “哪本?”   “唔……《万叶集》的第三卷。”   “哦,有、有、给。”   “谢谢。”   彰子伸出手去接,可是只差那么一点没有接到,书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昌浩似乎被这声音吵醒了,睡眼惺松地睁开了双眼。   看着稍微变得整齐了的书本眨了好几次眼睛之后,昌浩挣扎着坐起了身子。   “……哇、对不起……我睡着了。”   他的脸上一副还没有睡醒的表情,伸手擦了擦眼角,摇了摇头。本来罩在头上的乌帽子一下子滑了下来。   昌浩一边眨着眼睛一边不耐烦地解开发髻,用梳子胡乱梳了几下,他呆呆坐在被褥上,眼睛也不知道是睁开还是闭着。   “你睡着没关系。我们安静一点打扫就是了。”小怪手上捧着书用两条腿不断在房间走来走去。   彰子正在把《万叶集》按照顺序排好,把它们放在空着的地方。   “昌浩,放在这里可以么?”   被她这么一问,昌浩仍然满脸睡意地伸出了手。   “啊,那是什么?”   不快点醒来的话——   他用手噼里啪啦地拍着自己的脸,经过这一轮的刺激,昌浩的意识终于强制性地恢复了。   当他确认了彰子手中的书本之后,突然觉得胸中涌起了一股十分剧烈的莫名的冲动。   “唔……呜……”   心脏砰砰的狂跳着。昌浩连忙按着胸膛,低声呻吟起来。   突然,勇气的冲动变得更加强烈了。在胸口瞬间扩散,激烈地撞击着整个胸腔。   “怎么回事……?”   呼吸紊乱得极不自然,胸口沉重难受,背上窜过一阵仿佛撕裂心扉的剧痛。心脏的狂跳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像波浪一样一波接一波,连绵不止。   昌浩一边颤抖着一边伸出手去。   “彰子,把那个给我……”   因为突然的事态而吓得动弹不得的彰子慌忙反应过来,把手中的书递给了昌浩。   翻开那本书之后,昌浩不禁瞪大了眼睛。眼珠上下扫视着。经过了好几次深呼吸之后,昌浩颤抖着叹了口气。   “……是这个吗?”   心底经常会响起一把声音。   我想回去。我想回去。我想回去。   至于要回去哪里,这个早已经忘记了。为了什么回去,这个也已经不记得了。   即使这样,那强烈想要回去的心情,还是始终残留在他的灵魂当中。   想要回去。想要回去。   “昌浩?”   小怪一脸担忧地打量着他的脸。昌浩没有作声,在小怪面前静静地看着手中翻开了的书本。   上面记载着的是不知谁人所咏左的悲戚哀伤的诗句。   ——祈求天地之神,佑吾夫以安归。   “穗积诸尚沉睡的墓,是不是在九州的大宰府那里?”   “啊啊……好像是离大宰府不远的样子……”   在以前,为了镇守九州北部沿岸的,有一部分人从东国被派至那里。   据说他们原本都是农民,作为免除地税的条件,被选中的人家必须派出家中最年轻力壮的男子加入守卫军。这在当时可以说是无可奈何之举吧。   在那些人之中,三年的任期满后能够回到故乡的人还好,可是也有一些人因为繁重的工作累倒,身体病入膏盲,再也无法回到那日夜牵挂的故乡。   “一定是……很想回去吧……”彰子从昌浩的手中轻轻接过《万叶集》,定定的看着封面,眼睛不禁有点湿润了。   一直从不间断的祈求着祈求着,只是一心想着回去。   可是这个男人,这个边防守卫,却已经回不去了。   小怪看见彰子眼角那一滴晶莹,不禁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轻轻叹了一口气。   昌浩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一直以来,一直以来,所看见的梦境。   可以看见一个昏暗的地方。   就算睁开眼睛,视野中出现的,却只有露出老旧横梁的天井。   已经无法再起来了,只能静静地等待着被永远的睡眠吞噬的那一刻的到来。可是即使如此,还是要不断的祈求。   想要回去。   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了。   还有一个月,任期就结束了。这样的话,就能回去了。   回到令人怀念的家人的身边。   回到一到冬天就会积起深雪,被严寒所覆盖的令人怀念的故乡。   家人现在都怎么样了呢?   刚刚娶回来的妻子。还有,应该已经生下来的孩子,年老的双亲。   唯一能够下田劳动的自己被派来这里,他们的生活一定过得很艰难了。   不过,已经不要紧了。还差一点,还差那么一点,自己就能回去了。   心中在不断祈求。想要举起快要动弹不得的肩膀,想要用手肘撑起身子坐起来,可是现在的自己已经虚弱得连这么简单的动作,也已经无法完成了。   无力地眨着的眼中,只看得见一片白色的光。   不停地转动着全身唯一能动的眼睛,看着那片光——   “……每次总是到了这里就结束了。”   昌浩低声说着,眨了一下眼睛。   视野中一片淡白,犹如罩上了雾气。   昌浩不断地眨着眼睛,拼命地抑制着心中不断涌上来的冲动。   胸口好痛。好像被某种炽热的东西绞动着一般,呼吸变得紊乱。眼角开始变得湿热。   男人的祈愿充满了心胸,让自己不得不为之动摇。   昌浩捂着胸口咬紧了嘴唇。   一直祈求着,希望着能回去的这种心情,昌浩是感受过的。   也许已经无法回去的这种感觉,一瞬间笼罩在心头的绝望之色。在和异邦的妖异血战的时候,自己就曾经亲身感受过——也许再也无法见到自己那些重要的人们了。   要是能再见一次的话,自己该会有多么高兴啊。   这个防人的思念,也是一样的。不,应该说,加上时间的重量,他的这份执着,要比自己的更深更重也说不定。   “……我也想帮你实现这个梦想啊,绝对……”   ——因为,你是这么恳切的祈求着,让我无法放着不管啊。   第二天,昌浩跑去问在从事杂务期间认识的一个中务省官员,看关于过去的防人的详细资料有没有保留下来。也不管中务省管不管这类事情,反正昌浩也没有其他可以问的人。   幸亏这个认识的官员,关于杂事方面也好像知道得不少。   “防人?你问这个来干什么?”   “啊,那个……我对《防人歌》之类的比较有兴趣……”   听见昌浩这么回答,对方笑着说了一句“你还真有趣啊”之后,就答应帮忙调查一下。   昌浩不禁庆幸自己最近在努力工作,为在这种时候也能得到别人的信任而高兴。   “还真是一点没变啊,光是来上班然后回去,就已经累得好像跟异邦妖异的干部级人物打了一仗似的啊。”   当昌浩抱着一大堆书本兴奋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时,走在旁边的小怪扫了他一眼。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就算你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你也做不了什么啊,那个防人想要回去的故乡,说不定已经不存在了。”   “嗯……”   昌浩沉下脸来叹了一口气。   事实上,防人制度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被废止了。他的家人早就不在了,连有没有留下子孙都不知道。   被迫缴交沉重的赋役杂税的农民的生活可以说穷困之极。要是失去了唯一的劳动力的话,一家人能不能活下去也是个问题。   “至少,要是知道他是从哪个国家来的人的话……那就可以把他的家人召唤上来了……”   “怎么叫?”   “这个嘛……还是不行吗……”   昌浩叹了一口气,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要是真的把他的家人召唤上来的话,虽然目的不同,但是其实所做的事情跟风音把水际诸尚的怨灵从黄泉召唤回来的做法是一样的。   虽然昌浩只是希望能按照防人所希望的那样,让他回去而已。   他祈求的声音是如此的恳切,让人无法忽视。   昌浩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才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了脸。   “咦?这么说来,最近**白天都不在我这里呢,是不是到爷爷那里去了?”   突然,沉默了一阵子。   本来以为小怪会立刻回答自己的昌浩,不禁疑惑地停下了脚步。   “小怪,怎么了?该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的吧?”   昌浩皱起眉头问道。   现在的他只顾自己的事情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根本没有多于的精力去顾及其他。**是遵照晴明的命令守在自己身边的,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见了。   最近都是一回家就直接钻进被褥里呼呼大睡,所以没有怎么注意到,不过现在想起来的话,好像好久没有看到**了。   如果只是隐了身的话,还是能不时感受到他的气息,所以不归不知道的。   小怪还在沉默,嘴角闭得紧紧的,似乎在拼命找寻着合适的答案。   你以为随便找句话就可以敷衍我了么?   ——昌浩露出恐吓的表情瞪着小怪。   “小怪,你别打算敷衍我!快说快说快说!”   “快说什么?”   背后突然有人问道,昌浩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   “哇啊啊啊啊啊!”   “哇啊!”   昌浩手中的书飞了出去,他也顾不上捡了,连忙回头一看,只见正在自己身后的敏次,露出吓了一跳的表情退后一步。   “敏、敏次……”   糟了。   被听到了?被听到了么?从哪里开始被听到的?难道自己向着没有人的地方一个人说话这副样子,从一开始就被敏次看到了么?   糟糕,实在太糟糕了。从前几天那异样的百鬼夜行降伏事件之后,敏次看昌浩的眼神就已经充满怀疑了。他一直在猜测那个身分不明的术者到底是不是昌浩。   昌浩拼命挤出了笑容。   “啊……啊,不、我是想说快、快说不冷才行。你也知道,越说冷的话就会感觉越冷的啊、所、所以我就只说了快说,没有把‘冷’字说出口了……”   “……哦~~”   “不是说有言灵这回事吗?而且十二月过半的话就会很忙,要是输给寒冷感冒了的话就糟了,所以想在这方面提醒自己注意一下,啊哈哈哈哈——”   昌浩一边弯腰捡着掉在地上的书一边用干哑的声音说着,敏次则用锐利的目光一副洞悉一切的样子俯视着他。   “昌浩你这样太过于欲盖弥彰了啦。”   小怪在敏次的面前即使想帮忙也有力无心了,所以只是坐在那里,极力控制自己的气息不让敏次发现。   捡好了全部书本的昌浩向着阴阳寮那里迈步走去,敏次跟了上去在他旁边走着。   差点被他一脚踢飞的小怪一边在口中嘀咕着抱怨,一边移到了另外一边。   其实心中是蛮想在这里踢他一脚消消气的,可是现在这种非常时期绝对不能再让敏次增加怀疑的把柄了。虽然那天晚上现身的两名神将,很难和昌浩连在一起,可是要是扯上晴明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安倍晴明率领的十二神将,在朝廷内外已经广为人知。   昌浩用眼睛偶尔瞄着一蹦一跳地用四条腿走在自己身边的小怪,心里却像挂了十五只吊桶似的七上八下,不知怎么办才好。   敏次那怀疑的眼神让他头痛得要命。可以说是精神疲倦的原因之一了。   “……那个……”   昌浩刚要开口,就被敏次打断了。   “昌浩,你在腊月的时候曾经因为斋戒而待在家里没出门吧?”   “咦?啊,是的。吃了三天左右的斋菜,刚好有时间,还做了一些调查……”   昌浩表面平静得很,可是心脏已经在狂跳了。   而深深明白他的心情的小怪不禁怜悯地耸了耸肩膀。要是真有个什么万一的话,那就只能由自己现身引开敏次的注意力了。虽然小怪觉得自己最近现身服务观众的次数也太多了点吧。   “刚好在那个时候,都城里出现了来历不明的百鬼夜行。”   “啊,那个我听父亲提到过。不过,听说检非违使和阴阳生的有志之士进行夜巡,把它降伏了。”   “……我们的确是进行了夜巡,不过降伏它的却是另有其人。”   “是、是这样吗?”   “没错,老实说,其实光靠我们的话根本连夜行鬼的一根寒毛也碰不到。”   “……啊……”   昌浩模棱两可地应声道,不管怎样,先点点头再说。   敏次的话越来越接近核心了。   “就在那个时候,一个身份不明拥有强大灵力的术者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不过,我毫不犹豫地对他发动了攻击。”   “啊——!没错!那完全是你的错!那个时候,要是昌浩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和**就得接受晴明那不动声色但却是超级可怕的愤怒之波了啊!真不知道有多担心!这可都是因为你这家伙!”   小怪一下子直立起来用手指着敏次大叫道。昌浩听小怪这么一说,才猛然觉得事态的严重。   原来如此,自己还一直蒙然不知。小怪也就算了,可是**的话,自己实在太让他担心了。下次要小心才行。   从放在前面的“小怪也就算了”这句话中,就可以看出昌浩把小怪放在哪个位置了。   对于小怪来说,或者说,对于红莲,昌浩根本不会抱有客气这种想法。小怪对他而言已经亲密到了这种地步。   昌浩一边拼命装出平静,一边在内心努力思考怎么样才能避开这个话题。敏次一直在观察自己的反应,所以,只要眼神有点慌乱或者语气动摇的话,马上就会被他抓住辫子的。   昌浩并不擅长说谎或者敷衍别人。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才会特别打从心底佩服起爷爷那种狐狸的本性来。   快要撑不住了吧。小怪咋着舌头想道。到了这种地步,恐怕只能由自己出马了。离远一点开始助跑,然后起跳对着他来一记必杀旋风腿,再加上一记华丽的延髓斩,装成一个爱作弄人的普通小妖,马上逃离现场,这样做才是聪明的选择吧。   于是小怪停下了脚步,开始摆开架势等待距离拉远。就在这个时候,背后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安倍小弟,安倍小弟。”   昌浩回过头去,原来是中务省的官员,手中拿着一些陈旧的书本。   “安倍小弟,刚才你说的那件事……啊,不好意思,你们在忙是吧。”   敏次看着这样问的官员,有点可惜地摇了摇头。   “不,没什么事了……那么我先告辞了。”   敏次行了一个礼,然后转过身向着阴阳寮的方向走去。昌浩终于呼地松了一口气。   “真不好意思啊,因为已经找到了资料,所以就打算快点过来通知你……”   “麻烦你真的不好意思,明明你已经这么忙。”   听到昌浩这么说,中务省的官员苦笑道:   “哈哈哈,就是因为忙得不可开交,所以才打算把这个处理好。毕竟一到年末,各种各样的事务就会堆积如山啊。”   那些陈旧的书本是以前有关防人的记录。不过和期待不同的是,上面没有写上人名或者国名。有的只是防人制度如何建立,又是如何衰退这个过程的概要。   “要是想找更为详细的资料的话,我觉得要到大宰府去才有。不过,那已经是近半个世纪之前的事情了,就算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留着啊……”   而且,有人担任防人的职位之后一直没有回国,而是留居本地,也有人在任务途中病倒而亡。能不能了解全部情况,这也是个问题。   昌浩合上书本,笑道:   “谢谢您帮我这个忙,真是麻烦您了,下次我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听见昌浩这么说,官员考虑了一会儿之后沉下了声音,像要说什么悄悄话似的说:   “那么,能不能请你教我能和心仪的女性关系变得亲密的法术……”   昌浩瞪大眼睛看着官员,他却是一脸认真。而站在昌浩脚边一直当观众的小怪,此时已经忍不住了,噗的一声发出了一阵大笑。   ※※※※※   昌浩一直工作到过了退朝时间,日落西山之时才打道回府。   如果能够查出防人的来历,至少搞清楚姓名、年龄、出生国,才能利用阴阳之术帮他做点什么。   不过话虽这么说,昌浩还不会用那么高级而且精细的法术,所以只有这一次,必须求助晴明才行。   “这又不是我自己的事情,而且,光凭我的力量也不可能把这个人送走……”   昌浩一边想一边喘着气赶着回安倍家。他的身边跟着以直立姿势行走的小怪,拉扶着偶尔会失去平衡感的昌浩的手臂,支撑着他。虽然变回自己的真正姿态把他扛在肩膀上跑回去回快得多,可是这样做的话很容易被人看见。   从中御门大路出到西洞原大路,离安倍府邸只有那么一段距离了。   昌浩站住脚步,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虽然也有精神上的问题,不过昌浩的体力本来就不是很好。现在还有力气可以维持一般的活动,可是再过几天,这种状况基础持续下去的话,肯定会倒下来不省人事。   “这样子下去的话,‘安倍昌浩虚弱说’就真的变成真的哦!”   “这个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推翻的啊……”   快要累倒的昌浩用力眨了眨眼睛。   好像有某种冰冷的东西从脚底涌了上来。全身的血液马上开始变得冰冷。   昌浩抬起头,环视四周。发觉到异样的小怪也跟着主意起周围的样子来。   “……南……,不,西?”   “应该是都城的中央——就是之前夜行鬼曾经出现过的那一带……”   小怪接着昌浩的话说出了准确的位置。   冬天的傍晚来得惊人的快。现在东方的天空已经拉上了夜幕,西边的山脊还勉强透着一抹橙黄。   有某种东西从脚底窜了上来,开始在皮肤上掠过,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了。   昌浩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抬头看着在此之前还是空无一物的天空中,只见那里已经笼罩上一层强大浓密的瘴气,浓得甚至连普通人得眼睛也能看见。   心脏开始发冷,直觉在鸣响警钟。   昌浩拔腿冲了出去,小怪随即跳上了他的肩膀,一起向着可疑之地进发。   第七章   一个黑影降落在朱雀大路旁边的柳枝上。   在这严寒的冬天,都城中的居民们早早就回到了家中,紧闭门扉,避开冷风的肆虐,围在炭火或薪炉旁边取暖了。   宽阔的朱雀大路上空无一人。   乌鸦从柳枝上飞了起来,落到了大路的中央附近。   在只残留着一丝余晖的落日映照下,乌鸦那长长的影子上明显看出有两个头部。   左边的乌鸦张开了漆黑的嘴。   “——怨灵之气啊怨灵之气,升起来吧升起来吧——”   那低沉深厚,仿佛从地底下透出来一般的咒语念诵之声,在无人的大路上回荡。   “此门已开启,此路永不闭——”   本来空无一物的大路的地表上,开始染上了令人看着不舒服的黑色。   “来吧,怨灵之气啊怨灵之气,升起来吧……”   扑通扑通,黑色开始慢慢扩散,并且发出仿佛是带着粘性的水在颤抖的声音。   “灾祸之风啊,出来吧出来吧。离开黑暗之丘,于此地觉醒吧……”   咒语到这里就突然中断了。   双头的乌鸦张开了翅膀。   在大路上不断扩散的黑影慢慢升起,释放着和之前的百鬼夜行相类似的妖气,不过其姿态却是一个巨大的团块。   只见那团块上覆盖着一层仿佛是带有粘性的油漆似的东西,让人不禁想起巨大的山椒鱼。   不过,这个物体却没有四肢,而是利用腹部的蠕动来前进,那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一条巨大的蛞蝓。   黑色的触角犹如纤毛一般覆盖着全身,宛如各自有着自己的意识一般不断蠢动着。   只见这个让人毛骨惊然的物休环视四周一圈之后,发现了正伸长了翅膀的乌鸦,随即低下了头。   “是黄泉的风给了你这个**,明白了吧?”   怪物没有动静。   左边的乌鸦满足似的继续说道:   “会有小人将给我们带来灾祸。追吧,追上他,杀掉。要是有人敢阻挡,不管是谁,一律吃了。人类的话你喜欢吃多少就吃多少吧。引起混乱,扩大灾祸,这样做的话——”   一直保持沉默的右边的乌鸦咕咕咕咕地低声叫了起来:   “——门就会更容易打开了。”   乌鸦拍着那漆黑的双翼,飞舞了起来。   当那黑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后,全长大概有十丈的那头怪物开始啪的一声分裂成两部分。   其中一边飞快地沉人了地底。另一边则开始爬动起来。   怪物所放出的瘴气直冲云霄,卷起阵阵旋涡。   乌鸦说可以吃人。有着乌鸦姿态的这个人物,让我这曾经毁灭过一次的身体恢复原状,给我注人了新的生命。不断蠕动着前进的怪物突然听见一阵悲鸣,于是停下了动作。   一个年轻的女性正以惊愕的表情凝视着这边。   那是等待日落之后才会在黑暗的都城内活动的风音。她一直在追寻着自己不小心召唤回这个世界的防人的灵体,不过一直在追踪的防人的气息却在前几天突然断绝了。应该不可能凭空消失,也不可能是被怪物吃掉,究竟原因何在呢?   觉得不可思议的风音于是回到那魂魄的气息最初断绝的地方,没想到却遇到了这个怪物。   “这个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话音未落,风音不禁屏住了呼吸。   从那形状恐怖的怪物身上所发出的,有点异样感觉的念。   这个是……黄泉的瘴气。   “该不会是黄泉之门打开了吧……!?”   自己曾经进行的蛇血之反魂术,是把死者的灵魂从阻隔黄泉和现世的门的间隙中召唤回来的法术。不过那最多也只能够把灵魂召唤回来而已,并非能把瘴气也牵扯过来的法术。   曾经一度因反魂术而稍微被打开过的黄泉的瘴穴,应该是已经合上了的。难道其实是没有完全合上么?   “反魂之术,怎么可能会这样的失败呢……”   表情从大惊失色的风音脸上消失。   绝对不能就这样子把这怪物放在这里不管。而且,自己还没有找到那个和诸尚一起被召唤出来的防人的灵魂。   “这些事我该怎么对宗主大人说才好……”   风音咬紧了嘴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另一方面,浑身布满纤毛的怪物也凝视着风音,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那个让曾经消失过一次的我在这里复活过来的乌鸦说过,遇到阻碍自己的人要格杀勿论。   不管是谁,只要是妨碍自己的,要通通吃掉。   这个应该是要阻碍我的人。   那么,也就是敌人了。而且看上去,她还有着十分美味的身体,以及力量。   怪物呼哇的一声张开了嘴巴,直往风音扑过去。风音向着它那巨大的口腔伸出了双手。   “破!!”   凌厉的灵气之团向着怪物放了过去。可是风音的力量被那些蠕动着的触手给通通挡了回来。   “什么……!!”   下一瞬间,怪物就向着满面愕然的风音扑了过来。   漆黑的触手伸长抓住了她。那软绵绵的触手缠上了她的身体。   “……这个怪物……!”   风音想把手伸到背后去拿藏在那里的小刀,可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突然,背上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滑下。血一下子降到了脚底,眼前开始感到晕眩。她马上知道怪物从触手碰到的地方开始吸取自己的灵力了。   她不禁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   对这个怪物来说,活着的人都是食物。黄泉乃死者之国。死者会对生者的生命的光辉及其生命力感到渴望。   吃过人类身体的妖物,要是被黄泉的瘴气缠上的话,就会转生为完全无法对付的魔物。   “……这个……怎么……!”   自己还没有完成任务。   要是不快点取得安倍晴明的首级的话,自己就会被宗主大人抛弃了。她的主人是个冷酷无情的人。要是被打上无能的烙印的话那就完了。   ——我绝对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可是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松脱,力气渐渐丧失。怪物放出的妖气侵占了自己的肺部,呼吸愈发地困难,想吐的感觉溢满。   风音难以忍耐地闭上了双眼。就在这个时候——   “哪唔吗骼萨唔吗嗒吧咂啦嗒唔,瑟唔嗒吗咔咯唼嗒唆哇嗒呀哇嗯,嗒啦啦咔嗯吗唔!”   一阵锐利的真言砍断了瘴气。   缠绕在风音身上的触手被弹飞。她的身体失去了支撑,一下子倒在了地上。随着被解放的同时,新鲜的空气进人了肺部。   一个黑影跑到正在剧烈地咳嗽个不停的风音身边。   “请问你没事吧?!”   风音抬头看着伸手扶起自己的人的脸的时候,不禁大吃了一惊。   那是一个脸上仍然残留着稚气的少年,年龄大概在十二三岁左右。   旁边站着一个异形的动物,而最让人吃惊的,是少年放出的那个力量。   “小怪,你帮我看着这个人!”   昌浩这么说着,挡在了那个异样的怪物面前。   “这究竟是什么啊……!”   怪物放出的妖气让皮肤感到生疼。像是要从毛孔人侵身体似的。那种恶心的感觉让人汗毛为之倒竖。   虽然眼前的怪物和上次的百鬼夜行发出的气息有点类似,不过级数完全不同,眼前的这个强多了。   而且除了妖气之外,还感受到另外一种力量。这并不是妖怪应有的力,而是跟人类拥有的灵力有点相似。   不过很难想像它会有这种灵力,其中混杂着腐臭一般的感觉,让人十分不舒服。   昌浩结成了刀印,盯着怪物。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他一声大吼,释放了刀印。刀印带着裂帛之气,直击怪物的中心。随着那一阵凌厉的力量奔流窜过,怪物的身休一下子被砍成了两半。   怪物发出了一阵可怕的咆哮,晃动着全身覆盖着纤毛的身体,看上去似乎十分痛苦的样子,然后开始像沙丘崩溃一般发出沙沙的声音消失了。   风音用手撑着地面努力想要站起来。精气和灵气都被吸走了,现在的她只能勉强维持自己的意识。   一直在旁边看着昌浩,打算一有个万一的话就立刻冲上前帮忙的小怪终干放心地回过头来了。   “喂……”   就在这一刻,小怪呆住了,仿佛忘记了眨眼似的一直盯着风音的脸看。   这个女的自己好像曾经见过。自己认识的人当中.有跟这个女的长得很像的人。   风音惊讶地看着凝视着自己,像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的小怪,然后看到昌浩跑过来,她的身体马上硬直起来了。   她的眼睛充满了动摇。   ——这么强大的灵力……   “……安倍家的……小孩……”   绝对不会错的,这个小孩一定有着晴明的血统。“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昌浩跪下来伸手想要扶起风音,可是却被她一手拨开了。只见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   风音用仿佛悲鸣一般的声音大叫道:   “为什么,你还活着……!?”   “咦?”   昌浩一瞬间不太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昌浩眨了好几下眼睛,站起身子,努力找寻合适的话语。   “那、那个……那是、什么意思……”   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看上去是二十岁左右.或者还要再年长一点.十二神将中的天后看上去也是这个年纪。   长得很漂亮。齐腰的黑色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巴,然后分别扎起.应该是为了不管怎么动都不至于凌乱才会这样子绑的吧。   仔细一看的话,发现她的装扮十分奇怪——肩膀露了出来,裙子短至膝盖。都城中的人是不会作这种打扮的。   混乱的时候,脑子会想得更多、更难以收拾,于是昌浩四处找寻可以帮助自已的人,叫着小怪的名字——   “小怪.刚才她说……”   然而小怪却没有回过头来。那定定地凝视着女人的脸的晚霞色的眼睛.正瞪得大大的一动不动。   “怎么可能……”   小怪呆呆的低声自言自语道。   女人开口了:   “不可能的!因为我应该早在十年前就杀了你了!”   小怪用干哑的声音沉声道:“你说什么……!?”十年前,昌浩三岁的时候。   小怪——红莲开始回想起那个时候的事。   安倍府处于晴明的铁壁的守护之内。不管是谁.都不能对里面的人出手。而且昌浩在完服之前没有踏出过府门一步。就算真的要出去,也一定有晴明或者吉昌在旁边看着,那么,是没有过陷人关乎性命的危险之中这种事才对。   那么,是在安倍府的周围彼覆盖上晴明的结界之前的事么?   小怪盯着眼前的女人开始防范起来。要是对方敢有什么轻举妄动的话,那就得马上采取行动了。   女人的表情扭曲了。   “为什么……!?拥有那么强大力量的小孩,气息早就消失了啊!”   小怪不禁愕然了。   除了晴明的结界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在昌浩着服之时.晴明曾经把昌浩的力量封印起来。   那个时候晴明的说法是太过显露的话不太好。之后的十年,昌浩的身体中虽然隐藏着巨大的灵力,可是始终被封在体内没能发挥。   “难道说……”   小怪努力把塞在喉咙中的话拼命挤了出来。   “难道在十年前放出妖怪,把这家伙推下水池的就是你吗……!?”   小怪的话一下子击中了昌浩的鼓膜。   昌浩还记得,自己曾经有一次差点掉下水池。小怪说是一些恶作剧的妖怪推下去的。   没错,那之后晴明就立刻在府邸周围张上了结界。到那之前为止一直可以随便进入的杂妖,之后就只能隔着墙头张望而已。   为了不让怀有恶意的妖异进人,另外——   还为了不让昌浩的力量,传到外面去——   各种各样的事情一下子浮现在脑海,思考开始混乱。完全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不过只有一件事可以说的.就是—如果眼前这个女人所说的话是真的,那么自己在十年前就是差点被人杀掉了。差点被这个眼前的女人杀掉了。   绯红色的杀气从小怪的全身涌现出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   灼热的风漩卷着掠过脸颊。女人轻轻地弯起了嘴角笑道:“……灼热的斗气……是吗……原来你就是、染血的斗将……腾蛇么……!”   小怪的肩膀一下子颤抖了一下。晚霞色的眸子剧烈地抖动起来。那刚刚涌现出来的斗气一瞬间消失无除。   昌浩移动双腿噔噔噔地跑了过来,挡在小怪面前。   “……你究竟是谁……!?”   女人用低沉的声音答道:   “如果我说是风音的话.你应该听到过吧?安倍晴明的小孙子,你对我们来说是最大的障碍!“   风音一手拔出了插在腰后的小刀,用刀刃指着昌浩。   “就算是现在也还为时不晚,你就给我死在这里好了!”   昌浩倒吸一口凉气后退了一步。这个名字自己曾经从**口中听说过。他说有人想取晴明的性命。据说她的小刀中埋藏有蛊毒的密咒,不仅对妖魔有效.连神灵也能刺杀。   青龙和玄武都被打倒.最后是**在紧急关头救了晴明。   就是眼前这个瘦小、感觉爽朗的女人要追杀晴明么?   对手是人类的话,是不可以使用法术的。   昌浩自从年幼的时候开始,就接受了晴明这样的教导。拥有巨大灵力的人所释放的法术,能轻易取人性命。   要伤害人也是很容易的。   要是伤害了谁的话,那么自己的心里也一定会承受同样的伤痛。所以必须要有能够承受这份伤痛的觉悟才行。   不过.风音是绝对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惰的吧。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犹豫。要是遵从晴明的教诲的话,自己就死定了   夏天,在贵船的时候,自己曾经下过一次决心时候.不过对方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异邦妖异。   昌浩还没有过和人作战的经脸。   踌躇让动作变得迟缓。风音的身体已经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手中的小刀闪着寒光。   “你要怨的话,迟一点跟接着下地狱的你的爷爷说吧!”   看着那冲着自己挥过来的刀尖,昌浩几乎是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只听见风音咋了一下舌.然后,一声锐利的咒语冲击着鼓膜。   “风缚!”   昌浩周围飘荡着的空气仿佛变成了不可见的枷锁一般,恐怖的咒缚之念缠上了四肢。爬上身体的是带着纯粹杀气的冰冷灵气。   昌浩眼中的颇色改变了。   要是再这样子不抵抗下去的话.自己绝对会被杀死的。   “碎!”   昌浩一声破咒粉碎了咒缚之念。身体一下子滑了下来。耳边听见风声在低吼,脖子上缠绕着的可怕气息瞬间凝结然后散去。   呼吸开始紊乱,甚至开始感觉到寄宿在体内的防人的魂魄也开始颤抖了。   昌浩结起了印,不封住对方行动的话,自己也就无法反击了。   “嗯啊吡啦呜唔咔啦啦骷嗒嗒唔吗嗒吧咂啦嗒唔!”   似乎听见了对方惊惶失措的气息。   刀尖放出的祸气直通喉咙深处,缠绕上昌浩的声带。   小怪的全身也同时开始散发出绯红色的斗气。昌浩从没有感受到如此强大的,跟杀气相当接近的神气。不过.小怪井没有现出原形。仍然是小怪的形态。神将是不可以伤人的。要是现出原形的话.红莲的斗气恐怕会一下子伤了她吧。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维持现状么?   风音的动作有了一丝迟缓。吕洁没有放过她的这个破绽。   “缚缚缚,不动缚!”   咒语把风音的双腿钉在了地上。她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单膝跪倒在地上。   昌浩大叫道:“日月五星、二十八宿、天神地祇!”   灵力马上扩散,包围住风音的身体。   风音的眼中闪过一道暗光。她一手把蛊毒短剑插在地上,冷冷地盯着念动咒语的昌浩。   “千祸招魂——风煞!”   被施以蛊毒的小刀释放出可怕的妖气。从那刀中涌出的剧烈的妖力之刃穿过地表,在小怪和昌浩所站之处窜了出来。被无数的刀刃割破的伤口,产生一阵灼热的剧痛。“……!!”   昌浩发出了一阵无声的悲鸣。明明已经施下了不动缚.没想到对方竟然能破除自己的咒缚,还把自己伤到了这个地步,这是昌浩想也没想过的。小怪那白色的小小身体被弹飞了。瘫倒在地上的昌浩拼命抬起头来。   “小怪……!”   视野所及之处尽是一边闪动的刀光。只听见小怪发出一阵惨烈的悲鸣,然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低吟了几声之后就没了声息,只剩下一点微弱的气息。   昌浩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风中带着的冰冷的灵气之绳把全身绑了起来,把他整个困倒在地。昌浩仰躺着倒下,背部撞到地面,不禁发出了一声惨叫。   皮肤被看不见的绳子勒紧,脖子上的血管也被缠绕着的灵缚压迫着。昌浩拼命找寻着小怪的身影。遭受到妖力之刃的重创被弹飞之后.究竟落到哪里了?   “……你竟然还有能力东张西望啊?还真是满有余裕的嘛。”   随着一声冷静的嘲弄,昌浩的视野中掠过一抹刀尖的寒光。脖子动脉流经之处感觉到一阵冰冷。   昌浩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风音俯视着自己的那双冰冷的眼睛。   她正用无表情的脸看着昌浩。然后她突然啊的一声眨了眨眼睛。   “……原来防人在这里么。难怪我没有找到他的气息了。”   风音昏暗的眼睛,在暗夜中仿佛被湿润似的闪动着光芒。   “真是的,不管是你还是晴明,都只会妨碍我。”   昌浩咕的一声吞了一口唾沫。   当说出晴明这个名字的时候,风音的眼中闪过一抹类似火焰般的光芒。   “只要杀了你,就会给我消失了吧。再见了,晴明的后继者。”   风音拉起了刀子,马上就要一刀把昌浩的喉咙割破了。可是随着一声悲痛的惨叫,她的手停住了。   “住手……!”   昌浩不禁闭上了眼睛。那时,稳含着巨大痛苦的声音。然后耳边传来沙沙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行。   小怪,小怪,算了,不要再勉强自己了。   昌浩想这么说,可是绑着喉咙的无形的绳子连语言也封住了。拘束着全身的咒缚,在束缚四肢活动的同时,把昌浩体内的灵力也封死了。   风音一手仍然用小刀勒着昌浩的脖子,另一只手嗵的一声敲了一下地面。   下一瞬间,小怪的惨叫传进了昌浩的耳中。风音那传入地下的力量瞬间变成锐利的刀刃袭向小怪,那刀刃仿佛像削尖了的斧头一般向着小怪的四肢砍去。   “住……手……!!”   昌浩拼命挤出声音。风音看了昌浩一眼,伸手往他的胸膛上一拍——   “百鬼、破刃!”风音的咒语有力地回响着。   可怕的剧痛直刺胸膛,意识一下子变得浑浊了。下一秒,昌浩的双唇迸发出无声的惨叫。   “好了,让我们到此为止吧。我还要早点回去请罪呢。”   小怪的后足脚筋已经被蛊毒之刃砍断了,毒素侵入体内卷起阵阵剧痛,他蜷起身子,勉强睁开了眼睛。   请罪?向谁请罪?   小怪拼命挣扎着撑起身体,用那快要断掉的前足爬行着。   风音的刀刃直直地架在昌浩的脖子上。   小怪的眼神僵硬了。心脏在狂跳。视野被染成一片鲜红,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红莲的斗气从小怪的身体中迸发而出。   没有现出原形,而是光靠现在的样子就能够把力量发挥到这种程度,小怪至今为止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   这一瞬间,昌浩在意识的一角感觉到了某种坚硬的东西碎掉的微弱声音。   凄绝的力量奔流直击风音。   “什么……!”   风音那瘦小的身体被灵力的暴风一下子弹飞了。   悲鸣声也已经被风声遮盖。   倒在地上的她拼命用刀子撑起身体想要站起来,同时用眼睛盯着小怪。   “神将……腾蛇……!”   风音咬着牙关站了起来。肩膀剧烈地抖动着,两手紧握小刀。小怪的力量把风音的体力,气力以及灵力都削掉了大半了。风音用快要燃烧起来的眼神紧紧盯着小怪,讽刺地吊起了嘴角。   “果然不愧为和其他十二神将背负着不同命运的你啊……”   小怪一瞬间僵硬起来。平时看不到的凌厉气息,此刻正包围着他那小小的身体。   晚霞色的眼睛犹如燃烧着的火焰。   昌浩无声地看着那样的小怪。   就在这个时候——   “喂、喂、你们在那里干什么……!?”   一声似曾相识的叫声,让小怪和风音各自放出的杀气一下子破碎了。   从大路的另一边跑过来一个身影。   风音不安的咋舌,把小刀插回剑鞘中翻身跃起。   她轻轻一跃,身影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咒缚一下子消失了。同时小怪也收回了自己放出的杀气。   昌浩大大地透了一口气。身上大汗淋漓,现在身体才开始颤抖,胸口一片冰冷。   昌浩仰躺着不断大口大口呼吸,这个时候——刚才发出喊声的人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怎么……!”   昌浩无力地移动着视线。   脸色青白的敏次正俯视着自己。   敏次跪下膝盖.抱起昌浩问道:‘喂!昌浩!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刚才那凌厉的冲击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指红莲的斗气和风音的灵力么?   昌浩慢慢地吞了一口唾沫,眨了几下眼睛。颤抖仍然没有止住。   紫色的双唇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   除了这个之外找不到其他可以说的了。   然而敏次焦急地抓住昌浩的胸口。   “不要说谎了!我感觉到了奇怪的力量,便连忙跑过来看,但力量都消失了,只有你倒在这里!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那种凌厉的力量,一定是怪物!”   吕浩呆住了。他抬眼看见小怪正在视野的一角颤抖着。   怪物?   “……不……不,这里……没有什么怪物……我没有看见……”   “怪物在哪里!?是你吗!果然是你降伏的吗!?”   昌浩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不,不!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各种各样的事情在脑中不断盘旋。   十年前,风音企图杀掉昌浩。   为什么?究竟有什么目的?   她说——昌浩,晴明的小孙子是最大的障碍。   难道不止她一个么?除了她以外,还有别的人么?而且,应该还不止一个。   身体之内,防人的魂魄正在害怕地颤抖着。   对了,风音好像也在追寻这个防人的魂魄。   还有,另外一件事。   昌浩看着小怪。   敏次激动地继续追问着昌浩。是你打倒怪物的吗?那天晚上的术者果然是你吗?   不过,那些话传进昌浩的耳里马上又出去了。   看着在风音消失的暗夜处,一直一动不动的小怪那白色的身影。   ——是吗……原来你……   风音在看着这个雪白的身影的时候曾经说过那句话,那个时候小怪就像僵硬了似的无法动弹。风音那仿佛沮咒似的低吟,一直在昌浩耳边回响着。她向着这个白色的身影说道:   ——……染血的神将,腾蛇……!   到现在为止从没有感受过的小怪的激烈斗气,甚至可以和在贵船被解放的时候相匹敌。   刚才听见的硬物碎裂的微弱声音。那究竟是什么呢?   昌浩的胸中听见了一声冰块断裂的声音。   有些事情,自己一直不知道。   昌浩不知道的事情。   他想起了极为厌恶红莲的青龙。虽然觉得这也许没有关系,不过——   至少以青龙为首的十二神将,知道自己所不了解的红莲的另一面。   昌浩看着小怪的背影。静静地握紧了拳头。   ※※※※※   风音一直逃到无人的都城郊外,终于气力不济地跪倒在地上。   安倍的小孙子还活着。   自己的确在十年前接到宗主的命令杀了他的。   她放出的式并没有返回。为了不留下任何线索,自己当时是施展了一旦完成任务,就会自动消失的法术的。   式没有返回,气息也消失了。所以,自己就以为他已经死了。   自己没有亲眼确认,因为宗主说可以不用确认的。   风音握紧了拳头。   “那个时候我还是第一次被宗主称赞呢……“   宗主是个冷酷的人,从自己懂事的时候开始,就从来没有听他对自己说过一句温柔的话。   而那个时候,他第一次表扬了自己。   呼吸了好几下之后,风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绝对不能就这样子放着不管。得再一次亲手把安倍晴明的小孙子送上西天才行。   上次没有得手,这次就绝对不能失败了。再次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误的话,说不定自己的性命也会不保。   就算是为了报答一手把从小失去双亲的自己养大的宗主,自己也一定得完成这个任务。   这个时候一阵拍翼的声音响起。风音眯起眼睛,抬头看着夜空。   “嵬……”   风音伸长了手臂,双头的乌鸦便飞落下来。   右边的乌鸦看到风音虚弱的样子,像是安慰她似的低声沉吟起来。   左边的乌鸦则沉默着。风音称为“嵬”的,看来是右边的乌鸦。   “安倍晴明的孙子……还活着……”   风音咬着嘴唇,然后眼睛动摇着。看来,一直强撑着过来的自己,现在终于撑不下去了。   安倍晴明知道有人要杀自己的孙子,所以把他藏起来了。那么,他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他们的真正意图了呢?   风音摇摇头。   “不、不!……这个不可能的……”   她微弱地低声沉吟道,然后屏住了呼吸。   “……安倍晴明……还有腾蛇……”   风音的眼睛闪着暗光。灰暗的憎恶之念在眼内化作火焰摇曳着,无法消失的情念像摇曳的火光一般缓缓上涌。   “我……绝对不会……原谅……!”   一瞬间,停留在风音手上的嵬拍动着黑色的翅膀,在黑暗中发出低低的沉吟。   “嵬?怎么了……”   风音倒吸了一口凉气。从脚底升起的粘糊糊的气息,以及厚重阴冷的妖气……   “刚才的……!”   被跟踪了。   难道它只是装作被安倍家那个小孩子打倒,一直追着自己这个一开始就看上了的目标来到这里么?   风音反射性地跳了开去,可是一阵头晕袭了上来。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她毫不犹豫地举起双手,把乌鸦扔上了天空。   嵬在天空中展开双翼,俯视着身下。只见从土中跃出来的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一下子把还没来得及发出悲鸣的风音吞噬了。   嵬发出了低声的呻吟。这时候,一个黑影从另外一个方向扑了过来。原来还有另外一头妖怪躲在别的地方。嵬立刻飞高,在被咬住之前躲过了攻击。可是,对于别的事情它就无能为力了。乌鸦只能发出恐惧的咕咕声,在怪物的头顶上不断盘旋。怪物发出啪的一声落回地上。然后这头活像没有腿的山椒鱼的怪物,开始用它那些蠢动着的触手,不断在地上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怪物拖着全长超过了十丈的身子,再次钻到地底下去了。   嵬的鸣叫声在黑暗中回响。   跟不断高叫的右边的乌鸦相比,左边的乌鸦却是依旧沉默。   第八章   好不容易把敏次说服。无论他怎么追问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昌浩和小怪就像逃跑一样一溜烟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这一次的确是被他救了性命。要是那时候敏次没有跑过来的话.昌浩毫无疑问就会被杀掉的。   大概是风音不希望把第三者卷入这件事里来。所以自己才能逃过大难吧。   昌浩以不安的视线俯视着自己抱在手上的小怪,只见那垂下来的耳朵一动也不动。   昌浩换了个抱姿.让小怪的前爪搭在自己的肩磅上,然后低声向它说道:   “……小怪,怎么了?真奇怪.你没事吧……?”   过了一会儿,传来了回答。   “……她……跟我所认识的某个人很相像。”   就像轻轻的摘水声似的说了这么一句,小怪就沉默了。   而昌浩想知道的事情,它却半个字也没有提到。   昌浩轻轻地拍了拍小怪的脊背。啪啪啪……他一次又一次地轻拍着。这样子拍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这种动作就好像是在安抚小孩子一样。   看起来就像是受了伤一样。   曾几何时,小怪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反应。   一边缓缓地走在回去安倍府的路上.昌浩一边在记忆中搜寻了起来。   “…………”   啊——!想起来了。就是被青龙以锐利的视线注视着的那个时侯,是听到了夏季的雨声的时候,还有……   被诸尚的怨灵附身后的敏次.用手指着红莲嘲笑着的时候。   ——你的手已经被罪孽玷污了……   风音的话语跟那时候的诸尚的声音重叠在一起,碎裂了。   自己所不知道的红莲,自己所不知道的过去。在这小小的白色身体里,他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是痛苦?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呢?   穿过安倍府的大门后.只见晴明和**正站在入口的侧门处。   昌浩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爷爷……”   晴明轻轻地伸出手来。   “红莲,过来吧。”   小怪的脊背突然抽搐了一下.晴明静静地走了过来。   “爷爷有话要跟红莲说。昌浩,你就先回到房间里去吧。”   昌浩尽量不看小怪的脸,默默地把它交给了伸出手来的晴明。   晴明带着小怪消失在屋子里头。昌浩一边目送着他们的背影一边轻轻地开口道:“……**。”   黄褐色的眼瞳马上转向了昌浩。在互握着手肘环抱起来的双手上.银色的腕轮正闪闪发光。   “红莲的过去……还有罪孽……究竟是什么?”   **眯细了眼睛。昌浩突然察觉到,**那极少会蕴含感情的双眸,颜色就像黎明时分的天空一样。   “我见到了风音,她似乎认识我……而且,也好想知道红莲的事。”   **的眼瞳没有任何动静,只是眼睑稍微动了一下,仅此而已。   心跳的声音似乎变得越来越大了,可以感觉到,这种心跳声比平常更快,更沉重。   昌浩感觉到,位于自己身体深处的防人似乎挪动了一下身子。不停地倾诉着的那个声音,也开始变得具有实感了。   胸口涌起一股不安的冲动,这到底是属于自己的感情呢?还是属于自己里面的那个男人的感情呢?越来越分不清楚了。   **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点,是应该向腾蛇本人问的问题。”   面对眨了眨眼睛的昌浩,**以往常那不带起伏的语调说道:   “这既不是应该由我来说的事,也不是腾蛇所希望的。”   “…………嗯,明白了。”   昌浩低下头,舒了一口气。   自己真正想问的,也许并不是过去的真相。只是希望小怪像往常一样,以无忧无虑的声音呼唤“昌浩”这个名字而已。   不想看到他那样的表情,不想看到那双充满痛苦的眼眸。所以,昌浩只是希望了解当中的原因,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再对它说“这点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而已。   “腾蛇所说的话,一定就是真相。我能说的就是这么多了。”   说完,**就翻动着批在身上的长布,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回到自己房间里的晴明,在坐垫上盘膝而坐,然后把小怪放在面前。   晴明把手放在小怪的头上,轻轻地蹙起眉头,在嘴里小声地吟唱了几句什么。红莲额头上被施加了封印的金冠出现了裂缝。晴明重新对其施加了封印,然后放开了手。   陷人了那么严重的危机吗?仔细看的话,还可以看到它左边的后腿有点不灵光。于是,晴明又把手按在上面,轻声地吟唱出咒语。大概是被那把太刀弄伤的吧。否则的话应该早就痊愈了。   就这样子,晴明慢慢地数了十次的呼吸。   小怪依然低着头不肯抬起来,身体也变得很僵硬,一动不动。   晴明俯视了小怪好会儿,然后拿起放在身旁书桌上的筮签,在手里把玩了起来。   “……因为有一些令我在意的事,所以我进行了一番调查。”   晴明唐突地开口说道,可是小怪却没有反应。晴明似乎已经预测到了这一点,毫不介意地继续说道:“前段日子高淤之神降临的时候,好像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吧。”   ——看来不用多久,又会发生什么事了啊,真是连感受一下无聊的时间都没有呢。   “我有点在意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所以就让**到贵船调查了一下……”   这时候,晴明停顿了一下,观察了一下小怪的样子。可是它依然没有反应。   晴明以不被察觉的动作轻轻垂下了肩膀。   “贵船已经完全被冰雪覆盖了,周围也变得异常寒冷。据说,在包围着作为神体的贵船山的结界周围,留下了某种奇特的灵气和瘴气的残渣。”   小怪那白色的肩膀抽搐了一下。晴明虽然察觉到了,但口吻却没有任何变化:   “当我运用离魂术去探查那灵气的残渣时,却发现……那是属于现在进入了昌浩里面的防人、或者是她的灵气。”   “……………………什么?”   小怪缓缓地抬起了头,把晚霞色的眼瞳瞪得圆圆的,注视着晴明。   晴明则一脸平静地继续说道:“而且,在那周围残留有百鬼夜行徘徊过的形迹,而且还飘荡着些许高淤之神的神气……”   “你说什么…………?”   小怪的声音已经沉到最低限度了。   晴明把筮签一把扔回到书桌卜,以飘然的姿态抬头仰望着天花板。   “仔细一想的话,高淤之神前几天之所以降临,大概是因为没有人来报告的缘故吧。你也知道,神这种东西,要是不被人抬上天的话就会不高兴。所以我就想,大概元凶就是这个了。”   “可——恶——……!”   小怪全身的毛都立刻倒竖了起来。晴明看他这副模样,心底不由得想,这样看来就真的跟一只动物没什么分别了。   “于是**就以恭敬的态度询问了一下,结果真的是这样。”   她当时是这么说的:   “那是上次的事件过后没多久,大概是刚下了初雪的那阵子吧。有一个四处徘徊的灵魂来访了我覆盖在冰雪之中的住处。因为他怀有奇怪的瘴气,还在不停地哭泣,所以我就说,只要你到那边去,就会遇到愿意帮你忙的人了。啊,说起来还有一群莫名其妙的妖怪呢.就好像在追赶着那个灵魂似的。”   小怪一声不吭,但是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了。   随心所欲而旁若无人,天上天下唯我独尊,那就是神这种存在的本质了。早就知道了,它本来以为自己早就对此有所了解。   可是,自己的认识似乎还是太天真了一点。   “那就是说,因为没有人来报告,所以高淤之神就把这桩麻烦事推给了昌浩,就是这么回事吗?”   “不,她大概不会觉得这是麻烦事吧。而且,她似乎觉得如果推到我身上的话,到后来就会变得很麻烦,所以就特意让老实善良的昌浩来想个办法处理掉。”   昌浩连日以来的梦魇,原来也是高淤之神搞的鬼。看来这一点已经不用怀疑了。而且.她还为了让四处仿徨的防人灵魂限昌浩达成同步而逐步提高感应力……以梦境的形式,把刻印在防人内心的光景描画了出来。   “——……!”   已经气得无话可说的小怪,只能高举着双手东蹦西跳,胸口的怒火卷起了汹涌的漩涡,仿佛马上就要爆发出来了。   晴明一边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小怪那如同跳舞般的举动,一边在内心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浮起来了。   面对内心被压迫到极限状态的红莲,晴明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才好。   于是.他就只能够随便找个话题,让红莲的心情转向另外一个方向,然后再把他拉上来。否则的话,红莲就会把自己逼进最糟糕的状况之中了吧。然后,也许会演变成令金冠再次碎掉的事态。   晴明眯细了眼睛。   在这十二年来一直挽救着红莲的……能让身处悬崖边的红莲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的,都是昌浩这个存在。   那样的存在,对自己来说,就好像已故的妻子一样。   察觉到异样瘴气存在的晴明,马上就派出式来观察着一切。妖怪的出现,风音的话语,还有红莲受到的打击,以及昌浩没能说出口的疑问。   要是敏次没有出现的话,恐怕晴明自身就会马上赶到现场跟风音对峙了吧。   那异样的妖怪,正在追踪着潜伏于昌浩体内的男人。   诸尚的怨灵,那个妖怪,还有防人的灵魂。这三者共通的就是黄泉的瘴气。   妖怪一定是受了黄泉的瘴气所吸引而来到了这片土地。然后它追赶着同样散发出微量瘴气的防人,最后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但是——   晴明把不同于内心所饱疑感的另一件事说了出口。   “对了,红莲啊。”   “怎么了!”   面对大声喊叫的小怪,晴明用手指了指屋子的一端。那是位于最东边的昌浩的房间。   “关于昌浩,他大概是终于放松了绷紧的神经,一下子就倒下了哦。**已经把他送回了房间,现在彭子小姐正照看着他。这是太阴刚才通知……”   “什么——!”   大喊一声,把晴明的声音盖过了的小怪,在回音还没有消散的瞬间就已经消失了影踪。   晴明先是觉得很好笑似的在喉咙深处笑了几声,然后又抹去了脸上的笑容.把视线投往书桌上的筮签。   他并没有占卜,这仅仅是他的直觉。但是晴明却比任何人都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在掌握阴阳之术以前,直觉就一直在挽救着他、引导者他。   追赶防人的百鬼夜行,以及刚才出现的没有四肢、全身覆盖着漆黑触手的夜行残骸。从那粘稠的表皮中泄漏出来的妖气,却蕴含着一种不同于黄泉瘴气的令人忌讳的灵气。   一定是有什么人,把一度被降伏而溃散的百鬼尸体重新连接起来,赋予了虚假的生命。   晴明的双眸闪出了锐利的光芒。   “……岦斋啊。”   明明已经死了的你,难道真的从那个比黑暗还要阴森的黄泉之国回来了吗——……   敷在额头上的湿毛巾带来的冰凉感觉,让昌浩醒了过来。   他茫茫然地挪动着视线,慢慢地就看见了一脸担心的彰子和小怪的脸。   内心深处开始骚动起来,眼角不由得一阵滚热。   正在叫唤,正在恳切地祈愿……防人的思念不停地晃动着昌浩的心。   想回去,想回去,想回去。   反复念诵着的祈愿,就像不停地涌过来的波浪一般无法平静下来。   昌浩不由得闭上了眼晴,吐了一口气。   为什么那么想回去呢?明明已经死了啊,而且他也应该知道这一点吧。   明明已经过了好几年、甚至是好几十年了啊——   昌浩一边捂着额头的湿毛巾一边坐起身子来,舒了一口气。   真的差不多到极限了。要是再不想办法让这个男人离开身体的话,昌浩就会受不了的。   “虽然很想解决这个问题,但是不是只能用强硬手段呢……”   那样也太可怜了啊……正当昌浩这么自言自语的时候,小怪就愤怒地嚷叫道:“全部都是高淤之神一手安排的,就让那家伙负贵好了!”   “咦?”   看到昌浩不明所以的样子,小怪就把从晴明口中听来的冲击**实简略地说了出来。   竟然会是这样,实在是连想也没想过。   高淤之神啊,难道这也是修行和锻炼的其中一环吗……   看见昌浩突然认真地思考了起来,小怪就马上说道:   “快点把他分离出来吧!让晴明!让晴明弄出来好了!把他降伏,再地进行除灵!没问题的,他毕竟是当代首屈一指的阴阳师,肯定叮以在不伤害你灵魂的前提下解决掉的!”   仔细地打量着小怪那气愤的样子,昌浩不由得想道——   不管怎样.看样子是振作起来了。太好了。虽然好,但看起来就好像把至今为止的郁愤全都注人了这件事里面一样,这难道是错觉吗?   “要是下次再敢来的话,我就给她撒一把盐!”   “小怪,对方可是神啊,所以……“”   “那有什么关系!”   “不,遭殃的那个是我啊……”   “我才不管!”   就连彰子也忍不住惊讶地说道:   “……昌浩,小怪怎么了呢?”   “啊……怎么说呢,我看大概是心情不太好吧……”   昌浩苦笑着回答道,然后做了一次深呼吸,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不管怎样,即使要对防人进行净化,我看也还是在高淤之神的协助下进行比较好,而且我也快要不住了。”   那异样的妖怪和女木师风音都在追踪着这个防人。可是,如果身在邪恶之物无法进人的神圣结界之中的话,那么妖怪也没办法入侵吧。而且如果身在结界里面的话,风音也应该找不到自己才对。   听说贵船已经完全被冰雪覆盖了。那样的话,还是多穿了几件衣服再去比较好吧。   昌浩一边考虑着“车之辅能不能在雪上行走”这些现实性的问题,一边拿下头上的乌纱帽,解开发髻。因为每天都要结上发髻,所以昌浩已经变得很熟练了。本来的话,成人男子是很少解开发髻的,但是如果结着发髻却不戴乌纱帽的话,就会显得很难看。   使用离魂术后的晴明之所以把头发放下来,大概也是基于跟昌浩同样的理由吧。而且在对付妖怪的时候甚至要经常动来动去,戴上乌纱帽的话就只会碍手碍脚而已。   为了以防万一,昌浩还是带上了符咒和护手套。彰子则以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他。   “……你要……去贵船吗……?”   “呃?嗯。妖怪也好像在追踪着这个人,而且如果在结界里面的话,应该也不会有人阻碍了吧。”   彰子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似的,一直用视线追随着一边为出行做准备一边回答的昌浩。   察觉到这一点的小怪眨了眨眼睛,它对彰子的心情简直是了如指掌。   “那么,我去去就回。我会尽量早点回来的,不过你还是早点睡吧,彰子。”   要是不这么说的话,彰子恐怕会一直等到自己回来吧。昌浩说完,就马上转身想要离开了。   彰子一下子就抓住了昌浩身上的蓝色狩衣的下摆。   “哇!”   突然被拉住了的昌浩,不由得身子后仰,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怎么回事呢?他回头一看——   只见彰子正低着头,双手紧紧抓住了他衣服的下摆。   “彰子?”   昌浩以询问的语气唤出了她的名字,彰子却低着脸摇了摇头。   “……没、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了。”   彰子一下子放开手,缓缓抬起头看着昌浩。   “真的……没有什么事。对不起。”   脸上明明写着“的确是有什么事”,可是彰子却依然坚持说“没有什么事”。   昌浩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而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小怪则朝着别的方向点点头。   你的心情我很明白,简直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这个毫无自觉的昌浩,大概以后也会经常让有所自觉的彰子心里焦躁不安吧。   真是的也不知道该说他迟饨,还是该说他麻木又或者他根本什么都没有想,一点儿自觉也没有。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能够谅解一切,这也算是昌浩厉害的地方了。   昌浩弯下膝盖,正视着彰子的视线,不解地问道:   “怎么了?”   被他这样直直地注视着,彰子不由得困惑地露出了浅笑:   “你去吧,路上小心。要快点回来哦。”   昌浩眨了眨眼睛,回以微笑:   “嗯。”   第九章   醒来之后,那幅景象就立刻消失无踪了。   白茫茫。   所有的一切都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凌冽呼啸的寒风把雪白的花朵送上天空,视野也不时会被无尽的白色所覆盖。   有着厚厚积雪的那个地方,大地相当贫瘠,作物的收成也不尽人意。   但是尽管如此,那也还是非常幸福的。   大家互相依靠互相帮助,过着简单而满足的生活。   只要有度日所必需的粮食,就已经足够了。   如今已经离我远去的、令人怀念的那个地方啊。   回去吧。   回去吧。   越过那座山。   跨过那个海。   飞过那片天。远远地离开了。   也许不能再回去了。   可是,即使如此。   注视着一片片自天而降的白色之花。   即使除了睁开眼睛之外无能为力,也要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白色之花。   直到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一瞬间,都在默默祈祷。   即使变成只剩下一颗心。   即使我的身体化为腐朽。   也要回去。   一定要回到那令人怀念的地方。   回到可爱的你们身边。   只要有这份思念,就总有一天会实现。   回到飘落着“六花”的那个地方——在白雪之上,刻印着两行车轮走过的痕迹。   从车上跳了下来的昌浩钻过车辕,盯着车之辅的脸。   “没事吧?要是积雪变得比现在更深的话,大概就走不动了吧。”   车之辅左右晃动了一下车轭,似乎表示暂时没什么问题。   包围在贵船周围的结界可以阻止异形之物的入侵。   由于现在已经变成了昌浩的式,所以车之辅也可以进入结界之内.可是性格严谨且循规蹈矩的这辆妖车,却说什么要向神灵致敬而执意留在这边。   大概是使用了什么法术吧,小怪在雪地上并不会留下痕迹。明明像普通人那样走着,却好像走在硬邦邦的冰面上一样。   相对于此,昌浩着只是一个小孩子,所以他每走一步,脚都会深深地陷入雪中。   周围结了冰的雪都有着某种程度的硬度,在上面行走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如果一旦大意的话,无法支撑身体重量的雪就会崩塌,脚就会一下子陷进里面动弹不得。   在白天融化的雪,到了晚上就会结冰。在那之上又积上一层,硬的部分及软的部分就像地层一样重叠在一起。   昌浩以时不时陷进雪坑的脚步,向着贵船的深处、坐镇着高淤之神的本宫前进。由于在这样的季节里也不会有其他的访问者,所以祢宜和宫司都下山来到了山脚的神社。   冬天的贵船,是神和野生动物的乐园。   在雪地上毫不费力地前进着的小怪,偶尔会停下脚步回头看看这边。   而昌浩在其身后踩着经常陷入雪坑的艰难脚步追赶着,似乎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看样子好像随时都会下雪的天空,灰蒙蒙地布满了阴云。如果有月光的话,还可以利用影子的反射来确保视野,而不必动用到暗视术,可是现在也不能指望这个了。   昌浩总之就是拼了命似的不停赶路。在昌浩出发后过了一刻钟的时刻。   正当彰子心想刚刚过了戍时的时候,安倍邸迎来了一名来访者。   接待这个访问者的人是露树。   没有派人来通知就突然来访的人,原来是身为阴阳生的藤原敏次。   “我有些事想跟昌浩大人说……他已经休息了吗?”   敏次对自己的突然来访到了歉,然后很有礼貌地询问道。   露树并不知道昌浩不在家。吉昌还没有回来,而晴明则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出来。   “不,现在也还没有到休息的时间。请进吧。”   露树以温和的笑容把敏次迎了进来,用手指了一下通往昌浩房间的走廊。   “请沿着这里直走就是了。”   “谢谢你。”   敏次马上低头道谢。露树为了准备招呼敏次的茶水而快步走进了厨房里。   敏次绷紧了表情,向着冷冷的走廊走去。   另一方面,昌浩的房间却没有了主人,有的只是把手合在膝盖上的彰子而已。   玄武一脸慌忙的样子出现在她身边。   “彰子小姐,紧急情况。有入侵者,快躲起来。”   “咦?”   彰子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玄武管不了那么多,一把抓起她的手,然后慌张地环视了一下周围。   昌浩的房间位于最末端,没有任何可以遮掩身体的屏风或者屏障,无路可走了。   玄武立刻拉着彰子跳下了庭院。她的长发飘落到庭院的那一瞬间,跟敏次出现在房间里几乎是同一时刻。   躲在竹苇子下的彰子,一边轻抚着狂跳不止的心脏,一边拼命地思考着应该怎么办才好。   虽然昌浩不在也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是自己置身这个府邸的事情决不能被第三者知道的。   毕竟这种事一旦被人一传十、十传百的话,也不知道会传到什么人的耳中。   “怎么办……”   “那家伙似乎是来找昌浩的,就算在这里等他放弃离开,也不是一个上策。”   跟彰子一起躲在竹苇子下面的玄武露出了严峻的神色。   如果只是身为神将的玄武的话,就算在敏次而前堂堂正正地走过去也没有问题。但是,彰子却不能这样做。而且,影子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要是在这种地方呆久了的话,也许还会感染风寒。   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脚下躲着人的敏次,则非常惊讶地皱起了眉头。   “……夫人她明明说他在的啊……”   但是却看不到昌浩的踪影。在这样子的冷天里,该不会是出去庭院了吧。   他站在竹苇子上眺望了一下庭院,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难道是出去都城了吗……?”   敏次低声说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那并非不可能的事。他也听说了在入内之前,正在休假中的昌浩会到夜里的都城周围巡逻。如果他没有通知母亲这件事的话,那么她不知道也不奇怪了。   “果然,昌浩就是那时候的施术者吗……!”   在竹苇子下听到了这声沉吟的彰子不由得脸色一片苍白。昌浩在夜里进行的不为人知的秘密行动,是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要是被知道的话,就一定会被追究为什么要那样做。   怎么办。   彰子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祈祷了起来。这时候,耳边传来了敏次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微细声音。   玄武指着庭院的那一边。顺着那个方向看去的彰子,发现了在伫立于黑暗中的天一的身影。   敏次呆站在竹苇子上,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天女之君……!”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态.敏次的脑海里马上变成了一片空白。   天一微微一笑。   “美丽的……”   就在敏次刚要伸出手来的瞬间,突然出现在他背后的朱雀就举起了手里的大刀,用坚硬的刀柄狠狠地揍在他毫无防备的后脑勺上。   然后,朱雀一把抓起连声音也发不出就晕了过去的敏次的衣领,把他放倒在室内一个不会受寒的地方。   “天贵,已经可以了。”   朱雀露出灿烂的笑容向天一招手,天一则面露徽笑地走了过来。   “彰子小姐,玄武,就趁现在。”   在天一的催促下,彰子慢慢地走上了竹苇子,离开了昌浩的房间。   取而代之留了下来的朱雀,轻轻地用脚踢了一下敏次的腹肋。这时候,晴明出现了。   “喂喂,说到底他也是客人.就不要用这么粗暴的方式对待了。”   “对这种以色迷迷的眼神看着天贵的人,根本没必要限他客气。”   朱雀一脸抚然地作出回答。然后侧身看了看晴明。   “要去吗?”   “嗯,接下来就拜托你了,毕竟也要考虑到万一出现意外的可能性。”   朱雀环饱着两臂,以一副不屑的态度扬了扬下巴。   “哪能让意外出现嘛,对吧,天贵。”   天一只是默默地微笑着。   晴明则露出了类似苦笑的表情。在包围着贵船的结界一角。   被黑暗和积雪所覆盖的这个地方,正升腾起一缕缕瘴气。   雪花飞舞,出现了一对妖怪。   在其中间一个黑影飞舞而下。   双头乌鸦抬头看了一下常人绝对无法看见的神圣之壁,然后大大地张开了翅膀。   左边的乌鸦开口道:   “……神的结界之类的东西,根本就不足为惧。”   说完,左边的乌鸦就高声笑了起来。   呱啦呱啦、呱啦呱啦……它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笑个不停。   右边的乌鸦则盯着其中一只妖怪,低声沉吟了起来。被盯着的妖怪马上撇烈地晃动起身子,一边甩着触手一边沉进了雪中。   雪马上隆了起来,描绘出一条往前延伸的长长痕迹。看来妖怪是在结界的周围缓缓移动着。   另一只妖怪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   左边的乌鸦沉吟道:“是吗,你已经不能等了吗……我想也是了,一定是这样。”   乌鸦以人类的声音“嘿嘿”冷笑了几声,然后嗖地飞了起来。   “结界什么的,根本就是毫无作用的东西……!”   乌鸦的翅膀触碰了神圣之壁。   霎时间,随着一声锐利的破裂音,结界的其中一部分消失了。   妖怪马上发出了欢喜的吼叫声,侵入了神圣的贵船。   看着这一幕,乌鸦一直在那里狂笑不止。一阵冲击贯穿了昌浩的心胸。   同时,一股襄冷如冰的感觉涌了上来。   昌浩停住了脚步,把手按在自己胸前,发现自己的心脏正砰砰地剧烈眺动着。   是恐俱。   这并不是来自自己的感觉。而是位于自己心脏附近的防人灵魂正陷人了恐惧。   “是什么……?’   寒风在呼啸。房顶的积雪被风刮了起来,一阵白烟掩盖了整个视野。   在对面,突然出现了一股异样的妖气。昌浩对此非常熟悉。   “是那个……妖怪!”   那没有四肢的山椒鱼怪一边扬起白烟,一边向这边猛冲而来。布满了全身的漆黑触手看起来就像波浪一样缓缓蠕动着。   正当昌浩想要往后跳开而向脚上使劲的时候,却发现脚已经深深陷人了雪中,反应马上就慢了一拍。   昌浩从怀里取出了咒符,然后将其举起在眼前,开始集中精神。那股并不属于自己的恐俱感逐渐填满了整个心胸。   没事的我会保护你,一定会。   “东海神、西海神、南海神、北海神。”   我一定会让你回到自己希望的地方。   “四海之大神,击退千鬼,驱走灾祸!”   举起来的咒符闪烁着白银色的光芒,同时进发出一股灵气的漩涡。   昌浩向着妖怪扔出了符咒。   “急急如律令——!”   放出来的符咒有如飞箭般升上了天空,向着妖怪的头部刺去。   灵力立刻绽射开来,瘴气和妖气喷涌而出。周围刮起一阵腥风,顿时把雪花卷起,白茫茫的雪花遮掩了整个视野。   昌浩用手挡在面前,雪花飞进了眼里,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昌浩!”   一个紧迫的叫声传进了昌浩的耳中。几个瞬间后,他只感觉到混入了冷雪中的锐利妖气正刺得皮肤隐隐作痛。   白色的喷烟消散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全身覆盖着纤毛般触手的妖怪身姿。妖怪在一瞬间内逼近到他的眼前,“咕啊”地张开了嘴巴。   这时候,刮起了一阵灼热的烈风。一股火红色的斗气腾腾升起,在昌浩面前落下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红莲放出来的炎蛇已经刺进了袭击而来的妖怪。可是,妖怪身上蠕动着的触手却把它们尽数挥开了。   这样的攻击似乎对它那粘液般的表皮毫无作用。   红莲放出的火焰照亮了周围。在白雪之上,留下了妖怪爬来爬去的痕迹。到处都是跟的地面摩擦时落下的触手,而且还好向有着自己的意识,在地上跳个不停。   看到这一幕,昌浩也不由得汗毛直竖了。他拼命地压抑着涌上来的恐惧感,用双出手印。   潜藏在体内深处的防人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同时,至今为止一直在梦里看到的那个景象,如今逐渐开始呈现出鲜明的轮廓。   昌浩眯细了眼睛。   那里正飘落着白雪,可以看到被切割成四方形的天空。不,那是窗户。   雪花正从窗户外吹进来,自己就一直在看着这个画面——   在红莲的火焰烤炙下,妖怪却依然不痛不痒似的,谨慎地计算着彼此的距离。   红莲一边庇护着身后的昌浩,一边思考着如何发动攻击才会更有效。   那如同粘液般的表皮,恐怕用红莲之火是没有效果的。   红莲的手中出现了一把火红色的长枪,在枪刃的尖端不断飘落着火花。   妖怪一边发出低沉的呻吟声,一边跃起那长大的躯体向手执长枪的红莲扑去。   红莲之枪一闪而过,可是妖怪却挪动着巨大的身体,以令人难以置信的灵巧动作避开了这次攻击,紧接着把覆盖全身的触手伸了过来。   粘糊糊的触手缠住了红莲的四肢。那蠢蠢蠕动的触手卷在肌肤之上,体温从与其接触的部分开始急速下降。同时神气也遭到它的侵蚀,力量一下子被削弱了。   “什么……”   然后,它又进一步把无数的触手伸到了红莲身后,把昌浩捕捉住了。   “昌浩!”   红莲的叫声把昌浩换回了现实。   四肢被触手紧紧缠绕着,触及皮肤的那种黑色粘稠液体正试图要从毛孔侵入体内。   在颈项周围出现了一个冰冷的凝聚块。从接触的位置开始,昌浩感觉到某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东西正从自己的身上脱落。   然后是一阵极其难受的昏眩。   “呜哇……!”   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头痛。视野开始变化成黄色,然后逐渐被染成黑色。就好像发生了急性贫血现象一般,意识开始远离自己。   触手正在吸收他的精气。   昌浩整个身子都挺直了,头很痛,只觉得一切都失去了现实感。   “可恶……!”   红莲的怒号声回响在四周,灼热的烈风把白烟吹散。由于他身体的高温,周围的雪都开始响起融化的声音,水蒸气腾腾升起。   然而触手却在这时候蠕动起来,并不断扩张。同时伸过来的漆黑触手把红莲的全身都彼盖住了。神气遭到它的侵蚀,意识也开始变得有点朦胧起来。   妖怪就趁着那一瞬间的空隙,把昌浩的身体拉了过来,一口气吞了下去。   “混蛋……!”   在眨眼间把粘液般的触手一下子击散的红莲,身体摇晃了一下。可是.他丝毫不顾自己喘着粗气,在怒气的驱动下召唤出好几条炎蛇。   “吃招吧!”   无数的炎蛇同时扑向妖怪。妖怪大大地摇晃了一下身体,用那粘液般的表皮把炎蛇一一滑开——红莲的攻击完全没有效果。   红莲的金色眼瞳闪出了火红色的光芒。身上的绯红色斗气也开始慢慢变了颜色。   就在这个时候——   “神将,请不要在我的住处大动干戈。”   从上空传来一个严肃的声音。同时,红莲的四肢被一股清冽的力量所抑制,迸发而出的激烈斗气也被封住了。   红莲抬头向天空望去,以燃烧着无比怒火的双眸凝视着声音的主人。   “开什么玩笑,高淤之神……!”   红莲的眼瞳闪出了凄惨的光辉。   “只要我想的话,我可以在一瞬间内把这座山的一切化为焦土……!”   红莲低声沉吟道。以人的身躯现世的高淤之神则作出了若无其事的轻松反应。她的身体看起来有点朦胧,并没有明确地显现于视野之中。可是,通过她散发出来的气息和语气,已经可以轻易地判断出她的表情了。   “那可不行。你至少也该知道对侍我高淤的礼仪吧,十二神将腾蛇。”   面露浅笑的高淤之神用手指了一下入浸自己住处的妖怪。   “他是那样脆弱的人吗?如果是的话,那就只有在这里丧命了。”   “你这家伙……!”   面对激愤万分的红莲,高淤之神却摆出一副跟他完全相反的态度。   “而且,如果他只有那种程度的能耐,那就是百足看错他了。也许在这里丧命,对他来说会更幸福呢。”   说出了百足之名的高淤之神,正俯视着那个妖怪。   红莲不由得惊呆了。   “什么……!?”使用了离魂术的晴明,带领着十二神将中的**、太阴和玄武,降落在贵船的山麓上。   为了以防万一,他把朱雀、天一、青龙和天后留在了自己实体的身边。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风音趁这个时机来发动袭击。   现在已经能看到包围着贵船的结界。   姿态变成了二十岁左右的晴明注视着眼前的神圣结界。在那里面,到底昌浩有没有成功地让防人得到净化呢?   虽然绝对不能同情,但是如果不正确地解读出防人的心,就无法加以挽救。如果能成功完成的话,昌浩就应该会有所成长。可是,对只活了十三年的昌浩来说,这个担子也许是有点过重了。   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只有自己亲自出马了。怀着这个想法,他就决定来到这里待机行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点不安稳的感觉。   一大片乌云沉甸甸地压在贵船的上空。气温也发生了急速的下降,也许马上就会下起雪来。   晴明舒了一口气,垂下了视线。   就在这时候——   包围着贵船的结界一角,被一股凌厉无比的瘴气切开了。   “什么!?”   晴明不禁惊愕万分。守护着贵船的结界,是由在创世神话中也赫赫有名的高淤之神编织的强韧结界。虽然曾经因为来自异邦的妖异穷奇而消失过一次,可是除了那次以外,在晴明的记忆中,这个结界从来都没有被破坏过。   战悚马上像一股电流似的穿过脊背。同时,他也察觉到某个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耶是个自己曾经碰到过的视线。   晴明抬头仰望天空,只见一个黑影正在暗夜中蠢蠢欲动,还响起了啪沙啪沙的声音。   “是双头鸟鸦吗!”   霎时间,在晴明的耳边响起了太阴的响亮叫喊声。   “晴明,那里!”   比晴明的反应更快一步,**的手上已经挥起了闪闪发光的白银之枪。   枪尖擦过了从雪中跳出来的巨大妖怪的黑影。   玄武拉着睛明的身体大大向后跃开。太阴的风则在晴明的身边卷起了漩涡,保护着他。   漂浮在半空中的太阴注视着浑身覆盖有无数漆黑触手的妖怪。   “什么啊,这东西!太恶心了!喂喂,别乱碰晴明!”   太阴露出满脸的恶心表情,以暴风击落伸过来的触手。   把一头粟色长发分束在两耳之上的少女,看起来比十岁左右的玄武更为幼小。大大的桔梗色眼瞳就如映射出她的坚强意志一般,闪耀着炯炯有神的光芒。脖子、肩膀和腰上都缠卷着领巾,正轻轻地随风飘动着。跟身体的线条相吻合的服装一直包裹到脚踝,卷在腰间的一片薄布被风托得鼓了起来。   光着脚丫的太阴以脚尖落在雪面上,举起双手大叫道:   “别过来!”   被一阵激烈的龙卷风迎面吹袭,那黑色的妖怀马上就被推后了数十丈的距离。   摆出战斗架势守护在晴明身边的玄武眨了眨眼,低声说道:“还是一如既往的过激反应呢……”   另一方面,**凝视着几乎要被太阴的龙卷风压碎挤扁的那个妖怪。   在这种妖气和瘴气混为一体的妖怪气息中,他似乎感觉到有某种别的东西若隐若现。   “晴明,在那里面……”   听了**的话语,同样察觉到这一点的晴明马上露出了严峻的神色。   妖怪所放出的妖气——在那混入了令人忌讳的某种灵气的可怕瘴气中,隐隐约约渗透出一种别的气息。   从那受到冲击而不停挣扎着的妖怪体内,不时地泄漏出另外一个细微的气息。   一直在窥探着里面隐藏的这股气息来源的**,突然猛地睁开厂眼睛。   “——是风音吗?”   绝对没错,这种清冽而通透澄澈、如同冰刃一般的力量,除了追杀晴明的她以外就别无他人了。   听了这句话,太阴不由得惊道:   “为什么?风音不是有着很强大的灵力吗?明明是这样,为什么会被那妖怪吞了进去!?”   “玄武!”   **的低呼声响起。玄武引发的水之波动已经包围了妖怪。   晴明双手一拍,一个锐利的击掌声破风而起。   “缚缚缚、不动戒缚,神赦光临!”   包围着妖怪的玄武的波动接受了晴明的神咒,马上化成了一张缚灵之网。   **挥舞的枪尖把妖怪的肚皮一字切开。白银之枪化为宽扁的腕轮回到了右腕之上,同时,从妖怪裂开的肚皮里流出了一些粘液般的东西。   **没有片刻的犹豫,立刻把右手伸进了妖怪的伤口中。黑色的粘液飞溅了出来,可是**毫不在意溅到了自己的眼边的粘液,继续把手伸往妖怪体内的更深处,粘液已经淹没了他的肩膀。   伸进去的手指触碰到一个漂浮在蠢蠢欲动的黏稠液体中的冰冷物体。   妖怪发出怒吼声,全身都开始不停扭动。**毫不在乎地猛然把手抽了出来。   响起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一个人影随着充满瘴气的体液一起被拉了出来。**用左手支撑住失去意识的风音,然后一翻右手,以现形的白银之枪把妖怪的脑袋砍了下来。   被切断的巨大脑袋在地上大大弹起,从切口上滴落的粘稠液体洒满一地。   太阴发出了尖叫声,用龙卷风之盾将其弹开。龙卷风直该化为利刃,把妖怪的脑袋击得粉碎。   “难以置信!**,你怎么能若无其事啊,那么恶心的东西,哇呀呀!”   在激烈旋转的龙卷风之中,年幼的太阴颤抖着身体说道。把安抚她的任务交给玄武之后,晴明马上跑到了**的身边。   “还活着吗!?”   收起了银枪的**抱着风音,并让自己的左胸托起风音的头。风音那无力垂下来的左臂一动也不动。   晴明一脸痛心地看着风音。即使是来刺杀自己的刺客也好,现在的她毕竟已经被妖怪吞下了肚子,处于濒死的状态。   本来扎起来的头发已经散了开来,搭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从手臂上感觉到她的体温已经变得跟冰一样冷了。   要是这样子不管她的话,风音毫无疑问就会死掉吧。被妖怪吞进了肚子的她,脸上甚至可以看到幽暗的死亡之影。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晴明,怎么办?”   被这种毫无抑扬的口吻一问,晴明抬起头看着**。他那黄褐色的眼瞳正默默地低头看着风音。   妖怪的粘稠体液是只要触碰到就会被夺走灵力的恐怖瘴气凝聚块。把风音拉出来的**,现在右臂已经麻痹得失去知觉了。   风音的嘴唇中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紧闭着的眼睑稍徽颤抖了一下,紫色的嘴唇也慢慢抽动着。   晴明注视着风音的脸,不由得吐了一口气。   要是让她继续活着的话,她大概会继续寻找机会来刺杀自己吧。可是……   晴明的嘴角浮现出苦笑。   “……这个面容实在让我旧伤隐隐作痛。而且要是让她这样死去的话,我就会让你白费苦功了。”   **没有回答。   在他们的背后,妖气开始蠢蠢欲动。   **马上回头,晴明也把视线投向妖怪,只见妖怪脑袋之下的身体正在不停蠕动。   那妖怪光是依循着人的气息,一边撒落着粘稠的体液,一边向这边爬来。   晴明眯细了一边眼睛,愣愣地笑道:“越是下等的动物就越死得难看吗……很可惜,我现在没有慢慢陪你玩的空闲。”   晴明以右出刀印,眯起了眼睛。神将们为了不阻碍主人的行动而向后退开。   “毕竟要是在贵船的山麓留下这样一个东西的话,恐怕高淤之神也会感到不快的啊。”   一股冰冷的灵气从晴明的全身喷涌而出。把妖怪彻底粉碎直至看不出原形、同时为了不留下碎片而消灭了所有瘴气之后,晴明又重新把视线落在**怀里的风音身上。   虽说是处于濒死状态,但在那么浓厚的瘴气中,她为什么还能活着呢?   晴明认识一个跟这个女孩很相像的人,那就是半个世纪前的一个知己。后来她不知为何失踪了,无论怎么寻找,也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线索。   风音是受了某个人的指使才来刺杀晴明的。可是,总感觉事情并非那么单纯。她对晴明怀有的敌意,简直就是纯粹的杀意。   “太阴刚才也说过,为什么她会被吞了下去呢……”   神将们回头看着晴明,只见他的眼瞳中凝缩了一种危险的光芒。   晴明认为让这个妖怪转生的人就是躲藏在风音背后操纵的幕后主使者。那个人就是风音的同伴。但是……   “……也许以同伴关系来看待她们的,就只有我们而已呢……”   或者应该说,相信对方是同伴的人,就只有风音一个吧?   “如果我的预测没有错的话……这位姑娘也未免太可怜了。”   晴明的低吟声在贵船的清冽风中消散,淹没在大雪中。   太阴轻轻触摸了一下风音的手指——简直是像冰一样冷。   低头注视着风音的**,轻轻地把她放在雪面上,然后在周围结成了一个阻挡风吹的结界。然后,他只是碰触了一下自己冰冷的右臂,又放开了。他刚才就是以这条纤细的臂膀把她从妖怪的体内拉出来的。   晴明把视线投往贵船山上。   昌浩到底怎么样了呢?很难想象他依然平安无事。   如果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岦斋的话……   “走吧。”   带领着三位神将,晴明转身迈出了步子。   第十章   很悲伤,很痛苦,很难受,很苦恼。   在内心深处,各种各样的思绪正汹涌翻腾着。   之所以悲伤,是因为知道已经不能再见。   之所以痛苦,是因为要扔下一切而去。   之所以难受,是因为知道愿望绝对不可能实现。   之所以苦恼,是因为自己不能遵守诺言。缓缓地睁开眼睛,注视着也许是最后一次看到的天空。   胸口感觉到一阵灼烧般的痛楚而不断咳嗽,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经历了无数次伴随着血雾的咳嗽,身体也日渐消瘦,在冬天到来之前就已经变得不能起床了。   嘴巴里吐露出“啊啊”的绝望呻吟声。   明明到了这个冬天,任期就要结束了啊。   勉强地转动脖子,抬头看着位于墙壁上较高位置的窗户。   气温急速地变冷,寒气被吸进肺部,灼烧般的疼痛就越发剧烈起来了。   自己也知道,已经不行了。   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连抬起手臂也非常困难。   身体已经被病魔夺走了一切活力,只有最后剩下的气力在维系着微弱的生命。   一片片白色之花轻飘飘地飞了进来。   感觉到那种耀眼的光芒,不由得眯细了眼睛。   啊啊,花正在飞舞呢。   跟故乡一样,从天空飞舞而下的“六花”之雪。   那个结晶就宛如六个花瓣一样吧,所以就称之为“六花”。   这样告诉自己的人,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妻子。   面对说出“我去去就回来”的自己,妻子以哭得红肿的双眼回以微笑。   你去吧,要注意身体啊。   到你回来的时候,这孩子就已经出生了。   在那之前,你一定要保重身体,我们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就像是自己说给自已听似的,不断重复着这些话。   抬头一看,只见白茫茫的天空被某种虹彩扭曲了形状,从冷冷的眼角流出了暖暖的液体。   ——回去吧。   全身无法动弹,死亡的预感勒紧了心胸。   即使如此,自己的愿望也只有一个。   ——回去吧。   眼泪源源不断地从眼眶滑落。   轻飘飘地、永不知停地飞舞而下的白色雪花啊。   跟故乡一样的雪在风中飞舞,啊啊,故乡此刻也一定覆盖着一片白色吧。   ——回去吧。   越过那座山,跨过那个海,飞过那片天。   即使变成只剩一颗心。   即使我的身体化为腐朽,变得一无所有。   缓缓地闭上眼睛,直到最后的最后,也在不停地乞求祈祷。   那个声音,令人怀念的那个声音,永远地、永远地回响在耳中深处。   ——我要回去。   已经停止的东西,又开始动了起来。   ——我要回去。   强烈地涌起来的、至今为止没有听到的愿望、思念,还有痛苦的叫喊击。   无论流逝了多长的时光,也一直在维系着自己的心的声音。我们没事的,所以,我们会一直等着你。   请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   在一片漆黑的、充满粘稠感的黑暗中,昌浩“啪”地睁开了眼睛。   无法呼吸,只听到心跳声在自己的耳朵深处剧烈回响。   啊啊,当然了,我要回去。   因为彰子在等着我。   “……你也……是这样吗……”   昌浩向在心胸中一直默默祈愿着的防人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在包围缠绕着自己全身的瘴气凝聚块之中,以双出了刀印之形。   在这样的地方。   “……这个法术将会断绝邪恶.驱逐一切灾厄。”   我岂能这么轻易地死掉!   粘巴巴的物体从张开的口流了进来,侵入了喉咙的伸出,塞住了气管。   全身的气力和灵力,所有的一切都被吸走了,就连意识也几乎要远离自己而去。   可是——   昌浩紧咬着嘴唇。   他拥有一种绝对不会消失的东西,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抹消的确实存在。   那就是如今存在于自己内心的、无比重要的思念。   彰子在等着自己。   要是自己不能平安回去的话,她一定会哭。   就算是爷爷,也多少会为自己担心一下吧。   而且,还有小怪。   红莲,他将会露出受伤的眼神。   如果是自己并不知道的某种东西正在追赶着红莲、让他受伤、把他折磨得体无完肤的话,那么为他除掉这种东西的任务就一定要自己来完成。   他一次又一次地挽救了自己。也许红莲从自己没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这样子像温暖的丝绒一样包裹着自己,守护着自己。   因为我不喜欢看到小怪露出痛苦的眼神,所以我必须回去。   要是不回去的话,就无法安慰他了。   这是约定。   我绝对要成为不输给任何人、也不让任何人牺牲的、最伟大的阴阳师。   所以——   我不能在这样的地方、被这种莫名其妙的妖怪干掉。   ※※※※※   雪片正在飘舞。   男人忽然抬起了头。   到底我什么时候来到了这样的地方呢。   周围都被冰雪所覆盖,源源不断地飞舞而下的“六花”正随风翻飞。   男人皱起了脸。啊啊,这里到底是哪里呢?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内心深处却传来一阵阵彻骨痛楚。男人无法忍受,不由得屈膝跪倒在雪地上。   已经不能再前进了。脚步很沉重,心很痛,只是很想回去,可是……   很悲伤,很痛苦,很难受,很苦恼。   “……为什么你那么悲伤呢?”   从雪里面传来一个询问的声音。   “……因为已经不能再见了。”   男人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呻吟道。留下来的眼泪被吸进了雪中。   自己的时间已经停止了。在飞舞的“六花”之中,宛如沉睡般闭上了眼睛,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你那么痛苦吗?”   从呼啸的寒风那边,传来了另一个问题。同时,响起了一个践踏在雪面上的声音。   “啊啊,很痛苦……因为,我必须扔下一切而去。”   刻印在脑海深处的、如今也能鲜明地浮现出来的心爱之人的身姿。   “你为什么感到难受呢?”   胸口似乎要被撕裂一般,心就像要被压破一样。   “因为无论我怎么祈求,也没有能实现。”   嘀嗒嘀嗒……低着脸的男人从脸颊上流下了眼泪。眼泪混入“六花”之中被冷却,便成了雪花。   “那么,你之所以这么苦恼……”   男人闭上眼睛,抬头面向着飞舞着雪片的天空。   “……我明明……许下了诺言啊——!”   我们没事的,所以,我们会直等着你.   请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我会的。”某人点了点头。   男人睁开了眼睛。在大雪纷飞的暴风中,似乎有什么人在那里。那个人正踩着雪面,向这边走来。   那是一个有着不可思议打扮的、穿着深色衣服的幼龄少年。长及腰背的头发被束在脑后,如今正在随风飘舞。   少年轻轻一笑,伸出手来指着远方。   “你不用悲伤,因为可以再次见面啊。”   男人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雪花纷飞、寒风凛冽的地方,在遥远的那边,朦朦胧胧地亮着几点灯光,还有几个影子。如同与红莲的叫声相呼应一般,从妖降的体内迸发出白热的闪光。   在漆黑的表皮上产生了裂缝,从里面泄漏出炫目的光芒,并在一瞬间后发生了爆炸。   被白色的光芒烧灼而掉落的妖怪身体的碎片,逐渐化成粉末,最后消失了。   在被炸开的雪地中,一个身穿破破烂烂的狩衣的小个子身影正蜷缩在那里。   束缚着红莲的高淤之神的神通力突然间消失了。   “昌浩!”   红莲一边僵硬的声音叫唤着,一边在雪地上蹬脚跃起。他就那样落到了吕浩的身旁,然后马上变了脸色。   “你没事吧!?喂,昌浩!”   没有回答,昌浩只是在那里一动不动。   仿佛身上的血液都要倒流似的,红莲感觉到一阵寒意。他以粗鲁的动作抱起了昌浩。   即使把手按在他的嘴边也感觉不到呼吸,红莲的心脏不由得激烈跳动起来。   用左手抓起昌浩的胸口,毫不留情地给他扇起耳光来。昌浩那苍白如纸的脸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笨旦!快睁开眼,快呼吸!就算你是菜鸟我也不容许你这样!喂,别开玩笑啊,昌浩……!”   没有反应。   高淤之神漂浮在空中,饶有兴趣地俯视着这幕情景。   “昌浩、昌浩、昌浩……!”   红莲的叫声不断地回响在群山之间。   ※※※※※   “————红莲。”   这是一次时隔已久的召唤了。   现身而出的十二神将腾蛇脸上露出毫无干劲的表情,向主人安倍晴明瞥了一眼。   他的这位早已年过六旬的主人,正很宝贝似的怀饱着一团小布片。   不是,那并不是一团布。   明白了那是什么的腾蛇,不由得绷紧了脸,后退了一步。   那是一个婴儿。   “…………吉昌的儿子,出生了吗。”   面对低声嘀咕的腾蛇,晴明以温和的眼神点了点头。   “嗯,这就是我最后的孙子啦。”   晴明向腾蛇走近了步,腾蛇也着他倒退了一步。   他讨厌孩子。尤其是本能表露无遗的婴儿。   马上就会哭。就算不做任何事,仅仅是在身边,就会对腾蛇散发出的神气感到畏缩,进而恐惧,产生畏怯之情。会变得不受任何人的劝慰,像着了火似的不停哭喊。   所以,腾蛇不愿意接近孩子。   而腾蛇的主人安倍晴明,却每逢孩子出生都会把他唤出来、让他跟婴儿正面相对。但是每次孩子都哭个不停,最后还发起烧来。他就是这样彼彻彻底底讨厌的人。   腾蛇不由得咂了一下嘴,心想“又来了吗”。晴明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晴明像是放弃了似的叹了一口气,把很宝贝地抱着的那个婴儿轻轻放到被褥上,并盖上褂子。   “……你稍微给我照看他一会儿,我要到露树那里看看她的情况。”   “喂!”   腾蛇不由得大叫了一声,可是晴明却若无其事地说道:   “毕竞离上次产了已经隔了十年了啊,这一次有点难产,吉昌还吓得变了脸色,在拼命祈祷呢。我也要帮点忙才行,所以,你就照看会儿吧。”   “等一下!如果是那种事的话,就叫天一或者天后……**也好白虎也好,谁都好,总之找个会照料人的家伙来吧,我……!”   “你就行了——因为他看来好像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啊。”   听了晴明的活,腾蛇立刻醒悟了过来。他慌忙回头一看,只见躺在被褥上的婴儿没有任何动静,紧紧地闭着眼睛。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次碰到。   “名字我已经想奸了,就叫昌浩。”   “晴明……!”   腾蛇慌忙要把晴明喊住,可是晴明却没有回答,只是向身后轻轻地挥了挥手,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腾蛇心慌了好一会儿。马上就会哭出来的。绝对会哭。要是哭出来的话,就完了。就算腾蛇离开,他也会一直哭下去,直到哭累了,哭到发烧为止。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子,无论是吉平还是吉昌,以及晴明的其他孙子们,全都是这样。所以……   但是,这个应该是刚生下来的婴儿,却一直没有要哭出来的动静。   就趁现在回到异界去吧,婴儿是不会到处乱爬的,就算不看着他,也没问题——   就在这一瞬间,婴儿睁开了眼睛,慢慢地环视着周围。他似乎感到很刺眼,于是眨巴了几下眼睛,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似的到处看。然后,他似乎很吃力似的转动脖子,向着腾蛇那边看去。   视线重合在一起。   腾蛇马上僵住了。哭,绝对会哭,会哭出来的。晴明啊,这次我是不会负贵任的啊,你看,他眯细眼睛了,一定是快要哭出来了!   婴儿眨了几下眼睛。他直直地注视着腾蛇,扭动了一下身子。   看起来似乎感觉有点局促。   腾蛇慢慢地走进婴儿,心想只要他一旦露出想哭的表情就马上回到异界去。   他把褂子稍微拉下一点,让他能够自由地活动双手。从婴儿的表情中隐约看到了一种放松的表情,腾蛇就知道自己的预测并没有错,不由得全身都松了一口气。   婴儿抬头看着腾蛇,向他伸出了红叶般的小手。   他眨了好几次眼睛,把小小的手指伸了过来,腾蛇鼓起了勇气。   ——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昌浩。   腾蛇战战兢兢地张开了嘴巴。   “…………”   “昌浩!”   对,是他的名字。   自从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以来,也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   名字是最简短的咒语。那时候,我一定是向你下了咒语。   所以,你才会抓住了我的手指.用率直的视线抬头看着我,露出了笑容。   无论何时,只要我呼唤你的名字,你都会……   ——怎么啦,小怪。   这样子笑着回答我。一定会这样吧,所以……   “快睁开眼睛……!”   依然……没有回答。无力地闭上的眼睑仍旧一动不动。   骗人的!骗人的!我不允许,我绝对不允许你死在这样的地方!   “…………!”   说话、呼吸都变得很困难,胸口被什么东西塞住了,昌浩那唐突地苏醒过来的光景覆盖了红莲的整个视野。   曾经在熊熊燃烧的地狱烈火中,倒在血泊中的安倍晴明的身姿贯穿了脑海,冲击几乎要压碎红莲的心脏。   “……昌……!”   红莲几乎说不出话来,喘了一口气,然后以悲痛绝伦的声音大叫道:   “……你这个……晴明的……孙子……!”呼唤自己名字的人,有许多个。   全部都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可是在那当中,却有并不属于人类的存在。   每当听到那个声音的呼唤而回头看去,就一定能见到那双如晚霞般火红的眼眸。   但是,那双眼眸却带有一丝悲伤。   自己的这种感想必须要保密。   所以,为了不让他察觉到这一点,自已就要露出笑容。   因为只要自已露出笑容,他的悲伤色彩就会逐渐淡化,转而向我报以平静的眼神。   所以,我早就已经决定了,只要被他呼唤,就一定要好好回应。   从我没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决定了——   ※※※※※   在此之前一直悬垂不动的昌浩的手指,忽然轻轻地抽搐了一下。   高淤之神轻轻地张开了眼睛。在彩霞之中若隐若现的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哎呀哎呀,这还真是……”   从昌浩的口腔中吐出了乌黑的粘液。在难受地这样子咳嗽了一会儿之后,昌浩突然睁开了眼睛,“啪嗒”的一声坐起了身体,同时发出了怒吼:   “不要叫我孙子——!”   昌浩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盯着红莲,肩膀剧烈地上下起伏,然后直接向后仰起了身体,倒在了地面上。   “……就算…没话可说也好,也不要…叫我孙子……!”   昌浩虽然一脸苍白,可是他却一边以很明显的气愤口吻说着,一边以仰面朝天的体势狠狠地盯着红莲。虽然他剧烈地喘着粗气,说话也断断续续,但眼神却给人一种绝不退让的感觉。   被呼唤了。一次又一次,被那近乎悲痛的激动声音、那种刺痛心坎的悲伤声音呼唤了。   相对的,红莲则冷冷地俯视着昌浩,然后把肺里的气一古脑儿全部吐了出来。   一边用不住地颤抖着的右手捂住眼角,红莲一边低声说道:   “别…………让人家担心你啊……”   昌浩感受到从自己全身喷涌而出的冷汗,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尽量装出平静的样子回答道:   “……你有资格说别人吗,明明害我那么担心啊。”   红莲的肩膀颤抖了起来。   要是现在不说出来的话,不说出来的话……   昌浩闭上了眼睛,拼命地忍耐着涌上来的寒意同时握紧了拳头。   “而且啊。红莲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要是你不说出来,我是不会知道的啊!”   红莲用手掩盖着嘴角,以金色的眼瞳凝视着昌浩。装饰在额头上的金冠闪亮着钝色的光芒。   昌浩一直闭着眼睛,笑道:   “你明明是身为怪物的小怪,就别学人家隐瞒事情嘛。算是我也是会担心的。”   轻轻地,神气一下子消失无踪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直站在身旁的,即使闭着眼睛也知道的气息。那就是有着晚霞色眼眸、如小狗般大小……但是跟其他任何生物都不一样的怪物。   除了它之外,就不会有别的同样生物了。在十二神将之中,就只有红莲会变化成这样的异形。   为了让被晴明的法术封住了能力的昌浩也能看到,为了不让昌浩畏怯于他那浓厚无比的神气。   为了这样的目的,红莲才采用了怪物的形态。对,只有红莲。   昌浩睁开眼睑,瞥了小怪一眼。   “啊,小怪。刚才你竟敢乘机叫我孙子,你给我记住!”   “……那是非常时刻,忘掉算了吧。”   “我才不呢。我绝对不会忘记的。”   无论如何抑制,也还是止不住喘气。寒意不停地向全身发起袭击,胸口也涌起一股想要呕吐的冲动。那个妖怪身体内的瘴气,已经把他的灵力和精气都削减到最低限度了。   眼睑很沉重,已经吞了好几口唾液,呼吸也开始紊乱起来了。   即使如此,昌浩也还是面露徽笑。   “胸口变得轻松起来了……一直很想回去很想回去,不停地盼望着这一天的防人,刚开始我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到那种地步,可是现在我明白了。”   小怪眨了眨眼睛。   “……因为他约定了一定要回去……所以……”   即使变成只剩下一颗心也好,他也还是永不放弃地祈求着。   为了实现跟已经不在人世的妻子立下的约誓。   听了这句话之后,高淤之神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然后嗖的一声消失了。   “他果然是个值得期待的家伙……”   龙神的话语融人了风中。   小怪抬起脸,眺望着高淤之神刚才一直漂浮着的位置。然后,保持着这个姿势,挤出勇气开口直语起来。   身为神将的自己,到底要对什么祈祷才好呢。是天吗?是所有的一切吗?还是说……   “……神将不可以伤害人类.更不能杀害人类。”   那是在遥远的过去——在十二神将诞生的时候就定下来的、不可侵犯的真理。   “……以前,很久以前,在吉昌和吉平出生之前……”   浩点了点头。冰冷的雪正透过身上的布片逐渐夺去他的体温。   小怪继续说了起来。虽然感觉到他的声音带有半分颤抖,但昌浩却装作没有发现。   “戴在我额头上的这个金箍,是封印我与生俱来力量的器具。这是我自己主动拜托晴明给我加上去的。要问为什么的话……”   胸口的深处被勒得紧紧的,即使是现在,那一瞬间的幻觉也时常会把自己逼入绝境,折磨着自己的心。   “我把晴明……把我唯一的主人……把给了我‘红莲’之名的人……差点用这双手杀掉。”   昌浩正开了沉重的眼睑。他向那边轻瞥了一眼,只见小怪正在抬头仰望着天空,看不见表情。   “过于强大的力量让晴明陷入了危机,要是没有朱雀和天空等人在的话,晴明那时候就一定会死……在那种状况下,他仅仅是活着就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了。”   昌浩眨了眨眼睛。   上次昌浩说要把诅咒反射到被诸尚的怨灵附身的敏次身上的时候,小怪就以险峻的眼神发出了诘问。   你有背负人命的觉悟吗?你有一辈子在内心刻印上永不消失的愧疚而生存下去的觉悟吗?   那种痛苦,小怪是非常清楚的。所以,它才用那么严肃的口吻,以认真得让人害怕的眼神提出这样的问题。   “是吗……”昌浩轻轻地低声嘀咕道。说完之后,他又抬起了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的手臂,在小怪的脑袋上随意地抚摸了一下。   小怪任由他在头上摸来摸去。   “就因为这件事,小怪你才一直忍受着难耐的痛楚吗……”   听到昌浩如同确认般的询问,小怪抽搐了一下耳朵,昌浩还是不停地来回抚摸着小怪的脑袋。   “那么……已经算了吧。到此结束。”   俯视着雪原额彩霞色眼眸晃动了一下。   昌浩在开始朦朦胧胧地往下沉的意识中,拼命地挑选着必须要说出来的话。   “爷爷他还活着,所以,已经不要紧了。你看爷爷那样子,就算是杀了他也不会死,精神的很呢……”   所以,内心的痛楚,就把它留在这里好了。然后,只要以后不再重复第二次,这就可以了。   昌浩注视着小怪,眯细了眼睛。   被后悔与自责之念所折磨,被无法痊愈的创伤和痛楚所灼烧。即使如此,也还是露出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把一切都扛在身上。既然如此……   沉睡吧,伴随着痛苦的记忆啊。在这从天空飘落的、纯洁无垢的六花怀抱中。   覆盖一切的六片花瓣啊。以你的雪白花瓣拥抱着那长年的痛楚,随着春天的来访而融化消失吧。   然后到冬天再次来临的时候,雪花将会以什么都不知道的雪白身姿飘落地上,再一次把悲伤和痛苦彻底覆盖。   “已经足够了……没有必要在痛苦下去……已经够了啊……”   昌浩的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   是在非常困倦,要是在这里睡着的话,会不会冻死呢?   昌浩稍微这样想了一下,然后又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   睡着了的话,小怪一定会一边唠唠叨叨地满嘴怨言,一边把自己送回家里去的。   虽然嘴巴不饶人,态度嚣张,可是实际上却比任何人都要温柔。   那就是昌浩所认识的小怪。昌浩所认识的红莲。   昌浩的手一下子滑落到雪面上。   心里刚想着脸颊似乎有点痛,昌浩的意识就陷入了黑暗之中了。   精力明明早就已经因为妖怪的瘴气和防人的送魂消耗殆尽了,可是昌浩却超越了极限,为了红莲一直在忍耐着。   小怪缓缓的抬起了头。   晚霞色的眼眸冷若冰霜,正注视着昏迷的昌浩。   爷爷他还活着。   “的确是呢……”小怪自言自语的低声说道。   还活着,晴明他还活着。可是……   一阵风吹过,一个共度了数十年时光的熟悉气息降落在自己的背后。   “……红莲。”   小怪以缓慢的动作回过头来。   以年轻姿态出现的晴明,正在低头注视着小怪。   那就是差点被红莲用烈火杀死的晴明的身影。   小怪没有眨眼,只是直直地抬头看着晴明。   “……到底是为什么……”   “嗯?”   小怪以不带表情的冰冷眼眸注视着以温和语气作出回应的晴明。   “你……为什么现在也能笑着跟我说话呢……”   晴明眯细了眼睛。小怪以察觉不出感情的声音继续说道:   “……为什么你……为什么你们……都那么温柔呢……”   晴明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这一定是红莲在这数十年里一直藏在心底里的疑问了。   “谁知道呢……”晴明回答道。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啊。”   人的心中是存在着许多个真实,同时也具备包容一切的能力。   十二神将们对红莲的怒火、憎恨和激愤……晴明都一直包容至今。   他们有这样的想法是极其理所当然的事,晴明根本无法对其加以否定和拒绝。   但是,晴明也同样了解红莲的内心。   了解他究竟受了多大的伤,感到何等的绝望,又是陷入了如何痛苦的自责之中。   “可是,红莲,我很清楚。”   小怪眨了眨眼睛。   “因为你知道这样的痛楚,所以你一定会比任何人都更坚强。”   把晴明无论如何也无法抚平的红莲的痛楚抚平的人,就是在十二年前出生的那个婴儿。   那个生命,是射入黑暗中的一缕光亮。   晴明踏着雪,走进了小怪的身边。他那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闭着眼睛的幺孙,脸上苍白得不带一丝血色。   “来,我们回去吧。要是这样子让他躺在这里的话就会着凉的。到时候不仅是儿子夫妇俩,要是连彰子小姐也哭起来的话,可就不好受了。”某种温暖的东西正紧紧地包裹着自己。   当自己陷入了黑暗之中,心想已经不行了的时候——   在朦胧的意识中,感觉到有一条强有力的臂膀正在把自己拉出去。   茫茫然地睁开眼睛一看,发现一直缠绕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已经消失。   呼啸的寒风正拍打着脸颊。   “…………”   一阵啪沙啪沙的拍翅声传入了耳中。   风音仅仅是移动着视线,确认到有一个自天而降的黑影。   右边的乌鸦轻轻地用嘴巴在她的脸上啄了一下。风音感觉到在它的低吟声中带有某种关怀的含义。   风音眨了眨眼。   “……嵬……你没事吗?太好了……”   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朦胧的思维也逐渐清晰起来。   她往冷得僵硬如冰的手指上注入力气,肌肉同时发出了喀拉喀拉的声响。她一边摇晃着身体一边站了起来,拼命的调整着呼吸。   被夺走了所有灵力的四肢变得异常沉重。风音的手按在常绿树的树干上,借此来支撑着身体。   “……我……为什么……得救了呢……?”   她还能记得自己被那只异样的妖怪吞进去为止的事。   全身都覆盖着漆黑触手的妖怪。   那是百鬼夜行在黄泉瘴气的影响下变成的最终形态。   停在风音脖子上的嵬一边咕噜噜地低吟着,一边用嘴巴在她的脸上磨蹭。一直半眯着一边眼的风音,这时候隐约感觉到了残留在四周的一丝神气。   风音不由得张大了眼睛。   “……这是……!”   是十二神将的神气。   身为自己敌人的神将明明残留下这么浓厚的气息,自己竟然没有察觉。   风音不由得咬紧了嘴唇,这完全是自己的失策。   她用左手以足以留下指痕的力度紧紧握住了右腕。这时候,她感觉到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呢。在右腕上似乎残留着某种触感——   双头鸦一下子飞了起来,张开左侧的嘴巴向面露讶异表情的风音说道:   “……风音。”   听到了这个沉重的声音,风音像立刻醒悟过来似的抬起了头。   左边的乌鸦在自己的嘶哑声音里加入了另一种感**彩。   “没有受伤吧……?”   蜷缩着身子的风音稍微挪动了一下嘴唇。然后又突然间回过神来,慌忙摇了摇头。   “不、没有,我没事。对不起,宗主大人……”   她似乎终于放下心来似的,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神情。   左边的乌鸦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回到了安倍府邸的小怪,发现了敏次躺在昌浩房间的床上,不禁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毕竟也不知道昏了过去的敏次什么时候会醒来,所以彰子也不可能留在这里。她正呆在平时不曾进入过的晴明房间里,跟切离魂魄跟死了没两样的晴明实体和众神将心焦如焚地等候着。   一看到被**抱着的昌浩,彰子马上吓得煞白了脸,不禁以双手捂住了嘴巴。可是,她发现从昌浩的身体内已经看不见另一个人的影子,才放下心似的轻抚了一下胸口。   “已经没事了吧?只要慢慢休养的话,就会马上恢复原状吧?”   身上卷了好几重被褥,横躺在晴明床铺上的昌浩,脸色已经从刚才的苍白如纸变成了完全相反的通红颜色,而且还不停地发出急促的呼吸声。   回到了实体的晴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青龙和天后似乎是守候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那个讨厌跟小怪共处一室的青龙,绝对是为了避免碰面而跑到屋顶上去吧。晴明暗自思忖道。   让昌浩躺下来的**隐形之后,剩下的神将就是玄武、太阴、朱雀和天一。   看着一脸痛苦的昌浩,天一刚打算开口,就马上被朱雀粗鲁地制止了   “不行不行不行下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天一眨了眨眼,目不转睛地回望着最爱的恋人。   “……我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呀?”   “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天贵你的这种温柔虽然是至高无上的美德,可是我希望你偶尔也能体谅一下我的感受。”   天一可以把别人的伤痛和疾病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在几十年前,晴明受了濒死重伤的时候,她也是把晴明的伤势完全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就因为这样,她连续好几年都没有怎么正常地动过身体。于是,对这件事记忆犹新的朱雀自然是最不喜欢她干这种代替别人受苦的事了。   “那个我当然知道,但是……”   “上次你不是刚把躺在那边的无能阴阳师反弹回来的诅咒转移过来了吗?好不容易才能起来,现在你又这样乱来,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朱雀……”   被她如此悲伤的眼神看着自己,朱雀的决心也差点发生了动摇。但是,他还是在最边缘的位置上勉强站住了脚步。他从背后抱着天一,让她的头抬起来看着自已,以倾诉般的眼神俯视着她说道:   “拜托,你听我说吧。没什么的,像昌浩那么顽强的家伙,就算被千刀万剐被撕成碎片甩到一边也不会死的,马上就会恢复过来,不用担心。”   就算被卜花万剐波撕成碎片甩到边也不会死的.马匕就会   “等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怪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句,可是朱雀却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只是一直向着天一说话:   “每当你代替别人受罪,我的心就想要被挤破一样难受啊。”   “……对不起。”   “你明白的话就好。”   小怪瞥了一眼完全进入了二人世界的两个神将,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喂,晴明,你是他们的主人吧,快说句话啊。”   “我才不想被反咬一口呢。”   晴明若无其事地回了一句,然后把视线投向守候在旁的玄武和太阴。两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那么,很抱歉,请两位把敏次送到他的府邸前,然后想个‘妥善的办法’暗中通知一下他的家里人吧。”   “可以啊,毕竟这是晴明的拜托嘛。”   彰子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以孩子般的高调嗓音作出回应的太阴,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张脸。   太阴察觉到她的视线,马上以右脚踏后,微微屈膝的姿势问候道:   “初次见面,藤原家的小姐。我是十二神将中的风将太阴。如果需要风的协助,你可以随时告诉我哦。我最擅长了。”   “不,太阴的风非常暴力,还是不要找她的好。”   太阴转身来到了插嘴的玄武面前,扯住了他的两只耳朵。   “什么嘛!你给我再说一次来听听!说啊!快说啊!”   “好痛……”   嘀咕了一句的玄武闭上嘴后,太阴心满意足似的笑道:   “那么我们去去就来。走吧,玄武。”   “嘭”的一声,刮起了一阵烈风。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的彰子慢慢地睁开眼一看,只见玄武和太阴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了。恐怕现在连躺在昌浩房间里的敏次也已经消失了吧。   小怪把脑袋一扭,然后用脚在脖子的后面搔了几下。   “嗯,该说这像是台风刮过还是什么呢……”   “正如白虎所说,她是个呼唤暴风的少女呢。的确是很粗暴。”   晴明“呵呵呵”地笑了笑,然后闭上了一边眼睛。   十二神将还真是各有各的个性呢,彰子在内心再次发出了感叹。   第十一章   藤原敏次依然在心中怀着一个无法抹去的疑惑。   疑惑的对象就是安倍晴明的幺孙——安倍昌浩。   有一天,在一次异样的百鬼夜行出现在都城的时候,负责周围警护工作的敏次等一行人遭到了这次夜行的袭击,陷入了性命攸关的危机之中。   在危机之中挽救了他的,是一个身分不明的小个子施术者,还有两个拥有强大神通力的可怕鬼神。   因为就算把这些事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所以敏次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可是他却一直在心底怀疑着那时候的施术者就是安倍昌浩。   而每天都被他以充满疑惑的眼神注视着的昌浩也怀着相当焦急迫切的心情,心想着要尽快想办法消除他的疑虑才行。   “可是万一被知道的话,事情就麻烦了啊。”   为了撰写阴阳寮新年历的通年概要,昌浩依然像平常一样,一边“唰唰”地磨着墨,一边用眼角瞥着蜷起身子躺在自己身边的小怪。   小怪似乎正一脸悠然地打着瞌睡,但是一听到昌浩向它说话,就抬起一边耳朵,张开了一边眼。   “对啊,要是露馅的话,吉昌就一定会遭到‘其实你是知道实情的吧’之类的指责吧。”   “而且这件事也许还会传进哥哥们的耳中呢。那样的话,我就实在太对不起正顺利地积累着实绩的哥哥们了。   “唔,说的也是。”小怪点了点头。   昌浩的两个兄长,都可算是颇为优秀的阴阳师。恐怕在安倍一族里而也能够名列前十吧。   顺便提一下,目前君临于顶点的自然是安倍晴明,而第二位则是在小怪面前的这个每天拼命干着杂活琐事,本人根本毫无知觉的晴明的幺孙。   昌浩“唰唰”地在常用的墨砚上磨着墨,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而且啊,我也想跟敏次大人搞好关系啦。因为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好人嘛。”   虽然他那种疑惑的眼神会让自己浑身不自在。可是上次也是多亏了他,自己才能免遭风音的毒手。没想到,敏次这个男人竟然在自身毫无自觉的情况下挽救了自己脱离危机。   墨汁的浓度已经差不多够了吧。   昌浩在试写用的草稿纸上试着画了一条线。看来要是不磨得浓一点的话,写出来的字迹就可能不太清晰。   由于昌浩喜欢干这种单纯的工作,所以要是放着他不管的话,说不定光是磨墨也磨上几个小时。不过因为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工作,所以在这方面他也还是懂得安排的。   突然,他感觉到一股来自身后的视线。   小怪代替正在继续埋头干活的昌浩回头一看。   只见手里拿着学习用的书籍和卷轴的敏次,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昌浩的背后。   “呀嗬——!是敏次吗?你也差不多可以看到我了吧?”   小怪站直了身体,在敏次的面前跳来跳去。   即使背对着也知道小怪在干什么的昌浩一边在心里想   “唉,小怪它又来了”,一边耸了耸肩膀。   之所以看不见,是因为小怪尽量地抑制自身气息的缘故。   只要小怪愿意,它完全可以让自己的身姿暴露于普通人面前。   相反,要是能看穿隐藏了气息的小怪,那就证明此人有着相当强的阴阳眼。   就像没有进行过任何特别训练就能直接看见小怪和处于隐形伏态的神将们的彰子那样。   真是的,敏次这边到底该怎么处理才好呢……身为藏人所阴阳师的安倍晴明,正在自家房间里跟十二神将之一的玄武下着围棋。   实际上,玄武也并不怎么擅长围棋。所以,他真的只是在为晴明充当消闲的下棋对手而已。   玄武一边“嗒”的一声把棋石放在棋盘上一边眨了眨圆圆的眼睛。顺便说一下,由于玄武的身高关系,不太适合盘腿而坐,所以他现在是以正座的姿势来下棋。   “晴明。”   这时候,响起了“嗒”的声音。晴明把一颗黑色棋石放到了棋盘上。   “唔……?”   玄武听了晴明毫无干劲的回答,一边环抱着双手注视着棋盘,一边问道:   “关于藤原敏次的事,他现在似乎依然是满心疑虑。我照着你上次的吩咐,把他放在自家门前,然后还让太阴使出以暴风把门吹开的暴力手段.不过看来还远远未能解决问题。”   晴明沉吟了一会儿,然后一边拿着扇子一边环抱起双手,露出一脸苦恼的表情。   “……唔,可是啊,也不知道该不该由我来插手呢。”   “事到如今还说这个。”   玄武不假思索地加以反驳,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眨了眨眼。   “没想到你竟然会说出这种有常识的话来,难道是脑子发热了吗?啊,不对,我看你该不会是终于开始老糊涂了吧?不要啦,我们可不认识那样的晴明。”   也许应该以口无遨拦来形容吧。听了玄武说的这番可算是相当过分的话.晴明也不禁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真是的,十二神将之中的每一人都非常富有个性,同时也是晴明所爱的攀友。虽然有时候他们的举动会让晴明感到无奈,不过总的来说,晴明对彼此之间的这种关系还是感到相当满足的。   一直把头枕在天一的膝盖上闭目养神的朱雀,这时侯插嘴道:   “毕竟是睛明嘛,这种事该怎么应付,我看他一定早就想好了。他就是那种心思慎密得不留半点漏洞的家伙啦。”   “的确是呢,从以前开始就是那样。”   玄武听了朱雀的话,就故作姿态似的用力点了几下头。在一旁听着的天一也跟着笑了出来。   这样一来.晴明就露出了发自内心的苦涩表情:   “我说你们啊……”现在已经差不多过了申时。像往常一样做完工作后,昌浩就离开了皇宫。   像平时一样向着日落的方向走着的昌浩,却碰上了在黄昏时分就已活力十足地到处跑的那群小杂妖。   “噢,孙子!”   “上次谢谢你啦!”   “从那以后就风平浪静了!”   “和平真好呀!”   蹦蹦跳跳的家伙,在地面上打滚的家伙,经常会钻进土里的、像蛇一样爬行的家伙……这些胸无大志的小杂妖,光是偶尔用那可爱的样子吓一吓人就感到心满意足了。   如果全是这种家伙的话,我倒也能乐得清闲呢,昌浩在心里这么想道。   虽然整天面对着拼上性命的战斗,实战经验也日益丰富起来,但是应该还有许多必须掌握的知识要学习。   “首先要想个办法摆平最不擅长的观星和作历……”   看着皱起眉头发出“唔唔”的呻吟声的昌浩,在一旁直站着的小怪也学着他的模样,灵巧地环抱着前足,说道:   “的确是呢。就算是菜鸟,毕竟也是个阴阳师,首先得掌握荃本功才行啊。”   小怪一边“嗯嗯”地点着头一边晃了一下尾巴,无声无息地迅速逃了开去。   这种时候将会发生什么事,昌浩早就了如指掌了。   在即将人夜的黄昏中,昌浩急忙往后跳开了一步。   就在这一瞬间,一群小杂妖以迅猛的势头落到了刚才昌洁所站的地方。   “啊啊——别躲开嘛,别躲开嘛!”   “要是一天不来一次‘泰山压顶’的话,你就不是孙子了啊!”   “就是就是!”   丝毫不理会小杂妖们的激烈抗议,昌浩志得意满地笑道:   “哇哈哈,我怎么会每次都被你们压到嘛!”   “太天真了!”   号令一出,第二军团就哗啦哗啦地落下来了。   这一次完全是出乎意料之外,昌浩彻底被它们压倒在地   “哇哈哈哈哈,太天真啦,太天真了啊,孙子!”   “还没到最后一刻就故松了呀,晴明的孙子!”   从杂妖堆成的大山下,传来了昌浩的怒吼声:   “不要叫我孙子!混蛋——!”   昌浩好不容易从大山下爬出了上半身,好像真的很不甘心似的用手“嘭嘭”锤打着地面。小怪看着他那副棋样,不由得轻轻擦了擦眼角。   还是跟以前一样,多么可伶的昌浩啊。   “小怪。”   “呜呜,真是毫无进步……”   要是平时的话,这时侯的昌浩一定会紧咬着小怪不放,然后发展成习以为常的打闹,可是这次却不一样。   杂妖们似乎有点惊讶地拾起了脸,然后露出稍带警惕的表情,各自四散逃开了。   发现杂妖们的态度跟住常有异,昌浩站起了身子。这时候,突然有人从背后抓住了他的肩膀。   “昌浩大人……”   听到这个如同从地狱爬上来的怨鬼般的低沉声音后,昌浩只感觉心脏被紧紧抓住,吓得整个人都眺了起来。   “哇啊!哇啊!哇啊!”   小怪举高双手,瞪大了眼睛。   抓住了昌浩肩膀的敏次,脸上露出“今天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的神情,逐渐通近昌浩。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又在干什么呢?我希望你能说明一下。”   如果不使用符咒和法术的话,敏次是看不见小杂妖这种程度的弱小妖怪的。   也就是说,在他的眼中,昌浩是自己一个人往后跳开,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躺倒在地上。如果能看得见小杂妖还好,只看见昌浩一个人的话,这个样子实在是相当滑稽。   想到这里,昌浩暗自发誓,从下次开始,就算要被“泰山压顶”也好,也一定要选择没有任何人看见的深夜。   这个暂且不提。现在昌浩的视线正四处游移,拼命地寻找着可以蒙混过关的材料。可是,他当然也不可能突然间想出什么妙计来。   敏次的眼神就像盯着猎物的猎人一样,慢慢地向昌浩逼近。   “我有很多事想要向你问清楚一下啊。到了今天,我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得到你的答复。”   “嗯,这个……啊,不……那个……”   昌浩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可是脊背马上就碰到了某座宅邸的围墙。   暂时在一旁看着的小怪则暗自考虑了起来……是应该马上给他来个回旋飞踢呢?还是露出本性呢?又或者暴力一点像朱雀那样一下子把他打晕呢?这么说来,你这个朱雀到底把“不能伤害人类”这个规矩丢哪儿去了啊?   虽然小怪考虑了许多个方案,可是已经没有实行的机会了。   空气的流动陡然发生了变化。   突如其来地涌现出一种危险的气息,在一瞬间内笼罩了四周。   敏次脸色都变了——那正是妖气。   “是妖怪吗!?”   脸上浮现出警惕的神色环视了一下四周的敏次,发现了一个异形的黑影跃到了自己的头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巨大的野地槌正张牙舞爪地飞扑过来。   敏次马上抓起呆站着的昌浩手臂,以滚地的方式往后躲开。   野地槌马上转过头来,以闪着凶光的两眸注视着两人。   “可恶的异形!”   敏次打出了手印——   “嗡索帕尼索帕恩客里卡达客里可达恩,客里卡达亚恩赫塔!”   伴随着真言的咏唱而产生的退魔神通力向着异形攻去。可是,野地槌却以一声强烈的咆哮将这股力量击飞了。   “可恶……!”   野地槌朝着很不甘心地发出呻吟声的敏次和睁大眼睛不说话的昌浩飞扑而来。   敏次马上就张开双臂,挡在了昌浩的面前。   “哎呀。”   从刚才开始一直保持着蹲坐姿势的小怪似乎感到很佩服,眨巴了几下眼睛。   它对敏次的评价似乎上升了那么一点点。   看到敏次那副拼命的模样,昌浩也稍微瞪大了眼睛,但也只是那样而已。   可怕的野地槌已经通近眼前了,敏次仿佛做好了牺牲准备似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那一刹那——   “嗡阿比拉嗯坎萨拉克塔!”   一声气势凌厉的真言打破了野地槌的咆哮。   只见一道白银色的闪光向着野地槌飞去。被这种强力的法术正面击中的野地槌立刻从被撕裂的腹部喷涌出颜色暗淡的体液。   在惊讶得发不出声音的敏次面前,一个身穿蓝色狩衣、以漆黑长布包襄着脸的纤小身影飘然落下。   “……什么……!”   面对吓得愣住了的敏次,身份不明的施术者傲然而立,向着依然没有丧失斗志的异形打出了刀印。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从挥出的刀印中涌出了噼啪作响的气团,并在一瞬间内化成无数的利刃,向异形袭去。野地槌的身体立刻被切成碎片,一边发出绝命的惨叫声,一边瘫倒在地上。   接着,倒下来的异形尸骸就像沙子一样崩溃消失了。   由于这个平安京是一个魑魅魍魉和百鬼夜行的集居之地,所以无论在什么时候出现这样的妖怪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身材纤小的施术者回头看了一眼呆立在原地的敏次。   只见在覆盖着脸的长布之下,可以隐约着到他的眼睛——跟昌浩十分相像。   如疾风般出现的施术者,又以怒涛般的速度离开了。   敏次似乎忘记了怎样眨眼似的呆愣了好一会儿。   昌浩不由得担心地戳了戳他的脊背。   “那个,敏次大人……?”   敏次就像一个弹簧人偶似的猛然转过身来。   “昌浩大人!”   “是!”   敏次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注视着不由自主地摆出立正姿势的昌浩。然后,他在昌浩的肩膀和手臂上拍了几下,进行了一番确认。   这样子确认了好一会儿之后,大概是已经觉得够了吧,敏次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不,看来是我误会了,实在抱歉。”   “啊,不。”   敏次丧气地垂下了肩膀一脸寂寞地笑道:   “其实我一直在怀疑,刚才那个施术者也许就是你啊……而且上一次,我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去了你的府邸,还见到了那位天女之君呢……”   对于这件事.昌浩也只好在心底里苦笑了。如他认为那是做梦的话,也许会更幸福吧——对所有人来说。   敏次露出了放下心头大石般的放松表情,轻轻地拍了拍昌浩的肩膀。   “真的很抱歉把你叫住。听说今晚也会很冷,你也要小心不要感染风寒哦。”   “谢、谢谢关心。”   昌浩连连点头致谢,目送着转身离去的敏次。   面露笑容地向敏次的背形挥着手的昌浩,在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建筑物的转角位置的时候,马上换上了另一副表情。   他以饱含怒气的面容气势汹汹地环视了一下四周。   过了一会儿,刚才的施术者从上空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单膝着地的施术者把盖着脸面的长布拿开,只见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跟昌浩一模一样的脸。   昌浩大步大步地走了过去,一言不发地抬起了一只脚。   施术者只是面露徽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然后,在昌浩的飞踢即将命中的瞬间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缓缓飘落的白色纸人。   在纸片落地之前,昌浩就一手把它抓住,同时使出狠劲,把它捏成了一团废纸。   “……混蛋……!”   小怪注视着发出低沉呻吟声的昌浩.突然发现有一个白色影子掠过视野的一角。   跟小怪同样发现了那个影子的昌浩也“呜’地呻吟了一声。   原来那是晴明的式。   “哇,好久没见过这东西啰。”   昌浩一脚把幸灾乐祸地说着话的小怪踢飞,然后跳起来抓住了那个白色影子变化而成的纸片。   在依然可以隐约看到黄昏光辉的二条大路正中央,昌浩收到了来自晴明的书信。在这封久违的信上是这么写的:   “原则上你应该随时严守秘密行动的准则。没想到你竟然被一个区区的阴阳生抓住了尾巴,啊啊,这是多么丢丑的事啊。昌浩,爷爷真的很难受,很伤心。我每叹一口气,幸福就会离我远去。幸福你要到哪里去,要到哪里去啊!既然事已至此,你就要好好振作,认真修行了。晴明”   昌浩的肩膀开始颤抖了起来。   小怪则用爪子在自己的脖子附近搔来搔去。   明明为了让敏次消除疑感而用上了跟昌浩一棋一样的式和简易野地槌,可是你也还是那么喜欢拿幺孙来开玩笑啊,晴明。   真是的,都一把年纪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小怪一边想一边耸了耸肩膀。在它的面前,昌浩气得使劲把信纸捏成一团,高高举在头上,喊道:   “那个可恶的老头————!”   ※※※※※   黄昏之中,在覆盖着整片大地的茫茫白雪里,青龙正环抱着双手凛然伫立。   身为神之末席的神将,是不会感觉到寒冷的。   凝视着无限延伸的白银大地,青龙面露杀气地眯细了眼睛。   寒风吹过,落在雪面上的雪片马上扬起一阵白烟。   今年的贵船,积雪特别厚。   在茫然注视白雪的青龙背后,轻飘飘地落下了两个人影。   青龙的肩膀马上抽搐了一下。那并不是敌人,而是同族的十二神将。   太阴和天后任由长发在风中飞舞,把视线集中在青龙的背影上。   缠绕在青龙手臂上的薄绢随风翻飞。鲜明的蓝色头发也被带动着跳跃起来。   “——晴明他,说你多半会在这里。青龙你每到冬天,就会用一种带杀意的眼神注视着雪呀。”   太阴一边光着脚丫踏着雪,一边转到青龙的面前,抬头望着身材高挑的他。   “我呀,真的完全不知道。天后也不知道。为什么青龙你那么厌恶腾蛇呢?”   虽然他几乎夺走了晴明的性命,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但是,晴明自己也已经早就原谅了腾蛇了。   而腾蛇也自愿地接受了封印自己大半部分力量的枷锁。   “那不是已经足够了吗?腾蛇也很痛苦。大家不是也看到了吗?虽然我也不是那么喜欢腾蛇啦。”   本来,十二神将们对身为最强凶将的火将腾蛇也并不抱有特别的亲近感。其中原因也包括腾蛇自身不会向他人走近,更重要的是他那冷酷的眼瞳非常可怕。   但是,在安倍的幺孙昌浩出生之后,那种可怕的光芒却慢慢地变得淡薄起来,现在已经几乎不能看到了。   一切以公正为原则的**、同样身为火将的朱雀、以及和太阴同为风将的白虎,无论是现在和过去都没有改变原有的态度,但是其他的神将都开始逐渐打破跟他之间的隔膜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青龙一个依然不变,还是很明显地对腾蛇抱有忌讳和厌恶的感情。   天后以翻涌着各种感情的眼眸注视着沉默不语的青龙背影。   青龙忽然垂下了眼睑。   “——你们,并不知道。”   体态年幼的太阴怪讶地皱起眉头反问道:   “你说不知道……是指什么?”   青龙注视着一片白茫茫的雪原,眯细了眼睛。   那个如今也依然鲜明地刻印在眼睑底下、刻印在脑海深处的光景。   在无声无息地从天上飞挥而下的“六花”之中。   “宛如一片片鲜红色的花瓣撒落在整片大地上一般的凄惨情景……”   还有在纯白和鲜红这两种颜色的正中央,茫然地仰面躺着的人影。   乌鸦的鸣叫声打破黄昏的寂静,回响在周围。   青龙瞥了一眼那拍打着翅膀飞起的黑影,冷冷地吐出一句话:   “所以,我绝对不会原谅腾蛇。而且,如果还有第二次的话,到了那个时侯——”   太阴畏怯般地屏住了呼吸。   天后则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咬了咬嘴唇。   “到了那个时候——我就杀掉腾蛇。”在凛冽的北风吹拂下,一片白烟从雪地上缓缓升起。   不知何时开始,从覆盖着天空的云层中,“六花”状的雪片,正轻轻地、无声地飘零而下。 黄泉的异风全部章节   当上王就可以了吗?   那么就把那至尊的地位弄到手吧.   不光要统领这整片土地,甚至连天帝都要向我屈服.   那宝座,终将成为我的囊中之物!   抱着人偶的少女,突然将手一丢,人偶被抛了出去,骨碌骨碌地在砂地上打着滚.   少女一边看着,一边蹲下来,用手抱着膝盖.   人偶倒在地上看着少女,脸上的表情很无辜.   少女眯起眼睛,待要伸手,却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缩了回去.几番重复之后,她抱着膝盖低下头去.   虽然春天已经过半,风吹得也不像以前那么寒冷,可还不是可以出来晒太阳的天气.   少女长长的如瀑般在背上倾泻下来的黑发被风吹动,轻轻飘舞着.   ……您怎么了?   少女抬起头,扭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微微眨了眨眼睛.   从宫殿的影子里,走过来一个以前没见过的女官,一双安详而温柔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女官走到少女的身边,弯下身来.   大家都在找您呢.在这儿会着凉的,进里面去吧.   ……可是,母后大人、她忙……   是啊,女官点点头,所以我才过来的啊.好了,公主殿下,快回去吧,冻出感冒就坏了.   女官微笑着,捡起倒在地上的人偶,拍拍上面的砂子,送到少女手中.   少女点点头,牵着女官的手往回走去.   渐渐,有招呼声传来.   “啊,公主殿下,我正想着您怎么不见了呢。”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 _w_ .t _x_t_0 _2._c_o_m   “太好了,赶快告诉皇后娘娘去。”   “娘娘正担心您去哪儿了呢,攸子殿下。”   走廊上跑出来的女官们,一个个都说得很激动。   攸子低下头。   骗人的。   因为母后只顾围着去年刚出生的弟弟转。   父皇和母后都为弟弟的出生而兴高采烈,听说比攸子出生的时候还要高兴。   平时很少能见到的父皇,现在也常常露面了,怀里抱着好容易盼来的儿子,宝贝似的看个不停。   那眼神,和看自己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自己是多余的啊。   “……公主殿下”牵着攸子的手的女官,对着停下脚步的攸子开口轻轻说道,“以后请不要这么沉默了,心里会觉得难受的啊……”   话音里有一种什么温暖的东西,在脑海里温柔地回旋,让人觉得好舒服。   攸子抬起头望向她去,轻轻眨巴着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   女官微微眯起眼睛,回答道:   “我,叫风音。”   “——神啊,暗淤之神啊!”   在被结界围起来的神域中,回响着呼唤这片土地的主人的声音。   覆盖着皑皑白雪的贵船山山腰、神社本宫后面郁郁苍苍的森林中,出现了两个巨大的身影。   有风呼啸而过。   在清冽的神域中,出现了更为清净的神之气息。   “……久违了。”   一个身影在半空中显现,在月光的照射下,雪地上映出了青色的修长而优美的影子。   这便是贵船神社的祭神,住在这贵船山里的高龙神。她最近刚刚告诉过一个人类孩子自己的名字。这名字叫做——“高淤”。   高淤之神眉头微微颦起。   “没想到现在这个世上还会有知道叫我‘暗淤’的人,从天界来到人世这么多年,连我自己都快忘记了……”   她将手插在腰间,收回目光。   “原来是你们俩。难怪会这么叫我。”   青色的月影映照着雪地上的两个身影。一个身影大而颀长,多达数百条的对足蠕动着。另一个高得像座小山一般,八条腿上   覆盖着密密麻麻的刚毛。   “暗淤之神啊。”   “百足,叫我高淤吧,我已经决定用这个名字了。”   大百足龇了龇嘴里的牙。   “……好吧,高淤之神啊,我们坚持了这有限的日子,已经快要不行了。”   “左大人……”   土蜘蛛向前迈出一条前腿,一边附和着。   “凭我们的力量是不能再将黄泉之门守下去了——巫女消失的这五十多年,对人界来说也许算很长时间,可……”   “可对你们来说,却只是一眨眼的的功夫,是吗?我早就没有时间这个概念了。”高淤神眯起一只眼睛应道。   大蜈蚣一边咬着牙一边点点头。   高淤之神柔韧且带些卷曲的乌发长至膝盖,在脖子后面随意束成的一束,富有光泽的白色衣服露出肩膀,领口开得很大,露出   胸前佩戴的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那是高淤神显现龙身时握在手里的龙玉。是她神力的源泉。两手手腕上带着好几只水晶镯   子,赤着的脚上戴着细细的银色链子。   高淤之神此刻显现人身是为了抑制她那强大的神气和灵力。大百足和土蜘蛛虽然力量强大,但是终究比不上具有强大灵力的高   淤,长时间暴露在她的灵力中他们会受不了的。   高淤之神微微一笑。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最近发现的那个有着奇妙灵魂的孩子的身影。   “……百足,你怎么看那个孩子?”   那个将被异邦的妖异封印了的高淤之神成功救出,并且打败了异邦妖异首领穷奇的孩子。   “提起异邦来的穷奇,那也是自太古以来便赫赫有名的大妖怪。你们就算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至少也该听说过它的传闻   吧?”   “——如果对手总是下等的小杂妖……”   “是否真能帮得上我们的忙,那还……”   对于二者**的回答,高淤之神回以耐人捉摸的一笑。   “你们还不知道吗?不过,那也不奇怪。”   高淤之神认识这两个妖怪已久,深知他俩不知道玩笑为何物的个性。   不管怎样都始终把自己的使命放在第一位,顽固执拗的两个家伙。   “可是……”   贵船祭神脸上的笑容突然隐去,清冷的目光里隐约透着严肃。那剔透的眼眸,宛如谷川水色的琉璃。   “连我都感觉到了那剧烈的地动,黄泉之门的开启只是时间问题了吗?”   ——那是在地底深处,或者说阳光所不能穿透的、黑暗的、最深处的地动。   有谁,正在谋划着开启自神话时代起便被封锁上的黄泉之门。   一直缄口不语的土蜘蛛低低地喃喃自语。   “……要是巫女大人还在的话就好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事……”   大百足忙阻拦道:   “快别说了,我们可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这里可是暗淤……不,高淤之神的神域。”   “这种神域却被人玷污了,被人小看了啊。”   居然让异邦的妖异钻了空子,这也是无话可说的事实。   高淤之神自嘲般的低语一声,与大百足和土蜘蛛对视了一下。   “被黄泉溢出的瘴气侵入,完全异化成别的异形的妖物们,最近都已经闯到我贵船神域的山里来了。”   似乎是有什么人故意破坏了保护灵峰的结界,使得那些妖物们得以侵入。   而制服两只妖物的,是人世间拥有最高法力的老练的的阴阳师,以及被视为他继承人的孩子。   ——高淤之神允许其称呼自己为“高淤”的那个孩子。   大百足的牙齿轻轻叩响一声:   “……难道是,和那时候一样的情形?”   五十多年前,他们侍卫的神圣的巫女大人消失时,也曾有黄泉的瘴气肆意喷射出来,将卷入其中的妖怪们变做更为恐怖的妖   异。   土蜘蛛咬着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有人正谋划着打开黄泉之门,引领黑暗中数以万计的兵力,统领地面世界乃至天界。   大百足仰天长叹道:   “可恶,那个年轻人,终究还是不能杀死那家伙吗?”   “年轻人?”   高淤神带着几分惊讶问道。   土蜘蛛回答她说:   “左大人。那个得到巫女信赖并且请求过协助的人类……不,应该说是兼有人与别种血缘的、以人类形象出现的‘化生’。”   “那个没能从魔爪下保护得了巫女,反而让无能为力的我们陷入了绝对困境的年轻人!”   大百足咬着牙,用像是呻吟一般地声音念出那人的名字:   “天狐与人类的儿子——安倍晴明!”   已是早春二月,阳光带来了春日的温暖,一直在寒冬沉睡着的生命们开始渐渐复苏。   那些是从雪地里钻出芽来的款冬的花茎,梅树枝头冒出来的含苞待放的花蕾,连平日忙个不休的人们都注意到了它们鲜艳的萌   动。   “……可是毕竟还是冷啊。”   坐在熊熊燃烧的炭火盆前,昌浩把肩上披着的褂子往上拉了拉,对坐在火盆对面的小怪提议道:   “唉,就这么坐着真浪费时间哪,要不烤点年糕红薯之类的吧?”   小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回答说:   “昌浩啊,你是七老八十还是怎么,拿出点精神来!”   对使劲甩着白色尾巴的小怪,昌浩边在炭火上方搓着手,一边嘀咕着:   “可是……”   回头看去,视线前方的格棂上悬窗开着半扇。以前听晴明说过,如果用炭的时候不把窗户打开好好换气,炭之神灵就会发怒降   罪于人,或者让人不省人事,或者搞不好还有可能直接把人送下黄泉国去。   从格棂上悬窗望出去是一片离天亮还早的夜幕。   “可是,离去阴阳寮的时间还早,躺下接着睡呢又可能起不来,昨天晚上睡觉前偏偏又忘了吃饭,这点小小的愿望(烤年糕红   薯之类)有什么不好嘛。”   可怜巴巴地诉说着的安倍昌浩,过完年按照虚岁已经十四岁了。   虽然长了一岁,但是考虑问题的方式呀理解方式之类也不可能有突然间的变化,一切都是渐渐积累起来的。可是话虽如此,好   歹这也是昌浩出仕的第二个年头了,还这么半吊子行吗?   小怪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一个人思量着,却没有把心里的唠叨说出口来。   长着红色的花一样纹样的额头上挤出几道皱纹,晚霞色的眼睛带着严厉的神色半睁半闭,纯白色的四肢有点像只小狗,像现在   这样端坐在那里,长长的耳朵垂在后面,真的很容易被误以为是只狗呢。   虽说是春天了,天亮的却还很慢。虽然昌浩已经穿好衣,戴好乌纱帽,做好了去阴阳寮之前的准备工作,可是由于早饭还没有   烧好,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做,所以就算围着火盆取取暖,说些没边没际拉拉杂杂的话,也没什么可以责怪的吧。   昌浩茫然地看着火盆中的炭火出了一会儿神,突然抬起头。   同时门被推开,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孔:   “早上好啊,昌浩!早饭快好了,稍等片刻哦!”   一天到晚总是带着灿烂笑容的彰子,过完年就十三岁了。   彰子把门完全打开,提着一个小桶走进来,在昌浩旁边坐下,把小桶搁在一边,搓着手说:   “现在果然还是挺冷的呢。露树大人担心炭不够,所以让我送些过来。”   她提着的那个小桶里果然装满了炭块。   昌浩歪着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让母亲费心了,可是家里的炭也快要用完了吧,看来今天从阴阳寮回来以后得去买点了。”   昌浩一边往火势渐弱的火盆里添炭,一边考虑着。   彰子却对昌浩摇摇头。   “没关系,我去就是了。去集市就能买到呗!”   这话话音未落就遭到了两方的反对。   “不行,那可不行。”   “太重了,你别去,买东西得男的去,你绝对不可以。”   受到小怪和昌浩两个人的反对,彰子嘟起了嘴。   “可是,最近我几乎完全都没有出去过哦。说是太冷万一得了感冒就糟了。虽然冷是冷,可是多穿些不就好了嘛。”   昌浩苦笑了一下。   “是哦,最近流感很厉害的,你出去母亲大人会担心的。”   流感比普通感冒症状严重所以很让人头疼。已经有好多人发着高烧卧床多日了。皇宫内的官吏也有好多得流感的,前几天阴阳   生敏次也生病晕倒了。   值得一提的是,敏次坚持要听当时的那堂课,在烧得通红的脸庞衬托下眼睛显得格外有神,即使咳嗽个不休也不肯离开书桌一   步。同僚、上级看不下去,好不容易说服他回去休息,却在他刚起身要走时扑通倒在了地上。敏次对学业的热情实在是让旁人   自叹不如。   “后宫的女官们说,女御大人们身体也不太好,其中都有出宫养病的。确实是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再出门比较好。”   昌浩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藤壶女御大人快要被立为皇后了,京城里一定会传得沸沸扬扬的,你还是不要出去的比较好啊。”   听到藤壶的名字,彰子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   “哦?……终于封为皇后了啊。”   彰子的低语里颇有感慨的意味。昌浩默默地对她点点头。   彰子是当朝权倾一世的大贵族藤原道长的长女,本来是要以藤壶女御的身份进入后宫的。   可是,她现在却在安倍晴明的宅院里生活着。   后宫的飞香舍里,现在住着藤原道长十二岁的另一个女儿。被称为藤壶女御的她,很快就要被册封为皇后了。她的名字叫做章   子,和彰子几乎同名。是藤原道长和某个女人生下的、彰子的异母姐妹。   听晴明说,彰子和章子都继承了道长母亲的模样,因而两人长得十分相像。而且据说连作为父亲的道长都会有搞混的时候   ,大概一定是像得很厉害吧。   “藤壶女御好像也得感冒了。后宫看样子闹得挺厉害。”   这是从中务省的职人那里听来的话。   彰子颇有些担心的连忙询问:   “不要紧吧?后宫繁文缛节太多,大概要操心的事接连不断吧?不处处小心又不行……”   彰子说到一半停下了。小怪知道她的心思,轻轻摇了摇尾巴。   进入后宫的本来应该是彰子。   她右手的指甲里有常人难以察觉的抽搐一般的伤痕,虽然现在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浅了很多,但还是没有完全消失。   彰子就是因为这伤痕而没能够进宫的。   作为她的替身,章子进入了后宫。或许在彰子看来,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异母姐妹是替自己承担了重任,因而对她感到了歉   疚吧。   “……不过,如果章子不进宫,又没有什么可以依赖的人,也是前途渺茫,所以……”   小怪一边用前腿灵活的挠着耳朵后面一边说。   旁边的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它。   首先开口的是眼睛瞪得大大的昌浩。   “小怪,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别叫我小怪!”   小怪反射性的反驳道。它突然注意到彰子的表情格外地严肃,不禁“咦?”了一声,惊讶地眨巴着眼睛。   彰子向前探着身子,对着一脸惊讶瞪圆了眼睛的小怪询问着:   “那是什么意思啊?小怪,你知道些什么吗?”   “哦?彰子你难道不知道吗?”   “等等,身为魔怪的小怪!为什么彰子叫你‘小怪’你就不反对?”   对于昌浩的插嘴,小怪甩了甩耳朵:   “那是心情问题,昌浩你一叫‘小怪’我就忍不住要反驳,都养成习惯啦!”   “就你那气质,那身形,难道除了小怪以外还有比这更合适的称呼吗?”   “好啦!闭嘴啦,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   把一贯的一套对话对完,小怪将视线重新投向彰子。   “听晴明说,章子的母亲好像在好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她家身份不高,也没有收留她的去处,章子就跟着很少的几个家人还   有一个乳母一起生活。”   彰子和昌浩互相看了一眼。   他俩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些。   “那个乳母也已经老迈,所以章子的未来可能更加孤苦伶仃。道长也真是,也许是因为太忙,去年一整年一次都没去看过   她。所以她也是整天忧心忡忡担心着未来没有着落。”   所以,对于章子来说,进入天皇的后宫反而是件幸事,即使只是作为彰子的替身。至少关于她的未来没有什么可以不安的了。   “当然章子母亲去世后道长也曾想过要把章子接到自己宅院里,可是彰子的弟弟妹妹们出生了。就是道长的第二个妻子——呃   ,名字想不起来了——生了彰子的弟弟妹妹们。所以接回去很麻烦,结果就不了了之,所以关于章子的事情也大概几乎没人知   道吧。”   彰子叹了口起,两手放在膝盖上,看着抱着前腿煞有介事地点着头的小怪。   “是,这样的啊……”   同样年纪的姐妹,境遇怎么却如此地不一样啊。   虽然想说父亲不老实,但是让自己的姐妹对未来感到不安的确是他的不对。作为当朝第一大贵族,这点财力还是应该有的。   对彰子的看法,昌浩不置可否的笑笑。   “……嗯,还是权倾朝野的大臣呢。”0   何止是安置章子的这点财力,只要道长财产的小小一部分,就够安倍全家以后几十年不工作也能衣食无忧了。   阴阳师的收入少得可怜,一家都以此为生的安倍氏也只是能勉强糊口而已。   左大臣家的财力或许远远超过了昌浩的想象。当然昌浩也没刻意去想过。   “对了……”昌浩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着彰子,“按照惯例被立后的女御应该‘宿下’——就是离开后宫所住的宫殿一段时   间。藤壶女御现在好像住在土御门殿。”   “是吗?”   彰子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昌浩对她点点头。   通常,进入后宫的人因为生病或者生孩子需要离开后宫的时候,都是回到自己老家去的。   彰子是在东三条院长大的,现在那里也是藤原道长和妻子伦子,以及孩子们居住、生活的地方。   弟弟妹妹们另当别论,至少母亲肯定一眼就能看出女御大人不是彰子。为了保守那个重大的秘密,道长对彰子的亲生母亲都隐   瞒了真相。   知道秘密的人总是越少越好,所以连昌浩的母亲露树也不清楚内幕。   “不光是你母亲,我母亲也没有被告诉内情呢。”   因为是公公晴明和丈夫吉昌做主的事情,露树应该没有说过什么,不过想必一定会觉得很惊讶吧。   可是昌浩常常会在心里揣测,左大臣家的大小姐入宫前夜,晴明带回来一个也叫做彰子的十二岁少女,并且言行举止完全是上   流贵族家的女儿模样——露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母亲的直觉经常好得惊人。隐瞒她的事情,常常不知在什么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而明明知道却还故作不知状一直是母亲的拿   手好戏。   要是没有这样的胸襟和能耐,她大概也不会嫁到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人间魔境的安倍家来吧。   彰子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对一个人胡思乱想着的昌浩说:   “那么,父亲大人是故意这么安排的喽?”   这么说来,藤壶女御今后也不会跨入东三条殿一步了?   实际上,彰子微微松了口气,虽然已经明白自己是再也不能回家了,可是那里毕竟是自己长大的地方,有自己的很多回忆。章   子虽然是自己的异母姐妹,可是想到别的人以自己的身份回到那座院子里,总是有一点点不情愿。   那个即使见面也不认识、甚至连谁是先出生的也不知道的同龄的姐妹……   “真想见上她一次啊。大概也不太可能了吧?”   对彰子夹杂着叹息声的感慨,昌浩附和着:   “嗯,大概不行吧。”   小怪一边灵巧地用火箸翻着火盆里的炭,一边在旁边插嘴:   “想看看长相的话,求求玄武,让他用他的水镜给你照照。那是玄武的看家本事。看看水镜就行了。”   小怪这么说着,突然眨巴着眼睛把目光投向昌浩。   “啊,对啊!”   “嗯?”   对一脸茫然的彰子,小怪抬起前腿指向昌浩。   “这里不是有阴阳师嘛!虽说还只是个半吊子目前不那么靠得住,至少也算个阴阳师。叫他用远视术让你看看藤壶的样子不就   好了。”   “……喂,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刺耳啊!”   昌浩面无表情的绕过火盆从小怪手上夺过火箸,一手在小怪额头上弹了一指。   无视小怪“疼疼!”的嚷嚷声,昌浩转头对彰子笑着。   “要是想看,等我回来了就让你看好了。虽然只是从缝隙中偷看那样的程度。”   不过要是被人发现了可了不得,怎么说对方也是要成为皇后的人。   昌浩朗声笑着,彰子也兴奋地微笑着对他点点头。   “嗯,等你回来。”   跟父亲母亲以及弟弟妹妹们大概是永远也不能再相见了。可是要是能这样看看他们的身影,也可以不再寂寞了吧。只要知道他   们过得好就好。   “好了——”   昌浩起身往火盆里的炭盖上炭灰,火势一下子变小了。如果完全熄灭了的话下次再生火太麻烦,所以每次都要把火种好好保留   下来。   “该走了,咱们帮忙准备早饭去!”   寒风凌厉。   宫殿的飞檐上,一个身影藏身于夜幕独自伫立着。   紧下方是一片黑暗,稍远的地方却是到处点着篝火,照亮了连接各处宫殿的穿廊。不过火光只能照亮附近的地方,不可能照到   房顶上。   再加上穿着黑色的衣服,一点声音都没有,所以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她。   “…………”   离天亮还早的夜幕中,风音摸着裸露在外面的手腕,突然抬起了头。   时机正好。   风音微微一笑。   瞥了一眼左肩上立着的双头乌鸦,她眯起了眼睛。   ——为了打开那扇门。   低沉并偶而嘶哑的声音在耳畔回响着。   左侧乌鸦的口中,传达来远在西方的宗主的命令。   “……打开,黄泉之门!”   这是养育自己长大的宗主长年来的梦想。而且——   风音咬紧了嘴唇。   只要打开黄泉之门,逝去的灵魂也能得以重回人世。   “只要打开,就一定能!……”   或许是听到了她重重的低语,右边的乌鸦抬起了头,像是安慰她一样,黑色的长喙在风音白皙的脸庞上摩擦着。风音用手指轻   触长喙,又在乌鸦的脖子上轻轻抚摸着,眼神渐渐变得温柔。   “……没事的,嵬,别担心。这一次一定不会失败的。”   已经失败好多次了。就算是为了洗请之前的耻辱,这一次也一定不能失败。   风音把手贴在胸前,像是要握紧衣服接缝下面的东西一样,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黄泉之门的后面,有死者的灵魂在那里。   “……等着我!”   突然,左侧的乌鸦睁开眼睛:   “……开门是为了解放风的。”   风音一惊。   “宗主大人。”   “我们必需的是活祭品。”   风音对乌鸦低沉回响的话语点头表示同意。   要想完全打开黄泉之门,仅靠他们的力量是不够的。   那门被强有力的封印守护着。而要想解开那封印,必须弄到的是——神灵之血。   “统治这片土地的人是神的后裔,而做祭品要用孩子没有被玷污的灵魂。”   听到这话,风音微微有些动摇。   当世的天皇有两个孩子,宗主所指的,大概是长女攸子吧?   “请等等!”   左边的乌鸦冷冷地瞥了一眼风音。风音咽了口唾沫,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开口说道:   “孩子还有别的用处。要祭品的话另有最佳人选。”   “最佳人选?”   “是的。”   风音一脸紧张地接着说下去。   “听说安倍晴明的血管里流淌着异物的血,而那异物是拥有神灵的地位的。”   左边的乌鸦低低地沉吟着。   “这样啊。不过,晴明有十二神将保护着,怎么才能……”   “能做祭品的,不光是晴明!”   左侧的乌鸦一下子眯起了眼睛。   “十二神将也不是不死之身,而且也不是完全没有弱点的。……对了,比如那个火将滕蛇。”   听到这个名字,风音的眼眸里隐约腾起了熊熊的火焰。左侧的乌鸦故意装作没看见,语气纹丝不变地接着说了下去。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那么,风音——”   乌鸦扑腾一声飞上天空,拍打着翅膀飞舞而上。   “为了我们的宏图,更为了你的心愿,在这片土地上打通瘴气之穴吧!”   风音目送着消失在夜空中的乌鸦,用左手紧紧攥住了右胳膊。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风音的目光有些动摇。右手的手腕仿佛还残留着那时候的感觉。   那到底是什么风音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之前从未有过的感情在心里摇摆。   “……真是混乱……”   带着叹息声喃喃一句,风音猛地摇摇头,用冷漠无情的声音低语到:   “——安倍晴明。以及凶将滕蛇!”   她扭曲着脸庞一字一句地吐出:   “等着吧,你们犯下的罪行,一定会让你们知道厉害……!”   藤壶女御二月上旬移居到了土御门殿,在那里等待立后的宜旨。   “可是,我在想……”   昌浩走在去往大内的路上,一脸担心的样子开口道:   “天皇陛下现在住在临时的行宫里,这么说来,藤壶女御被立为中宫皇后之后也要住到行宫了去了?可是现在一条那边的行宫   ,地方可比后宫小得多了。”   “哦,这个呀……”   跟在昌浩旁边的小怪,歪着脖子想了想,白色的尾巴一甩,用后腿直立站了起来。   “我觉得应该是那样吧。章子才13岁,即使被立为皇后也还只是光有个名分而已。立后之后她大概会搬回已经住惯了的飞香舍   ,等到秋后清凉殿完全重建完成后才会见到皇上。虽然也许会去行宫,可是临时行宫比飞香舍狭小得多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天皇已经有了一个皇后——定子。准确的说,章子大概争不过她吧!   昌浩对小怪的话越发诧异了。   “争不过?可是,两个人都是皇后,不是吗?”   “可是,年纪不一样啊。天皇快满20了,定子24岁,彼此脾性都早已熟悉,而且还有了两个孩子。而章子还只是个孩子   ,说得明白些,就是她生下天皇的孩子前都只能算是名义上的皇后。”   “……啊,这样的啊!”   昌浩眨巴了好几下眼睛,好不容易才恍然大悟一般地点头。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小怪都忍不住替他发愁。   虽说晚熟也没什么不好,可是这家伙一直像这样跟彰子一起生活下去能行吗?万一……那就让人操心了。   这个“万一”虽说不知会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可是可以预料到彰子应该会很头疼。   卯时从家里出来,正好在日出的时候,到达了大内。   小怪腾地跳上了昌浩的肩头。   昌浩跟门口相识的护卫打过招呼,穿过大门,眺望着重建中的大内。   “后宫的重建好像大致结束了吧?”   “说是结束了,可是内部装饰什么的还没弄完吧?工匠们也不容易啊,天又冷,时间又紧。总负责的行成大人也是年末的时候   好容易康复重回到岗位上了。”   藤原行成是给昌浩在成人式时戴冠的人。从行成受到诅咒卧床不起直到完全康复,昌浩去看望过他好多次。   昌浩一边跟和自己擦肩而过的其他省厅的职人行礼,一边抽空跟牢牢趴在自己肩上的小怪叽叽咕咕小声说着话。   “皇后娘娘在登华殿住着的时候,行成大人好像经常过去,听他说皇后身边有一个特别聪明的女官。”、   “哦,是说过,是说皇后特别钦佩的那个女官吧?好像叫少纳言之类。”   中宫定子最近带着去年十一月刚出生的敦康亲王一起去了天皇所在的行宫。天皇终于抱上了作为自己继承人的皇子。   “生孩子果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啊……”   “那可不?至少成亲呀昌亲他们出生的时候,吉昌都可高兴了。”   小怪一边看着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一边回答说。昌浩眨巴了一下眼睛,斜眼看着小怪。   “……我出生的时候呢?”   小怪晚霞色的眼睛转向昌浩,面部表情异样的神秘。   对着昌浩眨巴了好几下眼睛之后,小怪才终于开口:   “这个嘛,因为是跟你哥哥他们隔了十多年才生的小儿子,吉昌当然是欢喜到天上去了!”   昌浩明显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刚才担心什么了。   一边用尾巴拍打着昌浩的背,小怪一边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啊,不过,因为难产露树在床上躺了足有一个多月呢。那时侯可真是够呛啊。”   平时遇到什么都能保持镇定的吉昌整天带着黑眼圈为看病、祈祷手忙脚乱,一度形势恶化的时候,甚至颓丧得好像整个世   界都完了一样。   “还挨了晴明一顿呵斥呢,‘你这样下去怎么可以!’之类的。”   “哦?还有这样的事情呢?”   第一次听说到自己的出生史,以后有机会要好好问问母亲。   拐过西院的角落就能看见阴阳寮了。时间还早,看起来几名值班的职人去已经忙开了,在走廊上急匆匆地穿行着。这些人大概   是天文生吧?   “父亲应该在里面吧?”   昌浩的父亲吉昌是天文博士。每个月都有好几天晚上留在阴阳寮观测星象。要是看出天空出现了什么异变,他更是连休息   日也要用上泡在阴阳寮里。   昌浩的身份还是“直丁”,算是阴阳寮什么杂务都要做的小杂役,所以在阴阳寮各个部门都进进出出。比“直丁”稍微地位高   点的“使部”虽然也是杂役,但至少还有编派、有任务的分配,只需要管分摊给自己的那部分事情,所以比起昌浩来稍微显   得像是专职人员一点。   去年秋天例行的任命仪式上,昌浩的职务没有任何变化,今年不知道是不是会有什么变化呢?   要是可以的话还是想当阴阳生啊。可是如果被分配为天文生的话,可以重新补习自己最弱的观星术和制历法,对自己打下坚固   的基础更有利。可是这些也不是自己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人事的分配得看各人的才能与适应性。虽然会稍微听取些个人意见   ,但是要是才能不足的话是无论如何也当不上阴阳生的。在这一方面,凭借自己的努力,弥补才能上不足的藤原敏次很是了不   起。   不管怎么说,将来会怎么样全在自己的奋斗了,首先得认真努力才行。   在规定的地方脱下鞋子,昌浩赤足踩在冰冷的楼梯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眨了眨眼。   “……对了,”   肩膀上趴着的小怪扭过头来。   “我出生的时候,你也在人界吗?”   如果没有主人晴明的召唤,十二神将都是呆在人界之外的异界里。作为晴明护卫的**、天一、玄武他们是怎样的昌浩不太清   楚,至少大半的神将平时是不呆在人界的。   小怪眯起眼睛:   “……与其说是我当时在人界,不如说是被晴明召唤过来的。”   孙子出世了,过来看看吧。晴明几次召唤都被红莲拒绝了。   “那,怎么样?”   小怪皱起眉头,不明白他问话的意思。   “什么怎么样?”   “哎呀,就是……”   一手挠着后脑勺,昌浩一边看着前面一边说:   “你不是经常被爷爷叫过来嘛,所以我想问你我出生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啊……”   “我当时想,长得真像只猴子。红通通皱巴巴的,可算是深刻理解到人家为什么把婴儿叫‘赤子’了。”   这没心没肺的话气得昌浩眼睛发直。   “哦,是吗。”   本来还以为小怪会说“很开心啊,平安生下来太好了”之类的话呢,心怀这样的期待的自己真像个傻瓜。   小怪微微一笑,拍拍昌浩的后脑勺。   “好啦好啦,这种事情别放在心上。该好好工作喽,晴明的孙子。”   “别叫我孙子!”   为了不引人注意,昌浩说出这句口头禅的时候压低了声音。   昌浩出生的时候,那双眼眸第一次望向自己的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小怪沉默着眯缝起眼睛。在心中回答自己。   那时候自己胸口涌起的感情,是无法用这时间的语言所能表达的了的!   “……父皇,他更喜欢敦康是吧?”   一边寂寞地低语,攸子一边用手指轻轻戳着摆在面前的玩偶的脸颊。   “因为,父皇他看上去可高兴了……”   抱着弟弟,和母亲一起高兴着。   连自己不在身边都没有注意到。   “没有那样的事情哦。只是因为小皇子殿下刚刚出生需要照顾,脱不了手。公主是小姐姐,又懂事,所以觉得放心嘛。”   “……真好啊……”   只要还小就会有人关心啊。那么,哭一哭看看吧?   可是攸子虽小,却是知道不能任性的懂事的孩子。知道有些话再寂寞也不该说的。所以,只是默默地忍耐着。   陪在攸子身边的风音微微笑着。   “是不是觉得寂寞啊……不会有人说您任性的。公主殿下想要怎么样呀。”   低着头的攸子回头看着风音。孩子纯真的眼眸里有泪光隐隐闪动。   “……那本来是我的母后的!”   本来是很高兴地盼着弟弟或者妹妹的降临的。也有好多次,开心地对着母亲渐渐隆起的腹部说“快点生出来啊”。   可是,真正生下来之后,母后却像是被弟弟抢走了一样,让攸子寂寞得不行。   连侍女们也是这样。本该照顾自己的侍女们的注意力也被弟弟吸引了过去,现照看自己的只有这新来的女官一个人。   所以攸子让别的侍女们都退下了,只留下风音陪着自己。这也算是种任性吧,可是不会给母亲添麻烦的,应该可以被允许吧。   “……那也是皇子殿下的母后啊。”   风音静静地回答。攸子摇着头,泪水顺着脸颊不住地滑落。   “本来是我的母后,是我一个人的母后!”   喘了一口气之后,攸子终于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什么弟弟,我不需要啊!”   听到这句话的风音,眼眸里露出冷冷的光。   “不需要的,只有弟弟一个吗?”   “后宫里那么多的女御都不需要!会让母后哭的!”   竹三条宫里,母亲寂寞的模样攸子一直看在眼里。   都说父亲拥有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地位,可是那样为什么还让母亲哭泣呢?既然地位最高,最了不起,那就让使母亲哭泣   的人们都消失好了啊。   “有女御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因为公主殿下的父亲,是至高无上的天皇啊。”   对风音的话语,攸子反射性地嚷嚷着:   “那就不要当什么天皇了嘛!”   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攸子带着泪光的眼睛怔怔地看着风音。   风音正静静地微笑着。   “……风音?”   风音的眼睛眯得弯弯的,看着一脸惊讶地唤着自己名字的小公主。   “……风音谨遵您的旨意。”   “啊?”   “拥有皇室血统的公主殿下,您的心愿就由我来帮您实现吧。”   风音猛地直起身,目光投向天皇和中宫定子所住的寝殿。   只用右手暗下结印,口中低低念着咒语。   准备已经完成。剩下的,只是引发法术而已。   “——……”   完成之后,风音转身看着攸子,温柔地笑着。   “公主殿下,我们来玩过家家好不好啊。风音陪您玩。”   刚才还在困惑中的攸子立刻两眼放光点着头:   “嗯!”   一边陪着年幼的公主,风音注意到窗户对面的动静,抬眼瞥过去,从窗户窄窄的缝隙里隐约看到一道黑影飞过。   风音静静地露出一丝笑容。   昌浩迷迷糊糊地躺倒在地上。   咦?   昌浩保持躺着的姿势,只转动眼睛,判断着周围的情况。   很黑。自己身在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四周没有一点光,可奇怪的是自己却能看到很远。感觉眼前仿佛是一块黑色而透明   的琉璃挡在前方。   真奇怪。本来是在家睡觉啊,这是什么地方?   起身看看四周,不远处小怪正背对自己站着。   “啊,小怪!”   昌浩放心了,长出口气向小怪身边走去。   小怪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昌浩。昌浩忍不住停下脚步。   “……小怪?”   小怪盯着昌浩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身,低着头向黑暗深处走去。   “小怪,你要去哪!”   小怪没有回答。   昌浩追了过去,可是小怪却渐渐远去了。怎么追,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见缩短。小怪白色的身影渐渐模糊在黑暗中。   “小怪,小怪,等等我!你要去哪儿啊!”   昌浩跑得上气接不上下气,突然撞到了一座看不见的墙壁上。   “啊,这是什么?”   一座透明的墙矗立在面前,而小怪却在远远的前方继续走着。   昌浩捶打着墙壁,大叫着:   “等等我,小怪,小怪!听着,喂,魔怪,怪物,你听得到的是吧!回头看看我!不要装看不见我啊!”   捶打墙壁的拳头开始好痛,渐渐的麻木得快没有感觉了。   小怪不停地往前走着。昌浩隐约感觉在小怪前方的黑暗中,一个比黑暗更黑的影子伫立着。   “……那是什么?……”   小怪停下脚步缩成了一团。黑色的影子向蜷成一团的小怪伸出手,覆盖在其上。   昌浩的心跳得好快,冷汗不停的渗出,身体变得冰凉冰凉。   “……别离开我……”   黑暗完全吞没了小怪。   昌浩双手抵在墙壁上,拼命地呼喊着:   “别走啊,红莲!——”   睁开眼睛,看到一片漆黑。   “滋滋”,耳边传来煤炭燃烧时微弱的声音,本来在炭上覆盖了炭灰的啊,怎么火势还残留着。   昌浩猛地起身,头发还因为汗水粘在脸颊上。   昌浩烦闷地拨开头发,环顾四周,发现了躺在褥子旁边小猫一样蜷做一团睡着的小怪。   小怪的下巴搁在交叉放着的两条前腿上,脊背随着呼吸上下一动一动的。   昌浩忍不住伸手抱过小怪紧紧搂在怀里。   “哇,怎么啦怎么啦!”   惊醒过来的小怪说话声里还带着睡意。在昌浩怀里扑腾着四腿。   昌浩只顾自己把下巴抵在小怪头上沉默着,像是要把肺里的口气全部吐空一般地长长出了口气。心仍然扑通扑通猛跳个不停   ,冷汗沾湿了的皮肤遇到空气变得冰冷冰冷的。   突然被搅了好梦的小怪带着很不开心的语气抗议着:   “喂喂,你干吗啊,晴明的孙子!”   “……嗯。” 仈_○_電_ 耔_書 _ω_ω_ω_.t x t 0 2. c o m   小怪诧异地眨巴着眼睛。昌浩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严肃而沉重。   小怪停下了挣扎,轻轻地摇了摇尾巴。   扑通扑通地一边用尾巴拍打着褥子,一边等着昌浩冷静下来。   默数呼吸十多下之后,小怪再次开口问道:   “……做什么梦了吗?”   昌浩沉默着点了点头。   是这样啊,小怪拍拍抱着自己的昌浩的胳膊。   阴阳师的梦,往往是有什么含义的。可是……   “也会有只是随便做做的梦啊。究竟是哪一种,只有等到事情发生才知道。”   昌浩“嗯”地点点头。   昌浩用舌头润了润干燥的嘴唇,喃喃说道:   “……小怪,为什么小怪平时要用妖怪的模样现身啊?”   怎么叫都不回头,独自慢慢走向黑暗深处的白色身影,深深地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无力地低着头的身影,像是拒绝着一切的关心一样。   乖乖被昌浩搂在怀里的小怪“嗯”了一声。有些为难似的用前腿挠着脑袋,长耳朵微微摇动,偏着脑袋考虑着。   “……小点的话,比较容易呆在你身边吧。”   “可是像**呀青龙那样,隐身不就好了吗?”   如果隐身,连具有能看到鬼的天赋的人都不能看到他们。所以,其他的十二神将都从来不显现怪物的形象。   小怪摇着长耳朵:   “……如果隐身,就看不到我了吧。”   昌浩眨巴着眼睛。即使看不到,也能够感觉到气息啊。遵照晴明的吩咐,贴身保护自己的**一直都是隐身跟随着自己。这个   昌浩可以感觉得出来。   只要一声呼唤,**便会立刻出现,那么红莲应该也是一样吧?如果小怪可以不用妖怪的样子,一直都是高个子的原身不是更   好吗?这样也不用费时间变身。   “就算看不见,我也会知道你在的啊。”   “可是,还是能看见的好,对吗?”   昌浩又眨巴着眼睛。小怪的话很短,可是却能感觉到那里边藏着很多难以用语言来表达的感情。   到底是为什么,要用这样的外形现身的呢?   这个疑问,像是水中偶尔升起的泡沫一样,常常在自己的心里浮现。   可是,也许这终是不可触动的话题吧?因为不能用语言来表达,所以小怪才拼命用简短的语句来回答自己的吧?   昌浩突然想起,曾经听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尚未出生的时候,红莲——拥有十二神将中最高神力的、张空能将一切   烧尽的地狱业火的灾难之将——曾经想过要夺走安倍晴明的性命。   红莲额上的金冠便是封印的证明。为了抑止红莲可怕的力量,由安倍晴明设下的。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昌浩一直觉得不理解。直到前段时间才知道了其中的理由。   或许红莲也畏惧自己可怕的力量吧,所以不使用自己本来的力量,而以这小妖怪的面目现身。   昌浩低着头,一边挠着小怪的脑袋。   “……嗯,还是能看见的好啊。”   当昌浩能看到鬼的天赋还被晴明封印着的时候,当他不管什么鬼什么妖都看不见的时候,是这个全身雪白的非猫非狗的魔怪   ,从天而降来到他的身边。   红莲采用了异形的形态,使得只有昌浩一个人能够看得到他。   每次回头,小怪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视线而抬起头。轻轻地连助跑都不需要地就能跳到自己的肩头。   即使是扭过脸去的时候,只要自己一声呼唤,便马上回头注视着自己,给自己以回应。   “嗯,能看见的话,就能很容易地找到,叫我的时候也能给你回应啊。”   “是啊。”   昌浩屏住了呼吸。   想起梦中怎么叫小怪也不回头。自己那么拼命地呼喊也无济于事。   “……小怪。”   “嗯?”   小怪用长着爪子的前足,轻轻敲着昌浩的胳膊。   昌浩紧紧闭上眼睛。   那一定,只是普通的梦而已。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胸口这般沉重?   “好些了吗?明天不是还有工作吗?快躺下接着睡吧。”   小怪一边担心地说着,一边抬头看着昌浩。   昌浩用力点点头,抱着小怪的手稍稍松开。   就在这时——   仿佛有一双冰冷的手在自己脊背上向上捋过,最后揪住了自己的后脖梗一般。   “……怎么回事?”   全身只觉汗毛倒竖,心脏也仿佛一下子变得冰冷,跳动的速度却比平时快了一倍。呼吸变得好困难。   小怪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从昌浩的手臂中钻出,推开侧门窜到走廊上。   昌浩只往褂子里套进两只胳膊便追着小怪跑了出去。   小怪正死死抬头盯着天空。   春天虽已过半,半夜天气还很冷,偶尔甚至会飘些小雪。空气刺骨的寒冷。   小怪晚霞色的眼睛凝视着的是北方的天空。顺着小怪的视线,昌浩在云天一角发现了一处如同刻上去的裂痕。   那边可以看得到一颗星星,北方的,莫非是北极星?   裂缝渐渐扩大着,显露出之前被隐藏着的夜空。   全天的星星都是围绕着北极星运转的,而北斗七星作为北极星的守护星,一年四季都能在天幕上看得到。   昌浩突然瞪大了眼睛。   “北极星正在?!……”   ——黯淡下去!   一点一点的,比夜空的深蓝颜色更暗的什么东西慢慢渗出来,北极星的光正渐渐地黯淡下去。   昌浩的心像是被击了一下。   北极星是王权的标志。用在天界象征天帝,在人间则象征统治这个国家的天皇。   北极星发生星蚀,必定是天皇有什么危难的前兆。   “父亲今晚应该是在寮里当值!”   那么现在的阴阳寮一定乱作一团了吧?   突然,晴明房间的方向刮起一阵异风。在昌浩身边刮过时,吹得昌浩披在身上的褂子舞了起来。忍不住用手挡在眼前闭上眼睛   的昌浩,突然感觉到了风里面夹杂着些许神的气息。   那时十二神将的神力刮起来的风。   昌浩和小怪急忙向晴明的房间跑去。   原来睡下的晴明,突然感觉到不详的感应,猛地爬起了身来。   “出什么事了?!……”   只披着一件内褂的晴明来到走廊上看着天空,发现了正要完全遮盖北极星光辉的黑影。   一种冰冷的感觉从脚底升了上来。不是因为天气的寒冷,而是由于从地面溢出的异样的气体。   仿佛有无形的刺扎着自己的肌肤。冰冷沉重而且滑腻的风吹过自己全身。   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晴明不禁咽下一口口水:   “瘴气!……”   虽然现在瘴气还少,很微弱。可是凭直觉晴明能够感觉这不知从哪里升起来的瘴气正在慢慢地扩散、漫延开去。   “**、玄武、太阴!”   隐身着的三位神将在晴明的身后悄无声息地显现。晴明头也不回地直接命令道:   “去找出瘴气的源头——在像以前那样的变异妖物出现之前!”   **玄武的回答还没说出口,太阴的龙卷风便已经升腾了起来。   龙卷风将**玄武的气息卷了进去,太阴抬头看天长啸一声:“走了!”话音未落,身影便被龙旋风包围消失了。安倍宅的一   角升起的旋风就这样升上了天空。   龙旋风刮得晴明一时站立不稳,几乎要摔到走廊外面。这时候,背后另一股熟悉气息的主任伸出胳膊轻松地抓住晴明的后颈把   他拉了回来。   一时屏住了呼吸的晴明,略微咳嗽了几下,回头看看身后,青龙正带着惯常那种不悦的神情双手交叉在胸前站在那里。   “……哦,宵蓝,谢了啊。”   可是还是粗暴了点吧,我好歹也是个老人了,稍微体谅着点、温柔着点嘛。   青龙面无表情地听着晴明滔滔不绝的抱怨,突然把一只眼睛眯成细缝,“切”的砸了砸嘴,消失不见了。   青龙气息小时的同时,昌浩和小怪一起跑了过来。   看着头发也没有扎、褂子随意披在肩上的末孙,晴明的表情有些诧异。   “昌浩啊,至少要把头发扎一下吧。你是不是每次睡觉前都要把发髻解开啊。虽然对睡相不好的人来说这么做是会好受些,可   是每天早上不是很麻烦啊?哎果真是年轻啊。”   听着晴明莫名其妙的感慨,昌浩的声音不由得变得有点大:   “爷爷!现在可不是说这的时候吧?我感觉到了龙旋风里面**和玄武的气息了……”   晴明将头抬向夜空。   “啊,是太阴送他们的,太阴的风虽然有点猛烈,但是比白虎的风速更快。”   风将白虎完成前些日子的指令后便回到异界去了。当然,只要晴明一声招唤,他就会立刻出现在面前。   晴明将手臂抱在胸前,先前无所谓的表情突然消失,眼睛里流露出严肃的神情。   “漫无目的地行动也无济于事。我要等太阴他们的回话。昌浩,你赶快准备准备,进宫去!”   “啊?”   昌浩瞪大了眼睛。站在他脚侧的小怪皱起了眉头。   “晴明?”   这个当代最伟大的大阴阳师低头看着小怪,带着严肃的表情接着说了下去。   “北极星是天帝、天是映照地上形式的镜子。”   而现在,北极星被遮掩了。星蚀没有一点要结束的迹象,北极星的光辉正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   “而与此同时又出现了瘴气之风,真是让人放心不下。很有可能是天皇遇到了什么异变。”   不知道能不能说是幸运,今晚刚好是吉昌当值,作为天文博士的他,一定会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吧。   昌浩点点头。   “明白了,要是有什么异常我会向您报告的!”   昌浩看着脚下。   “走吧,小怪!”   “好!”   视线从天空转到末孙身上,晴明突然皱起了眉头。   “……昌浩。”   “嗯?”   已经转身的昌浩被晴明叫住,昌浩回头看着祖父。   晴明的眼神,严肃得吓人。看得昌浩都有些不舒服,眨了好几下眼睛。   “喂,爷爷?有什么……”   晴明冲话说了一半的昌浩摇了摇手: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心着点啊。”   “……奇怪啊。”   昌浩皱着眉头抬头看着晴明。虽然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可是还是比晴明矮了一点点。不过很快就该赶上晴明了吧。   不过,使用离魂术显出二十多岁时模样的晴明可比现在的晴明高了有两寸。或许是活得久了,身高就渐渐缩水了吧。   胡思乱想着的昌浩,好容易记起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没什么,别放在心上!好了,赶紧去吧!”   受到晴明催促的手势,昌浩带着一脸不解的表情离开了。   目送着往自己房间走去的昌浩,晴明在感觉到小怪气息远去的同时感受到了神气的出现。   即使不用回头也能猜到,青龙正用凝结了的火焰一样的眼神,盯着小怪的背影。   “——宵蓝,怎么了。”   青龙没有回答主人的问话。只是抬头看着天空,目光凌厉地眯起了眼睛。   北极星仍然阴沉着。   和青龙同样抬头看着天空,晴明低低地喃喃着:   “……不知道是谁,完全阻挠了我的占卜。有这样本事的人,在我的一生中,总共才遇到过一个。”   那不是岦斋。   风音称为宗主的那个人。晴明也认识一个叫做宗主的人。而且那个人,就是有着阻挠晴明占卜的能力的,那个晴明所知道的唯一的人。   可是,那个人,应该早就死掉了啊。   听到晴明的话,青龙冷静地开口说道:   “可是,‘宗主’应当已经死了——而且岦斋也死了。”   青龙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只是冷冷地诉说着事实。   虽然点着头,晴明的表情却变得越发严肃。   “……可是啊,宵蓝,我从没能见到‘宗主’的遗骸。而且……”   青龙撇了一眼晴明。晴明带着沉重的语气接着说了下去。   “……你所说的地方,也没有岦斋的亡骸。”   **所听到的岦斋的声音。据**说,乌鸦之口传达出来的声音完全跟岦斋的声音一样。   在听到**的报告之前,晴明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已经死去。   青龙对晴明的话报以沉默。晴明也不介意,接着说了下去。   “确实,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啊。而且那时你也是奄奄一息的,说不定记忆会有混淆呢。”   “没有这种事情!”   青龙毫不犹豫地加以否认。他松开抱着的手臂,浑身散发出的神气凌厉得几乎是要撕碎所有接触到的东西,青色强韧的头发在   脑后束成一束,在风中飘动着,右肩上长长的薄布也轻轻摇摆。   “即使是在死亡的深渊,我也不可能记错!在我失去意识之前,岦斋的亡骸确实就在那里!”   “那难道是谁带走了吗……”   晴明的眼睛里闪着凌厉的光。   岦斋已经死了,晴明知道这一点。   要是他能活下来就好了——晴明当时那样深切的希望过。活下来啊,为了红莲……   可是这个希望没有能够实现。岦斋还是死去了。   “五十年了,不,五十五年了吧?那个时候,北极星也是变得黯淡无光……”   二十多岁的晴明,看到那样的天象,知道有什么危险正在逼近天皇,为了知道怎么化解危机晴明进行了一次占星,根据星星的   指引赶赴了西方……   青龙看着带着苦痛回味着过往的晴明,用冷漠地声音说道:   “——晴明啊,不要忘记了!”   晴明回头看他,青龙接着吐出他的话:   “那时候,我说过,不会有下一次了!那时的决心我至今都没有改变!”   那不是为自己差一点掉入死亡的深渊……   只是当时九死一生的晴明拦住了自己——绝对不可以对滕蛇下手!否则我安倍晴明绝对不会原谅你!   是晴明拦住了自己。晴明的命令——此生认定的唯一的主人,安倍晴明的严令——青龙没有办法不听。   冷风。风里开始夹杂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粘腻的东西——浓度渐渐增加的瘴气。这情景宛如当年一样。   有人正在试图打开黄泉之门——   “滕蛇的手如果再次被鲜血染红,我青龙绝对会杀掉他!——即使你阻止我!”   青龙右肩上的长布翻滚着。察觉到他感情到了爆发的边缘,晴明一句话也没有说。   青龙就这样忽地隐去了身形。这里还有隐形的天一和朱雀守护,所以即使青龙不在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为了将自己身上散发出   的难以抑止的神气与人界隔离,他回到异界去了。   累坏了一样的叹了口气,晴明再次抬头仰望天空。   黯淡的北极星让自己想起了难以愈合的伤痛。而与此同时,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身影。   那个和想要夺走自己性命的女术师风音长相相似的女子。   “……你是否会恨我呢?”   虽然承诺一定会保护她,却因为力量不够而最终未能保护得了的那个女子。   最后见到的她,眼神里流淌着悲伤。   而与这个人的身影重合着,脑海里又浮现出另一个影子。   ——为什么!   声嘶力竭地悲声在耳畔久久回响。   “……我的老友啊!”   直到现在你仍然被不能实现的**所累,彷徨在这片大地上吗?   瘴气逐渐蔓延。   好象不让别人注意到似的、静静地、无声无息地扩散着。   **乘太阴的风势稳当地降落到弥漫着瘴气的京城中央。   玄武迟一步着地,好象有点手忙脚乱,踉踉跄跄地扑通坐了个屁蹲儿。   太阴很无奈地双手叉着腰。   “喂,玄武,你真没用,快跟人家**学学!”   “……这能怪谁?”   “你说什么!?”   太阴还要继续追问下去,却被**无声地制止了。   玄武和太阴霎时屏住了呼吸。**左腕上银镯闪烁着,化为一柄银枪。   在没有月亮的漆黑夜晚,从利刃散发出的微弱光芒清晰可见。这是神气发出的光。   一阵拖拽的摩擦声突然传入了三人的耳中。   太阴举起左手。一阵水流般的波动无声地集结而来,将三人围在中央。   “……太阴。”   **低沉的声音穿透了黑暗。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向太阴问道。   “这是哪儿?”   路宽大概八丈多。周围看不到什么房屋,地面全被枯草覆盖着。   太阴看着那些枯草回答道。   “二条和木辻附近。现在这里瘴气最重……”   太阴还没说完,地面上的枯草燃烧了起来,四周被白烟笼罩。   紧接着,空中传来了一阵强烈的妖气,妖怪们势如破竹地从土中钻了出来。   三人纵身闪开,分散到各处。   “还是晚了一步。”   玄武吃惊的说。它们已不再是原来栖息在周围的妖怪了,黄泉的瘴气将它们都化为了妖异。   巨型山椒鱼般的妖异全身被黑色的黏膜覆盖,不时张开的大嘴散发着黑色的光,看不到里面。   “快躲开!”   太阴的喊声响彻天际。怪物躲过袭来的旋风,朝玄武猛冲过来。玄武敏捷地闪开了。   见自己扑了个空,怪物又把目标锁定浮在空中的太阴。   怪物举起被粘液覆盖的前爪,咆哮声震耳欲聋。   太阴大吃一惊,瞪着刚才躲过一劫的玄武。   “为什么溜那么快啊?”   “……你不是让我躲开吗?”   “别辩解了!”   “……这不是辩解以前的问题的吗?”   见太阴这样孩子气地蛮不讲理,玄武有些茫然地沉下了脸。   怪物矿吼着从地面跃起。覆在表皮上的黑色粘液变成触手向四处延伸。   “呀!千万别过来,别过来啊!”   太阴抱着头尖叫,玄武立刻上前抓住她的衣服带她闪到了一边。   霎时,无数触手伸入地面,四周尘土飞扬。太阴放出风向那些触手展开了攻击。   “我不是让你别过来的吗!”   “可现在已经不是这个问题了……”   玄武还没说完,太阴就狠狠地用眼神让他闭了嘴。她焦急地环视着四周。   “这种时候一般来说都应当由大人保护小孩子吧。**到底赶什么去了!?”   瞬间,两股强大的力量相撞,引起了爆炸。   强大的冲击波扬起了四周的沙尘,太阴立即跳进玄武设下的结界里。   冲击波将妖异掀翻,从旁边刺出的一道白刃掠过妖物的皮肤。但一个突然闪现的身影将**的枪挡了回去。   在这工夫,怪物又钻回了土中。黑影在地下慢慢移动,目标直指结界中的玄武和太阴。   “……好象**没有精力保护我们了。”   玄武的埋怨声被一股新生力量卷起的激流淹没。那怪物见机,再次出现在玄武和太阴面前。怪物黑色的表皮覆盖了整个结界。   太阴的惨叫凝结在了喉中。   **用余光目睹了这一幕,但他无法上前帮助他们。   “……不会让你妨碍我的。”   风音手持蕴藏着剧毒的太刀站在**面前。   在**为太阴等人分神的瞬间,风音抓住机会冲向前去。   **慌忙向后退去的同时,风音念起了缚魔的咒语想要封住**的行动。   只是一瞬间,**被缚魔的法术束缚住,动弹不得。   刚才的爆炸是**用全身灵力抵挡时发出的。   **持枪计算着时机。   风音的刀术相当厉害。就算自己用最拿手的枪术,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毫发无伤。   听说她的刀内有诅咒还有剧毒。青龙和玄武只是挨了一下就动不了了,可见其毒性之凶狠。   “……你已经破解了通往黄泉的瘴穴了吗?”   听到**的话,风音柳眉倒竖。   瘴气突然产生,北极星也被云遮住了。**曾遇到过同样的情况。   风音耸了耸肩,淡淡地笑道。   “不愧是十二神将**啊。但是瘴穴的所在地你应该还不知道吧,因为那可不止一个哦。”   风音的话音刚落,**也着实吃了一惊。   “怎么会。”   “真的。这儿就有一个。”   “要打开黄泉之风吹过的瘴穴得有极大的灵力才行。你……”   风音眼睛里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她挥着太刀向**砍来。   **挡住了太刀的攻势,风音手中的太刀被打飞了。   太刀直直的刺入了土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   眼见风音做出结印的姿势,**大声地喝道。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你难道不要性命了么?!”   听说用这种法术打开一个瘴穴都会消耗很大的体力。而她想凭一人之力打开数个,简直是在拿性命开玩笑。   风音吃惊睁开了眼,她的表情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扭曲。但瞬间她又恢复原状,嘴里低低地念起了咒语。   “风刃,招来。”   从她脚底冒出数个风刃。**招架的瞬间,风音挣脱出来,退后了一步。   风音落地后,重心有点不稳地单膝跪在地上。一个挂在脖子上的红色坠饰露了出来,不停地晃动着。   风音调整好姿势,努力平复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瘴穴还没有完全打开。如果术者身体有什么变化,一定会影响到瘴穴。   “吹出来的黄泉之风将吞没整个地面。我的责任就是在这之前保护瘴穴。”   所以别妨碍我,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瘴气越来越浓。它蔓延着,侵吞了无数的妖怪,使他们变为了邪恶的妖异。   风音扫了一眼立在地上的太刀。   突然,**感觉背后迸出一股强大的神气。   那是太阴的通力。数枚风刃贯穿了怪物的身体。风刃随后发出的激烈波动,将被黄泉瘴气吞噬的妖怪撕得粉碎。   **的披肩被这骤起的狂风掀起。风音脚蹬地压低身体,一把抓住立在地面的太刀,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猛冲。   这时,从背后传来太阴愤怒的叫声。   “不要因为我是小孩子就小看人,绝不会轻饶你!”   她的通力袭向怪物的残骸,连**都被随之而来的波动震慑了。   “太阴!”   玄武慌忙喊了起来。注意到情况不妙的太阴脸色顿时煞白。   “啊,完了!”   “……”   **还未回过神来,刀刃割破空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反射性地用枪招架上去,持枪的手被轻微触动。接着,太阴发出   的龙卷风席卷而来。   “——……”   凄惨的叫声冲击着**的耳膜。   他不经意间回头,眼前只看到一个被击飞的身影,还有一个红色的物体。   连**也惊呆了。一种类似战栗的感情穿过胸口,心里顿时一凉。   那种感觉由枪传递到手上。难道自己无意识的动作伤到她了吗。   脊背一阵发凉。十二神将是不可以伤害人类的。   有个东西落到了地上,落地的击打声传入耳中,是断了皮绳的红勾玉。刚才看到的那个红色东西的真正面目就是这个啊。   **目光飘向别处。风音倒在不远处,用胳膊肘撑着地努力想要站起来。她旁边倒着有毒的太刀,好象没有受伤。枪尖只是擦   到她脖子上戴着的皮绳而已。   **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触犯禁忌。   他拣起勾玉,风音见状赶紧摸了摸脖子。   “啊……”   风音的脸唰一下变得通红。她立即跳了起来,抓起太刀就冲了过来。   “还给我!”   **黄褐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讶。   她几乎是在惨叫着,刚才的冷静早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的她满是破绽。   **带着惊讶躲开风音的太刀后将其击落,他抓住了她的手腕,毫不费力地限制了她的行动。   风音拼命地抵抗着。   “放开我!”   风音挣扎着想要挣脱,只见**静静地把勾玉交到她手里。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一切,风音安静了下来。手里的勾玉凉凉的。然后……   风音睁大了双眼凝视着**。   刚才抓住自己手腕的那温暖的手,似乎在哪儿遇到过。   这种感觉至今还留在右手腕上。   但是,**放开手后,回过神来的风音急忙后退了一步。   “喂,**!既然都捉住了为什么又放开?”   “又不能伤害她,只好这样了”   见玄武一脸冷静地分析着原因,太阴不禁把火都撒在了他身上。   “那样的话只要不伤害到她,把她抓起来不就行了。可为什么现在他在那儿若无其事地整理披风!”   “……不是,**又不是故意的。”   “那到底是什么嘛”   “你问本人好了。那个我就不知道了。”   玄武再没说话,他的目光转向了**和风音。   虽然是隔了一段距离对峙着,但明显风音的体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如果照这样发展,风音迟早会倒下的。即使只是这样站   着,她也消耗了大量体力。她已经到了极限。   她仅凭一人之力,打开了京都的数个瘴穴。   通往黄泉的大门,在太古的时候就被神的封印封住,并由巫女守护着。玄武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他的主任安倍晴明就曾经去   过那个地方。   听说那时一块隐藏在深山谷底的巨大岩石,在那上面至今蕴藏着神力,阻断了人间与异界相连的道路。   风音尽量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开口说道。   “……**,还挺善良的啊。你是在同情敌人吗?”   能听得出来,声音里夹杂着喘气跟疲惫。喉咙里面好象被什么东西阻塞着。她感到了剧烈的头痛,身体似乎也变得越来越   热。   即使这样,风音仍然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盯着**。   与此相对,**眼神很平和,没有很大变化。像没有一丝波纹的水面,他黄褐色的瞳孔异常平静。   他终于张开嘴说道。   “——如果只有你认为对方是敌人的话,怎么办?”   在贵船,**曾亲手救出被怪物吞噬的风音。   晴明说过。在怪物背后一定还有人指使。但认为那幕后黑手是风音同伴的,或许只有我们而已。言下之意,风音知识一颗   棋子,对方根本没有把她当作同伴。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主人可能只把你当做棋子来用。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听着这话,风音半是意外半是吃惊地凝视着敌人。握着勾玉的手在胸前轻轻地颤抖着。   前些日子那只怪物把自己吞了下去。在那只怪物散发的妖气中,分明附着自己所熟悉的宗主的灵力。但风音不想承认,因为在   此之后宗主还夸奖了自己。所以那可能只是一时的错觉而已。肯定是那样的。但如果不是的话——   她脑海中充满了疑问。心里忐忑不安。   “才……才没有那回事呢……”   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了这几个字。好象在拼命忍着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内心,脸都有些扭曲了。   **悲伤地看着她。   ——可怜的女孩。   因为没有其他可信的东西,所以她只能逼自己去相信。   玄武眯着眼睛静观其变,没有去打扰他们。   风音手掌中的东西发出一阵波动。   这股力量波浪慢慢飘出,玄武感觉很熟悉。   “这个是……”   玄武搜索着他的记忆,太阴焦急地跳到**的旁边。   太阴身边骤然卷起了狂风。   “幕后人是谁?不会是岦斋还活着吧?”   被这么一问,风音打了一个激灵。她嘴唇微微蠕动,轻声重复着岦斋这个名字。   之前风音眼神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助,好象快要哭出来似的。而她却在一瞬间恢复了原来的神情。   “岦斋已经死了。着你们应当比谁都清楚吧……”   “说得没错。”   空中突然传来嘶哑的嗓音,引得众人抬起头望向天空。   一个暗夜般漆黑的身影落到了风音的肩膀上。   是双头乌鸦。左边的乌鸦已经张开了嘴。   “干得很好,风音。”   一直紧绷着脸的风音像松了一口气,眼睛也柔和了许多。   “宗主大人……”   “别听他们在那胡说。千万不能被敌人的花言巧语所蒙骗。”   太阴和玄武听着乌鸦那粗哑的嗓音,都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这个声音……”   “的确,这个是……”   只有**保持着镇定,这是他所熟悉的声音。他架器银枪,死死地凝视着刀刃。   “……宗主”   乌鸦嘲弄地笑了。不,应该说是能感觉到乌鸦在嘲笑他/   “已经晚啦,十二神将。”   左边的乌鸦张开那双大黑翅膀,很得意地说道。   “黄泉之风已经笼罩整个京城,诅咒将会把神置于难堪的死地……”   然后,这个国家将会迎来他们新的统治者。   乌鸦扑扇着翅膀飞走了。然后左边乌鸦发出了刺耳的叫声。   可怕的瘴气和惊人的灵气相撞,引起一阵旋风。一股足以推倒岩石的力量,向神将迎面袭来。   太阴的尖叫跟玄武的声音混在了一起。**只得用披风护住二人,根本没有反手的余力。   这时候,风音翻着跟斗,转身离开了。   只在那一瞬间她回头看了一下**。她眯着眼睛咬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余波完全消失后,太阴一下子跪到了地上。   “骗人。”   太阴揪着**的披风,带着颤音说道。   “虽然难以置信,也觉得绝对不会有这种事情,但那肯定是岦斋的声音。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也有可能是岦斋的幽魂附到那只乌鸦上了吧……”   玄武喃喃自语,陷入沉思。   只有左边那只乌鸦说话了。那么,可能本来它只是一只很普通的乌鸦,由于岦斋的怨恨使它变成一个妖怪了。   “但是,附在那只乌鸦上的力量,与岦斋的灵力不一样!”   太阴很清楚岦斋的力量。十二神将也都清楚。   “确实是这样的。那个不是岦斋。”   长得像小孩的玄武点点头,以一种很沉重的,跟外表不太符合的口吻说道。   “所以,不可能。但是,不会真的是吧……”   说完,玄武抬起头看着身材高挑的**。   **沉默着。   他无声地望着乌鸦与风音消失的地方……   昌浩急急忙忙收拾完走出安倍府,朝一条宫里走去。   已经大半夜了,周围一片漆黑。如果看不见的话就糟了,可是昌浩用了夜视术。   真冷,现在可以看清吐出的白气。手指露在外面冰凉,像被什么扎了似的很痛。   四只脚走路的小怪跟昌浩并肩而行,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的情况。   “……没有妖怪的迹象。”   小怪虽然省略了主语,但昌浩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啊,平时这个时间应当有很多小妖在街上啊。”   平安城里住着很多的妖怪。他们白天的时候藏在某个地方,一到晚上就会潜入人类的住宅,像值班似的轮流出现。   但今天晚上感觉好像没有什么异样。   可能是怕瘴气,所以一直隐藏着吧。但即使是这样,一旦被瘴气侵吞,自己就会死去然后会变成其他什么东西。   就像贵船百鬼夜行的下场一样。   那个夜行,好像并不是在市中心被瘴气吞掉的。所以没有对这个地方的妖怪产生影响。   但这次不同。   黄泉之风,从京城的不知道哪个地方吹过来,而且正在向四面八方蔓延。   越来越强,也越来越浓。进入到胸中的瘴气很沉粘粘的。感觉气管被堵塞了似的透不过气。   昌浩屏着气走着,在能看到宫门的地方放慢了脚步。篝火照映着大门。都这个时间了,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出出进进呢,昌浩感   到很好奇。   “怎么回事。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小怪一下子跳到昌浩的肩上。   “吉昌很有才干。如果发现北极星出现阴影而立即上奏的话,现在有动静也不足为怪啊。”   穿过人流不断的大门,昌浩加快脚步向阴阳寮走去。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篝火,火焰照亮了脚底下的路。   昌浩终于到达阴阳寮,但人依然很多。   表情很严峻的官吏们穿梭着。没有一个人抱着书或卷宗说闲话的。   昌浩搜寻着吉昌的身影,这时被带着咳嗽的声音叫住。   昌浩回过头一看,急忙低下了头。   “啊,敏次殿下。”   是阴阳生藤原敏次,他脸有点红。好像不仅仅是因为篝火照着的缘故。   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昌浩,并不时剧烈地咳着。   “影响今天的工作了吧,先回家吧。”   “没有,祖父让我给父亲传个话,所以就过来了。敏次殿下您没事吧?”   敏次殿下咳得那么厉害,是不是患肺病了,昌浩担心地问道。   敏次虽然嗓音有点嘶哑,听起来不是很好听,但很精神地点了点头。   “北极星出现阴影,发生了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回家休息呢。况且今天本来应当我值班。”   昌浩肩上的小怪听了这番话后,又佩服又吃惊。   “……这不仅说明他很敬业而且我觉得更重要的还是品行高尚。”   如果这样倒下长时间卧床不起的话,估计心里也不会好受吧。   小怪半闭着眼,突然想起去年秋天昌浩整整躺了一个月。   敏次背对着昌浩又开始咳嗽了起来,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指了指西厢房。   “吉昌好像在那儿。”   “谢谢您。”   昌浩鞠了一躬道谢,这时敏次看着他突然皱了一下眉头。   “等会。”   敏次张开手。小怪急忙藏了起来,但不是朝小怪这边。   敏次把脸靠近回过头的昌浩。昌浩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嗯?怎么了?”   敏次没有回答,把脸转过去又咳了起来。好像气管被堵住了,看起来很痛苦。   小怪厌烦地弹弹前爪。   “敏次殿下,您真的应当回家休息了。”   但是敏次咳嗽着摇了摇头,尽量平复气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昌浩。   “怎么了?怎么了?”   小怪奇怪地问道。作为当事者的昌浩也莫名其妙。   “那个,到底怎么了?”   最近我也没干什么能让人挑出毛病的事,工作也很认真,也没怎么请假。即使晚上出去也很小心尽量不引人注目。   到底怎么了?   敏次盯着昌浩的脸看了一会,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有失物之相。”   “啊?”   敏次叹了口气,对昌浩继续说。   “就是最近会失去一些东西。所以最好注意点。那先这样,我先走了。”   敏次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昌浩目送他渐渐走远,确定周围没有人后低头沉思。   “……丢的东西?”   “不是,是失去的东西。”   “嗯,掉的,或者是丢的。还是丢的东西比较准确。”   小怪有点咬文嚼字,含糊其辞地答道,昌浩摸了摸后脑勺。   虽然已经有这种迹象,但真的是最近这几天的事吗。   敏次在阴阳生中是出类拔萃的,他既然这样说应到不会错的。   昌浩把手放到胸前。   胸前挂着一个系着纽扣的香袋。这个香袋是昌浩的护身符,可不能把这个给丢了。   除了这个目前好像也没有什么会丢的。可能也会丢官帽或衣服,但无所谓,反正有替换的衣服。   “一定要小心不能把这个丢了。”   昌浩非常同意小怪说的话,拍了拍胸脯保证。   “没事,肯定丢不了,丢不了的。等会去换个更结实的绳。”   皮绳比麻绳好,但家里好像没有皮绳,呆会还是去商店里买一个吧。   看着嘴不停嘟囔的昌浩,小怪苦笑着看着他。这个家伙真的很有意思,心里想什么从脸上一眼就能看出来。   小怪这样想着,用长尾巴拍了拍昌浩的后背。   “我们先去吉昌那里,边走边想嘛。”   “哦,对呀。”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昌浩慌忙朝西厢房走去。   吉昌正一脸凝重看着星象图,突然他觉得眼前晃过一个白色的东西,抬起了头。   “这不是昌浩嘛,怎么了?”   小怪摇着它那白色的尾巴。刚才那个白东西就是这个。   昌浩坐到了吉昌的旁边。   “爷爷让我来看看情况。关于北极星出现阴影这件事,看看这都有什么动静。”   吉昌点了点头。   北极星虽然出现阴影,但并不是完全消失。   “现已经向大臣禀告了。我们在等消息。但是……”   吉昌眼睛里露出一丝担忧。   “感觉周围气氛不太对劲。后宫的女官还有女御都反映身体不舒服。”   昌浩点了点头。   这个自己也感觉到了。空气好像在沉淀。一种很可怕的东西正慢慢从毛孔侵入身体并在体内沉积。   但这也是因为吉昌跟昌浩有灵力所以能感觉到,不至于危及生命。   昌浩这样说道,吉昌点点头。   “对,我也觉得是这样的。所以才觉得奇怪。这次好像是有备而来的。”   “你是说它的目标是宫里的那些女人吗?有点奇怪……”   一直听他们俩谈话的小怪插了一句。小怪忽然惊讶地看了一下阴沉沉的天空。   “……北极星旁边的那些星星,也都看不见了。”   “啊,不会吧?”   昌浩起身揭开帘子看了看外面的天空。   外面乌云密布。只有北面的一个地方有个灰色的裂缝。这个裂缝很长,以北极星为中心延伸开来的,北极星就像是瞳孔似的。   围绕在北极星周围的北斗星被云遮挡看不到了。   小怪应是指星象图上的依靠北极星星光折射的那些小星星。   厢房里的那些官员,很忙碌地埋头工作着。好像也没有人注意到吉昌和昌浩在说什么。本来昌浩不应当在这,一来就意味着出   什么事了,但却没有一个人质问。   小怪跳到栏杆上,眨了眨晚霞般的眼睛。   “……吉昌,你看,不仅是北极星,周围的星星也开始暗了。”   “还真是。”   小怪没回头问昌浩旁边的吉昌。   “北极星周围的那些星星,不是象征天皇的女御跟孩子吗?”   吉昌点了点头,同意小怪的说法。的确是这样。   昌浩眨了眨眼睛。   “……那,就是说……”   “北极星是天地之帝。如果已经危及到天皇跟周围的人的话……”   昌浩说到这儿,吃了一惊。   天皇的妻子皇后以及服侍皇后的宫女们。   小怪回过头,看着吉昌。   “现在在宫里的中宫、女御们怎么办?”   吉昌脸色一变,猛然一转身,慌忙向屋内问道。   “还没接到通知吗?现在宫里那边情况怎么样?”   这时,一个官员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天皇和皇后病倒了……”   攸子突然睁开眼睛。   呼吸困难。   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晃。   揉了揉惺松的眼睛,攸子撑起软绵绵的身体,环视四周。周围好暗。现在几点了呢?   好像离太阳升起还早。至今为止,好像还没有在半夜醒来过。   在被褥上攸子看了一会,注意到不远处人声嘈杂。   竖起耳朵听,好像有好多人在说着什么。   虽然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看起来很生气。   攸子感到一阵不安。   自己一个人在这么黑的屋子有点害怕,外面那么吵,发生了什么事请了吗?   “……想去母后那……”   攸子站了起来,但晃了几下又坐下了。   眼前冒着金花。身体很沉。   攸子快哭了。一个人真害怕。   “快来人啊……”   谁都不在。一个人都没有。大家都到那边凑热闹去了吗?   那边是母后,父皇还有弟弟的房间。大家都去弟弟那儿是吗?   “来人啊,有人吗?”   眼角湿润了。一个人呆着真恐怖,好孤单啊,不想一个人呆着。   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泣不成声,攸子哽咽着低声喊道。   “谁都不在吗?……喂,没人吗?”   寂寞,寂寞。真没想到一个人呆着竟然是这么的痛苦,害怕。   有声音。   攸子抬起了头。   侧门打开了。   “……您刚才叫我了吗?”   从侧门的缝隙中透过一丝亮光。   进来的宫女因为背着光,与影子重叠所以看不清楚。宫女缓缓走到烛台跟前点亮了灯。   橙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屋子。   攸子终于能看到风音的脸了,她拽着风音的衣角,就这样撒着娇。   “去哪了?我刚才叫了好久。”   风音苦笑着回答道。   “真对不起。因为有事所以刚才离开了一会。”   攸子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下去,但突然注意到风音好像呼吸很困难。   风音好像在尽量压制着急促的呼吸。   攸子担心地歪了歪头。   “怎么了,不舒服吗?”   风音愣了一下,但随即笑道。   “没事,可能有点累了吧。不用担心。”   攸子念叨着没事就好,风音点了点头。   攸子长出了一口气,但马上又一脸愁容。   “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儿。”   从侧门能听到一阵喧哗。声音越来越大。   风音看着那边撅了撅嘴。深邃的眼睛黯然无光。   “……天皇陛下和中宫陛下好像病倒了。”   “啊,什么?”   攸子反问道,她还小,不是太明白这么文言的话。   “怎么回事?”   风音为了让她听明白,用通俗的语言说道。   “公主的父皇跟母后病了。”   攸子睁大了眼。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扶着桌子朝侧门那边走去。   对面的那一排屋子都点着灯,照着帘子。被篝火照着像白天一样亮。   宫女们匆忙地在其中来回穿梭。其中有年事已高的贵族。大家表情都很严肃,看起来很恐怖。   攸子慢慢地回屋坐到风音的旁边。   “……母后病了?……”   声音有点沙哑。风音听后点了点头。   “对,卧床不起。所以公主您才会在这……”   风音虽然嘴里说着话,心里却想着别的事。   天皇跟中宫定子病倒了。这好像不是因为黄泉瘴气的缘故。   眼前年幼的公主也会变成这样吗。还有中宫定子生的敦康皇子也会是这样吗?   所有与天皇有血缘关系的人都得死,这是宗主下的诅咒。   这个跟破解黄泉的封印是宗主的两大愿望。   风音有点发抖长长吐了一口气。她心潮澎湃,心情很沉重。咒语的效力在她体内肆虐。   如果瘴穴能完全打开的话,这种痛苦就会消失。如果完全打开的话,就没必要再隐藏瘴穴了。   其实她身体的正是那个为隐藏瘴穴的法术。   风音看着眼前这个紧紧握着双手的女孩。   攸子紧紧咬着嘴唇好像在忍着什么.   风音觉得有点奇怪,凑近一看,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   看着目不转睛的攸子,风音心里交织着诅咒带来的痛苦外还有另一种酸楚。   “…………”   ——为什么,谁都不在?   低低的声音响起,一个恐怖的声音答道。   ——因为都不在人世了。   ——为什么不在了呢?   ——那些家伙从你身边带走了。   所以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所以你一定要变坚强。   为了报复那些家伙。   ——这是谁……?   这是——   风音摸了摸胸前。碰到挂在脖子上的勾玉,冰凉。   “……要我去看看中宫殿下的情况吗?”   风音低头问道,攸子摇了摇头。   攸子回头看风音,眼里含着泪水。   “……因为我身体不好,去那边反而给他们添麻烦。”   心口不一,女孩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风音好像能看透攸子在想什么。   孤单,孤单,孤单。   我自己也很痛苦啊。想去他们身边,想让他们抱抱我。   但不能那样。还是孤单。   眼泪唰唰地从攸子的眼睛里流了出来。眼泪浸湿了单衣。   攸子擦了擦眼角又低下了头。   “我会忍住的。”   ——但,还是很寂寞。   “因为我是母后的孩子啊。”   ——也应当照顾照顾我啊。   “我不能太任性。”   ——想陪在她身边,也过分吗?   看着内心极度挣扎的攸子,风音投以捉摸不透的目光。   “那我先告退了……”   风音温柔地说道,攸子摇了摇头。   “我会在身边的,您休息吧。”   攸子点点头,钻到了被窝里。   攸子在确认风音在自己身边后,盖上被子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呼呼睡着的声音。   风音遵守约定又呆了一会。   从熟睡攸子的眼角滑落一行眼泪。   风音伸出手,给她擦了擦泪水。   自己曾经也像她这样晚上含着泪睡着过。无数个夜晚,常常被刺骨的寒冷跟孤独,还有那眼角冰冷的泪水惊醒。   ——寂寞。   ——为什么没有人来?   ——是谁杀死我的父母?   漫漫长夜,抱着膝盖蜷缩着身体。   风音的肩突然抖了一下。好像有翅膀的扑扇声。   她没出声站了起来从室内出来,朝没有灯的房间走去。   张开手,有个黑影落在了上面。   收着翅膀的黑影,两个脑袋的其中一个轻轻地歪着头。   是右边那只乌鸦。右边那只乌鸦打量风音低声说道。   风音闭着眼睛。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东西在心里翻滚。   突然眼角一热。   “……没事,不用担心。”   哭醒后枕头边这只还在。它担心地歪着头,嘴凑到自己的脸边。   眼前这个小女孩跟以前的自己重合在一块。虽然觉得即使现在感伤也无济于事。   “……不知道安倍晴明注意到了没有。”   风音看了看阴天。   那是瘴穴的位置。而且那有能打开瘴穴的真正的术者。   风音淡淡一笑。   管他呢,察觉到也好没有也罢。这种事情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双头乌鸦靠近风音的肩膀,嘴也靠近她的脸庞。   “快了,宗主的愿望,还有我的仇恨就可以实现了。”   右边的乌鸦凝视着盯着天空看的风音,意味深远地说道。   左边那只乌鸦,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好像在嘲笑右边乌鸦似的,微微张嘴,眯着眼睛。   ——透过这只乌鸦的眼睛。   黑暗中正坐的影子,慢吞吞地歪了歪头。   水滴发出回声,又返了回来。   “……看到了。”   像裂开的呻吟声,回响着可怕的低吼。   黑暗中披着暗色衣服的影子,张开了双手。   “年幼愚蠢痛苦的惨叫通往黄泉的鬼——”   真寂寞,响起一个寂寞的声音。   不知不觉出生,长大的心穿过通往根之国的路,伸向远方。   但瘴穴还没完全打开。   还没完全跟城市连接。   本应聚集在一点的力量现在扩散了。   因为还小。   “……但是”   黑影冷冷地笑了。   如果那样的话就成为障碍了。在瘴穴没有完全打开之前,风音只要彻底隐瞒住就可以。   那是步好棋子。   一心一意,单纯,忠诚,绝对服从命令,而且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水滴飘向别处。   “……看到了吗。不久整个天就属于我了。”   而且会成为王。   统治整个地面。还有整个天界。   还有会解除太古的封印,率领黄泉大军统治整个地上王国。   “趁现在把那些帝王血脉给我斩草除根……”   听到这声号令,黑影周围出现了一个灰白的魔法阵。   魔法阵发出的光衬托出这个身影。   穿着像法衣似的暗色衣服,用同样颜色的布围着脑袋。只能看到眼睛,深深的眼眶里放着令人战栗的光。   眼角周围有很深的皱纹,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挡得严严实实的。   男人抬起了头,举起一双老人的手。   “我将摧毁天帝,弑杀天帝。跟随地帝的人,我要让他们变成邪恶的俘虏——”   昌浩从宫里回来后大概一刻钟,天空开始泛鱼皮肚,天亮了。   吉昌允许他今天可以比平时晚点去,昌浩就多睡了会。   有双手在摇昌浩。   “昌浩,快,该起了。要不进宫会迟到的。”   半睡半醒的昌浩好像听到了彰子在叫他。   昌浩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看了看彰子。   “……哦,好……”   小怪在被子的旁边窝着,闭着眼听到他们俩的对话。   小怪的长耳朵扑扇扑扇晃着。当然彰子进来的时候他是醒着的。   以前彰子进来的时候昌浩会一下子蹦起来不知所措,但现在好像习惯了。也不会那么夸张了。   “啊,哇!”   昌浩以前像抽筋似的声音再也不会传到小怪的耳朵里了。有,也只是偶尔罢了。   小怪半睁着眼看着。彰子看到昌浩已经起身了,点了点头就走出去了。昌浩坐在被子上,低着头,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   小怪耸耸肩膀,站了起来,昌浩好像也感觉到了,脸朝向这边,可怜巴巴的样子。   “……真没出息,还是晴明的孙子呢!”   “烦,要你多嘴!”   小怪摇摇头思索着。   昨天晚上,大半夜,敏次说的“失物之相”如果跟彰子有关,昌浩该怎么办。   所谓“失物之相”,不一定是失去“东西”,也有可能会是人。   也有可能是比昌浩年龄大的人。   晴明也一把年纪了。如果没法预测自己的命运的话,也有可能失去健康等。   不过,实际上晴明看起来这几年都挺精神的。   以前看过手相,生命线在年轻的时候断过一次,以后就很长也很明显。   那个快断的地方,应当就是大概五十多年前的那个时候吧。   没有断真是幸运。   小怪垂着头,看着穿衣服的昌浩。   多亏了昌浩我才能想到这个。一直积压在心理的负担终于轻松点了。   但是,小怪也明白这也就是一时安慰安慰自己,这种感觉永远不会消失的。   “喂,”   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打断了小怪说话。   昌浩跟小怪对看了一眼。   “怎么了?”   “啊,不知道。”   昌浩赶快穿好衣服,出了房间。小怪在后面跟着,昌浩在前边的走道里站住了,所以小怪也急忙站住。   “昌浩?”   “彰子!”   小怪惊讶的疑问被昌浩抽筋似的大叫淹没了。   昌浩蹲下扶着彰子的肩。   “彰子,怎么了,没事吧?”   昌浩关切地问道,彰子睁开眼缓慢地抬起头。额头上都是汗,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啊,不好意思。刚才眼前一片黑。”   彰子一边说着没关系,刚要起身彰子又倒下了。   昌浩抱着彰子,回头看了看小怪。   “小怪。快去叫爷爷。”   “好,明白!”   在小怪叫爷爷这段时间,昌浩扶着彰子想要扶她回房间。但是弄不动,身高跟腕力都不够,都架不起来彰子。   “总之,先扶到我的房间……”   想先把她扶到离自己最近的被子上。   彰子全身无力紧闭双眼,昌浩想架起彰子让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这时突然感觉到旁边出现神气,看了一眼。   “**。”   **单膝跪地张开手,没说话很轻松地抱起彰子。   昌浩呆呆地看着。   “你房间行吗?”   “啊?——”   直直的声音,昌浩的大脑一片空白。   看到询问的眼神,昌浩突然回过神来慌忙四处张望。   “啊,最好是去彰子平常用的房间。但是,如果近点好的话,我房间也行。反正呆会也会搬,现在先去我房间吧。”   **点点头,抱着彰子走进昌浩的房间。   昌浩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又看了眼**的身形,又看了一下自己的手。   “没关系,不跟他比,自己才14岁嘛,不过腕力跟身高确实是缺点啊。”   想对自己说的话有千言万语涌在心里。   昌浩决定不仅要学好阴阳术,也要锻炼身体,增强体质。   这时,小怪带着晴明出现了。晴明看到站在走廊里的孙子,惊讶地皱了皱眉。   “怎么了,彰字殿下怎么了?”   晴明从开着的侧门向昌浩的房间看去,看到彰子躺在那,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旁边的**说道。   “突然就倒下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彰子脸色煞白。   晴明盘坐在旁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发烧。只是好像被诅咒似的。   晴明神色很严峻。   “……不好了。”   昌浩在后面看到祖父吃惊的样子问道。   “爷爷,怎么回事?”   晴明看着小孙子。   “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北极星的阴影已经遮住了周围星星的事吧。”   **跟小怪抬起了头。   “彰字本来应当进宫的。”   晴明看了一眼**,视线又回到昌浩身上。   “什么意思?”   看昌浩一脸不解,晴明向他说明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这个是诅咒。”   昌浩屏住呼吸。昌浩的眼里充满惊愕和战栗。   晴明继续说道。   “所有与天皇有关的人都被下了咒,都会死去。”   顿了一会,晴明一脸严肃。   这个诅咒居然影响到身居结界保护的安倍府邸的彰子,可见有多么强大。   对这个有能力支配此术的术者。   晴明一点头绪都没有。   可能是他吧,虽然认为已经杀死了他,难道那个家伙还活着,等待报复的时机吗?   昌浩的耳边又回响起敏次殿下说的话。   “诅咒,那……彰子不是很危险……”   想到这,巨大的恐怖感延伸到昌浩全身。心怦怦直跳,全身发抖。   晴明注意到昌浩的样子,问道。   “别担心,没有生命危险。”   “爷爷……”   声音有些颤抖,晴明示意昌浩没事,又回过头看了看彰子。   “别小看我安倍晴明。还有,况且只是让彰子进宫,跟天皇没有实质的血缘关系。”   倒是代替她进宫的同父异母的章子也可能会受影响。毕竟是同岁,况且是一个父亲。灵魂的颜色很相似,所以诅咒会对双方产生影响,这也没什么奇怪。   但是,如果完全反击的话,所有一切只会朝向章子。如果那样的话,章子会即刻死去。   握着彰子的手,晴明静静地想着。   “……可能还得受苦,请您原谅。”   直到找到咒术者的藏身之地,打倒他为止。   现在已经有很多人都被下咒了。如果不根除的话,肯定会有人牺牲的。   晴明握着彰子的右手上常人看不到的伤疤。这可能也是招来诅咒的原因之一吧。   这个伤疤永远都无法褪去。这也是她寄住在安倍家的原因之一。   “爷爷,无法转移这个诅咒吗?”   看着自告奋勇的昌浩,晴明只是苦笑着。这个孙子真是到什么时候都爱多管闲事,不考虑自己的能耐。   晴明用手弹了一下昌浩的额头,一脸不高兴。   “只是帮倒忙。自己有能力的话也就算了,如果不行就别干。”   昌浩强压怒火,什么也没说,因为晴明说的是事实。   要想把诅咒转嫁给别人,需要高难度的技术。现在自己只是学习阶段,根本是不可能的。   “好了,你先进宫去吧。宫里还有一大堆杂事等着你干呢。”   “真打击人。”   一直沉默的小怪还是半闭着眼睛说道。   虽然当事人昌浩比小怪的脸色更难看,但默默地鞠躬后转身走了出去。   昌浩虽然心里还是不太放心,但是还是相信晴明。   因为祖父又让人信服的实力跟业绩。   晴明伸手向呆呆目送昌浩背影的小怪。用瘦瘦的手指摸着白色的头。   “……昌浩的脸上出现了失物之相。比昨天晚上更严重,所以你要好好保护他啊。”   小怪点了点头。怪不得昨天晚上昌浩出去的时候晴明用那种眼光看着他,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小怪轻轻地叹了口气。   “阴阳生敏次也说过同样的话。”   “啊,是吗?”   看着晴明睁大了眼睛,小怪咕哝着。   “怎么说好呢,如果是你说的话还行,但敏次那家伙也说了同样的话,总觉得让人很气愤。”   虽然听起来有点蛮不讲理,但却是小怪的真心话。   一直没出声的**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似的眨了眨眼,还是选择了沉默,没张嘴。   小怪摇着白色的尾巴,追昌浩去了。   “那么……”   一直看着小怪拐过走廊看不到影子了,晴明才转向彰子,表情严肃了起来。   昏睡中的彰子的手像冰一样凉。如果这儿没有结界保护的话,估计早已经出现症状了。   “情况不妙是吗?”   一定要驱除死亡的阴影。   “**……”   黄褐色的眼睛转向晴明。他的主人一直看着彰子,耷拉着眼睑。   “你说过风音已经打开瘴穴了是吧。而且说在完全被冲破之时坚守下去是她的责任。”   一向寡言的神将点了点头。对,她没有说诅咒的事。   要打开无数的瘴穴并隐藏,然后施下更强大的诅咒是不可能的。   如果晴明也做同样事情的话,一条命估计是不够的。   晴明又想,而且同时打开无数的瘴穴并把它隐藏起来,也是一件难事。   “……即使是我完全逼退瘴穴也是很难的。”   风音的力量好像比想象中的强。   突然想起在贵船**救过她,让她脱离妖怪之口。   在那样中的瘴气中她居然活了下来。就算拥有很大的灵力,但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呢。   晴明突然想起记忆深处的一个人。这个脸庞与风音重合。   “……是巫女。”   模糊不清的嘟囔消失在远方。   **眯着眼。   晴明脑海里浮现的是五十年前的事吗。   他也记忆犹新。所有十二神将都不会忘记的。   晴明倒在烈火中。鲜血染红了衣服,一动也不能动。腾蛇呆呆地看着晴明。   那双手浸在血中,指甲里嵌着肉。   他口中的惨叫还有瞬间越来越旺的火焰漩涡。   接下来**在玄武的波流壁中。即使是十二神将也没人能忍受得了腾蛇喷出的火焰,并且还能没事。   熊熊烈火之中腾蛇不见了,朱雀抱着晴明,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   后来,听说在雪原发现了腾蛇。   但是,**不在现场。   太裳,天空还有勾阵把奄奄一息的腾蛇跟青龙带了回去。   但是从此三人就不知道去向了。   前几年被烧毁的贵船本宫。   在那个别人是不允许进入的禁地发现了磐座。   高淤之神通常在贵船最深处沉睡者,现在有人搅了她的好梦。   磐座上面现身的高淤俯视向南方延伸的人类的京城,叹了一口气。   “……黄泉的瘴气真烦人。”   被瘴气吸入的妖怪已经变为属于根之国的妖怪了。   还活在黄泉的鬼把攻入人界当作宿愿。对,从远在太古,神代时期道反大神把这条路封上以后开始。   “高淤之神啊。”   磐座身后出现了两个妖怪。   高淤感觉到他们的气息,但没有回头继续看平安城。   “要侵犯这个高淤的地盘,还真恐怖耶。”   话里有一丝嘲讽。   背后的大百足开始伸出数百对的脚。   “高淤之神啊,跟那个时候一样。”   “左殿下,掌控人类的心,可以打开瘴穴的咒语。”   高淤看了一下大百足跟大蜘蛛。   她用手托住下巴,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眼睛里有一种杀气。   “……哦,所有指引都跟以前一样啊。”   “恐怕是……”   说完,大蜘蛛咬了咬牙。   “黄泉路之门的封印,在这五十年来已经削弱得差不多了。”   “现在没有巫女,守护封印也很有限。”   “原来如此。”   高淤微笑着点了点头。   “所以要借助安倍睛明的力量是吗?但是守护妖门啊。”   高淤靠近大百足。她全身散发的神气成为白光渐渐上浮。   “说到天狐的血脉,始终是人的孩子。安倍睛明老了,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强大的力量了。”   高淤眨了一下眼睛。神不会像人类那样有同情心。   “如果封印被解开的话,他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   而且那个孩子也一样。   那个孩子拥有跟安倍睛明一样强大的力量。高淤一眼就能看穿这个不平常的力量。但是那个孩子还不具备可以承受这个力量的心理素质。   实使出藏在自己体内的能量灭亡呢,还是抑制自己的力量生存呢。   反正那个孩子处境不妙。   但是高淤觉得那个孩子很有意思。天真烂漫,很纯净。   那个孩子并不否认自己脚下的阴影,虽然知道人心险恶但还是相信光明的未来。   心也不会扭曲。   “如果说有一线希望的话就是那个孩子吧。你们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才向那个孩子连连发出警告的吧。”   大百足跟大蜘蛛没有回答。   沉默就是承认了。   高淤在喉咙里冷笑道。   “还得是你那。巫女殿下您周围即使有这么认真的守护妖,还是不得一丝清闲啊。”   可能是受到伤害了,大百足咬得牙咯咯作响发着牢骚。高淤轻轻耸耸肩,又回头去看平安城。   “……如果这样什么也不做的话,又会重演那一幕吗?”   地点不在京城,而是在西方吧。   高淤双眸散发锐利的光芒。   “那怎么办啊,人类的孩子啊。”   在阴阳寮的昌浩,不顾周围的喧哗,默默的做着事。   白天的工作干完了。晴明让他出去看看土御门殿外面宫女的情况。   虽然说探探情况,但也只是从土御门殿外看而已。瘴气有多严重,宫女面貌如何是根本看不到的。   现在的天皇,还有女御,中宫都莫名其妙地病倒了。服侍他们的宫女也都说身体不舒服,有的严重到卧床不起。   那些卧床不起的是因为对瘴气比较敏感,属于敏感体质。宫里有很多妖怪。好像有时候她们也能看到那些妖怪。   昌浩给值班的吉昌拿了点替换的衣服,没有休息没日没夜工作的父亲脸色更差了。   “父亲大人,您不要紧吧?”   “等着工作完了,就休息。但是大家都这么忙,我也不好休息对吧?”   吉昌叹了口气接过昌浩带过来的包袱。   在昌浩脚底蹲着的小怪后脚撑地直立,蛮像那么回事地叉着腰。   “真不敢相信你是晴明的儿子,真认真。不愧是若菜的血脉啊,吉昌。”   吉昌听完小怪的话只是苦笑着。   “是流着母亲的血吗。父亲跟腾蛇口中的母亲形象完全不一样,我脑子里对母亲的记忆还是很模糊……”   “嗯,你那时候还小嘛。吉平可能有点印象。”   一直听他们俩谈话的昌浩突然睁大了眼睛。   “等会,父亲,奶奶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啊?”   昌浩没见过祖母。那时候自己还没出生,这也难怪,但父亲也不知道就有点奇怪了。   吉昌歪着头。   “哦,没跟你说过啊。我三岁的时候得病去世的。所以我还有哥哥是由十二神将的天一跟天后殿下养大的。”   “啊!?”   真令人震惊。   昌浩回头看小怪,他也点了点头。   “他们很会照顾人。晴明那时候还是阴阳师也没有能力雇佣人。虽然有做阴阳师的天赋,仕途一帆风顺,但因此也没有时间照顾孩子们。而且……”   小怪晚霞般的瞳孔有点飘忽不定。顺着那熟悉记忆,心中充满了温馨跟感伤。   “……若菜去世之后晴明有一阵一蹶不振,也没心思照顾孩子。”   为了不想睹物思人,埋头工作拼命地学习。   “爷爷以前也有这么一段故事啊,真是不敢相信。”   昌浩叉着手。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像狐狸的脸,还想象了一下他用离魂术让自己年轻的样子。   啊,不行了,昌浩的想象力到极限了。   “……跟我了解的爷爷完全对不上号!”   小怪伸着前爪,拍了拍昌浩的腰。   “不用那么想。我见他那样,也有点别扭。”   昌浩忽然感到很欣慰,抱起了小怪。小怪嗖一下跳到昌浩的肩上。   “晴明还是以自我为中心,天下无敌的样子最酷。如果不这样的话,十二神将追随他就没有意义了。”   “这就是理由吗?”   看着吉昌吃惊的脸,小怪笑了。   “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   “小怪,我还是觉得……”   “啊?”   出门后的昌浩,朝土御门殿走去。   小怪在昌浩肩膀上,这条大道人来人往,人多最适合跟小怪说话了。   “十二神将效忠爷爷的最大的理由如果是天下无敌的话,具体到底是什么?”   “这不是最好的理由吗。昌浩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呢?”   “嗯……”   昌浩挠挠头,一脸困惑。   “我觉得应当还有更好的理由吧。好歹是我爷爷,被人称作是绝代阴阳师。而且红莲也是十二神将之一,也是神吧?”   “哦。”   “如果连神都佩服的话,我觉得一定有相应的什么理由吧。”   “刚才那个不算理由吗?”   很有自信,不屈服于任何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不迷失自我。   这就是所谓的坚强之心。   小怪斜眼看了看昌浩,白尾巴拍了拍他的后背,眼神很柔和。   “十二神将的主人必须有稳定军心的能力。如果晴明多变的话这种信赖关系也不会存在。”   正是因为晴明拥有一颗恒定的,永远不会变的心,十二神将才一直尊他为主人,听从他的命令,绝无二心地效忠于他。   “你也有这种品质。所以车之辅才会听从你。”   昌浩想起经常在一条桥下睡觉,有时候自由散步的妖车,点了点头。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t x t 0 2. c o m   “所以,最重要的是心灵。”   “哦,原来是这样”   仰头看着阴天,昌浩长出了一口气。   看不到蔚蓝的天空是因为黄泉瘴气充斥着整个京城,投下阴影的缘故。   瘴气还没到直接影响人们的程度。但已经感觉不到平时妖怪的气息了。   听说昨天晚上**跟风音对峙。   风音带领被黄泉瘴气侵入的妖怪攻击他们。   应当有变成鬼怪的妖。他们到底在哪?   昌浩盯着路表面,看着。   那鬼怪一定在地下潜伏着。说不定现在正要袭击地面上的人类呢。   “……喂,看到了。那就是土御门殿。”   小怪用手指了指。   昌浩抬起头,看到了围在比东三条殿还大的官邸周围的泥墙屏风。   “啊,进不去,那该怎么办?”   贵族府的结构大致上是相同的。一边想着东三条的结构,一边猜测女御们屋子的方位。   小怪站在昌浩肩上。前爪伸向泥墙窥视里面。   昌浩有点慌。   “喂,小怪,被发现了怎么办?”   “唉,昌浩啊……”   小怪一边看昌浩,有点失望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彰子别人是看不到我的。那些宫女怎么会看到我啊?”   “哦,对,忘了。”   昌浩说那你就看吧。   “我在这等你,小怪你进去看看女御们的情况。比起用法术分析直接看比较一目了然吧。”   这个观点出乎小怪的意料,楞了一下。   “……是这样吗?”   “对啊,快去,快去,我在这等你。”   昌浩用力抓住小怪的脖子从下扔过去。目送小怪在空中划了条弧线消失在泥墙那边,昌浩靠着墙望着天空。   ——会失去某些东西。   晴明也跟敏次一样,说过同样的话。   今天朝见的时候敏次都快晕倒了还在看星象图。昌浩工作的时候还在想敏次应该没事吧,不过后来听说过了一会儿敏次晕倒被送回家了。   小怪说虽然认真是件好事,但是不应当逞强,这次总算是亲身体验明白了。过几天去看看他吧。   想到这,昌浩不禁笑了起来。   恐怕去看探病,也会被敏次指责说“你有时间来这儿还不如好好学习,工作呢。你的表现关系到晴明、吉昌、成亲殿下、昌亲殿下的评价啊。”   “失物之相啊。这种东西只看一眼是看不出来的。”   我的目标是阴阳师。所以昌浩如果想要实现这个愿望就得先成为阴阳生,正式学习阴阳术。   那应当怎么做才能成为阴阳师呢?首先得成为阴阳博士的实习生,然后还需要上面的评定,推荐等吧。   如果推荐的话,可以借借父亲、伯父还有绝代阴阳师的名声,虽然不太想这样做吧。或者从零开始,让行成来举荐。   “未来的路很长,前途还很光明,所以要加油。”   昌浩眨眨眼,嗯,可以看到未来。   正想着,不知道怎么搞的小怪四脚朝天落了下来,但很敏捷地保护住了头。   晚霞般通红的瞳孔看着昌浩。   “……看什么看?”   好像以前也说过这话惹得人不高兴。   昌浩忽然想取笑取消他,肯定很有意思。   “哇,我说呢怎么看都像你小怪。怎么会掉下来呢,够笨的啊。”   小怪翻身而起盘坐在那儿,斜眼看着昌浩。   “我明白了。看你在那不说话,原来心里在损我呢啊。”   “哈哈哈……”   小怪看着笑着打马虎眼的昌浩,一下子背过脸去,摇了摇尾巴。   浩抓着小怪的白脖子,从上往下边看边笑。   “因为你身体看着很轻巧嘛,但是居然从上面那样摔下来,谁看了也会那样想的。”   昌浩突然想起最先认识小怪的时候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事了。   那时候正好赶上加冠,樱花开放前吧,那一年的樱花开得有点晚。   把小怪架到肩上,昌浩开始巡视土御门殿。   足迹编织着简单的结界。以前在行成府也走过这种步伐。   边走边听小怪的报告。   “女御有没有像彰子一样身体不适起不来的?”   还有周围那些宫女们。   因为女人身体比男人弱所以更容易受影响。宫里宫女们的症状就是因为这个。   天皇有五个女御还有刚出生的皇子。如果天皇跟皇后身体出现异常的话,那诅咒对于更弱小的孩子会产生更大的作用。   昌浩这样说着,小怪也表示同意。   “宫女们也都谈论过左大臣有令让晴明进宫。”   “爷爷?”   “是啊,说是为了驱走天皇跟中宫的病魔。比起中宫,道长在感情上还是偏重这边的女御,虽然不应当这样吧。”   首先应当是天皇,中宫现在跟天皇一起在内里。   “现在公主和皇子也在内里。反正晴明也想先极力挽救孩子们。所以这不正好嘛。”   所以你被派到这边来了。   听到这,一直点头的昌浩突然说道。   “啊,对了,小怪,那个女御……”   小怪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似的半睁着眼。晚霞般的瞳孔,看着半空。看了一会,小怪慢吞吞地看着昌浩说道。   “……在这世界上会有相同的两张脸吗?”   “什么?”   昌浩反问道。小怪仰天而望。   “说简单点,虽然是一个父亲,有相象之处但是没想到竟然会那么象。”   昌浩听着小怪颇为感慨的话,眨巴眨巴眼睛,诚惶诚恐地问道。   “你是说彰子跟章子?”   小怪点了点头。   “确实是那样的,都分辨不出来。”   “……那么像吗?”   虽然同为道长的女儿但是两个人从来没见过面。虽然章子知道正室有个女儿叫彰子,但彰子却完全不知有个同岁的姐妹。如果不是因为替自己进宫这件事,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   小怪巡视完土御门殿看到在寝殿的章子,她的样子真让人心酸。小怪隐身来到她枕头旁边。   她周围有几个受瘴气影响不是很重的宫女,谁也没有注意到小怪。   如果这是彰子的话,肯定会注意到小怪而且会有所反应,但章子好像两手无力,小怪在她脸上挥挥手,又朝她摇尾巴,蹦来蹦去,可她都毫无知觉。   “唉,真是,即使表演翻跟斗,完全没反应,真是没劲。”   听着小怪在那滔滔不绝地说着,昌浩皱眉。   “小怪,别耍杂技了。”   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昌浩摸了摸额头。   如果是彰子的话一定会欣喜若狂地拍手大叫,可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吧。   小怪又看了一下章子的病状,这次很认真地答道。   “跟彰子的情况一样。因为感觉不到灵气所以没有彰子那么严重。”   土御门殿也弥漫着黄泉的瘴气。越来越浓,而且越来越强。   “即使设下结界,也只是应急而已。如果要真正驱咒的话,对象又太多了,应付不过来啊。”   昌浩点点头,看了看围在府周围的泥墙。可以看到房屋的墙角。   “只有动真格的了。”   这样才能消除诅咒。   昌浩紧握手掌。   昌浩没有瞻仰过天皇的尊颜,以后估计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吧。中宫也是。他们一生都生活在昌浩触摸不到的地方,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其他的女御们也是这样。跟昌浩一点瓜葛都没有。   但现在唯一让昌浩感觉不做点什么不行的最大理由就是在自己面前倒下的彰子。她正在受苦,她正受到诅咒。   昌浩没有高估自己。自己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及晴明、吉昌。昌浩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从自己至今为止经历过的一些事情中,也深有体会。   昌浩拍拍小怪的后背,抚摩着它白色的毛。很暖和摸着也很舒服。   “要救彰子的话,必须摧毁诅咒!”   “是啊。”   小怪应了一声,叹了口气,嘴角一丝苦笑。天下第一大事在昌浩看来也只是这个。   是本人没有领悟参透到呢。还是彰子对他如此重要,已经深深扎根在他心里了呢。   感情会让人产生力量。   完成足迹的结界后,昌浩一转身朝安倍府走去。   现在什么时辰了。   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是未时半,那现在差不多该酉时了吧。   离天黑还早。到酉时的话天就会渐渐变黑。   这个时候应当能看到那些妖怪。   黄泉的瘴气现在正在蔓延。像针扎般的气息渐渐袭来。   妖怪已经从京城消失。如果是真的话,现在那些小妖又开始活跃了吧,虽然对那些有灵力看到它们的人来说,它们有些让人烦。   在昌浩肩上的小怪看了一眼周围,忽然想器什么似的,盯着昌浩的脸看。   “我觉得……”   “什么?”   “虽然没小妖感觉清静了不少,但是没它们还真就少了很多乐趣,是吧?晴明的孙子。”   昌浩没说话,把小怪从肩上放了下来。   安倍晴明收到由左大臣带来的进宫见驾的旨意,没有带随,从只身一人向皇宫一条院走去.   虽说是没有一名随从,但实际上还是有带着**,玄武,太阴在一旁保护晴明的安全,只不过是他们都刻意隐身,一般人看不见而已.   低头跟随在带路女官身后,走在通往日间寝宫路上的晴明,注意到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的后脑.   那是像箭一样的锐利的视线,充满着杀气.   ------女官大人.   晴明抢步走到女官的面前,说道.   女官一幅怪罪的眼神看向晴明.   虽说在这个国家被称为天下第一的阴阳师,但是仍旧是个不被允许登殿成为殿上人的这个下等贵族---晴明到底在想什么呢.   晴明大人,事关重大,所以陛下才不顾嫌疑以天皇之威严破格让你进攻见驾,对此您还有什么不满吗?   这一次女官大人不单单用眼神了,连说话的语气都似乎有着责难晴明的意思.   久经打场面的晴明,听到这样的发难,面沉似水,没有一丝的怒气,以相同的语气回答着.   正因为是让我马上晋见,不知何事所以才会有些迟疑犹豫.希望女官大人能够把我的意思传达给天皇和中宫殿下.   女官听完晴明的答复,自己的不满实在是隐藏不下去了,惨白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扭身,飞快向前走去.   晴明不由得精神一振,目光穿过天皇寝殿南侧的竹帘,仔细辨认着紧紧盯着自己的那个身影.   那个人的身高大约只到晴明的腰部.透过竹帘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只能看到的模糊的身影.   晴明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仔仔细细的辨认着面前的那个身影.而此人却转过了身去,啪嗒啪嗒的向着厢房走去,推开角门来到了走廊,一溜烟的向着偏殿跑去.   那是一个小女孩的身影.跑动着的样子有些蹒跚,淡色的衣角随风上下翻飞.   那不是......   看样子这个女孩大约在五岁上下.   晴明想起来了.眼前的孩子是天皇和中宫的第一个孩子,攸子内亲王殿下.   内亲王殿下,在风中裸着双脚在冷冰冰的走廊中跑着.似乎一开始就打算朝着偏殿的方向跑去.   晴明默默的在攸子的后面追着.走廊冰冷的地面似乎要刺穿内亲王殿下赤着的双脚.虽说现在已经春天了,但是天气还是很冷.   踉踉跄跄跑着的攸子殿下,紧紧抱住了做在偏殿的某个人,似乎能够躲进这个人的怀抱中一样,扭头向晴明看过去.   透过衣服的阴影盯着晴明看的女孩子,眼睛出奇的黑暗无光.环绕她小小身躯周围的空气,另人感到沉重的压抑.   晴明感到背上传来冷飒飒的感觉.   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感到一阵阵的紧张.一直处于隐身状态的神将们也显出自己的身形,分列在晴明的两边.   ......那个人,是谁?   那是蒙天皇陛下和中宫殿下召见的,阴阳师.   回答攸子殿下问题的声音,冷冰冰的,干巴巴的.   一身女官打扮的风音,用手温柔的抚摩着攸子殿下的脊背,笑意嫣然的回答着.   晴明大人,想必我应该向你说声好久不见了吧.   风音说着话,视线落到了在晴明身边的**身上.承受着如此眼光的**,黄褐色的眼眸静静的燃烧着战意.   **说过的话,一直都像一根小小的刺,扎在风音的胸口.   ----在你身后操纵你的那个人,只不过是把你当成一个利用完就会丢掉的棋子.   风音一直对自己说,坚信着----肯定不是这样的,肯定不是.   宗主可是自己的恩人呀.自己失去了父母,孤身一人,是宗主将自己养育长大的.   所以,自己就是宗主利用的力量,用来为宗主报仇的力量.   就是这样的.自己在自己的心中反复的说着.可是,为什么那个另人厌恶的神将所说的话,就像一根刺一样,怎么也消除不掉呢.   风音猛地把自己的手握紧了,视线再次回到了晴明身上.   安杯晴明......,不知到你最后能不能救出天皇中宫和众多的女御呢.   这是像冰一样另人心寒的声音.攸子惊讶的看着不同往日的风音.   从风音的身体里面开始散发出来无法抑制的灵气.那是之前一直隐忍未发的将要释放了的巨大的灵气.   太阴和玄武屏气凝神地注释着这一切.   现在只有风音一个人.之前化作黑牙的怪物并没有出现.太阴他们是不可以伤害人类的,但是如果是晴明的话......   可是,在风音的身旁是攸字殿下.虽然她本人还没有什么觉悟,但是确实是风音手里的人质.如果晴明和太阴他们轻举妄动的话,不知道风音会耍什么手段.   注意到了怒火漫天的太阴他们,风音微微的偏了偏头.   啊啊,你们似乎动不了吧.如果不这样的话......   风音的视线又落到了攸子殿下的身上.   可恶......!   太阴窝火的咬紧牙关.似乎要把地面踏出个洞来.   ......怎么搞的,怎么会这样,那个女人的头发怎么这么长,竟然都到这了!   已经气愤地要发狂的太阴,乱发脾气大声叫嚷着.与此相反,玄武却很冷静的回答道.   那个头发应该是假发吧.风音那个家伙的头发应该只到腰部而已.   这种事情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玄武,你给我闭嘴好了!   听着太阴和玄武的谈话,风音笑眯眯的在一旁乐津津的看着.这下子截到了太阴的痛处.   风音!你试试敢动一下这个皇族之女,我们可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这里,风音的眼眸闪着冰冷的光芒.自己的手漫漫的移到了攸子的脖子,之后冷冷的开口说道.   ......不放过我?你打算怎么做呢?   风音如同黑夜一样的眼眸里,闪烁着冷冷的怒火.   你们这些神将,不是不能伤害人类,......更不能杀死人类的吗?   ......唔,那个......!   此时玄武上前,将张口结舌的太阴拉了下来.   太阴,闭嘴.你冲动的话,事情就难办了.   你说什么?!   太阴愤愤的刚要再次出来,晴明挥了挥手,太阴默默的又闭上了嘴.   晴明向前走了一步.   在你身后主使的那个人,他是谁?   风音的肩膀微微的抖动了一下.   傍晚中的偏殿,暴露在夜风中,出奇的寒冷.风音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板下面,就是流淌着清澈的水池.水面上寒风吹起的涟漪,单单如此,就已经让人感觉到了寒冷.   晴明已经注意到了,隐藏在风音衣服后面的攸子殿下的脸色已经发青了.所以如果不赶快的话......   晴明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量着攸子殿下的状况,一边用隐藏在袖口里的手向**打着手势.   一看到晴明的手势,**就开始默默的算着自己的呼吸,准备出击.   如果不把攸子殿下抢回来的话,晴明他们就没法行动.   我的主人也想和**你们这些家伙打招呼,虽然原本并不想这么做的.   就在这个瞬间,风音的全身升腾起蓝色的火焰.   这种将周围的空气都刺啦刺啦摇动的火焰,是怒气的波动.   晴明毫不在乎,又往前踏了一步.   这个声音,应该是那个男人的......笠斋.   微微的眯着眼睛,晴明暗自在怀中结着刀印.   ----我的老朋友啊.   一霎那.   风音狂怒的叫喊着.   你......   包裹在风音身体的女官服饰上下翻飞着.而风音和攸子的身影消失在了衣服的阴影中.   **和太阴跑进了走廊.太阴操纵的风将衣服吹得翻动不已.**的黑色神布也随风飞向空中,手里那着自己的那把银枪.   走廊上飘落下来一些黑色的长长的东西,落在泛着涟漪的水面上,发出轻微的声音.水面波动着水纹向周围犷散着,原来是风音头上的那个假发.   艳丽的女官服饰也挂在了走廊的栏杆上飘动着.   **手中的长枪的枪头一动不动的指着风音的眉心.   脱下了沉重的官服一身轻松的风音,看着眼前的枪尖,笑了.   ......**,把你的枪放下吧.   双眼紧闭无力的倒在风音怀里的攸子的脖子上,架着的正是那把充满着诅咒的妖刀.   如果想救这个孩子的命的话,就把枪放下.风神将,你也一样!   一直藏在**长布阴影中的太阴,不甘心的咬着嘴唇,从走廊的半空中降了下来,退到了晴明的身旁.   **一动不动的举着银枪很久一段时间,但最后还是将枪尖收回到了自己的左手腕里,变回成了一个隐隐发光的手镯.   **想前动了下身体,风音不自觉的吸了口凉气.自己似乎比想象的要紧张得多.   他就这样盯着晴明.   风音紧紧地盯着晴明的动作,一点点的向后退着.而晴明就像是被风音的视线夺走了力气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在那样的眼睛里,有着强烈的憎恶和杀意.   风音啊,你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和那个巫女一模一样的女人.和那个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经死去的那个人.   但是,风音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留下了一句别的话之后就消失了.   如果你们想要找回攸子的话,就到我们的地盘找找吧......   此时瘴气翻滚着旋涡,一下子也就扩张开去.   因为没有了风音法力的束缚,一下子被解放的瘴气,剧烈的膨胀,转眼间就覆盖着整个王都.   晴明扭过身去.   同时,一声撕破天际的悲鸣冲进了晴明的耳朵.   王上......!   有些发呆的晴明啊的一声缓过了神来.   皇宫的诅咒在瘴气的作用下,效力更加得大了.   陛下......!   晴明扭身就向着寝宫奔去,其速度飞快让人难以相信他已经是个年迈的老人.   **,太阴.   这两个神将彼此点了一下头,刷地在原地消失了.   晴明,我呢......   一直跟在晴明身旁的玄武问道.而晴明则指了指寝宫的方向.   帮我在皇宫的一条院的外围布一圈结界.无论怎样,都要保护好天皇,中宫还有太子的安全!   知道了.   玄武的身形化作了一阵风.同时,那些落在水面上的水滴,在平静的水面上制造出了一圈圈的涟漪,安静的水晕将一条院在一瞬间整个给包裹了起来.   充斥在一条院内的瘴气也在一瞬间消失干净,清新的空气充满整个空间.   这就是十二神将中的水将--玄武的能力.   虽然没有像其他神将一样的战斗能力,但是,取而代之,玄武可以制造具有强效净化效果的结界的能力.但是那种绝对不可能冲锋陷阵,只可以在后方尽权力守护一切的神将.   虽然一条院被玄武的结界给保护着,但是诅咒的能量还有很多的残留.   进入寝宫的晴明来到卧病在龙床的天皇面前,俯身跪倒,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   包裹着天皇龙体的,是一股令人害怕的诅咒.他对于这个诅咒记忆尤深.   那时五十多年前,和现在的情形一模一样,整个王城都是瘴气的穴口,黄泉的瘴气覆盖了整个大地.当时的天皇和皇族也全部因受到了诅咒而倒下了.   那是一个妄图推倒天皇自立王朝的家伙释放的诅咒.   晴明紧紧的握紧了拳头.   ......我要......!   笠斋.那个宗主.   难道这次真的是他们引起这个事情吗----!   回到安倍府邸的晴明,疲惫不堪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手放到书桌上,重重的叹了口气。   总算将陛下的情形稳定了下来,但是,如果黄泉的瘴气变强了的话,诅咒的力量也会变强。   一定要尽早找到瘴气巢穴所在,将起封印住。   但是,让晴明的心情变得沉重的,并不是这件事情。   而是中宫定子这件事情。   ——晴明,我还撑得住。但是公主和太子的话…………   全身受着诅咒的折磨,在痛苦的气息之下,穿过竹帘传来定子的声音,细弱的让人担心,但是却还是只担心自己孩子的事情。   ——怎么没有听到公主的……公主的声音。那个幼小的孩子……难道正承受着比我还要痛苦的折磨吗…………   虽然,由于皇子的诞生,让公主备受周围人的冷落。   我明明已经注意到了,但是却不能呆在那个孩子的身边帮助她。我听女官说那个孩子也染上了病。请您无比要帮助那个可怜的孩子……   在寝宫回荡的这个细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可以想象中宫殿下一定很痛苦。   但是,定子却一味地向着晴明拜托着孩子的事情。   在这样的多事之秋,当然不能告诉中宫殿下内亲王殿下被带走的事情了。如果再有些什么骚乱的话,一定会动摇朝廷的国之根本。   晴明利用在西偏殿遗留的一些衣服和头发制作出来了一个式神,作为攸子内亲王的替身,派白虎和太裳作为侍卫陪伴在她的身旁。   当然将这两位神将留在皇宫里,也有着保护天皇,中宫和太子的意思。   但是,关键是那个式神。虽然已经不着痕迹的向那些女官和杂役们下达了不准接近西偏殿的命令,但是也不可能永远就这么的蒙混下去的。   晴明就像喝下什么苦不堪言的东西一样,皱着一张脸。   “……真正打穿了黄泉瘴气穴口的是……”   或许,正是攸子内亲王的内心。   在无意识的情形下膨胀的寂寞,对于弟弟的嫉妒。正因为孩子的内心没有什么阴霾,所以无论对于任何事,都有着强大的力量。况且攸子内亲王也是天照大神的后裔。隐藏在她血脉中的些许神力是可以生出如此的力量的。   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公主。在这样小小的年纪,竟然能够理解母亲的立场,是一个多么聪明的孩子呀。   所以,攸子一直将自己的感受深深的埋藏在内心,一直行走在濒临崩溃的危险的悬崖边沿。   但是,风音打破了攸子内亲王内心汹涌感情的堤口。   那个利用了攸子内亲王,打开了数个瘴气穴口的风音。驱使着她内心的正是憎恶和杀意。   看向晴明的眼眸,传达出了所有的一切。   是岦斋这个名字,让他的感情爆发了。可是为什么呢。   如果不能扭转时空的话,就不可能找到风音和岦斋的关系。   “但是,能够扭转时空,是只有神才可以做出来的事情呀……”   晴明在屋子里喃喃自语,此时,偏门打开了。   “打扰了,可以进来吗?”   回到家的昌浩一身狩衣的打扮,探进头来。在他的脚边,小怪也是一副同样的表情,向屋内打量着。   “啊啊啊,进来吧。”   得到了允许之后,小怪第一个溜了近来。昌浩打开了偏门进来之后,扭身把门给关上了。   “好黑呀。虽然说还没有天黑,不过也该点蜡烛了吧。”   昌浩点亮了书桌一边放置的蜡台上的蜡烛,阴暗的室内顿时充满了温暖的光亮。   还是觉得暗的昌浩,又将吊在天花板上的灯笼也给点亮了。   虽然还不是那么的光亮,但是总比没有的好。   “我去土御门殿那里了。”   在晴明的身边坐下的昌浩,因为地板的冰冷苦着一张脸,从角落拉来了一张坐垫。   重新坐下来的昌浩开口说着。   “正如您所说的,府内的小姐和女佣们的样子都……”   突然感觉自己说错话了的昌浩,迅速地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小怪。   “……是小怪进去帮我查看的。”   小怪一副认同的样子点着头。昌浩一边轻轻的敲着小怪的头,接着说道。   “果然,在他的府邸,因为诅咒和瘴气而倒下来的人似乎有很多。而且,小姐的病症似乎比我们预想的要严重得多。”   因为灵气很强大,所以,彰子身上似乎吸引了大多数的诅咒。   混杂着叹息,昌浩的眼神不知道落到了何处。   那是彰子病卧在床的房间。昌浩的东西,在此之后,又被朱雀完全给拿了回来。现在在彰子身边有着天一和玄武守护着,有什么事情的话,会及时地通知自己的。   昌浩盘腿坐在地板上,放在脚上面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如果不能早早的打赢这场瘴气之仗的话。彰子的身体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自己不想让彰子的痛苦维持得太久。   敏次说的“失物之相”,让自己出乎预想的牵肠挂肚。   一直沉默着的晴明,转向昌浩,用更加认真的表情看着他,开口说道。   “——那个风音。”   昌浩和小怪的脸色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变得紧张无比。昌浩刷的一下挺直了腰杆,将头探了出来。   “风音,难道说……是那个?”   晴明点了点头。   “是的……她把攸子内亲王绑架后就销声匿迹了。”   “——哎?”   一时之间,昌浩没有办法理解晴明所说话的意思。晴明双手抄在一起,深深的叹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但是一条院中的女官们已经开始骚动了。而且,这时候攸子内亲王又被绑架了。”   晴明,突然停下来,将眼睛闭了起来。   “闹出这些事情的人,正是攸子内亲王殿下。”   那双在偏殿看到的攸子的眼睛。   在那双黑暗无光的双眸里,看到的都是那些人心的阴暗。   好寂寞呀,好寂寞。好寂寞。不要打扰我,爸爸妈妈马上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事实上,打穿瘴气穴口的人是攸子内亲王殿下。而风音的法术只不过是一个媒介而已。”   所以如果不能消除攸子内亲王殿下心里的阴霾的话,那么瘴气穴口就不可能封印。   昌浩听到这里,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   “那么,就要必须赶快找出攸子内亲王殿下,并且净化她的内心呀……”   “等等,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昌浩的狩衣被晴明拽着衣角,昌浩挣脱不掉。不愿意的被迫又坐了下来,昌浩胡乱的瞅着晴明,说道。   “那么,你还没有说完的,是什么?”   看来,争分夺秒的不单单是晴明自己一个人。   此时,晴明将视线投向了小怪。一直在一旁静静聆听的小怪,看到晴明的目光,吃惊得睁大了眼睛。   “……那要说写老套的故事了。你这家伙,坐过来点。”   “哎?”   虽然昌浩似乎满脸的不愿意,不过,晴明还是将昌浩的牢骚用目光堵了回去。   “很久以前,距今五十多年前。——黄泉穴口曾经被打穿过。”   昌浩不能相信地睁大眼睛,屏气凝神地听着。晴明微微眯着眼睛,慢慢回忆着讲述着。而小怪则在一旁低下了脑袋。   ——那是回到了西方。   在现在仍旧残留着神魔气息的西方大陆。   当时,北斗星阴暗,为了根除根源,就要必须打倒所有释放诅咒的术者。晴明当时接到了这样的一道圣旨。   当时还是很年轻的,还没有成为阴阳师的晴明,却有着比任何人都要强大的灵力。   “而且呢,除了圣旨之外,还拜托我能够助皇族一臂之力。”   原本打算单身前往的晴明,却收到了为数不多的,也可以说是唯一的朋友的要求,要求一起同行。   虽然我还赶不上你,但是多少都可以帮帮你的忙。朋友当时这么说着。   出身于四国的他,和晴明一样,住在阴阳师宿舍中,同在一起进行修炼。他也是一名有着非凡才能的阴阳师,也从师于贺茂忠行。   虽然无论是预言,还是占卜,还是降魔伏妖,都不及晴明,但是单单有一样法术,远远超越了晴明。   “那是可以随意操纵人心的法术呀。我是不喜欢如此恶毒的法术。”   在遥远的西方大陆。在幽深的山林中,他们两个人都陷入了奇幻异境。那是介于天界和人间界狭小的夹壁。那是充满着神的气息的圣域。   在那里,他们两个人邂逅了一个美丽的女子。   “那个女子,自称是巫女。应该是侍奉神灵的巫女。”   那是有着安静眼眸的美丽女子。她是守护封闭根之国封印的大神的妻子。   “那里是神居住的地方,我们是怎么到达那里的,到现在我都不是很明白。想来,应该是那些帮助我们的妖灵们引导我们来的吧……”   妖,昌浩口中自言自语着。   在昌浩脑中浮现的形象,都是那些巨大的妖异。从小到大都被反复告诫的那些巨大的妖魔。   “……我想我是搞错了。我是必须一个人去的。”   一道暗影投射在晴明的脸上。   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朋友被巫女的容貌吸引而爱上了她。   对方可是神的妻子。永远的停留在这个地方,侍奉大神,守护连接根之国道路的封印。这就是她的责任。   “我劝了他好几次,但是根本听不进去。此时,在我不知道的一个地方,他遇见了一个自称是‘智铺’的宫司。”   晴明他们往来与神界和人间界。晴明的朋友痴狂的爱恋着那个巫女,逐渐的相思成狂。   而就在这样的朋友的耳边,那个叫做智铺的宫司,一直在挑唆着。   “巫女,是被囚禁在黄泉的。如果谁喜欢上她的话,就要背上永劫不复的重罪。虽说她是神的妻子,毕竟也有着爱恋之心,所以——”   蜷缩在一旁的小怪的肩膀开始剧烈的抖动了。前爪紧紧地抓起地板,摇晃着。   “后来……我朋友和巫女一起消失了。”   晴明曾经拼命的搜寻着。巫女是必须永远的停留在那个世界的。黄泉路的封印正因为巫女的存在,所以才有着永远的效力。   不出所料,封印失去了效力,黄泉的瘴气从不知是谁打开的穴口中涌了出来,覆盖了整个大地。守护封印的妖灵虽然拼命的吞噬着瘴气,但是如果不从根源的根除的话,他们的力量也总会有一天用尽的。   必须要找到巫女。还有那个同时消失的朋友。   找了又找,连十二神将也全体出动,晴明终于找到了朋友的踪迹。   晴明闭上了眼睛。   “——那是在积满雪的深山中。”   季节是寒冷的冬天。   为了守护圣域,周围的山脉都包裹在深深的积雪中。   晴明的朋友就在那里。只剩下一半精气的样子,两眼发光的盯着晴明,说着令人恐慌的言语。   “那是如同召唤诅咒一样的令人恐惧的言语。而且,那个家伙还向我展示了他从来没有过的强大灵力。”   ——我得到了力量。   ——智铺宫司为了帮助我,而给我的力量。   ——可是即使如此,巫女她还……   晴明至今对于当时的一幕仍旧记忆犹新。   抬头向天发狂地笑着的朋友那种痛彻心脾的恸哭。   为什么?为什么?是不是只有成为能够翻天覆地的王才可以。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如果是神的话,你是不是就是因为如此才选择了我呢——   为什么巫女没有和你在一起。   晴明问着。而朋友却用发狂的眼神看着晴明。   ——走了……在我不能够到达的地方,永远的……   当时朋友告诉晴明,为了守护封印,巫女消失了。而且,也正如朋友所说,地上的瘴气也在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晴明睁开了眼睛,看着小怪。   一直蜷缩在一旁的小怪。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无论是对晴明也好,小怪也好,都是一段痛苦的经历。   “…………我的朋友开始攻击我们。很明显,是受到了其他力量的作用。那是可以和神匹敌的力量。或许这就是那个叫做智铺的宫司给予他的力量吧。”   十二神将都被困住了,而且从来没有见过的妖魔也开始袭击晴明他们。那是由于黄泉瘴气而导致变异的妖魔。   和神将们被迫分开的晴明不得不一个人面对朋友。在如此惊人的力量面前,晴明所有的法术都不起作用了,在束手无策的千钧一发的时刻。   “这个时候,红莲奋起全身的灵力,打开了束缚。”   而且,也只有红莲一个人得到了自由,为了守护晴明,他从妖魔的包围里突围而出,站到了敌人的面前。   但是,作为十二神将,不被允许伤害人类。所以,红莲也只能躲避敌人的攻击,保护着晴明而已。   “我呀,当时也忘了。因为我不喜欢所以从来没有使用过的法术。而且,也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家伙会在这种地方,使用那个法术。而且,红莲毕竟是有着神格,总不至于……”   困住对方的灵魂,封闭对方的五感,任意的操纵对方,这种恶毒的法术被成为“缚魂”。   昌浩不由得停住了呼吸。   慢慢的扭头看向旁边的小怪。小怪就那么的蜷缩在地板上,连动都不动一下。   ——那真的是很久以前的过去了。   在贵船山的大雪中小怪说的话,又再次回荡在昌浩的耳边。   “丢下了我和中了缚魂术的红莲,我的那个朋友就逃之夭夭了。”   昌浩再次看向晴明。自己的心脏开始敲响了警钟,恨不得现在就逃出去,不要再听晴明说话。   “神将的力量,远远的超出了我的预想。像一块破布一样的被扔在那里之后,红莲就被封锁在了炎火之内,我都觉得可能挺不过去了呢。”   故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将当时的惨状一笔带过,晴明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在那里,总算把青龙他们解救了出来。实际上当时的情形非常的险恶。”   红莲的炎火简直就要把晴明给吞噬了。这样的场景就在众多的神将面前上演着。对于此刻发生了什么事情,红莲为什么会这样,所有的神将还是一无所知。   “可是也几乎就在同时,不知道什么原因,加诸在红莲身上的缚魂术被解除了。然后,清醒过来的红莲看到的就是,吞没在炎火中的我,和惊愕的天后他们……,这真的是万幸。要不然的话,即使知道红莲正处在诅咒当中,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之后,红莲发出了一声凄烈的惨叫,当场消失掉了。   瞥了一眼红莲,晴明眯起了眼睛。   “我的朋友的名字,就叫做夏岦斋。”   晴明说到这里就不再开口了。   如果当时没有带他去的话,就好了。   那可是自己唯一的朋友。那是即使当时中伤自己是妖魔之后的流言甚嚣尘上之时,也没有任何顾忌的和自己打招呼的青年。当时他提出要和自己同行时,晴明真的很高兴。   沉默了好久的昌浩,为了确认一件事情,开口问道。   “……也就是说是那个夏岦斋操纵了红莲,差点把爷爷杀死了。”   差点杀死。   晴明眨了眨眼睛,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虽然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实际上这个问题已经是个死结了,千真万确的就是差点被杀死。   果然如此呀。昌浩点点头,看向小怪。而且。   昌浩突然抬起了手,向着蜷缩在地板上的小怪的后脑勺扇了过去。   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攻击,小怪在被打倒了之后,马上蹦了起来,恶狠狠的盯着昌浩。   “为,为,为什么?”   昌浩横着眼睛只说了一句话。   “——真丢人。”   对于意想不到的回答小怪哑口无言,不一会,浑身颤抖着,嘴里发出如同来自地底的怒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下子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小怪向昌浩咬去。   “话虽这么说,可我当时可是拼尽全力来保护晴明的!消耗过度的人总是会有些可乘之机的吧。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怎么会那个样子,可恶!”   “可是小怪你不是和一般人不一样的吗!就算是,也不过只是挂名的而已,你不是还是神将吗,你可不要学人类一样输给别人呀!”   “‘就算是,也不过是个挂名的’,这句话还是你这个冒充阴阳师的半吊子留着好了!”   “你说什么!”   “有什么不服气的吗,你这个晴明的孙子!”   “不要喊我孙子,你这个怪物!”   “我可不是什么怪——物!”   叽叽喳喳激烈的唇枪舌战,就在空中展开了。在一旁哑口无言观战的晴明看到自己的孙子和小怪的争吵,露出了些许微笑。   真是的,又来了。   为什么自己的这个孙子,就能够激得平日里非常豪爽的红莲跳脚光火呢。   一直默默听着晴明回忆的小怪,正和自己回忆着原本很痛苦的经历。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塞住耳朵闭上眼睛,封闭心门,来个不管不问的好。   翻新着花样斗嘴的昌浩和小怪,或许是实在想不出来什么词来了,渐渐的停了下来,只是互相瞪着对方。   晴明啪啪的拍了拍手,将他们两个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这边来。   “好了,你们两个完事了吧。那我们回归正题好了。”   昌浩生气地开了口。   “等一下爷爷。那个夏岦斋…………?”   小怪微微的伸了伸懒腰。晴明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接着说道。   “死啦。夏岦斋,当然早已不在人世了。”   如果青龙和天空说的是真的话,那么夏岦斋应该已经死了。   是这样吗,对于自言自语的孙子,晴明点了点头。   “那老套的故事到此结素了吧。”   昌浩和小怪调整了一下坐姿。此时,晴明的表情变得严肃非常。   “必须找回攸子内亲王殿下,封印瘴气穴口……或许,隐藏在风音背后的幕后黑手就是智铺宫司。那个为了消灭巫女,挑唆着夏岦斋,打穿了瘴气穴口,粉碎了黄泉路封印的家伙。”   晴明的眼眸闪烁着严肃的光芒。   “那个早在五十年前我就应该打倒的男人。”   找回攸子内亲王殿下,夺回瘴气穴口并把它封印。   但是,攸子和风音现在在何处呢。   深夜走出皇城的昌浩,和小怪并排走着思考着。在他的身旁跟随着的是十二神将中的**,太阴和玄武。   “虽然爷爷告诉我要找到瘴气的穴口,可是怎么做才好呢?”   “占卜一下不就好了。那个家伙如果认真起来的话,什么算不出来呀。”   听着小怪事不关己的说话,昌浩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么,我们为什么出来呢?”   昌浩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时候,走在后面的太阴嗖的探过头来。   “如果有那些被瘴气包围的怪物的话,要把他抓回来,带到瘴气穴口那里去。”   这真是一个充满着变数又非常危险的方法。   太阴就这么漂浮在空中,突然也扭头说道。   “不是经常有人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昌浩你那么年轻,也该多锻炼锻炼。”   虽然看上去比自己要小得多,可实际上,太阴比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活的时间不知要多几十倍甚至上百倍。所以,太阴说的话应该是有道理的,但是,昌浩总是觉得有些无可奈何,有些事情似乎有些说不通。   看着一直嘟嘟囔囔的昌浩,一直沉默的**也短短的说了几个字。   ——那同步试试怎么样呢。   昌浩停下了脚步,扭头向后面的**看去。同时**和玄武也显出身形。   被黑色的长布缠绕的**,静静的低头看向昌浩接着说道。   “孩子的内心非常的纯粹而有力量。你沉下心来捕捉一下公主的喊叫,或许会有什么收获。”   “这么说来,也就是说,因为我也是孩子,所以比较容易和公主的波动合拍的意思吗?”   看着用大拇指指着自己鼻子的昌浩,玄武双手叉腰的眨了眨眼睛。   “至少不能说你是个大人吧。”   “虽然不能说你完全是个孩子,但是以你的年纪而言正是不上不下的时候。”   对于小怪的话,太阴表示了同意。   “就是这样的。所以,**的提议或许真的管用。因为你那不上不下的年纪或许真的有用呢。”   “真的不知道你们这是对我的夸奖还是讽刺呢。”   昌浩虽然对于刚才的提议整个是摸不着头脑,但是总比不知道做什么的好,所以也就开始结起手印来了。   “哪唔嘛皓嗖唠吧哑哒,瞠嘎嗒呀哪嗒……”   昌浩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心境沉了下去。啊啊啊,就是这样的。似乎可以听到夜间巡逻的心声,自己的灵觉一点点地向四周扩散。   紧闭的双眼里密布的黑暗,似乎可以看清遥远的远方。   从什么也听不到的黑暗对面传来的没有声音的声音。   “…………”   从一心一意吟唱真言咒语的昌浩的全身,散发出肉眼看不到的气。纯粹的心境一点点的扩散,捕捉着听不到的声音。   不久,一丝微弱的声音拨动了心灵的琴弦。   ——……嘛。   “——!”   昌浩睁开了眼睛。找到了。   乌云密布的天空看不到一颗星星。昌浩迅速的环视了一遍周围,操纵着心中的那根线。   脖子上似乎有着什么东西。   凝神细听,昌浩不由得摒住了呼吸。   他们现在就在土御门大街。昌浩听到的声音,来自西方。   那是敲击着昌浩心脏的东西。在大街的前头一个不可能发现的角落。   “喂,喂,那个……”   昌浩看着小怪。小怪也用它晚霞般的眼眸凝视着西方。   **,太阴和玄武也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如果要藏在一个不可能发现的地方的话,一定是个很难寻找的地方。”   昌浩深深地吸了口气。   绝对找不到的地方。在那里,有着安倍晴明制造出来的神圣结界的守护。而且还有从建造这座都城开始就已经开始建造的为了守护这些神之末裔的肉眼看不到的墙壁。   “我们过去看看吧。可能就在那个地方。”   太阴手指的前方,这是皇宫所在,正在赶修的内宫。   昌浩抬脚向着那里跑去。   虽说是在夜幕的笼罩之下,但是如果想不被人发现而进入皇宫大内的话并不容易。所有的城门都点着火把,而轮番守护的门卫把守着城门。特别是在目前北极星暗沉、天皇病卧的非常时期,把守更为森严。   昌浩的身份并没有高到可以随意进出皇宫,所以,想要进宫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完全不了解皇宫大内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昌浩只能在宫墙附近转来转去。   “首先怎么进皇宫就是一个难题。一来或许我们判断错误了,二来如果被人发现了的话,也很难脱身……”   “如果发现不了的话,就没有关系了。好啦,我们走吧!”   突然刮起了一阵龙卷风。   如果注意的话,就会发现昌浩就身处在太阴的龙卷风里,被卷上了天空。   “哇!”   昌浩在空中睁不开眼睛。两脚也不能着地,脑袋里咕噜噜地乱翻,让人想吐。   突然风就这么消失了。   昌浩摔了个四脚朝天。冲击的力道从后背一直传递到前胸,一瞬间,昌浩都喘不过气来了。   “……疼疼疼……”   事发突然,昌浩还是有些头晕目眩。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起来,过了一会儿缓过神来,发现有些半蹲看着自己的玄武、没有一丝笑容的**、精神地打量着四周的太阴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哎,小怪呢?”   听到一声呻吟的声音,昌浩扭头看去。在昌浩摔倒的地方,小怪大字形的趴在那里,似乎是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小怪当成垫背的了。   “哇,不好意思了。”   “唔——”   慌慌张张地将小怪抱起来的昌浩,再次认真地打量起四周来了。   只有一个字,黑。没有一丝人气。   慢慢的走了出去。四周漂浮着新鲜树木的香味,到处都是堆满的木料。   之前什么时候听说过单单是建筑物外观的话,已经完工了什么的。   “这是清凉殿吧…………”   看着一边感叹不已的昌浩,小怪有些吃惊。   “只不过是清凉殿的外观,就能让你感慨成这个样子吗?”   “那是因为这里可是以我的官职,即使是一生也不可能来到的皇宫大内呀。”   真的是毫无危机感的无聊对话。   听着昌浩和小怪无聊对话的太阴和**玄武在一旁偷偷的聊着。   “喂,那个真的是腾蛇吗?那个腾蛇,真的是我们的腾蛇吗?”   太阴所了解的腾蛇,可是一位拥有着无边法力的,生活在地狱业火中的,能烧尽一切的凶将呀。经常是冷酷的表情,不允许任何人的接近,如果和他接触的话,他就一副要劈了你的凶恶的眼神和脸色。   可是现在。   “不是真的吧。一定是什么弄错了。一定是被晴明给骗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个腾蛇一定还在异世界里呆着的吧。”   直直的指着小怪的太阴就这么斩钉截铁的下了断言。   “这个没有丝毫紧张感的动物,不可能是那个和他完全相反的冷酷暴躁的腾蛇那个家伙的!”   太阴的判断之所以能够受到大家的认同,是因为昌浩和小怪的对话一字不差的传了过来。   被昌浩抱在手里的小怪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被你说得好惨呀。”   “太阴,他真的是腾蛇。”   “不要再说了。”   看着马上就反击的小怪,太阴一副说什么都不相信的样子胡乱地看着天空。   虽然太阴的话在一定程度上是对的,不过,玄武和**还是拼命忍住没有开口。   静静的看着太阴和小怪的对话的两个人,突然感到周围的空气有些异样,刷的一声扭过身来。   在清凉殿的正面,南面的院子。在它的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黑洞。从那里吹来的狂风,不断地向天空飞去。   仅仅比**他们晚了一会,昌浩也注意到了这个事情。视线划过黑洞的太阴,夸张得弯下了腰。   “你们看,我们果然没有找错。”   “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在一旁说些无关痛痒的话的时候呀。”   小怪一下子跳到了地上,就这样子摆低自己的姿态,作着战斗的准备。   **也拿出了银枪。太阴的周围也出现了空气的漩涡。   昌浩穿着的狩衣被太阴的风吹得上下翻飞。在风中,夹杂着浓重的瘴气,贴着昌浩的后脑勺飞向了天空。   一下子昌浩全身的汗毛就竖了起来。在南院出现的黑洞里,慢慢地浮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这个东西,昌浩认识。那是在贵船山被打倒的那个怪物。自己的背部感到一阵的发凉。   原本生活在都城里的怪物统统都不见了。很多的小妖也没有了踪影。简直就像是藏在了某个地方一样,在都城找不到一丝半点的妖气。如果说消失了的话,那他们在哪里呢。   “莫非,这些妖怪,都隐藏在瘴气的穴口中……!?”   就在昌浩发愣的一瞬间,瘴气的穴口突然变大,一下子把所有的人都吞没了。   用轮盘占卜瘴气穴口所在的晴明,突然停止了动作。   昌浩等人出门也已经差不多一刻钟了。现在已经是丑时三刻了。   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朱雀。”   立刻在晴明的身旁出现了十二神将中的朱雀和天一。默默的抬头看着晴明的朱雀和微微低头的天一。   晴明扭头看向他们二人。   “太阴他们的气息,你们能不能捕捉得到?”   之前还能够些许感觉到的神将们的气息,突然间消失了。即使是隐身了,但是只要他们还在人间界,他们的神气就会传达到晴明的身边。因为签订了主仆契约的关系,所以这是无法改变的。   难道是回到了异界,或者被其他的空间给吞噬了。   受晴明之命和昌浩一起行动的神将们不可能回到异界。那么难道是到了什么其他的空间吗。   捕捉他们气息的朱雀和天一,过了好久才一副严肃的表情回报道。   “……似乎是被吞噬了,气息消失了。”   “好不容易捕捉到了一丝太阴的风的轨迹。现在似乎还可以追得上。”   那么的话,晴明再次回到轮盘的面前。虽然是占卜的一半,但是还是没有什么方法。   “有种不祥的预感呀…………”   思考着的晴明,用手敲击着桌子,呼唤出了青龙和天后。   吩咐他们两个人守护自己的本体,晴明使用着离魂术,将自己的魂魄从自己的**剥离开来。   二十五岁左右的晴明,扭头对朱雀和天一说道。   “和我一起去追昌浩他们。”   小怪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浓重的瘴气仿佛固定了一般,像坚硬的岩石覆盖在自己的脚边。到处都是隆起的石块,很难一下子看得很远。   小怪的全身发出绯红色的斗气。一瞬间,就恢复到自己的本体,红莲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看不到昌浩的身影。   似乎是在被黄泉瘴气穴口吞没的瞬间,彼此都分散了。   其他的神将似乎也分散在各处吧。无论是谁都好,如果有一个人在昌浩的身边,自己就放心了。   红莲谨慎的打量着四周,慢慢的前行。   这是一个黑暗的、似乎没有尽头的空间。这和之前将昌浩拉进去的异世界——那个由穷奇制造出来的世界很相像。   无论哪里似乎都没有尽头,而相反,其实也可以把它当成很狭小的一个空间。   红莲停住了脚步。   有风吹了过来。浓重的,腥臭的风吹拂着自己的肌肤。红莲总觉得这种风似曾相识。   突然,他那金黄色的眼睛睁开来了。是的,自己认得这种风。   “……这里是天界和人间界的……夹层……”   那个巫女所在的世界。在那个地方,那个连接着黄泉的坡路上,从正在解除封印的地方吹来的风,和现在的这个一模一样。   红莲突然想起了百足怪说的话。   胎动越发的强烈了。在比黑暗更深的根之国——   说完经常让自己不由自主想起来的那句话,就慢慢地消失了的那个巨大的妖异。   “……妖异……”   自言自语着,红莲不由得一愣。   巨大的妖异。像百足怪和大蜘蛛一样的妖异。   那个五十多年前拜访晴明的,守护大神之妻——那个巫女的巨大的蜥蜴。   天狐和人类的儿子,安倍晴明呀。请用你无上的法力救救我们的巫女吧——   “难道说,那个百足怪和大蜘蛛也是…………”   红莲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那个时候的情景瞬间在自己的脑子里闪现。   那个站在雪中,面临着生死关头的安倍晴明,在要向晴明发动最后攻击的岦斋的面前,自己挡在了晴明的身前。   绝对不能让晴明死去。   那是给予了自己红莲之名的最重要的人。给了被人视为凶将而讨厌的自己一个如此温柔的名字,将手伸向自己,温柔的呼唤着自己的名字的晴明。所以绝对不可以。   岦斋对此嗤之以鼻。   ——是吗,晴明真的如此的重要吗。这样的话……!   “——十二神将,腾蛇。”   没有任何腔调的清澈声音,吟唱起了红莲的名字。于是,一股肉眼看不到的邪恶的力量,将红莲牢牢的锁住了。   “什么……缚魂…………!?”   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架到了不能动弹的红莲的脖子上。单单是接触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沉重的东西,袭击了红莲。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我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   就在自己身后响起的声音,明明都没有什么感情,但却让人感到一种恐惧的寂静。   单单用一句言灵咒语就将红莲困住的风音,眼眸闪烁的怒火出卖了她的毫无感情的声音,风音用她那饱含感情的眼神死死盯着红莲。   风音的左手紧紧地握在胸前。手里闪闪发光的皮带伸向了红莲的脖项。   “你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神将腾蛇。不要告诉我说你已经忘了你做了什么。”   眼前的黑暗突然就消失了。展现在红莲金黄眼眸里的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原。   大片的雪花飘落了下来。落在地面的积雪随着狂风飘舞在空中,和天空落下的雪花混杂在了一起,时不时地将人的视野闪耀出一片银白。渐渐的,风慢慢的小了,而从天而降的雪花也慢慢的少了。   红莲从来没有将眼睛睁得那么大。   在雪地上有着一个人影。不,不是一个。因为两个人影重叠在了一起,所以看起来像是只有一个人。   突然两个人影就这么的分开了。其中的一个缓缓的倒了下来。从那个身体里面喷涌出了鲜红的雪雾,将身下的白雪染成了深红。   红莲从喉咙的深处颤抖的挤出一声嘶吼。   “…………你…………究竟…………”   对于这样一种呻吟似的询向,风音似乎无法承受一般的歪了歪头。   “我…………”   那个倒在雪原上的身影。红莲低头打量的那个身影,手里握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那个东西慢慢的滑落在雪地,发出了一声闷响。晕染在雪地上的血迹仍旧不断的在扩散着。   啪哒啪哒往下滴的鲜血将双手染红了,而身后的鲜血则将全身也染得通红。   在红莲的面前,是满身鲜血的神将“腾蛇”,抬头望天——   金色的眼眸冰冷没有感情。僵立一旁的红莲的耳膜里,冲击着风音悲痛的嚎叫。   “我,就是你亲手杀死的榎岦斋的女儿…………!”   在红莲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掉了。红莲无神的双眸呆呆地看着半空。   “是你杀死的!我的父亲,亲手被你给撕裂,掏出了他的心脏,被你如此残忍的给杀害的!”   红莲突然全身一紧。   心脏被肉眼看不到的枷锁给束缚住了。每次面对这个事情的时候,总是会从自己的喉咙中冒出无声的悲鸣,胸口也阵阵发闷。   风音用手紧紧握住垂在胸前的勾玉,另一只手握着那个细长的腰带上缀着的东西。手心一用劲,那个东西就轻易的碎掉了,从里面流出了粘稠的东西。   风音将这个东西按在了跪在地上的红莲的脸上。一股腐臭的气味扑鼻而来。而粘在自己脸上的东西让自己感到不寒而栗。   “腾蛇…………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个,这可是你掏出来的我父亲心脏上的血。”   将孤身一人的风音抚养长大的宗主告诉她这是她父亲的遗物。   宗主告诉她这是为了让她自己亲手报仇的时候留下来的东西。   “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的。你这个双手沾满人类鲜血的神将。就把你的鲜血当成是打破黄泉封印的钥匙好了。”   风音笑着,但是却给人一种在哭泣的感觉。   “为了彻底打破施加在千引磐上的道反大神的封印,要把你作为阵眼的诱饵。这可是我们宗主的命令。”   攸子也好,被打穿的瘴气穴口也好,都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红莲的双眼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   是的,那个守护封印的巫女,那个让岦斋相思成狂的巫女,正是道反大神的妻子。   道反大神是栖息在隔断人间和根之国通道的千引磐上的神灵。而封闭黄泉路的封印,正是这个灌注着大神法力的千引磐。   这个石盘是打不破的。如果不是神的力量的话。如果不用神的鲜血的话,是打不破的。   五十年前消失的巫女的面容突然出现在红莲的脑海里。   在僵立着的红莲的耳边,突然传来冰冷至极的安静的声音。   “为了召唤黄泉军队,就必须解除道反大神的封印。”   因为那是宗主的愿望。   风音的双手放在红莲额头的金冠上。   “你犯下了绝对不会消弭的罪过。这就是你的报应呀——!”   在带有诅咒的鲜血碰触的瞬间,晴明施法所做的金冠应声而碎。   昌浩看了看四周。   “小怪——!**还有玄武、太阴他们哪去啦?”   昌浩竭尽全力叫着,可是并没有回音。这里好像很宽阔的样子。   昌浩轻叹一声,有些泄气。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和大家走散了。   从黑暗的另一方飘过来的风,伴随着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厌恶感。和在贵船打倒的妖怪的表皮很相似。   在风吹的方向,连接黄泉的瘴穴敞开着。   好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昌浩一边小声自言自语一边走路。脚下凸凹不平,一不留神就差点绊倒。   随处都是像岩石一样的隆起。虽然细节上有点区别,可是不知为什么总是让人联想起那个时候。   “……能不能回去啊?”   那个时候,红莲还有**都来了,就连青龙也来了,是天一打开连接的道路把我们带回人间的。   “……咚。”   昌浩慌忙敲打了一下胸口。看了看衣服的下面,可以看到挂在钮扣上面的香袋。   “太好了。敏次老说我有什么失物之相,害得我还担心丢了这个呢。”   不对等等。也并不是说一定会丢香袋啊。   “对了,像丢衣服啊,丢鞋子,这种事也是会有的啊……?”   昌浩停住了脚步。好像听到了微弱的啜泣声。   仔细侧耳倾听,好像是从岩石后面传来的。   昌浩在四周扫视了一圈,发现了蹲在阴影里的一个小孩子。   穿着浅色单衣的小女孩。头发的长度大概到腰间,看起来比太阴年幼。   “攸子公主……?”   轻轻地叫道。少女突然抬起头来。看到昌浩好像有些胆怯地缩起了身子。   “你是公主殿下吧?我们一直在找你,咱们回去吧。”   “……回去……?”   昌浩点了点头。   “是啊。皇上和中宫娘娘都很担心您。请您赶快回去,让他们看到你平平安安的样子,使他们安心吧。”   哇,差点咬到舌头。   昌浩一边使用着平时不太习惯用的敬语,一边在胡思乱想。要是小怪也在的话,肯定会被他取笑的吧。   攸子直盯盯地看着弯下身伸出手的昌浩,突然转过身低下头去。   “……骗人。因为母亲大人,她只知道疼弟弟敦康。”   而且,少女用微弱的声音继续说道。   “风音也不在了。是因为我老是任性,所以……”   肯定开始讨厌我了。她本来对我那么温柔,因为我是个坏孩子。因为我是一个父母都懒得给予关心的孩子。   昌浩一边缩小和攸子之间的距离,一边用一副严肃的表情思索着。   对方是公主。必须选择不失礼的用词。   ——这样的话,话都不会说了,所以还是不装腔作势的用什么敬语了。而且,以后基本上一辈子也不会再见一次面了。   这样仔细思考了一下,昌浩弯着身子说道。   “……我跟你说啊。不疼爱孩子的父母,大概不会有的哟,大概……”   “大概?”   看着孩子噙着眼泪问自己,昌浩慌忙摇头。   “不,是绝对没有,因为每个孩子都很重要啊。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可是父亲大人还有母亲大人都是一样地疼爱我们哦。”   当然了,如果谁得病的话,可能会对这个人更关心点。   “但是,在心底,肯定都是同样重视和疼爱的哟。这是真的哟。”   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昌浩。   对着怀孕的母亲,攸子问过好几次。   ——弟弟要出生了吗?或者说是妹妹?   不知道啊,母亲微笑着回答道。   ——不管是男是女,对妈妈来说都是重要的孩子。公主,和你一样重要哟。   一样的,重要。   ——你出生的时候,大家都想着要是皇子就好了,都很失望。可是,我很高兴。真的,能够平安出生真是太好了,打心眼里觉得高兴。   听到你呱呱坠地的声音,心想真是太好了,是个健康的孩子呢,终于放下心了。   ——所以,公主你也向神祈祷吧,说希望妈妈能生个健康的孩子……   如果你祈祷的话,肯定会生一个特别喜欢你的健康的孩子哦。   那样的话,你就好好疼爱他吧。叫他的名字,对着他笑,把他抱紧。   以我爱你的方式,你也来爱这个孩子吧……   从睁开的眼睛里落下泪来。   “……想见母亲大人。”   攸子的脸都哭得皱成一团了。昌浩用力地点了一下头。攸子开始抽抽答答地哭起来。   “想见妈妈,想见妈妈,想见妈妈……”   “嗯,是啊。咱们回去吧。”   寂寞,寂寞得连心都要荒凉了。只是悲伤的心被利用而已。   “……嗯,回去的路在哪边呢?”   在扫视四周的瞬间,突然听到一个紧张的声音在回响。   “昌浩,快躲开!”   突然一阵疾风把攸子和昌浩托起。昌浩在仓促间把攸子揽进怀中。   两人刚才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恐怖的妖怪。   “太阴!”   昌浩在寻找太阴的身影。如果她在的话,说明其他的神将也在。   从眼睛的余光中看到,银色的东西一闪。抱着攸子的昌浩刚一落地,翻身的妖怪就被银枪断为两截。   从四面八方吹来妖气。从脚下爬出来被粘乎乎的表皮包着的   妖怪,都以昌浩和攸子为目标跳起前脚。   “啊,真是的,真是没完没了!”   太阴含着怒气,把右手一挥。生出的镰风横成一字形状,把那些妖怪拦腰切为两段。由于惯性继续接近的妖怪们被太阴用龙卷风击退。   “别再过来啦!”   随着一声怒吼太阴把妖怪击飞,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昌浩。   “没事吧?!……啊,那,那是谁?”’   “是攸子公主吧。目的达到了。**,准备回人间的路。”   不知从何时起开始站立在昌浩旁边的玄武冷静地判断道,和无数妖怪用银枪战斗的**简短地回答道。   “看看情况再说,笨蛋。”   “玄武,你别在那儿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也过来帮点忙吧!”   玄武装着与己无关的样子,故意无视太阴的责备的目光,说了一句。   “我可不擅长战斗。”   “那你就帮我看着点公主吧。”   昌浩把怀里的攸子推到玄武身边,也加人了战斗。妖怪并不是只有一只两只,从后面涌现出了无数只妖怪,所以**和太阴的主张是对的吧。   “归命!一切如来!叱喝!破障!暴恶!一切障碍!催破!种子!”   昌浩手结刀印,咏唱的真言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回响。连周围的空气都变色了。冒出的灰白色灵气在缓缓摇摆,在下一个瞬间爆破。   “万魔拱服!”   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妖怪们被一齐弹开,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把眼前的妖怪打倒之后还是没完。因为被黄泉瘴气包围的妖怪们源源不断地袭来。   黄泉的瘴气是死气。渴望生者的气息,为了吞噬生者的气息而蠢蠢欲动。   昌浩咬紧牙关。多数就等于无敌,指的就是今天的情况吧。如果没有个止境的话,今天先倒下的肯定是自己这一方。   “红莲,到底去哪儿啦……!”   如果用红莲的火焰的话,可以在一瞬间把这些妖怪化为灰烬吧。   昌浩双手结印,开始念真言。   “归命!不空光明遍照!大手印!莲花珍宝!火焰!大誓言!”   突然昌浩停止了真言的咏唱。耳边好像有个身影掠过。   “……红莲……?”   在接着的一瞬间,被炽热的风所包围。   灼热的业火翻滚,燃烧的深红色火舌乱舞。火焰之蛇贯穿了妖怪们的身体,然后从内部爆炸。   粘乎乎的东西被烧焦,发出无法形容的臭味。让人差点窒息讨厌的恶臭。心情也变得很差。   昌浩拼命咽下涌到喉头的东西,朝四周扫视了一圈。   那些刚才还聚集在这儿的妖怪们在一瞬间被消灭了。到处都是冒着白烟的残骸,能够勉强抽动的表皮在垂死挣扎一般颤抖。   黑暗中,伫立着一个身影。在火焰消失的一瞬间,被照亮的身影浮现出来,随后又消失了。   “红莲!太好了……”   昌浩不知为何觉得安下了心。然后,眨了眨眼睛。   那个梦。   小怪越走越远的梦。小怪在黑暗中快步行走,不管怎样呼唤就是不回头。   心脏一下子变得冰冷。涌起不祥的预感,昌浩慢慢地挪动脚步。   “……红莲,咱们回去吧。快点……”   在黑暗中伫立的身影,开始缓缓迈步。朝着那个方向,昌浩加快脚步跑过去。   讨厌这儿。   难以形容的焦躁和不安在心中扩散。   攸子看到突然跑出去的昌浩,脸上现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的表情,离开了玄武的身边。然后,开始慢慢地走过去。   “风音……”   三个神将的视线集中到一点。   在攸子走去的方向,站着穿得破烂不堪,虚弱得几乎立刻就要倒下的风音。她在攸子快要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实在支撑不住,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风音!”   攸子受了惊吓,叫了一声。   另一方面,昌浩也在红莲身边停住了脚步。   咚咚,心脏狂跳不止。脖颈旁边感到有个冷冷的东西。   “……红莲?怎么了……?”   红莲金色的双眸,直直地俯视着昌浩。左眼旁边被一个黑色的东西弄脏了。   “你,受伤了?那是……”   话说到半截,昌浩突然睁大了眼睛。   红莲额上的金冠不在了。他曾经说过那是很重要的东西。他说,那是曾经坏过一次,后来拜托晴明施法重新修好的封印。   红莲狞笑了一下。从来没有见他这样笑过。   一阵战栗沿着昌浩的背爬上来。   昌浩打算再叫红莲一次,正要张嘴,发现红莲金色的眸子里闪现着残忍的光芒。   ——刹那间。   一股冲击从腹部进去穿透了后背。   昌浩瞪大了眼睛。热。   “……啊……”   昌浩重重地出了口气。和这股气息一起,温热的东西从嘴角流出,滴在地上。   灼热的冲击,过了一会儿转变成剧痛。   冲击再一次袭来。一直好不容易支撑住身体的双膝,也力气全失,软了下去。在倒下的过程中,用缓慢的动作按住腹部,感到一股热热的东西以令人惊讶的速度扩散开来。   “……这……是……”   一瞬间双手变得鲜红,血流不止,在地上形成一个血洼扩散开来。   在那个血洼当中,有什么东西发出声音落在了里面。   昌浩在朦胧的意识当中想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变形了的块状物。被红色的东西弄湿了————   在逐渐消失的意识之中,昌浩听到太阴泣不成声的惨叫。   “……红……”   想叫的是红莲。   在视野被黑暗覆盖之前,嘴里叫了那个名字。   发生在一瞬间的事。   太阴他们的意识只有很短的时间放在了风音和攸子身上。那是只有呼吸一次那么短的时间。   最先注意到的是太阴。从昌浩他们的那个方向吹来的黄泉之风,传过来一点铁锈的味道。   “咦……?”   铁?   转移视线的太阴看到了。   在昌浩的腰间好像长出来一个什么东西。从那儿扩散开黑色的东西,仔细一看有红色的东西滴落。   在明白了腰间长出的东西是腾蛇贯穿了昌浩身体的手指时,太阴发出了一声尖叫。   听到她惨不成声的惊叫之后,**和玄武都像被弹起来一样转过身去。   手腕悬空,昌浩的身体失去支撑倒下去的样子,映现在他们的眼帘。   昌浩倒下之后就一动也不动。红莲用冷冷的目光俯视着慢慢扩散的血洼,随后放开了手里的东西。   那个东西“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被染红了。**和玄武很容易就猜出来那是什么了。   愕然的太阴用微弱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那……莫非是……”   被染红了的变形的东西,是被挖出来切碎的,肉块。   太阴的声音颤抖了。她的身体在颤抖,一边哭一边叫道。   “不可能……!为什么,为什么,会有……!”   红莲把被血染红的手放在嘴边,开始舔滴落的鲜血。从嘴边流下红色的一道。   太阴摒住了呼吸,**和玄武也无言了,僵立不动。   红莲嘴角轻扬。   “……人类,真是脆弱呐。”   红莲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把昌浩的脖子提起来,又轻易地把昌浩的身体掷在地上。   “没有反应,真是没劲。”   在昌浩的身体接触地面之前,太阴的风阻挡住了。啪嗒啪嗒溅开的血滴把地面染得斑斑驳驳。随后,风包裹住昌浩,轻轻地降落。   玄武和太阴跑到昌浩的身边。   “昌浩,振作点!”   “喂,睁开眼,昌浩……”   仰面躺在地上的昌浩,腹部的衣服和肉一起被红莲用手剜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内脏。血出得很厉害,随着脉搏的震动就会激射出一股鲜血。背部可以看到从腹部贯穿的三个指孔。从那儿一直不停地出血,昌浩的脸已经变得像纸一样苍白。   “该死,还能赶得及吗……!”   玄武双手放在伤口处,抑制住昌浩体内血液的流动。可是,即使现在能够止住血,失血还是太严重了。昌浩的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昌浩,开什么玩笑!快睁开眼吧,听到了吗……!”   “——没有用的,这个孩子会死的。”   无力的声音,击打着所有人的耳膜。   **回头看着风音。   在攸子面前快要倒下去的风音,面如土色,笑道。   “能够死在他那么信任的腾蛇手里,算是死也瞑目了吧。”   太阴用觉得不可思议的眼神瞪视着风音。   “那,真的是腾蛇吗?你,到底对腾蛇做了什么?!”   风音痛苦地扭曲着脸,喘着粗气。**一直在看着她,觉得有些异样。   为什么她会伤的这么重。被黄泉的瘴气包围的妖怪们这次应该是追随风音的才对。而且,她本来就拥有惊人的力量。竟然消耗到这种程度,到底是谁———一**的双眸含有惊愕之色。他回头看红莲。   “莫非……?!”   “腾蛇已经不存在了。因为那是……”   风音话说了一半。灼热的风在击打**的双颊。   **下意识地翻动长布。具有灵力的长布好不容易才击退突然袭击的火蛇。   **的手里出现了白银长枪。用枪击退袭来的火蛇,然后缩短距离和红莲展开肉搏战。随后**扯开了脖子上的锁链。   由于反作用力被放开的锁链缠在了红莲的脖子上。红莲的脸有一瞬间扭曲了一下,然后凄厉地笑了一下。   “有意思。”   **背上有冰冷的东西在移动。下一个瞬间,白热的斗气爆发了。   能够烧尽一切的地狱里的业火燃烧起来,把四周围住。**好不容易才逃脱包围圈,但是还是不能完全抵御住冲击,单腿跪下。   红莲轻易地把缠在脖子上的锁链扯下来,看了一眼,露出兴味索然的表情,然后把锁链扔掉。   **的额上浮现出冷汗。他的眼角里露出危险的神色。   “果然,腾蛇他……”   十二神将中最强的,凶将腾蛇。谁也不能相比的,惊人的神力。那个力量既酷烈又恐怖。那个火焰,会烧尽任何东西。   **用枪支撑着站起身来,仔细观察着昌浩的情况。好歹还剩下一口气。如果现在不立刻回人间的话,昌浩会死的。可是……   **咬紧牙关。没用的,自己打不过腾蛇。而且就算用自己当盾牌拖延时间,还是找不到回人间的方法。   红莲的嘴边浮现出嗤笑。沾满血的手轻易一挥。   火焰腾地一声扩散开来。注意到这一点的玄武在周围布下结界。   **回头看了看风音。扩散的火焰一直蔓延到风音她们旁边。   而且在摇摇欲倒的风音旁边还有一个一边哭一边偎在风音身边的攸子。   风音注意到了红莲的火焰,好像在忍受着强烈的痛苦一般扭曲了脸。   “……那是……根之国的,尸鬼……谁也……阻止不了……”   风音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身来,想要把攸子藏在自己身后。   “风音,风音,好难受啊……”   “别怕……没事的,没事的……”   必须得布结界。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为了救攸子。   “……对不起啊,我明明知道你在拼命地忍受寂寞的。”   口中这样小声说完,风音闭上了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下了一道阻挡火焰的墙壁。   必须得利用她。但是,风音最清楚吞噬少女内心的黑暗。所以到了最后风音还是输给了未泯的感情。   ——寂寞,寂寞。   那是和封闭在风音内心深处相同的东西。   腾蛇的灵魂被缚魂之术冻结,使之消失。现在寄宿在那个体内的是和瘴气一起从黄泉爬出来的,尸鬼。   尸鬼讨厌生者灵魂的光芒。喜欢玩弄并杀死生者之魂。   为了把尸鬼引到昌浩他们身边,风音把自己当作了诱饵。已经,连最后的灵力也用光了。   但是,还存在一点东西。那就是如风中之烛的残命。   已经手刃了仇人。杀害父亲的腾蛇已经不在了。   宗主实现了自己最后的愿望。   风音的愿望。那就是,解除道反的封印,连接黄泉和这个世界,救出被安倍晴明和腾蛇打落黄泉的母亲。   灼热的风袭来。地狱的业火轻易地击碎风音布下的灵力之壁。但是此时。   一个强有力的臂腕把她抱了起来。灼热的风击打脸颊。听到布匹翻滚的声音,闭上的双眸对面落下了漆黑的影子。   风音觉得不可思议地睁开了眼睛。覆盖眼睛的是夜色长布。   十二神将之一的**抱起年幼的攸子和风音,用长布小心翼翼地覆盖,好不容易才抵挡住袭来的焰蛇。   全身在颤抖。胸中涌起一股暖暖的东西。抱着她的双腕和包围全身的神气是那么熟悉而温暖。   “**,为什么……!”   啊,是这双手。   风音的脸感动地扭曲了。   温暖的手。强大的,帮助自己的手。   偎在身边的攸子在哭泣。简直是泣不成声。   害怕未知恐惧的孩子好小,好无助。   和小时候的自己重叠在一起,所以不忍心不管她。   **放下风音和攸子,把披在肩上的布扯下来盖在她们俩身上。地狱的业火继续蔓延扩展。**用神力把火焰弹开。   **瞪视着腾蛇。这离腾蛇的实力差远了。这个家伙是在戏弄自己。   “————凶魔风斩!”   突然,带有凄绝灵力的刀刃从不合常理的方向以腾蛇为目标突袭而来。遭受到意外攻击的腾蛇朝后方退了一步。脸上的笑容褪去。   迸发的巨大的力量。   “晴明……!”   **低声叫到。心中百感交集,无法说出其它的话来。   晴明愕然地凝视着腾蛇。   “红莲……!”   不对。那,不是自已所认识的红莲。红莲的火焰没有这么可憎。   那家伙手上沾满的,是什么。那个红色的东西。   “晴明,昌浩快死了!”   太阴的惨叫声贯穿耳膜。在视野的角落里,浑身都是鲜血的身影掠过。心脏一下子变冷了。无法言喻的恐怖和战栗传遍全身。   晴明慢腾腾地眺望着腾蛇。   双手赤红的、腾蛇的身影。   简直和五十多年前,杀死岦斋时候的样子一模一样————   “红莲……你,犯了第三次罪吗……?!”   听到晴明沉痛的呻吟,腾蛇眨了一下眼,冷冷地嗤笑道。   “———一安倍晴明。”   “刷”的一声,长出了翅膀。风音一下子抬起头来。   双头鸦,不知何时出现,从空中飞落。   乌鸦一边扇动翅膀一边对晴明说道。   “怎么样,你的式神,已经变成了我的傀儡了。”   左边的乌鸦不断发出闷闷的笑声。   晴明瞠目结舌。   “岦斋……?!”   乌鸦只是在笑。好像很高兴似的。   左边的乌鸦瞥了一眼风音。风音闭上眼睛,颓庸地倒下去。   “……干得好。十二神将腾蛇被黑暗污染了。这样,黄泉的路就能打开了。”   “岂有此理!”   晴明大喝了一句,狠狠地瞪视着乌鸦。   “不会让你如愿的……!”   “你说不会让我如愿?这才是梦话呢——走着瞧吧。”   乌鸦的嘴指向的是红莲。全身围绕着比黄泉的瘴气更浓烈更恐怖的妖气。   “尸鬼哟。”   腾蛇无言地回视乌鸦。乌鸦冷酷地命令道。   “用你的火焰把这里所有的人都烧死。”   腾蛇残忍地笑了一下。   在朦胧的意识中,风音听到乌鸦的话。   把这里所有的人都————   风音缓缓抬起头,仰视着乌鸦。   左边的乌鸦接触到风音的视线可是没有任何反应。那个漆黑的眼睛里只有冷酷的光。   咚的一声,心中有什么不安的东西在动。   风音的脸扭曲了。她懂得那种目光。那是,看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之人的目光。   经常冷冰冰的、难以接近的、令人恐惧的宗主。他所需要的只是自己的力量。   ——……你已经是个没用的棋子了……   也许是吧。不,**说的对,就是这样的吧。但是,即使如此。   其它的已经没有可以依赖的东西了————   “…………!”   握紧脖子上挂着的勾玉,她尽量压制住快要迸发的感情。   寂寞。冷。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   为什么我的父母都不在呢?   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到底在哪呢?   一个人把身体缩成一团,不停地问自己那些疑问。   有人告诉自己,他们已经被杀了。   是安倍晴明还有他属下十二神将之一的腾蛇杀了你的父亲。   你母亲被安倍晴明推落在千引磐对面阳光射不到的黄泉。   所以才剩下你一个人。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就借给你复仇所必需的力量。   从记事起,她所拥有的就是这块红色的勾玉。有人告诉她这是你母亲的遗物。   为了活下去,必须把无法消失的寂寞转化为憎恶。为了变强。为了能够被别人所需要。   突然左边的乌鸦看了一眼风音,嗤笑了一下。   “回来吗,风音。回到我的身边。为了我把你最后的力量使出来吧。”   “…………”   咬紧嘴唇,风音摒住了呼吸。没有别的选择。   风音拉开一直偎在身边的攸子。注意到**在看着她。   “把这个孩子……”   “你……”   左边的乌鸦低声呻吟拍打翅膀。一直沉默的右边乌鸦张嘴说道。   “你要是不回来的话……”   “胡说!”   **条件反射般地叫道。那是谁也没听过的,饱含着激情的叫声。   风音挣扎着站起身来。右边的乌鸦激烈地鸣叫着。左边的乌鸦用冷酷的目光看着风音,一句话也不说。   为了留住朝后退了一步的风音,**伸出手去。   “风音,等一下……!”   握紧勾玉,风音用悲痛的双眸看了一眼**,缓缓地摇了摇头。双肩上,双头乌鸦落下。   “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左边的乌鸦张开嘴,大声嗤笑。   一直在贵船山中寻找瘴气根源的大蜘蛛,突然感到如同被雷击似的冲击。   “怎么了?”   听到高淤的询间,大蜘蛛身体颤抖。   “巫女的……气息……”   “你说什么?”   穿在皇宫正中间的瘴穴,大幅度地摇动。   “瘴穴之中————!”   大蜘蛛翻了个身。   瞬间消失了踪影的大蜘蛛留下零星的妖气,暂时漂浮在磐座周围,随之消失。   高淤耸了耸肩闭上了眼睛。   “……道反的这个守护妖,真是的。”   为什么那么甘愿把自己的身体当作盾牌呢。   “你难道不也是吗?”   应该和大蜘蛛同样感受到了巫女气息的大百足却纹丝未动。   它像雕像一样沉默,一直凝视着穿过京城中心的瘴穴。   视线转回京城,高淤眯起了双眼。   “瘴穴关闭了吗。但是,上天所制定的法则,却被同一人破坏了三次。”   人类果然能承受这种重负吗?   高淤仰望苍天,嘴角轻扬。看到的是被云覆盖的另一方。   “啊,北极星回来啦……”   攸子突然睁开了眼睛。   起身巡视屋子四周。屋子里空得令人奇怪,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如果是平常的话,早就可以看到女官们的身影。但是,她却不是对此有疑问。   “…………母亲大人。”   攸子跑到母亲所在的和对屋相连的偏殿。   挑起帘子的女官看着许久未见的晴空,眯起了眼睛。   “啊,真是个好天气呢。”   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最近一直卧病在床的主人,女官微微一笑。   “中宫娘娘,太阳真是让人觉得舒服呢。稍微通点风您觉得怎么样?”   虽然还有些憔悴,中宫定子勉强起身倚在旁边的扶手上。   “在这儿,就可以了。”   为了方便通风把板门和拉窗都打开了,为的是替换掉浊闷的空气。   一直在眺望连接西面对屋的偏殿的定子,发现那个穿浅色衫子的小女孩跑过来的身影,开始淡淡地微笑。   少女藏身在板门的阴影里窥探正房里的情况,一和定子的眼睛接触,就立刻藏了起来。   一直在看着她的定子笑意更深了,随后伸出手去。   “公主啊,你怎么了?快过来吧。”   攸子听到她的召唤小心翼翼地现出身影,怯怯地走过来。   一直走到扶手的饮子,扫视了一下正房。   “…………敦康呢?”   “在那边的厢房睡着呢。有乳母在照顾他,所以不用担心。”   这样说完之后,定子用双手捧住攸子的脸蛋。   “让你担心了哟。公主,好久没摸你的小脸了。”   因为得了病,觉得污秽,所以定子尽量忍着不见孩子们,也不接触他们。   攸子仔细看着母亲的脸,眼睛湿润了。   “……母亲大人……见不着攸子,觉得寂寞吗?”   “是啊。”   “是真的吗……?”   攸子用有些颇抖的声音又问了一遍。定子抱紧攸子,连连点头。   “怎么可能不寂寞呢……?”   闻到母亲身上令人怀念的香味,攸子被一种刺激鼻腔痒痒的温柔感觉包围着。在母亲的怀里开始大声地哭泣。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女官也觉得胸中涌起一阵感动,用袖子拭了拭眼角。   之后突然抬起脸,回头看了看西面的对屋。   “这么说来…………”   一直跟随着攸子的那个年轻女官不见了。   ”…………叫什么名字来着?”   女官开始搜寻她的记忆,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昌浩茫然地睁开眼睛。   “……昌浩,你醒了吗?”   好像在观察昌浩的情况似的,彰子一直在盯着昌浩。   昌浩觉得有些眩目似的眯起了眼睛。   “……彰子,我已经好了。”   彰子终于放下心来,眯起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在朦胧的记忆中,昌浩用好像呓语的口吻一直在说着什么。   “……我……做梦了哟。”   嗯,彰子点了点头。   “在黑暗中,小怪一直向前面走着……”   无论怎么拼命叫他,他也不回头。   “我明明一直在叫他,拼命地在叫他,可是……”   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到底是为什么。   轻轻地动一下身,可是腹部却刺痛起来,简直令人窒息的剧痛。   那使得梦更快地醒来。昌浩完全睁开了眼睛。   “……并不是梦……”   没有。   昌浩凝视着天井。   在黑暗之中。在产生黄泉之风的瘴穴中,寻找攸子。   出现了无数个妖怪来袭击自己,红莲的火焰把它们瞬间打倒。   看着走到他身边的自己,红莲笑了————   突然视野中有个白色的东西在动。   啊,昌浩眯起了眼睛。不对。果然还是梦。因为这个白色不是……   “真是的,真拿你没办法。振作点哟,晴明的孙子。”   强忍着痛苦转动脖子朝四周看,搭在书桌上浅色的衣服,在风中轻轻摇动。那,造成了错觉。   “……因为天气很好。所以把板窗打开了……你觉得冷吗?”   对着询问自己的彰子,想回答说没关系的。可是昌浩却说不出话来。   一直注视着昌浩的彰子眼睛里落下泪来。   从脸颊上滑下,啪嗒啪嗒落在膝上,被衣服吸收了。   昌浩眨了眨眼,微微一笑。   “彰子,别哭哟……没关系的……”   想伸出手去,可是身体稍微一动腹部就一阵剧痛。喘不过气来,每次都会晕过去。   “很快就好了,别担心。知道了吗……?”   在彰子点头的同时,泪也滑落下来。   昌浩觉得有些眩目似的一直在看着。   “晴明,昌浩醒过来了。”   那个神将倚在开着的板窗上,抱着胳膊,斜着站在那儿眺望室内。   主人安倍晴明默默地点了点头。好像有些太操劳了,晴明明显地看起来有些疲惫。   但是能够感觉到他在尽力不表露出来。   在他周围,十二神将都静静地守在他旁边。   倚在墙壁上,保持单腿站立姿势闭着眼睛的**。因为平常就不把感情表露在外面,所以很难判断他现在在想什么。   在他旁边是盘腿而坐的玄武和抱膝而坐的太阴。   平常一直在晴明旁边的天一和天一旁边必定能看到的朱雀都不在。   晴明扬起脸。   “在异界的天一的情况怎么样?”   “还是时好时坏。一不小心的话,天一就会死。”   离开板窗踏进室内的那个神将依然抱着双臂。   “————这样,昌浩也保住了一条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腾蛇会落到敌人的手里,能不能给我概括地说一下。”   ※※※※※   和晴明一起出现在瘴穴的天一和朱雀,看到浑身是血的昌浩,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昌浩已经是气若悬丝。虽然玄武已经帮他止血了,可是在此之前已经流失了大量的血。   腹部的肉被残忍地挖去,可以看到内脏。内脏也到处都是伤,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拯救的。   太阴抬头看着天一。   “天一,快点……”   朱雀拦住了正要点头的天一。 八*零*电*子*书 * w*w*w*.t*x*t *0 * 2.*c*o*m   “不行!”   “朱雀?!”   看着瞪大眼睛的天一,朱雀用燃烧一般的目光看着天一,从背后抱紧天一。   “不行,如果把这个伤转到你身上的话,阿天,那你的命也会危险了!”   玄武和太阴都大吃一惊摒住了呼吸。   十二神将并非不死之身。都拥有实体。实体如果受伤的话就不能动。甚至会丧命。   “如果让我在昌浩和阿天之间选择一个的话,那我选阿天!我……!”   “……朱雀。”   朱雀停住了说话。天一把手贴在朱雀的脸上,静静地微笑。   “没关系的。……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相信我。”   “阿天……!”   天一的脸上浮现出朦胧的微笑,透明的双眸闪现出了一丝犹豫。   “这是只有我能做到。所以,你别动摇我的决心。”   朱雀的脸都扭曲了,叹了口气,放开天一。   天一跪在昌浩旁边,把手放在他的伤口上。   “我身非我————”   另一方面,晴明在令人紧张的气氛里和红莲对峙。   十二神将的腾蛇,没有受到限制的力量。五十多年前袭击自己的火焰,现在晴明仍然清楚地记得。   红莲前额的封印已经碎了。金色的眸子放出残忍的光,那不是晴明所认识的红莲。   表情,和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不是红莲了。   晴明咬住了嘴唇。   “缚魂之术…………!”   和五十多年前一样。   那个时候红莲作为岦斋的傀儡,按照岦斋的命令来袭击晴明。那个时候,单纯是个傀儡,什么也没有。   但是,现在不一样。红莲的体内有别的不祥的东西进人。放射的神气遭到污染,比黄泉吹过来的风还要肮脏很多倍。   对方是黄泉的妖魔。自己的法术,真的能够抑制住红莲现在没有任何限制的力量吗。   正当觉得无技可施的时候,打开一条生路的是,突然出现的大蜘蛛。   虽然是异形,却放出异质妖气的大蜘蛛。现身在那里,既没有被黄泉的瘴气所包围,也没有被吞掉思维。   不知从哪里来的大蜘蛛发出一声咆哮,以红莲为目标吐出白丝。滴着绿色粘液的丝把红莲束缚住,简直如同五花大绑。红莲的肌肤被粘液所灼伤,冒出一股白烟。   红莲呆愣愣地眯起一只眼,抬头仰视大蜘蛛的眼睛。   大蜘蛛把没有任何反应的红莲放在一边不管,移动毛茸茸的脚转过身看着背后。   双头鸦一边发出威胁的声音一边拍打翅膀。濒临爆发的令人恐惧的神力。   瞬间,**横扫银枪。   “————”   一声惨叫。乌鸦的头被斩掉,落在地上高高地弹起。从横切面喷出黑色的飞沫,咣的一声又落在了地面。   失去左边头部的乌鸦失去平衡踉跄了一下。风音扶住快要倒下的乌鸦,发出悲痛的叫声。   嵬!嵬……!”   剩下的右边的乌鸦慢慢抬起头,低声怒吼。随后,乌鸦把嘴伸向大蜘蛛。   呻吟了一声,乌鸦闭上了眼睛。   另一方面大蜘蛛弓起前脚,目光下移。   风音摒住呼吸往后退。大蜘蛛的牙发出响声。亮闪闪的一对眼睛里,现出风音的样子。   漆黑的眼睛里的光,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大蜘蛛嘴边的牙开始动起来。   “————巫女哟……”   听到这句话的玄武,终于想起来风音脖子上挂着的勾玉是在哪儿见到的。   “是啊,那是道反的……”   “我们的……巫女哟……”   但是,大蜘蛛的前脚没有伸到风音面前。   突然变得僵硬的大蜘蛛的背,被灰白色的火焰之龙贯穿了。   大蜘蛛缓慢地回头看背对着黄泉路的红莲。   红莲把束缚住全身的丝烧光了,被烧烂的肌肤惨不忍睹。可是,红莲本人却好像没有在意的样子,扬起了右手。   “你,太碍眼了。”   绯红色的火焰燃烧起来。瞬间分散,从四面八方朝大蜘蛛袭来。   大蜘蛛的全身被绯红色的火焰蛇刺穿。火焰从伤口里散开,在接着的一个瞬间大蜘蛛的全身被白色的烟包围。   “你小子……————!”   大蜘蛛发出惨烈的咆哮声。大气开始震动,瘴穴整体都开始震动。   “我身和我命,都是为了巫女……!”   被火焰包围着的大蜘蛛刚说完这句话,就爆炸了。大蜘蛛的残骸以吹出黄泉之风的瘴穴为目标飞去。   大蜘蛛的残骸全部消失的时候,一直吹着的黄泉之风也突然停了。   红莲扬起胳膊拍去上面的残骸碎片,咂了咂嘴。   “…………道反的这个守护妖。竟然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封印。”   黑暗的空间里,出现了龟裂。大蜘蛛用最后的力量覆盖上了被穿透的瘴穴,净化瘴气和被毁坏的空间。   红莲拾起被砍掉然后滚落在地上的乌鸦头部,一下子捏碎了。   “一旦解除道反的封印,黄泉的军队就会覆盖地表。我先给你们一点喘息的时间。”   红莲扫视了一圈伫立不动的晴明他们,凄厉地一笑。   “这个身体真够强壮的。用来杀人类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晴明以手结印。但是,红莲根本不给他念咒语的时间,红莲的火焰燃烧起来。   “晴明,到这儿来!”   玄武的结界包围了晴明,如果再迟一步,晴明就要变成火人了。但是,只有玄武的结界的话不能支撑。   抱着乌鸦的风音脚步踉跄就那样倒了下去。在上升的火焰吞噬那个身影之前,**用长布拍打灼热的风,高声叫道。   “风音!”   那个叫声也被吞没,红莲的火焰包围了整个空间。   “……等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在贵船的山腰了。”   对看起来很不高兴的太阴的话点头表示赞同,玄武接着说道。   “是大百足和高龙神,使了神通把我们带到那儿去的。”   迎接回到人间这一行人的高龙神,什么也没说就在他们面前消失了。   之后,晴明和大百足对峙。时隔五十年之后。   “安倍晴明。你不愿帮助我们,结果没能保护好巫女,天狐之子哟。”   晴明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无言地回视大百足。   大百足对面无表情的晴明继续说道。   “智辅宫司打算再一次打破封印——”   晴明握紧了拳头。   随处可见残雪的贵船那清冽的风,击打着他的面颊。   咬紧嘴唇,晴明好像呻吟一般沉重地吐了口气。   “果然……那个家伙……!”   单独供奉智辅地神的一派召集信徒,作为宗主君临,试图击碎道反封印的人。   大百足挪动数百对脚。发出像鸣竹一样沙沙的声音。   “那些家伙还没有死。现在和五十年前一样,道反封印的力量被削弱了。这样的话,千引磐有可能被击碎,黄泉的军团会溢出地面……”   大百足抬头看天。   “再一次,请求你们的帮助。为了保护封印,阻止智辅的阴谋,助我一臂之力————!”   之后,太阴和玄武接受晴明的命令把昏迷不醒的攸子悄悄送到皇宫,一行人回到安倍宅邸。   攸子内心的黑暗变晴了。睁开眼之后,应该会忘记所有的事情。   “————原来如此。接着朱雀抱着天一回异界,青龙说了什么傻话对吧?”   “傻话?勾阵,你指的是什么?”   听到晴明的询问,十二神将之一的勾阵放下颚边的手指,轻轻一笑。   “好像在说什么想要武器之类的。能够确切地杀死腾蛇的武器。”   晴明瞠目结舌。   代替无语的晴明,太阴脸色大变。   “杀……可是,青龙的话……确实他以前也经常这样说的,可是。”   勾阵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说道。   “他,确实打不过腾蛇。即使打起来也不可能杀得了他的。如果好的话是不分胜负,不好的话肯定要被他杀了。如果从概率上来说,好像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勾阵歪了一下头,长不及肩顺滑的头发,搭在了脸颊上。   看年纪大概二十岁左右。和十二神将的天后差不多大。细长的双眸像黑曜石一般闪闪发光,和锐利的刀刃光芒很相似。鼻梁很高,薄薄的嘴唇像擦了口红一般红润。穿着无袖、下摆很短的蓝色衣服,衣服下面缠着黑布。从只到膝盖的下摆还有肩下面,都露出白色的肌肤,令人看起来就觉得很冷。卷了三重的细细的腰带上插着两个笔架叉,两腕带着细细的金手镯。   “青龙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到天空那儿去的吧。那个家伙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死心。”   勾阵把右手放在腰带上,斜着站在一边。黑曜石般的眼睛冷冷地闪着光。她浮现出若无其事的笑容,突然眯起了眼睛。   虽说没有涉及到天理,可是亲族之间互相残杀这也太过分了吧。   “真是的,开什么玩笑。现在说要杀腾蛇,说什么傻话。”   她低下眼睛,眺望了一眼昌浩的房间,用低低的声音说道。   “竟然有人敢向咱们十二神将动手,实在让人不爽。”   勾阵的全身静静地出现了绿色的、冷冷的像火焰一样的斗气。   虽然语调很平稳,声音也很平静,甚至还在笑着,可是勾阵却很义愤填膺。   十二神将勾阵具有仅次于腾蛇的神力。她也是一个凶将。   看着毫不掩饰危险的斗气、微笑着的勾阵,太阴和玄武脸部表情僵硬,缩起身体。神将**看了一眼勾阵,只是动了动眉毛,什么也没说。   勾阵凝视着主人晴明。摄人的目光,指的就是这种目光吧。   “别想袒护腾蛇。你要是想袒护他的话,那就等着瞧吧。如果你真的惹我生气了,那就要受一定的报应了————晴明,你别阻止我!”   她的双眸发出锐利的闪光。那个光芒,和划破天空酷烈的闪电很相似。   沉默着的晴明,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勾阵,朱雀怎么样了?他还是不愿离开天一?”   “嗯,一直抱着天一……已经是第二次了,这也难怪。”   即使是十二神将,也会死亡。   晴明阴沉着脸瞪着书桌。   那儿放着一封信。写信的人是左大臣藤原道长。   据说在西方,道长在山阴的庄园发生了危险的暴动。信里说奇妙的宗教在传播,让人比较担心。   那块地方,位于在去道反之谷的中途。   大百足说需要帮助。和五十余年前一样。   那个时候,承担使者之责的是蜥蜴吧。   以手托下颚,晴明闭上了眼睛。   自己已经老了。活了这个时代的平均寿命的两倍。法术虽然更精湛了,可是体力却大大地衰退。   如果自己还在全盛时期的话,肯定会立刻答应吧。就像那个时候立马就出发了。但是,在体力衰弱的现在,不能再轻易动身了。   自己指定的唯一的继承人。最小的孙子小小的身体里隐藏着和自己同样的,甚至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才能。   现在还不太成熟,心也很稚嫩,也因此而更纯粹,坚强,脆弱。   比谁都信任的红莲竟然要杀自己。这个事实,会给昌浩带来多大的冲击,连晴明也无法预测。   “…………一直等到他伤好了之后再说。”   腹部所受的重伤即使通过天一的“移身之术”全部转移到她的身上,可是这个伤还是把昌浩赶到了死亡深渊的边沿。失血和内脏的损伤,没有立刻死亡简直是个奇迹。   肉被挖去的地方,即使伤口愈合了还是会留下伤疤吧。而且那个疼痛,会留在心里。   “一直到昌浩完全康复,咱们最好都不要提腾蛇的事吧?”   太阴回头看晴明。回答她问题的人是玄武。   “昌浩不知道腾蛇身体里已经进了尸鬼。大概,他在想腾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肯定想得头都疼了吧?”   “肯定不会想通吧。腾蛇为什么会对自己……为什么……”   太阴的脑海里掠过以小怪的姿态和昌浩整天打闹时的腾蛇的样子。   但是,玄武突然现出深思的神情,眉头皱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肯定受了很大打击。对现在这种状态的昌浩你告诉他全部的事实,对他来说实在太残酷了。还是过一段时间比较明智。”   “…………是啊。”   但是,太阴突然站了起来,从勾阵的旁边跑过,穿过板门和竹帘。太阴在角落里站定从柱子的背后窥伺情况。觉得不可思议的勾阵和玄武走到太阴身边。   “你在做什么呢?”   在转角处可以看到昌浩的房间。板窗关着,昌浩卧在毯子上闭着眼睛。他旁边的彰子看起来很悲伤地低着头。   太阴看了一会儿这个光景,眉头一皱撅起嘴。   “昌浩,为什么腾蛇不在,还能那么平静呢?”   玄武觉得有些出乎意料,眨巴眨巴眼开始反驳。   “当然不可能平静了。负了那么重的伤,动都不能动了。”   而且对彰子小姐来说,昌浩要是意志消沉的话,她也会伤心的。   “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太阴觉得很焦急似的,在地上跺脚。   “应该不是这样的。我说的是希望他不要装得很平静,如果难受的话就说难受,大哭一场也是好的!看他那样,看的人都觉得难受。玄武,你连这个也不懂吗?   被这样逼问的玄武,稍稍仰身后退,暂且表示同意。   “那……确实,也是哦……”   太阴眺望了一下刚从房间里面出来的晴明耸了耸肩。   “连晴明也是阴沉着一张脸。就连**,也在严肃地思考着什么东西。”   大蜘蛛看到风音,叫她“巫女”。   就是五十多年前,晴明没有保护好的,和岦斋一起消失、行踪不明的那个道反的巫女。风音长得实在太像那个巫女了。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吧。但是,不是因为道反的守护妖称风音为巫女,而是**看起来好像很在意风音的事情。”   **是十二神将中最难以捉摸的男人。经常都是面无表情沉默寡言,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是,虽然面无表情可并不代表他很冷淡,反而倒是挺会照顾人的。   “……第一次见声音那么粗暴的**。**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勾阵用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叹气的太阴的额头。   “疼。”   “你真是个傻瓜。”   半是无奈地笑了一下,勾阵抱起胳膊。   “人不能单靠外表判断的。”   十二神将中性情最暴烈的大概是腾蛇吧。青龙是比较顽固。朱雀是痴情,天一尽管看起来那样其实是最有主张的。   “虽然一向很沉静寡言,让人读不出他的感情,也许是看不出来吧,实际上咱们中向最重感情的就是**了。”   听到勾阵让人意外的话,太阴和玄武都瞪圆了眼睛,互相对视着。   “而且……”   勾阵往前走,移到可以看到昌浩房间的位置。   即使在远处,也能看出昌浩面无血色的脸没了生气。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睁开眼睛,目光也游移不定。   勾阵对和自己一样也在看着昌浩的太阴和玄武说道。   “他并不是不哭。而是————已经哭不出夹了。”   昌浩伸出手去拿书桌上的一封信。他一边努力让呼吸平静下来一边抬起身子。   剧痛如同针刺一般在刺激伤口。喘口气等疼痛减缓,昌浩用手背拭去额头上密密的汗珠。   夕阳已经落下,夜幕低垂。为了在没有点灯的房间里读信,昌浩使用了暗视术。   是值了很长一段时间班,终于回来的吉昌带回来的信。   是阴阳生藤原敏次写的。   除了对突然缺勤的昌浩的斥责之外,还说了北极星被遮敝的事情已经顺利得到解决了,病倒的女御和女官们也都快康复了之类的事。   还说到你又病了大概是平常不注意养生的缘故,赶快注意过上有规律的生活。那个敏次竟然特意写了信,拜托吉昌转交给昌浩。   文书上的字体一丝不苟、棱角分明,看起来的确是敏次的字迹。昌浩微微露出一丝苦笑,然后将文书按照原来的样子叠起来,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昌浩穿起颜色深得都能完全溶入夜色当中的狩衣,用手按着胸部下边的位置上,轻轻地走出自己的房间。   以昌浩现在的身体情况是不可能翻越围墙出去的.所以他只能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走到院子里,徐徐地打开门,从门缝中溜了出去。   昌浩拖着有些许摇晃的步伐挣扎着走到一条回家时要经过的桥上,然后停住脚步靠在桥的栏杆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桥下有车妖的影子。   “车之辅……车之辅……”   他用嘶哑的声音呼唤着,微微地向下滑去。妖车前进了一点。依附在车轮上的脸稍稍抬起。   昌浩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车之辅没有被黄泉的瘴气吞没依然活着。   车之辅很聪明的登上土堤等着他,昌浩将手搭在巨大的车轮上苦闷地吐了一口气。   妖车非常担心他的状况,嘎吱嘎吱地发出声响.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却不明白车之辅在说什么。   “喂,小怪他为什么……”   无意识的说出的话在昌浩的胸中沉重地回响着。   “恩?那个呢是……”   昌浩耳边响起小怪那轻松的声调、高扬声音。这一切在他的脑海中都记忆犹新。他屏住呼吸紧紧地握起拳头。拼命地将胸中不断涌起的东西压下。   “……车之辅,带我去贵船。”   车之辅用更加担心的的眼神不安地望着昌浩。为了不让他担心,昌浩死命地挤出一个笑容。   “没什么,我只是受了点小伤,请你静悄悄地尽快将我送到贵船……”   突然车之辅的前帘被掀开,无数的小妖从里面跑出来。   “喂,安倍晴明的孙子!”   “多亏了这家伙我们才得救的。”   “那实在是太恐怖、太恐怖了,那时我还在想会变成怎么样呢。”   小妖们围绕着昌浩各说各话,忽然他们扭着头环顾了一下四周。   “……咦,式神怎么样了?怎么不在?”   “真难得呐。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都说了让你不要叫他小怪嘛!”   昌浩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为难地给出一个笑容,小妖们见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就不再多问。”   “……你要去贵船?但是看你的身体状况不好,有没有关系啊?”   “你自己能爬到车子上去吗?不过没问题,我们可以推你上去。”   “那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光是站着就喘不过气来的昌浩也就顺从地接受了小妖们的提议.被大家簇拥着推到了车上。   望着妖车轰隆轰隆地绝尘而去,小妖们面面相窥,不久其中一个忍不住轻声地说道:   “……刚才他明明是在笑,但是怎么感觉更像是在哭。”   昌浩将身体蜷成团,强忍着疼痛。突然他感觉到振动消失了,看起来是车子停止了前进,他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他坐起身将前帘掀起,清冽的冷风立刻灌入车内。   昌浩咬着牙从车上爬下来,终于他的手和膝盖碰到了地面,接着昌浩抓着车辕站起来带着一丝疑惑朝前走去。   他努力地拖着沉重的身体摇晃地朝着那似曾相识的地方走去。   昌浩松了一口气,这次多亏了车之辅。这里靠近贵船的本宫,如果是平时车之辅是一步都不会踏入的,可是今天为了他车之辅居然进来了。   去年夏天被烧毁的贵船本殿的左面有一块船形的石块。   昌浩朝那块石头走去,突然他感觉到船形岩石的上方出现了一股极大的神气。   那是一股让他觉得有些许熟悉的神气,渐渐地那股神气聚集成人形。   昌浩眯起眼睛仔细的看着那个人形,但是那个人他之前没见过。   带着一抹笑容低头看过来的龙神,忽然降落到岩石上,然后顺势坐下。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听了高龙神的话昌浩怔怔地点了点头,脸微微扭曲。   “我是高淤之神。”   高龙神微微地眯了眯眼睛。昌浩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大声地问道:   “那些我所不知道的真相,还有大家都毕口不谈的真相,请你全都告诉我……”   在昌浩恢复了意识之后,太阴、**、玄武等神将轮番出现在他的身边,甚至连晴明也露脸了。   但是谁都不愿意告诉他关于小怪的事情。   红莲弄伤了昌浩,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所以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而且他自己也记得很清楚。昌浩是想知道为什么红莲会那么做,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醒过来之后再也没有见到他过。   腾蛇是个浑身沾满血的神将,这个风音以前说过。穗积诸尚的怨灵也是这么说,他们揭发红莲的双手沾满了罪恶。   昌浩一直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以为是红莲的封印弄伤了爷爷……”   但是事实并不是那样的吗?红莲说的是事实对吧。但是,那或许那并不是事实的全部吧。   昌浩曾经询问过**,红莲的“罪”到底是什么。他没有明确的回答,只是告诉昌浩,红莲说过的话就是事实。   听了**的话,昌浩也是这么想的,他相信红莲告诉自己的是事实,仅此而已。   “如果还有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如果高淤之神知道的话.请无论如何……”   但是没有人告诉他,大家都对他撒谎,虽然他明白那是善意的谎言。这些昌浩全都感觉得到。   一直沉默地听昌浩吐露心声的高龙神终于安静地开口:   “——十二神将是不能伤害人类,也不能杀害人类的。他们作为神的同时又很自然的隶属于人类、被人类的角色束缚着,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昌浩摇摇头,高淤之神笑着闭上眼睛。   “那是因为人类创造了十二神将,对于那些家伙来说人类就像他们的父母。”   ——十二神将。   人类在悠久的历史中创造了用于式占的式盘,而十二神将的名字就被刻写在上面。他们体现了人类的想法。   “人类在心中描绘着这样的那样的画面,十二神像的形态就是那样形成的。他们虽然是神,但是同时也是人类的子女。”   根据人的意志他们获得了不同的形态。许多人的期望决定了他们各自不同的性情、姿态等等。   所以,如果他们杀害人类的话就等于杀害自己的父母。   人类是创造了神的生物,所以神会毫不犹豫地以人类的姿态出现,而且也能够一直保持着那种存在形态。   拥有这种存在意义的十二神将即使作为神的眷属,也是一种异质的存在。   所以安倍晴明虽然只是普通的人类,能使十二神将成为他的式神全部都是因为这个缘故。   “在最早的时候,十二神将就如同那些精灵一般没有名字,所以说他们以十二式神的形态存在的话反而对他们更有利。”   高淤张开眼睛,一言不发地盯着昌浩。   “而且,十二神将腾蛇已经违反这个道理三次了。”   第一次是伤害了安倍晴明。   “第二次是将晴明的朋友岦斋杀死了。”   听了这句话昌浩似乎被雷击中了一般。   “杀死了……?红莲他……杀人……?”   小怪的模样在昌浩的脑中一闪而过,那双似乎由于害怕而颤动的晚霞般的眼睛在他的脑中异常分明。   在贵船、在雪中,小怪浑身颤抖着诉说着自己的罪行。他其实是内心淌着血做出那样的告白。   ——十二神将是不能伤害人类.是不能杀害人类的……   昌浩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双手颤抖着,由于太过用力关节处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见此情景,高淤继续说道:   “在岦斋法术的影响下,腾蛇伤害了晴明.而在法术的影响下腾蛇处于半疯狂的状态,在那样的情况下把岦斋杀了。那个时候的详细情况.晴明早晚会告诉你的。”   然后是第三次。   高龙神抬起手指着昌浩。   “你,安倍昌浩。腾蛇用他的双伤了你。”   昌浩闭上眼睛低下头,穿过腹部的伤口传来剧烈的疼痛感。   “虽然,伤害你并不是腾蛇的本意。那个时候那家伙的灵魂已经被缚魂之术控制了。而且——”   忽然,高淤泥闭上嘴,眼睑微微一垂.似乎陷入了思考一般。   “腾蛇的灵魂马上就要被黄泉的瘴气吞没而消失了。”   昌浩触电般猛地抬起头。   ——腾蛇的心、他的灵魂.不能再回来了。   黄泉的尸鬼钻进了腾蛇的体内,尸鬼为了解开道反的封印而利用了腾蛇的身体。因为在黄泉,尸鬼有自己的身体,他只不过是借用了腾蛇的身体而已。   昌浩不停地大口喘气。   “……红莲……红莲,有办法救他……?”   昌浩从干渴的喉咙中挤出这句话,嘶哑地奋力叫着。相对的高淤的声音却总是那么的平静、冷漠。   “没有。”   “高淤之神……!”   “没有。他的灵魂已经被瘴气吞没了。”   而且,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他就会完全变成另一种样子,就和被瘴气吞没的妖怪一样,下场很悲惨。   高龙神望着茫然地呆立在原地的昌浩,开口问道:   “那么,你会怎么做。腾蛇回不来了,而且那家伙的血是打碎道反封印的关键。”   如果解开封印,黄泉的军队就会将地表的一切埋葬。这个世界会被黑暗吞没,所有的人都会丧失生命。   昌浩所认识的所有人,祖父、父母、亲戚朋友,还有……   他的脑中闪过一个人影.那是他想用自己双手保护的少女的脸庞。   “我不知道有什么解救他的方法。但是有两种选择,是选择杀了现在的腾蛇解放他的灵魂,还是等待他在黄泉的瘴气中完全改变形态呢?两个只能选一个。”   “现……现在的……?”   昌浩想也没想就脱口说出自己的疑惑,贵船的龙神听罢若无其事地说:   “是的,现在的腾蛇。因为十二神将就算死了也能马上复活,带着全新的灵魂重生。因为人类决定了十二神将的存在。”   即使失去生命,马上在异界就会有新的神将诞生。但是,外表、性情都会与之前的完全不同,因为人类的想法是随时在变化的。   那是忘却了到现在为止所拥有的记忆、想法的全新的再生。”   ‘‘————……………”   昌浩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紧紧盯着高淤深不见底的双眸。   红莲已经回不来了,为了解放他的灵魂只能杀了他。   即使杀了腾蛇他还是会再生的,但是再生的腾蛇却不在是昌浩所认识的红莲。   “你将会失去一些东西。”   敏次说过的话在昌浩的脑中一闪而过。   失去的东西,原来并不是指香袋也不是指彰子——   昌浩垂下头,再一次握紧了拳头一言不发.双肩不停地颤抖着。   面对这样的昌浩,高淤之神依旧无情地问道:   “人类的子孙,你究竟会怎么选择?”   心脏猛地激烈跳动起来,“咚、咚”一下一下似乎要从昌浩的胸口蹦出来,呼吸好困难,伤口的疼痛感向全身蔓延开。   “或者你会干脆放弃选择,只是在一旁看着这个世界终结的样子。”   冷酷地逼问穿透了昌浩那似乎已经冻结成冰的心。他倒吸了一口气,疼痛再一次无可抑制的从伤口向全身扩散开来。   “……我……”   吧嗒。   红色的液体从昌浩紧紧握起的拳头中滴落.高淤斜视着这一切。   “……我……!”   昌浩的回答一出口就被贵船的风吹散,一下子便消失了。   ※※※※※   这是一个石室.终日不见阳光,简陋的床上铺着席子。   风音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双头乌鸦不时地用喙啄啄她的脸。它像是在呼唤她一般不停地唧唧叫着,但是风音连眼皮也没动一下。只有那微弱地上下起伏的胸口是她仍然活着的唯一证据。   双头乌鸦无奈地抬起头,扑打着翅膀飞出了石室展翅飞起。它就这样往幽深的谷底飞去。   它越往下飞越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异常的冷气,那种冷气正源源不断地从谷底冒上来。四周变得越来越黑,终于它到达了没有日光照射、黑呼呼的谷底。   双头乌鸦看准一块突出的岩石落下,收起翅膀朝下看。   黑暗之中伫立着一个人影。   “……那个还有用。”   宗主在完全冻结的黑暗谷底中发出一串低沉的笑声。   “那个力量无论怎么样、无论还剩下多少,都还有利用价值。”   所以.他用符咒力带回了她。但是她一直处于濒临死亡的状态.一直没有醒来过。如果她仍然一直这么沉睡着,可能会就此死去。那么她的力量就浪费了,不过现在即便她死了也不是件什么要紧的事,因为他已经有了其他的代替品。   而且他也有办法将她的身体当作黄泉的魔物之器使用。   怪异的笑声在谷底回响,宗主将握在手中的蜡烛点燃。   “是那样吧.道反之女……”   橘黄色的烛火向四周散开,将宗主附近的一圈都照亮了。   离宗主所站的地方几步之远的地方是一个小湖,湖中满满的水全都冻结成冰,看样子是不能轻易融化的。   宗主将蜡烛靠近冰面,冰面马上就被照亮了。双头乌鸦顺着烛光一看,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宗主看着冰面咕嘟咕嘟地发出一阵怪笑。   “……上,马上黄泉之门就要打开了……”   说罢宗主似乎很满足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朝阶梯走去。不久谷底就恢复了寂静。双头乌鸦见宗主已经离去,飞身落在了冰面上。它奋力地用喙啄着那坚硬的冰面,喉咙中发出唧唧的叫声。   被烛光照亮的冰面之下,赫然躺着一个人。那是一个穿着古代的衣服、相貌都与风音一模一样的女人。   冰面无论如何都啄不碎。   在漆黑的夜幕中,双头鸦张开翅膀发出一声叹息,然后朝谷顶飞去。   “是巫女……” 烈焰的利刃全部章节   第一章   这是一种从未感到过的恐惧。   “什么……”   她嗫嚅着,不禁颤抖了起来。   她的眼中渗透着恐怖,眼神动摇着,身体的颤抖也越发强烈,手脚因为恐惧而变的冰冷。她只觉得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呼吸的声音也越发   空中传来了翅膀拍打的声音。   她反射性的抬起了头。   一只张开了黑色羽翼的乌鸦,从空中缓缓落下沉重。   “嵬……”   她喊着它的名字,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一般,同时她伸出了不住颤抖的手。   嵬静静地任由自己停在那双手中,低声安慰着。   “小姐,冷静点。”   “母亲呢?母亲在哪儿?”   当她醒来的时候,母亲已经不知去向了。   母亲从不曾扔下自己,独自一人离开那么久。   凭空袭来的浓重瘴气飘浮在空中,渐渐凝滞在她的足边。   乌鸦猛然张开双翼,保护着这个浑身颤抖的少女。   它一边挥动翅膀冲散瘴气,一边狠狠地咬着牙。   “混蛋……”   侍奉道反的巫女已紧急派遣大蜥蜴为使者前往人间,想要寻求青年安倍晴明的帮助。   千引磐是道反最为关键的封印。而现在,有人想要破坏封印以解放黄泉的尸鬼。只要守护千引磐不被破坏,就能守护封印,阻止此人的野望。   而道反的巫女此刻却失去了踪迹,瘴气侵入了这片连晴明的力量都无法涉足的圣域。   “嵬……这是什么?母亲呢……”   少女惊恐着。   少女将乌鸦紧紧抱在怀中,在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她从未见过的生物。   “……”   少女的悲鸣被堵在了喉中。   脚下仿佛有千斤重一般,一步也迈不动。   面对渐渐逼近自己的怪异生物,她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母……亲……”   那只山椒鱼状的巨大生物,径直走向了少女。   少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怀中的乌鸦是那样温暖。她的泪水簌簌地滴落在乌鸦黑色的羽翼上。   突然间,她听到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扣击着地面,就在那一瞬间。   “消失吧,妖魔!”   随着一声重重的喝叫,那异形生物惨叫着消失了。   少女不禁屏住呼吸,扭头望向身后。   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小山样的身影,他有八只覆盖着硬毛的足,眼睛闪闪发亮,嘴中还有锐利的牙齿。   少女松了口气,顿时安下心来。   大蜘蛛弯下了前足。   “……小姐,巫女在哪里。”   “不知道……不知道……”   少女哽咽着答道,它又将视线转向了乌鸦。   “保护好小姐。”   它边说着边转身走了。   目送着大蜘蛛的身影,少女全身脱力般跪倒在了地上。少女松开了双手,乌鸦跳到了她的肩上。   “母亲……究竟在哪儿……”   只有她们母女二人住在这儿,剩下的就是刚才的大蜘蛛和大百足、大蜥蜴之类的守护妖,以及乌鸦嵬。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但母亲告诉她,父亲一直都在她身边。现在,她似乎也渐渐地感觉到了父亲的存在。   不知不觉,瘴气越来越浓了。   她听见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   是的,有人在呼唤她,用一种难以拒绝声音呼唤着她。少女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   站起来,然后走向瘴气的源头。那是自己从未踏足过的,通往外界的道路。   她扶着粗糙的岩壁走向黑暗的隧道,感觉到了缠绕住脚踝的浓重的瘴气。   “……小姐,快回去!”   嵬低声警告着,少女霎时清醒了。   在瘴气中,站着一个有些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诡异地笑了起来。   随后,人影将枯枝般的手缓缓伸向了她。 八!零!电!子!书 !w!w!w!!t !x!t ! 0! 2!.!c!o!m   嵬猛地飞上前去,张开翅膀震慑道。   “别过来!”   羽翼扇动的空气吹散了部分瘴气,但黑暗中的人影没有任何回应,反而伸落了嵬。   随后,那只手缓缓地掐住了少女纤细的脖子。   两对令人毛骨悚然的光亮死死地盯住了少女。   “……”   黑暗中传出了她不成人声的惨叫。   巫女似乎听见了呼唤声,于是她回头望去。   视线所到之处却全是雪白色的。   “等等,请等一下。求求你,我已经……”   她恳求着这个死死拽住自己胳膊的男人,拼命挣脱了他的束缚。   不得不松手的男人用有点悲伤的眼神注视着她。   “为什么……”   “我不能离开那里。我不能违背我的职责。”   “巫女!”   巫女摇了摇头,任凭夹着雪的寒风打在自己瘦弱的肩头。   “笠斋大人,你错了。人心是不会屈从于力量的。”   他将她猛地拽了过来。因为疼痛,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她及腰的黑色长发,在风中不停地舞动。   她知道,笠斋的心已经变得冰冷。   巫女直视着笠斋。   他难道是被什么附身了?如果不是,他又为何会进行这样无谋的行动。当初他与晴明前往圣域时,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温和而平静。而如今,他却变得如此狂暴,这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她越发地不安起来。   因为独自一人背负着永久守护道反封印的命运,所以在此之前,她从未离开过圣域。   所谓道反的封印,就是位于圣域最深处的巨大岩石——千引磐。   千引磐是道反大神的具现体,上面还附有大神的神力。   自己是侍奉道反大神的巫女,同时,她更是道反大神的代言者和妻子。没有得到主人和丈夫的允许,她是不能擅自离开的。而且,她自己也并不愿离开。   但笠斋此时,却用狂躁的眼神狠狠地瞪着巫女。   “骗人,你在说谎。”   “我没有骗人,我……”   笠斋打断了巫女的话,语气疯狂而混乱。   “不,这不是你的真心话。我知道,我将成为地上的王,我将得到比神更高的地位,我将成为连天都能主宰的王。”   如果成为地上的王,如果得到能与神匹敌的地位,那么巫女就会留在自己身边了吧。   智辅的宫司是这样对他说的。   巫女的脸色顿时煞白。   “怎么会这样……”   身为凡人,却想要得到与天同高、在神之上的地位?   这不可能。这绝不是人所能奢望的,人不该这样奢望。   “你一直都想出来。永远守护封印,你就要永远被关在那里,永远身陷职责所带给你的痛苦。所以你想逃跑,而我感觉到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巫女拼命争辩着。   “我是道反大神的妻子,我是真心这样想的。笠斋大人,我只求你明白,无论你对我多么另眼相待,我都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她伸出双手,捂住了自己快要哭出来的脸。   啊,我必须回去了。我太担心那孩子的身体了。我根本不该离开那里的。   这里是哪儿。   巫女从没到过外面的世界。现在她跟本不知道他们身处何处。   应该是在山里吧。一片雪白的世界,只有白色。   天空被厚厚的云层掩住,雪纷纷扬扬地下着。风冷冷的,吹在身上针刺版地疼。空气冰凉冰凉的,不只是身体,仿佛连心都会被冻住。   “求求你了,请让我回圣域吧。这样下去会发生可怕的事情的。”   胸中充满了焦躁和不安,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回去。   眼看着巫女转身想要离开,笠斋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没什么可怕的事情。如果你不从我手中挣脱,就不会有任何可怕的事情。”   “求你了,笠斋大人……”   巫女苦苦的哀求着,叫喊着。   然而就在这时,笠斋和巫女被一阵猛烈的冲击所袭。地上的积雪扬起一阵白色的雪雾,四周顿时变得模糊起来。   “怎……”   笠斋被震出了几丈远,他浑身是雪,努力使自己站了起来。   “刚才那是……巫女?”   雪雾渐渐被风吹散,视野也跟着开阔起来。   刚才两人所站的地方,地上凹下了一个坑,应该就是刚才的冲击所致。   “巫女,巫女!你在哪里……”   笠斋四处搜索者巫女的踪影。   难道是被雪埋住了,抑或是失足从坡上摔了下去?   他找了好久好久,但始终没有找到巫女的影子。   “去哪儿了……”   忽而传来一阵低沉的,耳语般的声音。   “……她逃走了。”   笠斋吃了一惊。   “难道是宫司?”   他有些茫然地喃喃念道,随后自己立刻否认了。   智辅宫司因为想要粉碎千引磐从而解开黄泉的封印,早已命丧安倍晴明之手了。   宫司是被晴明追到走投无路而掉下悬崖的,虽然还没找到他的尸骸,但从那样的高度摔下来,任何人都必死无疑。   那么,这声音是宫司最后的意念?   笠斋的思考变得混乱,他努力想理出些头绪。而宫司的声音却开始源源不断涌入他的耳中。   “应为你没能成为一统天下的王。因为你没能得到与天同高的地位。。所以你得不到巫女。并且,她将永远不会回到你的身边……永远。”   笠斋的表情开始扭曲。   “不对!不是这样的!巫女她……”   “那么巫女,为什么会消失了?”   被抓住要害,笠斋愕然了。   ……对啊。一切都是她为了逃跑而装出来的吧。   她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掩盖真实而编织出的谎言。   笠斋的脑子顿时乱作一团。所以他没能发现,如果冷静地思考一下,就能发现对方的话中从满了无数矛盾。   “可怜哪,夏笠斋。很快,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咒语般的暗示刺激着他的耳膜。   “所以,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力量……”   笠斋被封冻的眼神中,透出了残虐狂暴的气息。   第二章   昌——浩——……昌——浩——……喂,昌浩……一系列熟悉的话语在昌浩的耳中响起,而后消失了。   高龙神冰冷而威严的声音,在神圣的贵船的黑暗中回响。   “腾蛇拥有十二神将中最强的通力。如果变为妖异,那必定是至今为止最为可怕的妖魔。”   比起前些日子侵入贵船的妖怪,还要更胜一筹。   “他的魂被缚魂之术所困同时,还吸入了大量瘴气,如果他身体死了,魂自身也就消失了。”   而当魂完全消失的时候,在异界也将诞生一个新的神将。他同样将以人们想象中的姿态出现。   昌浩紧紧地攥着拳头,在神威严的话语种一声不响地站着。   他醒来之后,就拜托车之辅把自己带到了贵船的本宫。   高龙神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数告诉了前来询问实情的昌浩。   腾蛇回不来了。而腾蛇的血又是解开黄泉封印的钥匙。   是为了守护封印将腾蛇杀死,还是冷眼旁观、等着黄泉的军队毁灭人间的一切。   被黄泉瘴气吞噬了的腾蛇之魂,已经不是昌浩所认识的那个“红莲”了。   为现实所迫,高淤之神逼昌浩做出选择。   对于一名十四岁的少年来说,这未免是个太过沉重的命运选择。   ……早已决定了。   其实很早就做了决定了。   这是他最初的誓言。可是。   “……我……”   握紧拳头的手掌被指甲刺破,血顺着指缝低了下来。   贵船的寒风打在身上,冷到发痛。   “……”   发不出声音。   早已决定了。   决定成为一个不输给任何人,能保护任何人的最伟大的阴阳师。   昌浩发了这样的誓之后,小怪笑了。   ……你说的话,我记住了。   从那之后,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自己一直谨记着所发的誓言。而小怪……红莲他,也一直为了帮自己实现这个誓言而尽力协助着自己。   他一直,在保护自己。   猛地,他感到腹部的伤口抽痛起来。   这疼痛,勾起了他痛苦的记忆。   而此时,他却被迫面对着一个无法逃避的选择题。   “……人类之子啊。”   平和而安详的话语中,充满了残酷的意味。   昌浩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喉咙深处被什么堵住了。没能发出的声音,静静地消失在空气中。   只有呼吸变得急促,心脏的跳动越来越狂乱。   祭神高龙神坐在船形岩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昌浩。她眼中冰般的寒冷和闪电般的锐利,直直地刺向了昌浩。   “人类之子啊。对于我等来说,你不过是个生命尚且不足瞬间的幼儿。”   话音刚落,高淤眯起了她的双眼。   “无论你的选择如何,都与我高淤无关。神不必背负人类的命运。”   昌浩的双肩颤动了一下。   “因此,无论结局怎样,都不会有人责备你。”   高淤嘴边浮出一丝浅笑,同时举起了右手。   她的手掌对着天空,掌中燃起一团灰白色的火焰。   “……不过。”   昌浩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团晃动的火焰。   这不是普通的火焰。这火焰不属于这个世界。   “如果你选择那条背负污名的道路,我高淤就将这个借给你。”   昌浩紧张地吞了口唾沫。   “这……是……”   高龙神简短地回答道。   “杀死神的力量。”   杀死神。   昌浩只觉得心一沉。   十二神将,正处于神的最末位。   昌浩屏住了呼吸,只听高淤继续缓缓地说道。   “能杀死神的只有神。但是,十二神将虽名为神,却是人类之子。就算是毫无力量的你,如果使用这个,杀死十二神将便不在话下。”   而如果接受了,就会背负杀死神的污名。   看着沉默不语的昌浩,高淤熄灭了掌中的火焰。   “……为了不让你误会,我多说一句。其实我对这个世界还是挺中意的。”   也就是说,选择已在眼前。   “这不是命令。能做选择的只有你。”   人心是件脆弱的东西。   这样的话,就有理由对自己说,这不是自己的本意,而是被别人的想法所扭曲了。所以,自己就不用责备自己,有了理所当然的避难所。   身上所背负的东西越大就越是沉重,阴暗的元年就会更深地在心地扎根。   然后不知何时,心就会被黑暗所吞没,外表也会完全改变了吗。   注视着依然沉默不语的昌浩,保持着人类形态的高龙神冷冷地开了口。   “作为神的恩典,我可以给你第三个选择。”   心脏似乎无法继续负担般疼痛,腹部上口的痛也变得更加剧烈了。   只剩下冰冷和威严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黑暗。   “把一切都交给神吧,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必再看不必再听。如果这样,人类之子,你不必做任何选择,由神来做判决,结果到时自会出来。”   神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如同利刃一般刺痛了昌浩的耳膜。   也就是说,就算逃避也不要紧。   不必理会这太过沉重的选择,只要装作不知道就行了。   这就是神的恩典。   但是。   昌浩再次张开嘴,但仍然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觉得喉咙干燥的不行。   “……”   不经意间,自己的声音消失了。   他只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跟眼前似乎被染的血红,剧痛开始在全身游走,连五感都突然被切断了。   高龙神远远地看着倒下了的昌浩,将视线转向了昌浩背后出现的人影。   或许是因为隐形得非常成功所以昌浩并未注意,但高淤从一开始就已经发现了神将的存在。   那双在昌浩上方的双眸,如同比黑暗更深邃的黑曜石。从弧度优美的唇中,传出了稍显低沉的声音。   “……居然真的逼他做这么残酷的选择,高龙神。”   贵船清冽的风,拂动着她及肩的黑发。   高淤只是略微翘了翘嘴角。   “十二神将勾阵啊……我们真是好久不见了。”   风停得有些突然,空气被寂静凝结了起来。   勾阵浅笑着,细长的眼中却透出了危险的气息。   “我不是来叙旧的,我是他的护卫。”   因为小怪不在了,所以十二神将总有人隐形跟在昌浩身边。昌浩现在几乎徘徊在死亡的边缘,灵力也随着体力的下降而大幅削弱。照理说,他现在应该静养。   但是,深知孙子个性的晴明,断定昌浩肯定不甘心安静地躺在床上修养。于是他命令神将门寸步不离地保护他,所以平时他身边必定有一个人守护。   果不出所料,昌浩不顾身上的伤溜了出去,让车之辅载他去了贵船。   偶尔接替**的勾阵跟着妖车来到了这里。一边守在昌浩身边,一边听着他与高淤之间的对话。   “其实,他现在应该卧床静养的。”   勾阵边动手将昌浩抱起,边轻轻皱了皱眉头。   毕竟是个十四岁的男孩,要把他抱起来可不轻松。对于身为神将的勾阵来说,虽然他的体重并不重,不过毕竟是男孩的体格。早知道应该把**或白虎一起带来。   高淤用腿撑住胳膊,支着脑袋。   “你们觉得说不出口的,我都替你们一一解释明白了。可你们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还光在那里抱怨,真是太会做人了。”   “没有人逼你,是你自己要说的。晴明其实早就打算找机会告诉他了。”   本打算至少等他伤好了以后再说的。事实太残酷了,就这样告诉他,于身于心都是一次相当沉重的打击、   但这样的话,或许昌浩就会不停的追问,而没有一个人敢透露半个字。在这种情况下,昌浩只会在一边干着急。   事态非常严重。即使是看上去冷静依旧的晴明,其内心也不自觉地产生了动摇。如果是平时,无论怎样的事态晴明都会如实告诉昌浩,因为这样能避免产生不必要的不安和误解。   “转告晴明,他欠了我一个大人情。”   “如果记得的话会转告的。”   夜色中,昌浩的脸色仍显得异常苍白,呼吸浅而急促。看起来他是靠毅力才撑到现在的。   勾阵一边确认没有碰到昌浩的伤口,一边转身向高龙神问道。   “高龙神,一定要抹杀腾蛇吗?”   勾阵的眼中闪烁着冰刃般锐利的光芒,高淤之神不禁感到一丝凉意。   “我没有这么说啊……我的意思是,要选就得选最为‘公正’的那一个。”   “不是指对你最有利的选项吧……”   “如果他有魄力为了一个神将而选择整个人类的毁灭,那倒也很有趣。”   勾阵的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   “……还是和以前一样,很特别的思路。”   “因为我是神。”   围绕在勾阵四周的风开始不安地动摇起来。   高淤趣味盎然地望着她,微笑着。   “虽说位于神的末席,但你终究也是神。”   “但毕竟是人类之子,就像你刚才说的。”   听了勾阵的回答,高淤眯起了眼睛。   “很懂得体谅父母的心情啊。”   她指的是勾阵的主人安倍晴明,以及被晴明确认为自己继承人的昌浩。正是因为有了他们那样的“人心”,十二神将才会是今天的十二神将。   “谈不上体谅不体谅的。”   勾阵果断地回答道。她浅笑着,眼神依旧闪烁。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不能眼看着腾蛇就这么死了,所以我要把他夺回来。至于其他的,我从没想过,仅此而已。”   世界的好坏又与自己何干,这只是个人情感的问题罢了。   “既然如此,神将,身为你等主人的晴明,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勾阵眨了眨眼。她不曾料到会被问这样的问题。   “……一直以来,他所做的判断都是我们不曾料到的。”   所以十二神将,只要服从晴明的命令即可。   不必去思考那判断究竟是否正确。   “从他身为我们主人的那一刻起,他的话语就是一切。”   不论事实究竟如何,或者发生怎样的变故。   不管事情多么纷杂,而真相又是什么,对十二神将而言,晴明的话语就是他们前进的唯一方向。   “腾蛇曾在50年前犯下滔天罪行,晴明却能对此既往不咎。这就是我主晴明的回答。”   腾蛇曾差点至晴明于死地,而晴明在青龙主张抹杀腾蛇时,却始终没有认同。   听了勾阵的回答,高龙神若有所思地抱起了胳膊。   “人心……吗……”   人心这东西,有时甚至能凌驾于神力之上。   看着被勾阵抱起的昌浩,高淤眯起了眼睛。   这个经过九死而获得一生的脆弱的人类之子。   就算他真的放弃了选择,那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沉重了。   “打扰了。”   勾阵带着昌浩转身离开。将昌浩送来的妖车正静候在离本宫不远处。   目送神将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高淤的眼神转向了地面。   地面的一部分被染成了深色。   那是昌浩曾站立的地方。是他掌中的鲜血将地面染成了红色。   一个白色的身影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那时曾寸步不离昌浩的白色小怪的身影。   高淤仰天长叹。   其实也不必立刻就做出选择,时间还是有的。安倍晴明应该也注意到了这点。   想要打开黄泉的大门,就必须做好一系列完全的准备。而现在,对方所需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相信你们的,不过……”   勾阵将昌浩带回了安倍府。身披单衣的晴明已是早早地等在了那里。   “**告诉我了的。”   勾阵闻言点了点头。晴明摸了摸昌浩的额头,表情有些凝重。   “……这家伙还是一点都没变哪。”   看着昌浩尚且稚气的睡脸,晴明的眼前浮现出过去的一幕幕。   那时他的身边,总是守着一个高瘦的神将。神将总是斜倚着柱子或墙壁,静静地守在熟睡的婴儿身边,眺望着远方。   即使父母和兄长都不在身边,婴儿只要看见那双金色的眸子在注视着自己,就会甜甜地笑起来……   “已经长这么大了……”   晴明想,如果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该多好。   梦醒之后的早晨,昌浩依然和小怪拌着嘴,而彰子则在一边习以为常地看着他俩。   他伸手拨开昌浩额上被汗湿的刘海。   “让他睡吧。”   晴明平静地说着。勾阵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晴明目送她离开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现在离天亮还很早,但自己已经没有了睡意。   晴明穿上了本披在肩上的衣服,坐在了地板上。   天空的云被风渐渐吹散,看来明天应该是晴天吧。   几天前,晴明受到了来自左大臣藤原道长的文书,内容为委托他去完成一些事情。表面上看似乎只是一些私事,但仔细想来就能发现,仅凭晴明一人之力是无法轻易完成的,必须要他亲自前往某地进行详细调查。照理说,这完全可以以正是委托的方式下达至阴阳竂来进行调查。   左大臣宅邸零星遍布全国,而在山阴就有其中一处,名为出云国,处于半岛之内路延伸部分,为左大臣所有的庄园一角。而从入海口至内陆部分中的某处出现了异常的骚动。这就是左大臣委托清明前往调查的内容以及原因之一。   晴明皱着眉头抱起了胳膊。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   当地信仰一种名为“智辅社”的教派,此教派自成一体,大约在十五年前出现并渐渐演变至今。人们崇拜的是一位立于“智辅社”顶峰的老人,信徒们称他为“宗主”。据说这位老人曾治愈了垂死的病人,并使溺水而死的儿童复活。人们相信他能创造奇迹,据说他甚至能在夏季干旱少雨时呼雷唤雨。   这些事实在近几年才传入道长的耳中的。由于去年秋天的人事变动,一位政务官被调走了,他才从接任者口中得知了这样的传闻。   那个溺水的孩子据说是政务官的小儿子。因为对方有恩于自己,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信任的官员并不知道这事,于是便将当地的异教信仰上报了。   接到汇报的道长不知如何是好,这才发文求助于晴明。无论是谁,都难以忍受在自己的领地有这种可疑异教的存在。   “智辅……”   晴明狠狠地咬牙念道。   如果他能早点听说这个名字,那么现在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五十年前与晴明对决而被诛灭的,正是智辅地神的信者——智辅的宫司。   在与风音的战斗中,她也曾说过自己的主人是“晴明大人的旧相识”。晴明脑中浮现出智辅宫司的身影,但立刻,就被他自己否定了。因为宫司明明早已死在自己手中。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看现在的情况,应该是十五年前,智辅的宫司通过某种法术复活,抑或其他智辅的追随者创立了这一教派。   不管怎么说,“宗主”的目的和宫司是一样的,那就是黄泉大门的开启。   五十五年前被诛的宫司的身影,与风音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她到底是谁。她拥有足以匹敌道反巫女的灵力,却被“宗主”当作棋子摆布。她必定知道自己只是被利用,却依然跟随着“宗主”……   “晴明。”   背后涌出了神气,那是一直隐身着的玄武的神气。   这个小孩儿般的神将站在晴明身边,用看上去与他年龄不符的严肃表情开口说道。   “晚上很冷的,感冒了怎么办。你也不想想你都多大岁数了。”   “可我还是很硬朗啊。”   “自信过头了。”   玄武冷冷地扔下这句话后,叹了口气。   “你一直都是这样只顾自己,从来都没考虑过我们的心情。”   他的语调很平静,但谁都听得出这是在责备晴明。   晴明盯着这个以正座姿势坐在自己身边、面无表情的玄武。   他漆黑的双眸让人很容易联想起平静的水面——不是指那种波澜不惊的水面,而是冰冷寂静的水面。   “在我们犹豫着怎么告诉昌浩的时候,昌浩已经知道了事实真相。而天一现在仍生死未卜,宗主和风音也是不知去向。到现在为止,我们一直都处在被动的局面。”   玄武紧紧握住膝上的双手,表情凝重。   “我这才发现,原来我们是那么无力。”   晴明苦笑着。   “决定不告诉昌浩实情不是因为你们的犹豫,而是因为你们太温柔了。你们害怕他受到伤害,所以才瞒着他的。”   晴明伸出他骨节突出的手,轻抚着玄武的头,玄武眯了眯眼,但还是任由他去了。   虽说通过外表来对神将下定论是非常愚蠢的,但毕竟玄武和太阴都是小孩的样子,所以不知不觉就把他们当作孩子对待了。   “其实我们都一样。但我觉得虽然**经常与红莲和昌浩一起行动,但似乎他没什么反应,我很在意这点。”   玄武眨了眨眼睛。   “勾阵说,其实我们之间和他们感情最深的是**。但我无法认同。**总是沉默寡言的,她凭什么这样断定。”   玄武皱起了眉头,看来他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勾阵这样判断。   晴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啊,勾阵的话很有道理……**只是几乎从不敞开心扉罢了。”   听着这话,玄武不禁歪了歪头。   “是真的么?那他又是为什么呢。”   “这个么……”   仰视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晴明的脸色变得有些沉重。   “我不愿去想。”   晴明在年轻时,就感觉到了**内心的封闭,但他从未对其他人言明过这点。晴明以为他感情没有起伏是因为他自制力好,沉默寡言也只是因为性格原因所致。   其实十二神将之间   并没有太多的羁绊。虽说也有一个例外的,但基本上处于互不干涉的状态。想到这儿,不得不称赞勾阵的细心和洞察力。   玄武思考了许久,抬头看着身边高于自己的晴明。   “你对风音持有的勾玉有印象吗?”   那是一个红色的勾玉。只要牵涉到它,这名素来沉着冷酷的女术师都会脸色一变。   “如果我没记错,那应该是道反巫女的耳坠。”   为什么它会在风音手里。风音又为什么会那样重视它。   酷似五十年前失踪了的道反巫女的风音,在听到夏笠斋的名字时反应相当强烈。   “风音应该和失踪了的道反巫女以及夏笠斋有某种联系,只可惜我们不知道。”   说到这里,玄武一脸崩溃的表情。   “……我们简直就像群废物。”   虽说是自嘲,但他的语气异常严肃。   晴明叹了口气后摇了摇头。   “风音怎么看也就只有二十来岁,她重视勾玉并不到表她就和巫女有关。至于笠斋,连我都想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无论怎样思考都得不到答案,能用来进行判断的依据实在太少了。   在圣域,守护道反之封印的只有巫女。虽说还有守护妖,但她一直一个人,难道不觉得孤独吗。   刚想问出口,眼前浮现出的却是道反巫女宁静的微笑。看来这问题根本不用问。   虽说她是神的妻子,但神并不会现身。身处与世隔绝的圣域的巫女不是神,她只是个人类。   或许说,她原本是人。但因为长期与世隔绝,她或许已经不能算是人了。晴明这样想着。   那么,与她酷似的风音到底是什么人。   被黄泉瘴气污染而变为妖异的怪物将她困在体内时,风音仍活了下来。   她明显是被当作棋子使用,然而宗主却在她奄奄一息时将她带了回去。这又是为什么?   沉默了许久的晴明终于低声地开了口。   “……玄武。”   玄武漆黑的双眸注视着自己年老的主人。晴明压抑着语调说道。   “你刚才说‘宗主和风音也不知去向’,所以恐怕,他们现在在出云国,东出云的意宇郡。”   “为什么?”   回视着玄武惊愕的目光,晴明断言道。   “因为与黄泉相连的伊赋夜之坡就在那里。”   第三章   寒风刺痛脸颊。   陷于昏迷的巫女终于睁开了眼睛。她不顾因长时间昏迷而有些僵硬的身体,硬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环顾着四周。   这是一条由粗岩形成的狭长隧道。   她非常熟悉这条隧道,这是通往圣域最深处唯一的途径。而眼前的岩石,就是用来阻隔人间与圣域的大门。   只有获得允许的人或是守护妖才能通过这道门。是的,就像曾经安倍晴明和夏笠斋那样被指引至此的人。   笠斋的喊声直到现在都还回荡在耳边。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她使劲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冰冷的岩石阻断了外界于圣域。   “为什么……”   隧道中回荡着巫女的呢喃,这声音不停地重叠着,最终归于寂静。   她应该是和笠斋一起,在外界,在一片雪海中。   之后,她被突如其来的冲击震昏了,所以对于之后的事情,她一无所知。   自己是怎么回圣域的。   想到这儿,巫女微微皱起了眉头。   “回圣域……”   她猛然间清醒了,慌慌张张地打量着周围。   “不对……”   这里不是圣域,这儿是岩石的另一边,也就是人间。   “正是如此。”   手扶着岩壁的巫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慑住了,她只感到了背后的丝丝寒意。   空气中漂浮着尸臭般的瘴气。站在背后的必定不是活人。   “这付残破不堪的身体,大概是进不了圣域了吧。”   巫女下定了决心,毅然转过身。   通往人界的隧道入口处,一个人影模糊可见。他全身被袍子过得严严实实的,却遮不住他身上的臭气,隐约可见的脸部也差不多烂了一半。   “道反的女人,把门打开。”   他一步步逼近,不时用粗哑的声音命令着。   “智辅的宫司,你还活着……”   巫女咬着下嘴唇,她能感觉到他隐藏的脸上正在扭曲地笑着。   “你以为我死了……是啊,我早就死了。”   巫女震惊了。他说他早就死了……怎么会这样。   仿佛感觉到了巫女的不解。宫司伸出了右手,手肘的关节不自然地扭曲着。宫司用左手抓住右手手臂,毫不费力地扯了下来。   露出了白骨的右臂被扔到了巫女的脚下。   “看,就是这样……这身体本就是借来的,所以才这样。”   只是行动有些不方便。   “虽然我也想重新找个身体,但这个身体太小了。”   被遮住的头向背后示意。   巫女望向他的背后,痛苦地喊了起来。   “风音!”   她年幼的女儿躺在地上,乌鸦的身躯以张开翅膀保护着她的姿态覆在她身上,只是,它一动不动。   “为什么?她明明在圣域的神殿中。”   “不过一个孩子,我完全能够在瘴气涌出的间隙将她带出来。”   智辅趁乱施了法术,只让自己的影进入了圣域。   智辅用眼角扫了一眼乌鸦的身躯,嘲笑道。   “道反的守护妖还真是没用,即使它到了最后还在抵抗。”   “嵬……这到底……”   巫女说不下去了。乌鸦到了最后一刻,仍然拼尽全力守护着风音。   嵬是风音的守护妖,它是和风音同时诞生的。   “如果你珍惜你女儿的命就把门打开,带我去圣域的最深处,道反的封印那里。”   “你是……为了什么……”   宫司剩下的半张脸上写满了嘲弄。   “我要放出黄泉的军队,让人间成为根之国的附属。”   黄泉的军队。根之国。   巫女扬起了眉毛。从紧闭的大门那里,似乎透出了些什么——凝聚在足边的令人恐惧的瘴气。   宫司笑了起来。   “即使借助尸鬼的力量也是无法破坏封印的。巫女,还得靠你啊。不奉上祭品的话就无法进入圣域。这可真让人不爽快。”   道反大神及其巫女和守护妖,全部都是神界为自己所设的障碍。   “神界所设的障碍……”   巫女呢喃着,屏住了呼吸。   “难道说智辅是……”   宫司没有回答,而是用露出森森白骨的右臂直指风音。   “如果你不开门,我也不介意用她。而且,一旦打开了大门,她也就没用了。不过……毕竟她还年幼,力量不足。”   从岩石背后渗出的瘴气越来越强烈,而圣域身处道反封印的力量却在减弱。   自己不过才离开圣域一会儿,封印的力量已经被削弱至此了吗。   一旦打开大门,瘴气就会完全侵袭人间。其结果如何,巫女无法想像。   守护妖们究竟是否仍留在圣域,还是为了寻找自己而前往了人间。   似乎看透了巫女的心思,宫司开了口。   “守护妖已经不在圣域了。而且,那个愚蠢的家伙还算是有点用。”   巫女感觉身陷冰窖,她感到了绝望。   笠斋果然被宫司骗了。   “他到最后都表现得很出色。”   “到最后……”   “爱恨之间不过一纸之隔,愚蠢的家伙始终都只是个愚蠢的家伙。而愚蠢的代价,就是他的生命。”   巫女捂住了脸。   “笠斋大人……”   巫女跪倒在了地上。胸中复杂的思绪与情感交织,使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宫司蔑视着崩溃了的巫女,抬了抬下巴。   “去开门……把那岩石挪开。”   然后,黄泉的瘴气就会倾斜,自己就前往圣域的最深处破坏道反大神的封印。   这事关她女儿的生命,她不可能说“不”。   “……我拒绝。”   巫女抬起头,眼中没有了一丝恐惧。   “我是道反大神的代言人。大神不会允许封印被开启的。”   无论做出怎样的牺牲,哪怕是自己最爱的女儿的性命。   “智辅的宫司……不,应该是道敷的信者,这片托付给了神的土地,是不会被你轻易夺走的。绝对!”   霎时,巫女全身迸发出白热的闪光。   那光直射入宫司的眼中,随即,他的身体开始燃烧。   “混蛋,她居然还有这样的力量……”   话音刚落,宫司的身体就被烧得失去了原形,残肢一块块地落下,裹在身上的袍子也滑落在地上。   隧道中充满了神气。力量的奔流集结在岩石大门前,直射至圣域的最深处。   封印原本被消弱的力量,被神气加强,瘴气的喷涌被明显的抑制住了。   ……到此为止了吗。   巫女终于颓然倒下。   她倾尽了生命中力量。她的力气已经所剩无几了。   她急促的呼吸着,用仅剩的力气呼唤着。   “……嵬……”   微微地,漆黑的翅膀颤动了一下。巫女见此情景,终于放下心来。   “我把风音……交给……你了……”   她艰难的张口,低声说道。   “巫……女……”   见嵬尽全力抬起了头,巫女渐渐垂下了眼睛。   “把这个……”   无力的手伸向右耳,颤抖着将红色的勾玉取了下来。   嵬蹒跚着来到巫女身边。没等将勾玉交给自己,巫女就停止了呼吸。   将勾玉衔在口中之后,嵬回到了风音身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勾玉塞进她的袖中。   自己也已经到了极限。   它再次张开翅膀盖住风音,将头放在她的肩上。   巫女是不会死的,她只是睡着了。只是,不知她会睡到何时才会醒。   在这之前,自己必须担负起守护这个幼小女孩的重任。   嵬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风音。虽说风音一直都昏迷着,但她总算是没有了性命之忧。   封印被保住了,智辅的宫司也消失了,其它守护妖不久也该回来了。这样的话,就能净化圣域,然后就能将巫女和风音送回神殿。只要能在道反大神身边静养,她们二人应该都能很快恢复。   隧道内被黑暗和寂静笼罩着。嵬的意识也开始渐渐变得模糊。   到底过了多久。   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脚步声。嵬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它愕然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空气中透出一种强烈的铁腥味。   脚步声在风音身边停了下来。   “……用尽了力量吗……”   一个极其粗哑的男声响起。男人从地上拾起智辅的长袍,轻蔑地耻笑着。   嵬看见了。   它看见了他胸口被穿透的伤。   他的衣服被染成了红黑色,上面透出强烈的铁腥味。   注意到乌鸦凝视着自己的视线,男人眯起了眼睛。   “……刚才的身体太老了,所以很容易坏。”   而现在的身体却非常合适。而且在这个身体中,仍留有极其强烈的执念。   瞥了一眼被震惊的嵬,依附在笠斋身上的宫司将手按在血液早已凝固的伤口上。   男人咧了咧嘴,他抓住了啄向自己伤口的嵬。   “让你看些有趣的东西,让你眼看着自己无力守护的人走向末路。”   “你说什么……”   男人的手指死死的嵌入了嵬的左肩。被撕裂的**的疼痛转化为强烈的炙热。   嵬承受着剧痛,看着男人从胸部的伤口中取出一个红色的拳头大小的物体。那应该是曾被剜出的心脏。被挖出的心脏仍在跳动着。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附身。   男人用力将自己的心脏塞入嵬的伤口中,同时口中念念有词。随后,男人手中的肉块突然发生了变化。在嵬炙热的伤口中,长出了一个与嵬一模一样的乌鸦头。   “居然做这种事……”   对着愤怒的嵬,左侧的乌鸦开口说道。   “这有何不好。这样我就可以用你的角度来观察。”   左侧乌鸦的嗓音与男人一模一样。   “这样一来,你所看到的东西和你所说的话,我都能亲自体会到。”   “然后,如果你想要反抗,我就把这个小女孩撕成碎片……不。”   男人顿了顿,表情诡异而扭曲。   “我现在就能杀了她,杀了这个女孩。”   但立刻,他又说道。   “我不会这么做的。她还有利用价值。她虽然年幼无力,但会比道反的女人更听话。”   “不不……要杀的只是这个女孩而不是巫女……这个绊脚石!”   从同一张嘴里,却吐出了意思相反的话语。   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的嵬,自言自语着。   “夏……笠斋?”   男人诡异地笑了,他的左半边脸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是的,笠斋的执念就在这里。”   “道反的女人,因为笠斋不希望你死,所以我留你一命。”   他看了看倒地不起的巫女,将视线移向那块巨大的岩石。   岩石中蕴藏着强烈的通力。这强大的力量曾将无数人拒于圣域之外。   “看来道反的女人用最后的力量封住了它……就算不能打破,只要有了巫女的血脉,想要解开封印看来也不是难事……”   所以他才没杀巫女的女儿。并且,笠斋,我如你所愿,留了巫女一命。   男人将风音抗在了肩上,并将巫女也一同抱起。   浑身无力的嵬硬是逼着自己追了上去。   “停下……你到底要把她们怎么样……”   “我说过,我不会杀她们。”   左侧的乌鸦讥笑着。   “不会杀她们……”   残忍的话语回荡在空气中。   这次,嵬的意识真的陷入了黑暗。   第四章   几天后,昌浩不顾身上的伤,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进了宫。   当然晴明和十二神将都上前阻止过他,但昌浩应是不肯退步。   “敏次也来信责备我了。我会注意控制外出的次数的……没事,我不会勉强自己的。”   如果只是普通的日常工作,那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的负担。   晴明也曾教过昌浩抑制疼痛的法术,也有能够止痛的符咒。但靠这些是不可能是他复原的。但不管怎样,他终于摆脱了当时的局面。   或许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由于黄泉的瘴气,城中害人的妖异几乎都消失了踪迹。   妖魔都会被平安京所吸引。不过暂时来看,应该没有大问题了。   “**……或是其他神将应该也会一起去吧。”   昌浩浅笑着问道。晴明见状,面露难色地点了点头。   作为晴明来说,他尽可能的不想让孙子误解自己。   “……而且快要宣布立后的旨意了,看来你也只有去了。”   听着祖父的话,昌浩默默的行了个礼。   任谁都会以为反对最强烈的会是彰子。然而正好相反,彰子只是对他说了声“早点回来”。   目送着昌浩背影的彰子,感到他身边跟着两位神将。   “……**和……太阴?”   她念道,这时她身边,水将玄武现了身。   “即使隐身着还是被你看破了,不愧是当代第一的灵视力。”   总是一脸无所谓的玄武,此时也不禁感叹道。   彰子轻轻地笑了笑,那笑容很快给消失了。   “玄武,我能问你件事吗?”   “什么事?”   “……小怪它,怎么了?”   玄武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   看着玄武变得沉默,彰子追问道。   “为什么它没回来?……为什么昌浩什么都不肯说?”   几天前,当神将把昌浩带回来时,他的脸色铁青,大夫说如果他醒不了就没命了。   所以彰子拼命的祈求着昌浩能快点醒来,没注意到小怪那时已经不在了。但事后她认为,昌浩一定会告诉她原因的。   昌浩的身边少了那个白色的身影,她也再没听到小怪那嘲弄的话语。   明明它总是跟在他身边的,在昌浩呼唤它的时候,它总能立刻出现。   可是。   “明明大家都看到小怪不见了,可为什么没人提出来?……难道,这是的原因不能让我知道吗?”   “……我没什么可说的。”   玄武生硬地答道。可彰子却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他抓住了玄武的胳膊。   “你别怪玄武。”   彰子抬头看去,眼前站的是一名素未谋面的神将。   “你想知道事情的话就去问晴明吧,如果有必要他肯定会回答你的。只是,你绝对不能问昌浩。”   “你是……”   看着彰子满脸疑惑的脸,她轻松地微笑着。   “十二神将勾阵。藤原家的彰子小姐,看来你没见过我。不过我可是认识你的。”   她稍显低沉的声音传入彰子的耳中。   “之所以不告诉你,是为了小姐你好,不要多虑。”   听出勾阵话中有话,彰子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就是说,我还是不要问比较好……”   “不是这样的。”   玄武提高了声调,彰子却摇了摇头。   “我懂了。因为我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勾阵眨了眨眼。彰子没注意她的表情,只是有些寂寞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只是看着昌浩那样的眼神……我很担心。”   这些日子,彰子一直在昌浩身边陪着他。   或许他本人没有察觉,但他的眼神却如同薄冰一般,似乎稍一用力就会变得粉碎。同时他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感情,语气显得沉重。   已经如此脆弱的昌浩,在彰子面前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微笑着。   勾阵笑着对垂头丧气的彰子说道。   “与安倍家有关的女人,虽然各有不同,但她们每个人想的都和你一样。”   彰子惊讶地抬起了头。勾阵已转身背对着她,但仍回过头对她说道。   “不过什么事都会有自己一肩扛起,这也是安倍家男人的特点。所以小姐,我看你现在还是先习惯起来,以后才能轻松些。”   “啊?”   面对彰子的不解勾阵只回以一个微笑,随后便消失了。   她在消失前好像说了些什么,不过彰子没能听见。   她看上去比天一和朱雀年长。虽然她散发着一种凛冽的气息,但却没想像中那么冷淡。   彰子回头看着沉默不语的玄武,歪着头问道。   “玄武……勾阵最后说了什么吗?”   他那与外表不符的严肃中,夹杂了疑惑。   “……好象是说,也用不了多久了。”   已经过了中午,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去了。   昌浩眼见整理工作完成在即便停了下来,随后重重的吐了口气。   他将手掌摊开在桌面上,有些痛苦地皱起了眉头。掌中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心里,还没能最后决定。   “……”   昌浩握住拳头闭上了眼睛。   身体情况还不太理想。虽说使用了法术和符咒,可稍不留神还是会牵动伤口的剧痛。那时自己只有屏住呼吸忍着疼,疼痛过去后再擦去沁出的冷汗。   没想到自己的伤这么重。如果当时不是天一,可能现在自己已经一去不回了。   想到这儿,昌浩睁开了眼睛。   “……天一。”   她现在怎么样了。   天一使用法术将他的伤转到了自己身上。神将一会感到疼,而且处理不好也是会死的。   她承受了能至人类于死地的伤,那么她现在……   “……**。”   他呼唤着**的名字,得到了回应。   “天一在哪儿?”   过了片刻,**终于答道。   “……在异界疗伤。”   “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没有回答。   昌浩焦急地转过身。   **和太阴就站在他身后。为了不被阴阳竂中具有灵视力的人发现,他们巧妙地抑制了神气,换言之,就是只有昌浩才能看到他们。   “天一还活着吗?”   他的声音变得僵硬,心脏也开始越跳越快。   最终,太阴开了口。   “还活着。”   太阴漂浮了起来,直视着昌浩的眼睛。   “天一是不会死的,绝对。朱雀不会让她死的,而天一也说过,不会让朱雀伤心。”   昌浩将视线移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从他黄褐色的眼中也看不出任何东西。   昌浩弄不懂**到底在想些什么。   看着紧握着拳头的昌浩,太阴叹了口气对他说道。   “担心的话,就告诉自己她肯定不会死。这样就能帮她了。”   昌浩猛然瞪大了双眼。他的耳中似乎响起了那个庄严的声音。   十二神将是由人类的想象所构成的。   只要去想,就能实现吗……   这样的话。   有时,他会感觉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而后无意识地就开始寻找起它来。而每当此时,他的心中就会被高龙神所给的选项深深刺痛。   “……”   瞬间,**的视线变了,随后太阴也眨了眨眼。之后,两人的身影就消失了。   与此同时,传来一阵脚步声。昌浩只得再次开始工作。   没多久,几个阴阳生出现在了他面前,其中就有敏次的身影。   昌浩抱着几十册数本站在门口,向阴阳生们行了个礼后迈出了房间。   “等等。”   昌浩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敏次手拿一本书走了过来。   “这个掉在桌子下面了。”   他的态度相当傲慢。   “真……真抱歉……谢谢您。”   昌浩接过书后弓了弓身子,敏次有些惊讶地皱起了眉头。   “脸色不太好嘛,别勉强自己啊。”   在昌浩缺勤的那段时间里,敏次那“久治不愈的感冒”终于治好了。因为昌浩紧接在自己之后缺勤,他才发信去责备昌浩。   如果昌浩真是因为太过劳累而病倒,那他责备昌浩也是情有可原。不过根据他文中的内容和语气来看,他根本就是在非难昌浩。   “没有……啊,只是,有那么一点不舒服而已。”   如果立刻否定,那自己肯定会被敏次怀疑,所以他急忙做了订正。随即,敏次便夸张地说道。   “等会你去池塘照照你的脸吧,脸色太差了。快点干完回家吧。”   说完,敏次便转身回到了同伴身边。昌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睛。   看来他想说的,只是最后那句而已。   直到他走远后,太阴才跳了出来。   “他口气还真傲慢。他是谁啊?”   太阴曰越过昌浩的肩头盯着他的脸问道。   “阴阳生,藤原敏次。”   听到这个名字,太阴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啊,就是那块传说中的石头啊。”   昌浩苦笑着回答道。   “他是个好人。”   “好人?这和我听到的不一样。听说他暗恋天一,这让朱雀很不爽。还听说,他是个只知道看上面脸色的家伙。”   “看上面脸色……到底是指谁……”   ……你这无能的阴阳师!   昌浩脑中突然冒出小怪将敏次一脚踢倒的情景。   太阴见昌浩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感觉很奇怪。   “昌浩?”   昌浩猛地回过神来,抱歉的笑了笑。   “啊,对不起,刚才有点头晕……”   太阴瞪圆了眼睛,一脸严肃地抱着胳膊。   “果然不该让你来的。把事做完了就快点回家。如果你再昏倒,晴明可要把我们骂死了。”   “是啊,嗯,对不起。”   昌浩一边应和着太阴的抱怨,一边抱着书本向前走去。   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白色的身影,但他明白,那是错觉。   昌浩时刻思考着高龙神给他的选择。   能选的有三条路,最后一条是神的恩惠。   如果选择了这条,就等于逃避。   那么,自己必须做出选择。   每当夜晚来临,他闭上眼睛,眼前都会浮现出各种各样的场景。   ……人类之子啊,你的选择是什么?   平静而温柔,却充满了残酷意味的话语。   ……他的血是解开黄泉封印的关键。   一旦封印被解开,黄泉的军队就会吞噬人间。   ……杀了他,他的魂魄就能得到解放。   红莲那被瘴气吞噬的魂魄。想要救他,就必须在他变成真正的怪物之前,杀了他。   他死了以后,异界将诞生一位新的神将腾蛇。   但是。   那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红莲”。   他完全明白。他不能压抑自己的意识。   他不能选这条路。不能因为自私的目的而后悔终生。   不。   不管选哪个,他都会后悔。   在这件事情上,必须有人做出牺牲。   他全都明白,可是。   ……振作些吧。   他在心底喊着,不想失去你……   立后的旨意于二月二十六日下达。原本身为女御的章子继任中宫,而原先的中宫定子则升为皇后。   现栖身于土御门的章子将于四月上旬进宫,而在此之前,不会举行什么重要的仪式。   就算有,那也只是一些每年管理的祭祀活动,不需要太多人去费心准备。   于是,二月下旬的某天,完成了工作回家的昌浩被吉昌叫到了房中。   现在守在昌浩身边的是**和太阴,有时玄武也会换太阴的班。于是现在,基本上昌浩身边都有两位神将守护。   “在工作中被父亲叫去还真是少见哪。”   昌浩来到吉昌处,看清父亲身边的另一人时,不禁兴奋起来。   “大哥!”   听见昌浩的呼喊,正与吉昌交谈的青年转头望去。   “哦,好久不见哪,小弟啊。”   被兄长的话打击了的昌浩苦笑着。   “什么叫‘小弟’……”   “成亲,这里是工作场合,正经点。”   被父亲提醒了一下之后,成亲无奈地耸了耸肩,想昌浩身边靠了靠。   昌浩坐了下来,正了正身姿。而身边的成亲却是随意地坐在地上。   “父亲,您叫我。”   回答的却是成亲。   “你是来当我的随从的。”   “啊?”   昌浩有些诧异地转过头,看着这个和自己长得一点也不像、至少打了自己十二岁的兄长。此刻成亲正饶有兴趣地笑着。   “我也是才来的,详细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看来我们兄弟俩要被扔到西边去了。嗯……看来是短艰苦的旅程啊。”   “……成亲。”   “抱歉。”   面对虎着脸的吉昌,成亲面无悔意地笑着道了歉。   安倍成亲,安倍吉昌的长子,年长昌浩近十四岁。   他在三十岁前突然晋升为历博士,但其实这并不是靠他的实力。不,应该说他虽有一定实力,但他晋升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有一些不得不让他晋升的理由。   吉昌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叹了口气道。   “真实的……平时千万别这样,不然我怎么有脸去见参议大人。”   吉昌好像犯头痛一样按着前额。成亲则是一边点着头一边抱起胳膊说道。   “岳父对我很好。只是我的妻子还是那么的咄咄逼人,害得我每天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请看,我现在是身心俱疲啊,我真是太可怜了。”   “我的话都白说了……”   这次吉昌似乎真的开始头痛了,他不再按着前额,而是用手盖住了整张脸。而成亲仍然是一脸的无所谓。别看他说的悲壮,其实暗地里早就笑趴下了。   昌浩刚懂事的时候,成亲就做了左大臣一个远亲的女婿。对方的家庭在藤原家族中也算是相当有名望,而且那位小姐还是那家的长女。   两人初次相遇时,成亲不过二十岁。听说成亲因为他干练的外表和随和的个性,在当时算是非常受欢迎的类型。连宫里的侍女中,也会流传某某小姐暗恋成亲等等。这是从小成亲两岁的二哥昌亲口中得知的,可信度应该很高。   那位藤原一族的小姐在十五岁见到成亲之后,就立刻放言非成亲不嫁。   因为那位小姐虽属藤原一族却并非本家,于是就同意了她的想法。成亲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给吓呆了,不过他也知道这是的决定权不在他手上。   而几年之后,昌亲将这段故事告诉了昌浩。   “我本以为你们会很幸福。大概因为大嫂有时太过固执,所以大哥你总是输给她吧。”   顺带一提,老二昌亲也已入赘到他妻子家中。所以现在,安倍家只剩下昌浩这么一个男孩。   因为是参议的女婿,所以成亲轻松地被升为历博士。也亏得他这种随随便便的个性,原本他对地位等等没有兴趣,但为了岳父和妻子考虑,他也不得不开始发奋。他不能让人说他是个挂着空名的博士,他要靠自己的实力证明自己配得上这样的位置。   许久,吉昌终于叹了口气。   “……那我们接下来谈正事。”   “啊父亲,刚才那些都不是正事?”   “……”   吉昌再次沉默了。   偷偷看着身边的兄长,昌浩不禁感叹兄长果真继承了爷爷的风范。   吉昌故意咳嗽了一声,再次开口说道。   “虽然之前也听左大臣提过,不过这次他发来了正式的委托。西边的出云国局面有些动荡,他需要借助阴阳师的力量去控制局面。”   这次,成亲一脸严肃地点着头而没有插话。昌浩则默默地听着。   “至于出行时间,根据占卜的结果显示,必须到三月才行。出云很远,至少需要个把月才能到。再加上回程以及调查的时间,大约需要三个月。”   成亲估算着时间和路程,随后他点了点头。   “是这样啊。”   “也就是说,至少到六月才能回来。”   吉昌面露难色。   “就算在那里少逗留几日,回来也至少五月了,怎么说时间都太长了。”   “也是啊,因为路远所以还是选年轻点的人去比较好,但太年轻又不牢靠。人选是个问题啊。父亲,你是打算让我这个历博士去吧。”   吉昌看着成亲那张神采飞扬的笑脸,表情更凝重了。   吉昌看着昌浩。   “成亲一个人我不太放心。而当我问起,阴阳生和历生中还能派谁去的时候,你被点名了。”   “被点名?神吗?”   吉昌摇了摇头。   “是藏人所的阴阳师大人。”   一瞬间,昌浩还没弄明白这指的是谁。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把眼睛瞪得滚圆。   “是爷爷?”   身边的成亲瞥了自己这个弟弟一眼。   “因为是爷爷的命令,没人会违抗。大臣们也没有异议,所以三月一到就出发。”   成亲讲授伸进袖筒中,笑着说。   “所以,我们在出云见。”   “啊?”   明白了兄长话中的含义,昌浩惊讶地眨着眼睛。   也就是说两人要分开行动。不过,父亲刚才不是说自己师兄长的随从吗?   成亲向昌浩解释道。   “表面上是一起出发。详细的计划你去问爷爷吧。”   成亲眯起了眼睛。   “因为你另外有个必须去完成的任务。”   也就是说,我不过是为了隐藏你而装样子。放心好了我会尽力做好我的本职的。   成亲说完哈哈笑了起来。吉昌不得不再次大声提醒他。   既然要说的都说完了,成亲便站起身来准备回去工作,但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昌浩。”   昌浩抬起头,成亲则用深色的眼睛注视着他。   “我家的小孩最近总说,昌浩大哥哥怎么不来了。我知道最近要做准备所以不太可能,   但我想,你能不能回来之后去找他们玩。”   成亲的三个孩子中,最大的男孩只有六岁。虽说他们是昌浩的外甥外甥女,但因为年龄相差不大,他们都喜欢称昌浩为“大哥哥”。   想起正月时间到孩子们的情景,昌浩不禁微微一笑。   “啊……好的。”   “我妻子应该也很想见到你。”   昌浩目送兄长远去的背影,不仅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注意到了自己未曾考虑到的问题,所以他愕然了。   喉咙开始干涩,血液开始涌向头顶。   兄长最小的孩子,是个才满两岁的女孩。因为前两个都是男孩,这个女孩的诞生让兄嫂兴奋不已。   正月去兄长家做客的时候,他的家人热情的招待了自己。大嫂虽说性格有些强硬,但她心底却非常温柔。而昌浩也很清楚,虽说大哥总说着不着边的胡话,但他真的非常珍惜自己的妻子。   昌浩握紧了拳头,干咽了口唾沫。   不光是成亲,二哥昌亲也在前几年的了一个女儿。因为妻子身体孱弱,他甚至都放弃了要孩子的想法。这孩子的出世对他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吉昌发现昌浩脸色开始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的话还是回去吧……”   昌浩连忙摇了摇头。   “没有……不是的,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不行,你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吉昌不禁苦笑起来。   “然后,去问问父亲这件事的详情。你们最近都没好好聊过吧。”   第五章   昌浩没有听从父亲的劝告,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中。   “不是说了让你快点回家嘛,你要干什么?”   太阴飘浮在空中,歪着脑袋问昌浩。昌浩一脸苍白的点了点头。   “嗯,我要写下个月的历书。之前一直都在休息,再不写就来不及了……”   离三月只剩没几天了。   昌浩思考着。   三月起自己就要和成亲远赴出云,不过这样一来杂役就没人做了。   虽然还有一个打杂的,但自从自己开始专门掌管历书和时刻之后,他们就几乎见不照面了。   虽说并不是一定要对方帮自己承担这些工作,但阴阳和天文方面的杂事还是相当多的。而且让一个人身兼两个人的工作是不太可能的。所以,昌浩不在的话就会积下大量的工作。   “就不能麻烦使部安排一下吗……”   想到最后,昌浩终于松了口气。   因为是长期出差,这下应该不会落人实了。想到这儿,他觉得轻松起来。   准备好纸张,放在书桌上,然后开始磨墨。   ……我看看。   昌浩一下子呆住了。   他分明看见了小怪立在书桌上的白色身影,但只是一下,那影像便消失了。   心跳开始加剧。   昌浩连眼睛都不眨,死死地盯着桌上的白色纸张。   好痛。腹部的伤口,掌中的伤痕,还有。   心中那无法抑制的悲鸣。   太阴坐在书桌边静静地看着昌浩,低声念道。   “……脸色好差。”   太阴站起了身。   “果然你该听吉昌的话早点回去。这东西随便找个人都能写的,你再这样下去伤永远好不了。”   太阴叉着腰,向空无一人的房间问道,你说是吧。隐身中的**向他做出了回应。   “你看连**也是这个意思。还是说,我说的话你从来就没放在心上过?”   面对逼问自己的太阴,昌浩连忙回答道。   “我没说过啊,只是我必须要把这些做完……”   忽然,外面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太阴连忙隐去身形后,敏次出现了。   他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昌浩。看他的表情,似乎是被谁激怒了。   “昌浩,我听说了。”   “啊?”   敏次只当昌浩在装糊涂,心里更火了。   昌浩焦急的思考着,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了。但想了一圈,无论是整理还是资料的准备或是打扫卫生,自己一样都没偷懒,历书也正准备写,至少能保证在今明两天之内完成然后发布到各省厅。难道是他嫌晚了?因为自己一直在家休息所以的确是晚了一点,如果是这点,确实是昌浩自己的失职,他生气也在所难免。   但他所有的猜测都猜错了。   敏次走到昌浩面前,直视着他问道。   “听说你要和成亲大人一同前往西边?”   “啊?啊是的,应该是这么回事,所以我想现在赶快把这个写完……”   “现在根本不是写这个的时候。”   敏次硬是把桌上的纸张抢走了。   “要去出云那么远的地方,可你的脸色却还是那么差,说明你完全不会照顾自己!”   这话没错,昌浩没有一点反驳的余地。   敏次一脸不愉快地接着说道。   “你现在该做的,就是立刻把你的身体养好,难道不对吗?”   这种话都能说的这样盛气凌人,太阴不禁吃了一惊。   “……啊?”   敏次是看不见太阴的,所以他没有感觉到太阴就在他身边,一脸疑惑地死盯着他的眼神。   敏次愤然责备着昌浩。他没有发火,只是教训着昌浩。   “听好了,身体是最重要的资本。正因为之前我被流感所打倒,才对这句话颇有感触。比起让你长期修养,现在最重要的是能让你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体力。”   太阴认真地点着头。   “一点儿没错。”   仿佛呼应太阴的话一般,敏次大大地呼了口气。   “而且你原本体质就不好。为了能经受住这次旅行,书写这种事随便交给别人就行了,你该干的,难道不是去好好休息吗?”   昌浩茫然地看着敏次。他没想到敏次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在担心自己啊。虽然说的很强硬,但都是在为自己着想。   不经意间,耳边又想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别那么急着起来!给我好好躺着养病!   那双带着怒气的、晚霞般血红的眼睛,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因为担心,所以会生气。那是因为它站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它一直都看着自己。   它一直真心的为总是会勉强自己的昌浩担心着。   昌浩眨了眨眼,放在膝上的手捏成了拳头。   “……对不……起……”   他无力的声音反而让敏次吃了一惊。   随后他缓和了自己的语气,接着说道。   “明白了的话,就赶快回去做准备。上面由我去说,反正你要西行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没问题的。”   昌浩默默地点了点头,看着正在整理纸张的敏次。   “但是,还是把这个写完……”   “啊,别担心了,我来写。”   他想到之前收到的文书中敏次的字。端正而棱角分明,和自己的字比起来,敏次的字更容易让人读懂。   敏次边仔细地数着那些纸张,边皱起了眉头。   “没办法,你回来之前,杂务就都交给我们吧。你就不用瞎操心了。”   他舒了口气,语气变弱了。   “我不喜欢那种不懂得爱惜自己的人。”   “太正确了。敏次,你虽然是块石头,可说出的话倒还像样。”   太阴点着头。昌浩只是静静地看着敏次。   “你再勉强自己也不会有人为此高兴的,反而容易让别人难过,甚至会给别人带来麻烦。现在不好好做出判断,将来会后悔的。”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c o m   “……是啊。”   昌浩安静地点了点头,随后把头垂了下来。   “对不起。”   “明白就好。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快回家吧。”   “是。”   昌浩乖乖地站了起来。   听见昌浩突然停下了脚步,敏次回过头去。   “怎么了?”   见敏次注意到了自己的举动,昌浩深深地埋下了头。   “谢谢你。”   敏次愣住了。   得到了允许,昌浩开始往家走去。   太阴从刚才开始就一声不吭地跟在昌浩身边,好像在烦恼着些什么一样。   **则是和往常一样隐着身。就算他现了身,以他一贯的沉默寡言来看,也帮不上什么忙。   太阴巧妙地掩住气息,边陷入沉思。   如果这时腾蛇在,他会说些什么。   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不可思议的身影。   太阴一直害怕腾蛇。如果不是因为某人,她跟本都不愿意靠近他。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而是他出自本能的恐惧。   这应该不是腾蛇的错。但是自己害怕腾蛇却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每当那双金色的眸子看着自己的时候,身体就会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腾蛇应该也明白这点,所以他总是与太阴保持与一段距离。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种局面悄悄地产生了变化。   是从晴明成为他们的主人之后吧。不,应该是在那以后。   太阴扫了一眼一脸沉寂的昌浩之后,不禁眨了眨眼睛。   对啊。   她们感觉到,也就是这些年的事。   自从这个孩子出生之后。   “他变了。”   记得当时勾阵这样感叹道。   但太阴那时还不敢过于接近腾蛇,所以至于他到底怎么变了,完全是一无所知。   当她初见小怪的时候,不觉失声喊了起来。   “那是腾蛇?!开什么玩笑!”   自恃甚高的十二神将居然会化身为那样的姿态,令人难以置信。   但是。   ……太阴,那真的是红莲。   ……别那样说嘛。   回想起来,那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腾蛇”的身姿。   太阴飘浮在空中,她的长发在耳边梳成发髻,垂下的头发被浮空的神气微微拂动着。   昌浩见状,对太阴开口说道。   “太阴,那个……”   “什么?”   昌浩停下了脚步。不知不觉地,自己已经走到了一桥的桥边了。   “我想去找一下车之辅,你先回去吧,**也是。”   太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眼睛顿时瞪的滚圆。**也现了身。   昌浩转身正对二人。   “就在附近,不用担心。有事的话我会喊你们的。”   太阴看了看桥,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安倍府。   确实,昌浩说的没错。在距离方面应该是没问题了。但他们是奉晴明之命保护昌浩的神将,他们不能违背命令。   昌浩像是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接着说道。   “爷爷那儿我等下回去说的。而且还有车之辅在,万一我出了什么状况还能让它送我回来,没事的。”   当然,还是自己走回来的好。   昌浩这么说着,苦笑了一下。   太阴扭头看着**。她自己无法做出判断,这种时候还是慎重些的好。   如果玄武在这儿,肯定会说“你这样比别人不太好哦”之类的,不过既然他不在那就算了。   **沉默着思考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谢谢。我真的不会有事的。”   昌浩松了口气,向桥下走去。   看着昌浩走下河岸,向车之辅的所在地走去,太阴和**隐着身回到了安倍府。   在桥下看见两人都回府后,昌浩大大地松了口气。   他坐在地上,紧紧的握住双手。   随着呼吸,身体都会发生颤抖。心跳也在加剧。   车之辅担心地看着昌浩,但它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安静的守在一边。   仿佛过了好久好久。   昌浩一直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坐着。   车之辅移动了几步,看见了将要下山的太阳。   风中也开始夹杂着寒气。车之辅小心翼翼地靠近昌浩,窥视着他。   昌浩将额头靠在膝盖上,死死地咬着嘴唇。   他的感情正如同风暴般狂燥不安。他胸中集结着同样狂躁的痛苦。   “……”   在那晚被自己弄破的手掌已经痊愈,早就已经不痛了。但为什么现在,他会觉得原先的伤口是那么的痛,仿佛还在滴着血。   ……别叫我小怪。   总会无意识地开始寻找它的身影,是因为迷惘。   是因为自己下意识想要选择哪条错误的道路。   二选一,只能选一个。   而其中一个,是绝不能选的答案。   ……你有这样的觉悟吗?   耳中回荡着这句不知何时听到的话语。   昌浩睁大了眼睛,嗫嚅着回答道。   心被抽紧了一般。   “我没有……”   但是。   “现在必须做好觉悟……”   所以自己终于意识到了。   和自己不想失去红莲一样的感情。   父母、兄弟、孩子、朋友、恋人。   昌浩闭上了眼睛。眼前浮现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   深爱着自己温柔的父母。   当自己从昏迷中醒来时,最先看到的是彰子泪眼婆娑的面容。   还有虽然好久没见面,但仍是自己最喜欢的哥哥。还有那几个虽然不常见面,但总想着自己的外甥。   总是会斥责自己,但又在关键时刻帮了自己的敏次。   还有,与这些人相关的所有的生命。   不能迷惘。不能做出错误的选择。无论这有多痛苦,自己都必须正视它。   他再次睁开了眼睛。   昌浩深吸了口气,有些颤抖着吐了出来。指尖由于过于用力而开始发白。   不能就这样让黄泉的军队毁掉人间。   “……把尸鬼……”   所以昌浩必须作出决断。   不能牵连到无辜的人们。这才是最正确、最好的选择。   腾蛇的血是解开封印的关键,而腾蛇的魂却被瘴气所吞噬。曾经的腾蛇将成为一个令人恐惧的恶魔。   在那之前。   杀了他。   杀了尸鬼。亲手杀死被缚魂之术所困的腾蛇。   “……杀了尸鬼!”   他自言自语着,忽然发现自己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黯淡的金色发光物。   昌浩屏住气息,抬头望去。   那是一种金黄色的光辉,仿佛水面反射出的夕阳的颜色。   “……”   他无语地仰视天空。   西边的天空已被染成了红色。   昌浩很熟悉这颜色。   真的很像。但自己所知的颜色中,更带着一丝温柔,还有一丝悲伤。   他相信他会一直留在自己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陪在自己身边。   昌浩将手放在额头上,想要看清夕阳。那光仿佛直刺胸口,使自己心里隐隐作痛。   所以他从没想到去珍惜。   ……当心别弄丢了!   昌浩闭上眼睛喃喃说道。   “……对不起。”   你曾说过要我当心。   但是。   连你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吧。   “真是……对不起……”   昌浩缓缓放下了手,闭着眼睛向着天仰起身子。   心突然平静了下来。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颜色渐渐变浓的天空。   眼前又浮现出许多人的脸。那是自己最重要的人,是自己绝对不想让他们感到悲伤的人们。   他想起了曾在雪中听见的残酷的事实。   就算红莲回来了,他的心只是变得更加残破不堪。   身上的伤只要假以时日都能恢复,而心里伤却不是时间能治愈的,它只会让自己体会永远的痛苦。   曾想着不想失去你,但如果这会使你的心背负永不愈合的伤口的话。   “对不起……”   昌浩知道,自己等待的人再也会不来了。   他到底是在向谁道歉呢?   在一边守着少年的,是一只心地善良的妖怪。   第六章   看着太阳慢慢下沉的贵船的祭神,感觉到有妖气正接近山下。   “……来了吗。”   那不只是个妖怪,而是身为人类手下的车妖。   而坐在车上的人,在她眼中也不过只是个小孩。   他尚且稚嫩的心能帮他做出正确的选择吗。   抑或,他会选择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再或者,他干脆将身上的重担扔开,而后一走了之。   坐在船形岩上的高淤之神抱着胳膊思考着。   五十多年前的事情。安倍晴明应该还记得吧。应该说,他就算想忘也忘不了。   晴明因为自己没能保护巫女而深受打击,自那以后就将心封闭在黑暗中了吧。这样想着的高淤。   晴明因为自己没能保护巫女而深受打击,自那以后就将心封闭在黑暗中了吧。那时的高淤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在绝不参与的前提下一直旁观在晴明的身边。   人类是非常弱小的生物,脆弱受到一点细微的伤害就会全盘崩溃。他们在被打击后会倒地不起,只会痛苦地挣扎,而用不了多久,就连挣扎也都放弃了。   有些人用悲观的感情触摸世界,不抱任何希望。他们并不是活着,而只是呼吸着,就此度过一生。   黑夜拉开了帷幕,高龙神边等待边算着时间。听见有脚步踩断枯枝的声音后,她转过了头。   “……”   在看清来者时,高淤在心中感叹着。   昌浩走向高淤所在的岩石,他用一双平静如水的双眸注视着眼前的神。   视线交汇之后,高淤眯起了眼睛。   “决定了吗?”   “是的。”   昌浩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开口道。   “请把力量借给我。”   “什么力量?”   高淤突如其来的反问使昌浩有些措手不及。他移开了视线,生硬地从喉中挤出了答案。   “请借我那白色的火焰……也就是,杀死神的力量。”   高淤微微翘起了嘴角。   风向变了。   彰子在昌浩房间里静坐了好一会,站起身来打开窗户抬头望向天空。   已经是晚上了,从窗口向天空看去,星星在流动的云层中若隐若现。风也越来越大了,空气中闻得到即将下雨的气息。   亥时应该已经过半了吧。   到了二月末了,白天也开始暖和了起来。但晚上还是很冷,要是下雨,气温还是会降下来的吧。   昌浩穿得太少了,在晚上只穿这么点衣服是很容易感冒的。他身体还没完全好,真让人担心。   彰子叹了口气,一阵轻微的轮子滚动的声音传入了她耳中。这声音普通人是听不见的。   “是车之辅。”   那也就是说,昌浩回来了?   彰子开心地站起了身。   昌浩目送车之辅回到了桥下后进了家门。   太阴愤然挡在了面前。   “你居然骗人!”   明明说是去车之辅那儿想事情的,结果昌浩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地让车之辅驮着他不知去哪儿了。   昌浩被厉声斥责之后,一脸愧疚地挠着头说道。   “啊……那个……对不起。”   “不许再擅自行动!我们会被晴明骂的。”   “……太阴,说两句就算了。”   隐着身的**插了句嘴,结果太阴便把矛头转向了他。   “但我们因为相信昌浩才让他去的啊。”   “毕竟是我们违反晴明的命令在先。”   **现了身,用黄褐色的双眸注视着昌浩。   “下不为例。”   太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被**一个眼神制止了。   彰子加快步伐赶上前去。   “昌浩,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昌浩笑着回答道,随后垂下了眼睛。   “我要是回来晚了,你就不要等了。”   “我知道,只是听晴明大人和吉昌大人说你要去出云……”   昌浩眨了眨眼睛。彰子的脸沉了下来,用手贴着他的脸颊。   “出云那么远,单程就要一个月吧。可是昌浩,你的身体还没好……”   而且,自己担心的还不止这个。   小怪也不知去向了。   昌浩最近看上去总是愁云惨淡的样子,好像在忍着什么且大多情况下都默默地低着头。   “吉昌大人说一到三月就出发,那没几天了啊。所以吉昌大人和露树大人说,明天开始尽量减少工作,还是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这次因为公务出差,所以得到了大家的默许。   虽然彰子并不了解阴阳竂的工作,但她听说昌浩的工作已经由使部和阴阳生们分担了。这些工作一个人做来很累,但人手一多,做起来也就不费力了。   “这样啊……给大家添麻烦了……”   昌浩叹了口气,转身正对彰子。   “谢谢你等我,我现在去找爷爷问话,彰子就睡吧。”   “问话?”   彰子反问道。昌浩轻轻点了点头。   “是,因为他自作主张把我派到出云去。不去找那个老狐狸问个明白我不甘心,他总是这样做决定前从来不管别人的意见。”   听着昌浩怨声载道的语气,彰子忍不住笑了。   昌浩已经好久没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了。   但自己却反而感到了不安,心想他是不是在勉强自己。   “晚安。会下雨的,小心别感冒了。”   彰子一脸担心的表情。昌浩拍了拍她的肩,转身离去。   正伏案读着历书的晴明,感到了廊下有人前来。   果然不一会,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爷爷,我能进来吗?”   “嗯。”   昌浩规规矩矩地进了门。晴明回头看着他,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昌浩的表情很平静。   那晚他忍着伤前往贵船时脸上的痛苦,现在已经一扫而光。   相反的,晴明这个十四岁小孙子的眼中,透出了觉悟的光芒。   晴明转身背对灯台昏暗的灯光,直视着自己的孙子。他等着昌浩坐下,慢慢地开了口。   “……后天,就是朔日了。”   昌浩眨了眨眼睛,历书上确实是这么写的啊。   晴明看着昌浩一脸的茫然,他严肃地接着说道。   “五十多年前,黄泉之门差点被打开的那天,就是朔日。”   “那是……”   “当天照大神和月读大神的加护从地上完全消失的时候,就是朔日。”   昌浩倒抽了口冷气,晴明将桌上的历书递给了他。   “虽说释放瘴气随时都能做到,但如果在神明加护下,是很难破坏封印的。”   所以,智辅的宫司在日短夜长的冬季,选择了没有月亮的夜晚。   道反的封印已经失去了守护它的巫女,只凭守护妖的力量是无法守住它的。   虽说通往圣域的道路是隐蔽的,但宗主等人要找到它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而在晴明的占卜中,最后出现了影。   “已经不能犹豫了,明天黄昏就是极限了。明天日落之前,他们必定就会开始行动。”   “那么……”   看着顿时语塞的昌浩,晴明无力地笑了笑。   “恐怕我已经不行了,所以我想托付给你……做得到吗?”   昌浩缓缓的,但郑重地点了一下头,随后他低着头开了口。   “……高淤之神,逼我作选择……”   选人类,还是选一个身负重罪的神将。   烦恼了许久,痛苦了许久,终于的出了答案。   “诛灭尸鬼……由我代替神来执行。”   紧握的双拳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   听了昌浩的回答,晴明静静地点了点头。   你为了做出这个选择,一定难过了好久吧。这孩子自从红莲落入宗主手中之后,就再也没有哭过。   昌浩深吸了口气。毅然抬起了头。   “高淤之神已经将能杀死神的白色火焰借给了我……无论是神……还是神将……都不成问题。”   这就是神之焰。   在很久很久以前,天地尚处于一片混沌时,有一位神犯了诛神的重罪。而作为惩罚,那位神最后被十拳剑斩杀。   而后人称其为“柯遇突智命”。   听了昌浩的回答,高龙神伸出了右手。   她的掌中,燃烧着一团白色的火焰。   火焰不时散发出白银的光辉,显出其庄严的力量。   昌浩吞了口唾沫,耳边响起高淤庄严平静的声音。   “这就是诛神之力,柯遇突智之焰。”   “柯遇突智……命……”   昌浩重复着这个名字。高淤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这是我高淤自天上来到大和之后,父神赐予我的。”   由于天上世界不需要这东西,你就用它来克制腾蛇的火焰吧。   “这火焰无形,即使是神的魂魄也会被它燃烧殆尽……但这是神的力量,人是无法使用的。”   “怎……”   昌浩差点喊了出来。贵船的祭神伸手制住了他的话,接着说道。   “但我已经确认了你的觉悟和决心,所以我把这火焰的力量借给你。”   晃动的火焰发出银色的闪光。   昌浩忙抬手遮住眼睛,眼前变的一片雪白。   他感觉有什么无法形容的寒冷占领了全身,白色的冰雾随着每一次呼吸被吸入肺中。   而最终,光芒暗了下来,寒冷的神气也消失了。   昌浩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身上虽然并未感到寒冷却不由自主的颤抖着。胸口似乎燃烧着什么冰冷的东西。   他无言地抬起头,和高淤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全身包围着庄严而清冽的神气的高龙神超然地开口道。   “那火焰已经在你体内了,但仍需要使其依附在东西上。否则,是无法使它出现的。”   这就是人力不能及的部分。   “在战斗之前必须手持武器,柯遇突智的力量会寄宿在武器里面。”   但不能使用普通的武器。如果武器本身不具备神性,那就无法发挥柯遇突智真正的力量。   神抱着胳膊冷冷地笑了。   “安倍晴明手下的十二神将中有一个人很符合条件。你去问他借吧。”   “符合条件?”   高龙神淡淡地解释道。   “十二神将中的火将朱雀。他担任着诛神将的重任。他是唯一被允许杀害同族的人。”   脑海中浮现朱雀的身影后,昌浩屏住了呼吸。   “……为什么这样说?”   “十二神将中有两员火将。腾蛇的火是地狱的业火,不论是否是有生命的物体,他的火都会将它燃尽。”   听到了腾蛇的名字,昌浩的脸色顿时煞白。   高淤没有在意他,而是继续说道。   “而另一个就是朱雀,他的火是净化。”   也就是说,他的火能够净化任何罪恶。   “自从十二神将诞生起,朱雀就从未使用过他的剑。不过即使如此,他也的确拥有着能杀死神将的力量。在这之前是没使用的必要,不过这次确实要靠他了。”   “杀死……神将……”   昌浩小声念着,脑海中浮现出朱雀微笑着站在天一身边的情景。   说起来,朱雀现在在干什么呢。应该是陪在天一身边吧。   昌浩咬着嘴唇。   天一现在应该是在异界。她将昌浩的伤转移到自己身上之后,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昌浩用手按着腹部,尚未痊愈的伤口仍在疼痛。   他握紧了拳头闭上眼睛。   他不想让天一死。他不能忍受在失去任何一个人。   体内的神之焰似乎在压迫着昌浩的身体、身体深处仿佛感到了神之焰不断的脉动。   昌浩终于感觉到了神之焰的存在,高淤眯起了眼睛。   “等你事成之后,柯遇突智之焰就会自动消失。虽然很难受,但只有忍着。”   昌浩默默地点了点头。   昌浩努力调整了呼吸,诚恳地低下了头。   “感谢您。”   昌浩刚转身想要离开,高淤却突然喊住了他。   “等等。”   昌浩回过头,见神站起了身。她的眼神深邃、冰冷而又平静,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人类之子。”   高淤之神放出的言灵撕裂了夜的沉寂。   “看在你做出了这个决定的份上,我再给你一个选择……”   高淤的最后一句话重重地敲击在昌浩的心上。   还有一个选择。那是……   “……”   昌浩微微垂下眼帘。   晴明注视着昌浩沉默的样子,惊讶地张开了嘴。与此同时,昌浩抬起头直视着晴明。   “……爷爷,朱雀现在在干什么?”   晴明挑了挑眉。现在他是无法看见朱雀和天一的。   “听说在异界陪护着天一,等她痊愈。”   昌浩低声说着“原来如此”,表情变得有些痛苦。心中想说的话堆积如山,但到了嘴边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空气中充满了沉默。   灯台的烛焰滋滋地响着,晃动着。两个身影被烛光所扭曲。   许久,昌浩突然冒出了一句。   “……雨……”   理解了孙子想说的话,晴明把视线转向窗外。   从窗口的缝隙中,可以看见从乌云密布的空中落下的雨点。   晴明注视着窗外开口说道。   “……明天一早天还没亮的时候,让太阴送你去吧。”   只要靠太阴的风,最晚明天傍晚就能到达出云。   晴明还记得刚成为十二神将主人的时候。那时他被天阴的龙卷风弄得晕头转向,从那以后只要不出意外,他都只摆脱白虎帮忙。   但白虎的风只胜在平稳,速度上则远不及太阴。而现在则是能越早能到达出云越好。   “太阴、玄武、**和勾阵跟你一起去。特别是勾阵,她拥有仅次于红莲的通力,应该能帮上大忙。”   昌浩默默点点了点头,随后,用真挚的表情注视着晴明的侧脸。   “爷爷,我有个请求。”   昌浩用少有的强硬口气说道,晴明扭头看着他。   他看到昌浩挺直了腰杆直视自己。随后,昌浩严肃地说道。   “如果……”   当他听完他之后所说的话,晴明不禁整个人都愣住了。   昌浩为了第二天的准备而离开了晴明的房间。刚出了房门,隐了身的勾阵显现出来。   晴明的影子被拉长了。灯台的烛焰扭曲了他无力的身影。   勾阵注视着紧闭的窗户。   “晴明,他果然是你的孙子。就像腾蛇断言的一样。”   晴明的背影抽搐了一下。勾阵装作没有看见。   被夺走了就在夺回来。这是勾阵的口头禅,但是。   “我不想放弃腾蛇……但既然你们都已经决定了,我也没什么可反对的。”   十多年前开始,腾蛇变了。他变得不再那么难以接近。   他变得爱笑了。   当他指着还在蹒跚学步的幼儿,说他是晴明唯一的继承人时,勾阵第一次见到了腾蛇的笑容。   对于十二神将来说,人类的生命如同瞬间般短暂。但却是这个人类的孩子,做到了谁也不曾做到的事。   十二神将中最强的,掌控地狱之业火的火将腾蛇。他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他的通力是唯一凌驾于勾阵之上、能让人放心将背后交给他的——对手。   勾阵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   “我去问朱雀借太刀……昌浩需要吧……”   晴明无语地点了点头。   勾阵垂下了眼睛,忽而消失了。   雨下大了。   很快就要到黎明了吧。   晴明站起身来开门,向院子走去。   四周一片黑暗。当眼睛渐渐适应后,他看见了从云间落下的雨滴。   雨滴敲击在院子里的草木上,然后滑下。   “……孙子……吗……”   那个高喊着“这是你的孙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晴明的眼中流露出了悲伤。   自从妻子病逝后,他再也不曾感到如此悲伤过。她在几十年前就走了。那个用温柔的心包容着晴明的女子。   如果她现在能默默地陪在自己身边,或许自己还能忍住。   “确实如此啊……”   他低低的话语被雨声淹没了。   异界。   黑暗中,朱雀正闭着眼睛将天一抱在怀中。   已经不知过了多久,记也记不清了。   承受了昌浩伤势的天一再也没有醒来过,只是重复着微弱的呼吸。   如果她的呼吸停止,那她的身体就会被光包围后化为微粒子飘然而去。当最后一颗粒子融化殆尽的时候,新的神将就会诞生。   重生的神将拥有的只是空白的灵魂,不再拥有以前的记忆。   ……我不会再让你伤心……   他坚信着天一最后所说的话。   他用力抱着她,咬着自己的嘴唇。   “天贵……天乙贵人……求你……”   他低吟着天一的爱称,悲痛地祈求着。   不要走。   不要从我的怀中消失,不要只把你的心留给我。   朱雀无法忘记那种撕裂灵魂般的痛苦和悲伤。   “快醒醒……”   他祈求般幻想着。   看着这样的朱雀,勾阵开始犹豫是不是该上前和他说话。   他痛苦的背影仿佛在拒绝所有人的接近。但他不能违背主人的命令。   “……朱雀。”   朱雀只是稍稍动了动,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见朱雀没有回答,勾阵便走上前去。   朱雀顿了顿,用生硬的语气问道。   “晴明说什么了?”   “昌浩从贵船的祭神高龙神那里,借来了诛杀神的火焰。”   朱雀顿时瞪目结舌。他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那火焰人类是不能使用的,必须有依附的武器。”   “……是吗?”   朱雀抬起了头,闭上了眼睛。   他伸出右手,他的掌中发出了和他眼睛颜色相同的光彩,随后化为了一把长太刀。   停顿片刻后,太刀开始再度发出磷光。光芒徐徐凝缩起来,最后化为一把不到三尺长的剑。   “……这就是焰之刃啊……”   她自言自语着,同时从背对着自己的朱雀手中取走了剑。   朱雀自始至终都没看过勾阵一眼,他再次低下了头。   “我认为杀腾蛇应该是我的任务。”   腾蛇之前已经二度身犯重罪了。但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晴明都是种不同意杀死腾蛇。   因为朱雀说了句如果没人动手的话那我去杀腾蛇,于是把青龙给激怒了。这个差点至唯一的主人于死地的腾蛇激怒了他。   腾蛇和青龙原本就不和。当两人互不干涉的时候倒还好,但腾蛇犯下重罪,所以导致了两人的对立。   青龙注重天理,而违反了的人就必须惩罚,所以他的性格相当的顽固。   而腾蛇却从不干涉其他事情。他总是独自一人,很少流露心声。   “我不讨厌任何人。”   听着朱雀自语似的低吟,勾阵眨了眨眼笑了。   “是吗。”   “不过明知是我的任务却还要插手,真是个急性子。”   但是,他从没想过要逃避。如果自己逃避了,会被天一责备的。或者,天一什么都不会说,只静静的看着。用她那双欲泣的、深邃的眼睛看着他。   勾阵听着朱雀的呢喃,眼神移向了手中的剑。剑身散发出了焰的波动。   “我收下了。”   当朱雀确认背后的人已经离开后,他垂下了眼睛。   最最重要的恋人紧闭着双眼,没有血色的肌肤相纸一样苍白。   他知道她正渐渐地丧失生气,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努力地想活下来。   为了不违背自己与朱雀之间的约定。   “……腾蛇啊。”   在你心中难道没有留下一块纯净的地方吗?难道你的灵魂中那块所有人都无法碰触的角落也被吞噬了吗?   三度身犯重罪,或许最无法原谅腾蛇的人是他自己。   并且,他肯定已经不希望被原谅了。   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是腾蛇高高的个字和小怪雪白的身姿。   朱雀静静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话。   那就没人会知道,为什么腾蛇要变成小怪的样子了……   第七章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雨声让记忆飘回到某个秋日……   比起刚醒来的时候,雨势似乎渐渐小了些。   走到走廊上举目眺望,看到北方天空的云层正在变薄,应该很快就要放晴了吧。   这是司雨之神高龙神在为自己饯行吗?昌浩胡思乱想着,不经意间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掌。   陷入手心的伤痕几乎都已经消失了。那时的伤痛和心痛却被唤醒,昌浩轻轻握拳,按在自己额上。   闷闷地吐了口气,昌浩来到厨房。母亲正为准备早饭来回忙碌着。   发现儿子站在门口,她抬头望向昌浩。   “啊,早上好啊。昌浩。”   “早上好。”   对露树的笑脸回以一个微笑,昌浩看着母亲的手里。   “您在做什么呢?”   “饭团子啊。公公突然说你一大早就要出门,所以……”   “哦,是吗?”   “早饭虽然已经准备好了,可是你大概没有时间吃吧?”   “嗯,大概是来不及吃了。”   “所以呀”,露树指了指手中的饭团子,“把这个带上。虽然是人吃相难看,可是即使是在赶路的时候,不是也能边走边吃了吗?”   “嗯……谢谢您,母亲。”   昌浩点点头,为了不影响母亲干活往后稍稍退了几步,出神地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母亲变的这么瘦小了?   以前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却被母亲反驳说“没有这样的事啊,是昌浩长大了,所以才显得妈妈变小了呢。”   “……真的呢。”   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喃喃自语了一句,昌浩走出厨房,向里屋的一个房间走去。   还没到出仕的时间,吉昌正坐在书案前翻着书。   “早上好。”   “早上好,不用赶时间吗?”   “马上就走了。不想引人注意。”   吉昌微微苦笑了一下,回头看着昌浩:   “还真是,就数你性格最像你爷爷。尤其是背着人暗自行动之类,简直一模一样。”   昌浩皱起眉头。   “真的吗?”   “自己对自己的脾性完全没有意识的这一点也很像啊。”   昌浩带着有些为难的表情笑了笑,眼神里饱含着某种深深的感情。   “有这么想啊……”   “是啊,很像啊,到了让人羡慕的地步。”   吉昌饶有兴味地看着昌浩。   吉昌跟晴明不怎么像,跟母亲若菜耶不太像,而是跟吉昌自己都不怎么有印象的爷爷,也就是昌浩的曾祖父很像。至于昌浩,由于完全不知道曾祖父长什么样子,所以也没什么反应。   “早饭好像已经准备好了。”   “哦,知道了,就去。”   默默看着收拾书本的父亲,昌浩眯起了眼睛。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的昌浩换好衣服,将几张符纸放入怀中。散开头发用梳子梳理整齐,在后脑重新扎好。   环顾自己角落里堆满了书的散乱的房间,想起以前小怪常常灵巧地替自己收拾散落在地的书和卷轴,而且每次他总要用无奈的口气向自己叹息:“你这家伙,真不会收拾啊。”   轻轻摇了摇头,昌浩走出房间,拉好房门。   该赶紧出发了。   迈出几步的昌浩突然看见走廊上一个身影伫立着,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是彰子,正独自眺望着下着雨的天空。   发现昌浩过来了,彰子朝他微微一笑:   “早上好,昌浩!”   “早上好!”   昌浩走近彰子,彰子带着几分诧异说:   “刚才去叫你起来,没想到你已经不在房间了,让我吃了一惊呢。”   “天还没亮我就醒了。……现在天亮的也越来越早了。”   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影响了昌浩的睡眠。   他做梦了,醒来之前做的这个梦,温暖而又美好,是让人想要一直做下去不愿醒来的,伤感的梦。   为了回味梦的余味,他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静静听着窗外绵密的雨声。   “……从出云,要多久才能回来啊?”   冷不丁的被这么一问,昌浩眨巴着眼睛计算着:   “大概……如果快的话,三个月左右吧?”   “六月里,能回来吗?……”   “如果抓紧的话,大概能。不过,为什么……”   说到一半,心里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五月底到六月上旬,是去贵船看萤火虫的季节。   望着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彰子,各种感情交杂在昌浩的心里,他带着一种很复杂的表情喃喃说道:   “啊,我们约好的呢……”   彰子拼命地点头。昌浩微微一笑。   “嗯,我知道了,一定尽量……为了能尽早回来而努力!”   听了这话,彰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安心的神情。可是,又很快消失了。   “昌浩……”   彰子欲言又止地低下头,双手握在一起。   “……小怪,会回来吗?”   昌浩的眼神凝结住了。注意到这个,彰子的神情也有些僵住了。好几次想要开口,可是怎么努力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   “会回来的吧?因为,我们约好的啊。小怪还要告诉我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呢。我还没有听到小怪讲这个国家是怎么形成的呢。”   其实,她最想问的,大概不是这个吧。昌浩心里明白。   小怪究竟怎么了?去哪里了?   为什么自从身负重伤的昌浩被送回来的那天起就再也没有见到小怪?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昌浩他们什么也不说?   虽然很想知道,却拼命地忍着不问。   雨渐渐停了。   云层散去之后就会有阳光照射吧?在那之前昌浩必须出发了。   昌浩没有回答彰子的问题。只是摘下脖子上挂着的香袋,拿起彰子的手,轻轻放在她的掌心。   “怕万一掉了,你替我收着吧。”   为了防止在那个遥远的国度丢失,为了避免在一次失去自己珍视的东西。   “即使我不在,这个也会好好保护彰子的。”   彰子眨了眨眼睛,诧异地看着昌浩。   “可是我也有一样的香袋啊。还是你……”   “我想要彰子拿着……”   昌浩带着认真的表情不容置疑地说。   彰子看看香袋,又看看昌浩的脸,最后深深地点了点头。   “那在你回来之前我替你收着,你要多注意身体哦。”   “嗯。”   “……该出发了。”   ——突然耳边响起模糊的声音。是玄武。提醒完昌浩他的气息便远去了。   “昌浩……”   昌浩注视着情绪有些激动的彰子。   记得第一次见面是一年前的春天,两个人的个子都没有现在高,身边还伴随着小怪的身影。从那以后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彰子战胜了命运的捉弄来到了这了。   ——以右手心里刻下抽搐般的、丑陋的伤痕为代价。   昌浩发过誓,要用一生去保护她。这个决定,过去不会、将来也永远不会改变。   像是被阳光晃了眼睛一样,昌浩眯起眼睛,忽然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彰子。   感觉到彰子惊讶地倒吸了口气。   昌浩把头埋在彰子的肩头,双手抱得更紧了。   自己的心决不改变。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到什么时候。决不。   保持着这个姿势几分钟后,昌浩终于咬了咬半开着的嘴唇,吐出三个字来。   “——我走了!”   然后,看也不看彰子,松手,转身而去。   茫然地目送着他的背影,彰子又低头看了看昌浩留给自己的系着皮质细绳的香袋,这是很久以前彰子送给昌浩的东西。   昌浩是去出云国完成某件工作的——应该只是这样的。   可是为什么,这掠过心头的不安,究竟是什么呢?   “……”   双手攥紧香袋,彰子闭上了眼睛。   雨刚停。晴明和众神将在大门外等着昌浩。   看到孙子的身影出现,晴明微微瞪大了眼睛。   “……你还有黑色的衣服呢。”   昌浩穿着的是一袭黑色的布衣,手上戴着布制防护套,这是他平时晚上出去巡逻时的那一身装束。除此之外,并无别的行李。   时间还早,除了他们没有别的行人。   昌浩想起一条桥下的车妖,拜托晴明道:   “爷爷,式神车之辅的事情拜托你了。”   晴明无言地点点头,将手伸入怀中。   “这个给你。”   晴明从怀里掏出来的是一串青玉制的念珠,上面串有四颗雅致的绿色勾玉。   “爷爷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所以可能回来的晚些……”   昌浩注视着从晴明那里接过来的念珠,默默抬头看着晴明。   “我会去追你们,可是也许会赶不上……”   所以,在那之前,你自己一定要努力啊。   深重地叮咛之后,晴明又微微一笑:   “不过,有勾阵他们在,应该没什么可以担心的吧!”   “那是当然!”   一旁插话的太阴挺起胸膛。   “把我们十二神将当成什么了。怎么可能会输呢?”   一番豪言之后,太阴举目仰望西方。   在她的周围一股疾风突起,卷起了漩涡。   “出发!”   众神将和昌浩的身影被龙卷风吞没了进去。   疾风刮起时晴明急忙用手挡在眼前,一手捂住差点被风吹掉的黑漆帽。当他被刮得踉踉跄跄就快要摔倒之时,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他的胳膊扶住了他。   呼啸的狂风眨眼间消逝,在风力飘舞着的衣袖也安静了下来。   昌浩他们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晴明喘了口气回头看去。   一个个子高高的神将伫立于身后。梳于脑后的青色头发和搭在右肩上的长布在渐渐平息下来的风中微微飘动着。   “宵蓝!”   晴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是一直都没有露面的青龙。   青龙望着西面的天空,问道:   “走了?”   晴明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担忧,一边眺望青龙看着的同一个方向,一边回答:   “啊,是的……”   嘀嗒。   隐约听到水底落下的声音。   昏睡的嵬慢慢睁开沉重的双睑,打量着四周。   寒气逼人,嵬不禁打了个寒颤。   漆黑的双翼**的,异样的寒冷。   吃力地抬起头,嵬发现自己身旁不远处躺着幼小的风音。   “公主……”   “别出声!”   左边的乌鸦突然开口。   “要是还想要那个小姑娘活命,就闭上你的嘴!”   嵬低低地呻吟一声。   现在的自己没有可以战斗的力量,只能听人摆布。   带着懊恼,嵬起身注视着风音。左边的脑袋在自己身体里扎了根。虽然知道必须想办法斩掉它,可是凭自己的力量是办不到的。   嵬突然感到一丝诧异。   不光是自己,连风音身上也全是湿的,而且还异常的寒冷。圣域里,应该没有这样阴暗森冷、被岩石包围的地方啊。   环顾四周,也看不到千引磐。附身于夏笠斋尸体上的智辅的宫司,究竟把自己管道哪儿了?   或许是感应到嵬的疑惑,左边的乌鸦头冷笑一声:   “想知道吗,道反的守护妖?”   用本该已经死去的夏笠斋的声音,乌鸦用毫不掩饰的嘲讽口气说道。   “就算知道你有能做什么?不过,看你叹息自己没用的蠢态也算是我一大乐趣!”   可恨——嵬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暗骂。   要不是受到智辅教唆的笠斋把巫女从圣域内带出,封印的力量也就不会销若弱,黄泉的瘴气也不会喷出地面了。   显然是被笠斋趁虚而入了。   嵬突然想起笠斋胸口被剜的伤口,那也算是他自作自受吧,如果不是听信智辅的花言巧语,也不至于落到那样的地步。   在视线一角忽然出现什么活动的东西,嵬扭头一看,两个面色异样,没有表情的男人正摇摇晃晃地向这边走近过来。   他们在风音身边停下,一个僵硬地伸手抱起风音。   风音湿漉漉的黑色直发上滴答滴答地滴落着水滴。物理垂下的手臂随着男人的步伐摇晃着。   另一个男人抓住嵬,返回他们的来路。嵬注意观察着周围的地形。   空气阴沉寒冷,或许是因为照射不进阳光,好像凝结淤塞了一般。   这里是哪里啊?道反的巫女究竟怎么了?   应该没有死。巫女如果真的死了,作为守护妖的嵬会受到特别的确认信号。嵬将目光投向走在前面那人的背影,看着他手里抱着的风音。作为巫女女儿的风音还没有继承到巫女的神力,这说明巫女现在还没事。   必须想方法积攒力量,和风音一块儿逃出这里,想办法告知大蜥蜴等守护妖们巫女的所在,救出她重回圣域。   感应到嵬的想法,左乌鸦开口说道:   “没用的,道反的守护妖。巫女不可能回来了!”   嵬狠狠地怒视着左乌鸦。   左乌鸦继续说道:   “要是杀了倒也好了,可惜笠斋苦苦要求一定要留下巫女的性命……”   留在尸身里的笠斋的执念要求附身的宗主不要杀死自己所爱的巫女。虽然他自己已经命归黄泉。   “人类真是愚昧啊……没办法,等我打开黄泉路,就把笠斋的灵魂唤回这里,把巫女给他。”   “你!可恶!……”   嵬忍无可忍地低吼着。左边的乌鸦头用残忍的目光看着他。   押送他们的男人们突然停下了脚步。   嵬吃了一惊。他们来到了岩壁的尽头,外界的风轻轻吹拂着嵬的翅膀,嵬有些不习惯。   他使劲扭过头往后望,仔细观察着他们一行过来的路。   这是在深山之间的一条夹缝,被郁郁葱葱的树林遮挡着、位于很隐秘的地方的一条隧道。如果一直沿着那条隧道走下去,应该能找到封住通往圣域必经之路千引磐吧。   感觉不到黄泉的瘴气。地上的瘴气是不是都被净化了?是安倍晴明干的吗?伙伴们都在哪里呢?   “噼啪”,有谁脚踩在古树枝上走来。嵬顺着声音的方向回头看过去。   一个人影,穿着类似于僧服的衣服,正走向被放在枯叶地上的封印身边。他用黑布蒙着脸,只露出眼睛,所以嵬认不清那是谁。   但是本能告诉嵬,这人很危险,不可以让他接近风音!   嵬拍打着翅膀高声鸣号,全力想要挣脱抓住自己的手。抓住自己那人的手腕被嵬的爪子抓裂了好几道。   突然,嵬愕然地发现,自己用爪子抓列的伤口——不光抓破了皮,而且划破肉露出了白骨的伤口——居然没有出一滴血!   嵬抬头仔细看去。   这人面色很差,眼睛浑浊而空洞。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活着的人必定会有的呼吸!   “死人?!……”   “应该叫傀儡!”   带着嘲讽之意的声音冲击着嵬的耳膜。同时,嵬被扔在风音的旁边。   嵬痛苦地呻吟一声,仍拼命地抬起头。   “睡得很香吧?道反的守护妖。用冰做的被褥睡起来什么感觉啊?”   “冰的……被褥?……”   嵬茫然的反问。   穿着僧衣的男子摘下了蒙在脸上的布。   一张骨瘦如柴,近乎于骷髅一样的脸。只有眼睛,在凹陷的眼眶中矍铄地闪着光。   从袖口露出来的手臂也瘦得跟皮包骨一样,呈现蜡黄的颜色。   但是即使是有如此的变化,嵬仍然能一眼看出,那是夏笠斋的脸。   嵬倒吸一口冷气。“笠斋”冲他微微一笑。   “笠斋,你!……”   粗暴地打断嵬的怒吼,“笠斋”低头看看幼小的风音,将手放在风音眼前。   在嵬惊讶的注视下,风音的眼脸微微颤动几下便缓缓睁开了,茫然地看着四周。   她用肘支起身体坐起来,不停地转动着视线。   “……妈妈……在哪儿?……”   “公主!”嵬想要大声叫喊,可是,喉咙却像僵住了一样,根本发不出声音。为什么?!   左乌鸦嘲讽地看着愕然的嵬。即使拼命地想挤出声音,从嵬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只是“咕咕”的低鸣。   嵬呻吟着走向风音。心里拼命地叫喊着:“公主!公主!”   惊讶地低头看着突然走近自己的双头乌鸦,风音眨了一下眼睛。   “……它叫嵬。”   “笠斋”用嘶哑的声音告诉风音。道反的巫女当年确实是这么叫的。   用仍然很茫然的眼神抬头看着笠斋,风音无力地喃喃念道:   “嵬?……”   注视着笠斋可怕的面容,风音再次问道:   “妈妈,在哪里?”   “你的母亲,不在了。……是被人杀死的。你不记得了吧,真可怜啊。”   风音睁大了眼睛。   “笠斋”弯下一条腿蹲下来,对风音说道。   “你现在变成孤儿了,到我的身边来吧,加入我的社里。”   “你是谁?……”   风音不安地询问。   “笠斋”回答:   “人们都叫我宗主。”   ——风音昏睡不醒已经十多天了。静静地躺在石室里,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嵬一直在等着她的醒来。左边的脑袋,被十二神将之一的**用银枪斩去了,因此嵬的语言得以恢复。   “公主……”   一切都是过后才明白过来的。嵬和风音被智辅封在冰柱里。昏睡了三十年之久。   十五年前从封印中解放出来的风音,失去了原先的记忆。只有最后拼命寻找妈妈的印象深深的刻在脑海里,而关于她自己和身边的乌鸦的一切,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或许这也是智辅宗主的法术吧?   失去了语言的嵬,能做的只有陪在她的身边。   并且默默看护着她,看护着她被智辅的谎话所蒙蔽、以为自己的父亲是夏笠斋、把安倍晴明当作仇敌来怨恨、忍受着孤独的身影。   它能做的,只有这些。   一直这样下去的话,风音一定会被宗主蒙蔽着耗尽一生吧?   ——我的孩子……风音……拜托你了……   五十多年前,巫女托付给自己的小公主,自己没有能够保护得了。   在冰柱中昏睡而没有长大的风音,在这十五年中渐渐长大,却一直对真相一无所知。   而在苏醒五年之后,宗主给风音下了第一条指令。   ——去杀死晴明的后继者!   会想到这,嵬摇了摇头。   道反巫女的使命是保护人类不受黄泉国的黑手的威胁。而她的女儿,却接受了杀人的命令。   接受任务的风音带着嵬感到平安京,他们也曾一度相信由他们驱使的妖怪杀死了晴明的后继者。   然而好在他们的目标——安倍昌浩在晴明的保护下活了下来。风音的手,还没有杀过人。   在懂事之前,她便是个连小虫子都不会伤害的温柔孩子。把夏笠斋当作自己的父亲,因而仇恨杀死父亲的腾蛇以及他的主人安倍晴明,这些都是被宗主蒙骗和煽动起来的。   嵬抬头看着石头的顶棚。   今夜应该是新月之夜。打破封印拿到钥匙的宗主,大概会在今晚行动吧?必须想办法尽快把风音救出去。否则……   “……”   忽然听到微弱的呻吟声,嵬急忙低头看去,只见风音的眼脸轻轻颤动着。   在嵬的屏息注视中,风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茫然四顾之后发现了乌鸦那漆黑的身影,她张开没有血色的嘴唇。   “……嵬……”   与幼年时候没有什么变化的嗓音,轻轻呼唤着乌鸦的名字。   第八章   安倍晴明让昌浩先行一步的原因是自己不能长时间使用离魂之术。   请求自己相助的大百足,现在大概已经回到出云国想办法去阻止宗主的野心了吧?   晴明在自己的房间,取出数十张符纸,用小刀裁成一张张三寸见方的正方形纸片,然后在纸片中央一一画上符文。   青龙倚在一根柱子上,漫不经心地看着晴明的动作。   晴明写到一半的时候,停下笔,微微叹了口气。   想起五十多年前出现的那条五尺多长的巨大的蜥蜴,站在哑然失色动弹不得的自己面前对自己说:   “我乃道反巫女的守护妖!”   在那以前,晴明一直对神的存在和隐藏在神话中的历史完全没有任何兴趣。所以直到遇到那只蜥蜴,他才听说了从上古神代起便被封锁起来的黄泉之路。   晴明凝视着自己苍老的手掌,曾经年轻而富有弹性的皮肤,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布满皱纹。而同时自己的力量也在衰退下去。   而在多年之后,自己有一次接受了道反守护妖大百足的求助。   晴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足以应付这个请求的力量了。这个任务,已经必须交给继承人昌浩了。   可是从昌浩出发以后,晴明却充满了懊恼:   “可是,如果我能去的话就好了……”   听着晴明充满苦涩的自语,一旁的青龙反驳道:   “一把老骨头了,去了只会白白送死!”   话虽刺耳,这意见却是正确的。晴明苦笑了一下。   青龙是晴明的护卫。自从**被派到昌浩的身边,他就一直守护在晴明身边。   出云国终究太遥远,使用离魂之术的话,留下来的身体毫无自卫能力,万一受到攻击必定会轻而易举地命丧黄泉。   考虑到平安京和出云国的距离,晴明能过使用离魂术的时间,尽全力也只有一刻半钟吧。   晴明瞥了一眼一脸不悦的青龙。   听说为了杀死红莲,青龙跟统率十二神将的天空索要过武器。真是不希望见到他们同族之   间自相残杀。   “宵蓝,真的打算要对红莲下手吗?”   “我说过的,”青龙简短地吐出这几个字,“下不为例!”   “……”   脑海中浮现出五十多年前的那个雪天。   浑身溅满鲜血的腾蛇迷失了本性,接近他的任何人都被当做敌人袭击着。上去迎战的青龙神力明显敌他不过,身上所受的伤比他砍伤腾蛇的多的多。   如果天空他们再稍迟一点赶来,青龙大概都会被腾蛇杀死吧?   最后阻止腾蛇的是天空和勾阵。天空将腾蛇的神力全部封印,而勾阵则上前不伤及性命地打到了腾蛇。就连勾阵也跟腾蛇打得够强。太裳乘两人争斗的时候救下了濒死的青龙,让他得以在结界内观战……   晴明注视着这个脾气暴躁的神将,终于无奈地挪开了目光。   此时已经完全放晴,蔚蓝的天空一望无际,太阳很快就要升到天空正上方。   “……弄完这个,我也就该出发了。”   青龙蓝色的眼睛转向晴明的侧脸。   “为了以防万一,我打算把身体寄放在异界,由天后和太裳看管。怎么样?”   青龙虽然带着点担忧似地眯起了眼睛,却没有表示反对。因为他也要和晴明一起去出云国。   为了去除掉腾蛇。   晴明知道青龙心里所想的,却没有说什么,继续做着手上的活儿。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忙着做什么?”   青龙诧异地询问。   晴明轻轻低下眼睛。   “只是普通的符咒而已。”   晴明在所有的纸片上都写好符文,一齐拿在手里,走到走廊上抛洒出去。   纸片飞飞扬扬的飘落着。晴明右手结印口中念着咒语。   纸片慢慢变化着形态,最后都化作了小小的四条腿的动物。这些白色的小东西们向着各个方向四散而去。   青龙惊讶地看着这一切。那些都是“式”,晴明施放的这无数的小东西,究竟是去哪里的呢?   青龙锐利的目光注视着正在目送“式”散去的晴明。晴明回过头看着他说:   “已经过了正午了。我们也出发吧。”   被卷在太阴旋风中的昌浩,完全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相当寒冷,浑身都在发抖,牙齿抖得合不拢,头也晕,并且渐渐地觉得恶心。   或许酒醉后想吐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吧?   在他的周围,应该**、玄武、勾阵、太阴几人都在,可是却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   昌浩强忍住恶心叫道:   “等等,等等太阴!”   “怎么了?”   “我,头晕,能不能……”   “忍忍吧,你不是男子汉嘛!”   不是这个问题吧?昌浩暗想。   玄武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沉稳。   昌浩不由地暗自佩服,真不愧是神将啊,在这种情况下都不会头晕。   不知道已经持续了多久,太阴的龙旋风以惊人的速度在前进着。   朝着渐渐升起、将要到达天顶的太阳的太阳将要坠落的方向,穿越重重云层前进着。   森林。   龙旋风闯入高大的丛林之中,撕碎树叶抛上天空,摇晃着粗大的树干,树枝发出唰唰的声音,在森林里回响着。   真是搅得天下不宁啊,闭着眼睛的昌浩正这样想着,卷起他的的旋风突然消失了。   昌浩后背着地摔落在地上,他呻吟着在地上连滚几圈。   能感觉到在他的周围几股神气也降落了下来。昌浩好不容易睁开眼睛,身体还是动弹不得。   太阴在他身边挺直站着,愤愤然地双手抱在胸前。   “这么没出息!这么一点的风行就受不了了啊!”   是吗,原来随太阴的龙卷风出行叫做风行啊?真得好好记住。不过实在是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世界仍然在眼前打转。想要在感觉器官恢复正常前勉强自己起身,胃液却直往上涌,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昌浩带着苍白的脸色躺在原地转动着视线,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在哪儿啊……”   他们的目的地是出云国东部一个叫做意宇郡的地方。   昌浩自出生起就没离开过京城,所以对于在外地的生活,他只从别人那里听到过一点情况。据说人们通常是在山脚下聚集成一个村落,可是举目四望,他们降落的地方似乎是在深山之中。   刮到了很多树木的太阴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   “应该是在高野山吧。我也是第一次来出云,所以不是很有信心。”   纪伊国里也有一座同名的高野山。那边倒是去过。一边默祷着一边乘着风来到了这里。   “实际上我们要是从纪伊的高野山出发的话我会比较有把握哎。”   “那为什么没有从那边走呢?”   “那不是要绕远路了?多麻烦啊。”   昌浩和另一边的玄武一同怏怏不乐地闭上了嘴。**面无表情地在一边听着,勾阵也只是微微苦笑了一下。   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后,昌浩的头晕终于好些了,坐起身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从怀中掏出出云国的地图,昌浩在上面寻找着高野山。   “嗯……啊,在这儿!那么宗主在哪儿呢?”   “晴明也不知道详细的地址干脆胡乱去村落里抓个人来问他智辅神社在哪儿岂不方便?”   对于太阴歪着脑袋想出来的主意,昌浩忍不住看了**一眼。在**面无表情的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别的感情。再将目光投向另一边的玄武,他的表情倒是简简单单的一看就能明白似的半睁着一只眼睛。   “这个老狐狸!……”   昌浩低下头,肩头微微发颤。饺子机代他赶往出云阻止智辅宗主的野心,自己过来了才发现根本就不知道宗主在哪儿!   昌浩的背后传来无奈的叹息声。   “……回去以后一定要提醒晴明多讲究着点计划性!”   玄武的话一本正经。正在查看地图的昌浩有些惊讶,然后马上便点点头:   “是啊,不管什么时候,爷爷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把地图收回怀里,昌浩站起了身。   他向茂密的森林远处望了望。从树枝之间的缝隙斜射过来的阳光在地上映照出长长的影子。正午已过,太阳西斜,那么影子的方向应该是东边了。   现在这个季节,仍然是昼短夜长。虽然不像冬季那么短,时间仍然很紧,可以说现在已经接近黄昏了。   昌浩努力地眺望,想要让视线穿过这重重莽林。一直沉默着的勾阵开口对他说:   “让太阴‘读风’好了……”   “啊?”   失声叫出来的是被点到名字的太阴。昌浩惊讶地回过头去。   “‘读风’?”   勾阵点点头,转身看着太阴。   “风和万物都联系在一起。通过随风而来的声音、气息,判断位置和距离,这些你都会吧?”   “啊,太阴还会这些呢?”   昌浩大感佩服。可太阴却直摇头。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那是白虎的拿手戏,我只是专门负责分析白虎提供的情报……”   “可是,”玄武打断太阴推脱的说辞,“勾阵的话确实有道理的。如果能通过‘读风’找到宗主的所在,那就可以不用瞎浪费时间了。”   “那就用玄武的水镜照出风音的所在好了!”   太阴的反驳这次又被**推翻了:   “不行,水镜只能找出玄武能把握所处位置的对象!”   “呃……”   被抓到弱点,太阴一时无话可说,却还不肯认输:   “那我也一样嘛!……对了,让昌浩找找好了,那时候不就找到了攸子公主吗?就像那样做好了!”   “暗示因为攸子是孩子号召才找到的嘛!”   玄武瞥了她一眼。   太阴小声哀鸣一声。   被四双眼睛盯着,太阴终于投降了。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   大概心中满腹怨言吧。太阴肩头一耸,一副很不乐意的表情。   为不给她造成干扰,众人离开太阴一些距离。在他们的注目下,太阴升到离地面三尺左右的空中,两手指尖相触。   “——”   闭上眼睛放松情绪,心变得越来越空灵……   渐渐的,围绕太阴旋转的风变得像冬日的寒风一般刺骨,并且向着四面八方扩展开去。   在一边看着的昌浩,偷偷跟身边的玄武咬耳朵。   “太阴干这个不太拿手吗?”   玄武有些踌躇:   “与其说不拿手,不如说是压根儿就讨厌吧。”   “她这人,不喜欢这些小打小闹的法术。”   背后站着的勾阵回头说道。   昌浩带着几分诧异的表情:   “勾阵对大家观察的都很细致呢!”   “因为观察大家时间很有趣的事情啊。”   “是吗?……”   昌浩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带着些似笑非笑的表情。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另一方,玄武也回过头去看**。注意到他的视线,**黄褐色的眸子向他注视过来时,玄武又摇摇头移开了视线。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可是实际上**身上发散出的氛围跟以前不一样。   一直沉默而面无表情的他,现在时常一个人陷入沉思。   玄武想起前段时间和晴明的对话。   **的感情如果能够完全不受抑制地爆发出来,那么那个契机究竟是什么呢?   “……不会吧?怎么回事?!”   慌乱的大叫声把玄武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   惊讶地抬眼望去,太阴正用手捂住耳朵一脸目瞪口呆的表情。   “不可能!怎么会……”   “太阴,怎么了?!”   太阴看着飞奔过来的昌浩茫然开口说:   “风音……这样下去……会被杀死的!”   “啊?”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连续昏睡十多日的风音终于睁开了眼睛。   灵力和体力都完全被削弱。被十二神将腾蛇的业火烧到之前那一瞬,嵬真的十分害怕他是否就这样死去。   黑色的眼眸里映出嵬的身影,她用肘部支着身子拼命地想爬起来。   或许是还没能恢复体力,她的手臂颤抖着,动作也很迟缓,现在还是不能勉强自己的状态。   “公主……”   风音大吃一惊。嵬拼命地想着要说的话。   “公主,这里不能久留。赶快逃走!”   “嵬……你怎么……会说话?!……”   风音惊愕地看着嵬。乌鸦焦急的摇着头,用嘴巴衔住她脖子上挂着的钩鱼的皮绳。   “嵬,怎么了?”   嵬使劲咬着绳子,仿佛是要带她去某个地方。   风音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一旦松口气就可能瘫倒在地上那样努力移动双腿迈出去。嵬拍打着翅膀飞起来一直穿过石室。   “嵬,去哪儿?……”   石室和洞穴相连。里面是除了宗主谁都不可以进去的祠堂。外面是仰慕宗主的人来朝拜时的神社。智辅地神,这是宗主供奉的神的名字。   据说这个神的存在被朝廷从《古事纪》《日本书纪》里抹煞了。而宗主是五十多年前接受了神谕,重新复活了被遗忘的智辅地神信仰。   “嵬,不可以的,闯进这里面会被……”   赤着的脚开始打颤。或许是由于气血不够,脚相当的冷。但是这颤抖却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畏惧。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踏进这洞穴。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曾经迷路闯到这里,被宗主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当时受到的责骂声和脸颊受到殴打的疼痛,直到现在她依然清楚记得。   可是乌鸦却毫不犹豫地径直飞向洞窟深处。   风音一边放低呼吸声,一边跌跌撞撞地追在它后面。   “你去哪儿?”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 X` `Τ ` 零`贰` . c`o`m   扶着岩壁走了一会儿,风音终于来到了被宗主禁止接近的石祠堂跟前。   疲劳和畏惧使风音有些呼吸困难。她一边拼命抚着跳个不停地心口,一边寻找着乌鸦的身影。拍打翅膀的声音传来,风音四处张望着。   “啪啪”的声音在洞穴里回响着。   “嵬?……”   在祠堂后面看见了嵬的影子。风音慢慢穿过祠堂跟在嵬身后追了过去。   一条通向更深处的隧道,隐藏在祠堂的后面。   等着风音的嵬确认她跟了过来之后,又一次展开双翼往前飞去。   再往前走,出现了几处岔道。嵬毫不犹豫地引着路。   继续深入下去,有一种寒冷的感觉在心头凝结。背上感觉到冰的气息。隧道的前方一片黑暗,真是阴森恐怖。   远远地,听到有水珠滴落的声音。在隧道里反复回响着。   不知道过了几个岔道口,嵬降落在了风音肩膀上。然后用喙指向左边。   “你是说,让我过去吗?……”   乌鸦点点头。风音咽了口唾沫,顺从地往那边走去。   隧道通向下方,刺骨的寒风从那里升上来,呼出来的气息变成了白色,冻僵的指尖正渐渐失去感觉。   拼命降到最下面一层,她冷得抱住自己汗毛倒竖的身体。牙齿一边格格的打着架,一边努力发出声音:   “这里……是哪里?……”   突然间浑身血液倒流——这个地方,自己是知道的!   风音茫然看着四周。岩石被冷气冻结着。这里是阳光无法照射进来的永恒黑暗的地底。只有缓缓流动的寒风不是凝固的。   沿着冰壁移动脚步,她突然像被顶在那里一样停了下来。   笔直的冰壁上挖出一个洞穴。一个刚好能够容下一个孩子身体的洞。   太阳穴像是要被穿透一样的剧烈疼痛。眼前一片空白。   抱住头闭上眼睛,眼前却仍然看得见几块残碎的冰。   不对,那不是冰块,那是自己遗失的记忆的碎片!   冰冷的黑暗。从微微睁开的眼皮缝隙里茫然看到的那个老人可怕而干瘦的脸。压在背上的冰块传来的的寒气。喉咙里灌进去的水。低低的咒语声。以及拼命地抵抗着的乌鸦的喊叫。   可怕,可怕!   无力的手抱住的黑色的羽翼。   “……”   风音虚弱地蹲下来,冷汗顺着额头不住地滴落。身上不停地打着寒战,几乎让她无法思考。剧烈的头痛让她好不容易重拾的记忆又一次黯淡下去。   “……这里是……”   嵬的鸣叫声传入剧烈颤抖的风音的耳内。   风音缓缓地回过头去,嵬降落在地上,直直地看着风音。   “嵬?……”   之间乌鸦把视线转到她的脚下。风音诧异地向着它挪动步伐。   冰冷的岩石地面,每走一步都会更加寒冷。   风音吃了一惊。在黑暗中她一直没有发现,前面的地面不是岩石而是一片冰面。而嵬就正在冰面上站着。   风音慢慢走近,顺着嵬的视线望去,呈现在眼前的东西让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一下子无法呼吸,悲鸣着喘息着,跪倒在冰面上。   她用手抚摸着冰面,那里面躺着一个人影。长长的黑发挽成双髻,耳朵后面插着发簪。左耳上坠着的,是和自己胸前挂着的一模一样的勾玉。被冰相隔的皮肤雪白,面容和自己非常相像。   风音茫然自语。   “……妈妈?……”   母亲温柔的微笑没有能在脑海里留存下来。   她苍白着脸,几乎要窒息过去。   “不是说,不是说,掉下黄泉了吗?!……”   第九章   你的母亲,被安倍晴明,推落到千引磐下面的黄泉国。   晴明大概是恋慕你的母亲吧?拆散了你母亲和你父亲笠斋,最后对执意拒绝自己的你的母亲由爱生恨,把她推下了黄泉国!   笠斋吗?笠斋也被杀死了。   是被安倍晴明率领的十二神将之一,最强也最可怕的腾蛇杀死的。   从小,便被一遍一遍反复地告知。   晴明是杀害你母亲的仇人。你母亲被活生生地推下了黄泉国。只要能打开黄泉之门就能让她回来。   不过笠斋是回不来了,因为他是被腾蛇下手杀害的。   晴明和腾蛇夺走了你的一切。   风音啊,你这个可怜的姑娘。   ——如何使用你所拥有的力量,才能达到你的夙愿呢……?   “不是晴明吗……?”   颤抖的声音在洞穴里回响。   将母亲冰封的冰块,无论风音如何敲击也没有融化的迹象。这不是普通的冰块。是谁使用的巫术将母亲封在这里,使她陷入了死一般的沉睡。   “巫女还活着。”   风音听到这句话抬起了头,嵬直直地盯着她。   “以我们的力量是无法解开这个封印的。回到同伴的身边请他们助我们一臂之力。”   “同伴……?”   “对。几天前我们看到的那只大蜘蛛。它是从太古时代开始就一直守护道反巫女的道反守护妖。”   面对已经无语的风音,嵬进一步说道:   “他们在这五十多年间,一直在寻找我们。可是,受到智辅的阻拦,躲藏了起来。他们想方设法也无法避开左边乌鸦监视的目光,所以才一直没有在我们面前现身。”   风音的瞳孔剧烈的晃动着。   左边的乌鸦。十二神将之一的**用银枪斩断了它那可恶的头颅。   ——风音,等等……!   就要被烈火吞噬的那一刹那响起的叫喊声,又一次在风音的耳边回响。黑色的长布覆盖了所有的视线,黄褐色的瞳孔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风音用双手捂住嘴,眼中含泪,摇着头。   不明白。不明白。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一直以来自己所坚信的事实,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母亲并没有被推入黄泉,母亲的名字是道反巫女。   可是,笠斋是谁?宗主告诉我笠斋是我的父亲。而且,是十二神将的腾蛇杀死了笠斋。   风音的指尖在冰上划过,她屏息注视着。指尖所触摸的是母亲的面颊。   “……谁知道……事情的真相……”   风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回头注视着岩石上的阶梯。   “小姐?”   风音没有理会乌鸦奇怪的神情,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我一定要问清楚……、向宗主大人问个明白……”   往狭长隧道的深处走去,在几个岔道口出一直左转,最后出现了一个偌大的空地。好像把岩石掏空了一般的空旷。空地顶端高约有十余丈,宽比十余丈还要长。   篝火被点燃了,熊熊地燃烧着,在墙壁上映出了一个黑影。   在空地的最深处有一个巨大无比的岩石。   那是连接人间和黄泉世界之门——千引磐。   宗主背对着篝火,身上的黑布法衣紧裹着全身,甚至裹住了双眼。他的视线慢慢地沿着千引磐向上看去,皮包骨头的手徐徐地揭去了黑布,露出了布满皱纹的脸。   “……真的是过了很长的时间。”   五十多年前,把道反巫女追至在这里,却遭到了她的反击。而千引磐则被巫女封堵得更加牢固了。   “能移开千引磐的只有巫女的后人吗?”   “或者只能是道反巫女的守护妖吗?”   一张嘴里发出了两种声音。   “时机已经成熟了。就让道反的那个愚蠢的女儿在帮我们一把吧。”   “就是为了这个时刻,才养育她至今的。”   宗主的嘴笑得扭曲了,笑声也令人毛骨悚然,好像是重叠着一样回响着。   “她可是派上了不少用场。”   “是啊,被骗了也不知道。”   宗主缓缓地站了起来。   “笠斋不可能是她的父亲。”   “虽然这么做是为了操纵她,但是说笠斋是她的父亲也太令人恶心了。”   宗主的喉咙在嗡嗡作响。   “别这么说,这么说也是形势所迫嘛。”   只剩下遗骸的笠斋,对巫女迷恋不已。为了得到巫女,打开黄泉之门之类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哪怕人类都死绝了,只要能得到巫女就行了。   “打开黄泉之路,你也能再次复活,巫女就送给你好了。”   “然后就杀死风音。风音是障碍。”   “最后利用完风音之后,想怎么处置就随便你了。”   一个躯体内的两种声音,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谈着。   宗主靠近了千引磐。仔细一看,宗主的脚下竟然出现了魔幻的方阵。   “……黄泉的鬼魂们不要从中作梗。”   宗主摆脱了魔幻的方阵,在千引磐面前止住了脚步。   “只有在黄泉的有毒瘴气中,才能发挥力量。”   宗主的手触在千引磐上,抚摸着坚硬的表面。   “对面的黄泉之地,充满了瘴气。打开这道门,瘴气首先会在小村落里蔓延,妖怪也会到处肆虐,将人类吞食干净。”   “正是为了如此,才要借助你的力量把这道门打开的。”   宗主冷冷地说着,回过了头。   在篝火的对面听到了所有对话,风音和乌鸦一起呆立不动了。   太阴抓住昌浩的手,如疾风般奔驰着。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在空中飞翔的太阴听到昌浩的问话,把手放在耳边紧皱眉头。   “……说笠斋是她的父亲,可她不知道这是谎言……所以风音因为笠斋那么神情激昂,她对这个谎言深信不疑……”   太阴紧咬嘴唇,疾驰的玄武低声说道:   “谎称是晴明把道反巫女投入黄泉,以此来煽动风音的怒火吗?竟然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   勾阵倾听着三人的对话,瞥了一眼**。   黄褐色的瞳孔闪耀着危险的光芒,在他的眼角里可以窥见难得一见的情感色彩。褐色的长发和黑色的长布在风中飞舞。   昌浩抬头看去,昌浩一行人降落在高野山上。高野山距离智辅神社所在的小村庄很远。无论神将们的脚步如何加速,还是耗费了太长的时间。   已经接近黄昏了。距离晴明所说的时限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昌浩紧咬着嘴唇。在昌浩力不从心的时候,晴明不得已独自采取了行动,因为他不得不背负所有的责任。   智辅不用跟鬼魂们对决就能打开黄泉之门。黄泉之门只要一开,黄泉的妖怪就会倾巢而出,将地面上的所有人置于死地。   晴明担负着守护朝廷和位于朝廷顶点的天皇的重任。所以他是不会轻易地离开京城的。   “声音太小了。……被追的走投无路了。但是这种迹象突然消失不见了……”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太阴焦急的张望着,声音也变得大了起来。   “风被止住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那该怎么办……”   **打断了昌浩的话,大声说道:   “那就追寻风的足迹!在风完全消失之前!”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激烈语气。玄武和昌浩讶然失色抬头看着**,勾阵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已经深深地爱上了风音吗?”   可是,谁也没有听到勾阵的低语。   太阴吃惊地看完**之后,幡然醒悟似的点了点头。   “嗯。试试看吧……”   **用从未有过的紧张神情,抬头盯着开始泛出绿色的天空。   漆黑色的乌鸦停在风音僵直的肩膀上。   乌鸦展开了翅膀。   “你这个东西、智辅……”   因为左边的乌鸦头已经消失不见了,嵬已经恢复了语言。宗主撇了嵬一眼,嗤笑道:   “连无能的守护妖也来到这里了呀。风音,愚蠢的姑娘。就让你再为我效劳一次吧。”   风音已经面无人色,她拼命地从被冲击冻结的喉咙里挤出了声音来。   “现在……的……”   这一切不是真的。风音的头脑中有一个声音喊道。可是有另一个声音叫道:啊果然这样。自己果然还是要被人利用后丢弃的。   风音浑身颤抖着凝视着宗主。   “我的父亲……”   “并不是笠斋。……你的母亲是道反巫女。”   宗主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朝风音迈出了脚。风音却脚下生根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嵬大吃一惊。   “小姐,要小心那个家伙的眼神!”   可是,嵬的警告太迟了。风音好像被宗主那闪闪发光的眼神给捉住了似的,全身被隐形的绳束缚了。连手指都不能自由活动。   嵬拍打着翅膀,放射着神力。可是宗主一只手就把它地挡住了,随后抓住了嵬把它扔在了地上,狠狠地踩着。   “嵬!”   风音的叫声在回响。乌鸦一动也不动了。   她喘着气,继续问道:   “那么,那么,腾蛇……!”   风音坚信腾蛇是杀害父亲的仇人,所以追问。腾蛇被风音用缚魂术锁住了灵魂,成为了尸鬼的替身,而腾蛇本身的灵魂已被黄泉的瘴气吞食,再也不会回来了。   宗主轻轻地笑了。   “杀害笠斋的真正凶手是腾蛇。”   风音被告知的所有谎言中,只有这个是确凿的事实。   腾蛇亲手杀死了笠斋。可是不是晴明命令腾蛇这么做的,而是在笠斋要杀死晴明的时候,腾蛇在近乎狂乱的状态下杀死了笠斋。   “这件事跟巫女没有任何关来年。”   宗主缓缓地脱去了法衣,带开了衬衣的缝合处。只见在他干黑变色的胸口处有一个洞。   “我的心脏被腾蛇亲手掏走了。……那是剧烈的疼痛。”   宗主身体本该是心脏的所在之处却什么也没有。宗主用冰冷的胳膊抚摸着风音的后背。   风音因为过于吃惊都不能呼吸了。宗主接着说了下去。   “这就是你一直坚信的父亲笠斋。这个躯体就是他……你还没有见过你的父亲吧?”   宗主伸开手掌,抓住风音纤细的脖子。风音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为什么我就是没有感觉到呢。宗主的身上感觉不到一丝生气。从他的身体上散发出一样和恐怖的气息。这很明显不是人类——活着的人类。   “你成长到今天的模样,我可是翘首以盼啊。道反巫女的女儿,现在就让我借用你的力量吧。”   为了解除巫女在千引磐上布下的封印。   突然妖气从魔幻的方阵处升起,在整个空间弥漫。黄泉的瘴气缠绕着千引磐,并不断地增加着气体的浓度。   宗主往胳膊里注入了力量。他的手心在吸取着风音身体中的类似生命之力的东西。   “就是为了吸取你的力量,才让你活到今天的。”   风音无法忍受剧痛,发出了悲不成声的惨叫。   大百足感觉到了巫女微弱的气息,在出云的意宇郡山中徘徊着——   大百足在请求晴明帮助之后,迅速地返回了出云。   腾蛇已经落入了敌人的手中。今天夜里没有天照大神和月读大神的保护,是一轮新月。如果智辅有所行动的话,在神明的保护力微弱的时刻,黄泉的瘴气只要一经蔓延,后果将不堪设想。   大百足移动着数百对的脚,在山中爬行着,突然它站立住不动了。   “……巫女……?”   在接下来的一个瞬间里,从一点出产生的冲击波悄无声息地向四面八方扩散。   大百足愕然。   “门……!”   五十年间苦苦追寻未果,这条通往圣域的道路。堵住路口的这道门——千引磐不知被谁给移开了。   这道门只有道反巫女或是守护妖才能打开。   “难道道反巫女回来了吗?”   可是大百足立即打消了这一瞬间的想法。   黄泉的风开始徐徐吹起。拥有净化神力的巫女不会把瘴气吹到里村庄不远的此地。   是智辅的宗主。一定是那个家伙使用了什么手段打开了封闭已久的圣域的大门。   风音倒在了四处弥漫的瘴气中。   坐在魔幻方阵中央的宗主,满意地审视着裂成两半的千引磐。   磐石的对面就是宽阔的隧道。黄泉的瘴气带着些许的暖气,接连不断地吹来。   令人毛骨悚然四一般的气息即将把风音吞食。   风音慢慢地睁开眼睛,抬起头。隧道一直延伸到远方。妖怪的气息也随风而至。   一股特别的感觉也伴随在风里。   风音睁大了眼睛。   周围流动的空气令她怀念。虽然被蔓延开来的瘴气所污染,风音还是清楚地捕捉到了那个气息。   那段时光深深地刻印在记忆的深处。到处洒满了阳光。温暖、沉静,四处都是鲜花。   常常是雾霭缭绕,宽阔的神社里只有她们两个。   “……啊……”   没有别的人,只有巨大的妖异们环绕在她们身旁。看起来这些妖异面目可憎,其实性情十分温和。   ——小姐、小公主……   大蜘蛛抬头十分困难,所以它拼命地弯曲硕大无比的八条腿,尽量地放低视线。为了不吵醒熟睡中的风音,大百足极力地、静悄悄地、挪动好几百对的脚。一旦吵醒了风音,蜥蜴就会抱怨大百足。还有……   跟自己最为亲近的黑乌鸦。   风音拼命地寻找嵬的身影。她用胳膊肘部支撑住身体,努力地起身,发现了那个躺在远处的黑色身影。   “嵬……嵬……!”   乌鸦的羽毛竟然动了一下。它抬起漆黑的头,摇摇晃晃地站立,吃惊地转过头来。   风音随着乌鸦的视线望去,不禁吓得屏住了呼吸。   无数的怪物从圣域爬了出来。   “它们是被长时间封闭在此地,充分吸取了瘴气的妖异们。”   宗主越过风音的肩膀,回头看着妖异们,微笑了。   “你们一定饥肠辘辘了吧?”   风音毛骨悚然了。   无数的怪物缓缓地爬出,在魔幻方阵周围迂回着,并向她靠近。   她拼命地站了起来,可是又很快浑身无力地跪在地上。她已无力击退那些怪物了。她的那把太刀也被丢弃在岩室的一角。   风音面带悲痛的神情,紧紧地握住垂在胸前的勾玉。   “我们终于见上一面了,可是……”   如果是冰块融化,母亲肯定会醒过来的。我忘掉了一切,忘掉了自己,忘掉了大家,忘掉了守护妖们,只将母亲刻在内心的深处,我一直在苦苦地搜寻您。   风音心想必须逃离这里,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她使出浑身解数强迫膝盖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几步,可是怪物们却以更快的速度追了上来。   黄泉的瘴气已经充满了整个岩室。   宗主双手合十,唱起祸歌。   “出来吧,出来吧,凭借着这地面的微风……”   空中出现了一个黑点,并迅速地扩散成了一个黑色的球体。那个黑色球体在喷出体内包含的不明物体之后,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此时腾蛇出现了。在宗主面前降落的腾蛇,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腾蛇眼睛中出现了黄泉的尸鬼。   “……你束缚了我。”   腾蛇的眼睛里发射出凶残的光芒,直勾勾地盯住宗主。可是宗主却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不把你置于宗主之中,你就会消失不见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通往圣域的道路已经打开,现在你就去破除封印。”   腾蛇纵身一跳,身影消失在隧道中。   风音看到了这一切,全身颤抖。   尸鬼如果把黄泉之门的封印破除的话,无数的恶鬼就会涌上地面。而腾蛇的血是破除封印的关键。巫女也没有打开黄泉封印的力量。流淌着神的血液的腾蛇是一个关键人物。   是我把腾蛇封入巫术中的。毁灭了世间的所有人类的凶手是我——道反巫女的女儿。   必须阻止这一切,可是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只是默默地看着怪物们一步步地朝自己逼近。   风音突然想起了在右手上停留过的温暖。那个强有力的臂膀曾默不做声地将现在紧握在手中的勾玉还给了我。   他摊开手掌,说着别走。黄褐色的瞳孔紧紧地盯着自己。   如果在那时,抓住那只手的话。   “……小姐……”   风音一下子清醒过来。   嵬拖拉着身体落在风音和怪物之间,展开了巨大的翅膀。   “嵬?”   “你可以逃出去。要快。”   “可是……”   嵬打断了犹豫不决的风音,敏捷地飞了起来。同时无数只的怪物也一起飞了起来。   “妖异们。决不让你们动我的小姐一根毫毛!”   乌鸦在空中拍打着翅膀,爆发了巨大的威力。   “嵬!”   在嵬听到风音呼唤的瞬间,怪物们的无数只触角伸向了漆黑的它。   “——!”   乌鸦的叫声撼动了空气,在加上风音的悲鸣,嵬使出了最后的力气。   乌鸦迸发出了闪光,激烈的冲击力弹飞了怪物们,并将它们击得粉身碎骨。   “小姐、快逃……!”   嵬用最后残留的意识捕捉到了那饱含眼泪而又颤抖的呼唤。   新生的怪物的触角将嵬的翅膀穿透了。   漆黑的羽毛在空中飘散,乌鸦那小小的身躯从空中坠落。   它听到了巫女令人怀念又温柔的声音。   ——嵬、这个孩子叫风音。   这是一个十分幼小的婴儿,刚出生不久,在襁褓中沉睡。   当被告知自己要守护这个小公主的时候,嵬第一次感到了责任重大。   嵬十分疼爱这个婴儿,看着她逐渐成长,寸步不离。   ——卡阿伊   婴儿努力地伸出了稚嫩的小手要抓住嵬,可是脚却不听使唤摔倒了,并大哭起来。嵬慌忙飞到婴儿身边落了小来,拼命地哄她。   “别哭,不疼。一点都不疼。”   嵬会一直哄到婴儿停止哭泣,露出可爱的笑容为止。   “……是不是不疼了。……别哭了……”   小姐。可爱的小姐。   请不要……再哭了……小姐……——   昌浩一行人追寻着风的足迹,注意到了狂风中的异样。   昌浩很清楚这是什么风。这是曾经在京城里肆虐的黄泉之风。是把红莲卷走的瘴气。   “就在不远处,可是,究竟在哪里呢……!?”   昌浩捶胸顿足,环顾四周。勾阵劝慰着说道:   “冷静。顺着风势而上就会找到了。”   风来自北方。   在这一瞬间,一股力量的洪流好似爆发了一般倾泻而来。   所有的人都没有料到这一幕,都呆住了。   “……这是什么……?”   太阴的叫喊打断了喃喃自语的昌浩。   “风音,我发现了她……!”   在所有人屏息凝视的时候,**的脸色大变。   “在哪里!?”   “那里,山那边……被一个怪物追赶!”   风音拨开树林,拼命地奔跑。   怪物斑驳的表皮点燃了草木,甚至可以听见燃烧的声音。那令人恐惧的臭气乘风而至。   快逃!——乌鸦最后说的这句话在风音的脑海中不断回响,促使她一直前行。   可是脚却不听使唤,跑也跑不起来。喉咙深处涌起一股铁腥味,连呼吸都不能了。   尽管如此拼命前行,风音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身影。那褐色的长发。   我要道歉。也许他不会原谅我。在生命之火燃尽之前,必须弥补自己所犯下的过错。   很快背后的黑影逼近了,一股寒气在身后升起。   接下来的一瞬间,灼热的冲击刺透了她的后背。穿透自己胸部的黑色触手掠过了视线。   “……”   风音遭受了冲击,身体被弹起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弧线。穿透她身体的触手猛地收回到了怪物的表皮。   风音坠落在一棵大树的根部,因为惯性在翻滚着,终于躺在地上不动了。风音伸出的手指在地上挣扎着。风音尚保留着一丝气息,可是能维持多久只是时间的问题。   朱红色的血雾在风音的呼吸中散去。从风音痛苦的身体中好像有什么流淌了出来。   “……啊……”   怪物的外形就像一条巨大的山椒鱼,满身的细毛在颤抖着一步步地接近风音。   风音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的视线在彷徨。死神的影子在靠近,空气中飘荡着令人恐惧的气体,怪物伸出了触手将要捉住风音。   “——给我闪开——!”   尖锐的怒吼撕裂了空气,白银的盔甲在空中闪烁疾驰。   要捕捉风音的怪物被分裂成了两半,然后被一阵龙卷风吹走了。   无数的怪物一齐停止了活动。可适当它们意识到是出现了妨碍它们的人的时候,立刻愤怒地重整旗鼓再次发起了猛攻。   “天地玄黄,急急如律令!”   尖锐的咒语划破天空,疾驰着。   怪物的巨大身体就像轻巧的石块一样被弹开了,接着两道闪亮的剑刃把怪物的身体瞬间分成了四段。   灵气和一些神气。   风音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晴明的……后人……”   风音的喉咙再次涌起了血,她费力地把血吐了出来。她的视野渐渐地变得模糊,被夜色覆盖。   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将无法移动的风音抱起。风音记得这双臂膀。   风音用尽全身力气追回已经渐渐模糊的意识,视线开始摇摆不定,她看见了那黄褐色的瞳孔。   朝霞般的颜色。   风音缓慢地转过头来,眺望着自己逃出来的方向,用无力的手指指向那条路。   “……那里……封印……”   昌浩粉碎了怪物们急忙赶到风音的身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丛林被破坏,被怪物触角烧焦的花草冒着白烟。怪物爬行的痕迹就成了指向千引磐道路的路标。   太阴看见风音胸口扩散的红色,咬紧了嘴唇。只有太阴听见了宗主和风音之间的对话。只有太阴直接听到了通过风传来的风音的悲鸣。   太阴从未听到过那样的悲鸣,充满了深深的绝望,那是所信任的一切都被打碎的人才能发出的恸哭。   太阴的拳头紧握,不知是谁的手放在了太阴的肩膀上。太阴回头看到勾阵正无言地摇头。   昌浩向勾阵等人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面向**。   “没有时间了……**、风音就拜托你了。”   说完之后,昌浩一行人留下**,沿着道标急驰而去。   风音目送昌浩一行人远离之后,长舒了一口气。可是她立即又痛苦不堪,全身也在迅速地变的冰冷。   风音拼命地张开了嘴。   “……我……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别说了。”   伴随着咳嗽,朱红色的液体从惨白的嘴唇中滴落。**用手拭去了血迹,风音眯起了眼睛。   “……对……不起”   眼泪从眼角滑落。   所有的一切都是虚伪的。可是自己却对谎言深信不疑,伺机加害睛明,追杀睛明的后人昌浩,还将腾蛇的灵魂投入了黄泉。   我必须道歉。道歉了也不会得到谅解,可是还是要说声对不起。   “……这是……报应……吧……”   “风音、不要再说了……”   **压低了声音重复着。可是风音慢慢地摇了摇头。在眨眼的同时眼泪再次滑落。   “可是……我……”   在风音接着说下去的瞬间,嘴唇被堵上了。她吃惊地睁大眼睛,被**抱得更紧了,甚至让她感到了疼痛。   风音觉得寒冷在远离,耳边传来了略带颤抖的低声细语,那是**无法抑制的感情。   “别说了……!”   “……”   风音的心在颤抖。她被温暖包围,心中充满了长时间没有体会过的温柔之情。   风音颤抖着伸出了手。无力的手指抓住了黑色的灵布。   “要是当时……抓住了……你的……手就……好了……”   说着不要走,在风音面前伸开的手。第一次在风音面前伸出的手。   要是抓住了那双手的话,今天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六……”   **打断风音,低声说道:   “是彩辉。”   **抓住了风音冰冷纤细的手指,在风音的耳边说道。   你如果希望的话,我伸出手几次都行。无论几次我都会抓住你的手。而且,决不放手。   “彩辉。……别人谁也不知道。这是我唯一的名字。”   这是安倍睛明给予十二神将**的具有神力的名字,用来比喻他那如黎明的光亮一般的双眸,可以给予地上一切生物的温暖,闪耀着沉稳的光辉。可是没有一个人那么叫过他,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   风音的意识逐渐变得淡薄,可是还是努力地看着**。可是眼泪模糊了视线,看不清楚。风音每眨一次眼睛就会有大颗的泪珠滚落。   朝霞般颜色的瞳孔。温柔又坚定地盯着自己。   “彩……辉……?”   “啊”   风音突然转过脸来。就像哭泣的孩子不愿意放手一样,轻微地扭动着身体。   “我不想……一个人……”   在黑暗中一个人是痛苦的、寒冷的。寂寞的、十分寂寞。   “……在我的身边……好……好吗……?”   “留在我的身边。”   风音听见了**的低语。那是一贯沉默的**在风音的耳边留下的声音。   风音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一滴泪珠从风音合上的眼皮中流下。   “……彩……辉……——”   声音中断了。风音胸口处的血迹停止了扩散。   **依然紧紧地抱住好像熟睡了的风音,久久没有移动。   第十章   昌浩一行人跟踪着怪物的足迹,爬上山坡,终于到达了洞穴的入口处。   隧道中喷发出源源不断的黄泉之风。这里就是风音所说的通往圣域的道路吧。   昌浩仰望着天空。   天空不知何时被浸染成红色。太阳开始下沉,夜晚即将来临。   “不快点的话……”   昌浩就要进入洞穴之中,感觉到一股异样的妖气在逼近,反射性地转过身。   想起了好似鸣竹的声音。一阵声音过后,大百足冲破了浓密的丛林跳了出来。   “百足?!”   太阴大声叫道。大百足穿过昌浩等人往洞穴里突进。   “它怎么了?”   昌浩愕然地目送着百足。突然耳边传来了十分熟悉的声音。   “它是察觉到巫女的气息了。”   昌浩瞪目结舌回头看去。   “爷爷!”   身姿年轻的晴明和他背后的两名神将。白虎和青龙。   晴明仰望天空。已经是黄昏了。神明的保护消失不见的夜晚即将来临。   “……**呢?”   太阴为主人解开了疑问。   “他另有行动。风音被袭击了,他在一旁照顾。”   而且太阴把自己听到的宗主和风音的对话,想晴明做了说明。   “宗主一直在欺骗风音。宗主需要借用道反巫女女儿的力量,为了达到操纵风音的目的,故意欺骗她,让她仇视你,与你为敌。”   太阴说到了这里,突然陷入了沉默。平日里总是滔滔不绝的太阴,像今天这样话说到一半,可不是太阴的性格。   “太阴,怎么了?”   玄武吃惊地询问。太阴瞥了一眼玄武,面露难色地张开了口。   “……晴明,腾蛇他……”   “红莲怎么了?”   晴明的脸色变了。太阴欲言又止,咽了一口唾沫,盯住主人的眼睛。   “腾蛇他、他把笠斋亲手杀死了……这是真的吗?”   玄武和白虎惊讶地看着太阴,两人紧张的多少有些呼吸困难了。   昌浩窥视着其他十二神将的表情。   勾阵静静地俯视着太阴。青龙脸上已经明显有了不快的神色。这两个人肯定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昌浩悄悄地看着面目紧张的太阴和晴明。   太阴在等待祖父的回答。太阴又将如何接受这一事实呢?   晴明反过来也看了太阴许久,终于叹了一口气苦笑了。   “你们都知道了吧?”   “晴明!”   “那是真的吗?!”   “喂、晴明、那……”   白虎从后面抓住了晴明的肩膀,而晴明拍了拍白虎的手,越过白虎的肩膀回头望了一眼。   “都已经结束了。在这五十年间,腾蛇一直因内疚备受折磨。”   昌浩的神情变得沉重。他觉察到腾蛇的痛苦,还是这几天前的事情。   在贵船山的积雪中,腾蛇挺起身,从喉咙深处挤出了颤抖的声音。   ——很久以前……   那个时候腾蛇并没有停止讲述的事情,可是昌浩一遍遍地说着: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把痛苦都留在雪地里就可以了。   晴明包含着痛苦的眼睛回头看着太阴等人。   “他给自己定了罪。——这样还不能弥补他所犯的错吗……?”   太阴和玄武咬紧嘴唇沉默不语。他们也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好。   晴明拍着两人的肩膀,继续说着:   “你们不用立即回答我。只是要记住……”   晴明把视线投向了洞穴,眯起了眼睛,好像要捕捉到洞穴深处敌人的身影。   “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腾蛇都是我的朋友。当然,你们也要把腾蛇当作朋友。”   昌浩攥紧了拳头。   他们一同在喷涌黄泉之风的隧道里疾驰。   在满是岩壁的空间里充满了瘴气,并源源不断地形成一股气流吹出。   “据说有两个千引磐。”   这是在五十多年前,道反巫女亲口告诉晴明的。   在离小村庄很近的群山之间的夹缝里,有一条叫做伊赋夜的陡坡,顺着这条山坡前行,穿过隧道,就能找到人们常说的链接人间和圣域的千引磐。   人们坚信在千引磐的背后就是通往黄泉的道路。   “可是、并非如此。在千引磐的深处还有长长的隧道,穿过隧道就到达了另一个村庄。”   当年充当着使者一职的大蜥蜴陪伴着晴明在黑暗中突进。在他的记忆中确实进入过隧道,但是却没有见到过巨大的岩石。   也许是千引磐已经被挪开,晴明没有注意到而已。   “封住黄泉之路的封印是另一个千引磐。是凭借道反大神的力量堵住了路口。”   可是不知真实情况的人们把所知道的千引磐叫做“道反大神”。   “那么守卫众所周知的千引磐,是道反巫女了?”   一边疾驰,晴明一边发问。是这样的,有两个声音回答道。   巫女的职责就是守护黄泉封印的“千引磐”,那道圣域的大门。   “有巫女守护的大门,只有巫女才能打开。所以智辅才把风音带回到此地。”   晴明紧紧地咬紧嘴唇,跟巫女一模一样的风音,看到风音的时候,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晴明越往后想越觉得后悔不已。当时为什么没有阻止风音呢?为什么?纵然自己被人尊称为大阴阳师,可是还是没有阻止事情的发生。   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所以晴明也从不对别人抱有很多的希望。   任何人都会犯错。神将也不会例外。犯错之后又能怎样。腾蛇的赤诚之心从未改变过。晴明看到给自己定罪的腾蛇,仿佛在内心深处也产生了蔑视自己的心情。事到如今也只能怨自己道行浅薄。   晴明等人每遇到岔道口,就向左转,终于找到了那个宽阔的空地。只见一个老人盘坐在地,周围有无数的怪物环绕。   篝火熊熊地燃烧着,火焰在黄泉之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晃,映照着怪物们的表皮。   晴明停下了脚步,一看到老人的面容,立刻脸色突变。   “笠斋……?!”   “是他。智辅宫司附在了笠斋的骸骨上!他就是智辅宗主!”   太阴指着宗主大叫道。宗主微微一笑。   “原来如此……”   听到了晴明紧咬牙关的低语,宗主缓缓地站起来。   “好久不见了,安倍晴明。”   紧靠晴明身后站立的青龙,虎视眈眈地看着宗主。   五十多年前发生的一幕在脑海里闪过。   青龙看到了宗主背后耸立的巨石,往前迈了一步。   “这就是连接圣域的大门吗?”   宗主听到了那怒气冲冲的话语,点了一下头,抬起了左手。   “我料到你们一定会来的……腾蛇已经去往封印之地了。他已经愚蠢到了任我摆布的地步,乖乖地替我打开大门。”   “那么。”   青龙的双手摊开了。在他的手中升起了蓝色的磷光,在化成一道闪光过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影子。   是一把镰刀。一把刀柄很长的日月弯刀。刀刃有三尺多长。   勾阵右手拔出腰中的笔架叉,钦佩地说着:   “哦……这就是从天空那里拿到的武器吗?”   勾阵将手中的笔架叉振臂一挥,笔架叉的刀刃就伸长了一倍。   手持巨型镰刀的青龙和举起笔架叉的勾阵一起站在了前面,全身迸发着可怕的斗气。   “晴明,打开那道门。”   在勾阵跟晴明说话的同时,青龙已经一跃而起。   “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聚集在宗主周围的怪物们,响应着宗主的怒号,飞了起来。   “滚开——!”   太阴在叫喊的瞬间,骤然刮起的狂风吹散了怪物们。怪物们撞在了岩壁上,在岩石的表面扩散开来之后,依然沿着岩壁反扑过来。   其中有几只怪物纵身而起,他们突兀不平的表皮上发射出几条触手,向朝晴明等人直袭而来。   “啊啊啊啊!”   太阴发出了令人恐惧的悲鸣,玄武一手拉回太阴,一手遮住了额头。在玄武手心出生出的水波在瞬间扩散,打飞了所有的出售。   在这个时候,青龙和勾阵将堵住隧道的巨石炸裂了。   十二神将之中勾阵和青龙是攻击手,当然攻击力最强的是腾蛇,勾阵和青龙是紧随腾蛇排位第二和第三。   巨大的岩石在经过了异常激烈的轰炸之后,在它的中心裂开了一条缝。   勾阵双眸在闪动。她手中的刀刃在巨石上行砍了一刀。   接着巨石上出现了十字形状的裂纹。在裂纹的交叉点出还有青龙发射的冲击波的敲击。   宗主封入巨石的法术被驱除了,巨石的粉末在空中激散,巨石已经轰然倒塌了。   一直被拦截的黄泉之风喷泻而出,与此同时,一个巨大无比的妖异从圣域跳了出来。   “这个怪物在瘴气里已经浸泡了五十多年了。”   青龙举起镰刀,厌恶地说道:   “太恶心了。”   青龙砍向起身的怪物的臂部,并用神力把怪物身上迸发的体液给挡了回去。怪物在同伴的身体上翻滚着,继续攻击。突然从旁边放射出的一道闪光将妖异劈成了两段。   勾阵在手中交叉握着笔架叉,并把它一直至于胸前,连头都未回就冲晴明喊道:   “晴明、赶快!”   昌浩抬起手臂阻挡粉尘,以防落入眼睛。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了晴明的命令声:   “昌浩,去追尸鬼!”   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晴明的后背。那个年轻的身影使用了离魂术。晴明背后被扎成一束的头发在空中飘动。   晴明紧盯着宗主,重复道:   “去追。……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昌浩睁大了眼睛,紧闭着嘴唇,看着那个背影。那个身影从昌浩小时候开始就显得十分高大,值得依赖,是他一直喜爱的身影。   “没有时间了。去,守住黄泉的封印。”   怪物们被太阴的飓风所击溃,被勾阵和青龙的刀刃所斩断,但是从断裂之处又有新的怪物再生,连续不断地攻击过来。   “黄泉的瘴气变得越浓,宗主的力量就变得越强大。这里就交给我们,你去圣域的最深处守护封印,”   在那里有尸鬼。依附在腾蛇身上的黄泉尸鬼。   那个尸鬼要利用神将鲜血去破坏道反巫女的封印。   “休想得逞、晴明!”   宗主伸出双手。   “出来出来、摇摇晃晃……!”   宗主用紧贴地面的声音歌唱着咒歌,那歌声乘着黄泉之风在空间扩散。在宗主脚边画出的魔法阵里腾起了黑色的雾气,一只形同在插画物语里出现的饿鬼一般的妖异爬了出来。   “那么,黄泉的妖异们替主人杀掉这些碍眼的人!”   怪物和妖异们成群结队,把宗主一圈圈环绕得更紧了。   “勾阵、宵蓝!”   两条视线在空中飞快地交流着。晴明示意昌浩。   “把昌浩带到最深处的封印去!”   青龙明显地咂咂嘴。只要是晴明的命令,纵是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也要守护昌浩。时间一分分地流逝着,已经没有时间反驳了。   青龙首先翻身一跃,勾阵看了看青龙的后背,回头看了一眼晴明。   “明白。……昌浩,出发了。”   “嗯、嗯……”   昌浩在即将出发之际,又回头看了看晴明的背影。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祖父的衣角。   晴明吃惊地回望着昌浩,视线跟抬头仰望着自己的最年幼的孙子重叠在一起。   “……”   昌浩紧咬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抓住衣角的指尖渐渐地变得有力、发白,又黑又大的瞳孔似乎要有所争辩似的晃动着。   晴明突然微笑了,在昌浩的额头上轻轻地弹了一下。   “嘶……”   昌浩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放开了晴明的衣角,按住了额头。昌浩从指缝处看到晴明在朝自己默默地点头。   昌浩紧咬嘴唇,似乎在默默地忍受着什么,眯起了眼睛。   “昌浩、快走、快!”   “这里交给我们!”   太阴和玄武一边躲避怪物们的攻击一边大叫,那叫声在催促昌浩。   昌浩无言地纵身一跃。   “别妨碍我!”   白虎的怒号在空中回响,从旁边挥出的一拳产生了一阵狂风,将群鬼一扫而光。   昌浩横穿过神将们为他冲出的突破口,直奔圣域而去。   尸鬼赤脚走在冰冷的石阶上,突然停住了脚步。   岩壁被雾气封锁住了,看不清楚。一个巨大的岩石紧贴着岩壁。   瘴气好像并没有达到道反大神的脚下。可是这里是逼近黄泉之地。只要破开了千引磐上的封印,在它身后黄泉比良坡等待已久的千军万马就会奔涌而出。   突然,在尸鬼的眼神里掠过了一丝危险的神情。金色的瞳孔有些不耐烦了。   尸鬼猛地抬起胳膊,生出了一团火焰,朝着岩石喷射而去。   燃烧的火焰变成了一条巨蟒,弯弯曲曲的向巨石突进。可是在触碰到巨石之前,突然被冰冻住了,然后零落消失。   尸鬼冷眼看着所发生的一切,冷冷的笑了。   “……那个碍眼的的守护妖还在呀?”   一直跟千引磐化为一体的守护妖,此刻蠕动着身体现出了原形。   在弥漫着瘴气的圣域,一直亲身守护千引磐的大蜥蜴,在五十多年之后终于觉醒了。它用漆黑一片没有瞳孔的眼睛,斜视着不速之客。   “那个小毛孩一个人前往,是徒劳的吧。”   宗主嘿嘿地笑了。晴明却用极其肯定的语气说道:   “是你利用了巫女的女儿,还要杀死她是吧。”   晴明用右手结下刀印,低声说道:   “天地玄黄,急急如律令……!”   晴明的全身迸发出了清冽的灵气。   “正是时机。安倍晴明、我就在此地手刃你这个可恶的家伙!”   “别跟我开玩笑!”   一阵阵的龙卷风朝宗主狂卷而来。宗主打退了龙卷风,环顾着四周。   三位神将在守护着晴明。在连接人间的隧道里有新的神将出现了。   “还有一个人……”   玄武急忙回头看去。新出现的神将周围出现了由神气组成的墙壁,怪物们连续不断地攻击墙壁,可是墙壁却安然如故。   “……这个……神气是……”   太阴用飓风吹散了怪物们,突然降落到了地面上。紧接着站立在太阴旁边的白虎也是瞪目结舌。   新赶来的神将迸发出要把人刺穿的强烈神气。黑暗中白银的盔甲在闪闪发光,他所放射的神力伴随着爆炸声在空中疾驰。   无数的怪物在一闪之间变成了灰烬。   玄武茫然了,悄声问道:   “……**……?”   过了一会儿,**现身了。他本该跟风音在一起的。可是他现在出现了,却看不见别人的身影。   **无言地前进,走到晴明身边,斜视了一眼宗主。   缠在肩膀处的披风被涌动的斗气吹动着,褐色的长发也在吹动。掩盖着双眸可以从头发的间隙处瞥见。   晴明在看到那个瞳孔的瞬间,不禁吸了一口气。   瞳孔的颜色已经发生了变化。平时跟黎明天空相仿的颜色已经不见了,变成了火焰燃烧的颜色。   **用蕴含着无尽怒火的声音对站立不动的晴明低声说道。   “晴明。——这个家伙,交给我!”   太阴后退了几步。太阴舒了一口气把视线落在了白虎的肩膀上。   **接连着爆发神力扫清了瘴气,怪物好像惧怕似的畏缩着,一步步地后退。从魔幻方阵爬出的妖异们一碰到他的神气,就散落在地。   “……如此……”   全身的颤抖无法抑制。   太阴的脸色煞白,玄武好像被太阴感染了似的,紧绷着脸,张开了口: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激动的神情……”   **释放的神气甚至可以跟青龙匹敌。一股可怕的感觉从玄武脚底爬了上来,充满了全身。   **并非战斗的神将,只是拥有与太阴和玄武不同的神力。可是**流露出如此激烈的神情,却是在**诞生之后,任何人都没有见过的。   勾阵曾经断言过**是我们之中感情最为丰富的,这句话在玄武的脑海中闪过。   太阴不住地眨眼。   紧裹在**身上的长布下面,有一个红色的物体。太阴见过那个颜色。那是道反巫女的勾玉。曾挂在风音的脖子上,是她极为珍视的。   这时,太阴明白了。   白虎和玄武一起看着太阴。太阴的目光是痛苦的。   “……死了吗……”   第十一章   昌浩等人进入圣域后就连连遭受到妖怪们的围击,现在他们举步维艰。   由于周围瘴气的存在,妖怪们现在已经化为不死之身。无论昌浩他们怎么拼杀,妖怪们倒下后随即又会站起来跟他们周旋。   真是没完没了啊。   昌浩仅仅抓着暗藏在怀里的符咒,深吸了一口气。   “风蹴魔,阳邪历……”   “昌浩。”手举笔叉架的勾阵打断正在念诵真言的昌浩。   “那些妖怪就交给我们吧,你就别浪费体力了。”   “啊?”   在不远处,青龙正手持镰刀斩杀着妖魔。   勾阵斜着眼看着那里,静静地对昌浩说。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些妖怪就交给我们好了。”   说完她张开手。只见她手掌中闪现出一道细长的光芒,光芒逐渐化为了实体。   由光芒幻化而成的剑,与穷奇一战时自晴明处得来的降魔之剑十分相似。它仿佛拥有生命一般,散发着不可思议的波动。   “朱雀的太刀,不过变了个样子。”   昌浩瞪大了眼睛。勾阵手握剑锋,用剑柄指着昌浩。   “这就是弑杀神将的火焰之刃。”   被这剑刃刺穿后,神将的灵魂将被烧毁净化,而这也就意味着死亡。当灵魂完全消失后,神将就会在异界重生。   勾阵见昌浩茫然的注视着剑,于是静静地说道。   “晴明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昌浩的心跳骤然加剧。   他满脑子都是高龙神最后给自己的那几个选项。   “……”   昌浩用颤抖的手接过剑柄。刹那间,体内流淌的柯遇突智的火焰通过手掌迅速流向剑身。   剑身顿时被白色的火焰围住,火焰轻轻晃动着。   “弑神的……火焰……”   现在昌浩最需要的,正是这藏于剑中的火焰的力量。   只有将尸鬼杀死,才能守住黄泉的封印。   勾阵反握笔架叉对紧咬嘴唇的昌浩说。   “我去消灭那些妖怪,你先退后。”   “啊?可是那些家伙……”   是杀不死的啊。   勾阵回过头,淡淡一笑。   “你就仔细看着我勾阵的力量吧”   瞬间,勾阵体内的神气,势不可挡地向四周迸射开去。   不远处的青龙注意到勾阵的行动后,无言的将镰刀收了回去。他举起了胳膊以抵挡那迅猛的冲击。   “啊,啊。”   青龙硬生生地被逼退了几步。只见勾阵纵身跃起挥舞手中的笔架叉横扫那些挡住去路的妖怪,昌浩看得目瞪口呆。   刀刃将地面裂出了一道道裂痕。   那一瞬间,四周一片寂静。紧接着,从地底传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妖怪们顷刻间被光的爆裂吞噬殆尽。   “哇……”   一阵骤风袭来。   雷鸣般的声音刺激着耳膜,狂风猛烈敲打着昌浩的身体。虽然闭上了眼睛,但眼内还是能清晰的感觉到那灼人的闪光。脚用力   撑地虽然可以勉强挡住足以掀翻人的冲击,但稍一松懈就会被吹跑。   爆炸声骤然停止。   昌浩紧握着剑,慢慢地睁开眼。   眼前是勾阵的背影。她一晃笔架叉将其收入腰际。   昌浩茫然地转移了视线,只见青龙紧蹙双眉,手中还握着原本已经收起的镰刀。   他再次举起镰刀却并非为了战斗。在刚才的爆炸中,他将镰刀刺入地面用以固定身体不被吹走。   数量众多的妖怪在勾阵的一击之下便全部失去了踪影。而在不远处蠢蠢欲动的妖异们,都被刚才的爆炸吓得都不敢上前,而是   屏息窥视着动静。   “真厉害!”   昌浩下意识地说了出来,而勾阵却头也不回地回答他。   “腾蛇可比我厉害多了。”   “……”   默默发呆的昌浩突然被从圣域传来的怒号声惊醒。   是妖异的叫声。   不一会,空气中传来一阵令人恐惧的神气。   昌浩向那个方向望去。   那里弥漫着近似于灰色的浓雾。渐近的神气越来越强,而与此同时用处的通力剧烈的动摇了大地。   似乎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   “在那边。”   千引磐。通往黄泉的封印。   依附于腾蛇的尸鬼就在那。   **手持银枪,燃烧着红色火焰的眼睛直视着宗主,说道。   “晴明,让我战斗吧。”   惘然若失的晴明忽然眯起眼睛。   “……彩辉啊。”   只是刚确立主仆关系时,晴明在发现**心中隐藏着的狂躁后为他取的名字。为了不让这份狂躁将**逼入绝境,他用这个名字作为咒语,令**能时刻冷静地保持自我。   所用的名字都是言灵,或者说是咒语。   晴明用似乎强忍着痛苦般的表情,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交给你了。”   **迸发出的神气越来越强。   宗主看着那红色的眼神,面无表情的嘲笑着。   “身为十二神将的你,居然要杀我这个人类?真是有意思。”   宗主手放胸前傲慢地对**说道。   他是在说跟腾蛇一样,**也触犯了禁忌。   宗主又把目光投向晴明,撇着嘴不屑地说道。   “晴明啊,你的这些式神全都是笨蛋。随着时间的流逝只会越来越蠢。干脆今天一起解决掉岂不是更好?”   “那也要等你能够做到才行。”   晴明瞟了一眼周围蠢蠢欲动的怪物们。他们躲过了神将的进攻,钻进地下穿过隧道正向人界进发。   村里有智辅社的信徒们。怪物正对他们虎视眈眈,如果放他们进入人界,人类就只能成为他们的饵食了。   而且,他们还会趁着涌出的瘴气,向更远的地方扩散。   “白虎、玄武、太阴!”   晴明果断地命令表情紧绷的三个人。   “你们去净化蔓延到人间的瘴气,并且一举歼灭那些妖怪!”   他们三人立即展开行动。   只有玄武停住脚步,看着晴明。   “晴明……”   对于使用离魂术的晴明来说,一但负伤就意味着魂飞魄散。玄武不会使用战斗的法术,他的力量只能用来保护晴明。   晴明有点微愠。   “还等什么。用你的力量去阻截瘴气防止它扩散!”   “但是……”   晴明朝玄武摆了摆手,笑道。   “没关系,不用担心。我还没到天命呢。”   玄武踌躇了一会,最后终于点了点头去追先走的太阴他们。   晴明突然感到心跳一阵混乱,于是赶忙屏住呼吸。   **与宗主的打斗场面映入晴明的视线之中。**的通力顺着枪尖飞向宗主。宗主默诵咒语,轻巧地躲过**的攻击,随即展   开了一连串的反击。   晴明屏住呼吸,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紧握拳头。他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冷。   离魂术是从体内将魂逼出的法术,会给灵魂带来超乎想象的负担。晴明拥有的灵力已经是超乎常人的了。而且因为继承了天狐   的血统,所以变得更加强大。但是晴明知道即使继承了天狐的血统,但也还是人的躯体。如果要释放超过安倍本身能承载的灵   力的话,他的寿命就会缩短。   为了不让**分心,晴明后退了几步,忽然注意到脚底有一团黑色阴影。   是零落的黑色羽毛。地上的血迹已被风干,乌鸦紧闭的双目显得异常安详。   这是保护道反巫女的女儿直到最后一刻的乌鸦的残骸。   晴明单膝跪着地,扶着乌鸦的头像在为它哀悼。太阴将通过风象看到的一切告诉过他,所以他知道最后那壮烈的场面。   “傲慢的十二神将,你们就烂在这儿吧!”   宗主的话有种神秘的力量,这股力量深不可测。黄泉的瘴气赋予了宗主无尽的力量。   晴明左手托起乌鸦的尸首,右手支撑地面闭上眼睛。   调整呼吸,他开始默念咒语。   “伊吹户主神,祈退罪孽至根之国……”   接着,从指尖产生的漩涡像涟漪般散开。   见此情景,宗主轻蔑地一瞥。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安倍晴明!”   于是他张开双手集结了邪气,猛然释放了出来。**持银枪迎了上去,迸出的神气瞬间爆炸,与邪气相撞,将邪气击得粉碎。   “你的对手应当是我!”   棕色的头发在通力的漩涡中飘扬。**乘胜追击抖了抖枪尖向宗主逼近。宗主险些被从一旁劈来的枪刺中,急忙倒退了一大步   。**看准时机又挺起银枪步步逼近。   宗主的左手被劈飞,但伤口却一滴血也没流。手臂在地上滚了几下立刻化为了灰烬。   晴明继续默念咒文。他要净化这赋予宗主无限力量的瘴气。   “散掩日黑云般,驱退邪恶之气……”   说完,周围的瘴气渐渐消散,与此同时宗主的力量也一点点被消弱。宗主布下的魔法阵也渐渐失去法力,宗主渐渐不支,身体   也开始崩溃。   “伊吹,伊吹啊,化为神之伊吹——”   晴明完成了结界。   瘴气被浮现的伊吹之力渐渐吹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宗主身体仿佛一下子被抽空般,膝盖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无情的挥枪刺向已经无法动弹的宗主。枪从右肋刺入,随后撕开了他的身体。宗主被斩断的上半身滚落在了地上。   **一晃银枪使其变回原来的银镯,他看了一眼只剩上半身但嘴还在动的宗主。   宗主盯着那双红色的眼睛,呆滞的笑了起来。   “你到底还是杀了……”   **皱皱眉。宗主继续说道。   “你杀人了。亲手杀人了。跟腾蛇一样,触犯禁忌了,十二神将堕落了,堕落了……”   此时他的体内,笠斋的残留精神已经消失,包括笠斋的执念,也因晴明的咒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沾满鲜血的神将**,你就背负着者无法消除的罪孽痛苦的活着吧……”   宗主充满憎恨与恶意的诅咒使**不由心头一沉。但是。   “真有趣。”   **不动声色地说道。   “你早已经是尸骸了,只是阴魂不散,操纵着空洞的**而已。而且……”   **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寒光。   “即使触犯禁忌,我也绝对不会饶过你的。绝对!”   宗主奄奄一息只低声吼了一句。   “……可恶……”   宗主怒目圆睁着没有了呼吸。眼看着躯壳渐渐干枯,慢慢地粉碎,最后消失。   宗主消失的同时,怪物们也在一瞬间消失无踪了。晴明净化了瘴气使得妖怪们无法继续存活。   **久久凝视着宗主残骸消失的地方,全面走近他。   “彩辉……”   **慢慢转过头,眼睛又恢复到原来的褐色。迸出的神气慢慢沉淀,周围的一切也都恢复原状。   停顿了一会,晴明叫着**的名字。   “**啊,风音在哪?”   **摇了摇头。披肩下面红色的勾玉在摇晃。   “——我把她安置在结界里了。”   那种情况下又不能带着她的尸体走。所以**把风音藏在谁都无法靠近的结界里后,然后才赶到千引磐的。   正低头哀悼的晴明耳畔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声。   “晴明——!”   一阵狂风过后,太阴出现了,惊慌失措地用手指了指隧道那边。   “道反的巫女她……”   在通往黄泉的大岩石前,尸鬼与大蜥蜴开始了战斗。   尸鬼放出的炎蛇不断向蜥蜴守护的大岩石飞去。但是所有的炎蛇都被蜥蜴吐出的寒气挡了回来,瞬间结冰化为灰烬。   “最麻烦的就是里面的城。智辅也真是的,早知道应当把这个家伙给杀掉。”   尸鬼不悦的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虽然自己身体里有这神将的力量存在,但现在还没有到运用自如的程度。如果能百分之百运用   腾蛇的业火的话,那眨眼间就能将这个蜥蜴烧成灰烬。   不过现在倒是个练手的好机会。反正这个身体只是一个躯壳而已。如果不断地吸收通力,等灵魂与黄泉中自己的身体重合的时   候,或许还能靠这新获得的火焰力量统治整个世界。   尸鬼舔了舔嘴唇,狞笑道。   “就用你试试这炎火的威力吧。”   想要见识被誉为十二神将中最强的凶将腾蛇的真正力量,大蜥蜴是最合适的对手。   尸鬼手中升起白色的火焰。与腾蛇一贯使用的红色炎蛇完全不同,尸鬼灰白火焰的炎龙张开大嘴。他高大的身躯被灼热的风包   围,白炎龙像一阵飓风向大蜥蜴袭来。   大蜥蜴怒号着。   “决不允许像你这样的东西碰触封印。”   大蜥蜴现在是代替失踪的巫女保护封印。为了防止邪念的继续渗透,蜥蜴默念神咒净化那些正在向圣域扩散、侵入大岩石的瘴气。   但是敌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单靠大蜥蜴的力量是根本守不住的。   那些走出圣域就没再回来的战友们——大百足、大蜘蛛、还有小乌鸦都怎么了。   大蜥蜴无从知道他们的去向,只好硬着头皮跟强大的敌人决一死战。   “就省你一个守护妖了,从我眼前消失吧!”   尸鬼金色的双眸里流露出一场凶残的光芒。他撇着嘴举起双手,再次召唤白炎龙。这些炎龙击碎寒气,蜿蜒缠住大蜥蜴全身。   “可恶……!”   大蜥蜴面如死灰。心中浮现出绝望。   就在这个时候。   清凛猛烈的神气迸发,一瞬间击飞束缚大蜥蜴的白炎龙。   一道月牙形状的亮光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从目瞪口呆的尸鬼头顶掠过。   “青龙!”   大蜥蜴的耳朵被一阵刺耳的叫声振的嗡嗡作响。   不可能,圣域里怎么会有人类。   正想着,只见圣域里又飞出一道身影。一道亮光挡住了青龙的大镰刀,随后轻松的将他挡开。   青龙眉峰倒竖,大吼一声。   “勾阵难道你是故意妨碍我?”   勾阵没理会青龙的咆哮,在大蜥蜴跟尸鬼中间划了一条线。从这条线开始形成一个障壁,将尸鬼死死缠住。   大蜥蜴被突然出现的两个神将搞得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着他们俩。他们就是五十多年前帮过忙的阴阳师安倍晴明手下的式神吧   。   那么是晴明将尸鬼封杀在结界里面了吗。不,听刚才那个声音像是一个小孩子。不是晴明,那究竟是谁呢?   大蜥蜴脑袋一片混乱,勾阵背靠障壁与青龙相对。青龙无法抑制一腔怒火,怒视着勾阵。   “让开!”   青龙的力量正凝聚在手中的镰刀上。他强压怒气低声默念,新星般耀眼的目光里有一股逼人的杀气。   “我说过要杀死腾蛇!腾蛇犯了三次禁忌,没理由再让他活下去了!”   青龙的眼睛渐渐有深蓝色变成略带一抹微红的紫色。   青龙的长发跟披肩随着迸发出的神气卷起的风,飘扬着。   如果是常人,见此情景早已是吓的动弹不得了,但勾阵面对这强大力量只是凄绝地微微一笑。   “没得商量。”   勾阵全身释放出强烈的气流。这股力量异常强大,足可以凌驾于青龙之上。   “你要真去就先打败我再说!”   两柄充斥着灵力的笔架叉展开了激烈的碰撞。   “非要打这没胜算的仗,你是不是有点太傻了——?”   勾阵将笔架叉架在青龙喉边,瞟了昌浩一眼。   “而且这是晴明的命令。”   绝代阴阳师对带回朱雀剑的勾阵说。   让昌浩自己看着办吧。   “昌浩手上拿的可是能杀死神将的火焰刃。人一旦下定决心,意志力比我们想象的要顽固得多啊。”   勾阵看着被自己的话震慑的无法动弹的青龙,平静地眯起了黑色的眼睛。   “我们要看着昌浩。这就是晴明的命令。”   突然形成的障壁驱散了瘴气并且压制住了尸鬼的力量。   “什么!?”   尸鬼刚勉强站起,又被更强大的咒语击倒。   “麻加连也,麻加连兴,此矢麻加连!”   无数带着灵气的剑射出,包围了尸鬼的整个身体。   尸鬼突然释放灵气将飞来的剑全部击碎。   “什么?”   尸鬼低声嘟囔了一句翻身而起,才发现自己已经现在了吹散浓雾的伊吹神力之中,连忙摆开架势。   “——封禁!”   在尸鬼周围正在形成球状的结界。   尸鬼也察觉到了,盯着现身的术者看。   “……是那个小鬼啊……?”   尸鬼认出面前这个身着黑色狩衣的小孩,不屑一顾地狞笑道。   “什么啊,你还没死啊?”   尸鬼右手上炎蛇正渐渐升起。   “上次没死成,这次一定送你去黄泉。”   曾经那么熟悉的腾蛇的脸此刻却变得如此狰狞。金黄色的双眸闪烁着邪恶。扫了一眼昌浩,又眯了起来。   昌浩将焰之刀握在右手,左手开始结刀印。   从刚才放出的炎蛇就能看出,现在的尸鬼还无法完全驾驭腾蛇的力量。   现在还来得及——现在用自己的力量还可以打败他。   昌浩拿着晴明给他的念珠,将玉散开。   青色的念珠还有四个勾玉像一道闪电,飞向尸鬼缚住其四肢。   “缚!”   钢铁般坚硬的光之枷锁,将尸鬼的全身死死绑住。尸鬼以无比愤怒的眼神看着昌浩。   “这个……”   昌浩没有害怕,直直地迎着尸鬼的眼神。   “谨请,甲弓山鬼大神……”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红莲那熟悉的背影。   ——你一定要成为阴阳师。成为超过晴明的最强的阴阳师。   “此座降临影向,摧服孽障恶业!”   随着念诵声,结界里充满了清冽的灵力。这些灵力全部压向了尸鬼。终于尸鬼不堪此等重压,单膝跪倒在地。   “可恶……”   尸鬼咆哮着。   炎火瞬间喷出。被束缚的尸鬼借火焰之势,大踏步朝昌浩猛冲过去。无数的炎蛇一齐攻了过来。   昌浩将剑对准尸鬼。这是火将朱雀的剑。而且剑里蕴藏的柯遇突智的火焰可以阻挡尸鬼的炎火。   “散!”   剑光将尸鬼的炎蛇击的粉碎。昌浩挥剑从分成两股的炎蛇中间杀了过去。   这时听到一个声音响起。   “让炎烧死你!”   是尸鬼的嘲笑声。柯遇突智的刃将灼热的风重重拨开。   ——我给你叫我的名字的权利。   熟悉的声音。那是很久之前相识的时候说过的话。   “这个法术能斩凶恶、除不详……!”   昌浩挥着火焰之刀,死盯着尸鬼。   尸鬼放出的白炎龙张牙舞爪。昌浩照着炎龙斜砍了一剑又开始默念真言。散开的白炎与障壁相撞后消失了。这一切都尽收尸鬼   眼底,他接着又放出更强大的白炎试图从内侧攻破结界。   灼热的风在昌浩脚边肆虐,企图阻挡他前进的步伐。柯遇突智的火刃挡开了连连袭来的白炎。昌浩继续念诵真言。   “归命!莲花珍宝!?”   一动不动凝视尸鬼的昌浩脑海里浮现出另外一个场景。   ——像这种胆小的妖怪,还配被叫做妖怪!消失,快给我消失!   白色的身影后脚蹬地,猛地站起身愤然地说道。   “归命普遍诸金刚!”   ——抱歉,我只顾我自己好。   它轻轻摇了摇白色的尾巴,悠然地说道。   “百鬼消除急急如律令!?”   终于尸鬼的脸色大变。随着真言的念诵,缚在四肢上的束缚越来越强,剑的火焰消弱了妖力。   “别过来,别再过来了!”   一阵更灼热的风袭向昌浩。昌浩吃力地向前走着。有真言护身,昌浩才能毫发无伤地向前进。   “归命,摧破!”   真言念毕,火焰之刃又被注入了新的力量,包围昌浩的炎火瞬间被挤得粉碎。   身体突然变得异常轻松。昌浩屏住呼吸双脚蹬地而起,举起剑向已不能动弹的尸鬼的左胸刺去。   晚霞般的瞳孔在心里笑着。   ——要打起精神哦,晴明的孙子。   “不要啊——”   尸鬼绝望的声音响彻大地。   “——”   昌浩将火焰之刃举过头顶。   沉重的冲击相电流般顺着剑柄穿过手掌。   扎进胸膛的白刃闪着白光,从尸鬼身体里开始燃烧起来。   尸鬼的喉中蹦出一声惨叫。剧痛流遍全身。但由于法术的束缚尸鬼无法挣扎,只能发出一声声惨叫。   尸鬼缓缓低下头,狠狠地注视着手握着剑的昌浩,抬起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点 t x t 0 2 点 c o m   “我……居然拜个你这个……小毛孩!”   充满了憎恶的话语刺痛了昌浩的耳膜,他感到尸鬼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加重了力道,脖子开始发出怪异的声音。   昌浩却根本没有想逃,而是仍然握着剑,垂头低语着。   “天神地袛乐名为产土大神神集狱退妖官众神助我施此灵缚神法……”   为了借助神力束缚藏在腾蛇体内尸鬼的魂魄,从而消灭它,昌浩用尽了最后一点力量。   “困困困至道神勅急急如塞道塞结塞缚。”   尸鬼瞪圆了双眼,瞳孔也开始放大,手上的力量也骤然丧失。   “不通不起缚缚缚律令!”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尸鬼的额上现出一个刻着精细花纹的银色额饰。从他身上传出的微弱的斗气就此消失。   昌浩悲鸣般地喊道。   “万魔拱服!”   焰之刃迸发出夺目的闪光,将一切染得惨白。   第十二章   彰子走出房门抬头望着西方的天空。血色的晚霞散发着夕阳最后的余韵,彰子看着看着,不觉眨了眨眼睛。   她想起了眼睛和晚霞一样红的小怪,想起了它甩着白色的尾巴走路的样子。   昌浩没事吧。   彰子隔着衣服紧握住挂在脖子上的香袋,深吸了一口气。   从刚才开始心里就一直觉得不舒服。一种莫名的不安凝结着,沉淀在了内心深处。   “等会请晴明大人占卜一下吧……”   通过晴明的占卜,可以知道昌浩现在是否平安。   但晴明一早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或许在忙些什么事。所以自己还是不要太任性,免得给他添麻烦了。   彰子对于昌浩没带香袋这件事很在意。   他说,让它保护彰子。香确实具有退魔的力量,所以昌浩的话不无道理。但自己现在身处安倍府邸,所以即使没有香袋也不会出什么事。   因为这座宅邸有晴明的结界,还有十二神将的守护。   “该当心的,应该是昌浩才对。”   他去了遥远的西边,在出云进行着某个很重要的任务。既然是身为左大臣的道长的委托,那应该是相当重要的事情。   彰子心神不宁地翻弄着双手。露树从屋内出来,见到彰子便招呼道。   “彰子小姐,我们去帮忙准备晚饭吧。”   “啊,好的。”   彰子点了点头,正要跟着露树离开,一个微弱的声响吸引了她的注意。   “啊?”   彰子不觉停住了脚步。挂绳断裂了的香袋滚落到她脚下。   ……当心别弄丢了……   瞬间,她心里被诶一种难以言语的焦躁所吞噬。   彰子蹲下了身子,手指颤抖着捡起了香袋并紧紧捏住。这是……为什么……   彰子站起身,向西边的天空望去。   “……昌浩?”   晴明与**跟着太阴穿过了还留有少量瘴气的隧道,随后进入了向下的小路。太阴怀中抱着嵬的尸体,这是晴明的指示。   天然的岩石形成了一段阶梯。   两人加快脚步紧跟着悬浮在空中的太阴,终于到达了最下层。   玄武、白虎以及大百足已经站在了那里。   “百足?”   晴明有些吃惊的低声念道。玄武用有些生硬的声音喊道。   “晴明,这里……”   当晴明认清了玄武所指的冰下的人影后,顿时哑口无言。连晴明身后的**也倒抽了一口气。   “居然在这里……”   “为什么你会在这。”   追踪怪物时无意间发现的。   白虎转过头答道,随后他用眼光示意晴明。   白虎所指的方向伫立着一块有破洞的冰壁,那洞口大约有一个小孩那么高。根据太阴所说的,那里应该是小风音沉睡着的地方。   “当时没能追上那怪物,被打飞了,然后从那里摔了下来……”   太阴抬头看着百足。   “就到了这儿了。”   当时太阴被击飞掉进了这里,随后她站起身,顺着阶梯继续追着那个怪物。   当她想要回报对方一个龙卷风时。   “消失吧,妖魔。”   还有些踉跄的太阴扭过头,只见大百足用巨大的眼睛和数百对足做出威吓的姿势。   “太阴,没事吧!”   白虎和玄武赶到后,在看到大百足的瞬间顿时愣住了。   但大百足不顾神将的到来,突然低头注视起冰面来。   “……巫女……终于……”   三人这才发现了沉睡在冰中的道反巫女,于是他们急忙派太阴回隧道向晴明报告。   大百足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想到巫女会因为这恐怖的符咒,在冰里沉睡了五十多年……”   守护妖的力量太弱了,所以它们只能任由巫女被咒缚所封,而年幼的风音被宗主操纵,最终丧命。   晴明单膝跪在冰的边缘。这不会融化的冰,便是智辅所施的符咒枷锁。   晴明将手放在冰上闭上了眼睛。   “……无声无形之咒诅神,听我令速速离去……”   从晴明掌中散出一阵平稳的波动,波动传至冰的全体,随后冰便渐渐的融化开去。   巫女的身体浮出了水面。她的眼睛微微颤动着,慢慢的睁开了。   巫女呼吸了几下,张开了她那没有血色的双唇。   “……这里是……”   “巫女!”   大百足欣喜地喊了起来,他伸出了几条腿,将巫女消瘦的身体从水中捞了上来。被放在岩石上的巫女大口的呼吸着,缓缓的环视着四周。   晴明努力使自己尽量显得冷静些。   “巫女大人,您觉得怎么样。”   巫女勉强的呼吸着,努力抬起了头。   “晴明大人,这里是?”   她突然睁大了眼睛。身边的是晴明和他手下的几个神将,另外就只有自己的守护妖大百足。   “那孩子呢?风音在哪儿?嵬应该守在她身边的,我的女儿呢……”   太阴有些为难地走了上来,将她怀中的乌鸦尸体呈现在巫女眼前。而后,巫女艰难的开了口。   “这是……”   巫女深吸了口气,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嵬的尸体,默默的凝视着这个忠实的守护妖。   她的呼吸变的剧烈起来。**将垂在胸口的勾玉取下,交还给她。   “还有这个。”   掌中的勾玉和她左耳的正是一对。这应该已经由嵬交给了女儿风音的。   **静静地、不带任何感情的开口说道。   “风音她,已经……”   剩下的,不用说也能听懂了。   巫女取回了勾玉,眼泪顿时夺眶而出。眼泪落在红色的勾玉上碎成几瓣,闪烁着微光。   “怎么会……这样……”   巫女抱着嵬和勾玉呜咽起来。众人除了静静旁观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时间仿佛停止了。   在一旁站着的晴明突然感觉到自己被人呼唤,他抬起了头。   是石阶的深处。通往千引磐所在之处的隧道的另一边,有人在呼唤他。那声音只轻触了他的耳膜后,就立刻消失了。   他只觉得心里一凉。   晴明将巫女托付给**和白虎后,扭头对玄武和太阴说道。   “走了。”   “啊?”   “去哪里?”   晴明没有回答这两个问题,而是转身迈开脚步。   早已决定了。   决定成为一个不输给任何人,能保护任何人的最伟大的阴阳师。   “……”   手中的剑不见了。   昌浩一下子跪了下来,双臂撑着身体急速的呼吸着。   周围的障壁渐渐消失,空中漂浮的黄泉瘴气也完全散开了,清冽的凉风吹拂着脸颊。   艰难的呼吸着的昌浩耳中,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响。   他不禁颤抖了一下,缓缓地抬头看去。   他死死地瞪着眼睛,因为在他面前落下了一个白色的身躯。   心跳骤然加剧。   “……”   那是伸直了四肢,一动不动紧闭着双眼的小怪。   朱雀所持的“焰之刃”会烧尽神将的魂魄,而高龙神借给他的柯遇突智之焰则能夺取神的性命。   想要在腾蛇完全变为妖异之前解放他的魂魄的办法只有一个。   昌浩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片段。   小怪白色的身影扑通跳到自己眼前。   见昌浩呆呆的看着自己,它满脸不愉快的皱起眉头。   “……有什么好看的。”   心脏再次重重的跳了一下。喉咙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了,连呼吸似乎都有些困难。   昌浩拼命把手伸了出去。   明明是自己的手,可为什么会这么重。而且它那么僵硬,还抖得这么厉害。啊,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这么重,连动都动不了。   手终于碰触到了白色的毛。   摸起来还是那么舒服,软软的柔柔的。他曾多少次抚着他的背。寒夜里就算嘴上说不肯,可还是会乖乖地让他把它围在脖子上。   ……给我注意点,别把我当围巾!   虽然嘴上一直在抱怨,可之后却会毫不介意的笑着……   “……”   手指使不出力气。手里白色的身躯是那样冰冷.   好冷。明明一直都那么温暖,为什么现在却那么冷。   好冷。心的方向和已经失去了的体温一同不见了。   喂,你在哪里。   啊,我知道了,你还在那个寒冷的地方吧。   一个人抱着膝盖垂着头,停留在那个冰冷的、孤独的地方。   傻瓜。   我不是说了,我就在这里。   我说,我们一起回去。因为一个人太寂寞,所以,我们一起回去……   “……”   忍着,忍着,但最终没能忍住。眼泪从眼眶中溢了出来。   怀中那冰冷的身躯,不管抱得多么紧它都一动不动的,它白色的毛明明还和以前一样柔软。   好久不曾喊出的名字,此刻却喊得断断续续。   “……小怪……”   ……不许叫小怪,晴明的孙子!   “小怪……小怪……小怪……”   昌浩呜咽着,一遍遍地喊着这个名字。这个恶作剧般的,昌浩起的名字。   眼前浮现出一幕幕以前的情景。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情愿粉身碎骨来帮你完成。   它总是帮着昌浩完成愿望,为了昌浩不惜一切。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在这里。   为了不让昌浩步入歧途。为了昌浩不被阻挠,不必承受痛苦。   红莲隐藏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心,只是为了能帮助昌浩。   他以白色妖异的身姿,用那双晚霞般血红的双眼,一直守护在昌浩身边。   “……”   泣不成声的昌浩,终于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小怪。   它就像睡着了一样,仿佛随时都会醒来,睁开眼睛看着昌浩。   昌浩一瞬间有些错觉,他觉得随后,它就会想平时一样,用它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   “……喂小怪……那些难过的事……你就忘了吧……”   昌浩轻轻地笑着,平静的对怀中的小怪说道。泪水随着他每次眨眼滑落下来,落在白色的身躯上。   “你一直都太痛苦了……一直一直……所以……忘了吧……”   沉睡吧,痛苦记忆的碎片。   这样你的心就不会更加悲伤了。   “……回来吧……”   脑海中回想着高龙神所给的最后一个选择。   ……看在你做出这个决定的份上……   昌浩闭上了眼睛,将小怪的身躯高高捧起。泪水从眼角滑落。   回来吧,回来吧。   “恳请奉上……”   我把我的命,给你。   ×××××   高龙神向茫然呆立着的昌浩告知。   “如果,你想要原来的腾蛇。”   如果为了消灭尸鬼、杀死被尸鬼依附的腾蛇,以及被瘴气吞似的灵魂。   “就以你的命作为交换,把腾蛇还给你。”   杀死尸鬼时被烧灼的灵魂即使完全消失,但心还在。   十二神将是人类思想的具现体。如果以你的心来做交换,那你心中的腾蛇就能重生。   但这需要你全部的心,而全部的心就等同于生命。   没有了心,人就会死。   如果你心里真的希望,那完全可以。   如果你愿意以生命作为代价,那我可以把腾蛇完整地还给你……   ×××××   小怪地身体被白色的光所包围,缓缓地浮在空中。   “……恶梦……经历几度亦无法承受……”   ……小怪   祈祷着。   祈祷他那颗孤独脆弱的心,不再受到伤害。   祈祷那双自己最爱地红色双眸,不会因痛苦而动摇。   祈祷着。   祈祷他醒来时,再也不会想起那双手沾满鲜血的往昔。   祈祷他伸出的双手,不再因只抓住绝望而颤抖。   祈祷着。   祈祷至少让他那颗温柔的心,不用再背负更多的重担。   祈祷为了实现这些愿望,请从他心里抹去有关“昌浩”的一切记忆。   真诚地、悲切地、祈祷着……   小怪缓缓落下。包裹着它身体的磷光消散殆尽。而在神圣的波动完全停止的瞬间。   昌浩的身体倒了下去。   伸出的手臂一动不动。   在一边看见了一切的大蜥蜴,用颤抖的声音喃喃自语着。   “他居然……”   勾阵制住青龙之后,终于赶来了。   她走到昌浩和小怪面前,无言地看着两人。   昨晚,昌浩从贵船回来之后,是这样对晴明说的。   如果,红莲回来的话。   ……我有个请求。   柯遇突智之焰能夺取神的性命。但如果在腾蛇再生前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就能换回来原来的腾蛇。   但是如果腾蛇一回来,必定会先去寻找昌浩的身影。   如果红莲留有所有的记忆,那他必定会更加自责,他会恨自己,带着伤痕累累的心痛苦的一直活下去。   ……所以,请把有关我的所有记忆,从大家的脑海中抹去……   认识昌浩的所有人的心,都会因为昌浩的消失而痛苦。   不想看见红莲悲伤的表情。   不想看见彰子哭泣的样子。   不想伤害最重要的父母和最爱的兄弟。   自己任性的选择,会使许多人痛苦。   但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昌浩”的存在呢?   就算自己消失了,也没有人会知道。   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重要的人们的心里,他的存在消失了。   ……这就是,我为了实现愿望所付出的代价。   他将心中所有的感情升华,眼中只有一片宁静的光芒。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勾阵转移了目光,想要确认正在靠近的是谁。   一步一步,仿佛想要确认什么一样的脚步。晴明走到昌浩和小怪的身边,抱起了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的小孙子。   晴明浅浅地微笑着。   “……我遵守和你的约定。”   出发前放出的无数式神,应该能在明天天亮前,抹去所有人心中对于“昌浩”的记忆。   他想起昌浩最后抓着自己袖子的情景。   昌浩从小时候起,只要心里藏着什么话,就会抓着自己的袖子用眼睛告诉他自己有话要说。   晴明背后的太阴和玄武,对这突发状况一时间不知如何应付,只得呆呆地站着。   人心这东西,有时会超乎所有神将想象的坚强、温暖、和悲伤。   “……不过昌浩啊。”   晴明低着头,轻轻地说道。   “爷爷其实,真的很不想听到你提这样的愿望啊。”   高龙神从风中得知了出云的消息后,睁开了眼睛。   人心这东西,有时会在神的预料之外。   你能牺牲什么。   高龙神这样问他。那孩子犹豫之后回答,我或我的身体都行。   为了违背天理,就必须付出代价。没有牺牲就无法得到回报,这是件很沉重的事。   高龙神抱着胳膊伫立在神域的岩石上,不经意间将视线移向了南方。   “……啊,连我都站到他那边去了。”   不懂事故、纯粹、无垢而坚强的人类的心。   因为什么都不懂,才会勇往直前,任由思想驰骋。   坐在灯台边的彰子,表情有些凝重的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衣服。   这是昌浩巡夜时穿的狩衣。   虽然她不清除昌浩平时到底去干什么了,但每次回来衣服都会破几个洞,看起来应该是挺剧烈的活动。   她还知道昌浩总是把那些破的太过分的衣服小心藏好,怕露树发现。   “他应该是怕露树看到了担心,所以才会藏起来的吧。”   所以她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至少自己能想办法让这些衣服的破洞看起来不那么明显,从而不引起露树注意。   彰子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身边的一堆破衣服。   “……虽说是藏,但也藏的太容易被人找到了。”   至少现在彰子就已经找出这么多了。   彰子皱起了眉头小声嘟囔着。虽然母亲也教过她一些女工,最近露树也指点过一些,但想把衣服的破损处补上,还是有一定困难的。   她舒了口气,微笑着自言自语道。   “在他回来之前一定要弄好,把他吓一跳。”   而且,如果能把这么多衣服都弄好,他一定会更吃惊的。   刚才自己已经替香袋换了新的绳子。这次选了根结实的,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断了。   昌浩总是东窜西跳的,衣服也经常弄破,真是不知分寸。而且他总是经常把自己吓得要命。对这个家伙实在是放不下心来。   这次的绳子是彰子认认真真,一针一针仔细缝上去的。   保佑你不会受伤、不会生病、永远健健康康的。   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不过至少能祈祷他的平安。   但是。   彰子的脸沉了下来。   为什么自己的胸口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感觉不安呢。   看着摇晃的灯焰,彰子轻声念着。   “昌浩……但愿你没受伤……”   第十三章   约定了一个自己无法履行的诺言……   能听见水流的声音。   昌浩凝视着不知通往哪里的黑暗,低声念道。   好远。已经走了那么久了,还没到。   他依然走着,越往前走水声越大最后他到了一个铺着砂石的岸边。   “……是河岸吧……”   那就没多远了。传说中的说法,看来是真的。   “但怎么过去呢?”   他小心翼翼的沿着这片松散的河岸前进,终于来到了水边。   将身子向前探去,昌浩看见水流中反射着暗暗的亮光,光在水面闪耀着。   “亮光?”   明明是一片黑暗。   不可思议。   “嗯,无法理解。”   昌浩歪着头自语道。身后传来含着笑意的询问。   “有什么无法理解的?”   “啊?”   原来这儿有人啊。   昌浩回过头,看见岸边的石头上有个人坐在那里。   因为太暗所以自己只顾脚下,没注意有人。   那人因为坐着所以看上去比昌浩矮,但从刚才她的声音听起来,他至少比昌浩年长十岁。   那语调平缓的声音高亢清澈,不知为何有种怀念的感觉。当然这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声音,但所谓温柔的声音,就是让人感到亲切的声音。   随着昌浩慢慢靠近,那人的脸上被黑暗遮住的笑意也渐渐能看清了。   “啊啊,还只是个孩子啊……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了呢?”   昌浩也蹦到那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他好像很疲劳地坐着,随后看着身边的女子。   “嗯……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   那女子微微歪了歪头。   “我嘛……对了,我是在等人。”   昌浩瞪大了眼睛,他想,一个女人孤身一人在这么黑的地方等人,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无所谓啊,反正我也喜欢在这里等。虽然太黑让我有点怕,不过忍忍还是可以的。”   不说我了,他又回头对昌浩说道。明明因为太黑而看不见对方的长相,但他能感觉到对方在注视着自己。   “你为什么会到这儿来?你要过这条河还早吧?”   眼前的河是会选择渡河人的。   仔细看才发现,对岸亮着几盏篝火,水面上也映着船的影子。   昌浩看了一圈之后带着佩服的心情吸了口气,视线又回到了女子身上。   “我也觉得有点早了,但因为有个无论如何都要实现的愿望……”   只是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会使很多人悲伤。   “只要我过了河就能实现,所以我就一个人来了。”   昌浩低下头咬着嘴唇。   要说自己心里没有牵挂,那是骗人的。   约好了的。   自己要成为最厉害的阴阳师。   约好了的。   到了夏天一起去看萤火虫。   约好了的。   早点长大,能帮家里的忙。   约定了许多许多重要的事,看自己却全部都没能遵守。   “没能遵守约定……所以心……很疼。”   为什么自己会对着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说这样的话呢、   但正因为是陌生人,所以对方会听过就忘了吧。昌浩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说了出来。   “我没能遵守约定。与其因为我没能遵守约定而让大家伤心,我想不如让大家干脆完全忘了我的存在。我爷爷对这个很在行,所以我拜托了他。”   身边的女子动了下身子。   “……那是……”   “嗯。如果记得的话,就会感到悲伤啊。所以我拜托爷爷把我从大家的心里抹掉……对普通人来说或许做不到,不过爷爷他没问题。”   是啊,女子这样应和道。接着她又说了句,但是。   “这样的话,你那位被委托的爷爷会怎么样?”   昌浩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些看似细微的问题,一但被问到就感觉有千斤重。   昌浩摒住呼吸,听女子接着说道。   “大家都忘了你的存在,只有你爷爷继续记着,而且他不能对任何人说……这样的事,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觉得难过吧……”   昌浩的眼神动摇了。   是的,昌浩其实早就意识到了这件事。   眼前变得模糊了。他克制着胸口的冲动,拼命的咬着嘴唇。   有了觉悟,做了决定,但心却根本没那么坚强,所以仍然感到了疼痛。   明明这等于抛给了祖父一个极其沉重的包袱,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虽然祖父从他小时候就一直捉弄她,但每当重要时刻,他都会全心全意的对待昌浩的各种要求。   昌浩紧握着拳头一声不吭。一只纤细的手伸了过来,轻轻的抚着他的头。   “……我等的人呢……”   昌浩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音。他转向那女子,冷冷的风扶过他布满泪痕的脸颊。   女子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中,继续开口说道。   “是个非常非常任性、顽固、倔强、偏执,而且无可救药的人。”   “……”   昌浩有些吃惊的皱了皱眉。既然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自己又要去等他呢。   “你也觉得他无可救药了对吧?但是,我和他有个约定,却被我打破了……”   自己一直在他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两人的心都在一起。   “我打破了约定先来了这里,就想,至少不要过这条河。因为那家伙说,我明明已经任性到无可救药了,我一直对你那么任性可你还是喜欢我,是为什么呢?”   她笑了,然后把头转向昌浩。   “就算任性到无可救药,但自己还是喜欢……因为他是个非常纤细的容易寂寞的人,而他自己又从来不会意识到这点。”   所以,我等他。   “等那人到了这里看到我以后,肯定会大发雷霆,然后追问我为什么先来这里了……之类的问题。真的是任性到无药可救吧。”   这有些傻傻的语气中,含着深深的爱意。   而昌浩从她所说的这些话中,隐约感到自己好像认识这个人。   “……你是……谁?”   女子笑着注视着昌浩。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   自己可以看见她平和笑容的轮廓。但上半边脸被阴影遮住了无法辨清。   她回头望向昌浩来时的方向,无边的黑暗中,只有那里亮着微弱的光。   “……啊,我就说你来这里太早了。”   她猛地回过头,指了指昌浩的怀中。   “看,重要的人在这里哦,你没发现吗?”   “啊?”   昌浩在怀中摸索着,找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香袋。他记得他明明没有带来。他仔细打量着,发现绳子和原来的不一样,像是新的。   看着昌浩不知所以的样子,女子开了口。   “那颗心一直都在想着你……你真的要放掉一切一走了之吗?”   昌浩紧握着香袋,双肩无声的颤动着。紧闭的双眼中留下了热泪。   一双温暖的手臂抱住了昌浩。   “傻瓜……小孩子不应该这样忍着不哭出声音来的。真是的,我最看不下去让小孩子难过了。”   她像拍婴儿一样轻拍着昌浩的背,用手指向远处。   “快,回去吧。我就在等会。”   但昌浩摇了摇头。   “……走不动了……太累了……”   痛苦的,无可奈何的声音。   只听见女子说,没关系。   “我来推你一把……你回去吧,昌浩。”   昌浩吃了一惊。他被迫站了起来,注视着身边女子的脸。   他从未见过,但又似曾相识的温柔笑脸。   “你是……”   温和的嗓音直透他的耳膜   “我?我叫若菜……”   而他发现自己最后所看到的那人的面容。   和他自己那张映在水面的脸,极其的相似……   一直静静垂着头的晴明,突然之间睁开眼睛抬起了头。   一阵微风仿佛拥抱晴明一般抚过。   那阵风带来了一种早已不存在的气息。   “……若菜?”   一阵与几十年前病逝的妻子,带有相同气息的风……   玄武惊e的声音打断了晴明茫然的回忆。   “晴明,昌浩他……”   晴明反射性的把视线扫向应已没有了气息的孙子,但他看到昌浩的眼睛正在微微的颤动。   他死灰色的脸颊渐渐地红润了起来。   晴明强忍住胸口涌上的冲动,紧紧抱住了自己最小的孙子。   “……”   坐在晴明身后的太阴开始抽泣,而玄武则是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一脸不快的青龙tang目结舌的消失了踪影。   无言看着这一切的勾阵,敏锐的察觉到了小怪前足的细微抽动。   她伸手把小怪抱了起来。   他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线,涣散的眼神慢慢地向勾阵移去。   “……勾……”   它低吟了一声,轻轻眯起了眼睛。   “开什么玩笑……真让人吓出一身冷汗。”   异界。   似乎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一动不动的朱雀突然睁开了眼睛。   怀中的单薄身体微微地动了一下,随后他张开了她没有血色的薄唇。   朱雀屏住呼吸小心地注视着她。在经过了与死亡的激烈争斗之后,天一终于睁开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彷徨了许久,在认清眼前的人之后,一下子回复了光彩。   “……朱雀……”   她努力伸出尚且无力的手。朱雀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从心底里舒了口气。   夜深了,在将近子时的时候,晴明走出自己的房间坐到了院中。   彰子见晴明一脸疲惫地在思索着什么,一时不知是不是改上前去打声招呼。   晴明注意到了彰子的神情,向她望去。   “彰子小姐,怎么了?”   “啊,不是,那个……”   彰子接着话,走到晴明身边坐下。   “……本想麻烦您一些事情,但看您一脸疲惫的样子……”   “彰子小姐的要求晴明是一定要听的。”   彰子连忙要了摇头。   “不不,我没什么急事……只是担心昌浩的情况,所以……”   自己居然说出来了。彰子只觉得脸热了起来,她只得的下了头,连耳根都是热的。   晴明看着彰子这一系列可爱的举动,不由眯起了眼睛。随后,她开口宽慰彰子道。   “不用担心,他很好。”   彰子抬起了头。看样子,她是真的松了口气。   “真的吗,那……太好了。”   她低下头说了声晚安,随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安倍家由于身份特殊,其宅邸也相当有规模。晴明自己的房间和家人们的房间之间有不小的距离。   晴明闭上眼睛,拍了一下手。不一会儿,无数式神从四面八方飞来。当他们触到晴明的手时,原本动物模样的式神都化做了纸片。   直到确认所有的式神都回来了之后,他将纸片捏皱了。明天就用火烧掉它们吧。   晴明吸了口气,仰望没有月亮的星空。   超越了神的预测和灾难的困扰,昌浩回来了。   但这代价是巨大的。   “至于为什么……”   晴明闭着眼睛自言自语道。   “如果当时你能把这痛苦的心也带走就好了。”   你啊,怎么又说这样任性的话了。   耳中似乎传来了一阵不可思议的笑语。   第十四章   神将们在被黑夜笼罩的出云山中疾走。   “记得应该是这里。”   即使在夜晚,神将们也能和白天一样视物。   “而且这里有**力量的痕迹。”   玄武点着头,而表情严肃的**则咬紧着唇。   风音的尸骸消失了。   太阴站在草地上,看着倒下的树木。   “没错,绝对是这里、”   太阴回过头,凑到**身边问道。   “你那时张了结界了吧。”   “啊。”   为了保护她的尸体不被野兽或怪兽侵袭,**设立了结界。   但就在雾散了以后,尸体就不见了。   玄武皱起了眉头。   “是谁解开了结界呢……”   虽然不如玄武的结界牢固,但毕竟是由十二神将设立的结界,想要破坏它必定要拥有相当强大的力量,看来对方一定懂得相克相抵的法术。   空中传来一阵鸣竹的声音。   出现在三人眼前的,是道反的守护妖大百足。   大百足在**面前停下了脚步。   “小姐的玉体已被送回圣域。”   “原来是你呀。”   大百足冷冷的扫了一眼太阴,将视线转向**。   “巫女说,把这个给十二神将中的**。”   大百足眼前现出一团磷光。它顺着**的目光落下,化为一个红色的闪光。   “她说希望你收下。”   **的视线晃动了一下。   手握着勾玉,**闭上了眼睛。   为将大百足的话报告晴明,太阴立刻赶往京都。但为了与先行回京的白虎联络,她必须赶上白虎后立刻返回。   于是玄武、**以及勾阵三人就成了昌浩在出云的护卫。   三人一同将昌浩送往山中的小草屋。   昌浩是因为阴阳寮正式受命而前往出云的,所以他不能现在就回京都,除非等到与成亲会合的那天,不然他连下山进村都不行。   多年,濒死的晴明也是被送到这间小屋来的,那时是大雪纷飞的季节。虽说旁人或许会觉得这间破旧草屋的存在有些怪异,对昌浩等人来说则是万幸这小屋还在。   因为这里离村子比较远所以不必担心会有人来,而且这小屋还算完好,不用担心透风。总之很适合用来静养。   **和玄武隐了身,坐在昌浩身边。   而勾阵和小怪则是并排着坐在地上。勾阵盘着腿,用手肘撑着膝盖,从斜上方看着小怪。而小怪则就像普通动物一样,前腿撑着地后腿蹲坐在地上,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沉默了许久之后,小怪心情不快地眯起了眼睛。   “……勾。”   没有语调的声音使勾阵眨了眨眼睛。   小怪有些恶狠狠地看着勾阵。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是应该是只有腾蛇才知道的答案。   所以勾阵简短的答道。   “晴明的命令。”   “那有为什么在这里?”   “……这也是晴明的命令。”   勾阵回答一句,它就再问一句。小怪瞟了勾阵一眼之后,回头看着背后。   透过敞开的窗户可以看见,房间里躺着一个虚弱无力的小孩。   它盯着看了一会,视线又回到了勾阵身上。它低声问道。   “那是谁?”   “那是……”   勾阵思考着该怎么回答,不一会就找到了答案。   “……晴明的孙子。”   小怪惊讶地皱起眉头。它回头又望了一眼之后,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晴明的……孙子?”   在黑暗中。   昌浩环顾四周。   他记得这样的黑暗。   心跳开始加剧。   再快点、快点找。   四处搜寻着的目光,终于看到了刚准备迈步的身影。   “小怪!”   昌浩拼命想跑过去,但他似乎被一面看不见的墙壁挡住,根本无法靠近。   “小怪,小怪!小怪,别走!”   求你了,求你了。   他用力敲着那面看不见的墙壁,用最大的力量呼喊着。   “小……红莲!”   然后。   小怪停下了脚步。昌浩泪流满面的睁大了眼睛。   小怪慢慢的回过了头,看着昌浩。   只是,那双晚霞般的眼中,没有任何感情。   昌浩紧握着拳头。   就算这样。   就算这样……   昌浩猛然睁开眼睛,连忙四处打量起来。   好暗。离天亮还早,现在还完全是黑夜。   他忍住极力想要喊叫的**,仅用目光打量着四周。   “……”   终于,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看到了像猫一样蜷着身子的小怪。   它像一只大猫或是一只小狗,白色的皮毛包裹着全身,长长的耳朵向后耸起。四肢各有五趾黑爪,额上有花形的红色印记。   还有。   它的眼皮下,藏着晚霞般血红的大眼睛。   昌浩注视着在黑暗中熟睡的小怪。   一眨眼,一滴泪水就滑了下来、   昌浩抬头望着天花板,紧紧捏住自己的衣服。   他平静了下来,闭上了眼睛。他死死的忍着,不理会眼角留下的热泪。   “……无论如何……”   他轻轻的念着,咬着嘴唇。   小怪就在那里。   那个和以前一样白色的,小小的身影。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即使这样。   无论前面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只是无法忍受失去你。 吹散浓雾之围篱全部章节   第一章   “啊——”小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两条前腿交叉叠放着,身体蜷成一团。   在一旁看着它的彰子,若有所思地歪着头:   “昌浩.......”   现在她所在的是安倍府的一间房屋——绝世阴阳师安倍晴明的末孙昌浩房屋外的走廊上。至于为什么权倾一世的大贵族藤原道长   的长女——藤原彰子会出现在安倍府上,这里就不做赘述了。   “昌浩和小怪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彰子称作小怪的,便是刚才打哈欠进入午休阶段的白色妖怪。它的外貌和世间一般的动物很不一样。是一种所谓的“异形”。全身覆盖着雪白的绒毛,有点像大猫或者小狗,长尾巴轻轻地在身后摇晃着,长长有耳朵甩向脑后,脖子上有一圈像勾玉一样的红色突起,四肢前面有五个趾的利爪,额头上有花朵一样的红色印记,眯起的眼皮下面有着晚霞色的眼眸。懒懒地晒着在霜月(十一月)来说已经算比较温暖的阳光,它几乎已经完全入睡了。白色的绒毛大概确实很暖和,问过它要不要盖点什么,它只是摇了摇尾巴,大概是说不需要吧。望着小怪的背影,昌浩陷入了回忆。   “算起来,已经的半年多了吧......”   和小怪的相识,是在暮春的时候。   “我没有跟彰子提到过吗?”   昌浩眨着眼睛,挠了挠头。   “说来可是话长了,这当中发生了很多事情.......”   昌浩眯起眼睛,思绪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   那些是平时常常见到的东西。   总是在庭院的对面游荡着。   只是,他一直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那天,祖父正好在身边,于是他拉着祖父的衣袖,提出了一直存在心里的疑问。   “那个,是什么呀?”   “咦?”   看着惊讶地皱起眉头的祖父,他用手指着眼庭院方向,又一次询问道:   “看啊,就是那里嘛,那个,黑色的东西。”   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祖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能够看到那个吗?!”   祖父大为惊讶的神情和声音反而让他觉得很奇怪。   那是大家都能看到的东西啊。那东西在那里是很正常的事,所以大家谁都不说也不理会它们。——小小的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可是.......   “是嘛........”   看着他好奇的表情,祖父苦笑了一下。接着缓缓抬手,   “啪啪”拍了两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拍手的声音,那些黑色的东西一下子远远散去,不过也不是完全离开,而是与这里保持着一定距离,远远地窥视着这边的情形。   “那么,该拿你怎么办呢?”   祖父有些发愁似地沉吟着。   “能看到太多也不好啊........”   祖父抱着胳膊,皱着眉头,一副为难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祖父终于叹了口气,伸出干瘦的手覆盖在他的眼睛上。   他乖乖地一动也不动,隐约听到祖父轻声的、让他不解的话语:“........这样就行了。”   祖父的手拿开,视野重新恢复的他惊讶地朝四处张望着。   怎么,之前一直在到处游荡的那么多黑色的东西全部不见了?   他诧异地抬头看着祖父:   “黑色的东西,都不见了........”   祖父干瘦的大手抚摩着他的脑袋:   “看不见了就好”   祖父的嘴角露出微笑:   “你还小,现在还是不要看见好。否则,被发现的话会有危险的。”   祖父的话太难懂,他不明白,他只介意一件事:   “那永远都看不见了吗?”   这是他最大的担心。至于为什么最担心这个,他自己也不明白。   对他的询问,祖父摇摇头,和蔼地回答道:   “等到你........”   第二章   少年垂头丧气地拖着沉重的步伐。   年纪大约十二三岁,垂下的头发在脑后束成一束,前面的头发梳成可爱的童发式。一只手上还拿着一个细长的布包。在他仍然稚气未脱的脸上浮现出的,是宛如世界末日降临了一般的灰暗神情。而在无精打采的他的身后——   “昌浩!昌浩!”   有什么意气昂扬地大步跟在他的后面。   “昌——浩——!嘿,昌浩,看我!”   从背后下方不断传来呼喊自己的声音,可是少年却根本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   “喂,昌浩哟......伟大的晴明的孙子哟!”   在此之前毫无反应的少年,突然转身大喝一声:   “不要叫我孙子!”   “什么呀,这不是能听见嘛!你妈妈没有教过你听到别人叫你要答应吗?寒暄和礼节在构筑人际关系方面可是相当重要的啊!”   昌浩低头看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还真不想听你教“人”际关系!”   “哦,是吗?”   若无其事地回答一声,后面两条腿直立竖起身子,两条前腿灵巧地抱在胸前,那姿势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说“人”际关系的类型。   它大概如同一只大点的猫或者小点的狗一般大小,全身   披着雪白的绒毛,长长的耳朵甩向脑后,长尾巴摇晃着,四肢前端的爪子分为五趾,脖子周围有一圈红色勾玉状的突起。笔直地望着昌浩的眼睛是晚霞般的鲜红颜色。而在白色的额顶,有一个红色花朵一样的印记。记得人们一般都管这种东西叫做异形、妖怪,或者化生   之类。总之,自己为什么要被这种划分在人类之外的东西教导   人际关系呢!   昌浩厌烦地叹了口气,用手中拿着的棒状包裹敲了敲自己的肩膀。   “你跟着我道底有什么目的?!”   “不用管它啦。用不着考虑那么多啦。”   它一边大大咧咧地回答,一边灵巧地摇着一条前腿。因为它回答得过于爽快,反而让昌浩更觉得生气。   昌浩的表情变得很严肃。   “我正伤心着呢,别跟过来烦人!”   “哦,又被说”没有才能“了吧!果然哪!”   被对方一语道破,昌浩一时无言以对。看看自己右手上拿着的布包,垂下脑袋。   布包里包着的是一支竹笛。经父亲介绍今天去了一个有名的雅乐师那里,结果人家最后这么对他说:“我就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了,你还把音乐仅做为业余爱莫能助好吧。”   虽然也知道自己确实不是那么有天赋,可是因为并不讨厌,所以也是花了一番功夫练习的。正因为这样,受到名家的否定才让他这么沮丧。   就是为这事,他才这么无精打采地走在路上的。   “真是丢人哪,身为那个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孙子!”   “你这个妖怪,不要你管!”   昌浩怒吼一声之后,又长长叹了口气,这已经不知道是他今天的第几次叹气了。   安倍昌浩这一年已经十三岁了,下一个正月就是十四岁,   已经到了必须举行元服仪式出仕的年纪了。   他们安倍一家子几乎全是靠同一种职业谋生。   家族最出名的是每次提到都会被冠以“千古难逢”之类赞美词的祖父安倍晴明,然后是在预言方面首屈一指的伯父吉平,接着是被认定必成大器的父亲吉昌。   而比昌浩大十多岁的哥哥们,以及比他年长更多的堂哥们几乎也都是干这一行的。   是的,安倍家的谋生之道便是阴阳师——这里的“阴阳师”不是指作为官衔的“阴阳师”,而是从事阴阳道的意思。   想成为官属的阴阳师,必须进入阴阳寮工作。虽然届有民间的阴阳师,不过安倍家的人基本上都是在宫廷里任职的。都经过一定的顺序和多番历练,将历法和天文那样庞大的知识体系都已经无一遗漏地烂熟于心。   这个过程可以说是生于安倍家的男子的必经之路。   可是昌浩呢........   “”   黄昏时分,有气无力地走在路人渐少的三条大路上的昌浩又一次长长地叹了口气。   安倍家也的几个人就职于阴阳寮以外的部门,他们没有成为阴阳师的理由只有一个:   他们没有作为阴阳师最重要的能力——“见鬼”的天赋。   即使是身为安倍家的一员,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这个天赋。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如果没有见鬼的天赋就很低难看清怨灵妖怪之类,就更不用说降伏它们了。而且自己有危险也不能及时察觉。因此缺乏这一天赋的人都选择了别和道路。   而昌浩烦恼的正是这个。   “既然是晴明的孙子,就该手段娴熟地干点诸如把那边的游魂们送到他们该呆的地方去,把可疑的妖物清除掉之类的事情”   “你是说像你这样的妖怪吗?”   “嗯,我这样的啊?不是!我就不用了,我可是对人畜无害的!”   “是吗?”   昌浩揉了揉太阳穴,又叹了口气。   昌浩最近无奈地过着一天要叹几十口气的日子。事态越来越严重了。实际上,这种阴阳师必需的“见鬼”能力,他也没有。   昌浩苦着脸,咬着自己的嘴唇。   很久以前,在昌浩还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其实是能看见的。昌浩对此依稀还有些模糊的印象,应该不会错,而且家里人也都知道。所发出于家族特殊的必然性,昌浩的未来就跟阴阳寮联系在了一起。   深爱的家人们都不知道昌浩早就失去了这个才能,为此昌浩也受了不少罪。虽然不多,但是偶尔全家族的人也会聚在一起,大家都是能看   到鬼的,于是这便成了一个怪吓人的场合。   “我在来这里的路上遇到一团杂鬼呢。”   “哦,现在好像还在院墙外面看我们呢。”   “哦,是吗,还真是活跃啊。”   “对了,前几天我在一家府上发现有妖怪恶作剧,就替他家驱了一下妖,看不见妖怪的人比能看得见的人更容易受惊吓,那家的主人都   快吓出病来了。”   这样的聊天在他们家就跟日常的对话一样,昌浩却一句也插不上,站在众人身后拼命让自己不那么显眼,因为一旦被问到自己就要露馅   了。   慢慢走在昌浩身边的那只妖怪,半眯着眼睛:   “是到了下决心当阴阳师的时候了哦!别的方面你完全没有天赋,我以为还是阴阳师这个选择最明智哦,晴明的孙子!”   “不是说过不许叫我孙子吗!”   昌浩对它怒吼一声,接着又重重叹口气。   昌浩忍不住想起自己这几个月辛辛苦苦折腾的开始。   年初时候,他被父亲吉昌叫到跟前。   看着乖乖坐在面前的幼子,吉昌的眼神很是温柔。   “你也到了该举行元服仪式的年纪了。成亲他们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出仕了。虽然稍稍有点晚了,但等卜一个黄道吉日把事情定   下来后,这样你也很快就成年了,昌浩。”   通常贵族家的子弟都会尽快早举行元服仪式,为的是早日进入仕途。   昌浩已经十三岁了,所以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没什么可说的。可是问题却在后面。   “说什么,说什么,阴阳道要学的东西浩如烟海,要趁这阵子有空把以前学过的东西全部梳理一遍!”   昌浩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手舞足蹈地说。   小怪在一边茫然的插嘴:   “你在跟谁说话?”   “我自己跟自己说呢!你别插嘴!”   “哦,呵呵”   小妖怪用后腿挠着脖子漫不经心地回答。   昌浩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我才终于说出了口”   “哦?”   “就是,反正,还想开阔一下视野,多尝试一些东西,像笛子啦书道啦之类的。”   “嗯,嗯,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因为是老来得子,吉昌对昌浩一直疼爱有加,所以对昌浩的要求也勉强同意了。   一晃到了现在。昌浩也的确尝试了不少领域,可是无一例外都被断言为不可能有大出息。   身后的车轮的声音,转身一看是一辆渐进驶近的牛车。昌浩让到路边,目送着它从自己身边驶过。   大概是哪位有身份的公卿乘坐在里面,正在回家的途中吧。   他胡乱猜测着,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出仕的两位兄长。   “兄长他们都早已经成家,我是最小的孩子所以一直都受到宽待,可是很快就不会这样了啊。”   看着无精打采的昌浩,身边的妖怪毫不留情地说道:   “长子安倍成亲这阵子都当上历法博士了吧,真不愧是被认定必成大器的吉昌的儿子啊!仕途走得这么顺利!”   昌浩斜了一眼那家伙,   “区区一个小妖怪,你知道得还挺多!”   “不要叫我妖怪!”   妖怪半眯着眼睛抗议。   昌浩不由得想起跟这家伙的第一次见面,那实在是场糟糕的初遇。   第三章   那是自父亲关于元服仪式的谈话两个月之后,正是晚樱盛放的季节。   为让某个书道大家评价自己的才能,昌浩拜访了他的府上。而对方委婉地告诉他,“出仕工作的话应该不成问题”言下之意   委婉而明确:你没有成为书道家的才能。   伤心透顶的十三岁少年昌浩,在京都郊外一棵大柏树下垂头丧气地坐着。   这时候,有什么摔落在他的面前。   “啪”   是一个奇怪的小妖怪。   “”   看着趾高气扬地走在身边的小怪,昌浩想起了当时的情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幕给他留下了鲜明的印象:“啪”的摔落下来的小妖怪,皱着眉头不住的呻吟,大眼睛甚至蒙上了一层泪雾。   “好疼”   ——甚至用人类的语言在说话。   小妖怪注意到昌浩向自己投过来的茫然视线,不太乐意似地眯起眼睛:   “看什么看,又不是演马戏!”   被它怒目而视的昌浩不知道说什么好。   哇,怎么看都像是妖怪啊!身为妖怪居然会从树上掉下来也真够粗心大意.......不对,有些奇怪盯着小妖怪胡思乱想的昌浩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歪着头考虑起来。   这显然是个妖怪,既然是妖怪一般人就应该无法看见才对啊。   怎么,难道说,莫非,我“见鬼”能力恢复了!那我可以按照家人所希望的那样当个值得他们骄傲的阴阳师了?天哪,感谢上苍!   一番前思后想之后,昌浩兴冲冲地向那个小妖怪问道:   “喂喂,这周围,除了你之外,没有别的妖怪对吧?”   为了保险起见,再最终确认一下,只要它回答说没有,那就可以胡定“见鬼”能力恢复了。   可是。   “有啊!”   小妖怪干脆利落地回答。   “那边有,那边也有,还有这边也有啊!”小妖怪热情详细地为僵在那里的昌浩解说着。   人生还是真是曲折啊。   垂头丧气的昌浩一脸世界末日降临的表情,恨恨地看着小妖怪:   “为什么我能够看得见你?”   和第一次遇见到时一样,昌浩又一次提出了这个疑问,悠然地走在他身边的小妖怪歪着头看着他。   “因为,我太长寿,太了不起,所以像你这种本来看不到的人也能看到我了!”   小妖怪得意地一笑挺起胸膛,又突然带着认真的表情对昌浩说:   “怎么,莫非想起那么遥远的事情在一个人感慨呢?这可不好,人生苦短,要向前看向前看!”   “还不到一个月,什么遥远啊”   明明是一个妖怪,却对“人生”大放厥词,怎么丰收都觉得别扭。   昌浩叹了口气:   “要是我是个阴阳师,就把你这样的妖怪杀个片甲不留。”   ——只有这样自己才能过上平淡安稳的生活。   一开始相遇的时候,这个小妖怪盯着昌浩一副吃惊的样子大声嚷嚷着:   “啊,你,你不是那个“晴明”的孙子吗?我见过你和晴明走在一起的!说起来你马上也要举行元服仪式了吧?大家都在传言又要多   一个麻烦的阴阳师了呢!”   本来你爷爷就那么厉害,有他在,我们这些善良胆小的妖怪,无害的夜行百鬼,与世无争地生活着的妖物之类,都是提心吊胆小心   翼翼的。再加上你们安倍一家子全是顶厉害的阴阳师。唉,我们这些小妖怪的将来真是悲惨哪!   ——这个自称胆小善良的妖怪,很有精神地说得滔滔不绝。   真是个罗嗦的家伙啊,昌浩耐着性子等它说完。谁料这家伙突然冒出一句:   “喂,你有在听吗,孙子!”   虽然它不知道昌浩的名字这么叫也是情有可原,可是这话却刚好触到了昌浩的痛处:   “别叫我孙子!”昌浩反射性地大喝一声。这一发而不可收拾,昌浩尽情发泄着怒火:   “我是昌浩!什么晴明的孙子!什么安倍家的血脉!想干点别的有什么不好!要是能够的话我也想当上阴阳师让父亲高兴高兴啊!但是   我不是不能嘛!我自己不是在偷偷地拼命地摸索中吗?你这个妖怪什么都不知道别在这里指手画脚!........”   昌浩胸中的怒火纵情喷涌而出之后,小妖怪看着肩膀上下震动不停喘息着的昌浩,平静地问道:   “那么,你现在怎么会在这里的呢,晴明的孙子昌浩?”   人在把怒火一下子发泄完之后,就变得没脾气了——这个道理昌浩是在十三岁这年的春天明白的。   “现在回想起来都会觉得生气啊。”   从回忆中回到现实,昌浩皱着眉头嘟哝着。小妖怪在一旁嘻嘻笑着:   “人类不是有“遗忘”这一绝好的本事吗?把讨厌的事情统统忘掉,才能大步走向明天啊!”   这家伙,现在仍然是一副自以为是的口吻,无比乐观的样子。突然觉自己一直这么愁眉苦脸的好像有点作傻。昌浩长长地喘了口气。   晴明的孙子。   现在想起来,自己是被那一句话,吓到了。   肯定这以后不管去哪里,不管干什么,“晴明的孙子”   这个修饰词一定会跟着自己,就像父亲、伯父他们总是被叫做“晴明的儿子”那样。   想起这就觉得伤心,眼角都有些湿润了。   突然间,大地轰鸣。   昌浩猛地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远远走在前面的那辆牛车突然发出一声巨响,裂成两半,车里坐着的贵族惨叫着飞出车外,一下子便消失了。   “怎么回事?!”   随从们茫然惊呼着。受惊的牛车发出疯狂的嘶叫。这一下牛车的身影也突然消失了。   大地又一阵轰鸣,牛所在的土地突然拱起一块,尘土飞扬。   两个吓破胆的随从好容易回过神来,兔子一样的撒腿便   逃。   只剩下牛车的残骸还留在原地。   “啊?”   被突然的变故惊呆了的昌浩仍愣在原地动弹不得。人,还有牛,都突然不见了,怎么会有这种事!   昌浩茫然朝牛车方向望了一会儿,突然看到有什么红色的东西落到了那附近。   “咦,什么东西?”   昌浩眼神很好,定睛细看便分辨出那是连着两支角的牛头,变成红色是因为那上面沾满了鲜血。   “昌浩,快,快跑!”   小妖怪的声音透着些紧张,绕到昌浩身后用后腿直立,敲着昌浩的腰。   “为什么?刚才那大概是妖怪之类吧,不管它行吗?”   在自己面前有人被怪物袭击,而且很可能会吃掉,自己目击了全程却什么都不做就离开,这不太好吧!   小妖怪无奈地看着昌浩:   “你这心意倒是了不起。可是那也是因为你看不见哪,我告诉你,那可是超大的妖怪哦。那么大的一头牛,一口就吞了下去!”   “啊?”   昌浩瞪圆了眼睛。难怪那头牛突然就消失了啊。这么说来那妖怪是从地底下出来将牛车掰成两半,一口把那个贵族吞了进去,然后又把那头牛也一口吞了下去?现在又返回到地底下去了?   “真,真的,很大吗?”   昌浩一边慌慌忙忙从现场逃开,一边提心吊胆地询问。   “当然了,大概有八尺左右吧,那张嘴。”   “嘴?!”   昌浩惊讶得叫出了声。小妖怪平静地“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要是晴明吉昌还另当别论,你根据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你不过是孙子而已。”   又一次被提到“孙子”这个词,虽然生气,却无话可说,昌浩只有继续向前跑。跑了一段时间,估计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昌浩放慢了脚步。小妖怪大概是觉得自己跑太费事,纵身一跃跳到了昌浩的肩头。   “啊,累死我了,没想到今天还要做这么一番运动!”   昌浩像是想说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小妖怪在他的肩头活动着脖颈。   周围似乎是没有什么危险了——不过即使有危险自己也看不见。   已经是黄昏时分,路上几乎没有行人。或许就是因为害怕那个看不见的妖怪,天色一晚人们都不敢出门了吧。   黄昏又称“大祸时”、“逢魔时”、是一天中比较危险的时刻。   “区区一个小妖怪”   小妖怪不乐意地用红色的眼眸看着昌浩。   “你,别老是叫我妖怪,妖怪是专指作祟伤人的鬼怪,身为晴明的孙子这点常识都搞不清楚会被人笑话的!”   昌浩皱起眉头。   本来把它归入害人的,非人类的东西一类也不算   太大的错误,这个家伙还真是斤斤计较。   “那就叫怪物好了。”   “那不行,多没劲的叫法!”   快想想,想一个更适合我的更高雅更美丽更有韵味的名字。   小妖怪手舞足蹈热情洋溢地喋喋不休着,可异在昌浩看来这完全是无足轻重的事情。   “那,就叫异形好了!”   “喂,那也不对啊,晴明的孙子!”   “别叫我孙子!”   昌浩反射性地冲它大吼。   真是的,不管到哪儿“晴明”这个名字都像座高峻的山崖挡在自己面前。   昌浩毫不客气地从肩膀上把小妖怪抖落下来:   “你要是那么介意的话,自己报上名来!我直接叫你名字不就好了!”   小妖怪轻巧而安稳地落地,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抬头直直地凝视着昌浩。   “———————”   昌浩感觉出它的目光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也眨巴着眼睛和它对视着。   忽然想到,这双眼睛,和晚霞是一样的颜色呢。   沉默着注视了昌浩半天的小妖怪,终于眨了一下眼睛开口道:   “那可不行。”   摆什么架子!昌浩有些生气:   “什么啊,人家问你名字你难道不应该告诉人家吗!”   可是小妖怪却摇摇头:   “名字是有意义的东西,不能随便告诉人的。........咦,你连这点都不晓得吗,身为那个晴明的孙子?”   “那个晴明的孙子”这句居然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昌浩只觉得血液冲上了头脑,再也无法忍耐怒火,拿手指着小妖怪,不由分说地大声宣布:   “好除外就叫妖怪的小妖吧!决定了,别再罗嗦!”   小妖怪被他的气势所迫,张着嘴愣在那里。不过它马上回过神来,开口抗议试图挽回局势:   “会,什么啊!我应该叫更美丽更高尚的名字的!   “小妖”这也太.......喂,等等我,太过分啦!”   “小妖,小妖,妖怪的小妖!哼,决定了!回家喽!”   昌浩转身往自家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的脚步变得轻快了许多。之前一直堵在胸口的沉重东西,经过跟小怪的一番舌战减轻了不少。   正要追向昌浩的小怪,突然回过头向后方望去。   隐约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的气息。   小怪晚霞色的眼睛里闪着锐利的光芒。它微微眯起眼睛,眨巴了一下,又转身向昌浩追去。   第四章   父亲吉昌似乎正在家里担心地等待着晚归的昌浩。昌浩一到家便被叫去。   昌浩知道自己将要被问什么,心情沉重地向父亲诚心诚意是走去。   吉昌正坐在书桌前翻着书。   “啊,回来了。在那边坐下吧。”   昌浩沉默着点点头,弯腰在薄团上坐下来。   每次出去,吉昌心定要询问一下结果。虽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这却让昌浩如坐针毡。   一直这么沉默下也不是办法,昌浩无奈地开口回答道:   “他说欢迎我随时来玩........”   只是“玩”而已,也就等于是说“你没有在这方面发展的天赋。”   听到这话,吉昌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一手拿起书案上的扇子把弄着,像是在考虑着什么。半晌,他又将目光投向了昌浩。   “你爷爷给你写了一封信放在我这里”   吉昌瞥了一下书案,皱着眉头一副踌躇不决的表情。   “放在我这里你要不要看看?”   昌浩眨巴着眼睛。   “信?爷爷写给我的?不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头吗?”   虽然最近昌浩回家的时间不怎么固定。晚钣时间姑且不说,但是至少吃早钣的时候肯定是要和爷爷碰面的。   祖父晴明在昌浩还很小的时候便成了阴阳寮实际上的领头人,每天都会相当的忙,现在作为藏人所阴阳师很少需要上朝,所以似乎比以前自由了很多。不过实际上他还是经常被公卿大臣请过去,有时候   也会接到阴阳寮的委托。看起来是已经退居二线,实际上仍然处于仕途的巅峰期。   这样的晴明给自己写的........信。似乎不可以视而不见吧。——虽然自己很想这样。   “........还是看看比较好吧?”   打开从父亲手中接过的信,一笔俊逸的书法展现在眼前。   ——传说,安倍晴明是狐狸的儿子。   一般人要是听说自己的祖父有这么不可思议的来头,一定会大为震惊吧?可昌浩却不一样。   他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深呼吸一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果然是这样啊。   不,说是“狐狸的儿子”程度还不够,应该说他本人就是只狸猫才对。说他有狐狸的血统那还隔了一代,晴明自己绝对绝对就是只狸猫、老狐狸。   这一天,昌浩长久以来的想法得到了进一步印证。   晴明给他写的信是这样的:   “我从吉昌那里听说了一些情况,昌浩啊,你为什么就是不想当阴阳师呢?爷爷我相当相当的难过啊。回想起来,你还没记事的时候就总是叫着“爷爷爷爷”跟在我的后面到处跑,那是多么多么可爱   啊。直到现在你那可爱的样子还深深地留在爷爷的脑海里啊。”   那又怎么样呢!昌浩额头上青筋迸丐,接着读下去。   “要是你实在是不愿意当阴阳师,我也没有办法。也没有人规定安倍家的子孙都得当阴阳师。可是你明明是有当阴阳师的能力的,为什么硬要走别的路呢?不管怎么说,你可是继承了我安倍晴明所有的本事的啊。”   没错,在昌浩还年幼的时候,晴明就把自己所有的知识都教给了他。像把一个瓶子里的水注入另一个瓶子一样的,这个绝世的阴阳师把自己的全部知识传授给了自己的幼孙。   “那么这样吧,你替我去办一件事。”   “啊?”昌浩诧异得叫出了声。   这个时候,一个红色的东西在视野的一角掠过。   红色的,小小的,花朵一样的,衬着白色皮毛的东西——   “咦,晴明的字写得不错嘛!”   悠哉悠哉地发出赞叹的,居然是那个小妖怪。   安倍府被绝世大阴阳师安倍晴明所设下的结界包围,再强大的妖怪,除非得到允许,否则是决不可能穿过结界的。   不应该啊   这个兴致勃勃欣赏着晴明书法的小怪,居然打破了这个既定事实?!   回过神来的昌浩指着小怪,结结巴巴地连声问:   “你,你,你怎么会进来的?”   小怪照旧一副飘飘然的神情:   “嗯,从门进来的啊。”   昌浩真是想抱头痛哭。   “我不是问你这个!”   昌浩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看父样。你亲肯定是能够看到小怪的了。不管怎么说也是被认定“必成大器”的晴明次子安倍吉昌   啊。在阴阳寮里的实力也算是排得进前五位的。   不行,得替小怪求个情,请父样放过小怪。   昌浩如烟海会这么想,大概是因为他跟这小妖怪之间已经产生了某种可以叫做友谊的东西了吧。   “父样,这家伙不伤人的!您放过它,不要........   咦,父亲?”   昌浩就到一半停下了,惊讶地叫着父亲。   很少会慌神的吉昌居然一副惊骇的样子盯着小怪,手指颤抖着指向这个白色的小妖怪,嘴巴开合几下却发不出连贯的声音:   “这.....   小怪冲着极力想说什么却说出来的吉昌眯起眼睛佩微一笑,雪白的长尾巴轻快的甩动,长长的耳朵微微颤动着。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   吉昌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耷拉着肩膀,一只手放在额头上。   “父亲,您怎么了?”   昌浩慌忙询问。小怪在一旁悠然地插嘴:   “肯定是累的喽。为了小儿子的前途操心过度。唉,当个父亲真是不容易啊!”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昌浩随手在小怪脖子后面捶了一拳。看得吉昌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冷气。   “好了,昌浩!”——父亲惊慌的声音。   昌浩听话地重新坐好:   “是。”   可是吉昌却几次欲言又止,重复几次之后,终于疲惫地叹了口气。   “算了。好了,你先出去吧。”   “啊?是。”   昌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乖乖地起身行礼,然后退出了房间。至于小怪,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跟着昌浩走了出去。   目送他们而去的吉昌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而昌浩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急急忙忙把堆放在房间各个角落的书籍卷轴册子之类抱在怀里,一股脑儿堆到书案上。   晴明的信里说道:   “试试看,替爷爷去办件事。最近京城里有妖异出没,搅得老百姓心神不宁,而且也有好几位王公大臣为此事找过我。一想到这妖物搞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爷爷我好心痛啊!”可是呢,爷爷现在手头上有很多别的事务要处理,不能很快采取对策。那么就让继承了我全部本事的小孙子代替我去跑一趟把妖物除了吧,顺便也好证明一下你的本领。   昌浩气不打一处来。   爷爷的书信里那轻松的语调背后暗含着某种用语言难以表达出的意味,挑弄着他的心弦,让他十分恼火。   “老狐狸!什么“心痛”啊,亏他说的出来!”   特别是最后一句话,谁看了谁不会生气?   “哦?“跑一趟把那个妖物除了吧”,说得好像是去那边的山上采一株草药一样轻巧啊!”   小怪在一旁一边瞅着信一边说。   昌浩使劲点点头:   “就是,就是这样的啊,小怪!你还挺明白事理!”   “别叫我小怪!”   小怪瞪着昌浩抗议一声。又细细打量着周围堆着的书籍。   昌浩猛然醒转过来一样慌忙从中抽出一册,急急忙忙地看了起来。   安倍晴明教给自己的东西有好多。虽然都囫囵吞枣地记下了,但那也只是“记住”了而已,实际上昌浩从来没有真正用过,退魔法呀咒语之类虽然知道得很详细,可因为昌浩根本就看不见这些法术该使用的对象,所以一直都是马铃薯上谈兵。   可是晴明却给昌浩下达了除妖的命令,虽然他不知道昌浩的苦衷,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也样胡来了点吧?   “到底在想什么嘛,爷爷!”   昌浩一边抱怨一边翻着书,从最基础的开始,把在脑海中沉睡多年的知识一一唤醒。   晴明确实曾非凡耐心地传授给了昌浩全部的知识。   可是再怎么说,什么预告都不给,突然就让这个什么都未经实践,说得不客气一点简直就是只懂得纸上谈兵的孙子,去斩妖除魔,这也太胡闹了吧?   老糊涂了吗?还是搞混什么事情了?   “嗯,一定是爷爷上了年纪,开始犯老年痴呆了!没错,准是这样!”   昌浩嘴上这么自言自语,心里却很明白,实际上晴明比他周围年轻人的脑筋还要灵活,判断力和灵力也几乎没有一点衰退的迹象。   既然晴明下达了这样的命令,自己就必须独自去对付那个妖怪。   可是这也太胡来了吧?自己还不过是个尚未举行元服仪式的未成年人,虽然也认认真真地进行过阴阳道的训练和学习,但终究只是听祖父讲授,又没有进入阴阳寮进行过日复一日的长期修炼。自己还只是个孩子,只是晴明的孙子而已——虽然很不情愿这么想。   可是要是现在去跟爷爷说“不行,我做不到”,他肯定会这么回答吧:   “是吗?果然还是修行不够啊,那就进阴阳寮好好练习,爷爷我也会再从头教你!”   要是这样了,自己失去“见鬼”才能的事实就会自然而然地暴露在大家面前。   且不说晴明会怎么想,光是想到对自己寄以期望的和蔼父亲会如何失望,昌浩就觉得应该把这事一直瞒下去,自己另谋出路,这才是最安稳的选择。   可是........   昌浩叹了口气。   “唉”   他仿佛看见了爷爷偷笑的样子。   外人向来对晴明十分尊敬,可是在昌浩看来爷爷一直都是个诡异的老头子。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用了什么怪异的法术停止衰老,反正十多年来他的相貌一点变化都没有。   可是昌浩出生的时候他就应该有七十岁上下了。都是这个妖精般的爷爷,害得自己现在这么头痛。   像是为了驱散心中不断弥温的愁云,昌浩使劲甩了甩头。   “好了好了,我怎么能向爷爷认输呢!”   昌浩静下了心来,聚精会神地开始读书,而小怪在一边兴致勃勃地环顾着他的房间。一会儿展开屋里放着的卷轴看看,一会儿用前足打开书本哗哗地翻着,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一会儿小怪的目光又被昌浩读完扔在一边的书所吸引,很夸张地叹了口气说:   “哎呀,读完了不仔细放好怎么行呢?尤其是这边的书,全部都是晴明给你搜集的吧?这里面可是有相当让人艳羡的珍贵资料的啊!”   唉,没办法,还是让聪明善良、善解人意的我来替你收拾吧。   小怪起身收拾起散落的书籍来,把昌浩读完的书在墙边放好,没看过的则堆到昌浩手边。   昌浩的余光可以看到这个用后腿直立起身子,前腿灵巧地抱着卷轴之类的东西忙得不亦乐乎的小妖怪。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   忙碌了一会儿,工作告一段落之后,小怪一边舒展着上身,一边抬头向昌浩手中看去。   “在看什么呢?阴阳道史?哦,这是基础啊。嗯,你要是顺从了大家的心意进入阴阳寮的话,这些预习工作也是很有必要的。不过要是进了阴阳寮,晴明暂且不说,吉平、吉昌、还有你的兄长堂兄他们等等一大家子的人都在你前面,也够你受的了。”   “知道得还挺详细。”   昌浩也不把目光从书上挪开,一边看书一边说。   小怪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那当然,世界是信息时代嘛,我们要是不经常接受新的信息,会跟不上时代的!”   是这么回事吗!   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可是又找不到反驳的话柄,昌浩选择了沉默。   不过.......   想到身边的小怪,昌浩有些为将来发愁。   绝世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设下的结界,居然让这么一个小妖怪给破了?以这么一个连这种小妖怪都防不住的阴阳师为首领的阴阳道、阴阳寮,究竟能起得了什么用处?   昌浩胡思乱想着,看样子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小怪向他询问道:   “喂,你现在复习这些东西,是真的打算按晴明要求的去驱魔吗?”   “是啊。”   昌浩重重点了点头,下定决心捏紧拳头,抬起脸说:   “等着瞧吧,老狐狸,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这几个月,吉昌都是很宽容地让昌浩干自己想干事。   要是正月里那次谈话时,昌浩顺从地噗头同意了的话,大概现在大家已经选好吉日,做好了举办元服仪式的准备,委托好了有一定身份的贵族来做加冠者,一家人都在高高兴兴地庆贺着本家最小的孩子终于成年吧?   通常元服仪式在正月里举行的比较多。今年族人中也有好几家举行了仪式。   昌浩内心其实也很想早一点成为一个大人。不过据说昌浩的着褂仪式是满三岁便早早举行   了,跟现在的情况真是不大一样啊。那时昌浩还年幼,所以关于当时的情景他只有很朦胧的印象,不过因为从父亲兄长那里听说过,所以他多少知道一些情况。   总之,是那个大忙人晴明占卜好吉日定下的日程(其实本来父亲好像也想要选日子的)。然后按照惯例应由家族中的长者挑选有当日服装也是由晴明当仁不让地精心挑选了很久才定下来的。   不过那是自己很小时候的事情了,那前后的事情昌浩完全没有印象。过后听到了也只是感慨一句“真好啊”之类的程度。   不管怎么说,五岁的时候昌浩在晴明手上吃了个大苦头,从那以后,便不再完全相信他了。   因为这,在昌浩看来,晴明是一个“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的,让人不能掉以轻心的狐狸爷爷。”虽然心里明白他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但是他有没有“爱”这种东西,实在是值得怀疑。   看上去好像是很担心的样子,实际上没准儿却在偷乐呢。绝对有可能,不管怎么说,对方可是那个老狐狸啊。   昌浩啊   昌浩你可要小心,绝对不能麻痹大意!   总之,就算是为了给自己自由空间的父亲,也要解决晴明出的难题!   必须回忆起来的东西还有很多,而且要重新看的书也像座山一样高。昌浩有些慌神。   小怪站在面临严峻考验被弄得晕头转向的昌浩身后,捅了捅他的背。   “喂,昌浩?”   “干吗啊?”   “真的要去除妖吗?”   “是的。”   昌浩斩钉截铁地回答。   小怪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   “即使看不见也要去?”   之前昌浩忙得片刻不停的手,忽然一下子僵住了。   “——啊!”   小怪无奈地耸耸肩膀。   大概是因为不肯服输的本性影响,昌浩完全把自己已经失去“见鬼”的才能、压根就没法看见爷爷所说的那个妖物的事实忘了个精光。   “你忘了,你当不了阴阳师的最大理由了么?”   是啊。   我没有最重要的“见鬼”之才啊。   就算妖物在自己眼前出现——妖力强到在谁的眼里都能显现出来的那种另当别论——只要它稍微用点隐形术之类,自己岂非就无从下手了。   “真是的,身为晴明的孙子,遇事应该更慎重些,更冷静些,没有豁达的心胸和........呃,是怎么说的来着?对,高尚的情操,是不行的!”   你要是也走上阴阳师这条道路的话,就得多向你父亲呀祖父呀那些前辈们多学学!我以为,人格上的成长那是相当重要的啊!   小怪的演说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   昌浩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身面向它。   今天小怪刚刚向自己指出的、三条大道上的那个神秘莫测的妖怪体型相当庞大,并且劝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这么说既然是同类,那看见对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昌浩把书往地上一放,抓住仍然在滔滔不绝的小怪,拎到和自己眼睛一样的高度。   “咦,干吗?”   小怪瞪圆了晚霞色的眼睛莫明其妙地询问。   昌浩直直地盯住它问道:   “你,当我的眼睛好吗?”   第五章   “这可真是前所未闻哪!”   小怪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昌浩冲它大吼一声:   “就这么定了!”   西洞院大路上,昌浩边走边叹着气。而小怪则趾高气扬意气风发地走在他的前面。   不管怎么说,委托妖怪代理看鬼的阴阳师大概还从来没有过吧。可是因为自己看不见这也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昌浩安慰着自己。   “跑一趟去把妖怪除了。”   接受祖父晴明的这个任务已经七天了。   这期间昌浩让父亲带着他拜访兄长们,认认真真复习了一遍阴阳术。   长兄成亲是历博士,制作历法是他的工作,他把昌浩忘掉大半的读历和制历的方法重又教了一遍,昌浩也又一次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实在不是学习历法的料。   昌浩还向父亲吉昌请教了一下从天文相关的知识到阴阳术、真言神咒的意思之类一切他认为有必要的内容。这样做的过程中,小时候爷爷讲给自己听的那些知识也在不断被唤醒,看来爷爷教给自己的东西确实是在自己心里扎下了根的啊。   因为向晴明请教实在让自己不痛快,所以在爷爷面前昌浩表现得很拘谨。不过爷爷也跟自己说了“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尽管来问啊”,大概还是会有一点点担心自己的吧?   不过这也只是“大概”,还有那种感觉让昌浩觉得爷爷根本就是乐在其中。唉,真都不好说。   自己用占卜卜定了降妖的日期,因为那个妖物总是在黄昏到天亮前出没,昌浩看好时间出发了。   现在已经过了夜半,快到寅时,这个季节天亮得早,再过一会儿东边的天空就要发白了吧?出来时手里拿着的松明早已燃尽,幸好月光很明亮,虽然昌浩也学过能在黑暗中像白天一样看东西的暗视术,但因为是第一次使用,还不太擅长,只是稍微起到一点帮助作用,主要还是靠月光。   今晚大概不会出来了吧?   他们选择的是治安还比较好的地段,所以也没有遇到乞丐和夜盗,而且如果感觉到有危险的气息,走在前面的小怪也不会靠近。   昌浩把手伸到怀里。   藏在衣襟里面的咒符,是自己为了此行精心准备的。按照以前爷爷教过的,集中精神,用专用的新毛笔和墨写下的。连磨墨用的水都是供奉阴阳寮守护神的清水。   因为是自己画下的第一张咒符,能不能真的有效,昌浩心里还有一些担心。   另外还有念珠,在脖子上绕了两圈。   然后是印和咒语........   “........所以嘛,喂,晴明的孙子!”   “别叫我孙子!”   条件反射性地抗议一声之后,昌浩向它问道:   “呃,你想说什么了?”   刚才昌浩只顾着自己念叨,所以根本没注意走有前面的小怪说了什么。   小怪回过头来撅着嘴:   “你呀,别人说话要好好听着才是!”   “你又不是人哪,是妖怪的小怪啊!”   “不要叫我小怪!”   看着小怪不乐意的样子,昌浩忍不住笑了:   “那,你也不要叫我晴明的孙子嘛!”   “那是两码.......”   小怪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脚步。   “对了昌浩,你有没有跟晴明好好打听一下,这个妖怪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昌浩摇摇头:   “没有啊。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昌浩只听说那家伙专在大路上徘徊。说起来,他还真不知道人们到底受到它怎样的祸害。不过估计总该是连昌浩都可以对付得了的程度的妖怪吧?   “不管怎么说,爷爷再怎么着也不能让我去对付超强级别,那种我根本就不是对手的大妖怪吧?”   晴明也是有孩子的人。自己怎么着也是他孙子,他应该不至于做出这种没心没肺惨无人道的事情来吧。   看着一脸乐观的昌浩,小怪的脸上浮现出深沉的神情。   “喂,我”   稍稍顿了顿,小怪用同情的目光注视着昌浩。   “最近在都城出没的妖怪,就是上次的那家伙哦。”   昌浩眨了一下眼睛。   “上次?......”   “嗯,”小怪点点头给予肯定,“在三条大街上袭击牛车,吞下贵族和牛的那个妖怪。”   昌浩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裂成两半的牛车,飞上半空后突然消失的贵族,以及啪嗒落下的满是鲜血的牛头。   “据说最近被这么吃掉的人有很多。有贵族本有遇害的,也有只丢失一头牛的,还有贵族没事、侍从却失踪的。就是因为接二连三地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所以才请求晴明的。”   据说是越过阴阳寮里众多的阴阳师,直接请晴明的。   这难道不是说此事非他不可、别人都无法胜任吗!   借着月光,可以明显地看出昌浩的脸色正在一点点阴沉下去。   小怪一副感慨的样子:   “就是啊就是啊,怎么说今天也只是你半吊子阴阳师的第一次亮相啊!叫你“阴阳师”只怕你还诚惶诚恐愧不敢当呢,你这个没有经验连妖怪都看不见的名门安倍世家的小儿子!”   脑袋里再怎么明白,理论和实战终究还是大不一样啊。   “嗯,一般应该是从更简单的地方开始的啊。比如帮感觉肩膀沉重的人放松一下之类的。”   “唔唔,给他拍拍肩膀按摩按摩”   小怪嗯嗯的附和着。在这方面它倒是配合得很低好。昌浩用很想逃避现实的脑袋努力思考着。   等等,等一下。   爷爷把这么可怕的对手塞给我了?哪有这么过分的爷爷啊!   说是狐狸的儿子或者狸猫还不够分量,简直就是魔鬼嘛!   总之——昌浩摇摇头,回家!回去和爷爷当面对质。视情况不惜诉诸武力!   怕什么,对方是年近八旬的老朽,我可是十来岁风华正茂的少年,论力气绝对输不了......吧?   “好,决定了,回家了小怪!”   昌浩转身右拐迈步便走,小怪不知为什么却没有跟上来,昌浩扭头看去。   “小怪?怎么了?”   小怪仍站在刚才的位置上,动也不动地凝神注视着正前方。   起风了。能够感觉出那是一种让人非常不舒服的诡异的腥风。   跑回小怪身边,昌浩蹲下身低头看它。   “小怪,看见什么了吗?”   顺着小怪的视线凝神望去,可惜仍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而身边的小怪,则像只紧张得浑身的毛都倒立起来的猫一样压低了身子,眯起的眼睛里射出敏锐的光芒,额顶花朵一样的印记变得更加浓艳。   “有东西......”   “就在附近。”   “啊?”   昌浩还有些茫然,正要再问什么,脚底下传来了大地剧烈的震动声。   昌浩有印象,这就是他上次听到过的那种声音。   该马上逃跑才是——心里这么想着,身体却纹丝不动,好像有什么攥住了自己的脚一样。   腥风呼啸着。带给人难以言说的厌恶感。   “昌浩,干什么呢,快跑!”   白色的尾巴拍打着自己的腿。昌浩很没出息地回答:   “对不起,动不了。”   “啊?”   小怪睁圆了眼睛。   昌浩明白自己是被卷入弥漫的妖气了。具体是怎么回事他也不太清楚,总之是接触到妖怪强烈的妖气自己被吓到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要是知道对方将从哪里出现至少还能做好心理准备,身处火情的话还能知道往哪里逃,而现在,这种看不见的恐怖实在让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振作点,晴明的孙子!”   小怪大概也没想到会这样,大声叱诧着。   昌浩摇摇头:   “就算是晴明的孙子,也还是会害怕的啊。”   “都是你那么轻率地接下这活儿约束闹的!好吧!很久很久以前晴明曾在妖物面前用隐身术逃过一命.......”   小怪说的是晴明年轻时和师傅贺茂忠行同行,敏锐地发现到厉鬼的接近,并立刻报告了师傅的事。   这故事昌浩似乎也曾经听说过。   “现在使用当时忠行使用过的隐形术,应该就能混过去。”   “那种法术谁知道啊!”   小怪得意洋洋地挺起胸:   “你以为我是谁啊?活了这么多年——这么伟大的我,怎么会不知道这点小法术呢!”   “小怪了不起!真不愧是活了很多年呢!”   昌浩忍不住连声夸赞。小怪却又一次抗议不许叫它小怪。   “真是的,身为晴明的孙子,怎么连这点法术都不会!”   “别叫我孙子!”   不理会昌浩的抱怨,小怪独自嘀嘀咕咕着用尖锐的爪子在地上划刻着字符。可是虽然有月光,却还是不够明亮,再加上地面本来颜色就暗,所以昌浩根本没办法念出它写下的咒语。   “老师,看不清楚!”   “喂喂,振作点嘛,晴明的孙子!”   “说过不要叫我孙子!”   又是一阵天崩地裂的声音。小怪抬起头,把眼睛一闭。   “完蛋了,发现我们了!来了!”   “啊?!”   就在这一瞬,脚下开始摇晃。小怪一头撞开站立不稳的昌浩。   “哇——”   力道好大。没想到小怪那么小的身体里藏着这么大的力气。昌浩被撞到老远的地方。   昌浩原来站着的地方土地一下子拱了起来,显然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袭击了昌浩原先所在的位置。   “咚”的一声,那个看不见的妖怪掀起一阵烟土又重新钻进地下。   小怪利用这个时间向昌浩冲过来:   “快跑啊!”   昌浩跳起来,和小怪一起没命地跑出去。   他们现在所在的是空无一人的朱雀大街,两人在路宽二十六丈的大路上拼命跑着。   为躲开袭击,他们走的是Z字形,每过一个小会他们刚刚所在的地方的土地都会被拱开,烟尘弥漫。紧接着便是一阵轰鸣,脚下感觉到大地开始震动。   “这家伙,怎么好像在地里面游泳一样啊!”   “你还有心思说闲话!”   昌浩对小怪缺乏紧张感的口吻表示责难。   这会儿要是被追上了就绝对没命了!再怎么丢脸也要逃到安倍府上为止!回去找到晴明,好好发发怨气!   脚下升腾起不祥的感觉。连小怪也一下子变了脸色。   “快停!”   靠着反射神经和运动神经的拼命努力,昌浩好歹是停下了。   三丈远的前方,地面轰然拱起,土沙四溅,一个圆圆的大洞出现在眼前。   昌浩不由得慌了神。糟了!   “昌浩!”   小怪大声叫喊,而与此同时昌浩猛然摔倒:   “啊!......”   嗖,有什么东西拉着昌浩的右脚。脚腕上能感觉有绳子之类的东西缠绕着。巨大的牵引力拽着昌浩,向前方的洞穴拖去。   “怎么回事!脚上.......”   昌浩仰面朝天被一点点拉向前方。小怪追上他,用前腿抱住他的脚。   “是妖怪的舌头!坚持住,别被拉过去!”   “什么?!”   听它这么一说,还真觉得那东西滑腻腻的,让人十分不舒服。   一点一点地,小怪所说的妖怪的舌头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拖动着昌浩的身体。   大概因为是好不容易抓到手的猎物,想要花点时间慢慢享用吧?   小怪用前足的爪子和牙齿扯着妖怪的舌头,身子绷直拼命往后拉。可是明显力气不够,被一并拉了过去。   “小怪,别费力了,这样下去连你也会被吞下去的啊!”   昌浩自己一边被拖动着,一边挣扎着想要把小怪拉开。可是小怪推开了他的手。   “你别管,要是让你在这里死掉了,我会不知道如何是好的!”   洞穴已经近在咫尺。   昌浩痛苦地想:   看不到妖怪原来是这么让人懊恼的一件事情啊。至少,至少让我看一看也好啊。   扭头看看拼命想要搭救自己的小怪。   这个小妖怪,是受到自己的委托跟过来的。要不是因为自己,它也不会被卷进这场灾祸里面来啊。   对了!   昌浩眼前一亮。现在正是绝好的时机。   就算看不见对方,至少能使用法术脱离现在的险境!   “怎么能就这么被吃掉呢!”   “就是!”   小怪附和一声,用尖利的爪子拼命撕扯着妖怪的舌头。   拖着自己身体力量稍稍减小了。   就是现在!   昌浩双手结印:   “归命!普遍诸金刚!暴恶魔障!大忿怒者!摧破!恐怖!圣怒语者!不动明王!”   他拼命回忆着学过的那些重要的东西,那些真言、退魔的咒法、降伏的秘技。   “不空光明遍照大手印!莲花珍宝!火焰!大誓愿!归命!普遍!诸金刚!暴恶魔障!摧破!不动明王!”   脚踝上舌头的触感突然消失了。与此同时小怪小小的身体却飞上了天空。   “哇!”   “小怪?!”   从天空呈自由落体状摔落下来的小怪,突然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横扫到,发出一声闷响,弹飞到更远的地方。   “小怪!”   看着像球一样在地上连滚好几下的小怪,昌浩用近似悲鸣的声音喊叫着。   或许是为了回应昌浩,小怪躺在路上摇了摇白色的尾巴。   还活着。   昌浩抑制不住一身冷汗。   正要跑过去,昌浩的手腕又被那看不见的舌头缠住,巨大的牵引力传来,拉得昌浩差一点摔倒,不过这一次他好歹站住了。   妖怪的力气大的惊人,不管昌浩双脚使出多大的力气也不能让自己坚持在原地,他被一点点拉向前方,地面留下两条鞋子摩擦的痕迹。   昌浩用右手攥住缠着自己左手的看不见的舌头,在脑海里拼命搜寻着。   能退魔的、立刻见效的咒语......有没有?有没有?妖怪所在的洞穴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必须尽快想出来!越着急,那些知识就变得越模糊。   昌浩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真是懊恼啊!如果是晴明或者吉昌,这时候肯定不会手忙脚乱吧?一定能够冷静地看清事态分清形势,找出最有效的对策解决问题吧?   自己是如此的不成熟。半吊子。只是“晴明的孙子”而已。自己曾经那么厌恶的称呼,竟是那么的沉重。   妖怪加大了力气,昌浩失去平衡,身体往前倒下去。肘部结结实实地撞在地上,疼痛和懊恼感让他几乎要哭出来。   脑海里浮现出家人们的身影。据说人快要死的时候这一生的记忆就会在脑海里走马灯一样的重现。   此刻,昌浩的脑海里就不断浮现出十二年短暂岁月的记忆。   想起临行前送自己出门的爷爷的身影。   清瘦的,满是皱纹的脸。总是带着微笑的嘴角,   总是别有用意一般的话语,以及总是深深流露出温暖目光的眼睛,那双看着昌浩长大的眼睛。   “......爷爷......”   一点一点接近死亡的洞穴,昌浩的脸扭曲着。   绝世的阴阳师——安倍晴明,不管什么样的妖物都会降伏在其巨大的灵力之下的,至高的存在。   “爷爷,救我!”   我还不想死啊。   感觉到妖怪的血盆大口正离自己越来越近,昌浩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救我!”   突然。   从未听到过的激烈的咆哮声带着强烈怒火激荡着耳膜。   啪嗒。   一滴雨点打在昌浩的脸颊上。   “......咦?......”   清冽的月光映照着昌浩睁开的眼睑。   没有下雨啊。那这是什么?   昌浩茫然地抬起头,一下子惊呆了。   “怪......”   眼前的景象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怪。   歪着头,四肢绷紧,用脊背努力顶着什么东西。仿佛有什么插进了它的背部,鲜红的血正从那里滴落下来。   比小怪额上的印记更为鲜艳的红色的液体,不住地淌落着,落在惊呆了的昌浩额头,发出“啪嗒”的混浊声音。   “快,乘现在,快跑!”   小怪拼命地喊着,白色的身体上沾满了鲜血,它却丝毫不当回事。   昌浩一动不动地看着。小怪的四肢颤抖着,好像正勉力扛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明白了。   渐渐周围的轮廓开始变得清晰。四周弥散着浓重的瘴气漩涡。被小怪的背抵住而无法合上的妖怪的血盆大口。   以及缠绕在自己手上的细长滑腻的紫色舌头。   昌浩的眼睛里,映出了和之前不一样的东西。   注意到昌浩的变化,小怪一脸释然的样子欣慰地笑了:   “终于看见了啊!”   昌浩的视线有些模糊。这家伙,为什么现在还能够露出这样的表情!   “流血了啊!你快跑啊!......”   只要使劲挣扎一下,以它的本事一定能够逃开的。本来这妖怪一开始就是以自己为目标的。   可是为了不让妖怪的大嘴合上,不让昌浩成为妖怪的晚餐,它死撑在那里动也不动。   “你不疼吗!流血了啊!......”   “废话,当然疼了!”   “那还不闪开!”   昌浩很拼命,小怪却和他一样倔强。   “你要是死掉了我会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我不想让你死!”   “啊?”   “好了!明白事理的话,赶快想法弄开那条舌头,离开这里!”   “不行!”   昌浩倔强地喊着。   “要是用你的命换我活下去,我一点都不会开心的!我的目标是一条性命都不要牺牲的最伟大的阴阳师!”   是的,自己其实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即使是在失去“见鬼”之才的时候,即使是眼前有不可逾越的障碍的时候!   猛地,小怪的眼里闪过一道光芒。   “......你的这句话,我记下了!”   这是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声音。   微微一笑,小怪抬起头。不知道是不是有更沉重的力量压在它的背上,它的后腿突然一弯。   “小怪!”   “别叫我......小怪.......”   望着倒吸一口冷气的昌浩,小怪用颤抖的声音努力说道:   “听好了,昌浩。我要告诉你我的名字。除了一个人以外,再不允许别人称呼的、我的独一无二的至宝!——我给你称呼我名字的权力......”   小怪向前伸出被鲜血染红的右爪,向昌浩的手探过去。   “好了,现在说什么“名字”的事情啊!”   昌浩一边拼命想要挣脱左手腕上缠着舌头,一边向妖怪的牙齿伸出手去搭救小怪。   可是小怪却用尖锐的声音阻止了他:   “好了!叫吧,我允许你!”   昌浩愣了愣,注视着小怪。小怪朝他眨了一下眼睛,沉稳地笑了。与此同时额上的印记仿佛变得更红。仿佛一朵怒放的红色的花。   “听着,我的名字叫做红莲!——红色的莲花!”   话音一落,小怪的利爪便斩断了妖怪的舌头,并猛力撞向昌浩,昌浩突然间失去了牵住自己手腕的力量,被小怪惊人的力气撞得滚向后方。   仰面倒下的昌浩,突然目光凝固了。   小怪,正被子妖怪紫色的舌头缠住,迅速地拖向它的喉咙深处。白色的身影落入咽喉深处之前,巨大的嘴巴轰然关闭。   “啊......”   昌浩瞪大了眼睛。   ——昌——浩——!——昌——浩——!   那个从柏树上扑通摔落下来的,怪异却热情的,不按党理出牌的,亲昵的小妖怪。   ——伟大的晴明的孙子。   “别叫我孙子!”每次这样抗议,它都会乐在其中一般地笑着。   ——名字这东西,是有特别意义的,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自己让它报上名来的时候,它是用那么神秘的口气回答自己的。   可是,它还是把名字告诉了自己。虽然像是赋予什么权力一样的,用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口吻,可还是告诉了自己。那个它视作独一无二的至宝的,名字。   ——你要是死掉了我会不知道如何是好的!   昌浩一边颤抖一边捏紧了拳头。   它救了自己,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它帮了自己那么多,可是,没用的自己却什么都没有能为它做。   眨巴一下眼睛,泪水悄然滑落。   这时候,耳畔响起谁的声音。   “......你看不见吗?”   看不见。因为视线模糊了。扭曲了眼前的妖怪的身影,血红色的眼睛。   “好了,你......”   “叫吧!......”   声声呼喊重叠在一起,回荡在昌浩的耳畔。   妖怪开始蠕动。   是这个长而硕大的怪物,是它杀死了小怪。   “好了,我的名字叫做......”   “......红......”   闭上眼睛,昌浩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   “红莲————!”   霎时,有光亮射向眉眼间!   第六章   等到你真的需要的时候,你就能重新看到了。   要那之前,要把必要的东西全部学会哦......   大得吓人的妖怪,黑色的表皮上覆盖着滑腻的东西,好像黑色的海参或者是蚯蚓之类。   从它类似于腹部的地方,突然的火焰喷出。   正准备要吞下昌浩的妖怪,突然僵在那里不动了。片刻之后,从它张开的大口里涌出炙热的风。   妖怪停止了它不休的袭击。取而代之的是某个石斑鱼一样颜色的东西一把抄起了自己。   昌浩完全摸不清状况。鼓起勇气睁开眼睛,顿时呆住了。自己在天上飞。   怎么回事?难道被吃掉以后不会觉得疼也没有死掉的实感吗?   他慌忙转动视线。   肩膀。一个近乎褐色的健壮的肩膀正扛着自己。   环顾四周,天空通红通红的,连空气都带着红色的战气,晃得人眼花缭乱。   灼热的风吹打着脸颊。昌浩凝神向被熊熊火焰映出全貌的妖怪望去。   血盆大口里生着密密的钢牙。上方是两对无神而凹陷的孔穴,大概是妖怪的眼睛吧。相当于脖子的部位上有着一圈灰色的管子一样的东西。再往下的身体都埋在土里。妖怪的全身被火蛇纠缠灼烧着,连躲   在土里面的部分似乎都被控制了。   看见了。之前那么渴望的“见鬼”之才,终于恢复了!   昌浩想起来了。“见鬼”之才并不是被自己遗失的。   “是爷爷.......”   一下子,被遗忘的记忆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倾泄而出。   那是着褂仪式那天的事情。   对祝贺酒宴感到厌倦的小昌浩来到晴明的房间,然后看见了,那些游荡的黑影。   当他向晴明指出那些东西时,晴明却一副犯愁的表情。他说自己能看见得太多了。   然后,为了不让自己纯净的心灵受到玷染。爷爷封印了自己的力量.......   轻轻着地,昌浩被从那个肩膀上放了下来。   周围的瘴气一扫而空,清冽的神气四溢开来。   怎么回事?   昌浩吃了一惊,茫然抬起头望向身边的男子。   个子很高。用“顶天立地”那样的词语来形容再合适不过。装束近似于庙里的金刚,裸露的肩膀上肌肉健壮,手腕上缠着细长的绢布,虽然没有风吹却不住地飞扬着。长至肩头散乱的头发被火焰映照着呈现深色,因为是在夜幕中,辨不清具体的颜色。目光锐利得吓人,眼角微微吊起,从露着微微笑意的嘴角可以看到他的虎牙,脸颊的轮廓清晰,耳朵是尖尖的,额头上带着金冠,像是什么的标记似的。   昌浩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倒流。   站在自己眼前的,既不是妖怪,更不可能是鬼。拥有这么清冽神气的,不可能是别的——即使是半吊子昌浩,至少这点他还是清楚的。   这是神的眷属!   为什么神会从那妖怪的肚子里跑出来呢?   男子对直冒冷汗的昌浩看也不看,只顾回头看着妖怪。   被火蛇缠绕着的妖怪,盯着男子凝视着,半晌。突然发出惊愕的声音:   “你,你,你是腾蛇!”   听到这话,男子露出一丝凄绝的微笑。   而在他身后,传来茫然的声音。   “tengshe?”(此为昌浩模仿的发音)   对昌浩傻乎乎的声音,男子故作夸张的叹了口气,转身看着他:   “嗨,嗨,振作点,晴明的孙子!”   是从未听到过的低沉而通透的嗓音,可是这措词.......   “难道是,小怪?!”   “是红莲!你真是不长记性呢!刚刚教过你的!”   容貌和嗓音都不一样,可是这语气却绝对没错!   昌浩的眼里放着光。   “真的是小怪!太好了,你还活着!........   咦,可是刚才说什么“tengshe”?”   看着一脸迷糊的昌浩,红莲叹了口气,耸耸肩,单膝蹲下,伸手用尖锐的爪子在地面上刻下文字:   腾蛇。   “腾蛇......”   昌浩眨巴着眼睛。   在哪儿听到过。不,准确的说,是在哪儿读到过。比如说,在晴明执笔的书里,比如说,《五行大仪》,比如说.....   《六壬式盘》。   自己应该是知道的,这个名字。   “爷爷的,式神?!”   是的,这是十二神将中的一员,掌管“惊恐”的,十二神将中最为狰狞凶恶的——身携地狱业火的炼狱之主!   十二神将本是阴阳道占卜中使用的六壬式盘上所记的神。所以人们把接受晴明指挥的十二神将称为式神——式盘之神。   回头细细想想,他头上所带的金冠所代表不就是降为晴明的式神的意思吗?   望着张大嘴巴用手指着自己的、主人晴明的孙子,红莲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对于昌浩的猜测算是默认了。   泄气地耷拉下肩膀的昌浩,突然又迷惑不解地问道: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叫“红莲”呢?不是叫“腾蛇”吗?”   红莲微微摇摇头。   “是,“红莲”......晴明给我的名字,我很喜欢。”   除了一个人以外,谁都不可以叫的名字。   很久很久以前,指着腾蛇周身的业火,那个绝世阴阳师曾经这么说道:   “究竟是谁说你的火焰是地狱的业火的?依我看,多像水面上劢开的红色莲花啊!”   虽然身为十二神将,却因为本性而受人嫌忌的腾蛇。是晴明对着他无所猜忌地微笑着,赐给了他这名字——红莲。   所以,叫我红莲。只有安倍家的后代,并且是得到我认同的人,有这个资格。   “好了.......”   红莲起身转向妖怪,用低沉有力的声音对它说道:   “让我来告诉你一件事:这小子是晴明的孙子,虽然还只是半吊子,但也是个阴阳师!”   “什么?!”   已经被火蛇折磨得动弹不得的妖怪发出充满愤怒的吼声:   “可恶,你是令人憎恨的晴明的后代,怎么也不能让你活着回去!”   昌浩为它突然显现的杀气一愣:   “为什么?”   “晴明在邪恶的世界里就是“天敌”的代名词嘛。”   红莲双手抱在胸前,淡淡地回答,接着,他瞥了一眼昌浩:   “喂,你当初来的目的是什么?”   昌浩紧紧抿着唇,走到红莲旁边盯着妖怪:   “降伏这个家伙!”   昌浩调整好呼吸,以手结印。与之配合红莲轻轻抬起右手。   红莲手心里变出一颗红玉,红玉又瞬时变成一团火焰,火焰像蛇一般游动着扑向先前已经被火焰缠得动弹不得的蚯蚓妖。   妖怪的表皮被新添的火焰缠得更紧,被火灼烧的部分“咝咝”作响,冒出滚滚黑烟。   乘着火蛇制止了妖怪的动作,昌浩庄严地唱响了真言。   不要紧张,自己现在很平静,一定能够做到的!   “摧破!三成形因!奇哉奇哉!成就不动明王中咒!即残食咒!破魔降妖之咒........”   被火焰制住的妖怪原先仍在做着垂死的挣扎,长长的身体扭曲着蠕动着。但是昌浩的真言使它终于连最后的挣扎也不能够,硕大的身体颤抖着,完全被封印住了。   昌浩解印,用右手得结刀印,慢慢抬起: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伴随着咒辣,缓缓释放刀印。言灵变成神圣的利刃,将妖物劈成两半,霎时,妖怪硕大的身体灰飞烟灭。   看着妖怪的最后一点残渣被风吹走,终于可以松口气了的昌浩筋疲力尽地倒在路边。   长长地舒了口气。   不知什么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经发白。天已经亮了。   终于做到了。战胜了层层危机,重重惊险,自己总算是将那只蚯蚓妖解决掉了。   到现在为止仍然觉得不可思议的昌浩,几乎怀疑自己是否是在做梦。   “啊——累死我啦!”   熟悉的、高昂明朗的声音传入耳膜。   昌浩瞪大眼睛,猛然回头看去。   旁边以昌浩同样姿势坐着的不正是那个白色的小怪吗?   “小怪——!”   昌浩的眼角湿湿的。   小怪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别叫我小怪!晴明的孙子!”   “别叫我孙子!”   昌浩条件反射地大吼一声。   小怪微微一笑,拍拍昌浩的背:   “辛苦了啊。”   “”   一句突然的慰劳,让昌浩不知道回答什么是好。   昌浩眨巴了一下眼睛,默默地望着小怪。   小怪突然抬起头望向天空。   昌浩跟着它抬头望去,只见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只白鸟,拍打着翅膀盘旋而落。   “晴明的式?.......”   鸟儿落向昌浩,突然间变成一片纸片。   昌浩接住飘然而落的白纸,俊逸的毛笔字展现在眼前。   “”   读着纸上的文字,昌浩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眼睛恶狠狠地瞪起,额头上浮起青筋。   小怪眨巴着眼睛在一旁探头望去,只见上面写着:   “这点小妖怪,却不能轻轻松松解决,唉。回见。晴明。”   昌浩气得肩膀发颤。   也就是说,晴明不知躲在哪里目睹了这一切。或者说,观赏了这一切。考察着最小的孙子究竟有多大的实力。   如果觉得到了非常紧急不能再冒险的关头,他大概就会亲自出手吧?   当然了,为了防止万一他已经让十二神将腾蛇——   红莲,变身跟着自己了,也许是觉得还不够放心?........是不是太高估他了?   总之,晴明在旁边看着就说明父亲也在旁边看着了?   自己拼死拼活不顾一切的狼狈样,这些,全部被他们看在眼里了?   不断上涌的怒火反而让他的心冷静了下来。   可恶!老狐狸!让我这满腹怒火到底该怎么发泄!气得发抖的昌浩把晴明的“式”——那张纸片——   狠狠地攥成一团。然后:   “臭爷爷—————”   一声高昂的吼叫在拂晓的京都里久久回荡。   第七章   “——————”   望着突然停下的话语的昌浩,彰子有些担心地问:   “怎么了,昌浩?”   “嗯?啊,不好意思........突然想起一件让我生气的事情了。”   想起来,那还是自己见到的第一封“式信”呢。   昌浩深呼吸一下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说道:   “这就是我第一次除妖的经历了。从那以后小怪就跟我形影不离了。”   抬眼望去,小怪仍在那边乖乖地睡着。光看它的睡姿,真会把它当成一只普通的小动物。   彰子不知道小怪的本性,所以昌浩只告诉彰子小怪救下了自己。以后,等到可以告诉彰子所有的真相了,再详详细细地讲给彰子听。   从柏树上掉下来的小怪,就这样留在了昌浩身边,一直在帮助着他。感觉好像已经在一起很久了,其实细细想想也才半年。   “时间过起来真是快啊。”   昌浩抱着手腕感慨着。   彰子朝他点点头微笑着:   “不过昌浩原来会很多东西啊,之前我一点都不知道呢。”   昌浩有些手足无措:   “啊?哎呀,虽然会是会,可是都有鉴定说只能保留在业余爱好范围内的啊!”   “可是我还没有听过昌浩的音乐呢!有机会让我听听啊!”   彰子天真的话语让昌浩无力招架。   两人的话,半醒半睡的小怪都听在耳里。   昌浩所说的全部是事实,但有一点其实是错的。   昌浩和红莲的相遇,其实是在很久很多久以前。   这孩子刚刚出世的时候。   昌浩不知道。他不可能一直都记得,不知道也好。   但是,我却一直都记得。   还是最初的眼神。没有厌倦的笑容。伸出小拇指。   ——过来.......   一边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地走着,一边小声嘀咕着,用最初的名字叫自己的那些日子。   简直像昨天发生的事一样记忆犹新,所的的情景都历历在目,也许是因为它一直烙在心灵深处最柔软地方的缘故吧。   像阳光照射一样温和,心情很好。   虽然刚才昌浩已经接受了彰子的拜托,呆会必须拼命寻找逃走的路,但是,现在暂且先睡一会儿也好。   加油。晴明的孙子。   风吹得比刚才更添了几分寒意,又一次吹动了小怪那长长的耳朵。   深夜时分,一个贵族坐在摇摇晃晃的牛车里,朝着自己府邸的方向走去。   一个牛童和两名侍者随身伺候着,他的名字叫“藤原行成”。兼任“右大弁”和“藏人头”职位的青年,是同龄贵族中最为成功的佼佼者。   最近,由于神秘失踪案件的接连发生,所以,天一黑,城里的人们就紧闭门户,不敢做声了。   行成也非常想早早回家,但从他所处的职位来说又不被允许,所以,经常不得不到了深夜才往家赶。   “哎呀呀,又是这么晚了.......”   行成嘟囔着,正在这时,侍者的惊叫声传进了他耳朵。   “殿,殿下,那是.......”   “出什么事了。”   行成打开车窗看个究竟,循着待者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惊得哑口无言。   一辆车正冲过来,没看到有牛拉车,但车却以惊人速度在奔跑。而且,在通常挂车帘子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恐怖的庞。   “啊,妖怪!”   行成慌慌张张地从牛车上下来。强拉硬拽着站在那里缩成团的牛童,径直朝着可以藏身的地方跑去。   牛的惨叫声响彻天地。一个待者慌忙从腰间拔出佩带的刀,将牛的僵绳砍断,牛踉踉跄跄的离开了牛车。这时,另一个侍者瑟缩着,脚像生根了一样不能动弹。   他就那样站有原地,没来得及逃跑,妖车把他撞飞了出去。接着,妖车又冲向了停下来的牛车,发出了可怕的、东西被撞碎的声音,车被分成了两半。然后,妖车就那样疾驰而过。   牛惊惧地趴在路上,发出悲鸣。   茫然的行成,突然醒过神来。被撞飞的侍者,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义康!你要振作起来!”   夜空中回响着侍者呼喊同伴名字的声音。行成和牛童慌慌张张地跑到了侍者的身边。   一到霜月,就是隆冬季节了。   京成的冬天,十分的寒冷。四壁透风的屋子,寒意袭人,愈加让人感觉冷。   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小孙子,安倍昌浩这一年13岁,在榻榻米上铺上褥子,裹了几层褂衣,怀里还抱着一个白色的东西呼呼地睡着。   昌浩抱着的白色的活物,也一同呼呼地睡着。   形态像猫。体型大小如同大猫或者小狗,雪白的毛皮给人一种手感很好的感觉。长长的耳朵在后面垂下,前额有像花一样的红色印记。四肢的顶端长着五根锋利的爪子,脖子周围有一圈像勾玉一样的红色凸起。   它是非人的化身。这个小东西昌浩一直昵称它为“小怪”。   昌浩是阴阳寮的杂役。虽然必须马上起来,为供职作准备,但是他似乎还没这样的打算。   突然,门开了,进来一个身才矮小的人。这个人径直朝着躺着的昌浩走去,伸出手去摇他的身体。   让我睡一会儿”   昌浩懒洋洋的伸出手来,无意中拽住了对方的衣服。   “啊!”   这个人发出了轻微的惊叫声,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昌浩听到了惊叫声。   拼命挣脱出来的少女,脸涨得通红,不停地深呼吸。   “今天开始不是就要出去供职了吗?喂.......”   少女更加用力地摇着昌浩,昌浩极不情愿地睁开了双眼。然后,昌浩起来后,抬头呆呆地看了一眼叫醒自己的人,脑子空白了一刹那之后,突然眼看睛一亮,蹦了起来。   “啊!”   “什么,哎呀.......?”   昌浩叫喊着,抱着小怪飞奔了出去。   “早上好。”   昌浩茫然的微笑着,刚才忘我奔跑时呼呼跳的心脏正逐渐的恢复平静,嘴里嘟囔着:   “........虽然彰子起得早,但不来叫我也没关系.......”   “哎呀,我在这里住承蒙关照,也没帮上露树的忙。”   这里提到的露树是昌浩的母亲。   “不是的,你太客气了,你做得很好。”   昌浩一直自叹不如,很是佩服。   彰子四天前来到安倍府,这个因为某些原因暂时住在府里的少女。虽说是暂住,但住的期限并没有确定。可能会半永久性地居住在这里吧。   十一月一日,左大臣藤原道长的女儿进了皇宫,这是四天前的事了。进宫仪式进行得很顺利。据说,女御进宫以后过着快乐的生活。   昌浩在入宫仪式的前一天,受了轻伤在家休养,所以出来供职的时间拖延了几天。不过伤势很快就恢复了,所以,明天开始就要上任了,这是他昨晚吃饭时说的。   虽然确实那么说了,但是.......”   当昌浩一睁开眼时,发现彰子就在旁边,对于这种情况,还没作好心理准备的他,自然吓了一跳。   此刻,小怪在昌浩的腿上伸着懒腰,一边张大嘴巴打着哈欠,一边说道:   “刚刚的情况,以后慢慢适应就好了嘛,或许干脆索性对她敞开心扉,告诉她今后一睁眼就希望能看见她,这样也不错啊。”   昌浩把小怪甩到后面。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即使这样,小怪却说得越来越厉害。   “人家都靠近了,也没觉察到,只顾一味的睡觉,真没用啊,晴明的孙子。”   刹那间,昌浩的眉毛坚了起来,朝小怪坚起的耳朵大声怒吼。   “不准叫我晴明的孙子——!”   昌浩吃过早饭,出了府门朝皇宫走去时,天还没亮,彰子特意到门口来送他,这令昌浩有些不自在。昌浩回头看时,她还站在那里微笑着挥手。昌浩也同样微笑着挥手。   “真是一幅美好祥和的场景。”   小怪的尾巴一晃一晃的,半睁着眼睛朝下看,昌浩一直默不作声的叹气。吐出的气息变成了白气,清冷的早晨,寒风刺骨。   “好冷呀!”   冻得哆哆嗦嗦的昌浩,把衣服袖子接在一起,两只手在里面互相交叉着取暖,同时望着在旁边步履沉稳的小怪。   “还是小怪比较好,身上有毛皮可以防寒。”   “也不是那样的,虽然的皮毛,还是很冷,不过,还不至于受不了。”   小怪这么回答着,其实掩盖了事情的真相.......季节的寒冷对它并没有影响,小怪只是故意装做很冷的样子。昌浩冻得瑟瑟发抖,突然将小怪捧起来。   “啊,干吗?”   昌浩不理睬声音提高的小怪,而是把它缠在了脖子上。   “啊,稍微暖和了一点。”   是用来御寒的吗?”   “挺像围巾的吧,因为有毛皮嘛。”   “你怎么可以不理会我的个人意见,晴明的孙子”   “喂,不许说晴明的孙子!你这个小怪!”   “不许说小怪!”   就这样昌浩和小怪展开了一场唇枪舌战。但是,普通人并不能看到小怪。在旁人看来,就像是昌浩一佧在叫喊一样。幸运的是,因为天还没亮,街上几乎没有人行走,也没人看到。这如果是在白天的话,人们一定会边刻意躲避,边不时地看他,无论怎么想,都会觉得这是个怪异的人。   昌浩这样想着,闭上了嘴巴,急忙朝皇宫走去。如果去阴阳寮的话,那里有火盆。在工作前,稍稍暖和暖和,应该没人会埋怨吧。   昌浩在大街上稍微快跑着前进,突然他感到有一阵妖气乘风而来。于是他停下了脚步。   在昌浩肩上的小怪立刻蜷缩了起来,它的耳朵在瞬间抖动了一下。   “......那,那是什么?”   “恩,让我看一下。”   因为还没掌握暗视术,所以,昌浩只有在近距离才能看清。对于小怪来说,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清,它的眼睛闪烁着晚霞般的光彩。   小怪一动不动的凝视着遥远的大街对面,睁大眼睛看着。   “........是牛车。”   “牛车?”   昌浩反问着,同时眼神也明亮起来。   “啊,那个。”   这时传来了轰隆隆的车轮声,很大的牛车疾驰过来,旁边围绕着银白色的鬼火。   这辆牛车虽然没有拉车的牛,但却能自由行动。   牛车在昌浩和小怪的面前停下了,迅速回转,改变了方向。车轮的直径比成年男子还要高,在它的中央,有一张巨大的脸,正在和蔼可亲地笑着。   “这不是车之辅吗,在散步吗?”   昌浩毫不厌倦地问着,被叫做车之辅的这个妖怪,猛然间低下车辕响应着。   这个妖怪脾气温和,没有任何伤害之意和恶意。本身是个老实的家伙,但性格有些怯懦,过去,最初见到昌浩时,曾惊慌失措的逃跑过。   当时对于昌浩的追赶,因为实在胆小,就只好逃跑了。   昌浩追赶他是有原因的,因为他是阴阳师。大体上,他算是个不成熟,半吊子,有待修炼和提高的阴阳师吧。表面上,作为阴阳寮的杂役在发奋努力,但实际上,却暗中担负着降伏害人的妖怪,保护大家的责任。   “要去哪里?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载你们去,请说吧。”   小怪在昌浩的肩上,把车之辅的意思转达给昌浩。车之辅理解人语,但不能用人语交谈。   所以,如果没有小怪来翻译,详细的交流会很困难。   “一会儿,要去皇宫当差,如果乘车之辅去的话,卫兵恐怕会被吓到。”   昌浩的话一出口,车之辅就像理解了他的意思一样,低下了车轭,改变了方向,向西奔去。   昌浩再一次朝皇宫走去,嘴里叨念着对车之辅的赞美。   “依然是那么好的家伙。”   “唉!昌浩,给点报酬吧,经常好意的让我们乘车,不报答它的恩情,有些过意不去吧?”   “恩,说的也是……”   小怪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昌浩紧锁眉头,若有所思,到底怎样来报答车之辅呢?   昌浩到达皇宫,与门口的卫兵打招呼,然后穿过宫门,径直走向自己工作的阴阳寮。   怎么回事,这么嘈杂?   皇宫很大,很多建筑物鳞次栉比。昌浩在到阴阳寮之前要步行一段,这一路上到处聚集着脸色苍白的贵族,不知道什么原因,很嘈杂。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昌浩虽然注意到了,但还是匆匆忙忙的往阴阳寮赶去,半路上被一个年长的贵族叫住,停了下来。   “安倍,是晴明殿下的孙子吧!”   昌浩的额头上暴出了青筋,在昌浩肩上的小怪看到了这一切,唉,又是这副表情。   昌浩在心里因为那句“晴明的孙子”非常生气,但表面上却得满脸堆笑的回答着。   “是,我是,您有什么吩咐?”   叫住昌浩的是藤原一门的参议——荣善。   “就是那件大事,晴明殿下是如何吩咐的?”   “您所说的那件大事,到底是指什么呢?”   昌浩紧锁着眉头,参议铁青着脸说道。   “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连这个晴明的孙子都这个样子,看来,阴阳寮也很缺人手呀!”   “……因为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   我的名字叫做“安倍昌浩”,不叫“孙子”,请不要叫我“晴明的孙子”。   参议的表情变了,但还在继续说。   “右大弁,行成殿下,被妖怪袭击了。”   “啊……”   “另外,式部的大夫和右卫门左也被突如其来的妖怪袭击,牛车也被撞坏了,受伤的人也陆续出现!晴明殿下吩咐了什么没有,晴明孙子殿下!”   藤原行成,昌浩成人仪式的加冠者,昌浩在自己元服礼上和之后都见过,无论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个不错的男人。那个行成被妖怪袭击了,听到这个,昌浩简直无法相信。   昌浩的工作,是独自处理阴阳寮的琐事。没什么活动的话,即使最晚,傍晚也能回去了,如果得到许可的话,白天回去也是有可能的。   即使是做上役的父亲——吉昌,如果得到许可的话,中午时分也会回去,从行成的府邸方向回去。   现在,自己在家中斋戒,足不出户的期间,行成却遇到了妖怪而受伤。   大家对妖车不满,发着牢骚,吉昌是灭妖的相关人员,所以陷入了大家的牢骚中。被事态困扰的左大臣,下命令要阴阳寮尽快消灭妖怪。并且,据说,妖怪的骚乱从数天前就有。   “我因为要出来供职,在休息,所以……”   昌浩脚步轻盈地向行成的府邸走去,小怪在旁边并排走着,同时还点着头。   “哎呦,即使不知道,也不要勉强嘛,你这样会很辛苦的。”   小怪一下子窜到昌浩的肩上。   朝正前方走去的昌浩轻轻皱了一下眉。   “但是,行成曾有恩于我,他发生这么大的事,我却不知道,心里不太好受。”   “多半是因为心里不好受吧。”   “恩……”   行成的府邸离皇宫很近,在京城的一角。虽比左大臣住的三条殿要远,但并没有不方便的感觉。   向出来迎接的杂役转达了前来拜见的意思,他马上将昌浩接待进了府里。并带着昌浩走到了寝殿,展现在眼前的是宽敞的庭院。   昌浩认为贵族的府邸都和东三条殿差不多,行成的府邸也是那样的豪华,雄伟。只是东三条殿上全部的横梁都是各不相同的,从这一点上来说,别的府邸是没法比的。   至少,这里比安倍府大了很多。   “昌浩殿下,你特意来看我,真是过意不去。”   看到行成,比想象的要精神,据说,因为并非是生病,所以,还算有些精神。   “被妖怪袭击,平安无事是很幸运的了。”   昌浩的话,让行成愁云满面。   “虽说我是平安无事,但侍者却受了重伤。对了,昌浩殿下。一会耳,能不能给我一个能够痊愈的符咒?”   “啊……?不是爷爷,说的是我吗?”   昌浩也没想就反问了一句,行成笑了。   “当然了,我和左大臣的看法相同。认为昌浩殿下将来是前途无量的,拜托了。”   这难得的一句夸奖,使昌浩顿时觉得两肩沉甸甸的。   昌浩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在旁边的小怪看到了这一切,悄无声息的抖动了一下肩膀。   昌浩斜眼看着小怪,行成则看向了别的方向,应该是小怪头后的方向。   “车妖……”   昌浩谢绝了一再的挽留,在傍晚时终于从行成的府邸出来,一边向一条桥方向的安倍府走去,一边摇着头。   昌浩知道他们所说的车妖就是今早遇到的车之辅。当然,如果还有其他的妖怪也不奇怪,但是贵族的牛车一个接一个地被袭击破坏,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   “那个妖怪,特别不可理解。”   “是这样的。”   在昌浩的旁边,小怪啪嗒啪嗒地走着,突然,小怪用后脚着地的站了起来,砰砰地敲击昌浩的腰。   “哎,不久晴明就要行动了吧,现在被害者接连出现,贵族们一定会哭着来央求的吧……唉?”   突然,小怪的耳朵瞬间抽动了一下。   小怪还这么直直的站着,回头朝后看去。   黄昏时分,橘黄色的天空下,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妖怪?”   正在思索可疑之处的昌浩,寻着小怪的视线望去。   因为接连有各种各样的怪事发生,一到这个时间,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情景就突然消失。放眼望去,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昌浩和小怪。   在大街的远方,天空中渐渐变成了紫色的背景,隐约可见一个小点,不知是什么,而且,那个小点在渐渐变大。   顺着风,耳边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那是车轮的声音。而且,还有妖气。   “是车之辅吗……?”   “……不是。”   昌浩反复嘟囔着,小怪眯缝着眼睛观察情况。   那个影子,一瞬间就靠近了过来,它有着惊人的速度。   车没有牛拉着,但却在快速的疾驰。车上挂帘子的地方,有一张巨大的脸。   小怪,睁大了眼睛。   “——是胧车吗?”   “哎,那是什么?”   听着不太习惯的名字,妖怪胧车丝毫没有减速的疾驰着。——以昌浩为目标冲过去。大概距离昌浩还有五丈远,这时昌浩也惊慌了。   “什么,为什么要以我为目标!?”   “昌浩,快躲开!”   小怪大叫着,然后全力把昌浩撞到旁边去。   昌浩倒了下去,脸朝上,同时,小怪被车轭向上挑了起来。白色的身体被弹到空中。   “小怪……!”   脸色苍白的昌浩,声嘶力竭地叫喊着。胧车突然停下,缓缓地回头去看昌浩。   牛车显露出一张巨大的脸,不屑一顾的瞥了昌浩一眼,然后就那样径直驰走,不知去向。   昌浩呆呆地看着,不一会儿,反应过来,一股愤怒的火焰涌上心头。   它的眼神,妖怪那冷漠的眼神仿佛在说:“真是个愚蠢,碍眼的家伙。”   “……你这个家伙……”   昌浩低声的叨念着,突然回头看去,小怪颤抖着肩膀站了起来。   “小怪,你受伤了没有!?”   昌浩跑到跟前,呼唤小怪。   “那个胧车,是来挑衅的。”   小怪非常愤怒,昌浩也是怒气冲天。   “一点不错,一定是的。”   许多贵族被袭姑且不说,袭击恩人行成,袭击昌浩,把小怪挑起,这些罪责都是无法原谅的。胧车这样转弯抹角的来找阴阳师挑衅,不怕会得到应有的报应吗?   ——————————————   就这样,昌浩回到了家里,立即找到爷爷。   “今天,左大臣命令:必须立即消灭车妖。”   据说,那个胧车,从数天前开始出现。最早,被袭击的是藤原行成,然后,在接下来的十几次袭击事件中有近十个人受伤。   除了左大臣以外,陆续还有很多贵族,请求晴明消灭那个妖怪。   “幸运的是,没有人因此而死亡,但我认为那只是时间的问题。因此,昌浩,你要代替爷爷暂且去驱除一下。”   “我明白了。”   昌浩马上回答,站了起来。   “打败胧车,坚决打败。”   晴明看着孙子斗志昂扬,高声宣言的样子,不禁有些目瞪口呆。于是,马上询问在旁边莫不做声却愤怒无比的小怪。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个胧车,找我们挑衅了。为了保护昌浩,我被它挑飞到空中。”   “居然有这样的事。”   晴明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小怪的头。   “辛苦你了。”   “没什么的,还好,并没有受伤,昌浩也平安无事。”   小怪用后腿搔着自己的头,但是脸上显得好象有些许的不高兴。   晴明看着小怪那有意思的表情,苦笑着说。   “神出鬼没的胧车。消灭他并不是那么困难吧,问题是怎样抓住他。”   对手是妖车,它的速度非常快。在我看来被那个速度的胧车撞飞,受伤的人和小怪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昌浩被吩咐消灭妖怪后,就退出了晴明的房间,回到了自己房间。   昌浩的房间里塞满了从祖父,父亲,伯父和哥哥们那里要来的关于阴阳术的书。   在那些书中,有异国的书,《山海经》和从古代流传下来的关于妖怪的书等等。   他在书山中挖掘有价值的东西。   昌浩摘掉黑漆帽,解开发髻,把头发在后面捆扎在一起。脱掉了供职时所穿的衣服,换上深灰色的便服,点燃烛台上的烛火,在书桌上把书打开。   为什么,那个胧车接连把牛车撞飞,然后就疾驰而去呢?我觉得它没有必要故意害自己背上穷凶极恶的妖怪的污名。   小怪眯缝着眼睛,试着传达它的想法。   “啊,也许妖怪各有各自的原因吧。也许纯粹是因为阻碍了自己前行,只是为了排除障碍,也没有多加注意的缘故。”   “哎,真让人烦恼。想跑的话,到城外去不是更好吗。”   “一定是喜欢走直线的路吧。这一定是胧车的喜好,多半是这样的。”   书打开着,却没有看,昌浩和小怪一直在交换这样,那样不同的意见。这时,看见彰子要把衣服放到屋子角落的衣柜里,昌浩慌忙过去拦住了她。   “让我自己来吧。让我自己做吧!”   昌浩从彰子手中把衣服拿过来,让彰子过来坐在蒲团上。   “坐在那吧。瞧!那是小怪准备的!”   “什么,是我准备的……”   小怪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发着牢骚,为了把给彰子准备的蒲团拖到书桌的旁边来而发出了砰砰的敲击声。   “来,坐吧。这是房间主人所希望的。”   说着,彰子坐在了蒲团上。   昌浩把衣服放进了古朴的衣柜里,然后回到书桌旁,稍微有些疲倦的注视着彰子。   “……藤原小姐,麻烦你帮忙做家务事了……”   听到这话,彰子眉头皱了一下。   “哎,没什么麻烦呢,我帮忙是应该的,再加上,我现在的身份可是安倍家的远亲呀。”   “没有,你太客气了,确实是麻烦你了。”   “……昌浩,你是因为我在而感到烦忧吗?”   彰子略显沉重的语气,让昌浩不知如何应付,彰子不顾昌浩继续说着。   “而且,我总是不由自主的非常想去关心,照料你。但奇怪的是越是这样,反而觉得越疏远。”   “——并不是你说的那样……”   情况好象变糟了,语塞的昌浩和好象稍稍有些微愠的彰子相互看着对方,正好坐在他们中间的小怪,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自言自语。   “唉!成为一家人也就三四天的工夫,不要说那些不和情理的话了。”   为了缓和气氛,小怪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啊,彰子小姐。现在,昌浩负责消灭祸乱京城的妖怪,很是辛苦。”   “消灭妖怪……”   “恩,妖车袭击贵族。消灭他,是晴明吩咐的。”   “是这样,就是这样!因此,要调查,研究一些东西。”   昌浩边说边啪啦啪啦翻着书桌上的书。最初的争辩进行了一半,不知不觉中,看着昌浩认真地翻阅书籍,彰子悄悄地松了口气。   昌浩怎样消灭妖怪呢?虽然具体的办法,彰子不知道。但是觉得,那一定是非常辛苦,困难的事,所以,不要勉强,不要受伤,这是她心中所担忧的。   彰子向下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小怪。   “……喂!魔怪。”   小怪,忽然抬头,仰视彰子,摆出一个严厉的表情。   “不要叫我魔怪。”   “但是,小怪不就是魔怪吗?”   “我和魔怪完全不同。”   彰子微微地歪着头想。因为,从小时候开始就听过晴明和吉昌讲过各种各样有关阴阳术的事情。所以试着找出一些合适的名词。   “那么,是昌浩的式么?”   小怪不赞成。   “我和式的职责不同。式是阴阳师用来驱赶妖怪和祭奠神灵的。”   昌浩完全沉浸在书中埋头查阅,彰子和小怪则在一边罕见地进行着一对一的对话。   “式也不是吗?”   “不是。我是式神。驱妖的神被叫做式神。既然到了安倍家,到处都可以听到阴阳用语,如果留心稍微学一些也是好的。今后,留心学一些吧。”   “恩,我知道了。”   彰子坦率地点点头,眨了眨眼睛。   “那么,应该叫你什么才好呢?”   “那么就,啊……”   说到一半,小怪突然沉默了。无言的小怪到处乱看,不停地眨眼睛思索着。因为不明原由,昌浩回过头来,彰子给他讲了刚才的事,他好象没什么说的。   “啊……还是叫小怪比较好吧。”   彰子又一次的点头。   “恩,就这么叫吧。”   昌浩合上书,站了起来,小怪抱头开始发出呻吟声。昌浩过去抓住了它的头。   “喂,小怪,去吧。”   “不要叫我小怪!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晴明的孙子。”   昌浩吼叫着,同时转过头去看彰子。   “一会我要去巡夜,请不要告诉我母亲。”   “那晴明和吉昌能告诉吗?”   “他们两个,也最好不要说。”   昌浩,忽然从走廊跳到了庭院里,彰子在后面追了过来,一脸担心的表情。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带个温石之类的来取暖才好……”   “没关系的,我穿的很多,再说还有小怪呢。”   昌浩看着小怪白色的身体,浅浅的笑了笑。   “多加小心呀。”   “请不用担心。”   满是担心的彰子,轻轻的摆手,昌浩登上府邸的院墙,然后又敏捷地飞落到路边。   昌浩和小怪在傍晚时遇到胧车的地方,是离西洞院大路很近的二条路。那时胧车是从东往西边奔驰的。   “行成的府邸在四条大路的沿线,其他的受害者也都是在京城的东西路上遇到胧车。”   昌浩边往京城的南边走去,边对肩膀上的小怪说自己的想法。   “所以,也许胧车没有在南北方向的路上出现过。说到底这也只是推测而已。”   小怪嗯了一声,自己嘀咕着。   “那么,现在它也许正在东西方向的路上,轰隆隆的疾驰而过吧。”   这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恩,就是这个声音……”   昌浩听到顺着风传来的车轮声音,停下了脚步。   现在已经是过了亥时的晚上,听声音应该在西洞院大路和陵小路的交叉点附近。   在那周围建筑物很多。贵族的府邸也很多。听说,失部的大夫就是在那条路的尽头、壬生大路附近遇到胧车的。   昌浩朝东方望去。现在和清晨不同,因为他还没掌握暗示术的技能。如果能和白天有同样视野范围的话,是非常有利的。   这时,吹起寒冷的风。寒风带着一股妖气。由于季节的原因,吹的是北风。   昌浩只顾朝东方看。妖气和车轮的声音却从他没想到的方向接近过来,当他注意到立即朝另一个方向看去。   像弯弓一样的月亮已经西沉了一半,只有星光闪烁,连脚印都照不清楚。   风更大了。   车轮声也变得更大了。   小怪大叫。   “昌浩,快躲开。”   在之前还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巨大的胧车突然出现了。距离昌浩大概有二丈远。   昌浩,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由于惊愕,反应有些迟钝。   小怪的身体朝空中跳去,绯红色的杀气包围着它白色的身体。   一瞬间,出现了一个长长的身影,抓住了胧车的车轭,响起了激烈的冲撞声。   车帘子的位置浮现出一张恶魔一般的脸,焦躁的怒吼,恐怖的叫声仿佛使风都停住了。   “红莲!”   昌浩喊叫的同时,红莲使出浑身的力气将胧车翻倒。响起沉重的声音。   由于振动,昌浩踉跄了一步。红莲看到这一幕,漂亮的眉毛轻轻的皱了一下。   “哎、哎、坚强点,晴明的孙子。”   低低的声音掺杂着一点点惊讶。他的身体有六尺多长。额头上戴着金冠,像晚霞一样颜色的眼睛,目光锐利。站着的姿势很像佛像和明王像,手腕上缠着薄薄的布。脖子周围装饰着黑色的,粗粗的像荆棘一样的项圈。   这是小怪的本相,十二神将之一的火将腾蛇。名字是晴明取的,叫红莲。   “不要叫我晴明的孙子!”   昌浩反射性地怒吼着回答,突然想起妖车,转头看向胧车的方向。   胧车虽被红莲翻倒,但由于动作机敏又反弹了起来。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是跳起来更为准确。   胧车落地时发出了沉重的声音,连地面也被震动了。   昌浩又踉跄了一下,而且,这次屁股着地摔了下去。   “啊。”   “昌浩……”   红莲叹了口气。昌浩盯着红莲。   “红莲,我太轻了,所以才会被妖怪震倒。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在昌浩没注意的瞬间,胧车突然跑了。恐怖的咆哮声响彻天地。   红莲的手中出现了一条焰蛇,蛇身弯曲着向妖怪冲去,焰蛇张开了血盆大口袭向胧车。   胧车再次狂吼了起来,那怒号声将火蛇震飞,胧车随后朝着昌浩突进。   昌浩从怀中拔出咒符。   “天地玄黄,急急如律令!”   昌浩口念着咒语,放出咒符。与此同时红莲用胳膊将昌浩挽起跃身而起。就在这一瞬间,胧车将昌浩的影子撕了个粉碎。   胧车就那么向着黑暗中飞奔而去。红莲落到地面,放开昌浩。昌浩已经气得咬牙切齿。   他看见了。飞身而过的胧车那蔑视的表情。胧车嘴角浮现出的是对昌浩的嘲笑。那张脸好似在说着小孩子别再逞强了。   昌浩握紧了拳头,肩膀战栗着。   “……你这个家伙!”   再遇见可就是你的末日,我决不会放过你。   “以胧车的身份竟敢有胆量反抗人类!罪该万死!”   “——”   昌浩已经是怒发冲冠了。   而红莲却挽起胳膊一副要旁观到底的姿态,看着昌浩激动不已的样子。   红莲在心中暗暗说道:这孩子也够单纯的。只见昌浩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作成了一个圆圈,放在嘴边。   突然间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寒冷得即将冰冻的夜空,在空中穿行着。不久后传来了车轮的滚动声。   瞬间红莲化身成了白色小怪的形状。   小怪站在昌浩的旁边向远方望去,有一辆巨大的敞蓬牛车疾驰而来。这是一辆跟胧车不同的车。   “车之辅!”   昌浩边叫边抓住小怪的脖子,转到急速奔驰的车之辅后部,飞身跳进车里。   “追!”   小怪的头猛烈的摇晃着,昌浩毫不顾忌小怪的不满,甩起了缰绳。   牛车以惊人的速度在疾驰,车轮也在不停的晃动。在这种情况下昌浩平时会左摇右晃,甚至会从车上摔下来。可能是今天昌浩怒气正盛,竟然很好地保持了身体的平衡,正襟危坐。   小怪在这种飞驰的情况下还是对昌浩敬佩不已。   “万国!”   昌浩的咏唱在空中回响,充满夜色的大道上留下了两条白色的车迹。   先前昌浩发出的咒符已经射中了胧车。   昌浩抓紧了扶手支撑着身体,叫喊着:   “车之辅,沿着车辙前进!”   车之辅按照昌浩的指示前行着。   小怪紧握着栏杆叉开双脚用力站住。以防被车震落。它高声喊道:   “喂,停下来吧!”   “我怎么能让那个家伙跑掉!我要亲手制服它!”   听到昌浩气势汹汹的怒吼,在他身边的小怪砰砰的将尾巴叩向地面,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   车之辅继续追寻着车辙,向京城郊区奔去。   照这个方向行驶下去,渡过鸭河就出了京城。   昌浩凝视着低声说道:   “——找到了!”   车辙前方出现胧车奔走的身影。   “车之辅,绕着胧车转!”   昌浩一声令下,车之辅迅速提高速度逼近胧车。   车体激烈摇晃的声音,夹杂着车轴嘎吱嘎吱的响声。小怪觉察到了动静之后探出了脑袋,只见车之辅已经满脸通红了。   胧车发现有另一辆车尾随其后也加速前行。就这样两辆车互不相让,竟速前进。仅在一旁观战也会兴奋不已。   终于车之辅的耐力胜过了胧车。   “真棒。”   小怪刚感叹到一半,车之辅超越了胧车,紧急停了下来,阻挡住了胧车的去路地面上尘土四起,震耳欲聋的声音在轰响,好象要把地面掀翻。   昌浩和小怪从车上跳了下来。   昌浩跑到胧车面前站立,结印道:   “透川之音,幽界缚魂!”   在妖怪前方升起了一座无形的墙。那道墙越变越大,本应可以将妖怪给围住的。   可是……   “怎么回事!?”   昌浩和小怪同时瞪大了眼睛。   一直朝一个方向前行的胧车突然利用离心力掉转车头,朝着都城的方向逃去。   昌浩的墙壁本来是用来围捕直奔而来的妖怪,谁料到他竟然掉头跑了。   被骗了。   昌浩茫然自失,可是立刻就醒悟过来。昌浩怒不可遏的低语:   “……这个家伙……!”   这次的语气跟刚才的语气不一样,很平静。这反而让小怪感到了不安。   昌浩抓起小怪的头,朝着惊慌失措的车之辅径直走去,然后飞身跳入车内。   “车之辅,追!”   昌浩的咒符还没有失去法力。胧车的车辙依然浮现出白色的痕迹。   “不会让它跑掉!车之辅,现在就展现你牛车的气魄吧!”   “不对,本来车之辅就不是一辆牛车!”   小怪冷静地说道。可是昌浩却狠狠地瞪了小怪一眼,小怪沉默了。   那条车辙在几经回转之后,潜入了都城。   绫小路——在四条大路稍微偏北的位置。   车之辅的车轮在激烈的回响。   刚才还位于前方的围墙,一瞬间就被远远地抛到了脑后。就像飞燕在破风滑翔一样的飞速。车轴的晃动声越来越大了,小怪心想这车之辅是不是已经凭借意志力飞起来了呢。车之辅已认得速度在奔跑,已经是后半夜了,寒气逼人。   “……阿嚏!”   昌浩大声地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昌浩打喷嚏不是因为可笑的事情,而是寒冷。   追赶着胧车,在寒冷的冬夜奔走,彻骨的寒冷使昌浩感染风寒。要是发烧的话就不能工作。   这是晴明告戒昌浩的。   “要是被爷爷发现我感冒了,他肯定会这么说的:‘昌浩呀,我的确说过让你去制服胧车,可是我却没有让你感冒呀。你这么不小心自己的身体,让爷爷怎么放心,太让人担心了。’……爷爷才不会担心我呢!”   “不是这样的,晴明是很担心你的。……也许。”   昌浩恣意地猜想着晴明的反应,还因此气愤不已。小怪暂且劝慰了昌浩之后,向远方的车辙望去。   “……怎么回事?”   昌浩注意到小怪眯起了眼睛,随着小怪的视线望去。   绫小路的一个角落里,在胧车车辙的旁边,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什么!”   小怪首先发出了声响。在那之后昌浩立即认出了那东西的真面目,他张开了嘴:   “牛车……!”   牛车已经分裂成了两段,在它的旁边还有几个人影在晃动。牛车是被急速奔走的胧车撞坏了吧。这几个人是伤者,还是牛车的主人?   “喂昌浩,大事不妙了。”   “什么?”   小怪的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危险神情,说道:   “车之辅这个速度突进,恐怕避不开这些人了。”   “啊!”   确实如此。速度太快来不及转弯了。   “坏了。车之辅,停下!”   可是,车之辅已经逼近了牛车的残骸和那些人影。昌浩甚至可以看到那些人惊恐的表情。就算车之辅现在能停下,凭借惯性还是要撞上这些人。   昌浩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可是昌浩的眼睑内壁上鲜明地映照着那些人影被撞飞的情形。   无论如何请保住这些人的性命,昌浩在心里祈祷着。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车之辅一鼓作气再次加速,车轮发出了格外大的震动声,紧接着弹起脖子上的夹板,高高地跳了起来。车之辅真是了不起。   只见一辆巨大的牛车纵身跳入了群星闪烁的夜空之中。   刚才还满脸恐怖之情的那些人影,则呆呆地仰望着天空。   车之辅好不容易越过人影,安静着落之后再次沿着车辙奔走而去。   昌浩在亲身经历了牛车跃起之后,在牛车落地的瞬间不小心咬了一下舌头。   “啊!”   而小怪也是在落地之时狠狠地撞了一下脊背。   “啊呀!”   昌浩和小怪乘车时的心情依然没有好转。可是虽然不舒服,车之辅在紧要关头,为了保护这些人跳了起来,真是好样的。   “车之辅,了不起!”   昌浩眼中含泪称赞着车之辅,同时凝望着远方。   已经穿过了朱雀大道,进入右京之后住户也会变得稀少。   车轮的震动声在风中回响。昌浩听到了从远方传来的另一个声音。   近了。   小怪紧抓住车栏杆,晚霞般的瞳孔在晃动。   “看到了!”   昌浩也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夜空中升起了一团妖气。   昌浩还未下达提速的命令,车之辅已经全力加速朝胧车追去。   只剩下了大约五丈远的距离。   昌浩反射性地站立起来。   小怪矮小的身躯从车中跃出,在空中高高跳起。   小怪落在了急速奔走的胧车车顶,为了不被震落在地,小怪抬起爪子,凛然地笑了起来。   “给我停下来,胧车!”   小怪白色的身体浑身笼罩着绯红色的斗气。   昌浩随后而至,热风吹打着脸颊。   胧车最终被小怪释放的热风包围,开始放慢了速度。   响起了低沉的呻吟,胧车的神色痛苦不堪。   载着昌浩的车之辅从胧车的身边追了上来,在远离胧车的对面紧急停了下来。   车之辅停得过于突然,昌浩从车上摔了下来。   “啊呀呀呀……”   昌浩抱住摔伤的脑袋,眼泪就要流了出来。可是看到对面三丈远的胧车,马上又摇晃地站了起来。   胧车还在痛苦地喘着粗气。   昌浩两腿站稳之后,双手结印。   小怪跳离了胧车的车顶。   “天地玄黄,急急如律令!”   无形的枷锁在胧车身上重重缠绕。   这个妖怪被昌浩的法术所束缚,用愤怒的神情瞥了一眼昌浩,使出最后的力量移动车轮。   巨大的胧车朝昌浩一步步逼近。   车之辅见此情形,浑身震动着朝昌浩身边移动,用车辕挡住了胧车。   车之辅原本性情温顺,可是现在却鼓起勇气保护昌浩。   “令人尊敬的气概啊!”   小怪面色喜悦,也站到了昌浩的前面,面向胧车。胧车从车辕下钻过,焦躁不已。   被绯红色斗气笼罩的白色躯体,瞬间恢复了本相,红莲轻轻抬起了右手。那手上燃烧着火焰。   “让我送你去见黄泉。”   胧车凝视着冷笑的红莲,使劲挣扎着。   红莲手中的火蛇将胧车缠住。   “这个孩子是你们的克星、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继承人,阴阳师安倍昌浩。……虽然现在只是个半吊子。”   胧车突然睁开眼睛,两眼充血望着昌浩。   红莲猛然转身,站在其身后的昌浩已将手指结成了刀印,调整着呼吸。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昌浩高声泳唱着,放出了刀印。   昌浩呼出的气体变成了充满灵气的风刃,向胧车砍去。   全身紧裹火蛇的胧车,被附有咒语的风刃砍击之后,发出尖叫的同时爆炸开来,瞬间消失不见了。   车之辅总是挺身而出,昌浩想设法报答他。   昌浩是这么打算的,如果车之辅同意的话,他就会让车之辅成为他的式。   如果成为了式的话,车之辅就不用担心被别的阴阳师降伏,而且车之辅的存在也具有了价值。   昌浩距离成为真正的阴阳师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还没有一个式。小怪是出于自愿待在昌浩身边的式神,跟一般的式有所不同。   车之辅灵巧地降落到一条桥的下面,昌浩目送完车之辅以后,兴奋地看着那座桥。   这时小怪突然抬起头。   “……啊,晴明的式。”   “什么!”   抬头看去,一只白鸟在昌浩的头顶盘旋。白鸟飞到昌浩的头顶正上方,变成了一张纸。   昌浩飞身起来抓住慢慢飘落的纸片,迅速地浏览着纸上的文字。   站在昌浩脚边窥视的小怪听到了不怀好意的笑声。   昌浩攥着纸片的手开始用力握住纸片。   “……哈……哈哈……哈哈……”   昌浩笑得肩膀颤抖,面部抽筋,把纸片握成一团,跟往常一样。   “……昌浩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小怪的提问,昌浩把变成一团的纸片再次摊开,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下面是晴明的话。   “不管对方是如何神出鬼没的胧车,你消灭它花费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而且你还曾经让胧车在你的手中逃脱,以至于让它撞碎了荣善参议的牛车。啊昌浩,你太令爷爷失望了。我命你制服妖怪之后速速归来,可是你没有做到,让我十分伤心。再见。晴明。”   看完信的小怪徐徐地抬起头看着昌浩。   原来如此。刚才被胧车袭击的牛车旁边站着的人影是荣善参议一行人。当时夜色漆黑加上心情十分焦急就没有看清楚这些人影。   可是已经这么晚了参议等人去往何处?参议应该早就从大内里出来了,天色漆黑多半是去往女人的住处,或是回家。这个时候正是妖怪猖獗害人的时候,参议刚好在这个时候出行不是也有不对之处吗?   这是参议自作自受。这个不把昌浩放在眼里的参议。   小怪虽然在心里这么想,可是嘴上默不作声。如果这时候说错话的话,昌浩肯定会迁怒于自己的。   昌浩再次把纸片攥成一团,高抬起胳膊。   “该死!我要让你见识我的本领,可恶的爷爷——!”   伴随着怒吼纸团被投向了河中。纸团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弧线,消失在黑暗之中。   “真是令人气愤!”   昌浩紧握着拳头,怒不可遏。小怪跳到昌浩的肩膀上敲打着昌浩的脑袋。   “行了行了,要镇静镇静。今天还要出勤,趁时间还早赶紧回去休息吧。”   “说的对……”   与出来时候的姿势刚好相反,昌浩爬上围墙,跳入院内,快步走向自己的卧室,打开木窗进入屋内。只听见昌浩落地的声响之后,就毫无动静了。   “……怎么了?”   尾随而至的小怪侧着脑袋问道,可是昌浩僵直站立没有回答。   小怪觉得有些可疑,从门逢处窥探屋内。原来是书桌上发出的轻轻鼾声让昌浩站立不动。彰子手中握着几本阴阳书伏在书桌上睡着,看来是迫不及待地要实践小怪的话。真是精神可嘉呀。   小怪转过身用后脚踢了一下昌浩的腰。   昌浩好象要向前倾倒似的进入屋内,又顺势被草垫绊倒。   昌浩发出了一声巨响,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小怪,而小怪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彰子听到声响之后,睁开了眼睛抬起头。   “……啊,你回来了。”   彰子揉了揉眼睛,半梦半醒地说着。相对的昌浩却略带着哭腔的说道:   “你本不用这么辛苦等我的……”   “我本来以为你会很快回来,我很担心你。”   昌浩语塞。   想起了刚才看到的晴明的信。   “制服妖怪后速速归来。你做不到的话,会让我担心的。”   晴明这句话的意思莫非就是?   如果你不能很快地制服妖怪归来,彰子会为你担心不已的。   昌浩紧咬着嘴唇,彰子问道:   “你受伤了?没事吧?你总是不小心……”   “不要紧,不要担心。”   “真的吗?”   彰子反复询问,昌浩放缓语气说道:   “真的。我平安无事的回来了,你放心去睡吧。天气寒冷不要感冒了,盖紧被子。”   昌浩催促彰子离开,彰子这才点了点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昌浩笑着目送彰子,看到晴明的房间那边又飞来了只白鸟。   “咦?”   跟往常一样白鸟化作了纸片,昌浩打开纸片一看,上面写着:   “看看,你确实很让人担心吧。必须不断提高自己的本领。再见。晴明。”   “…………”   昌浩无语,握紧了纸片。   小怪同情地看着昌浩,只见昌浩默默地将纸片扔进了院子之中。   这个时刻这个地点是不可以大声喊叫的。可是昌浩不想就这么算了。那个狡猾的狐狸如果一直在注视着我,至少要帮我一下呀。昌浩在心中叫喊着,希望晴明能够听到。   对付那种程度的妖怪,晴明是绝对不会出手帮助昌浩的。   昌浩转身盖上当作被子使用的大衣,赌气而睡。小怪看着昌浩的举动,小声说着:   “……可怜的家伙。晴明的孙子。”   昌浩突然跳了起来,嚷着:   “不要叫我晴明的孙子—!”   数日之后,昌浩跟往常一样为了干阴阳寮的杂务而忙得团团转。   经历了几天前的胧车事件之后,昌浩为自己树立了一个目标。   决不连累毫无关系的一般人。   就是这个目标。   昌浩利落地收拾完东西之后,出门去递送受人之托的物件。刚一出门就遇上了迎面而来的参议荣善。   “呦,这不是牛车被毁的参议吗。”   小怪尾巴一翘高声说道。昌浩小声对小怪说:   “听说自那以后他就吃斋念佛了。”   “是遇到妖怪之后吧。”   “嗯。”   听说参议因为接连遇上两个妖怪,认为自己沾染了晦气,单单吃斋还是心里不安,所以前几天还把阴阳师招进府上除邪。   “把阴阳寮的哪个阴阳师叫去了呢?”   听到了昌浩的疑问,小怪争辩似的眨了眨眼睛。   “哎呀,那种身份的公卿,通常会召见跟他身份相符、名实皆备的阴阳师喽。”   小怪唧唧咕咕地说道。昌浩惊讶地眯起了一只眼睛,因为参议已经来到了面前所以赶紧闭上嘴。   昌浩站立不动,低下头。荣善在昌浩面前停下了脚步。   “哦,是晴明殿下的令孙……”   是是、孙子。最小的孙子。   昌浩行礼后在心中默念着。荣善在稍微考虑过后说道:   “噢噢,对了昌浩殿下。”   昌浩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突然抬起头,然后慌忙地又低下了头。   “失、失礼了。”   “不要紧,前几天倒了大霉。请你的祖父晴明殿下为我做了祈祷。终于安下了心。可是还是有些事放不下心。”   “是、是吗?”   荣善嗯了一声点点头。   “晴明也年事已高。虽说年轻有为的阴阳师可以信赖,可是我更依靠晴明殿下。”   “……是、是啊。”   昌浩一边回应着,一边在心中反驳。   那个老狐狸至少还可以健壮地活个三十年。   昌浩如此表里不一,参议拍了拍昌浩的肩膀叹了一口气。   “你们这些年轻人需不断磨练自己才能成为我们的左膀右臂啊。昌浩殿下,我对你寄予厚望啊。“   看来昌浩是得到了在年轻贵族中最有成就的藤原行成的保举了。   昌浩目送参议,叹一口气。   “参议是向行成大人询问了什么吧?”   前几天问候行成的时候,昌浩为行成的侍从义康实施了法术祛病。后来参议向行成打听效果如何,听说义康正在慢慢地痊愈。行成身为右大弁和藏人头,和参议荣善见面交流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参议大人把爷爷叫到了府邸。爷爷面色不好到了让参议担心的地步吗?”   今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还见到了爷爷,他气色很好食欲也不错,是参议多虑了。   “算了。”   昌浩向前走去,小怪在昌浩旁边嘟囔说:   “晴明也有好多事情要顾虑。可是……”   说到这里,小怪抬头看着昌浩。   “不管怎样把车之辅和胧车相提并论,这可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   昌浩皱起了眉头。   是啊是啊小怪低语着轻轻地落在了昌浩的肩头,竖起了耳朵。   参议对昌浩的态度骤变,肯定还是晴明的“功劳”啊。   晴明肯定是在参议面前说了年龄大了,以后就多让儿子或孙子帮助您吧之类的话。   在参议看来,这可是值得信赖的大阴阳师说的话,就深信不疑,心想如果不重视安倍一族的话,自己的将来可就不保了。当时听了晴明的话,参议肯定慌神了。   表面上装模作样暗地里却为昌浩作铺垫,这个老狐狸还是狡猾得很呀。   “好、我决定了。”   昌浩看了小怪一眼,神色怪异。   “恩、再考虑一下如何处理车之辅的事情。”   昌浩做完了公务,在回家的途中来到了一条桥的桥下。   车之辅看到了刚忙完工作的主人,高兴得摇晃着车帘。   “您要去哪里呀,我随时准备出发。”   小怪翻译了车之辅的语言,可是昌浩却一脸认真地说道:   “车之辅,这么办好吗。你可以随时出去在外散步,我只有一个要求。”   面对昌浩突然的提议,这辆妖车在车轮中侧了一下脸。由于车之辅没有头,这也算是他侧了一下头吧。   “车之辅你是我重要的式,可是在别人看来却是可怕的怪物。所以……车之辅,你在听我说吗?”   妖车因为听到了“我重要的式”这句话,大受感动已经沉浸在喜悦里了。这才让昌浩不得不提醒他的注意。   “……这个家伙很有意思啊”   昌浩脚边的小怪苦笑了。   这是一个直率的妖怪。   昌浩整理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   “人还是对妖怪……”   “喂喂在那里那里!”   “让我们也坐坐这辆妖车嘛。”   “听说你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式了?”   “不错呀不错,你也是有式的阴阳师了。”   一群小鬼啪啪地从一条桥上跳了下来,围着昌浩、车之辅和小怪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昌浩再次整理了一下心情继续说着:   “……对人而言妖异是很可怕的东西,认为是污秽之物,一看见妖异就会发生骚乱。所以以后你在街上散步的时候,尽量隐身比较好。”   车之辅的妖气确实很强烈,一旦普通人注意到了它的妖力,肯定会发生大骚乱的。   车之辅的庞大身躯,一般人是看不见的。重要的是,它的妖气很盛。   车之辅的面部表情极为怪异,他放下了夹板。   昌浩挽起了胳膊。   “那些对我一无所知的人也说我是妖异,我也很生气。”   小怪跟昌浩一样,灵活地盘起了前脚说着。   “对对。被那些什么都不了解的人误解是很伤心的事情。”   车之辅听了小怪的话,再次放下了夹板。   “我明白了。你就坦诚地表现自己吧。”   小怪很是佩服车之辅。这时周围的小鬼又争先恐后地说道:   “让我坐坐嘛,让我坐坐嘛。”   “这个车是人才能坐。”   “喂,好吧让我坐坐?”   小怪瞥了一眼围过来的小鬼们,眯起了一只眼睛。   “我可不是车之辅的主人,你们去求昌浩吧。”   小怪的话音刚落,小鬼们就整齐地排成一排,面对昌浩。   “让我们乘妖车吧!”   异口同声。昌浩苦笑了。   “我倒没有什么意见,如果车之辅不介意的话,你们就上车吧。”   此时车之辅轰的一声放下了夹板。   小鬼们脸上一下子笑逐言开。   “谢谢,孙子!”   还是异口同声。   昌浩笑脸上迸出了青筋,发出了洪亮的吼声:   “不许叫我孙子——!”   梦之镇魂歌(1)   忽而有声音响起。   那是从远处传来的,寂寞且在颤抖的声音。   这声音在寂静中交织出一段悲伤的旋律,轻轻地回荡在空中。   在一间摆放着古旧帐子和屏风的屋子里,一套崭新的被褥整齐地放置角落。而一位身着崭新和服的少女正在帐中和衣而睡。   少女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并用一只有些陈旧的发簪固定起来。   沉睡中的少女似乎感到寒冷,将身上的棉衣往肩上扯了扯。   紧闭的格子窗户透进些许的光亮,所以屋内显得有些昏暗。   忽然间,帐子被人轻轻地掀开,昏暗中现出一张女性温和的面容。   少女被衣物的摩擦声唤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女子在彰子身边坐了下来,微微行了个礼后说道。   “您醒了,彰子小姐。”   女子平和清澈的声音让人心里感觉非常舒服。   彰子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个梦,梦中她感到远远地听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熟悉声音。   彰子眨了几下眼睛之后,完全清醒了。她坐起身对那女子微笑着说道:   “早啊……太安静了,我差点睡过头了。”   “这样啊……我为您把窗打开吧。”   彰子的表情有些为难。   “可是很冷……不过你说的也对,还是打开看看天气怎样吧。”   “那么我去和玄武商量一下,让他为您把环境改善一下,晴明大人也这样说过的。”   “谢谢。”   见彰子道谢,神将天一露出了一个明媚而和煦的微笑。   玄武应该也在附近。因为彰子只身穿一件单衣,所以他现在应该是隐了身,守在帐子外面,或是正守在这间大屋子的一角。   彰子将褂衣穿好后走出了帐子。她的足尖在触到地板的那一瞬间,就感觉脚上的温度被冰冷的地板夺走了。   原本她想在卧室内放置一个火炉,但因为不安全所以放弃了这个想法。用昌浩的话来说,就是“炭的神明时常会恶作剧,使人们得一种永远都醒不过来的病,严重的话,得病的人就会在不知不觉的睡眠中死去”。   因为这是晴明教的,所以可信度很高。   “我绝对不想在睡觉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死掉。”   稍稍推开窗户,一阵寒风伴随着早晨的阳光涌入房内。回头仔细打量屋内的摆设,能看到一只显得有些寒酸的小蜡烛和一个灯台。这都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彰子现在正住在这里。   “虽然这里比东三条的宅邸小很多,但造得很漂亮。”   这房子跟安倍邸相比也要小很多。以安倍家现今的地位来看,安倍邸也算相当的宽敞了。   虽说这房子空置了很久,却显得相当整洁。彰子曾以为这房子的屋顶和房梁上会有蜘蛛网,地板上还积着厚厚的灰尘。   当然,如果这房子真像自己所想的那样,自己也不好抱怨什么。   打扫这房子一定费了不少功夫吧,彰子的脑海中刚冒出这个念头,她的身边就现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一名身高刚到她胸口的黑发少年。少年抬起他那双黑曜石般深邃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彰子说道。   “当然了,昌浩可是花了整整一天来打扫的。”   彰子顿时瞪圆了眼睛,再次环视起四周。   寒风拂动着彰子的袖子。屋内的确是一尘不染。如此宽敞的屋子,要打扫成这样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   玄武一本正经地抱起了胳膊。   “当然啦,靠昌浩一个人当然是来不及的,所以他也让别人帮了忙。”   否则他也不可能赶在彰子到达前打扫完毕,因为彰子的到来是临时决定的。   彰子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宅子里除了彰子、玄武和天一之外,就只堆放着临时送来的一些日常用品。这让这所大房子显得有些萧条。   今天是除夕,明天就是新年了。   彰子叹了口气。   她临时被送到了这所空置已久的无人宅邸藏身。   梦之镇魂歌(2)   原因要从昨天说起。   到了年末,祭祀活动和其他各类事项非常多,所以京城里没有一个闲人。   而宫中则已是进行了连续数日的祭祀活动,与此相关的各项工作让人们累得喘不过气来。   而其中最辛苦的,就是身为下等的杂役们。   比如昌浩。   那天,昌浩一如既往地一边嘟囔着一边抱着各种书本和器物穿梭于各处。   “每年一到这时候就忙的够戗啊。”   他像一只大猫或是一只小狗,正晃着他白色的长尾巴。同样雪白的皮毛包裹着全身,四肢各有五趾利爪,脖子上围着一圈勾玉状的红色突起。   它抬起晚霞般鲜红的双眸看着昌浩。   “不要紧吧,宫中祭祀的重头戏可是在新年,忙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从晴明、吉平、吉昌、成亲到昌亲,小怪亲眼看着这三代人每年年初年末都会忙到脚不沾地,所以具体情况小怪要比昌浩熟悉得多。   昌浩重重地叹了口气。   “虽然以前听说过,但没想到会忙成这样。”   他仰天长叹。   昌浩今年夏天刚行完元服之礼,同时开始担任部分工作。而这个新年也是他成人之后的第一个新年。虽然昌浩每年都看着晴明和吉昌为了工作而疲劳不堪,但亲身经历之后,他才发现其中的痛苦真的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   “而且你什么样的杂事都得干。”   “恩,我也是这么想的。”   “在你刚懂事的时候,其实情明和吉昌的工作还是相当轻松的。”   “我现在,有那么一点点想要早点变的伟大了……”   小怪跳上昌浩的肩头,干笑着说。   “所以需要从最基础的坐起啊。而且现在你面前还有晴明和吉昌,晴明可是四十岁才成为阴阳师的啊。”   小怪这里所说的“阴阳师”,指的是在阴阳寮中任职。   晴明原本就不是那种执着于权势的人,所以他并不喜欢那种担负重任的工作。但因为自己的能力,他又不能对一切坐视不理,所以他只能边抱怨边工作。   “总而言之,昌浩。”   昌浩转过头,看到那双红色的眼睛中满是笑意。   “只要撑过十天,一切就都结束了。加油吧。”   “话虽然是这样说……”   昌浩再次叹着气,心里想着这十天会非常难熬。   相比之下,年初其实更加忙碌。   离新年只有两天了。从表面上看来是一派除旧迎新的喜庆景象,而其中却包含了不知多少人的辛苦劳作。比如那些看似不起眼的杂务,如果做不好就会发生很多问题,所以或许应该把它列为相当重要的工作。   至少这些杂事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啊,找到了,昌浩。”   刚从中务省返回阴阳寮的昌浩被一名天文生叫住了。   “什么事?”   “安倍博士找你,说是有话要对你说。”   昌浩眨了眨眼睛。   “是这样啊,谢谢您。”   “不用谢。”   在目送这位年长自己许多的天文生离开后,昌浩歪了歪头,向吉昌所在的地方走去。   “不能等回家再说吗?”   “肯定是和工作有关的事情了。”   昌浩对小怪的话表示同意。   不过,小怪的预测还是错了。   父亲这里已经有人先来了一步,虽然自己今早才和这人见过,不过能在阴阳寮里见到这人却实属罕见。   昌浩不禁高声喊道。   “爷爷!”   “哦,来了啊,太慢了。”   晴明收起了扇子,对昌浩招了招手。   吉昌就坐在晴明身边,两人的距离非常近,似乎是在密谈着什么。   “坐在这儿吧。”   昌浩听话地坐了下去,见晴明和吉昌的表情都非常严肃。   “最近太忙了,以至于我们忽略了一件事情。”   “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时间了,所以如果不快点会来不及的。”   祖父和父亲的话语给人一种悲壮的感觉,引得昌浩不禁紧张起来。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难道又是什么棘手的妖怪?”   见昌浩这么说,连坐在一边的小怪也皱起了眉头。   “难道是那时袭击贵船的山椒鱼一样厉害的妖怪?它正在接近京都?那可就麻烦了,快点讨论对策吧。”   然而晴明却将扇子往掌中一击,说道。   “不,它也没那么厉害,其实呢……”   “请稍等父亲,为什么我没听说有妖怪在接近京都?”   “……”   这下,晴明、昌浩和小怪同时楞住了。   “……这事就先放一放,我们先谈要事。”   此刻的小怪脑中想的是,被这样的父亲和这样的儿子夹在当中,吉昌还真是可怜。   虽说造成了这样的局面,对小怪来说它自身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它却总是装作不知道。   几人终于坐正了姿势进入正题。   “年初开始宫中会进行祭祀,同时我们家也会有很多来客。”   “是的。”   昌浩点了点头。   晴明毕竟是安倍家族的一家之主,所以旁系的伯父吉平和亲戚们,应该会在年初带着晚辈们前来拜访。另外还有新得了女儿的兄长,由于孩子太小不方便出门,所以自己也必须前去给兄嫂请安。总之,昌浩得花时间精力去应付亲戚。   晴明将扇子啪地合上,接着吉昌的话题继续说道。   “如果亲戚们来我们家拜访,藤原之花的事就会被人发现了。”   藤原之花。   昌浩一时没能明白这话的意思,最后还是被小怪一语道破。   “是彰子,彰子啦。你怎么能忘了这个名字呢。”   昌浩恍然大悟。   “啊,真的啊……原来如此。”   十一月初,藤原家千金被秘密送到了安倍府。她与安倍一族,或者应该说她与晴明似乎是有着非常深厚的渊源,所以她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安倍家寻求庇护。   虽说身为贵族不应该去追究那些蜚短流长,但以上的猜测还是从一个半月前开始流传至今。但如果在亲朋好友或家臣中也传开的话,那意义就不同了。   因为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交往更要谨慎些。安倍家虽说现在相当有声望,可毕竟和藤原家族不在一个阶级面上。如果将来互相遇见藤原家的人,天知道事情会演变到什么地步了。   昌浩这样想着,脸刷地变白了。   安倍一族毕竟只能算是平民,照理说不可能与当代第一大贵族家的千金有何瓜葛。但毕竟是以阴阳之术为生的安倍族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其实是一群相当特殊的人。如果被其他族人看到了彰子,他们很可能通过她的言行举止而了解到她的身份。   晴明接着说道。   “虽说他们即使看到了藤原,也不可能去刨根问底地查她到底是谁,但现在毕竟只过了一个半月,所以还万万不能大意。”   昌浩点了点头。   左大臣家的长女原本应该已经进了天皇后宫,但她此刻却住在安倍宅邸。出去安倍家中的女眷,知道这件事情的就只有在场的三人,以及彰子的父亲藤原道长。   虽说现在不用担心自家人泄密,可因为藤原家牵涉到贵族间的争斗,所以不得不防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为了抓住左大臣的弱点,而在外打探彰子的消息。   “没多少时间了,所以我认为还是先让藤原之花出去避避。把你叫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吉昌见晴明看着自己,便点了点头。   原本晴明只在发生大事以及被召见时才会进宫。看来今天,他是为了将在除夕举行的驱鬼仪式做准备而来的。   晴明和吉昌都忽略了即将前来拜年的客人们。彰子毕竟也在安倍家住了一个半月,万一被来访的客人们发现什么纰漏可就不妙了。   昌浩抱着胳膊苦着脸说道。   “原来如此啊……但也不能在人离开之前一直把她关着,而且说起来,她现在住的屋子是哥哥以前的房间。”   言下之意,如果兄长要留宿在安倍邸,那很可能会睡在自己以前的房间。   “所以,该把藤原之花藏到哪里呢。”   “因为这个才找你来的。”   晴明点了点头,打开了半把扇子。   “前提是要尽快。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就是想让你先去做些准备。”   “准备?”   “对。地方已经定好了,但还不能就这么住进去。”   “那房子已经荒废很久,里面肯定是一团糟。”   小怪眨了眨眼,渐渐明白了晴明的目的。   而昌浩还没回过神来,仍在追问到底要自己作什么。小怪瞥了他一眼,耸了耸肩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总而言之。   “……原来是打扫啊。”   昌浩无力地念叨着,小怪则站在他肩上若无其事地摇着尾巴。   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座围墙已残破不堪的宅子。房子被茶色的杂草丛包围着,杂草已经长的很高了。围墙虽破,不过好歹也能挡住里面的房子,而且从外面看来,房顶似乎也还完好。   “如果好好整理一下,应该还能住人吧。”   昌浩用手推了推腐朽的木门,木门发出刺耳低哑的声音,仿佛马上就要倒下来一样,看来是没法从正面进去了。   他又绕着围墙转了一圈,发现墙上有个正巧能通过一人的缺口。围墙内被杂草挡得严严实实的,什么都看不见。   “从这里应该能进去了。”   昌浩进入宅子之后,一边拨开长势良好的杂草一边向里走去。当他终于站在那房子跟前时,却不由皱了皱眉头。   有气息。   “嗯?”   跟在身后的小怪也感觉到了。它跳到昌浩肩头,耸起耳朵用眼神指了指一扇脏兮兮的窗户。   “恩……”   “小怪,其实呢。”   小怪转过头,只见昌浩一脸为难的表情。   “我一路上都在奇怪,为什么爷爷和父亲没派神将一起来。反正别人也看不见他们啊,如果天一或天后来的话,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不就都能看清了?”   “啊,说的对。”   小怪用前爪搔了搔耳朵,煞有介事地应道。   “哪怕是**来也好啊,至少比我行。”   “说的也是。”   昌浩很不擅长整理打扫。他平时连自己的房间都弄不整洁,经常由小怪和彰子替他整理。   因为闲置地太久,这房子已经很脏了。昌浩一边在心里抱怨着,一边穿着鞋进了房间。他把左手放在窗上,右手却以刀印手势抵住眉间,口中念念有词。   小怪眨了眨眼后,摇着尾巴眯起了那双红色的眼睛。这间屋中能感觉到无数躁动不安的气息。这气息就像跃动的水面所引起的波纹般,一圈圈地荡漾开了。   昌浩默数着自己的呼吸数,不一会猛地打开了窗户。   霎时从房中窜出了无数黑影。它们惧怕阳关一般,有的逃进了房子深处,有些悄悄躲到了屋顶上,剩下的则一动不动地贴在了墙壁上。   施了暗视之术后,昌浩关上了窗环视着房间内的黑影。   小怪也默不做声地向四周看去。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因为受不了这样的寂静,只听见有个声音战战兢兢地问道。   “……怎么了啊,我们又没有去打扰别人。”   “是我们过来打扰你们,你们害怕什么。:   昌浩歪了歪头回答道。他话音刚落,周围便热闹了起来。   “什么?你不是来抓我们的啊!”   “那你早说嘛!”   “大白天突然出现,害我以为是谁报仇来了。”   “放心……”   突然,小怪敏锐地察觉到了凭空而来的一丝凉风,它立刻从昌浩肩上跳了下来。果不其然,当他离开昌浩的肩头,一大群小妖从空中跳了下来,直直地砸在昌浩身上。   “孙子!”   “哇!”   转眼之间,昌浩就被数量众多的小妖埋了起来,而且还有许多小妖正在往上跳。   小怪悠闲地坐在离昌浩大约一丈远的地方,若无其事地环顾着四周。   这座宅子比东三条殿要小很多,而且除了主屋,也只有西边还有一间小屋子。主屋被活动拉门隔成了三间房间。西边那间小屋似乎也足够宽敞,让这些家伙先住到那儿去吧。   “我来看看这里有没有挂帐子,不过就算有也还得自己带好被褥来。还有……”   小妖在昌浩身上越堆越高,小怪却装作没看见一样继续在四处逛着,看样子它懒得去管那群小妖。   小怪直立起来,用后腿踩了踩地板以确认是否牢固。由于长年无人居住,不知地板有没有什么问题。好在这里住了一群非人类居民,地板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可为什么房子没人住了就会变得破旧呢。”   啪嗒啪嗒啪嗒。   身后仍传来小妖们下落的声音。   “恩……啊对了,还得放个暖炉,不然会很冷的。水和食物可以每天送来,啊,还有灯油啊。还需要些什么,我得仔细想想。”   小怪只顾自言自语着,没注意到昌浩正从它身后的小妖堆中拼命往外爬。随后,它感到自己的尾巴突然被人紧紧的抓住了。   “哎呀。”   昌浩拉住小怪的尾巴把它拽倒后,径直拖到了自己身边。只见他低声说道。   “好啊你……”   小怪猛地一回头,干巴巴地笑了起来。   “啊,结束呢?”   “每次每次每次每次你都只顾自己逃掉,你就不能难得为我考虑、为我牺牲一下吗?你这个怪物小怪!”   “不许说怪物。”   小怪把尾巴拔出来之后站起身,低头看着自己胸口说道:   “嗯,我这身和我心灵一样纯洁的皮毛都被弄脏了。”   “你说谁的心灵纯洁?”   小怪无视昌浩的发言,继续打量起周围来。   “够宽敞了,顺便把西屋也打扫一下吧,被褥之类的让白虎他们趁晚上送来就行。不过要把这儿打扫地干净到能让人住进来,还是不太轻松啊。”   昌浩仰着头大大地叹了口气。   “可恶,你给我等着。”   “恩,加油。”   小怪一脸坏笑着故意答非所问。虽说昌浩已经憋了一肚子火,但他明白现在不是吵嘴的时候。   昌浩决定回去以后再慢慢收拾它。这样想着,他回头看着那堆小妖说道。   “帮我个忙吧。”   “哦?要我们帮你?”   “你的忙我们还是要帮的。”   “毕竟平时承蒙关照嘛。”   “如果不是强人所难,要我们帮你也不是不可能。”   “再怎么说,这也是晴明的孙子要我们帮忙嘛!”   “是吧,孙子!”   习以为常的大合唱。   “……”   昌浩反射性的把手伸入怀中想要掏出符咒,但最终理性占了上风。他郑重地转过了身。   因为是相当重要的事,所以他不顾地板上满是灰尘,严肃端正地坐了下去。   “我想让我的一个家人藏在这里,从明天开始,大约住十天。”   “家人?”   昌浩点了点头。   “你们也认识,就是现在住在我家的彰子。”   小妖们齐声说道,啊,就是藤原家的大小姐啊。   “什么嘛,还说是家人,直接说是你内人不就行了。”   听着这样的话,昌浩只得忍住心里的怒火一言不发地坐着。不过小妖们完全不在乎,它们接着嬉笑着。   “笨蛋,那是他将来的妻子,所以现在只能说是家人嘛。”   “啊,对啊,哎呀我错了我错了。那你未来的妻子为什么要躲到这里?”   小怪看着昌浩一如平常地忍着怒火,不禁也自言自语起来。   要说家人嘛,这样解释也不为过啊。   小怪挠了挠头站到了昌浩身边,现在还是由自己来说明情况比较好。   “在人类社会中呢,有很多习惯啊形式啊是很令我们费解的。”   “恩恩。”   “如果一个必须藏起来的人被其他人发现了,是会闹出很大的麻烦的。”   “哦哦。”   “所以为了不被人发现,我们想在一段时间之内,把那个人藏在这里。”   “原~~来如此。”   小妖们齐刷刷地点了点头,昌浩一脸茫然,他不明白小怪是怎么想到这样简洁的解释的。   这是,从小妖群中跳出了一个看死首领的家伙。   “这我们无所谓,不过你总得拿点谢礼出来吧。”   小怪和昌浩对视了一眼。   这只小妖长着长毛,差不多和小孩一般高,看上去像只猿。它的眼睛又大又圆,瞳孔像猫眼一样细长。   结合上述外貌,再加上它两手的长爪子,它应该就是妖猿。   “既然是拜托别人的事,那总耍有点诚意嘛。虽然我们只是妖,收谢礼的权利我们可还是有的吧,大家说对不对啊!”   它边说边回头问身后的同伴们,于是小妖们回界“没错”。   但昌浩感觉,它们之前根本没有过要谢礼的念头,绝对是。   妖猿伸出右手的一根手指。   “其实我们一直都很想尝尝你们人类做的‘年糕’。”   “啊!年糕!好想吃。”   “每到重要祭祀,你们都用它来祭神的吧。每次我们只能眼巴巴地咬着手指在一边流口水。”   “年糕!年糕!太想吃年糕了!”   昌浩无可奈何地按住了额头,小怪用爪子挠起了后背。   “年桂么……每年正月母亲好像都会做一些的……”   虽然昌浩觉得,妖怪会想吃供奉给神的东西有些不可思议,可这毕竞是人家的事,自己也不太好拒绝。   “没办法,让露树多做点分给它们吧。”   小怪无奈地眯着眼说道,昌浩也做出同样的表情点了点头。   “回去先问间看。其他没别的了吧。”   交涉成立。小妖们顿时欢呼了起来,光喊还不过瘾,有些还四处乱窜起来。不过因为小妖们毕竟非人类,没什么实际重量,所以它们怎么行动都不会发出声音。如果它们真想闹,那估计房顶都会被它们掀翻了。   “哇!太好了!正月的年糕!人类的年糕!”   “好期待啊,又白又圆的年糕!”   “藤原小姐什么时候来都行,我们无所谓哦!”   “我们一定不会吵到她。”   “而且会遵守礼节。”   “我们还能替她解闷。”   “……呃,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还是别出来。”   昌浩好不容易插上了话,小怪却边掸着胸前的灰尘边说道。   “出来也没关系啊,怎么说彰子都不可能一个人呆在这里,玄武啊天一啊天后啊肯定会守着她的,而且你也不会忍心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吧。”   “也对。”   昌浩站起身环顾四周,地上有几条明显的印迹,刚才自己拽小怪尾巴的时候把地上的灰尘给擦掉了。看来这灰积得够厚的。   既然该说的都说完了,那就准备行动吧。   小妖们其实很能干。   它们从院子里拔了杂草,扎成手臂粗细用来扫去地上的积灰,还用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水桶装了水,用水和抹布把横梁墙壁窗户一一擦了个遍。   正在擦柱子的昌浩的脚边,是一群由小怪带领的正在擦地的小妖。   身体灵活的小怪连前爪都很好用。它用前足清洗着抹布,灵活地拧于之后摊开擦地。当小妖们上前向它讨教,它都认真地告诉它们该怎么做。看着这样的小怪,昌浩不禁露出一脸苦笑。   一只蝙蝠从梁上飞了下来说道。   “这里原本就是我们的家嘛,弄干净了自己也住得舒服。”   所以它们才会那么爽快地答应帮忙。   “也是。”   那你们为什么平时从来不打扫。昌浩在心里无奈地叹着气,将抹布放人水捅中清洗。水已经很混浊了,看来该去换捅水了。   虽说春天就快要到了,可水还是依然冰冷。   昌浩平时不爱喝热水而爱喝凉水,所以他对于冬天能喝到冰水这点还是相当满意的。但毕竟冬天太冷,所以就平时生活来说,他还是喜欢暖和点的季节。他想,如果能在夏天也能喝到冰凉的水的话,那就完美了。   “听说贵船即使在夏天,水还是凉凉的。如果想过个凉快的夏天就去贵船吧,车之辅也在那里。”   昌浩脑海中浮现出初秋彰子在东三条殿时的身影,他禁不住自言自语起来。只要备好礼品前去尽了礼数,自己就应该不会被责罚了吧。   而且,两人已经约好了夏天一起去看萤火虫的。   一只小妖望着桶里已经发黑的水,咧着嘴说道。   “嗯……水居然已经这么脏了,看来我们还是该定期打扫一下。”   说完,它抱将水桶出了门,把脏水倒在院子里,然后往宅子深处走去。不一会,它就抱着盛满清水的桶回来了。   “你从哪里打的水?”   昌浩看着桶里清澈透明的水问道,小妖们一齐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这后面有井。”   “是人类喝的水哦。有时候会有附近的小孩溜进来喝的。”   “不过,他们应该只是为了比谁胆子大才溜进来的。”   “比谁胆子大?”   昌浩停下绞抹布的动作,歪着脑袋回答道。   “嗯,差不多就是‘这里面有很可怕的妖怪,如果你敢去打水回来,就算你有胆公’之类的。”   昌浩眯着眼睛。   “可怕?”   “是俐,很可怕吧。”   “谁可怕?”   “当然是我们啦。”   昌浩一言不发地看了一眼自鸣得意的小妖们,扭过头继续手上的工作。再不赶紧就要天黑了。   “昌浩,竹垫怎么办?”   小怪向外面望去,昌浩皱起了眉头。   “放在外面吧。反正周围有杂草和围墙,外面人不会注意这里面的。”   “那就当心点,放在这儿吧。”   “说的也是。”   小怪和几只小妖抬着竹垫出了屋子。   看着这些忙得不亦乐乎的家伙,昌浩不禁想,如果它们能帮母亲做家务那该多好。   “好了,去找爷爷和父亲吧。”   不,等等,为什么晴明和吉昌不放些式神出来打扫,这样也不用让小妖们忙活了。式神可比小妖们安静多了,不会抱怨还听话。   这样说来,听说爷爷在娶奶奶之前,都是让式神料理家务的。   几十年没人住过的房子,地板上积灰的厚度可想而知。他们仔细擦了一遍,换了无数次水,抹布也已经破得不像样了,可还是没能擦于净,根本不能赤脚在上面走。   屋内的东西朝向各有一扇门,朝南也有一扇。如果是夏天,可以在外面挂上帘子避暑,可现在是冬天,根本没法避寒。   打开紧闭的卧室,里面堆放着一些积满了厚灰和蜘蛛网的日常用品。   因为卧室一直关着窗户,里面的空气显得潮湿而凝滞。这一打开,里面积了几十年的灰尘被风吹得四散飞扬。   “你们从来不进这里吗?”   昌浩忙用袖子掩住口鼻。他回头看去,只见小妖们纷纷逃到了房梁上。   “进去干吗,而且人类的这些东西我们又用不上。”   “被子什么不用吗?”   “那个只能一个人盖,多不公平啊。”   昌浩眨了眨眼睛,他意外地发现原来这群家伙还挺讲平等的。原本自己从没指望会从小妖的嘴里蹦出“不公平“这类词。   像这种妖怪,应该能和人类和平共存吧。   昌浩回忆起了以前制服的山椒鱼。从那次以后京城一直太平无事,那个想要杀死自己的女术师风音也就此销声匿迹,而且也再没听说有什么可疑的妖怪出现。如果能一直这样太太平平的就好了。   “但是呢……”   昌浩在卧室里翻找着,却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他喃喃自语道。   “有**他们,有爷爷,还有小怪,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吧。   昌浩在卧室里忙碌着,突然间,一个细微的响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嗯?”   那是一种细微的、颤抖着的声音。是什么声音……   昌浩屏息静听,这次却什么都没听见。   “喂,找到什么了吗?”   哦,这个灯台应该还能用。这根挂帐子用的圆柱还不错,可以放着备用。坐垫太破了,得想办法弄点过来。   昌浩边干边自言自语着,忽而从背后传来小怪的声音。   “昌浩,这里差不多了,搬进来住应该没问题了。”   “啊,好的。”   昌浩抱着挑出来的一堆东西走出卧室后,把门仔细地关起来。如果连这里都打扫的话恐怕耍忙到明天早上了。   小妖们把破烂不堪的抹布团成团,在地上踢来踢去。昌浩见它们玩的正欢,就打了声招呼。   “再见啦,我还会来的。”   “哦。”   “乖乖等着啊。”   “别忘了年糕!”   “行行。”   见昌浩边叹气边点头,小妖们兴奋地朝他挥了挥手。昌浩也只得举起手挥了挥,走出屋子。   当他把脚塞进鞋里时,感觉终于松了口气。   “今晚把日常用品运来,彰子明天就能搬来了。”   在一边看着昌浩穿鞋的小怪低声说道。   “不,明天要驱鬼还有御魂祭,街上肯定很热闹。而且因为过年,人们肯定不会早睡的。这之后就是元旦了,我们只会更忙。所以我想尽可能让彰子在今晚搬来。”   昌浩见小怪说得句句有理,只得为难地点了点头。   “也是啊,得尽快。”   太阳落山了。冬天日短夜长,周围已是一片黑暗。   用于打扫的时间比想像中更久。   于是昌浩和小怪连忙往安倍邸赶去。   梦之镇魂歌(3)   当彰子到达这座无人宅邸的时候,已是接近黎明的寅时了。   彰子在亥时被叫到晴明与吉昌处,在简短说明情况之后,当下便整理了一些东西,趁着夜色离开了安倍邸。随后,妖车车之辅小心翼翼地将彰子平安送至无人宅邸。   当她跨人房门时,只见被褥已经整整齐齐地盛放在房间的角落。而玄武和天一正端坐在那旁边,告诉彰子有他二人在不必担心出现意外。   被褥边的帐子和屏风据说是原本就放在这屋子中的东西。因为帐子相当破旧了,所以行李中还备了新的替换。   透过蜡烛摇曳的灯光,能看出这是间相当宽敞的屋子。   而昌浩脸上却显得闷闷不乐。   “昌浩,怎么了?”   昌浩嗯了一声后,却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吸了口气,终于垂下头开口说道。   “……抱歉。”   彰子显得很惊讶,不明白为什么昌浩突然道起歉来。   “怎么了?不会是你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吧。”   “不是这样的。其实……”   昌浩抬起头,一脸为难地解释着。   “眼看就要过年了,却让你搬到这种地方来。这种时候不得不让你一个人呆着,爷爷他们也说,对你感到非常抱歉。”   “怎么这样说……”   彰子不禁脱口而出。随后她轻声叹了口气,微笑着说道。   “要说起来,那也是因为我当初搬到安倍家暂住,晴明殿下吉昌殿下,还有昌浩,你们不必感到自责啊。”   如果说在这件事上有人犯了错,那错的也只是自己。原本应该进宫的藤原家长女却偷偷藏了起来,这根本不能怪别人。   见昌浩的神情似乎轻松了一些,彰子便继续说道。   “而且我刚到这里,对接下去的日子很期待。昌浩虽然说我是独自留在这里,可你也明白,我不会孤独,因为这里还有其他人哪。”   彰子环顾着四周笑了,昌浩的脸色却更凝重了。   确实,就算把两名神将排除在外,彰子也不能算是孤身一人。   坐在昌浩身边的小怪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天花板。   “虽说她本人说没关系,但你们也别太过分,别忘了还有神将在这里。”   “明白!”   之前一直隐身的小妖们顿时兴奋地现了身。有骑在横梁上的,有往下爬的,有贴在墙上的,还有趴在天花板上的。   它们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这位藤原家的千金小姐。   这时要是换了普通人,不是吓得倒地不起,就是惨叫着向外面逃去。不过彰子毕竟拥有当代第一的灵视能力,对于见惯了各种妖魔的她来说,这点小妖实在是不足为俱。   “在我睡觉的时候,能请你们去其他房间么?”   “当然,平时随便你们怎么闹都不要紧。”彰子接着说道。于是小妖们积极地答应了下来。   小怪在一边看着,举起前足煞有介事地抓了抓脑袋。   “她适应的还真快。”   当然它也清楚,彰子为了适应自己的灵视力曾付出了相当的努力。   当昌浩和小怪往回赶的时候,已经过了卯时了。彰子在两人走后,将被褥铺开准备就寝。   小妖们很识相地离开了房间,去了西屋。看来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主屋被分为三间。彰子的卧室是其中最宽敞的一间,相邻的房间使用隔板隔开。条件虽然不太好,不过因为只是暂住几日,倒也足够了。   在大内里工作的人,永远忙得没时间休息。   看着父亲的背影长大的彰子,对这点深有体会。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一人过年,不过这也没办法,是她不愿走别人为她安排好的路,才到了今天这一步。   “不管走的是哪条路,只要不走上绝路就行。”   她不愿进宫,是因为宫中的生活过于无聊。彰子打开从昌浩处借来的卷轴,不禁重重地吐了口气。   昌浩的书里无非都是些和阴阳术有关的内容,而且基本都是用汉字书写,彰子费了好大的精力才稍稍看懂了些内容。   “小姐,你没吃东西吧?”   不知什么时候以正座姿势出现在身边的玄武,面无表情地问道。   彰子抬起头,转向玄武。   “嗯,是有点饿了。”   这样说来,这里不能生火,而且没有食物。那吃饭问题该怎么解决呢。   “我也没问仔细就来了,这样的话……”   彰子用一只手撑着脸颊,忽而想到了什么似的瞪圆了眼睛。   自己到底要在这里呆多久?应该是等正月的事情忙完了以后吧,那大概也得有七八天了。   这样的话,如果不能做饭那根本没法过下去。   自己好不容易学会了怎样使用菜刀,接下来应该学习怎么使用锅碗了吧。   “现在虽然没事,但这里没有食物不行啊。”   身为神将的玄武和天一自然不用吃饭,但自己不吃肯定会撑不住的。   彰子把卷轴卷好之后站了起来。   “小姐?”   “今天市场应该还没休息吧。”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想要出门买些什么回来。玄武有些惊讶地瞪着眼睛说道。   “你不能随便出门,而且我们总能有办法……”   这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彰子和玄武立刻静了下来。片刻,玄武悄声走到了门前。   门被猛地拉开,阳光顿时洒满了房间。   “啊,彰子和玄武,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啊。”   出现在门口的是昌浩,他肩头的小怪抱着包袱,一脸意外地说道。   “怎么啦怎么啦,彰子你那么严肃干吗?玄武胡闹了?”   听了这话,玄武板着脸皱起了眉头。   “准说的。太失礼了。”   “只是吓了一跳,因为太突然了。”   穿着正装的昌浩似乎嫌外面太冷,一头扎进了屋内。   “昌浩,你不去工作么?”   “马上去。这是父亲派的活,允许我迟到。这个给你。”   昌浩接过小怪怀中的包袱,递向彰子。   小怪从昌浩肩头跃下,然后从角落的一堆行李中拖出两个坐垫。   “怎么了?”   “先坐下。”   小怪催着彰子坐下,随后昌浩在她面前打开了纸包。里面是用竹皮包裹的糯米饭团和一个竹制水筒。   “母亲给你的,因为时间太急来不及做些什么,就先捏了饭团。”   “之后白虎他们会送东西来的,所以不用担心吃饭的问题。”   “之后几天可能会很忙,我或许来不了,对不起。”   彰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谢谢你特意送来,我本来还想自己做些什么的……”   “不是说过么,彰子什么都不用担心的。”   小怪晃着尾巴用后腿坐起身子,举起前爪拍了拍昌浩的肩膀。   “该走了吧,这里离大内里可不近啊,快点。”   “是啊。”   因为今天是除夕,所以不能耽误每一秒钟,必须尽快赶去工作。   彰子目送着昌浩出了房门后站了起来。   站在廊下,彰子注视着昌浩穿鞋时的一举一动。这时昌浩背后传来了嘈杂的议论声。   “哦哦,目送啊目送。”   “不愧是昌浩未来的妻子。”   “在那之前应该会做三天年糕吧。”   “啊,对了,年糕!年糕!”   “还会互换衣服吧。”   “对了,这里原先就住的是位贵族小姐嘛。”   听着小妖们的嬉笑,昌浩忍无可忍地吼了起来。   “吵死了!你们这群家伙给我闭嘴!”   小怪垂着眼皮看着昌浩和彰子的对望。   怒吼着的昌浩和苦笑着的彰子,两人脸上都明显带着红晕。   这一幕从旁人行来,很明显就是早上妻子目送丈夫出去工作的情景。不过为了不挨骂,小怪只能在一边默不作声。   玄武守在彰子身后不远处,不过没有看见天一的身影,应该是为彰子去安倍邸取东西去了。   虽然彰子也带了书,不过应该还不足以消磨时间吧。   小怪无聊地想着。它回过头,见昌浩正揪住一只小妖的脖子让它闭嘴,它不禁笑了。   “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啊,稍等一下。”   彰子叫住了正打算转身离开的昌浩,向他伸出了手。   “乌纱帽有些歪了……嗯,这样就行了。”   “啊……哦,那我走了。”   昌浩佯装平静地挥了挥手,抓起小怪拨开面前的野草向外走去。   见昌浩离开,彰子吸了口气,环视着这座宅子。   因为彰子半夜搬来,所以没能来得及仔细看上一眼。透过茂盛的杂草能看见残破不堪的围墙,彰子正是从这墙上的一个缺口进来的。昌浩说,这里的门太危险,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倒下来。   “彰子小姐,这里太冷了,还是回屋吧。”   玄武用不符合他外表的严肃口气催促彰子回了房间,随后彰子在一个坐垫上坐了下来。   看着由昌浩和小怪为自己带来的食物,彰子不觉露出一丝微笑。   她相信自己就算一个人呆着也不会出事,而且她也是这样告诉安倍家的人的。但看见大家这样为自己费心准备,自己仍然会觉得非常开心。房间里明明那么寒冷,可看着这食物,彰子不觉感到从心底里暖和起来。   她将饭团握在手中,感到上面还留有些许余温。想必是昌浩怕它变冷而赶着送来的。   今天是今年最后一天了。自己身在一座空旷寒冷的大宅子里,身边只有守护自己的神将玄武。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样一条路,或许今后会出现比现在更难熬的境况。然而,彰子觉得能够这样接近昌浩,还能够时时看到他的笑脸,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幸福了。   梦之镇魂歌(4)   彰子握着不再烫手的水筒和饭团,稍稍吃了几口之后便停了下来,开始仔细地将包袱折叠起来。   “小姐。小姐。”   趁这时候,从窗外传来了声音。几对眼睛正朝里面望着。   为了采光,这面朝南的一扇窗户被一根支架固定,保持半开的状态。而从这间隙,可以清楚着见死死趴着窗台的小妖。   小妖被玄武无言的威吓震慑住了,于是彰子歪了歪头。   “什么事?”   “我保证不干坏事,能让我进来么?”   “如果没被允许就不能进,昌浩和那个式神是这么说的。”   “式神?”   彰子迷感地眨了眨眼,这时,一个躲在角落里的圆形小妖回答道。   “就是那个白色的式神,把它激怒了就完了。”   “孙子啊,没想到他还真是个厉害角色!”   “如果被他知道,他肯定会得意地飞上天了。小姐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彰子不禁笑了出来。昌浩曾说,京城里的小妖们基本上都是些不会害人的善良家伙,看来这话一点没错。   随后,她有些犹像地行着身边的玄武。玄武面无表情地答道。   “如果小姐愿意那也没关系。一且出了事,**绝不会饶了他们的。”   因为玄武没有能够进行攻击的力量和武器,在必要时也必须借助他人的力量。   一听见那个沉默寡言的木将**的名字,小妖们一个个打起了冷颤。接着,它们艰难地点了点头。   “明白就好。”   由于天一还未从安倍邸返回,现在只有玄武一人担负守护彰子的重任。虽说有自己在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但总体来说还是多一个人多一分安全。玄武这样思考着,希望天一能快点回来。或许是朱雀不忍离别把她绊住了,那么白虎太阴天后**不管是谁,只要能快点派过来就好。   玄武这样思考着,不禁又摇了摇头。   明天就是晦日了,要举行驱鬼和御魂祭仪式。晴明也只有今晚能稍稍喘口气休息一下。在这样的悄况下,如果再要求他把所有事都考虑周全,对一个老人来说是件相当残酷的事情。   在玄武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小妖们已经策集到了彰子身边。   “小姐,你会弹琴吗?”   “琴?”   小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西屋里有。”   “除了琴,还有其他的乐器。”   “无聊的话就玩玩嘛。”   玄武眯起了他深邃的黑眸,没想到在西屋里会有乐器。   对了,为什么这座宅子会荒废那么久呢?虽说之前没在意,但现在想想,不会是因为出了什么人命案吧。   晴明或许曾超度这房子里的亡魂怨灵,所以他才会知道这里有座无人宅邸。   “晴明也真敢让彰子小姐住这种房子。”   如果被晴明知道了自己的想法,他肯定会一脸悲痛的回答,你把你们的主人想成什么人了。   玄武的沉思被眼前一个移动的身影打断了。   “小姐,你去哪儿?”   彰子站起身,正想跟着小妖们出门。   见玄武一脸的不安,彰子指了指西边说道。   “听说那里有琴,所以想去看看。”   “我想那个应该已经很旧了吧。”   “是啊,我也这么想……”   彰子顿了顿,垂下了眼睛。   “我已经好久没有弹琴了。”   原来如此。   玄武点了点头。   她在东三条搬居住的时候,想必是经常弹奏乐器的。达官贵人们喜欢那些弹拨乐器,所以出生藤原家的彰子会弹琴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但安倍邸却没有琴,有的也不过是横笛或笙之类。因为安倍家都是男人,所以也不会被邀请参加那些赏琴的赛会,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存在家中了。   “你想要琴么?”   彰子有些吃惊为什么玄武会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这么问?”   “要说为什么嘛……”   玄武对乐器没有兴趣,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我只是想去扮看。这琴已经在这里放了那么久,肯定已经不能弹了。找只是想看着它,想象一下它以前的主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原来如此。   玄武跟在彰子身后,自言自语道。   “我还真是搞不懂这么复杂的事。”   明明是荒废已久的旧宅,可西屋看上去却一点也不脏。   彰子边走边说。小妖们顿时扬起了头得意地回答道。   “因为我们已经打扫过了。”   它们在小怪的指挥下为主屋扫去了灰尘,还用抹布仔细地擦了一遍。   “就在昌浩和式神回去之后,我们想不如把西屋也打扫一下算了。”   “那里面东西可不少啊。”   “小姐不如找找看有没有喜欢的?”   “除了琴还有别的呢。”   打开门之后,一股夹杂着灰尘的空气迎面而来。打扫是打扫过了,不过看来其干净程度和主屋没法比。   小妖窜进屋里,指着最里面横躺着的一件被布遮盖的东西。   “看,就是这个。”   因为窗户没开,屋子的最深处还是有些暗。彰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彰子小姐。”   彰子回头对玄武说了句“不要紧”,在小妖们的簇拥下蹲下去。   她取走遮盖用的长布,只见一张古旧而又精美的琴静静地躺在面前。彰子能奏和琴、琴以及琵琶,但弹得最好的还得属琴。   “真的很旧了……”   说着,她伸手轻拨了一下。地板上还留着琴移动过的痕迹,看来这就是昨天打扫的结果。   能在地板上留下印记,说明这琴已经不知放了多久,可它的音却丝毫没有差错。   彰子伸出左手按住弦,弹奏了一段自己曾弹过的旋律。每一个音都和自己记忆中的完全吻合。   彰子深呼吸了一下。   “真令人惊讶……”   没想到许久未被弹奏的琴,还能保持着这么准的音色。   而小妖们则是更兴奋了,因为没想到他们发现的琴居然能讨彰子的欢心,一个个都乐得飘飘然起来。   “小姐小姐,这里的贝好像也能用。”   “还有棋盘和棋子。”   “应有尽有啊。”   彰子回头对小妖们笑了笑,视线立刻回到了琴上。这琴仿佛是借助了什么力量,才能使它的音色保持这么多年都不变。   她的灵视力相当厉害,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绝对逃不出她的眼明的。她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影子。这个小到连十二神将都不太能注意到的影子,清楚地出现在了她的眼中。   但她没有感到任何不祥的气息。琴也没有问题,自己亲手弹奏过,如果是由妖怪变化而来的琴,她应该会察觉到。   彰子把视线转向玄武,只见玄武有些惊讶地眯着眼睛。他看了看琴,又把视线转回了彰子身上。   玄武的表情没有变化。看来,或许是自己多虑了。   彰子把布重新盖好后,站了起来。   “这琴应该是它主人生前的心爱之物,我看我还是不要随便乱动的好。”   “啊?”   小妖们不满地喊了起来。彰子苦笑了一下,有些困惑似的歪着头。   “如果昌浩看了说没问题,我就拿来弹。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好久没练了,指法生疏了的关系……”   在东三条殿时,彰子每天都会弹琴。因为习惯了,而且除此之外她也没别的可干。   小妖们围在彰子身边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要给昌浩看?我不放心。”   “他是孙子啊。”   “还是晴明比较可靠。”   原本正在行走的彰子停下脚步。她手叉着腰低头瞥了一眼小妖们,说道。   “我相信他。因为昌浩救过我的命,他会是未来最伟大的阴阳师。”   与此同时,这位“未来最伟大的阴阳师“却正憋了一肚子气。   大内里的每一个人都在为即将举行的驱鬼仪式而忙的不亦乐乎。而在阴阳寮的一角,昌浩一如既往地磨着墨。   因为一月份历书的新年特别版数量不足,于是昌浩必须把历书赶出来。   完成之后他要去做整理,整理完如果没别的事他就可以回去了。不过迟到了的昌浩不太好意思太早回去。毕竟两个仪式就在眼前,寮里不可能不需要人手。   “今天你大概没法再去找彰子了。”   小怪看着昌浩的动作说道。   “是啊,一到子时就是元且了,要举行新年祭祀。如果能在今天去见她一面就好了……”   “昌浩,还没写完吗?”   昌浩抬起头,眼前站着的是阴阳生藤原敏次。   “对不起,请再等一会。”   “快点。”   看来他对自己的态度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如果这是在一个月之前,敏次早就开骂了。   昌浩叹了口气拿起笔。烦恼的事情就留在今年吧,自己必须打起精神迎接新的一年。   他在纸上快速地书写着,而他身边的小怪则抬起了爪子挠了挠耳朵。   “总之,你写完之后还是溜出去看看她吧,这样你才能放心吧。”   昌浩停了笔看着那双红色的眼睛,犹豫着点了点头。   总觉得有种顶感。   在着见那座宅子的时候,总觉得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感觉不是什么危机感之类的东西,也不是什么不祥的感觉,所以当时他只当是自己多虑了。   昌浩愈发体会到“预感和预言是阴阳师的专用词汇“这句话的意思了。   “在阴阳师面前说话还是多用用敬语,预感、预言、灵视和降妖又不是每个阴阳师都能全精通的。”   “你话真多。”   昌浩打断了小怪的话,无奈地耸了耸肩。   在驱鬼仪式前从大内里逃出来的昌浩,此刻正在前往彰子住处的路上。他认出了一名正缓慢行走的青年的身影。   那青年正低着头,有些跟跄地径直前行着。   昌浩不禁停下来脚步。小怪皱起了眉头,斜着眼着那青年。   “不管他吗?”   “嗯……看样子也不会做什么坏事。”   青年头戴乌纱帽,身穿正装,看起来刚从宫中回家。   “看来是死在回家的路上的。”   “应该是。”   青年的身体是透明的。或许他真的是死在回家的路上,所以身边没有随从。   昌浩前一天同一时间也种经过这里,但那时他没有见到这个青年。   他用手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为难地说道。   “大概是被御魂祭吸引来的吧,要是能找到回去的路就好了……”   在除夕要进行的,除了驱鬼就是御魂祭。所谓御魂祭就是将死者迎回人间的一个仪式,当然,在人间呆几天之后他们还是要回去的,所以不会对人产生什么影响。   青年低着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大概他因为遗失了东西,所以灵魂才在这里仿徨。昌浩觉得自己或许该带带他,但自己时间也很紧迫,于是他开始为难了。   “怎么了?”   小怪皱着眉问道。昌浩有些咬牙切齿地答道。   “嗯,应该是没事。”   “什么意思啊。”   昌浩见小怪一脸不悦,连忙摇了摇头。只要他不做坏事就行,现在也顾不上他了。   “真的没事,我们快走吧,不然会来不及了。”   昌浩从围墙的缺口钻进宅子,拨开面前的杂草后,他看见了屋内微弱的灯光。皮肤上掠过一丝波动,这应该是十二神将设的结界。京都中除了那些无害的小妖,还住着很多邪恶的妖魔,这结界应该就是为防它们的吧。   不过结界说到底还是没法遮住整所宅子,于是昌浩开始担心外面是不是会看到主屋的灯光。昌浩回头望向自己来时走的路。   “小怪,你去帮我确认一下从外面能不能看到里面的灯光。”   “好。”   话音还没落,小怪就消失在了杂草丛中。   昌浩只觉得似乎有什么凝结在自己脖子上。他用冰冷的手掌按住脖子,环视起四周。   这是什么呢。昨天和今夭早上都没感觉到过这样的气息。这时,那凝结在脖子上的东西变轻了,随后渐渐散开。   而后,那气息也消失了。   “嗯,应该是没问题。不过要是有人溜进来就没办法了。”   “看来还是得想点办法别让人发现。”   昌浩挠着头低声说着,脱鞋走到屋前敲了敲门。   “是我。”   说完他打开门,只见玄武、天一和彰子正围着灯台坐着。   昌浩走到亮处,彰子开心地笑了起来。   “昌浩,工作怎么办?”   “只是稍微溜出来一下而已,虽然等会还要回去……你有没有觉得什么不自由的?想要什么尽管说。”   彰子点了点头,往一边挪了挪示意昌浩坐下。他坐下后。扬起头看若天花板。   他来了他来了。小妖们正愉快地看着自己。   彰子也学着昌浩扬起头望向天花板。小妖们见她在看自己,不禁笑着挥起了手。彰子也向它们轻轻挥了挥手。   小怪在一边看着,不禁在心中感叹彰子和它们的关系真好喇,比那个一天到晚被戏弄的家伙不知要强多少倍。   昌浩和彰子两人在聊天,内容无非是晚饭吃了么、中午都干了些什么之类没营养的内容。天一和玄武在一边静静守着。小妖们自顾自地说着悄悄话。   小怪试着去愉听那些小妖们的谈话内容,基本上就是一些什么将来啊耐心啊不成熟啊这样那样的话语。不过很难得,自己居然能表示赞同,看来小妖们偶尔也能说到要点。   一直在和彰子愉快地聊着天的昌浩,突然皱了皱眉头扭头望去。   “昌浩?”   顺着昌浩的目光,彰子什么都没看到,她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   “不……没什么……”   昌浩看的,是西边。   “刚才,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一个寂寞而颤抖的声音,那余音似乎仍圈绕在自己耳边。那声音似曾相识,应该在哪里听过。   “嗯,是鸣弦,就是一种敲在弦上发出的声音,你们没听到吗?”   回答是摇头。昌浩抬头看着小妖们,答案同样是摇头。   “小怪呢?”   “我没注意。不过既然你听到了,那就应该是有的,别大意了。”   小怪仔细的想了想说道,玄武和天一也表示赞同。   “其实有时,人类能比我们更敏锐地察觉妖怪的存在,有些不可思议。”   “彰子小姐有没有感到什么?”   彰子想了一会之后摇了摇头。但昌浩是阴阳师,既然他感觉到了,那就应该相信他。   “没有……不过既然昌浩说,那我一定会当心。”   “说好了啊,如果有什么事我一定第一个赶来。”   “嗯,找知道了。”   彰子点点头,昌浩觉得终于松了口气,随后他站起来。   差不多该回大内里了。自己只说离开一下,所以不可能在外面呆太长时间。要是自己太过分了又要挨敏次骂。   敏次从不会责备拥有正当理由的人。公正无私这四个字用来形容他或许是恰到好处。所以如果昌浩告诉他实情,他是不会去责备他的。但正因为这次事实不能暴露,所以昌浩也只有低头挨骂的份。   昌浩穿好鞋的时候,听见彰子对着夜空感叹着。   “哇……好漂亮。”   昌浩也不禁抬起头看了着,随后他笑着把视线转回了彰子身上。   “再漂亮也不能一直呆在外面看,会感冒的。赶快回房睡觉去吧。”   下次见面就是新年了。不过隔了一夜就换了一年。这是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夜晚,但在历书中却有着重大的意义。   彰子向昌浩离开的背影挥了挥手,忽然,她似乎听见微弱的声音。   “……”   刚才……是什么声音?   昌浩刚才说,他听见了弦的声音。   彰子的视线在四处游走着,随后,被一处微弱的举动吸引了注意力。   彰子站在廊下,透过高高的杂草丛和围墙,她看见了外面。   一个透明的人影,正在极其缓慢的移动着。   彰子眨了眨眼。她的眼睛与常人不同,能看到平时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那是一名戴着乌纱帽的青年。因为比较远,彰子只能从直觉上判断他是青年。他比安倍吉昌略高一些,他不时直起身子,边走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这座宅子。   这座宅邸现在被玄武的结界保护了起来,那名青年应该没有注意到这点。而且很明显,他不想吓着别人。   忽然,青年停下脚步,直直地注视着这里。不,他看的是……   彰子的耳边,再次掠过的一丝弦音。那悲伤而旅抖的声音。   青年注视了宅邸许久,最终放弃似的泄了气,低下头接着向前走去。没走几步,他便消失了。   梦之镇魂歌(5)   从位于七条的宅邸赶到大内里,已是过了四时半了。   七条离大内里果然够远。从七条到大内里,比从安倍邸到大内里更远,一旦有什么急事的话,光靠两条腿明显是不够的。   “之前一直多亏车之辅帮忙,最近几晚还是尽量别出来。”   听昌浩这样说,站在他肩上的小怪嘿嘿笑了起来。   每年元旦都会举行音乐聚会。当两人经过雅乐寮的时候已是大合奏的最**了。   “啊,我听到横笛声了,好怀念啊。”   元服之礼前,昌浩曾上雅乐寮学习横笛。距离那时已经过了半年多,时间真是不等人哪。   昌浩感慨着,忽然被小怪打断。   “这样说来,你不是说过要吹笛子给彰子听么。”   “嗯……”   这话说到了昌浩的伤心处,他低下头沉默不讲。看着昌浩一脸扭曲的表情,小怪不依不饶地接着说道。   “你还是练练吧。虽然嘴上不说,其实你心里还是很期待彰子能听你吹的,被我说中了吧。”   “别说了……”   昌浩用手遮住脸喃喃地说道。这确实是个头痛的问题。昌浩虽然能吹出音调,但他的水平也不过是初学者而已。就算是简单的曲子,也不能保证每次都吹得好。   “根本没时间练啊,本想趁彰子回来之前稍微练练……”   昌浩突然停住不说,只见他瞪大眼睛呆呆地站着。   “怎么了?”   昌浩有些茫然地回答道。   “……不对……这声音……”   “什么?”   昌浩回头望着南方,眼中充满紧张。   那个在七条的宅邸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现在却在雅乐寮响起。   “那是弦的声音。”   驱鬼的最后一个环节是晚上由阴阳寮的人朗读祭文。而此重任,是阴阳寮中地位最高的阴阳头负责的。   “……啊,鸣弦。”   昌浩在阴阳寮的一角等待仪式结束。在此期间,他不断地听见随风飘来的弦音。   鸣弦能驱鬼。这个仪式是为了将疫鬼从水眼中驱走而举行的。   “等结束之后,差不多就该准备元旦的祭祀。”   小怪歪着脑袋趴在昌浩身边。它扭头直视着昌浩,昌浩立刻做出一付为难的表情。   “嗯,大概……但如果不去七条的话……”   昌浩当时的确听到了弦音,但那时只有他一人听见。那么,那就是预感,或者是预感之外的一些东西。   而彰子拥有当代第一的灵视力。要说感知灵异现象的能力,彰子远远凌驾于昌浩之上。   但彰子却说什么都没听见。所以昌浩拥有的力量,就是未来的感知力。   虽说昌浩在这方面并不很突出,但他毕竟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孙子,还是拥有强大预言能力的安倍吉平的侄子。所以他在这方面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已是亥时。因为一个人呆若难免觉得无聊,彰子应该差不多该睡觉了。   不经意间,昌浩脑海中浮现出目送自己离去的彰子的身影。   她住在东三条殿时,身边总围着一群女仆和家人。她和弟弟妹妹一起住,却也不是每天都见面。   即使她住在安倍邸的时候,白天有晴明和璐树陪她,晚上吉昌和昌浩都会回家,每天都热热闹闹的。   所以,像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只有神将和小妖的大宅子里,对她来说恐怕还是第一次吧。   “今年虽然已经不可能了……”   “嗯?”   小怪抬起头,见昌浩一脸严肃地说着。   “明年,我要为了能让她安心呆在家里而努力。”   为让地放心地留在家里。为不让她再这样担心。为不再让她孤单一人。   小怪眨了眨眼,无言地点点头。昌浩走出屋子,只见四处己燃起熊熊篝火。风还是那样冷,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春天的气息。   “别着凉了就行。”   昌浩望着南边的天空,在眯起眼睛的瞬间。他只感觉背后一阵发冷。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眼神似乎也变得凝固,脑中只有一个警钟在不停响着。   他的眼中,非常突然地出现了这样的惰景。   一个蓝白色的影子,正将手伸向那名熟睡中的少女。   同时,耳中又响起了那个声音。那个余音缭绕、带有颤抖的弦音。   “昌浩,怎么了?”   小怪见昌浩神色不对,立刻跳上了他的肩头。   他只觉得心跳快得异常,手脚变得冰冷。昌浩面色惨白地回答道。   “……弦的声音……”   他只挤出这几个字,就转过身跑起来。   小怪一个不注意没站稳,索性从他身上跳下来。它一边追着昌浩,一边思索着。   “弦?”   今天的彰子睡得异常早,就在刚才,她毫无征兆地从熟睡中苏醒过来。   灯台的火焰在睡前已经灭了,所以现在房间内是一片漆黑。   神将看来正守在屏风的那边。彰子屏息静听,发现自己的心跳异常大声。   好冷,气温猛地降下来。身上明明还有褂衣和棉衣,但指尖却已经冷的吓人。   彰子移动目光观察着四周。她觉得背后生出一种莫名的恶寒,身体也像是被什么死死压住一样,丝毫不能动弹。   太奇怪了,昨晚没出现过这样的事。小妖们现在应该老老实实地呆在西屋,而玄武的结界也已经护住整座宅子,不可能有妖异能侵人。   她知道玄武和天一已经现身了。   “……”   彰子的耳边传来一阵低语。她猛地调转视线,发现一个长发女子的身影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那女子弯下腰,用她那双被长发遮住了的眼睛注视着彰子。隐约可见的嘴唇似乎在说着些什么。   “小姐!”   玄武和天一拨开帐子,当他们见到动弹不得的彰子和长发女子的身影时,就连玄武也顿时脸色煞白。   空气中传出了一阵波动,那波动抚动天一的长发。虽说两人没有攻击能力,但退邪的能力还是有的。而且,主人晴明命令二人保护彰子,眼下正是得靠他们的时候。   通力产生的波动引出一股清冽的气流。在这呵气成冰的寒流中,女子不得不后退了几步。   女子遮住面部的长发被吹起,透过间隙看到她脸的彰子,不禁惊呆了。   这人居然没有眼睛!怎么会……   “退下!”   天一用少有的生硬的语气命令道。她身边的玄武则用锐利的眼神死死盯着女子。   这时,一丝细微的弦音又传入彰子耳中。她可以确定,这声音就是从西屋发出来的。   “那张……琴?”   女子一下子跪下来,在两名神将的逼迫下,她还是伸手死死抓住彰子的衣袖。   “把……”   空气中的寒冷加重了。彰子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甚至被这寒冷给刺痛了。身体像被封在冰中无法动弹,彰子在心中拼命地大喊。   ……   这时。   从远处传来一阵车轮响,这响声很快接近,看来是停在了门口。   不一会,门被人粗暴地拉开。   “彰子!”   一个白影从那人身上窜了下来,冲到女子和彰子之间。   它竖起全身的白毛,低低怒喝着。   接着,手持符咒的昌浩站在了女子面前。   “玄武、天一你们在干什么!”   昌浩凝视着死灵,头也不回地怒声责备二人。他展平符咒,调整呼吸。   彰子感觉到有空气从外面涌进来,身上被束缚住的感觉骤然消失,一下子轻松了起来。彰子深呼吸几次,用力坐起来。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但我绝不饶你!”   昌浩愤怒地念起真言。   “乾坤定位……”   “等……等等!”   彰子突然抓住了昌浩的脚恳求道,昌浩惊讶之余不得不停下来。   “彰子?”   “求你,听她把话说完。”   太出人意料了。这下不光是昌浩,连小怪和玄武他们都一下子愣住了。   “为什……”   “请你先住手,因为……”   彰子着着那女子,表情显得很痛苦。   “她一直都在哭。”   “啊?”   昌浩将视线转向那女子。   长长的黑发遮住了她苍白的脸,看不出她有什么表情。透过她头发的间隙,可以看见有透明的东西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把……”   她那没有血色的双唇发出了细微的情求。就是这声音,化为了一次又一次弦音。   昌浩细细听着,原本轻微的响动最后化为了一段凄凉的旋律。   女子面向西边站了很久,最后渐渐消失了。   昌浩舒了口气后,猛地把头转向彰子。   “没事吧。”   没想到昌浩会抓住自己肩膀,她惊讶地点了点头。   “嗯……还好。不过昌浩,你不是还在工作……”   “因为察觉到你有危险,他扔下工作扭头就跑,然后召唤车之辅让它以最快速度送我们过来。报告完毕。”   小怪回答完后,又喊了声昌浩。昌浩这才发现自己正抓着彰子的肩,他立刻缩回手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定。   “昌浩?”   “呃,那个……”   见彰子还没明白过来,天一悄悄地上前去说道。   “彰子小姐,把褂衣披上吧……”   彰子这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衣。她有些脸红地慌忙披上褂衣,之后,她又抬头注视着昌浩。   “我觉得,刚才那人是想和我说些什么。”   彰子把冰冷的手放在嘴边呵着气,手上的知觉依然很麻木。   “没事吧?”   彰子点点头,随后指着西屋说道。   “那里有张琴。明明放了那么多年没人弹过,可音一点都没乱。”   昌浩和小怪对视了一眼。昌浩虽然不明自这具体意味着什么,不过从彰子的语气听来,这应该是件相当奇怪的事情。   彰子用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睛。   “你说听到弦的声音,那应该就是这琴的弦声。其实昨晚,我也好像听见那声音了。”   昌浩吃了一惊,那声音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小怪思索了许久,抬起头摇着尾巴说道。   “看来那琴是解开一切疑问的关键。去看看吧。”   昌浩拿着蜡烛来到了西屋门前。他打开门,感觉到里面的空气中还漂浮着灰尘,他把蜡烛放在房内。随后,他愣住了。   房间深处,有个女子正坐在那里。   彰子紧紧抓住了昌浩的胳牌。昌浩向她点点头示意不用吸张,彰子这才微微减轻手上力气。   琴上的布不知何时被取走了。女子面对琴坐着,她低着头抚弄着琴弦,只是无论她的手指怎样舞动,琴弦都没有丝毫动静。   但琴却发出声响。那饱满响亮的音色,交织出令人悲伤的旋律。   自己听到的,就是这琴的声音。   女子一边抚琴,一边静静地流下眼泪。   “……”   她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但最终没人听明白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昌浩皱起眉头陷人沉思。   自己会从大内里突然跑出来,是因为幻视到彰子身边出现死灵,而且死灵还将手伸向了她。当时确实是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但他看到的也仅此而已。   他完全忘了彰子身边还有玄武和天一,而且玄武的结界也护着整座宅子。他只是因为担心,而不顾一切地赶了过来。   但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对方似乎完全没有恶意。   能感受到的,只有悲伤。透过旋律,能听出女子深深的悲伤。   小怪在一边看了一会,忽然眨了眨眼。   “那女人对那琴恋恋不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啊。”   “恋恋不舍?”   “我想是的,可为什么昨天接近西屋的时候什么都没感觉到呢?”   彰子看着小怪一脸不解的表情,忽而小声喊了起来。   “啊……”   “怎么了?   昌浩把视线转向她。   “今天白天,我过来弹过一次。因为小妖们说这里有琴,所以我就……”   原来如此。   小怪恍然大悟,它点了点头。   “所以作为交换,她想让你帮她做些什么事吧。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   小怪用后腿坐着,前爪煞有其事地抱在胸前。昌浩见此情景,只得挠着脑袋说道。   “……啊,总之彰子没有危险就行了。玄武、天一,你们这护卫是怎么当的。”   昌浩加重了语气。两位神将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   “非常抱歉。”   “我没想到她会在结界内,是我的失职。”   昌浩叹了口气。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神将们。昨天自己和小怪也都来过这里但什么都没发现,所以自己也有责任。   “其实我也想让你早点回到安倍邸……不过明天真的要开始忙了。”   必须避开前来拜访的客人们。如果现在搬,就不得不去找一个新的藏身之所。   女子弹了一会琴后,终于灰心丧气似的垂下了头,然后消失了。但在这琴中,还留着她无法抹去的悲痛,以及她的心。   几人折身返回主屋。   因为实在太冷,火炉中被加进了几块炭。随着炭被逐渐点燃,房间里也渐渐暖和了起来。   看着彰子不停地搓着双手,昌浩有些担心地问道。   “真的没事吗?找还是尽快去另找间新房子吧。”   “没关系。那人反正也没有恶意,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帮帮她吧。”   彰子说完便叹了口气。她想要帮的人太多了,可她却没有那样的力量。所以她只能求助于昌浩和神将们。   天一和玄武隐了身。火炉边只有自己、昌浩和小怪,而且昌浩和小怪差不多也该回大内里了。   指尖终于暖和了起来。   “昌浩,你还是回去吧。”   “我还会再来的。但……对啊,把小怪放在这里吧。”   “你把我当什么啊。”   昌浩死瞪了小怪一眼让它闭嘴,之后他接着说道。   “就这样决定了。虽然**也行,但比起安静的**,还是这个整天只会吵吵嚷嚷到处瞎晃的家伙比较合适。”   “看你平时傻乎乎的老被人骗,没想到还能说出这么过分的话来。”   “而且只要你要求,它还会表演杂技给你看哦。不,就算你不说它也会表演的。”   “你说完了吧,你这也说的太过分了吧。”   “这又无所谓,反正你平时也只会睡得四仰八叉的,其他还能干吗?”   “你这个呆子,那是我故意装出来使别人放松警惕的。连这都不懂,晴明的孙子。”   “不许说孙子!你这个整天无所事事的小怪!”   “不许说小怪!”   彰子在一边愉快地看着这两人斗嘴。   果然,有昌浩他们陪在身边,自己就能感到安心和快乐。   梦之镇魂歌(6)   街上回响着一阵普通人听不见的车轮滚动声。车之辅正载着昌浩和小怪在朱雀大路上飞驰,他们必须尽快赶往大内里。   最后,还是彰子拒绝了昌浩把小怪留下。   已经有玄武和天一在身边,而且昌浩不也说了青龙还会来的么?   彰子这样回答。   不过,自己虽然愿意为彰子冲在最前面,但也有很多条件限制。昨晚的情况侥幸自己察觉到了,但万一察觉不到,那又该怎么办。   不会不会,只要和彰子有关的事你是不可能感觉不到的,你就别瞎担心了。   昨天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从两人相识起,昌浩就一直保护着彰子走到今天。   车之辅停了下来,看来巳经到大内里附近。如果再近点可能会引人注意,所以他们决定趁着夜色就在这里下车。   “谢啦,车之辅。突然把你叫出来真是不好意思。”   昌浩怀着歉意说道。车之辅轻轻摇了摇,让他不要在意。而后它又说了些什么,小怪为昌浩翻译了过来。   “它问你为了以防万一,需不需要它在附近候着?”   “啊?啊……我想应该不用了……不,还是麻烦你在一条桥下等我吧。”   车之辅点点头,向安倍邸方向驶去。   昌浩吸口气迈开脚步。通过星相来看,现在已经过子时。自己什么都不说就跑了出来,被发现的话肯定要挨骂。   他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开始思考起其他事来。   那个附在琴上的女人,她究竟是谁?   他把小怪抱起来,问道。   “爷爷应该知道那女人是谁吧。”   “谁知道呢……晴明再怎么样,也不会故意把彰子往那种房子里送吧,这你应该很清楚啊。”   “也是。”   昌浩顿时拉长了脸,他想起自己幼年时代,晴明把他独自一人扔在贵船的情景。如果对象是昌浩,他绝对干得出的。   可这次的对象是彰子。她是左大臣家托付给自己保护的千金小姐。晴明就算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   “也就是说,爷爷不知道那琴的事啊……怎么办……“   昌浩认真地思考着,小怪见状不禁眨了眨眼。   他会这么思考,应该说明他想帮彰子实现愿望,去帮那个女人吧。   送走昌浩后,彰子听从天一他们的劝告,重新躺下来。   熄灭了灯台的烛火,四周陷人一片漆黑。两位神将守在帐外,他们的气息中无意地透出一丝强硬的感觉,或许是昌浩的斥责使他们太在意了。   彰子轻轻地呼吸着,用手握住挂在脖子上的香袋,然后安心地闭上眼睛。   当幽灵靠近自己的时候,她在心中呼唤着昌浩的名字。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昌浩总是这样,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   但是,自己不能完全靠他。要是有什么自己可以做的事该多好。   即使拥有灵视力,但自己完全不懂如何彻底使用这力量,虽说没想过要成为晴明、昌浩那样的阴阳师,但她总想学点什么,好让自己的能力多少有些用武之地。   彰子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陷人了沉睡。   ※※※※※   当彰子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坐在屋外。   已是黄昏。天空已被夕阳映得一片通红。   彰子诧异地环顾着四周,觉得有些不对劲。   宅子的面貌焕然一新。明明是座被荒废已久的无人宅邸,此刻却仿佛有人定期打扫一般,变得干净而沉稳。   屋子的窗户墙璧地板无一不透着整洁,院中的杂草和枯树都不见了,与季节相应的鲜花整齐地种在院子里,迎风摇曳着。   有些古旧的围墙上虽然没有一丝裂缝,但也是污迹斑斑,看来这房子确实有些年头了。   彰子注意到在围墙外,此刻正站若一位青年。   他看上去大约二十来岁,长得温和俊雅。他似乎被什么美丽的风景吸引住,直直地站在那儿注视着某处。   彰子随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西屋打开的窗户中,正映着一个人影。   那是一名身着鲜艳褂衣的年轻女子。她将手伸向身边的古琴,轻轻弹奏起来。   柔美的琴声随着风逸出,回荡在空中。   彰子的视线回到那青年身上。   他正低着头,似乎正看着自己手中的什么东西。因为被墙挡住,他究竟在着什么就不得而知。   不知为何,青年似乎没有留意到彰子的存在。看来,他根本看不见彰子。   他手里究竟拿着什么呢?彰子突然非常想知道。   当黑暗开始降临时,青年将手中的东西抵在嘴边。随后,响起一阵轻快的旋律。   琴声噶然而止。但青年的微笛曲声却仍在回响。   彰子的眼前突然暗了下来。   当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置身在那幽暗的西屋中。   灯台的烛光映出女子的身影,那影子不时摇晃着。   女子轻声说道。   “今晚……他明明说好了的……”   彰子眨了眨限。女子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可为什么他却没有来……”   请给我一百天时间。那青年曾这样立誓。   我非常清楚,您是继承了高贵血脉的千金小姐,我这样的人是无法高攀的。虽然我明白希望微乎其微,我还是想祈求您给我一百天时间。我每晚都会来这里吹奏横笛,如果我能打动您的心,请在第一百天的晚上,用您的琴声与我的笛声合奏一曲。   我只是个身份低微的横笛师,但无论如何,请您相信并接纳我的真心……   “我已经在等他……”   女子顿时泣不成声。   原本她以为他只是个浪荡公子。   她身为没落贵族的后裔。父母早亡,一直和乳毋相依为命。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舍弃她原有的身份。于是,总有一些男人会去缠着她。有的是只看重她血统的平民,也有的是已娶妻室,却还想把她当情人的浪荡公子。   而这些人中,只有这位青年通过书信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意。并且他不惜写了多封书信,直到他得到她的答复。   时而奏起的笛声,就像他的心一样清澈,融化了她的心。   每天晚上,他真的都如约前来吹奏笛子。他一板一眼地执行着自己的誓言。   而今晚,是第一百天的夜晚,   “你的笛声,已经不愿与我的琴声合奏了吗……”   在最后一天违背份言。   你是在玩弄找的心么……   ※※※※※   在元旦凌晨刚刚到家的昌浩,一口气径直冲到了晴明的房间。   “爷爷,我有事想问您。”   在书桌上支着脑袋睡得正香的晴明,被昌浩的声音惊醒。   “嗯?”   晴明睁着朦胧的双眼着了看昌浩。随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晴明揉了揉脖子说道。   “嗯,真是年纪大了,熬夜也不行了。不过没办法,该于的还得干。有些客人们也真是的,说是送贺年卡特地跑来,实际是要我帮他看相。还有的要我去帮他驱邪。真是太累了。”   因为睡眠不足,晴明也口无遮拦起来,说着什么贵族都是笨蛋之类的话。   晴明光顾着抱怨,好容易才想起该让昌浩先坐下。   昌浩在晴明面前正坐好,晴明也摆正身子。   首先。   “新年好。”   “今年也要麻烦您照顾。”   鞠躬。   结束之后,昌浩终于能开始说正事。此时的小怪则是坐在一边看着。   “爷爷,现在彰子住的那个宅子,以前有没有出过什么事情?”   晴明眯起眼睛。   “不可能。不然我就不会让彰子小姐住进去了。”   昌浩和小怪互换了眼神。看来他果然不知道。   “但实际上,那里有一张被女人的魂魄依附的古琴。彰子差点被她袭击。”   “什么?”   着来情况在意料之外。晴明一改原本有些慵懒的神情,严肃地问道。   “玄武和天一当时在场吧,他们都在干什么?”   小怪答道。   “在场啊,但玄武的结界是防止妖魔从外面进来,谁知道这宅子里原本就住了一个。”   又不能把住在那儿的杂鬼们都消灭。玄武原本是为它们考虑的,谁呈想这却成了个危险的隐患。   “昌浩已经责备过他们,你就别骂了。他们在反省。”   被小怪这么一说,晴明一脸凝重地抱起胳膊。看来是选错了人。但派朱雀自己不放心,白虎神经又太粗,青龙就别提了,**现在又跟着昌浩,除此之外只剩下……太阴……忽略。   “不如让天后和太裳来吧,她们对彰子不熟悉,反而会更上心一些。”   昌浩和小怪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这个解决了,现在的问题就在于,那幽灵就在宅子里。爷爷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说起来,那宅子从什么时候开始荒废的?”   晴明连着被问了两个问题。他撑着头想了想,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那原本是个贵族的宅邸,后台倒之后他们家也就没落了,最后只留下一个女儿,也是年纪轻轻就死了。那家的仆人见主人都死了,就陆陆续续离开那里。没什么不对啊。”   昌浩猛地探出身子。   “那家小姐是怎么死的?”   “被杀?意外?”   晴明摇了摇头。   “得传染病死的。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而后,这宅子就再也没人居住,直到小妖们占据了那里。   “小妖其实也能防止房子彻底荒废啊。京城里其实有好几座废弃的宅邸,那些新一点的里面都住了些小偷流浪汉之类的人。而那些旧的、没人住的,会让人以为房子有问题而无人光顾。”   为了不引人注惫,所以才选那间房子啊。   昌浩松了口气。   “哈……那就好,可她为什么要附在琴上?”   昌浩抱着胳膊,身边的小怪也同样抱起胳搏问道。   “我还以为真的发生过什么事呢。晴明,你真的没想到些什么?”   再怎么问,不知道的还是不知道。   原本想占卜一下,但因为那女子的身世并不确定,所以结果可能会与事实有很大出人。   三人一齐皱起眉头。   就算想把彰子移到其他地方去,怕是已经找不到合适的宅子了。安倍家的客人今天就已经很多,而且晴明从来就没想过建个别院之类的。   左大臣家倒是有不少山庄别院,可家里的大小姐现在应该是在后宫,如果彰子现身在自家的山庄别院,怕是要惊天动地了。   晴明重重地叹了口气   “现在彰子小姐也只有留在那里了,总之还是靠大家小心保护。”   “是啊……”   昌浩点点头,苦恼地说道。   “连爷爷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啊。”   他取下头上的乌纱帽解开发髻,用手挠了挠头。随后,他抓了抓头发,把它们拢到脑后束起来。   “要制服她没什么难的,可是她没有恶意……”   “嗯。”   “而且彰子总说想要帮她……”   “哦,彰子小姐说的啊。”   晴明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小孙子,小怪见此情景也摇起尾巴。它耸了耸耳朵,和晴明两人对视着点了点头。   昌浩一脸不解地着着眼前的祖父和小怪。   “怎么了?”   “没事没事。既然彰子小姐发话,那我们至少得试试看哪。当时是什么情况啊?”   沉默着的**此刻却开了口,语气中没有任何感情。   “不如去问问当时在场的人吧。”   “啊?”   昌浩回过头,身后站着已经现身的**。他用没有感情的黄褐色瞳孔注视着昌浩,淡然说道。   “去问那些住在七条附近的家伙,应该能找到些眉目。”   由于睡眠不足,思维也跟着变得迟钝。   昌浩和小怪坐在车之辅上,穿过黎明时分的小路向南驶去。   且不提昌浩,这办法居然连晴明也没能想到,实属罕见。   “小怪,你怎么会没想到呢……”   昌浩边摸着小怪的头边说道。小怪甩开他的手争辩起来。   “我对那女人的身世又没兴趣,不过是看你一心要实现彰子的愿望,才勉强答应帮你忙的。”   “不过既然连爷爷都没想到,那我们想不想得到都无所谓了。”   “是是。”   他们自我安慰着,随后抬头看着车顶。隐身的**,现在大概正面无表情地坐在那上面吧。他不喜欢坐在车里,总是坐在车顶上。   车之辅里,大概能勉强坐下两个成人。如果昌浩和小怪再加上**,那车里肯定坐不下的。   彰子藏身的宅邸被建造在七条附近的小路上。接下来就该找这附近的居民,看看能问出些什么情报来。   这里所说的居民自然不是指人类,而是指那些自由自在的小妖们。人类的寿命有限,而且记忆力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衰退。但小妖们就不一样了,因为它们平时基本都无所事事,哪怕一点点好玩的事情它们都能记得很清楚。   车之辅停了下来。昌浩和小怪跳下来,向车之辅道谢之后就让它回去,   车轮的声音渐行渐远。昌浩向四下里望去。   天快亮了,小妖们变得安分起来。等太阳升起来以后再想找到小妖就很难了。所以必须让它们立刻现身。   昌浩想了想,将拇指和食指塞到嘴里,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不一会,几个黑影开始向外探着头。   “哦?这不是晴明家的孩子嘛。”   一条盲蛇仰着头游过来,看它的态度,似乎没把昌浩和小怪放在眼里。   “有什么事吗?我刚想回去休息呢,有话快说。”   “抱歉,我想打听些事情。”   听了昌浩的叙述,盲蛇歪着头低低的说道。   “这件事么……对了,付丧应该知道。你们等会啊。”   盲蛇转身离开,没多久就带了一个妖怪回来。   “什么事?”   这妖怪的身体就像倾斜了的半月,脸有些变形,圆圆的眼睛里有颗小小的瞳孔,两条细长的腿不成比例地支撑着他的身体。   “付丧……是付丧神对吧。”   昌浩感叹道。付丧神见状,气鼓鼓地说道。   “什么啊,没事的话我走了!”   “啊,等一下等一下。我想打听一下……”   接着,昌浩又把之前的话叙述了一遍。付丧听着听着眯起眼睛。   “难道是那个,竹笛青年与琴宫小姐的故事?”   那可是个令人痛心的故事。   昌浩感觉这故事似乎很长。   他和小怪对视一眼,猛地抱起付丧往小路的树荫下跑去。   “没规矩的小子,我要去晴明那儿告状。”   “好好,您可以开始说了。”   见昌浩和小怪一脸诚恳的样子,付丧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那我开始了。那是在以前,对我们来说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但对人类来说却是三昔之前。”   也就是说三十年之前。   大概是这样的。   以前,有一位雅乐师,爱上一位血统高贵的贵族小姐。他自知身份低贱配不上那位小姐,但他依然坦诚地表达了自己的爱意。   “他连着一百个夜晚,夜夜前去吹奏横笛,所以我就称他为竹笛青年啦。”   而那位小姐也是抚琴的好手,她奏的曲子美妙无比。妖怪们虽然对人类的名字不感兴趣,但为称呼方便,就自己定了名字。所以他们的真名无人知晓。   “但是,在最后一天晚上,竹笛青年却没能如约前往。”   “嗯?”   一直屏息静听的昌浩和小怪顿时恍然大悟。   “难道他是被卷入宫廷纷争而死的?”   “或是因为遭同僚妒忌,将他陷害而死的?”   七嘴八舌的昌浩和小怪,忽然感到**正在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虽然他沉默不语,但气势非常明显。小怪瞥了一眼身后耸了耸耳朵。   “不是,没你们说的那么可怕。他的死是场意外。”   那天,京城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因为是新年,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为新的一年而祈祷。   小妖们最喜欢凑热闹,那天它们被这气氛感染,也兴高采烈地上街。   而当时付丧和它的同伴们,则正好看到了那一幕。   “那天不知是哪个贵族的牛车经过,正好撞上急着赶路的竹笛青年。”   那天,他前去为皇宫奏乐。当他完成任务想要回家的时候,却被同僚叫住一起去喝酒,当他从大内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快到半夜。   他着急了,因为今天必须要去琴宫小姐那里,他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于是他将笛子握在手中,一路小跑着向南走去。结果发生了悲剧。   “大概因为喝了酒的关系,赶牛车的小童醉了,没发现牛的缰绳已经松了。”   而那牛挣脱缰绳之后就开始狂奔,它撞到了笛竹青年,牛角刺进他的身休。因为伤太重,他就这样倒下了。   而没有人知道他每晚都会去为琴宫小姐吹笛子,而琴宫小姐也没能知道他不来的原因。之后,她得了传染病,没多久就病死了。   “我觉得人类的命运还真是坎坷。还有,那时死去的竹笛青年就是他。”   镜面中浮现出一个人影。   昌浩和小怪同时叫起来。   这就是昨晚那个在宅邸边徘徊的青年!   记得昌浩说因为宫中的祭祀,所以可能今天来不了。   虽然自己清楚昌浩很忙,但她有话要告诉昌浩。看来自己还不能太依赖他。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天气好得让人心情愉快。天空湛蓝湛蓝的,只有寒风还是和去年一样猛烈地刮着。   彰子静坐在西屋里的琴边。之前她打开窗户,房中有些污浊的空气顿时被阳光和风清洗得干干净净。   而在琴的另一边,一个太阳照射不到的角落,昨晚的那个女子正低着头端坐在那里。   她就是那位被人欺骗而哭着弹琴的小姐。她缓缓抬起头,注视着彰子。   “……”   她的声音太过轻徽,没等传到耳边就消失了。所以彰子决定主动开口问她。   “你想让我帮你对吧?”   女子点了点头。她伸出手指着琴,但距离太远。   “……弹……”   替自己弹琴。   “我真的可以弹吗?”   昨夜梦中那个吹笛青年,彰子之前见过。   就是那个悲伤地望着西屋的青年。就是那个发誓吹一百个夜晚笛子,却在最后一天违背诺言的青年。   女子自责道。如果自己能早点回应他该多好。用自己的琴声回应他的笛声,然后两个心也就能交汇到一起了,自己也就不会遭到这样的背叛。   她叹息着悲痛着,但直到最后,她还是无法抛弃对青年的信任。   用你的琴声来回应我的笛声吧。   她永远无法忘记这句话。   女子终于一病不起,再也弹不了琴。而彰子和昌浩所听见的弦音,正是留在女子心里最后的绝唱。   把这样悲哀的声音留到最后,未免令人唏嘘。   如果他再次出现,请替我为他弹一曲。我想把我的心意告诉他。   我剩下的只有心,所以,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女子的身体渐渐消失了。   彰子用惆怅的眼神,注视着这张包含悲伤的琴。   原来是自己唤醒了她沉睡的心。所以,她的愿望也只能由自己来完成。   当宫中祭祀暂告一段落,昌浩计算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所需的时间,然后从大内里遛了出来。这时已是申时过半的黄昏时分了。   虽说杂务堆积如山,但他还是拜托给别人自己硬是逃了出来。明天以后绝对休息不了。   昌浩向安倍邸跑去。一边的小怪边跑边问道。   “不去七条吗?”   “去的,不过要先回去拿些东西。”   听付丧说,竹笛青年在被牛撞倒时,遗失了他最重要的笛子。   那笛子是被人捡走还是断了已经不得而知,但唯一一点,他为了履行诺言,必须得有笛子。   付丧还说,每年除夕的御魂祭他都会回来,寻找他那丢失的笛子。但因为找不到,他就会徘徊在那宅子附近,然后消失。   “所以我想,得做些准备。”   小怪点了点头,跳上昌浩的肩。   “不过昌浩啊。”   “什么?”   昌浩扭过头,只见小怪正眯着眼睛看着自己。   “笛子是有了,可谁来吹啊。”   “这个……啊!”   昌浩不禁叫起来。   没有**就没法吹笛子。虽然自己也可以把身体借给他,不过这里有个问题。昌浩的水平,也就只能把笛子吹响而已。   昌浩翻出了许久没用的笛子,连乌纱帽都没摘就冲了出去。   因为是春节,他还特地穿上新衣服。   “你这是怎么了?”   小怪瞪圆眼睛。昌浩用笛子敲着肩膀说道。   “这种时候嘛,还是穿得正式点感觉比较好。”   “我说你……”   那你每次去找彰子的时候,怎么不记得穿整齐再去。   昌浩就是这种大咧咧的人。   车之辅载着昌浩和小怪一路飞奔,终于到了七条。   “如果有需要还会叫你的,拜托了。”   车之辅点点头后就散步去了。   就在两人快要到达彰子住处的时候,只见前方出现了一个青年瘦弱的背影。   竹笛青年当年的誓言中所说的第一百天,就是三十年前的元旦。然而他却在赶往七条的途中意外身亡。昌浩把装着笛子的小包夹在腋下,调整呼吸之后拍了拍手。   青年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这个发现自己存在的少年。他憔悴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和绝望,可以看出他曾经真的是个相当温和的男人。   昌浩双手结印,低声诵起神咒来。   天一黑,寒气就变得更强了。   彰子擦着冰凉的双手,望着窗外。   借着微弱的灯光,彰子摸了摸被抬到了廊下的琴,不禁深呼了一口气。   好久没能正经练习了,不知自己能否弹的和那位女子一样好。   彰子用手握住藏在衣服里的香袋。   她咬着嘴唇让自己镇定下来,一边回忆着梦里听到的旋律一边弹奏起来。   震颤的音色交织出优美的旋律,彰子努力让手指按自己所想的旋律舞动着。   她身后的天一和玄武,则在静静地倾听着。   神将们不曾接触过人类的乐器。就算不感兴趣,但美妙的音乐还是能够感染他们的。   玄武闭着眼睛倾听着彰子的弹奏,忽而,一阵踩踏枯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他站起身寻找着声音的来源。而当看清了来者时,他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闭上限睛。   终于。和着琴曲,一段横笛的旋律交织了进来。   彰子惊讶地张开嘴。她能感觉到那女子正在因为欢喜而颤抖着。   清脆的笛声回荡在夜空中,这是场从未有人听过的完美演奏。   当拨到最后一个音时,被囚禁在琴中的女子的心终于得到解放。   同时,黑暗中似乎有只手伸了出来,而手的对面,则是曾悲伤地望着西屋的青年。   “非常抱歉让您等这么久。”   女子流满泪水的脸上,第一次绽放出笑容。青年也笑着哭了。   “是啊,我已经等了太久了。”   青年牵住她的手后,女子回头看了看彰子。微微地行了个礼,接着她的身体被磷光包裹住,骤然消失。   笛声也就此中断。   这两人的灵魂,现在或许去了没人能打扰的地方,展开他们的旅行   彰子注视着黑暗,然后走出屋子。   身着崭新正装的昌浩,正蜷着一条腿坐在外面。他正和小怪一同仰视着天空。   小怪挪了挪位置,彰子也和他们一样抬头望向天空。   “……他们去了哪儿呢。”   “听说要走很远,那儿有条河,然后就坐船过河。爷爷说的。”   那是流传至今的,关于死亡的传说。   “因为对人间还有牵挂,所以迟迟没有过河啊。听说这样的人都会在御魂祭的时候回来。”   “那,他们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嗯,应该是。”   小怪听着两人的交谈,不由默默地退下来,走到在一边守候的玄武和天一的身边。   “哦,怎么了?”   “只是怕被马踢到而已。”   小怪话音刚落,天一忍不住笑出来。   玄武也非常同意它的说法。   “那么冷的天,我也觉得其实没必要特意跑到外面。”   “你要是敢现在去对他们说的话,你就去吧。”   “我没有。”   “我也是。”   昌浩和彰子只顾自己说话,丝毫没注意到神将们交谈的内容。   见昌浩一直握着手中的笛子,彰子歪着头问道。   “刚才是昌浩吹的?”   “不,是那个依附在找身上的青年。不愧是横笛师啊,吹得太棒了。”   他真心赞叹着。反正自己原本就没有什么音乐才华,他也早就看开了。   彰子眨了眨眼,似乎想到什么。   “对了,昌浩你吹吹看吧。”   “啊?”   昌浩含糊不清地回答道。回头看去,只见彰子正一脸期待地合着双手。   “我想听听看。而且我们约好的啊。”   “啊?啊?啊!这个,是这样的……其实……”   没想到自己三脚猫都不如的水平这就要亮相了,而且是在刚欣赏完专业横笛师的演奏之后。昌浩不禁感叹——福祸只在一念之间。   彰子的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看来是拖不下去了。   这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几个黑影。昌浩想起来,约好给它们的年糕忘记带来了。他立刻想象着一群小妖边责备自己,边一股脑儿地往自己身上堆的情景。他只能逼自己不要去想。昌浩的精神已经完全地逃离这个现实世界。   听着忽而响起的笛声,小怪瞪起眼睛。   “哦?天哪又来了。”   昌浩的水平不过是把笛子吹响而已,可这次他居然吹得很像样。   而吹奏者的心里也是相当紧张,他努力不弄错指法,一边用眼睛看着天。   难道因为这是那青年用过的笛子?   他瞥了一眼彰子,彰子早已沉浸在乐声中。   “……”   算了,管他呢。   昌浩理所当然地继续吹起来。   风明明如此寒冷,可心里却暖暖的。   伴随着这场用了三十年才圆的梦,离别的旋律在夜空中融化。   玉帚扫千愁   每当到冬季,在大雪纷飞的数月间,贵船便成为无人的圣城。   平时,神社中有神官庙祝,前来参拜的人们也总是络绎不绝,再加上时不时举行些祭祀仪式等等,身为贵船祭神的高龙神对这些早就厌倦了。   神不干涉人间事务。虽说人们在干早季节求雨时,若碰上高龙神心情好自然也会降些雨下来,但那只能看她心情。如果说她对人类抱有同情怜悯之类的感情,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雪很大,下了很久才停。厚厚的云层终于开始散去,天空中透出闪烁的星光。   一阵风吹过,不知晃动了哪里的树枝,只听见积雪从枝头落下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响动。这样寂静的冬季,是高龙神最喜欢的。   贵船的深处是一片不允许任何人染指的圣地。高龙神正以人类的形态,慵懒地坐在岩座上支起手肘闭目养神。   一片寂静。   这个季节中,她只允许自己被风声和落雪声打扰。   她忽然睁开眼,那双琉璃般清澈的双眸中映出些什么。   神的脸上显出一丝不悦。她站起身,眼中充满了厌恶。   神的身影在岩座上骤然消失。而雪地上,一个长长的影子正向天空飞驰而去。贵船的祭神,本就是龙神。   人类总是如此的不解风情,居然打扰自己难得的清净时光。   一名男子正悄悄地行走在雪地中,他的身后却没有留下脚印。   男子身穿银灰色狩衣和紧身的狩裤。这样的衣装行动起来最为方便。   他大约二十岁左右,没有梳髻也没有戴黑漆帽,而是将头发束在脑后,鬓边还各留有一丝长发。他装束简便,没有任何多余的地方。   其实他根本不想戴黑漆帽,如果可能的话平时也不戴。但这不现实,因为日常生活中这是普通成年男子的必要装束。   他继续向前走了一段。当看到目的地后,他叹了口气,似乎花了比预计更长的时间。   到达被雪覆盖的本宫,他站在船形岩前,久久地注视着那里。   风悄然而过。船形岩近在咫尺。   岩石上空倾时迸出一阵强烈的神气,但立刻又减弱下来。   高淤之神以人类姿态站在岩石上,冷冷地注视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但眼前的人似乎没有任何反应,反而看着她若无其事地笑了。   “来此有何贵干,安倍晴明。”   她压低声音问道。而睛明则仍是一脸的泰然。   “我弄到了点好酒。为了感谢平时对我的照顾,想请你共同享用。”   高淤挑了挑眉。像是为证明自己没有骗人,晴明提起手中的瓶子。瓶口被绳子扎着,他是一路拎着带来的。   “……好吧,我就答应你。”   她在岩座上坐下,用下巴示意晴明上来。   晴明微微一笑,只轻轻一跃就跳了上来。这已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   “你以后还是不要骗别人说你是人类的好。”   晴明苦笑起来。   “高龙神,你应该知道这不是我的实体吧。”   安倍晴明已是个八旬老人了。但他既然被称为前所未有的大阴阳师,就自然会些超越常人的法术。   至于为什么他已年近八旬却看起来像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那是因为他使用法术让自己的魂魄出窍。这法术,以术者能力鼎盛时期的相貌为准。   和神面对面坐着是自己从未有过的经历。晴明将瓶子放在岩石上,从怀中掏出两个包裹着的陶制酒杯。   “准备的挺周到啊。”   “机会难得,边赏雪边品酒如何。“   高淤翘了翘嘴角。   “没想到人类也能有此等闲情。”   高龙神从不理会人类准备的供品,因为自己从不会去吃。但对人来说,作为供品的食物是有特别意义的。   与神的意愿不同,人类总会为获得神的恩惠而想尽办法。   高淤从晴明手中接过已被斟满的酒杯,轻轻地眯起眼睛。   “……不说别的了,你的天命也快到了吧。”   晴明眨了眨眼。他深邃的眼中有些难以读懂的东西在闪烁着。   但立刻,他的眼神又变得明朗起来。晴明微笑着回答道。   “人的身体是很脆弱的,所以随时都有可能。”   “也就是说还剩没多久了?不过作为人类,你已经很长寿了。”   “神哪,我现在还活着。”   “有什么不一样吗?”   “自然是大不一样。我放不下他。”   高淤的手停住了。而晴明却仰头饮尽杯中的酒。   左大臣所赐的酒自然是极品佳酿。虽说这也可以在家和儿子一起喝,但他想到最近总受高龙神的恩惠,于是特意等到家人都睡着了自己才偷偷跑出来的。   而他的小孙子也常做着和他很相似的事。   晴明想到这些,神情有些变了。   事实上,当他的小孙子从家里偷跑出去的时候,自己也是彻夜不眠地等着他回来。而几个神将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也是反应各异:有愣了的,有责备他的,有为他担心的,还有一笑了之的。   有时晴明会回忆起逝世多年的妻子。而那孩子,是和亡妻长得最像的一个。   那孩子毕竟还只是个半调子,晴明无法放下他不管。他一边注意提醒自己不要过度保护,一边认真地守护着他的成长。   耳边响起一阵清脆的声音,将晴明从回忆里拉回现实。晴明回过神来,见贵船的祭神正用手指弹着空了的酒杯。   “失礼了。”   “你太操劳了。适可而止吧,别把自己当成普通人。”   晴明一脸困惑地皱起眉头。   安倍晴明的体内流着妖异的血。虽说大多数人都认为这只是流言,但这不知从何时而起的流言却是真的。   他的母亲在他懂事前就不知去向。而他母亲就是妖异。   由于母亲的血,他拥有着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这力量远远凌驾于人类之上。而如果使用不得当,这力量更会成为毁灭自身的利刃。   高龙神暗指的就是这个。   “虽然想要做的事情有好多……但毕竟人类的寿命总会耗尽,然后必须去渡那条河,所以有时我会想,我还能以人类的身份生存多久。”   高淤一口饮尽刚倒的酒,一脸无聊地说道。   “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却可惜是个怪人。”   晴明只有苦笑。   自己体内的妖异血统究竞能否被继承下去?在他的儿子们中,他没能找到继承者。   长子的孩子们中也没有,次子的孩子们中也没有,晴明以为他的继承人不会出现了。这样的想法,一直维持到他最小的孙子出生。   他一眼就认定,只有这个孩子才是母亲血统的继承人。这孩子一出生便拥有超越人类的力量,终有一天他将和自己一样。为自己的血统而苦恼。   而自己能否坚持到那天呢。   人能活多久是天注定的,而人是不能违背天意的。尽管如此,晴明还是极力地祈求着。   晴明的耳边再次响起轻弹杯子的响声。   他连忙抬起头,见高淤正斜着身子看着自己。   “……想得太多皱纹也会越来越多。”   “现在已经满脸皱纹了。”   晴明有些敷衍地回答着。高淤看着酒杯垂下眼睛。   “你之所以送来这酒,是为了想要相应的报酬吧。”   “……我……”   晴明语塞。这说中了他的心事。   没等晴明想好,高龙神冷冷地开口道。   “人的心事还想瞒过神么。”   面对这不容反驳的话语,晴明沉默了。   许久,两人都只是默默地咽着酒。足够两人对饮的酒终于见了底。   晴明并非实体,而高龙神是神。所以两人都只品着酒的美味,不曾喝醉。   晴明刚想收拾起岩石上的酒杯,高淤便伸手制止。   “我并非想遂你的愿,只是觉得这样很有趣罢了。”   晴明顿时瞪目结舌。高淤翘起嘴角缓缓说道。   “因为很有趣,所以我决定暂时留下你,至于留到几时就取决于他。别忘了你的梦想。”   另外,虽说是人间的酒。却也是近些年来难得的美味。去告诉神官,供品至少要准备这样的才行。   话音刚落,神便站起身无声地飞向天空。   忽而风起,被抑制的神力在这一刻解放,直冲云霄。   晴朗的夜空飘起了雪花。   “……”   高淤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中。晴明凝视着那片天,最终闭上眼睛,深深地垂下了头。   忧愁如同尘埃般被扫的一干二净。   所以称酒的别名为,玉帚。 翱翔于绯红之空全部章节   序   他的身材真的很高大。   那正好背对着阳光的身影,比本人要高大得多。   “……小姑娘,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呢?”   由于逆着阳光而造成的阴影,无法看清楚那个人的脸面。最多也只能隐约地辨认出嘴唇的动作,完全看不清他的脸是怎么样的。   妈妈曾经叮嘱过自己,不能随便靠近不认识的人。所以本来的话,自己是不应该走近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那人的面前了。   “你说的帮忙……是什么事呢?”   少女歪着脑袋这么一问,那个人就伸手一指   “你看,就在那里……”   少女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是一座古旧的石造的小祠堂。面前有一扇破烂的木门,乡里的长老一直都很严厉地训诫自己绝对不能靠近那里。   “你帮我……把那道门打开好吗?”   少女绷紧了那稚气的脸庞。   不仅因为被叮嘱过绝对不能靠近那里,还因为自己也本能地感觉到哪里是个可怕的地方,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走近过那个地方。即使只是从远处望去,也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脚下爬上来,令人不寒而粟。   不……少女摇了摇头。总感觉心情无法平静下来,很想回家。明明是这样,双脚却完全不听使唤,一动也不动。   那个人又一次用温柔的声音重复道:   “你打开那道门,然后把里面的——把里面的某件东西……”   头脑中顿时一阵眩晕,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现实感,就好像被一团温水包裹在内一样。   在水的外面,一个奇妙的声音悄悄地钻进了耳朵身深处。   ‘把里面的某件东西——’   “对……真是个好孩子。”   发出模糊的低吟声的嘴角,扭曲成了奸笑的形状。   眼瞳中完全失去了色彩,少女的脸上也失去了表情,默默地向祠堂迈出脚步。   在最后一刻,少女隐约看到的那个人的双眼呈现出怪异的上桃形状。   第一章   周围是一片寂静。   他一边屏着呼吸,一边睁开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在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很明显,这里既不是现世,也不是十二神将所置身的异界。   缓缓地环视了一下周围,他叹了一口气。   “还真是一个清晰的梦境啊。”   他不禁对耳中自己的声音吃了一惊。不经意地低头一看,只见本来瘦骨嶙峋的手掌,如今却充满了年轻的活力和弹性。   即使不摸脸也知道,自己变回了很久以前的年轻样子。   在这么想的同时,他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年轻的姿态——这是他跟“那个人”相遇时的姿态。   这一定是梦,梦将会反映自己的**。   “——……”   他稍微皱起了眉头。   一阵风迎面吹来。那是来自眼前那无止境的黑暗的风。   不一会儿,在凝目注视的前方,突然出现了某种亮白色的东西。   唐突地出现在眼前的那个东西,开始逐渐变大。   然后,伫立在对面的人影,开始在光芒的映照下浮现了出来。   确认了那是谁之后的他,以带有哀切感的眼神加以注视,轻声呼唤道:   “……若菜。”   那燃起亮白色光芒的东西,是一堆火焰。虽然完全感觉不到热量,但是那慢慢晃动跳跃的火焰,却把两人隔开了。   “……夫君……”   本来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消失了的那个声音,跟自己记忆中的没有丝毫差异。   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想要马上跑过去的冲动。那些火焰就是境界线,要是再踏前一不的话,她大概就会马上消失了。   他有着这样的却信。   在火焰的对面,若菜露出了一脸悲伤的神色。   “啊……都是因为我的力量不够。明明为了那孩子回去而倾注了整个灵魂的力量,可是还不够……”   若菜仿佛再有忍不住似的,用双手捂着脸抽泣了起来。   “对不起……为了让那孩子回去,就必须叫出那孩子最为珍贵的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是那孩子很需要的东西,是绝对不可以失去的东西。   为了一个深沉的、悲切的愿望,本来应该作为代价献出来的生命。但是她却把这个生命送回来了,不惜用上了她的所有力量。   可是,结果还是必须付出代价。   他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睁开眼睑,只见亮白色的火焰中横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顿时明白了。这些火焰,并不是在阻隔自己和若菜,而是缓缓的包裹着横躺在那里的小孩子,火焰正要一点一点地将其烧成灰烬。   他试着想花眼举起手,感觉并不热,反而很冷,冷得几乎要结冰。   这种冰冷感,就要把这个孩子带走了。   “要是那个孩子掉了下去的话,那都是因为我的力量不足。对不起,对不起……”   含泪颤抖着声音,跟以前一点也没变。   ——有妖怪在那里……她们聚在灶炉前面,不肯走开……   她说因为害怕不敢靠近所以作不了晚饭,就这样哭了起来。但是如果把神将们安排在她身边的话,她又说害怕他们发出的神气。不仅是非人存在所发出的那种过于强大的灵气,同时那种看似人类却绝不是人类的身姿也让她感到害怕。   “我不能和你说太久。我拼命地请求,才得到了唯一一次允许。”   得到了允许……这是什么意思?   察觉到了疑问的视线,她就稍微张开被眼泪湿润了的眼睛,微笑道:“听说,实际上这是不允许的事情。可是,他是个有人情味的人,还是接受了我的请求。”   “那是……”   “是和对岸的冥副官吏,是答应了我‘暂时不过河而是在岸边停留’这个愿望的人。”   冥府的狱卒通常都是以可怕的恶鬼姿态,随时监视着有没有游离的死者魂魄早四处彷徨。实际上,在因病而去世的那个时候,她本来也是必须走过那条河的。   在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任何人在的黑暗寂寞的河岸边,她就一直站在那里。   要是过了河那边的话,就一定不能再见到他了。我已经仍下了他来到这里,至少也该在这里等他一下吧,不然他就一定会很悲伤、很寂寞——也会很生气吧。   现在还记得,当时他握起自己那已经逐渐变冷的手,眼也不眨一下地注视着自己的脸。紧抿的嘴唇失去了色泽,正在微微发抖。在轮廓逐渐变得朦胧的视野中,她确实看到了沿着他的脸颊流下来的一行眼泪。   在那时候,她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等待着他。就算被冥界的守门人追究,就算被面相狰狞的官吏指责,也不走过那条河。   可是,冥府的狱卒却依然规定,想要她过河,再把她送进冥府。   阻止了狱卒的行动、接受了她请求的人,是唯一一个有着人类外表的冥府官吏。   “我就喜欢你这种倔强的性格。我就帮你跟上层部和狱卒们通告一声吧。你可以在这里等到满意为止。”   然后,他又说一个人在这里应该会很无聊,所以偶尔还允许我观望一下河面上映照出来的亲人们的身姿。   “所以,我也知道了那孩子作出了一个悲伤的决定,将要来到这条河边。我无论如何,也希望能挽救那个孩子。”   官吏所允许的,就只有在河边等待这件事而已。作为代价,在死者灵魂允许回到所爱之人身边的岁末之日,她也不离开这半步。   或者说,一直呆在那个黑暗寂寞的地方,是压在她头上的一种惩罚。是对扭曲了死者常理的她所施加的长法。   想到这里,晴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于是,察觉到了晴明表情的她又眯细了眼睛。   “那是我做出的选择,你不用担心的……不过呢,如果让我诉一句苦话的话……”   那努力地想要露出笑容的可爱脸庞皱了起来。   “那些来巡逻的狱卒相貌,实在很可怕。当我独自留在黑暗中的时候,他们仅仅是向我走近,我就害怕得要流眼泪……”   他们只不过是为了防止独自留在河边的她遇上危险,才这样特意走上来巡视的。这一点她非常清楚。但是,在那样的黑暗中,在只能听到细细的流水声的静寂中响起的这种沉重的脚步声,自然难免让她害怕得蜷缩起身子来了。   在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跟自己永别了的孙子,他最后的一个孙子——正向冥府而来。知道了这一点的她立刻向冥府的官吏苦苦恳求。   求求您,让那孩子回去吧,要是那孩子成了冥府之民的话,我的他就会很悲伤。那孩子只活了十三年。以后还要经历许多许多事情,最后一定会成为对人世有用的人。   的确,这是那孩子决定的事。可是,他绝对不是打从心底里希望自己变成这样的。那孩子……   那孩子,他只不过是想要守护自己重要的东西而已……   晴明闭上了眼睛。在倾听那孩子的决心的晚上,在倾听那孩子的愿望的晚上……那一幕又再次重现脑海。   还有,当时那孩子做出了何等深沉、何等坚强、何等悲哀的决断。   横躺在白色的冰冷火焰中,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的小孩子。   若菜注视着那个孩子,不住地掉眼泪。   “其实……我很希望他能不失去任何东西直接回去。但是,冥府的官吏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性命我可以帮你归还回现世。但是,不能就这样归还,必须以必要的东西充当代价。   作为交还性命的代价,必须把那孩子来说次要于性命的东西重要东西留下来。然后就由你来保管吧,绝对不可以还给他。无论内心如何动摇,你一旦那样做,你的灵魂就会堕落到八大地狱的任何一个。不仅如此,你所犯的罪孽,同样也将背负于你等待的男人的身上。   那就是对现实扭曲了常理的你们施加的惩罚——   晴明摇了摇头。   “怎么这样……”   面对说不出话来的晴明,若菜依然以安然的眼神说道:   “太残酷、太过分……你是在这么想吧?不对,不是这样。他其实是给了我们一个人情啊。否则的话,让完全绝命的那个孩子重新活过来,这样的事根本不可能做到。”   即使注入了几乎会令灵魂小时那么大的力量也好光凭若菜的话,是不可能让那孩子回到现世的。与此同时,那孩子也付出了用以换回性命的代价。   然而——   “那孩子接下来要走的路上,已经失去了光明。那孩子必须一边用手探路一边走。那就是……”   在火焰中沉眠的孩子。那些火焰将把孩子的新烧成灰烬,让无尽的黑暗笼罩着他。   向着燃烧起来的火焰举起手的晴明,仔细比照着旗子和孙子的面容。   “没事的……着孩子并没有那么软弱,我也会跟在他身边。所以……所以,你就别哭了。”   ——没事的,你看,妖怪已经驱除了。我也说了让它们不要再进来。对了,我在府邸的周围也施加上结界,让那些可怕的东西进不来。所以……   你就别哭了。   永久的往日记忆浮上心头,然后又消失了。既令人怀念,又让人心痛,她不由得露出了半哭半笑的表情。   自我任性、手脚笨拙、不懂挑字眼来说话——可是却比任何人都更温柔、更富有人情味的人。   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所以自己才能一直等到现在。   若菜擦干了眼泪。   “如果我这样说的话,也许你会生气……”   面对眨了眨眼睛的晴明,她稍微有点儿高兴的微笑道:   “能够遇上本来绝对无法相见的这个孩子,能够这样子抱一抱他,我实在很高兴……对不起,不过,我真的很高兴。”   高兴到即使身在黑暗中也能装作若无其事的地步。   本来其实还想问他许多有关你的事,最后也还是忍住了。而且还因为用力过度,在把那孩子送回去之后,全身都没有了力气,几乎动弹不得。   冰冷的火焰依然旺盛地燃烧着,他们所爱的孩子正慢慢地被烤炙。   那并不是幻影,而是预兆——晴明到了这个时候才察觉到这一点。   读懂了晴明表情的若菜,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舒了一口气。   她为了通知晴明有关昌浩的事,扭曲了死者的常理,恳求冥府的官吏让她来找晴明。   “我也必须得回去了。”   “回到那又黑又安静的地方去吗?”   “嗯,夫君……晴明大人。”   很留恋似的呼唤了丈夫的名字,她闭上了眼睛。   “我只是自作主张的在等你罢了。虽然那里是个又黑又静又寂寞的地方,我也只是自作主张地在等你而已。所以……”   理解了她她话中的含义后,晴明浅浅一笑。   “自作主张地先去了,有自作主张地在那里等着吗?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变。”   同时,这一切又是那么令人怜爱。   至少,如果能摸一摸她的头发就好了——晴明如此想道。可是这是不被允许的事,他们正分别处在境界线的两侧。如果侵入了对方的领域,就等于是背叛了允许这次两人相逢的那个冥府官吏了。   缓缓地消失而去的白色火焰中横躺着的、曾经一度绝命的孩子。还有全靠他才得以扭转灵魂消失命运的神将。   火焰消失之后,周围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在寂静之中,晴明轻声自语道:   “……抱歉。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我看来是没法到你那边去了……”   作为换取性命的代价,那孩子失去了仅次于性命最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对扭曲常理的惩罚。   即使要失去那样的东西……   “你也还是坚持想要回来么……”   虽然这种想法,跟晴明自己是一模一样的。   第二章   倒在祠堂前面的少女,被一个住在同乡的女性发现了。把8岁和6岁的孩子留在家里,自己就到山上采那些已经长出芽来的野菜,现在正是回家的途中。   那个祠堂就在村子郊外的内海附近。虽然称为海,但实际上也不是真正的海,只不过是一个跟海相连的内陆湖。   从小时候就一直被训诫,绝对不可以靠近那个祠堂。因为那里供奉着一个坏东西,所以绝对不能靠近那里,更不能把门打开。   乡里的长老说的话虽然很可怕,但是对于小孩子来说却会成为好奇的对象。   在还没长到10岁的时候,曾经出于好奇心而赶朋友们走近过那里,也触摸过那道木门。   就在那时侯,传出一个声音。   ——快开门……   开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是那个声音的确是重复着同一句话。   ——快开门……!   不顾一切地逃回乡里的她们,就这样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虽然关于这段时间里的事都记得不太清楚,不过听说当时的自己面如土色、全身像冰一样冷,然而却不断发出“好热好热”的呻吟声。   那个祠堂里供奉着坏东西。不,与其说是供奉,倒不如说是封印更恰当。   自那以来,她就尽量不走近那个祠堂了。   以后,乡里的孩子们偶尔也会违背长老的训诫,说是为了练胆子什么的走近祠堂,然而没次都会因为原因不明的病倒在床上。   所以大人们够对孩子们千叮万嘱,千万不能靠近那里。   “呼……”   把没有采到多少的野菜放进背上的篮子里后,她就沿着通往村子的路往回走。   从这条路,可以远远地望见那个祠堂。   幼年时的恐怖体验在她的内心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仅仅是映入视野,身体也会不由自主的绷紧起来。她尽量不看那边而背过脸去,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在祠堂附近,有一个白色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呢?   战战兢兢地定神一看,只见一个乡里的孩子正倒在祠堂前面。那正是住在她家附近的、跟自己的小儿子同龄的少女。   她慌忙向着少女跑了过去。虽然她很不愿意接近那个祠堂,但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少女更让她担心。   “怎么了,振作点……”   把少女抱起来之后,她不由得愣住了。   只见少女睁大了眼睛,身体变得像冰一样冷。失去了光泽的眼瞳正茫然地注视着上空。   但是,毕竟还有呼吸。胸口真个缓缓地上起下伏。   “明明都说了那么多次不可以靠近这里的啊……”   恐怕跟自己小时侯一样,被好奇心征服了吧。总之得赶快送回乡。   抱起了少女的她,突然听见了一个“咯嗒”的木版声音。   反射性地往背后一看,“咯嗒”声又再次响起。   在石砌的祠堂面前,那用木格子做成的两边打开的外门,已经打开了。   “咚隆”,传出了一个沉重的声音。   在祠堂中,还有一块白色的石头。平时被木格子的门挡住而看不见的那块石头,仿佛被什么东西从下面托起似的动了起来。   咯嗒!   “……哇呀……”   她一边抱着少女,一边拼命地往后退。   一阵腥暖而干燥的风从石头下面吹了出来。   ——打开了……!   一阵欢喜的叫声响起,祠堂也同时被从里面跳出来的东西破坏而崩溃。   黑色的影子填满了她的视野。   一阵不成声音的尖叫声回响在接近黄昏的天空中,然后消失了。   冷冷的风中,开始有一丝春天的味道。   “也是呢,现在已经是三月中了。这里的春天要比城都来的早啊。所以对我们来说就最好不过了。野菜也会发芽,猎物也会多起来。不用辛苦还真是舒服。可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回去晴明那里。毕竟我可不想留在这个地方嘛。”   这些话并不是在对谁说,只是自言自语而已。但却是包含着相当沉重语调的话语。   “太阴,你在哪里?”   这时候,传来一个呼唤自己的声音。那是一个听不出感情的声音,来自那位明明充满稚气却摆出一副大人口吻的同胞。   虽然听见了呼唤声,但是她却故意装做没听见。   她也明白一定要马上回去。已经出来了这么长时间,他一定在为自己担心吧。一想到这里心情就会沉下来,让一个虚弱得经常卧床的小孩子为自己担心,并不是出于她的本意。   但是,那个地方——   “太阴,你原来在这里吗?”   发现了自己的玄武,在语调中注入了一丝责难的成分。明明听见,为什么不回应呢?——这就是他的言外之意。   太阴不禁咂了一下嘴,早知道该躲到更难被发现的地方才对   “……什么嘛?”   太阴无精打采地把视线投往下方。在自己身下七丈左右的地方,是个小个子的玄武那漆黑的头发。   虽然在这样的距离下看不清细节,但是他似乎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在投向自己的视线中,似乎包含一种带刺的感觉。   小声地嘀咕声,顺着风势传进了玄武的耳中。   “昌浩一定会担心的,还以为我们遇上什么事了。”   “我们毕竟是十二神将啊,在这个无风无浪的深山中哪理会遇上什么事!”   “如果什么都没有的话,就更应该马上回去了吧。狩猎怎样了?”   “早就干完了,在那里。”   她把脸别了过去,用手指着下方。   玄武顺着坐在桂树树顶一条树干上的太阴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躺着一只野猪,四肢都被树枝捆住了。   玄武把视线转回树上,皱着眉头说道:   “既然这样,就回去吧。要是让他过多担心的话,身体状况可能又会恶化了。虽然有勾阵在那里应该没问题,但是我们也应该早点回去才是。”   太阴皱起了眉头。   “……也对呢,我当然知道。可是……”   她停顿了一下,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地纵身跳下。   平平稳稳地着地后,她就把藤蔓卷在躺着的野猪脖子上。   面对手握藤蔓拖着野猪走的太阴,玄武在另一种意义上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我也明白你不想靠近他的心情,但是那样的话就无法护卫了吧。”   自己几个的职责,就是为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的昌浩当护卫。   “我也知道,这毕竟是晴明的命令。”   否则的话,自己早就远远地离开腾蛇所在的那个地方了。   有一个自称是智铺宗主的男人。   他就是企图解开连通黄泉之道道反封印的男人。   为了阻止他的野心,身为稀世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小孙子昌浩,从平安都来到了遥远的出云之地。   在那场激烈的战斗中,昌浩的生命力耗损得很厉害,几乎有半个月都一直卧床不起,最近才终于能够每天有半天的起床活动时间,不过还不可以就此放心。   太阴和玄武是安倍晴明手下的十二神将。担负着昌浩的护卫和向身在都城的晴明传达情况的职责。   除了昌浩,还有同为晴明孙子的安倍成亲向这边赶来,本来计划是赶他会合之后再一起转移地点的。   “藤原道长的庄园,是在哪里呢?”   太阴一脸轻松地拖着成年男性重量的野猪,回头向玄武问道。捧着野菜的玄武就顺便环视了一下周围。   “是山代乡吧。好像在那个方向……也就是从这里往西去的内海附近啦。虽然徙步的话最多是一两天,不过现在的昌浩恐怕不行吧。”   太阴点了点头,眺望着太阳即将下山的西边天空。   “成亲来到这里恐怕是半个月之后的事吧。到了那个时候,昌浩大概也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吧?”   “如果是通常的精神状态的话,也寻会表现出惊人的恢复速度。不过现在这种状态的话,就很难说了。”   领会了玄武话中含义后,太阴不禁低下了头。   “……也对……呢……”   筑阳村是离这里最近的一个乡。这个乡有一部分是属于“余户村”,智铺社就位于这条村郊外的山间之地。   虽说是在附近,但是也有相当一段距离。面向着东边两个内海,在筑阳川沿岸形成了好几个集落。   他们现在所在的小草庵位于深山之中,里筑阳川的水源很近,所以随时可以打来干净的水。毕竟在这种深山里也基本上不会有乡民进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是静心修养的最佳场所。   而且,乡民们现在也不是到山里来的时候。   虽然说要赶回去,但玄武并没有跑起来。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前几天你不是到乡里看过了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混乱?”   太阴皱着眉头,停住了脚步。   “嗯,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爸。毕竟他们信奉的神突然失踪了,而且神社也崩塌了啊。”   她就这样向着东北方的天空望去。   十几年前出现的智铺宗主所建的神社,得到了乡民们几乎盲目的狂热信奉。然后,那宗主突然销声匿迹,本来在神社里侍奉的人们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下了。不过那些本来就是给死者赋予虚假的生命力而产生的傀儡,所以在宗主消失之后就失去了效力。傀儡们在一夜之间化成风尘这见事,毫无疑问也加剧了乡民的进一步恐慌。   “突然失去了作为心理支撑的东西,到底是怎么样的感觉呢……”   “毕竟我们没有那样的东西啊。”   玄武露出了认真思考的表情。   “也对呢……如果要勉强说的话也许是晴明。不过我们也不是一种依存的关系。”虽然以安倍晴明为主人,一直为他效劳,但是在感觉上却是对等的关系。但是,这恐怕是由晴明本人的性格以及他对待十二神将的方式带来的结果吧,他一直都把十二神将唤作“朋友”。正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所以十二神将才会把遵从晴明调遣作为行动准则。   太阴再次迈开脚步,同时轻轻吐了一口气。   差不多要到草庵了,就在穿过这个森林后的那片开阔区间中。虽说是在河附近,但是由于周围都环绕着森林,很少有人可以摸索到这里来。   这座只有一个简单房间的建筑物,被一些天然的灌木丛所包围。在房间的中央有一个地炉,在那里就可以进行炊饭煮菜。   玄武突然到吸了一口气。   “……你看,我没说错吧。”   那是类似咂嘴的语调。往前望去,只见在草庵门口附近的树旁,正坐着一个脸色有点苍白的孩子。   虽说现在已经三月过半,但是气温到了接近傍晚的时候还是会一下子冷下来。他大病初愈就坐在那样的地方,不就会影响身体恢复了吗?   “昌浩,你怎么在这样的地方……”   大概是听到了玄武的声音吧,茫然地仰望天空的昌浩就把视线放了下来。然而,他的目光没有落在玄武和太阴身上,而是在寻找着什么似的四处游移。   “玄武,你在哪里?”   两人这才醒悟过来,慌忙加强了自己的神气。   ——加强到普通人能隐约看到的程度。   发现了突然现身的玄武和太阴,昌浩仿佛松了口气似的笑道:   “你们回来啦。因为你们太晚了,所以我一直在等呢。”   “抱歉,稍微花了点时间。”   昌浩慌忙向着有点沮丧的玄武摆了摆手。   “不,因为我已经厌倦了老是躺在床上,所以正好转换一下心情……而且,我也得到了勾阵的许可。”   虽说是得到了许可,恐怕也是半带叹息的吧。毕竟勾阵是不会用那种压抑性的口吻说话的。   昌浩稍微垂下了视线,很寂寞似的闭上眼睛。   “……果然还是有点费劲呢。我也感觉到你们就在身边,也同样听得到声音,本来还以为不是什么大问题……”   即使是这样的状态,也已经比过去好很多了。   说完,昌浩就站了起来。   “太阳也差不多下山了,我们进去里面吧……嗯?”   发现了太阴拖着的那头野猪后,昌浩不禁瞪圆了眼睛。   “哇,好厉害啊!是怎么抓来的?”   “很简单,只要向着它冲过来的方向,这样子用风的矛枪打过去。”   注视着轻松做出掷动作的太阴,昌浩不由得抽搐着脸勉强露出笑容:   “……这么简单吗……?”   “嗯,很简单。一下子它就不会动了,接下来只要将它击毙放血,然后就可以开刀了。啊,皮毛鞣革一下的话也可以用得上,怎么办呢?”   她若无其事地一口气说着。如果光听这番发言的话,就俨然一个百战磨练的猎人一样。   “接下来的季节应该没有必要用到毛皮吧。而且,我们也不是要在这里长期逗留,只要确保当前的食物就行了。”   听了玄武的意见,太阴也老实地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呢。那么分解之后就仍回到深山里去好了,从自然的东西来说就让它回归自然,这可是基本嘛。”   昌浩看着自个儿点头的太阴,只得回以带有苦笑意味的笑容。玄武用一如既往的大人口吻向他询问道:   “勾阵他们在里面吗?”   “嗯。**说为了慎重起见,到外面巡逻去了……**还真是每天都外出呢。”   虽然他应该是为了警戒而出去巡逻,但是总觉得目的并非如此简单。但是**的样子看上去也没什么奇怪,就算是真的有什么奇怪,也会因为难开口而不了了之。   昌浩抬头仰望着天空,眯细了眼睛。   “虽然**隐形也是很正常的事……不过还真是有点不方便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逐渐西沉,逐渐给天空染上晚霞的色彩。   照在昌浩脸上的光芒也带有红晕,处在昼夜缝间的世界被染成橙色的时间来临了。   玄武把无法读出的感情的眼眸转向正在谣望天空的昌浩侧脸上。   他完全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难道是故意装成这样子的吗?   恐怕就是这样吧。把精神力的所有的一切都用到极限,有好一段时间连身子也坐不起来,几乎没碰过任何食物。除了一个人之外,大家都很担心他就这样衰弱下去的话会死掉。   那例外的一个人,用眼角瞥了一眼满脸担心的众人一眼,说道:   ——要是在这里死掉的话,也只不过是证明了他只有这么点能耐罢了。   冷漠的眼神,欠缺起伏的语调……那个小孩子般的高调声音非常清晰地说出了这句话。这句话并没有隐含什么意义,只是平淡地说出事实而已。   而这句话,正是在卧床在唱的昌浩身边说出来的。   过了几刻钟后醒了过来的昌浩,总算把至今为止无法喝下的粥喝了进去。他拼命地忍着呕吐的冲动,勉强用水来灌下去。就这样,他才勉强得以维持着性命。   回想起来以后,一种苦涩的感情开始在玄武的心中扩散开来。   那时候,他究竟是不是真的睡着里呢——他应该是睡着的吧。否则的话,他不可能一直都保持平静。   “…………”   玄武眨了眨眼睛,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一见事。   “昌浩。”   “嗯……?”   面对抬头看着天空的昌浩,玄武稍带踌躇地问道:   “勾阵和**我已经明白……腾蛇,他怎么样了?”   这时候,他感觉到身旁的太阴抽搐似的抖了一下肩膀。   昌浩的表情没有改变。他知识望着逐渐让成红色的天空,以若无其事的口吻回答道:   “不知道呢……虽然我觉得他应该就在附近,而且勾阵他们也是这么说。可是……说起来,从刚才开始就见不到他了……”   这完全是一种与己无关的口吻。   “……是吗?”   “不过,我想应该是在附近的,早上我也隐约看到了白色的尾巴。”   昌浩微笑道:   “真不可思议。明明我看不到玄武你们,也看不见附近的妖怪。为什么唯一能看见的就是那个白色的身影呢……”   他还记得,是**让自己察觉到这一点的。   那时他刚摆脱了不知道是梦醒的那种朦胧状态的时候。   躺在床上茫然注视着屋梁的昌浩,突然皱起眉头,视线开始往四处游移。   “……**,你就在附近……对吧?”   那时侯的**,就正在昌浩的身边。他很偶然地没有隐形,也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毕竟他根本没有那样做的必要。   “我就在这里啊……昌浩?”   当时守侯在昌浩身边的是**和勾阵。玄武为了寻找食物,太阴一大早就为了巡视周围的情况,都顺便到附近的乡村去走一趟。勾阵也并没有隐形,只是坐在稍远的古旧外廊上,所以看不见勾阵是很正常的。可是,**却正坐在昌浩触手可及的地方。   明明如此,昌浩的视线却从**的是身上透了过去。   感觉到不详的预感,昌浩连忙为了坐起来而往手上注入力量。可是,衰弱的手肘却完全使不上劲。对他那焦急的样子看不过眼的**向他伸出手来,昌浩不由得惊讶于这种突如其来的手的触感,瞪大了眼睛。   “……你就在这里……吗。嗯,你的手就在这里啊?”   “昌浩?”   看到两人的样子,勾阵也走了过来。仿佛在确认似的触碰着**手臂的昌浩,以沙哑的声音嘀咕道:   “……看不见……”   仿佛冻结了似的双眸正注视着虚空。   自己的手,穿在身上的衣服——这些理所当然地包围着自己的东西本应该可以看见。   但是,他却“看”不见。   正如小时侯那样,失去了阴阳眼的力量。   十二神将们都马上愕然了。昌浩与生俱来的阴阳眼力量,强大到几乎能跟安倍晴明相匹配的程度,虽然比不上如今寄身于安倍府的藤原彰子,但是在都城的阴阳寮里,也没有人具备比他更优秀的阴阳眼才能。   可是,现在他却说看不见。能感觉到气息,也听得到声音,知识,却无法看见。   昌浩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小孙子,并被视为他的后继者。越是优秀的阴阳师,阴阳眼的才能就显得重要,看不见的话就可以说是一个致命弱点了。   ----   面对着惊慌失措的神将们,身为当事者的昌浩却显得很平静。受到冲击也是最初那一瞬间的事,看到把神气增强到能让普通人看到其身姿的勾阵和**的那吃惊模样,他也只是搔了搔脑袋,嘀咕了一句“这会麻烦啦”而已。   也并不是眼睛看不到东西,自己却还好好地活着。   本来自己是应该要失去性命的,可是现在却还活着。多仪,这样一点代价,恐怕是必要的吧……他如此想着。   跟以前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的三重障碍相比,现在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尝试了一下结印吟诵真言,结果也感觉到风有了反应。看来灵力也并没有消失。虽然跟体力成比例,灵力也显得相当衰弱,但是只要身体健康的话,应该就能恢复到跟以前一样的水平吧。   要考虑对策的话,等到那时侯再想也应该没问题。   回到都城里就要面对祖父。恐怕他知道了会大吃一惊吧,毕竟就连自己也吓了一跳,也觉得很不方便……但愿他不会怎么斥责自己就好了。   太阴拉住了正在思索着这些事的昌浩的手。   终于从回想之中恢复过来的昌浩转眼一看,只见两位有着小孩子外表的神将,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先不说表情变化多端的太阴,就连玄武也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昌浩在内心喊了一声“糟糕”,然后开口道:   “也差不多肚子饿了吧。不过,吃的人也只是我一个……”   基本来说,十二神将是跟人类有着一线之隔的存在,是不用吃饭的。   玄武一边迈开步子向着草庵走去,一边把视线投向手里捧着的野菜。   “虽然化作人型的话也可以吃饭,但是我觉得没有必要做到那个地步。”   他口中所说的“人型”,就是正如字面上所说的“人类姿态”。那样做的话,就会以现在的姿态为基础,把头发和眼睛变化成跟人类一样的暗色,带有个人特征的耳朵形态也会发生变化。   听了玄武的话,昌浩就皱起了眉头。   “啊~真冷淡。一个人寂寞地吃饭真是很空虚啊。”   “空虚也要吃饭,不然怎么恢复精神。”   依然若无其事地拖着野猪的太阴,以食指指着昌浩说道。   “你要快点恢复精神,等成亲到达之后就马上向山代乡出发。不然的话,在萤火虫的季节到来前就赶不回去了嘛。”   “说得也是呢……”昌浩点了点头,抬头看向草庵的屋顶。并没什么特别的意思,知识随便看看而已。   在废弃的屋顶上,有着一只白色的怪物。   就好像大一点的毛或者小型犬一样的身躯。身手敏捷而富有柔软性。全身覆盖着一层白毛,四肢上各有五个尖锐的爪子。脖子周围有一圈勾玉般突起,长长的耳朵垂在身后。   俯视着昌浩的大而圆的眼睛闪着红色的光芒,额头上有一个红花版的图案。   那是十二神将的腾蛇变化后的姿态。   那只怪物用视线瞥了一眼昌浩,然后就背过脸走开,小时在昌浩的视野中。   第三章   妻子仍下孩子们,没有回来。   早上女儿出去玩之后,就一直不见踪影。   接到这些报告的近邻乡民们立刻开始到乡的附近进行搜索,时间已经是太阳下山后的昏暗十分了。   于是手执火把的乡里的男人们,就几个人一组地向着海边和山里出发了。   少女算起来是六岁。说不定是掉进了海里面去。   乡里的女人们和长老们,都在安慰因焦急而变的憔悴的母亲,还有因为不安而莫名其妙地哭泣的年幼的兄弟。没过多久,男人们就发现了两人的所在。   两人都倒在那个被叮嘱过绝对不能靠近的祠堂边。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最好是避免接近那个祠堂,可现在谁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接近她们的男人们,看见本来应该在那里的祠堂塌了下来,都不禁倒吸了一大口凉气。   “为、为什么会这样……?”   倒在地上的两人一动不动。难道已经断气了?男人们慌忙把她们抱起,还发现有呼吸。两人只不过是失去了意识而已。   男人们松了一口气,一个抱起少女,一个背上女人。转身迈出脚步的两人,却发现最后的那个人呆在祠堂的残骸面前一动不动。   “喂,怎么啦?”   男人以畏怯的表情环视了一下四周。   “……这里本来供奉着东西,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他小时侯曾经违背过嘱咐走近祠堂,结果患上了原因不明的疾病。   祠堂被破坏得失去了原形,只剩下一堆瓦砾。环视四周,只见木格子门扉裂开非了出来。——就好像从内部被破坏了一样。   而且,明明以前觉得那么可怕,可是现在却没有什么恐惧感。难道是因为祠堂被破坏了吗?   其中一人以焦急的口吻说道:   “赶快吧,不快点送回去的话,就有可能赶不及了啊!”   “啊,嗯……”   男人实在没办法,只好转过身,追上去先走一步的同伴们。   在被破坏的祠堂残骸之下,有一块裂成两段的白色石头被埋在里面。   在本该没有人的这个地方,出现了一个人影。在他无声无息地出现的瞬间,风一下子就听了。   奇妙的静寂包围了四周。   “……哎呀哎呀,还真是费了一大番工夫。”   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影轻声低语道。   “幸亏恰好有用得上的棋子。接下来只要等放出去的妖怪大闹一场就行了。”   在黑暗中,涌现出一股嗤笑的气息。   “那样的话,消失了踪影的家伙,也一定不得不出现……”   黑暗在颤动。嗤笑声轻轻响起,又马上消失了。   对于夜晚,并不是那么喜欢。   睡觉的话就会做梦。在醒来的时候如果能忘记了那个梦的话自然最好,但是很多时候都会依然留在脑海中。因为不想做梦,所以晚上为了不让十二神见发现而一直装睡到早上,于是白天就经常打瞌睡。可是,仅仅是这样的话就会睡眠不足,结果到晚上还是要睡。而一睡觉的话就会做梦。一直都重复着这个过程。   从点起火的地炉中,飘出了一点点暖意。那时因为火种的炭被埋进了灰下面的缘故。   昌浩躺在席子上,盖着挂衣。这件衣服是他自己的东西,听说是太阴从家里给他带来的。因为晚上还是会变凉,所以昌浩把衣服盖过肩膀,翻了个身。   即使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但在这时候也会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昌浩就想他们也许是回去异界了。   闭上眼睛后,耀眼的光芒就出现在脑海里。火焰的鲜红色,刺眼的白色,以及在黑暗之中遇到的那个人的容貌。   忽然间,风动了起来。   反射性地转眼望去,只见白色的小怪正站在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由于到刚才为止都没有感觉到他的气息,恐怕他是无声无息地从格子门的缝隙间钻进来的吧。   察觉到昌浩的视线,小怪则回以险恶的眼神。   “有什么事?”   那是一个冷冷的、生硬的声音。   ——嗯?怎么了呢?   在耳朵深处,响起包含着不同感情的同一个声音。昌浩不由得连眼睑也颤抖了起来。   大概是对默然不语的昌浩那种别有深意的视线感到不耐烦吧,小怪冷冷地丢出了一句:“真让人不快。”   咚咚!心脏激烈地跳动了起来。昌浩慌忙道歉道:   “对不起,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小怪立刻转身,又走到外面去了。   小怪的本性是十二神将腾蛇,所以晚上的寒冷空气对他没什么影响。   无论是怎样的寒冬之夜,它依然若无其事地迈着轻快的步伐——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它的身影。   它偶尔会用后脚站起来抬头看着昌浩,眨巴着那双红色的眼睛。   ——嗯……要是太冷的话户感冒的啊,我看还是穿厚点的衣服比较好呢。   昌浩闭上了眼睛,把衣服盖过了头。在衣服下面的双手抱着两膝,把婶子蜷缩成一团。   紧抿着嘴唇,蹦紧了全身,昌浩拼命地压抑着涌上心头的感觉。   这是自己选择的结果。   那全身洁白的小怪就在身边,即使变得跟自己几乎没有对话,但它毕竟还活着。   因为是晴明的命令,所以小怪留在这里。昌浩每天晚上在对自己说,这样就好了。看着只有在夜里才会走近自己的小怪身姿,就会感觉到安心。   之所以只有夜里才会靠近,是因为其他的神将们会离开自己身边的缘故。严密来说,神将们也应该是守侯在近处的吧。毕竟他们是护卫,不可能完全离开,只不过隐藏起身姿而已。但是,当神将们在昌浩身边的时候,自己也没有必要守在身边吧。   最近昌浩发现,十二神将的太阴,每当小怪在附近的时候就会变得浑身不自在,好像很害怕似的缩起身子。等小怪离开或者消失后,她才松了一口气,放松了绷紧的神经。   “——睡不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是一个平稳而低沉的声音。   昌浩马上回过神来,慢慢地探出脸来。   刚才小怪走出去的格子门,依然保持着半开的状态。月光从缝隙间射进来,可以看到交叉着双脚坐在格子门旁边的勾阵的半边脸。难道她一直都在那里吗?   一有整齐及肩的黑发,在从缝隙间吹进来的夜风中轻轻飘拂着。明亮而清爽的眼眸直直地注视着昌浩,酝酿出一种有如夜晚的水面般的宁静气氛。   昌浩缓缓地坐起身子。   “嗯……因为……会做梦。”   她特意显现出身姿来向自己说话。如果是理合的话恐怕只会保持沉默,如果是玄武和太阴的话,也会因为找不到话说,结果还是保持沉默吧。   虽然她是至今为止都没怎么见过面的神将,但是在这半个月里却已经变得相当熟悉,就连其性格也逐渐把握住了。   勾阵不会把自己置于漩涡中心,而是退后一步来冷静地观察大局。虽然会在战斗的时候是一个拥有强大神通力的斗将,但是在其他的场合却显得非常冷静,值得信赖。跟从来不怎么表达自己想法的理合不一样,有意见的时候她会很清楚地说出来。但是,她队言辞的选择非常巧妙,让人容易接受。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过她毕竟市神将,用“人”来指代她也许会有点奇怪。   昌浩从只由席子和衣服铺成的简陋床铺上站起来,然后走到了勾阵身边坐下。   “着凉了的话可不行,快披上衣服吧。”   勾阵把当作被子用的褂衣拉过来,披在昌浩的肩膀上。   昌浩不禁想起了也曾经这样照顾过自己的小怪。   胸口涌起一阵痛楚。   在映照在地板上的月光中,勾阵和昌浩沉默了还一会儿。   她正在等待着和自己说写什么。感觉到这一点,昌浩就略带犹豫地开口问道:“……太阴,她看起来好像在害怕。”   勾阵眨了眨眼,然后稍微眯起了眼睛。   “是吗。”   “虽然玄武尽量忍耐着不表露出来,但是他似乎也有这种感觉……不过**和勾阵你,好像就不会这样呢。”   “**从以前开始就是那样子啦。无论是对任何人,他的态度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他的性格就是这样……虽然也存在极其罕见的例外情况。”   “是这样的吗……”   昌浩没有细想过当中的含义就点了点头。也许对待祖父的态度会有所不同吧,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率领十二神将的大阴阳师啊。   “至于我……嗯,是因为并不觉得可怕啦。”   “可怕?”   面对抬起脸来的昌浩,勾阵接着说道:   “没错。太阴之所以害怕,是因为腾蛇很可怕。从以前开始,太阴就不敢一个人走近腾蛇。”   “为什么?”   昌浩从来没有感觉到腾蛇的可怕。的确,现在的腾蛇以生硬而冷淡的口吻,无法读懂感情的眼神,经常跟自己拉开一段距离。可是,应该仅仅是这样而已。   大概是领会了他的疑问吧,勾阵侧着头,把纤细的双手怀抱在胸前,微微笑道:   “是晴明和你有点怪啦。普通人都会对他的神气感到畏惧。那种猛烈、锐利而冷漠的神气,既不会主动接近别人,也不会怎么说话。经常就是背队着别人,给人一种被拒绝的感觉……这样说应该更容易明白吧。”   “…………”   昌浩几乎忘记了眨眼,愣愣地注视着勾阵。   不知道。那样的腾蛇,自己完全不知道。   勾阵那形状优美的嘴唇开始动了起来:   “那就是我们所熟悉的腾蛇……所以,我看到现在的他也感到很没趣。因为我并不喜欢没有感情的男人。”   她在平静的话语中混入的一丝不满,昌浩却并没有感觉出来。   就连身为同胞的十二神将都敬而远之的最凶猛的火将,缠绕在身上的是炼狱的火焰,操纵的是能把一切烧成灰烬的地狱烈火。   向那样的腾蛇伸出手来的人,正是给他起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名字的晴明。腾蛇甚至把那个名字看作是自己“唯一的至宝”。   “……腾蛇……他是不是想回爷爷那里去呢……”   带有些许沙哑的声音,如实地反映了昌浩的内心。   勾阵瞥了昌浩一眼。只见他正低着头,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握得紧紧的。光源就只有一缕月光,黑暗几乎充满了整个室内。但是,他握的拳头如之所以显得苍白,恐怕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月光照不到吧。   在静寂之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平淡地说道:   “……也许……吧。”   昌浩的心脏立刻扑通地猛跳了一下。   这是早就知道的事了。   昌浩再次躺回到床上,闭着眼睛去无法入睡。   腾蛇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这是他的义务。   从都城来到这个遥远的出云国,跟其他神将一起行动,留在一个没有阴阳眼力量的孩子身边……他认为所有的这一切行动,都是因为安倍晴明下达的命令。也就是说,在腾蛇的心中,晴明是如此一个巨大而重要的存在。   勾阵所讲述的腾蛇如果是事实的话,那么至尽为止自己所认识的“红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红莲真的存在过吗?自己所认识的红莲,果然是不存在的吗?   自己所不认识的腾蛇——眼眸中凝聚着冰冷光芒的白色小怪。   昌浩用褂衣盖过脸,换了一个姿势。就像小孩子一样蜷缩着身体,紧紧地闭着眼。   “…………”   既然如此,它也没必要继续保持那样的外表啊。   它完全可以恢复腾蛇的本性,像**他们一样隐形啊。   那样的话,自己就可以不必死死地抓住内心的一线希望了。   明明知道那种事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是却无法舍弃那个希望。   ——怎么啦,昌浩?   以打量般的眼神,向坐着的自己投以注视……晚霞色的眼眸蕴含着平静的微笑。轻轻摆动的白色尾巴啪啪地打在自己背上,眼角更露出柔和的色彩……然后,它就会说出这样的话:   ——有什么担心的事吗?来,就让本大爷我来听你诉诉苦吧……   握着褂衣的手指猛然增大了握力。   “……忘记吧……”   那样的事已经不可能再发生了。毕竟如今在他身边的腾蛇,已经不是昌浩所认识的腾蛇了。   那是不认识昌浩的腾蛇,是被抹消了昌浩这个孩子存在的腾蛇。   这不就是昌浩自己所期望的事吗?   为了让它回来的时候不会悲伤,为了让它不会痛苦,所以最好还是让它把这些原因通通忘掉。   那时侯的昌浩就是如此祈求着,吟诵出了忘却的咒语——   闭着的眼睑在发热。昌浩装作没有察觉到这一点,轻声低语道:“……恶梦……纵使经理数度亦不负于身……”   就如水流不息那样。   既像从手掌上滑落的水,也像从指间滑落的沙粒。   曾经祈求过‘希望它忘记’——因为我还记得你,所以你忘记了也不要紧。   然而,这一定是个很任性的请求,甚至是相当于把红莲内心的一部分剜出来的行为。所以,现在自己会落到这种痛苦无助的下场,也一定是对固执己见的自己的惩罚。   以性命为代价,希望能挽回那位温柔的神将。没想到的是自己却回来了。光是失去阴阳眼的话,一定不足以作为补偿。   自己必须一辈子承受着这样的痛苦。   但是,在无数个深夜里的睡梦中,自己也一定会作出同样的选择吧。   因为比起这样的痛苦,自己更不愿意失去它。   几乎没有入睡就迎来了清晨,就像照映长昌浩的内心一般,四周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   打开格子门的太阴正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要是没有太阳照射的话,气温也不会升高吧。而且还会产生湿气,真让人讨厌。”   回过头来的太阴看了一下起床的昌浩,露出了更为险恶的表情。   “喂喂,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睡过啊?看你满脸苍白的样子,就好像把精神和魄力都丢到哪里去似的。如果野猪不幸的话,那我就去猎鹿和熊回来吧?”   “熊肉也太那个了吧。至少是兔肉吧,雉鸡或者鹌鹑也行。”   太阴一听,就露出一脸咬碎了苦虫的表情。感到很奇怪的玄武向她看了一眼,只见她以吞吐的口吻说道:   “兔子、雉鸡和鹌鹑什么的,作为目标也太小了嘛。很可能会落空的。”   怪不得她会把附近的秫米都摞倒了。   可是聪明的玄武却不会对那方面作进一步的深究,只说了一句“那就猎鹿好了。”   由于太阴的技能基本上都是以强大的威力为特征,所以并不适合用在需要细致处理的场合上。对于这方面,身材坚实高大的白虎会更为擅长。他们两人的却是一种很完美的互补。   回想起跟太阴站在一起就像一对父女似的白虎的样子,玄武不由得暗自点起头来。   玄武虽然置身事外地想着这些事,不过其实他自己要是跟白虎站在一起的话,也很像一对父子。看来如果不是站在第三者立场上看的话,是没有什么实感的。   而昌浩则绷紧了脸听着两人的对话。   野猪虽然也不错,但是如果连鹿和熊也弄来的话,怎么办好呢?   丝毫没有察觉到沉默不语的昌浩的表情,太阴环抱着双臂说道:   “晴明那时侯是隆冬季节,我们可辛苦了。也不能让他马上动起来。周围也没有多少猎物,野草什么的都被雪覆盖住了。后来没办法,只有追赶着雪地上跑来跑去的野兔,还有随便打一些鸟下来。”   “啊,是吗……”   昌浩不管如何,总之先应了她一声。   “如果是秋天的话还可以轻松地采一些树果回来……啊,干脆到河里抓些鱼回来吧。反正筑阳川那里应该会有很多的。”   仿佛在说这是个好主意似的,太阴一拍手掌,然后向玄武征求同意。   “我说玄武,你不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吗?而且就算跑到海边去也行,反正风的话一下子就到了。”   “嗯,这是个好想法。偶尔弄些其他事物也不错吧。”   太阴抓住了点头同意的玄武的手臂,转身向昌浩说道:   “那我们去去就会。昌浩你就在这里乖乖地等着吧。可别像昨天那样又跑到外面去了,看你现在脸色那么差。”   被她用手指着这么一说,昌浩就只有露出了半带苦笑的笑容。   “嗯,知道了。”   太阴听了他的回答后,就拉着玄武从外廊上跳了下去。跑了没几步就卷起一阵风,在包裹了两人之后就化作了龙卷风。   一阵强风向草庵吹来。昌浩不禁闭上眼睛。他从指缝中窥望了一下,发现两人的身影已经小时得无影无踪了。   昌浩呼地舒了一口气。   刚才的热闹和喧嚷声,在两人消失后就静了下来让人倍感寂寞。   其实,太阴和玄武也是在以他们的方式来激励昌浩。要不是这种状况的话,太阴也不会说出要猎鹿猎熊之类的话来,更不会那样做吧……也许。   昌浩把格子门完全打开,然后坐在外廊上,随意地把脚伸到下面的地面上。   因为是阴天,周围显得一片灰暗。沉重地凝聚在上空的云朵,看上去就好像马上要哭出来似的。   正当他茫然地抬头仰望着天空的时候,却听见背后传来衣服的摩擦声。他转头一看,现身的**马上就映入了他的视野。   突然,在他身上的长布下面,昌浩看见胸口位置上似乎挂着一个红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   昌浩马上转过身子正视着他。仿佛作出回应似的,黄褐色的眼瞳也动了一下。勾阵则站在另一侧的墙边,正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人。   “那个……挂在胸前的红色东西,是什么呢?”   “——人家替我保管的东西。”(某蝶:呵~是什么东西看过少阴的应该都知道吧!~~哦,可怜的风音啊………………被PAI飞)   那是一如往常的不带起伏的语调。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可是,却在一瞬间里出现了某种异样感。   保管的东西……昌浩在内心重复了一遍,然后恢复了原来的姿势。   “是吗。”   然后,他就回想起来了。仔细想一想的话,自己其实还没有问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跟祖父分开,跟黄泉的尸鬼对峙,在那之后……   祖父和神将们到底是怎么样跟智铺宗主作出了了断呢。   被妖怪追赶而受了伤的风音。那时只留下**一个,自己和众人就赶往宗主那里了。因为那时侯必须争分夺秒。   以后再好好问一下吧,自己也不能老是什么都不知道。而且——   “————”   突然,昌浩睁开了眼睛。一股强烈的冲击贯穿了心窝。   必须要向爷爷道歉才行。   自己拜托他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完全没有考虑到祖父在听了之后的感受。不,不对。自己是知道的。明明知道,却故意忽视了,就因为希望实现自己的愿望。   在视野的一角,掠过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定睛一看,只见小怪正凝视着昌浩。红色的眼眸毫无感情地注视着这边,不过没过多久就离开了。   就好像在接受着无言的责备似的,昌浩感到胃部有一种被紧紧抓住的感觉。   “昌浩?”察觉到他的肩膀突然颤抖了一下,勾阵面带疑惑地问道。昌浩拼命装出平静的样子。   “……没有……什么……”   气息在逐渐接近。在昌浩的身边停住了脚步的勾阵,确认到转身离开的小怪后,不禁叹了一口气。   “……就好像月亮一样呢。即使能看见,也绝对无法靠近。”   那是一种近乎无奈的口吻。昌浩抬头看着比自己高的勾阵,说道:“看着他这样的态度,还真是让人来气呢……”   勾阵皱着眉头,屈膝在昌浩身边蹲下。她先是打量了一下昌浩的脸,然后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困惑地说:   “虽然好像没有发烧,但脸色太差了。要躺一下吗?”   “不……我没事,真的。”   勾阵以深邃的眼眸注视着他那勉强挤出来的笑容。昌浩害怕被她看穿了自己在逞强,慌忙改变了话题:   “那个,道反的封印……圣域在那之后怎么样了呢?”   勾阵虽然露出稍带不满的神色,不过似乎还是决定陪一下昌浩。她摆正姿势坐了下来,跟昌浩一样望着外面。**虽然身在两人背后,可是因为他完全抑制了自己的气息,所以两人都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   勾阵把视线从昌浩身上移开,转向了生长在草庵周围的那些茶树。山茶花开得正盛。那红色的小花瓣在深绿的树叶中傲然开放。   “已经恢复到某种程度了啊……虽然也有牺牲性。”   “牺牲……”   昌浩重复念出来的声音很低沉。   “因为我一直跟你同行,所以详细的事情都是听晴明说的。如果你想马上知道的话,也可以等玄武回来,让他用水镜来传递声音和影像的啊!”   昌浩的眉头突然跳了一下。跟爷爷直接对话,这一点他从来没有考虑过。   “既然我们还要在这里过好一段时间,那样做也应该不会有问题吧。怎么样?”   昌浩咽了一口唾沫,视线开始慌张地四处游移。心脏配合着感情开始了全力的跳动。   当昌浩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的瞬间,他的脊背上就仿佛滑过了一层冰似的。   第四章   明明睁开了眼,可是少女的眼睛却没有在看任何地方。   “怎么了呢?喂,快回答啊?”   看到女儿一直都没有反应,感到不安的母亲慌忙摇动着她那小小的肩膀。   但是,少女就只是像人偶一样僵硬地挪动着脑袋,以对不上焦点的视线游移以四周的虚空。   面队半狂乱地呼喊着“早知道就不该丢下她一个”的妻子,男人握紧了颤抖的拳头。   明明早就警告过不要走近那个祠堂了啊。   在很久很久以前,当他祖父的祖父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一只从西方乘风而致的妖怪曾经在这里大闹过一场。当时牺牲者的数量非常可怕,这样下去的话有可能整个乡就要全灭了。   无力的乡民们根本无法对抗,只能默默地等待着成为妖怪的盘中餐。就在那时侯——   从某一个晚上开始,妖怪就忽然消失无踪了。   取而代之的,是离乡稍远的地方,建成了那座小小的祠堂。   自从那以后,人们就互相传述着“不要接近那个祠堂,那里被供奉着可怕的东西”,而且实际上,曾经接近过那里的人都出现了某种灾祸。   另一方面,在祠堂前被发现的另一个女人,在一天之后就醒了过来。   在用席子和古旧的衣服铺成的床铺上躺着的她,正茫然的环视了一下家里的状况。   身旁的两个小孩子够露出了欣喜和安心的神色,注视着母亲的眼睛。   “妈妈……太好了……”   女人很不可思议似的望着小儿字,说道:   “……妈妈……?”   听了它这句嘀咕声,大儿子马上感到有点不对劲。   总觉得有点怪。   “妈妈?”   女人坐起身子,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   这时候,孩子们的父亲——女人的丈夫从长老那里回来了。看到坐起身子的妻子,男人也同样松了口气似的说道:   “啊啊,太好了。我还在想如果你不醒的话该怎么办呢……”   说着,他就在席子旁蹲下,向女人伸出了粗糙的大手。女人马上拍开了他的手。   “怎么了?这里是哪里?”   女人以紧张的口吻和充满了警戒心的眼神盯着男人和孩子们,同时像要逃开似的开始后退。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这不是你的家吗?”   听了男人的话,女人马上摇头否定:   “骗人,骗人的!我的家不在这里。你们打算怎么样?把我带到这样的地方来,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女人发出了紧张的叫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快让我回家里去!他们一定在担心我,母亲心脏不好干不了活啊,要是我不在的话……”   看到母亲光着脚踩着虚浮的步伐想要离家而去,幼小的孩子们马上拉住她:   “妈妈,你要到哪里去?不要走啊……!”   女人用力甩开了孩子们被一下子推开而一屁股摔在地上的孩子们只能茫然地抬头看着母亲,跪在地上的小儿子忍不住哭了出来。受了他的影响,大儿子也开始哗啦哗啦地流出了眼泪。   察觉到妻子的态度有异的男人,慢慢地走近女人,拼命劝说道:   “你在说什么啊。你的父亲和母亲,不早就因为流行病去世了吗?”   女人缓缓地摇了摇头。大大睁开的眼睛中充满了类似恐怖的色彩。   “骗人的,那么有精神的父亲病死了?……难道是你把我拐骗到这里来的?是这样吧!?”   “说什么蠢话!”   男人厉声一喝,抓住了女人的手臂。女人马上发出了悲鸣。脸颊因恐惧而不断抽搐,嘴里发出不成声音的喊叫,拼命地挣扎着要甩开男人的手。   她盯着互相倚靠着哭泣的孩子们,发出了高昂的叫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样的孩子!让我回家吧……”   的分线   那是被称为直觉的东西。   即使是在一年前左右,也就是自己看不见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而且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那个时候,也存在“不祥的预感”和“昆虫的通报”之类的东西。力量恢复之后,那种感觉就比以前更为清晰敏锐了吧。   昌浩猛然抬起头,噶着脚丫跳到了地面上。在数丈前的位置上停住脚步,以失去了血色的脸环视着周围。   不一会儿,勾阵和**的斗气马上迸发而出。两人立刻站在昌浩左右,窥视着周围的气息。   在屋顶上的小怪正俯视着这一幕。   “……唔。”   它以毫无干劲的表情眨了眨眼,然后用红色的双眸扫视四周。   在茂密的树林里吹来的风中,带来的妖气。   轻轻地,船来了一阵让人不快的气息。小怪眼中露出了严峻的神色以表达内心的不快感,恨恨地咂嘴道:   “……水气。”   包含在风中的、沉重而冰冷的水气。那不祥而沉重的、缠绕在身上挥之不去的冰冷的妖气,就好像在向自己发出挑战一样。   它随即瞥了勾阵一眼。**和勾阵的神气非常强烈,尤其是勾阵具备着仅次于自己的力量。即使放着不管,他们俩也会收拾掉的吧……可是心理还是觉得不舒服。   仿佛对逐步接近的异形感到畏怯似的,树木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音。   “那是……西边?”   “嗯,不过稍微偏北。”   昌浩以僵硬的声音加以确认,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的长布不自然地翻动着,茶褐色的头发在风中不断飘动。勾阵那整齐及肩的黑发也在随风舞动,眼睛闪耀着杀意的光芒。   “好快……”   就好像在飞翔一样。   **左臂上的银轮开始发光,并在一瞬间内化作一柄银枪,把昌浩保护在自己背后。   “——来了。”   将沉静的低语声抹消,从树丛的中间跳出了一个漆黑的影子。   在筑阳川的源流附近,太阴和玄武正注视者潺潺流动的河水。   “……有了!”   太阴用手一指,玄武就马上腾起神气。   躲藏在水底岩石后面的几条鲑鱼,马上连同水的凝聚块一起跳了上来。从散开的水块中抛出来而落在河岸边的鲑鱼,正拼命蹦跳着作出最后的挣扎。   “噢,大丰收大丰收!真不愧是玄武!”   玄武没有理会毫不吝啬地向自己鼓掌称赞的太阴,一边抓起鲑鱼,一边叹气说道:   “鲑鱼可是晴明最爱吃的东西啊。”   回到都城之后,也给晴明抓一些吧。虽然他自己也有时候会一个人去河边垂钓,可是那时侯他多半是为了考虑事情才去的,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成果。   看到晴明恨恨地瞪视着悠哉悠哉地在水里畅游的河鱼的样子,身为护卫的**和单纯因为有空而陪同前来的玄武有时候也会被他所感染。(某蝶:瞪鱼,晴明你还蛮可爱的嘛…………)   那恐怕是因为本来就不擅长钓鱼吧。   “昌浩也喜欢啦,毕竟是晴明的孙子嘛。”   “是那样的问题吗?”   “毕竟在一起生活啊,嗜好什么的应该都很相似才对!”   虽然她满怀自信心地如此断言,可是这种根据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而且啊……玄武在内心独白道。从出生开始就跟晴明一起长大的长子吉平,就跟晴明不一样,并不喜欢鲑鱼。如果用太阴的理论来说,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才对。   要是把这些话说出口,她就一定会像烈火似的大发雷霆吧。清楚地明白这一点的玄武,只会把这些话保留在心中。   两人用水里的草蔓把抓到的鲑鱼捆好,正当他们一边说“差不多够吧”一边眺望着和面的时候——从下流的方向,沿着睡眠传来一股异样的气息,缠上了两人的脚边。   太阴以风的力量漂浮在空中,玄武则站在河边的沙地上。离玄武没有二尺远的水波显得相当平稳,而太阴脚下的流速却非常快。   他们刚才是在靠近筑阳川源流的水泽打鱼。先别管严格来说能不能算是打鱼,在称呼上就暂且这么说吧。   太阴一边跺脚想要把缠绕在脚上的定息挥走,一边落在玄武的身边。附近是一座棱角分明的石山,脚下是粗大的沙粒,并不算是什么好的立足之处。   “……玄武。”   “嗯。”   说完,他把抓来的鲑鱼向着下游高高扔出。这时候,一个黑影从水中跳了出来,像是要咬住那些鱼似的扑了过去。   类似人类的面部从中间张开,红色的口腔一口就把鲑鱼全部吞了进去。排列着尖锐牙齿的嘴巴马上闭起,草蔓的残骸掉落到水面上。   那全身古该着黑色刚毛的妖兽身躯,以四脚蹬踩着水面,用没有瞳孔的浑圆眼睛注视着两个神将。   妖兽从喉咙发出了金属摩擦声般的高调声音。感到毛骨悚然的太阴不由得全身颤抖了起来。   “你这……”   她挥起了凝聚着力量的右手。由此而声的烈风发出呻吟声向着妖兽扑去。但是,却被它轻易躲开,那阵烈风把生长在水泽边的桂树摞倒了。   “太阴!”   丝毫不理会正要责备自己的玄武,她立刻刮起了一阵龙卷风。   “竞敢吃掉昌浩的食物——!”   在盛怒之下放出的龙卷风,终于成功地命中了目标。   随着一阵无法形容的惨叫声,妖兽被撞开老远,随着扬起的水花沉入了河水之中。   “谁会让你逃!”   正当太阴要继续追赶的时候,玄武立刻抓住了她的头发。   “等等!”   “啊呀呀!”   玄武抓着身体迅速后仰的太阴,以严肃的表情转眼看草庵那边。   “有气息……”   “咦?”   玄武放开了太阴,马上就转过了身。   一瞬间后,感觉混入了风中的妖气,太阴的双眸也闪出了危险的光芒。   “跟刚才的……一样!”   她刚才撞开的那个妖兽的气息……跟这种可以称之为妖气的东西完全一样的气息,正从草庵那边飘过来。   玄武和太阴离开之后,那黑色的脸面马上就从冒着白色气泡的水里钻了出来。以扭曲的脸注视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的妖兽,又随着哗啦的一阵水声潜入了水中。   然后,那妖兽就没有再浮上来了。   小怪不禁急躁得咬牙切齿。   突然出现的黑色妖怪正獠牙必露地袭击而来。   身为自己同胞的十二神将**以银枪迎战,勾阵的飞踢正中妖怪的腹部。被踢飞的妖怪发出刺耳的叫声栽进了山茶树丛中,可是却马上重整体势再次袭来。   漆黑的长布在风中翻飞。**以敏捷的身手挡开妖怪,同时勾阵也趁机抓住了那无法动弹的孩子的手臂,把他一把拉了过来。妖怪的爪子落在孩子的残影上,可是那锋利的爪子也只是划破了空气而已。   “……哼。”   咂了一下嘴,小怪狠狠地瞪着那个一脸苍白的孩子。   简直是完全束手无策的样子。这个孩子明明继承了安倍晴明的血统,难道连一点力量也没有吗?   “昌浩,没事吧?”   在勾阵和**的庇护下,昌浩以绷紧的表情点了点头。   “啊,嗯,总算没事……”   敌人的气息正迅速运动着,没有任何一刻是静止下来的。   耳边传来了声音。那是用四脚踏地、在树丛中穿梭、在草地上飞奔的声音。   肌肤感觉到妖气,已经起了鸡皮疙瘩。颈项附近感觉到某种冰冷而坚硬的凝聚物,可以感觉到妖怪已经来得很接近了。   明明如此——   昌浩不禁咬紧了嘴唇。   眼睛“看不见”竟然是如此严重的问题,昌浩到这个时候才有了痛切的体会。要是能集中全身神经来感应的哈,即使能捕捉到妖怪的所在,反应也会变得迟缓。面对什么都没有的空间而产生的一瞬间的犹豫,然后听觉和触觉又再次把麻痹的神经唤醒,但是那时候妖怪的气息应景移动到了别的地方……总之就是反复着这样的过程。   在很久以前,被祖父封住了阴阳眼力量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因为那时侯是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所以并没有这样的异样感。   “昌浩!”   在视野的一角。**挥舞的银枪枪尖正闪耀着光芒。昌浩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脊背也接着传来一阵烤炙般的痛觉。   难道并不仅仅是一只,而是有几只……!?   可以感觉到有好几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尽管**和勾阵两人一起出手,看样子也似乎陷入了苦战,也就是说对手的动作比自己想象中更敏捷吗?   勾阵的饿双眼闪出了光芒。   “**,保护昌浩!”   声音中充满了冷峻而威严的语调。她用手按着插在腰带上的笔架叉,走到了两人面前。   “麻烦透了。就用一招全部扫光吧。”   “扫光自然是好,但可别让草庵在冲击之中倒塌啊。”   混入了无奈的语调的劝诫之言并没有得到回答。   刺耳的叫声在整座山中回响,**稍微瞪大了眼睛。   “原来并不是有好几只吗?”   “嗯?”   面对不明所以的昌浩,**回答道:   “那是一只妖怪。因为它太快了,所以我们的眼睛完全跟不上。真令人吃惊。”   跟嘴里说的相反,**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相对的,昌浩却说不出话来了。   那么,耳朵里听见的几种脚步声也是这样吗?   昌浩把手按在额头上。这样是不行的,本来光是“看不见”就已经够麻烦了,以后要是再遇上这种对手的话……   这时候,他想起了一件已经忘记的事情。因为没有阴阳眼才能,他曾经认为自己不能成为阴阳师。   即使能感觉到也好,如果看不到的话,能做的事就极其有限了。昌浩心目中的阴阳师,是不能欠缺五感的任何一感的。   在紧握着拳头的昌浩耳边,响起了一个低沉而冷淡的声音。   “真是没出息。”   白色的小怪无声地降落在他们的面前,在转眼间就现出了本性。   腾蛇以眼角瞥了一下张大了眼睛说不出话的昌浩,金色的双眸发出了冷淡的光芒。   “这样也算是晴明的孙子吗。”   “……!”   无法呼吸。胸口深处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感觉就像被沉重而冰冷的刀刃贯穿了身体一般。   **回头看着昌浩。在他那平时难以察觉感情变化的表情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慌张的色彩。   “腾蛇?”   以单手制止了惊讶的勾阵,腾蛇瞪视着妖怪,喝道:   “消失吧,碍眼的东西。”   在他举起来的手中出现了鲜红的火焰,一下子就剧烈地燃烧起来。   腾蛇随手一挥,猛地扩散开来的火焰漩涡挡住了妖怪的去路,像牢笼一般把它包裹在内。妖怪想要突破而出,可是全身都被火焰之蛇紧紧缠绕着,在瞬间飘荡出血肉被烤焦的臭味,同时发出了绝命的嚎叫声。   火势开始变得猛烈起来,其气势仿佛要直冲云霄。接着,火焰和妖怪一起突然消失了。   火焰带来的热风吹拂着昌浩的脸颊。本来热乎乎的风开始逐渐冷却下来,夺走了他的体温。   昌浩只能呆站在那里,注视着腾蛇的脊背,一动不动。   那是已经久违多日的、比自己要高大得多的高大身材,,没有任何多余部分的强壮身躯。散开的深色头发在风中飘动,长度不及肩膀。   刻印着细致图纹的银冠在发间隐约可见。   “昌浩!”   随着一阵疾风刮来,太阴和玄武自天而降。两人刚察觉到腾蛇的身姿,马上就僵硬住了。   太阴紧张得绷紧了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可是她却拼命忍着不让自己的双脚向后倒退——这一点可以很容易看出来。   察觉到太阴僵住的样子,腾蛇很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虽然这样只会更一步加深她的恐惧,可是他本人却似乎毫无察觉。   玄武以稍微紧张的表情观察了一下四周。   “……刚才出现的,是一只有着人面的黑色妖兽吗?”   “嗯。”   作出回应的是勾阵,腾蛇听了玄武的问题后也依然沉默不语。   周围的气氛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仅仅是腾蛇在这里,就会让气氛变得如此充满火药味吗?   至今为止一直呆站着的昌浩,在无意间动起了嘴唇。   “……红莲……”   就在这一瞬间——   腾蛇的双眼猛然射出了精光。包围在他身边的风有如利刃般的锋利,从身上腾腾升起气焰般的斗气。   腾蛇缓缓地回过头来,以锐利的眼神盯着昌浩。   “——为什么,你知道这个名字?”   那是一个低沉而包含着怒气的提问。不,那种沉重的感觉几乎可以说是责问了。   昌浩无法回答,只能默默地感受着他激昂的情绪,以及那仿佛一碰就会被割伤的斗气。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腾蛇以更为冷淡口吻说道:   “像你这种小子,没资格叫这个名字。”(某蝶:红莲你好狠啊~不是你让他叫的吗??偶有种想整死你的冲动……被PAI--。。//)   昌浩的心马上凝结成一块坚冰。(某蝶:可怜的昌啊~被自己老公--///抛弃TT)54这句话吧==///   膝盖开始不停地颤抖起来。昌浩拼命地抑制着颤抖。握紧了变得冰冷的手掌。   仿佛忘记眨眼似的眼眸,只是默默地回望着腾蛇。失去了血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看见腾蛇那金色的双眸分外耀眼。   没过多久,腾蛇就像是失去了兴趣似的背过了脸,转眼间就变回了白色的异形身姿,轻飘飘地一翻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过了一会儿,冻结的风开始再次吹起。   “……昌浩!”   充满迫切焦急的高调声音,到底是谁呢?   “你没事吧,脸色一片苍白啊!”   以大人的口吻说话的、语气中带有担心的声音。这是……   眼角正在发热,为什么?   昌浩的膝盖马上失去了支撑力。不知是谁的大手伸了过来,支撑着他随时会倒下来的身体。可是他并没有依靠这种力量,只是浑身无力地直接坐倒在地。   看不见,“看”不见。想看的东西是什么?想“看”的东西是什么?   在内心深处,传来了什么东西的破碎声音。这是什么声音?   不知道是谁正半蹲在自己的面前。黑色的眼瞳……这是谁?   听不到声音——无论是风声、树叶的哗啦僧,还是草丛的摩擦声。所有的一切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类似回响的声音。   ——名字这种东西,是包含着重要意义的。不可以随便说出来。   世界突然晃动了起来。不,发生晃动的,是别的东西。   ——哎呀呀,振作一点啊,晴明的孙子……   告诉我名字的人是……   把那最为珍视的、称之为唯一至宝的名字……   告诉我的人……   ——我现在,就给你呼唤我名字的权利……   告诉我……的人是——   第五章   已经不记得了。孩子出生的事,成了夫妻的事,还有彼此认识的事。   女人心中的时间,已经回到了少女的年代。   我不知道有这样的孩子,我根本就没有结婚。   以注视着不明来历者的视线,盯着深爱着自己的孩子们,以厌恶罪人的态度对待重要的丈夫。   “都是那祠堂惹的祸……”   男人发出了绝望的呻吟声。   到底在坏掉的祠堂边,妻子遇到了什么事呢?   跟妻子一同被发现的那位少女,听说也像个人偶似的失去了自我意识。   但是,希望还是有的。在面向东边内海的筑阳乡附近,有一座祭祀着神的神社,听说那里有位活神仙,不但能治病救人、甚至拥有让死者复生的奇迹力量。只要拜托他的话,妻子应该就有救了。   他把孩子们交托给近邻的居民照料,然后单身前往筑阳乡。   至今为止,他从来也没有相信过那样的奇迹。归生于出云之地、自幼就出现在神话中的众神抱有崇敬和亲切感情的他来说,新兴的智铺社本来是属于不值得相信的对象。然而现在这种情况,比起看不见也感觉不到灵体的神,他更倾向于据说能引发奇迹的智铺社。   可是,在好不容易来到了筑阳乡后,乡民们却告诉了他一个噩耗。在最近这几个月来,据说没有任何人见到过宗主。自从进入二月份以来,他就突然不见了踪影。   怎么会有这种事?宗主到底在哪里?能救妻子的人就只有宗主了啊。   他拼命地在乡里面寻找着。无论什么人也好,只要打听到一丝线索就行了。但是,这一切都以徒劳告终了。   他丧气地垂着肩膀,怀着不甘心的心情回到了孩子们的身边。他已经恳求过那里的乡民,一旦宗主出现,就马上通知他。   那是二月中旬的事了。   回到乡里之后,他就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孩子们。   名叫智铺宗主的那个人,一定会把妈妈变回原样的。妈妈是因为有病,所以才会忘记了你们,所以你们就再多忍耐一会儿吧。   孩子们坚强地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到了三月上旬,他接到了一个几乎等同于恶梦的报告。   智铺社发生了崩塌,宗主也失踪了。据说,宗主和那个年轻的巫女都应该不会回来了。   他马上就被推进绝望的深渊。   面对哭累了才睡下的孩子们的睡脸,他一边抚摸着留在他们脸颊上的泪痕,一边无声地哭了起来。   谁也无所谓,只要能救得了妻子,自己就愿意做任何事。   记忆回到了少女时代的妻子,在乡外的一个小屋子里独自居住。   她说是因为害怕见到那么多不认识的人,而且幼年的朋友们都上了年纪,实在让她无法相信。   光是为自己的家人奔波就已经躺他筋疲力尽了,根本就没空去管其他的事。   所以,在他所居住的乡里,有一些人也跟他的妻子一样被破坏了记忆,以及还有一些乡民失踪了的事情,他都完全不知道。   在草庵的屋顶上遥望着东边的小怪,虽然感觉到背后产生的气息,却并没有回头。   “有什么事?”   站在小怪身后的勾阵,也并没有因此而加以攻击,而是环抱着双手,皱起了眉头。   “腾蛇,他可是晴明的孙子。”   “看来是这样吧。”   “你最好不要用那样的语气说话。”   “我觉得有那样做的必要。”   不由分地做出回应,小怪这才回头看了勾阵一眼。   “勾阵,我可不是因为喜欢才待在这里的。这都是因为晴明的命令。虽然那个孩子是晴明的孙子,但是我并没有对他加以迁就和照顾的理由。”   简直是不留半点情面。   勾阵半带叹息地舒了一口气。   “对方正如你所说,是一个孩子。是一个有着温柔的心、容易受伤的孩子。虽然我知道你讨厌孩子,可是那并不能成为你对他随口说出伤害话语的理由。”   小怪注视着勾阵,晃动了一下白色的长尾巴。   红色的眼眸固定在勾阵身上没有挪开,而与它相对的勾阵也毫不动摇地承受着它的视线。   勾阵拥有紧次于腾蛇的神通力。同样身为凶将的她,并不会像太阴和玄武那样对他心怀畏惧。进一步来说的话,在关键时刻能够信赖腾蛇,对她来说甚至是一个难得的存在。但是,这个和那个却不能混为一谈。她绝对无法容忍这种践踏人心的行为。   另一方面,腾蛇是绝对不会把真心寄托于别人的。也不会主动靠近别人。   在他们生存至今的漫长岁月里,第一次做到了这一点的人就是安倍晴明。   勾阵一边钉着腾蛇,一边想起了十二神将的青龙。   虽然青龙对腾蛇抱有彻底的厌恶感,但是在某种意义上,这两人的性格非常相像。虽然彼此讨厌对方,但恐怕是对同类抱有厌恶感吧。青龙和腾蛇够会绝对服从主人晴明的这一点够不会改变。   “……看来你……”   小怪眯细了眼睛。   “还真偏袒那个孩子啊,勾。对你来说,这还真是少见。”   勾阵眨了眨眼,眯起了一边眼。   “——你有资格说我吗?”   “怎么回事?”   “不,说笑的。你就忘掉吧。”   向着惊讶的小怪挥了挥手,勾阵勉强忍着想要叹气的冲动。就算现在责备腾蛇,也不会让事态有所改变。   腾蛇的确是没有任何自觉。那根本就是无法强求的,事到如今说那种话也是无济于事。   再说下去,也只能重复那几句话而已。于是,勾阵就耸了耸肩膀,中断了对话。   小怪并没有特别在意。只是跟刚才一样,眺望着东方。   东方——在视线所向之处,应该就是平安之都吧。安倍晴明就在那里。   腾蛇为了不接近太阴他们故意拉开一段距离,这一点勾阵也是知道的。那是因为察觉到太阴会害怕,所以他才选择了主动避开。腾蛇并不会故意做出让对方害怕的举动,勾阵也非常清楚这一点。周围的人只不过是主观性地畏惧他而已。   勾阵刚想转身离开,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转过头,向着小怪的背影问道:“……腾蛇。”   白色的脊背颤动了一下。   “如果你对这种姿态不满的话,也可以恢复本性,然后阴形起来啊?”   这并不是在责怪他什么。以勾阵的感觉来说,在不久之前(虽然对人类就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腾蛇也跟其他的神将们一样以本性的姿态阴形,在有需要的时候再现形。   小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嘀咕道:“……说得也是。”   因为受打击过度(某蝶:昌你好可怜TOT)而无法站起来的昌浩,由**抱着回到草庵里面,接着又被太阴和玄武命令要好好躺在床上。   一脸苍白、全身冰冷得就像结了冰似的,连眼眸也失去了光彩。在这样的状态下,无论如何也只能乖乖听话了。   他茫然地抬起头注视着天花板,也不记得过了多长时间了。   当他猛然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周围已经是一片黑暗,心中依然冰冷如霜。   无论是在脑海和内心,都冷到了极点。感觉却出乎意料地清晰,心脏则剧烈地跳动着。   由于心跳的声音过于清晰,所以即使闭上了眼睛也还是无法入眠。   昌浩放弃了可以睡觉的打算,转了个身。他侧着身子,曲着膝盖,把脸埋进褂衣里。   我明明是不应该叫出来的啊。   那个名字,是爷爷为他起的,对他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自己在心里也明白现在已经不能这样叫了啊。   可是,却在无意识间叫了出来。因为一直以来,在自己遇到无法解决的危机时,他都绝对会向自己伸出援手啊。   之间已经变得冰冷,全身的血液也在向下流动。   真奇怪啊……昌浩茫然地思考着。   虽然知道血液正在向下流动,可是到底是流到哪里去了呢?自己明明没有受伤流血啊……   想着想着,就连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昌浩无声的笑了起来。实在是个没头没脑的想法。   忽然间,一个温柔的笑容掠过脑海。   “……”   他紧紧地握着那个不可能存在于胸前的东西,回想起最后一次拿在手里的温暖,咬紧了嘴唇。   “……见到……”   好想见到……   好想见到彰子。   他痛切地如此默念道。   由于太阳快要下山了,室内一片昏暗。   彰子在没有了主人的昌浩房间里点起灯,把狩衣举到光亮处,侧着头说道:   “嗯,这样应该就向了吧。”   仔细检查了衣服的外面和里面,然后稍微用力向各个方向拉扯了一下。   好,没问题了。线也没有松开来,裂缝也变得不那么显眼了。   “呼……”   正当她感觉到终于完成任务、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却被人从后面叫了一声。   “哎呀,彰子小姐。”   彰子马上整个人蹦跳了起来。   “呀啊!”   她吓得心脏也快跳出来,慌忙回头一看,只见安倍晴明正从打开的侧门里探出脸来。   彰子这才放下心来。   “晴明大人,请不要吓唬我啊。”   听她以稍带责备的口吻作出抗议,老人眨了眨眼,笑道:   “哎哟哎哟,这还真是失礼了。”   晴明似乎很高兴地走进来,在彰子身边停下了脚步。在征求同意了之后,他就拿起了那件狩衣。   “噢……还真是心灵手巧啊。”   “不,我还差得远呢。”   彰子耸了耸肩膀,抬头看着天花板,皱起了眉头。   “母亲大人的活干得又快又准,一天可以给父亲大人缝好三套衣服呢。露树夫人也缝得那么漂亮……我虽然想做得更好一点,但也不是那么顺利。”   彰子叹了口气,把嘴巴扭成了へ字行。晴明坐在她的身边很有趣似地笑道:   “啊,每一个女性都会这么说呢。我的妻子也是这样。不过,她因为手指不太灵巧,缝一件衣服也要花很大的工夫啊。”   因为这是第一次从晴明口中听说这件事,彰子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是这样的吗?晴明大人的夫人,好像是若菜夫人……”   “嗯。”   老人仿佛在怀念过去似的,眼角透露出一丝笑意。   “她无论做什么事都那么拼命,用努力来弥补天赋的不足。当然,我也经常劝她不要太执着啦。”   无论劝她多少次不要那么拼命,她总是不肯听。   这是我夫君重要的衣裳,要是不做得体体面面,无论是谁看了也不会有问题的话,我就不安心。   在若菜的手指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针扎之后才好不容易缝好的那件衣服,如今也依然躺在晴明房间的旧衣柜里面。   把衣服交给彰子后,晴明环视了一下房间内。昌浩离开这里已经有十多天了,可是这里却并没有积上一粒尘埃,这都是归功于彰子每天的打扫。为的是让他什么时候回来都能住得舒舒服服。   昌浩回来的日子,最快也要等到阴历五月末。那段时间正好是刚进入梅雨季节,所以他应该要在雨中徒步走回都城里来。   借助太阴的风迅速赶回来也当然可以,但是如果太快的话就会很难向阴阳寮交代,也有可能引起左大臣的怀疑。昌浩虽然是受到阴阳寮的直接指示,但是从间接上来说是在左大臣的命令而前往出云国的。对外间来说是这样。   虽然,在这件事的背后还有一个无人知晓的重大理由。   晴明随手拿起堆在手边的一本书,看了一下封面,发现那是自己以前抄录下来的山海经。去年夏天昌浩把它拿到了自己房间,现在似乎已经当成是自己的了。   “真哪他没办法……”晴明耸了耸肩膀苦笑道。在他身旁的彰子则一边把手上的狩衣叠起来,一边皱起了眉头。   “……晴明大人。”   “嗯?”   彰子停住了手,低着头小声地呢喃道:   “昌浩他正在向着出云国去吧?”   “这是……?”   她抬起头来,在端正的容貌中蕴含着一丝的不安。   “作晚,我做了一个梦。当然只是一个梦而已。不过,虽然只是一个梦……”   昌浩露出了一脸沉郁的表情。就好箱走投无路似的、就好像在拼命地忍耐着什么似的,眼神显得非常悲伤。   彰子似乎被什么东西挡着,无法走近他,也无法和他说话。   然后,她就隔着衣服捂住在脖子上的香囊。这是昌浩出发时交给她保管的东西。最低限度,如果能把这见东西交给他的话……   香囊具有辟邪的力量。至少也希望他在睡梦中不会遭到恶梦的袭击。   还有另外一个要考虑的问题。   小怪……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   会不会跟上好一起回来呢?现在,到底在做些什么呢?因为没有人提起过,彰子到现在还不知道。   希望看到他有精神的样子。希望能见到昌浩。   因为从去年的十一月开始每天都能跟他见着面,所以现在觉得非常寂寞。   在安倍府里,有如今就在身边的晴明,也有吉昌和露树,十二神将也偶尔会出现。但是,昌浩却不在。小怪也不在。仅仅是这样,让她感到万分寂寞。   晴明为了鼓励一下意志消沉的彰子,就从身边的书堆中拿出一本咒语的书来。   “彰子小姐,就让我教你一个咒语吧。”   “是咒语……吗?”   “嗯。”   晴明点头笑道。   “是可以让不安消失的咒语啊。”   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呢?   猛然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异常宽阔的空间里。   手脚伸成大字行、茫然眼望着天空的昌浩,在心里想道:不管怎么想,这都应该是梦境吧……   展开在视野里的,是一个跟草庵的天花板完全不同的、无边无际的深蓝色天空。如果再添上星星和月亮做伴的话,就真的没话说了。不过这种任性的要求似乎并没有得到实现。   昌浩用力站了起来,然后把双手按在分开的双腿中间,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胸口很痛,沉重的东西一直都凝固在那里,就连呼吸也觉得很困难。   在他耳朵的深处,正反复回响着腾蛇那一句冷漠的台词。   ——像你这种小子,没资格叫这个名字。   明明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准备,然而在一瞬间内,所有的一切都被击得粉碎。   “…………哈哈,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正当他无力地自言自语的时候,不知是谁的温暖的手突然按在他的肩膀上。   昌浩猛然抬起头来。空气在流动,把一种令人怀念的香味送进了鼻孔。   昌浩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骗人的吧……嘴唇虽然这样动了起来,但却没能发出声音。   然后,他听到了衣服摩擦的声音,接着又传来了清脆的话语声:   “……你没事吧?”   昌浩反射性地低下了头。   不行,不能让她看到这样的表情。很想见她,很想见她,真的很想见她。   但即使如此,也不可以让她看到这么没出息的自己。   虽然自己曾经痛切地祈求过,即使在梦中相见也好。   放在肩膀上的手离开了身体,昌浩不禁松了一口气。但是,脊背马上就传来了重量感。   跟昌浩背靠背地坐了下来的彰子,轻轻地抬头望去——那是一片深蓝色的天空。   感觉到后脑碰上了什么东西的昌浩,缓缓地把视线转往身后。   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比黑夜更深的乌黑秀发。   内心自然而然的涌起了某种感情。昌浩用力地吞了一口气,勉强把这种感情压了下去。为了尽量不让她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昌浩放轻呼吸的声音,用力地合着双手。   从背后传来了一个包含笑意的声音。   “……咒语,看来起作用了呢。”   她似乎很高兴似的说着,然后把整个身体都靠了过来。昌浩用手按着地面,支撑着她。   “……咒语?”   “是呀,这是晴明大人交我的,能在梦中见到想见的人的咒语。”   是为了见到现实中无法相见的人而准备的咒语。   靠在背上的身体真的很温暖。昌浩不知为何说不出话来,只是不住地呼吸。   “我说,你到底有什么烦恼呢?我是不是不应该问呢?”   “…………”   昌浩紧紧地抿起了嘴唇。现在如果自己说些什么的话,就会演变成很糟糕的结果——他如此想着。   因为一直没有回答,彰子就像是放弃了似的叹了一口气。   “……既然这样,就算了。我只是想做一些我能做到的事而已……”   依然保持沉默的昌浩猛地摇了摇头,转眼看向背后。   她能做的事情很多。只有她才能做到的事,有很多很多。   比如……默默地守侯在自己身边。   比如……露出能治愈自己冰冻内心的微笑。   很想见她。自己的确是打从心底里渴望能见到她。   很想把冷凝在心中的一切思念全部吐露出来,很想把所有的心理话都告诉她——包括语到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还有自己怀着什么想法,做了什么样的事情。   她听了他的话恐怕会生气吧。即使如此,也还是希望她最后能体谅自己……这是不是自己的任性要求呢?   她站了起来。靠在背上的重量和温暖都一下子消失了。   “……我,会等你的。”   昌浩的肩膀不由得颤抖了起来。从后面伸过来的温暖手掌,帖在他的脸上。   彰子把额头靠在昌浩的饿头上,闭上了眼睛。   “只要你没事就足够了,只要你没有语上痛苦的室就行了。我也不希望看到你受伤……只要你不忘记我,我就很高兴了。“   只要……不忘记……   昌浩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会忘记,不可能忘记,也不想忘记。   昌浩把双手按在她贴着自己脸颊的手上,好不容易才说了出口。   ”……我……会好好回去的。“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心中既有迸发而出的激情,也有稍纵即世的思念。可是,能传达的就只有这句话而已。   白色的手指穿了过去,从视野中消失了。   感觉到她的气息越去越远,昌浩又再次低声自语道:   “……绝对……会回去的……”   **   现在还没有到黎明。   彰子睁开眼睛,眨了几下眼。   “…………”   从褂衣里面伸出双手,举在自己的眼前。在朦胧中看见自己那白皙的手指,她不由得紧紧地将其握住。   即使只是一个梦,自己大概也应该为他这样做的吧。   然后,她有舒了一口气。   明明是梦,只不过是梦而已啊。   但是,小怪依然不在昌浩身边。   “——……”   昌浩猛然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差不多大黎明时分了。   霎时间,他突然闻到一股本来不可能存在的香囊的味道。   当他反射性地坐起身子来的时候,那淡淡的香味马上就消失无踪了。   昌浩歪着脸,低下了头,他察觉到自己那冰冷的指尖,似乎开始逐渐恢复了血气。   凌乱的前发微微晃动,耳边感觉到一阵风吹过。昌浩缓缓地抬起头,只见格子门被打开了一点。   昌浩站了起来,向格子门的外面望去。   “……怎么啦,可以再睡一会儿啊?”   挨着格子门坐在竹苇子上的勾阵没有转头,只把视线投向昌浩,眯细了眼睛。   昌浩也走出外廊,关上格子门,坐到了勾阵身旁。   “怎么了?”   在她的平稳声音的鼓励下,昌浩抬起了头。即使是在黑暗之中,也能感觉到勾阵那乌黑的眼眸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我,一直都想问一个问题。”   “嗯?”   勾阵歪着脑袋,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我所不知道的、被大家所避忌的腾蛇……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不同呢?”   昌浩所认识的腾蛇——红莲。   红莲从来不会摆出那么冷漠的眼神。也不会用那种带刺的口吻说话,更不会吧出那么冷酷的态度。   还是说,那只不过是昌浩不知道而已呢?   所以太阴才会这么畏惧腾蛇吗?所以青龙才会对他抱有强烈的敌意吗?   勾阵轻轻地晃了一下互相搭着的双脚。她侧着头陷入了沉思,仿佛在记忆中搜索似的眯细了眼睛。   “……我呢……”   她平静地开口说道,脸上露出了浅笑。   “在某个时候,我才知道腾蛇是个值得信赖的家伙。在那之前,我觉得他光是力量强大,却是个比青龙还顽固、比**还冷漠、比天后还固执的家伙,实际上也的确是那样。”   在屋顶上,似乎有某个气息动了一下。察觉到这一点的勾阵虽然向那边瞥了一眼,但也并没有怎么在意   昌浩没有察觉,只是默默地坐着,等勾阵接着说下去。   “腾蛇已经变了。否则即使他变为普通妖怪封住神气,太阴也不可能呆在他身边的。”   风突然变强了。勾阵的黑发,以及昌浩未曾束起的长发,都被风吹乱了。   “在到了晴明手下之后,腾蛇的个性也没怎么变过。虽说在晴明面前他还有所缓和,但他根本的性格却还是老样子。在异界中他也一直都是独自一人,人们也都习惯了。”   虽身为炎之斗将,心却像万年寒冰一样无法融化。他拒绝一切,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   十二神将的诞生早于这个世界的形成,这应该是真实的。   勾阵将手臂支在腿上,用手托株连。她凝视着昌浩的眼睛。似乎判断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昌浩,你刚说你不认识那样的腾蛇。这是当然的。”   随后,她温柔的笑了起来。   “腾蛇变了,不是因为晴明给了他名字。十三年前,一个婴儿诞生了。因为这个婴儿,腾蛇才变了。”   “十三年?”   勾阵点了点头,伸出手指着昌浩。   “改变了他的,昌浩,是你。”   屋顶上的气息又动了动,很谨慎的乡腰部被察觉。昌浩是肯定发现不了的,而勾阵又不可能不发现。   昌浩看着勾阵夹杂着苦笑的表情,重复着那几个字。   “十……三年……”   那时,自己出生了。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冷漠的腾蛇会变为昌浩所认识的红莲?他搞不懂。   即使如此。昌浩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脚边。   那个声音总是回响在自己耳边。   ——加——油!不要署!晴明的孙——子——!   不许说孙子!自己总是这样一遍一遍的对它吼着。而每当那时,那个白色的身影总会回他一句,不许说小怪。   曾作了个梦,梦里的小怪越走越远,无论自己怎么呼喊,它还是连头都不回。   梦醒之后,他把身边那个白色的身影紧紧地抱在怀里,再也不愿放开。   心好痛。   “……那……十三年之后呢……”   昌浩压住声音中的颤抖,低声问道。   是不是只要花上同样的时间,小怪,腾蛇就会像以前一样叫自己的名字。   是不是他就会和以前一样,能正对着自己,认真地看自己一眼。   是不是只要用心祈祷,这个愿望终究会实现……   即使强忍着低下头,昌浩也不会流泪了。否则的话,那根仅剩的连接着两人的线,也会被自己割断了。   不能这样。这是自己选的路,自己埋下的种子。   见昌浩深深的埋着头,勾阵伸出手轻抚着他的头发。   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温和的神将,心里很难过。   第六章   昨天去地里的儿子到现在都没回来。   面色苍白的老妇人请求乡民们帮忙寻找她的儿子。   大家很快地答应了,于是他们利用农活的间隙展开了搜索。但连他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家人早上出门,现在还没回来。   我哥哥进山已经两天了……   失踪者越来越多,到了二月末时已经超过了十五名。   除此之外,还出现了一些失忆后性情大变的病人。   他们忘记了自己的家人,执意要搬出去一个人住。   那里是当代第一贵族,藤原氏左大臣家为领家的庄园。作为庄园的庄官,野代重赖认为事态严重,于是立刻报告了领家。   那时是二月下旬。而领家却没有给京都任何通报。   京都太远了。领家认为这只是件不算严重的骚乱,就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但乡民们却陷入了惶惶不安的生活中,人们都在担心不知何时自己也会失踪。   或许那些失踪的人,只是碰上了什么事情一时回不来而已。   也有人这么说。但几天后入海口处浮出的数具尸体,彻底击碎了人们的想法。   他们的脚似乎都被什么东西绑过,他们的表情都在被恐怖和痛苦扭曲后定格。打捞尸体的人们看到这些尸骸,无一不感到还怕。   一名男子叹了口气,在强忍住恐惧后他走到水边,想要把浮尸托上岸来。   扑通一声。是鱼跳起来的声音么。   最初谁都没有注意,但立刻,一个充满恐惧的呼救声响了起来。   “救,救命!脚上被什么给……”   尸体和男子被一同拉入了水中。男子拼命想要逃跑,但从他身后跃出了一只四足黑兽。黑兽张开巨口,将男子的头吞了进去。   它将男子连同尸体一起拖入了水底。   人们惊呆了。   水面忽而涌起了波浪,水中映出了几个黑色的身影。   而在更深处,一个比黑兽更为巨大的黑影,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岸边的人们。   “哇!”   不知是谁惨叫了一声。男人们这才恍然大悟,急忙转身逃命去了。   黑兽浮出水面,它的周围泛起一阵水花。   “……带回来。”   它的声音震撼着大海。五只黑兽窜出水面,向男人们逃跑的方向追去。   门啪的被光上了。   勾阵催着昌浩回去休息,于是他听话地回到了屋内。   直到刚才都隐藏着气息的太阴和玄武,这才大大地透了口气。   原来没有想偷听他们谈话,可还是偷听了。   虽然勾阵比藤蛇好多了,但她生气起来也是很可怕地。但她相当有分寸,一般不会爆发出来。与脾气暴躁地青龙相比,勾阵算是相当理智的……可一旦她认真起来,那可就没法说了。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天快亮了。   坐在房顶上的太阴焦急地挠着头。   “怎么了?”   瞟了玄武一眼,太阴站起了身。   “那么,那样子下去,昌浩地心会坏掉的!”   竭力的忍着,压抑着,无论情感上多么无法接受,他还是努力地战斗着。   她知道他睡的很浅,也知道他装着开心地样子逼自己咽下每一口食物。   因为他必须这样做。   “可我们,什么都帮不了他……”   自己没有那么的能力,玄武也是。**能够着昌浩,却无法缓和他的伤痛。勾阵也是同样。   而且即使现在晴明和彰子都在场,昌浩也不会吐露出心声吧。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于是他总是逼着自己独自承担后果。   “我怕腾蛇,这我也没办法。不是讨厌,只是觉得他很可怕。”   太阴越来越搞不懂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   玄武皱起眉头,试着退一步分析。不会委婉言词,这点他自己也一样。太阴激动的感情卷起了一阵旋风。风舞动着太阴的头发,玄武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但是!如果我们不去做些什么,昌浩恐怕真的要崩溃了!”   “我同意。”   失去了灵视力,最痛苦的人明明是昌浩。而他却一脸歉意地说道。   对不起,能不能尽量加强些神气,让我看到你们……   “什么最强的十二神将,什么当今第一的大阴阳师。还不是什么都干不了,什么用都没有……”   太阴哭着叫了起来。忽然,她停了下来,恍然大悟般瞪大了眼睛。   风骤然停了,被刮得东摇西晃的树林终于平静了下来。   “……对啊……还有阴阳师啊……”   “太阴?”   没有理会玄武的讶异,太阴猛地朝天空抬起头。   昨天就积起的云层终于降下了雨滴。   “我去去就来。”   话音未落,太阴就掀起了龙卷风。被风刮得失去重心的玄武,从屋顶滚了下来。   好在及时调整了姿势,玄武才安全着陆。他皱起眉头抬头望着天空。   但,已经迟了。太阴早就没影了。   “这……这个……家伙……把我……”   无处泄愤的玄武环顾着四周,附近只有树林,又不能砍树,这样会把小屋暴露出来。他只得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   十二神将究竟诞生了多久,早就已经记不清了,但能确定地是,玄武总是被太阴耍的团团转。   等回到京都,一定要向白虎告状,只有他才能制住太阴,要让他叫太阴好好反省反省。   时近中午,昌浩呆呆地望着被云层覆盖的天空。   没什么风,山中初春的景色也能尽收眼底。那么黎明时,那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又是从何而起?   脑子隐隐作痛。由于疲劳和心上的伤痛,身心已是脆弱不堪了。   昌浩闭上眼睛开始假想。他回忆起梦中和彰子相会时,那些许的快乐心情。   他将手按在胸口深呼了几次。否则,持续跳动的心脏会不堪重负。   昌浩起身打开门想要呼吸些新鲜空气,却偶然看见小怪出现在自己面前。   看来它正巧路过,见门打开了便停下脚步望了一眼。   昌浩和小怪的目光对在了一起。那双红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感情,一丝不快从它眼中一闪而过。   昌浩的身体不觉绷得紧紧的,只觉得胸口被什么重物压着一般难受。   他见过那双眼睛,在梦里,梦到过无数次。他拼命呼喊着,用手不停地拍打着那面无形的墙壁,而后,小怪终于回过了头。   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鲜红的眼睛……   小怪的身影消失了。昌浩只觉得五脏六腑似乎都挤到了喉咙口,额头上不停地冒着冷汗。他强压下这难过地感觉,狠狠地甩了甩头。   就在此时。   一阵疾风袭来。椿花被卷起落,花瓣随风钻入了小屋中。屋里地褂衣和草席都被吹得翻了起来,于是昌浩踉跄着扶住门板。   “怎么回事?”   他茫然的自语和一声惨叫同时响起。   “哇!”   而后,听见什么东西掉下来的声音,似乎是很重的东西,而且正掉在小屋的门口。   正护着火堆的玄武闻声抬起头,勾阵和**也站起来。   昌浩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啊?”   他赤脚逃到地面,在小屋边的椿树下停下了脚步。   草地里,一名青年正呲牙咧嘴地捂着后脑勺瘫坐在地上。   “痛痛痛……祖父地式神怎么这样……”   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地青年,正注意到面前的昌浩时眨了眨眼。他站起来掸了掸尘土,一脸平静地看着昌浩。   “怎么啦,弟弟。脸色怎么那么白,至于吃惊成这样吗?”   昌浩扑哧笑了出来。之前,太阴只是边招手边对成亲说“过来过来”,然后就一阵风把他给卷了过来。此刻,太阴正像尊菩萨一样立在空中。   “这时候不用我叫,你应该自己快点赶过来才对啊!”   “哦是吗?作为我来说,既然是十多天之后的感人相聚,我更希望看到最年幼的弟弟幸福而勇敢地赶到我身边来。”   他大大咧咧地回答道。之后,成亲看着昌浩,换上了“兄长”的表情。   “……昌浩,怎么了?”   昌浩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了。   昌浩注视着成亲,突然瞪大了双眼,忍耐至今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哥……哥……”   成亲上前几步,把自己最小的弟弟抱在怀里。   “傻瓜……没事了。”   他轻拍着昌浩的背脊,昌浩终于痛哭了起来。   边安慰着昌浩,成亲边抬起头看着飘在空中的太阴。   一个时辰之前,成亲还在独自赶往出云的途中,突然,空中传来的呼喊声使他停住了脚步。   “找到了!”   成亲茫然地抬头望去,却见神将太阴一脸愤慨地浮在空中。一瞬间他甚至想逃,但他还是问了句,有什么事吗?而太阴却直接抓出成亲的衣襟,一言不发地把他提到了空中。   然后就是一阵龙卷。自己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但当他看到昌浩的样子,终于明白了太阴为什么会急忙把自己送来。   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十四岁的弟弟肯定有了危险。   太阴落地后,玄武咬着牙上前责问道。   “太阴,你早上匆忙离开就是为了这个啊。”   “是啊。”   “那刚才的风是怎么回事。由于那风,房子里已经洒满炉灰。”   就是盖着火种的灰。太阴顿时恍然大悟。   “那玄武你把它弄干净不就行了,你是水将啊。”   “不是这个问题!”   被玄武猛地一吼,太阴垂下了头。   “……因为……”   “什么啊。”   玄武愤然地抱起了胳膊,太阴耸着肩膀回答道。   “……腾蛇在屋顶上,我看着他地时候,不小心被他看到了……”   站在一边的**和勾阵都稍稍瞪起了眼睛。原来如此,所以这风才那么突然啊。   太阴和腾蛇都没有恶意,这次只是个事故。   “嗯……”   玄武也顿时语塞。太阴低着头道了谦。   “对不起,下次一定注意。”   “……知道就好。”   玄武点了点头。勾阵拍了拍二人的背,意思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看着在成亲怀里痛苦的昌浩。   昌浩终于从压抑的心情中解脱出来了。   就算是位于神末端的神将,也不是万能的。因为神将不是最高的神明。   但是,神将们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无能为力。   “……”   **体会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不由得叹了口气。   成亲的出现让小怪开始搜索自己的记忆。   它记得那张脸,对,他是晴明次子的儿子,名叫成亲。   但,很奇怪。   他比自己记忆中要高。自己明明记得他刚行元服之礼,还不过是个孩子。但现在,他怎么看都是个成熟的青年。   至少也有二十五六岁了。   小怪皱起眉头自言自语着。   “这是怎么回事……”   午后,一场倾盆大雨不期而至。   “嗯,还好没淋雨,真是万幸啊。如果现在还在路上,一定已经被淋成落汤鸡了。”   于是太阴挺起胸膛对成亲说道:   “是啊,快感谢我。”   “不过呢,乌帽子也丢了,行李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连大臣给我的可怜的路费也没了。我已经很惨了。”   “嗯……”   太阴像被戳到了痛处一样被堵了回去,这时**在一边难得地插嘴:   “太阴,快去找。”   “……了解。”   太阴垂头丧气地向窗口走去,半当中她还抓住了玄武地胳膊,硬是把他也拽走了。玄武和**都没说什么。   神将们当时都是身处道反的圣域,所以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在昌浩作出那样的决定之后,每个神将的神经都绷得更紧了。   所以昌浩反而为了不让他们担心而费尽了心思。他认为现在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自己会痛苦,只是因为这是自己应得的报应。   他苦苦撑着的一切,都在看见兄长的同时崩塌了。   或许,年长自己许多的成亲,和自己并不那么亲近。如果只看时间,两人相处的日子也确实非常短暂。但他就算在结婚离家之后,仍是昌亲和昌浩最值得依赖的兄长。即使分隔两地,他也时时刻刻挂念着自己的弟弟们。成亲就是这样一个细心而温柔的男人。   他拥有能够容纳一切的胸怀,这是昌浩的心融化了。这其实和红莲与昌浩的关系有些相似。   成亲用眼神向勾阵和**示意。于是两人立刻隐了身,当场离开了。   随后成亲严肃地看着昌浩。   “昌浩……你地灵视力怎么了?”   他问得太过直接,昌浩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了。成亲接着说道。   “十二神将现在连我都能轻松看见,这太不寻常了。我根本没有集中灵力,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看见。他们都加强了神气吧。”   昌浩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一切都被他说中了。   这位年长昌浩至少十二岁的兄长,一脸困惑地抱起了胳膊。   “老实说,你甚至能察觉到他们某种程度的隐身,所以祖父才会认定你是他的继承人。”   昌浩无力地垂下了头和双肩。   见他灰心丧气地模样,成亲淡淡地苦笑着。   “你怎么像被人欺负了一样。又和腾蛇闹别扭了?”   成亲原本只想开个玩笑,没想到昌浩在听见那个名字时,身体猛地一颤。   他诧异地眯起了眼睛。这样说来,腾蛇现在却不在他身边。自从昌浩元服之后,腾蛇就化为白色的妖异一直跟在弟弟身边。成亲连忙向四处张望,直到发现梁上的白色身影。   自己的目光与那双红色的眸子碰撞时,成亲只觉得背后一片发凉。   小怪咽了口唾沫,转过身完全隐去了踪迹。成亲叹了口气,似乎开始了解到现在的状况。   憔悴不堪的昌浩,以及性情大变的小怪。   他端正了坐姿,认真地问昌浩。   “昌浩,我希望你告诉我实情。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二月末,安倍成亲与安倍昌浩受阴阳竂指派,前往出云国的意宇郡。人选虽是由阴阳竂的首脑所定的,但也反应了藏人所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的意志。   成亲若有所思地说道。   “父亲说因为你有重要的任务,所以和我分头行动。但就连父亲都不知道你的任务究竟是什么。这一定是祖父的指示吧。”   自己也不清楚晴明的想法,但他确信,祖父的话是不会错的。一个人前往出云虽说孤单,却也是没办法的事。   随后,他就一个人出发了。如果不是太阴,他现在的所在地大约还需要五天。而说不定这五天之内,昌浩的情况就会变得难以预料了。   昌浩几次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都选择了沉默。如果要将一切告诉成亲,就不得不从去年冬天开始说起。   “……那是……”   昌浩终于开了口。随着昌浩叙述的推进,成亲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凝重。这已经事结接近于神话的故事了。但只是看着昌浩痛苦的表情,就能知道他没有撒谎。   “……然后……就到了这里……”   “……哦,原来如此。”   兄长喃喃地念着。昌浩抬起头想看看他地反应,只见兄长正挑起眉毛,有些苍白地脸色显得很不自然。没办法,这故事太玄了。   “……那腾蛇呢?”   说是问昌浩,不如说是成亲想要做个确认。昌浩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垂着眼睛把身子缩成了一团,显得非常紧张。   沉默了许久,成亲终于大声说道。   “……笨蛋。”   只是短短地几个字,昌浩却觉得自己像是被揍了一拳。   “……绝对不许再这么干了。”   “……对不起。”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成亲摸了模他低垂着的脑袋,深深地叹了口气。   “把我吓死了。”   “嗯。”   “不是只有你会认为,某人很重要。”   “……嗯。”   昌浩在河边遇到地那位温柔的女子,也说了同样意思的话。   哥哥的手在抚着自己的头。昌浩边感受着亲情,边眯起了眼睛。自己现在能坐在这儿,靠的决不是他自己的力量。   “……我在河边……”   “嗯?”   “……见到奶奶了……”   成亲顿时瞪大了双眼。而后,两人相视而笑。   太阴和玄武二人在风幕的保护下,在滂沱大雨中寻找着行李。   太阴是在伯奢国与出云边境找到成亲的,他为了避免走山路,特意选择沿日本海岸线行走。   “确实,走山路可就太辛苦了,成亲想的真周到。”   玄武佩服地点了点头。他和太阴的身边各有风幕为他们遮挡雨滴。   太阴又往高处浮动了一点,操纵着风寻找着成亲地行李。地上地玄武沿着成亲地气息不停搜寻着。   玄武挑了挑眉,他挥了挥手,只见一串被水包裹着的佛珠从地上跳到了自己手中。   “好,现在只剩他地钱包了。”   太阴没多久就找到了钱包。虽说因为太分散而花了不少气力,但所幸全都平安找到了。   两人送了口气。   “太好了,否则我可就惨了。”   玄武抬起头死死地瞪着太阴。   “如果你真那么想,就记得以后稳重些。”   “知道了。”   仔细确认过玄武抱着的东西之后,太阴打了个响指。有是一阵急风把两人包围起来。看来这大大咧咧的个性她是改不了了。   当玄武在空中调整好姿势,他也只得无可奈何地自言自语起来。   “……至少去改改看……”   风声夹杂着雨声,所以太阴没有听见玄武的话。她在空中飞着,顺便瞥了一眼地面说道。   “差不多该是农耕的时候了。就算因为智辅社而引起了混乱,不种田还是没法活下去的,差不多也该平息了。”   两人的脚下是宽广的农田。虽说因为大雨没法看的很清楚,但至少能看出田还没荒。   “这么说来……”   玄武若有所思地转移了目光。   “山代村似乎还因为别的事起了骚乱。太阴,那儿怎么样?”   “啊?哦,不知道啊。不过,对了,我忘了去了……”   太阴若有所思地将手指搭在唇边,随后她扭过头说道。   “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嗯,好主意。”   玄武点头赞同的同时,风速也加快了。   第七章   披着草席的两个孩子站在一间古旧的小屋边。   “哥哥,走吧。”   年幼的弟弟拉着哥哥的衣角,但哥哥仍一动不动。   他看着这座孤零零地立在雨中的小屋,屋里住着他们的母亲。   他们的母亲说,不认识这两个孩子。   眼前突然有些模糊,他连忙擦了擦眼睛。如果自己哭了,弟弟也会哭的。   “哥哥……”   看着弟弟就要哭出来的脸,他逼自己挤出一个笑容。   “啊,对了。我们要在爸爸回来之前做好饭等他。”   他忽而发现弟弟的衣服上已经破了个大口子。他伸手摸了模那里,只见弟弟难为情地抓着头。   “在玩的时候,被树枝勾住了……妈妈说过会帮我缝的……”   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裂开了嘴大哭起来。雨水混着泪水从他的脸颊落下。   他抱着弟弟的头,终于迈开了脚步。   像他们母亲这样,忘记自己亲人的人一天天在增加。他们总被发现晕倒在某处。   醒来时,他们已经忘记了亲人们,仿佛时间倒退了。   但也有人觉得,只要他们还活着就够了。因为还有人突然失踪之后,被发现浮在海面上,再也回不来了。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   那座祠堂。   他曾听乡里的长老说过,那座祠堂里封印着可怕的东西。很久很久以前,一只乘风而来的怪物四处作乱,最后被一位白色的神仙封印了起来。出云有许多神仙,所以肯定是哪位心善的神仙见人们生活的太过悲惨而出手相助。   但他也想,为什么神仙那是没有干脆杀了它呢,否则母亲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那个那个女孩也不会整天呆呆地一动不动了。   我不会再相信神了。如果真的有神,为什么现在不来帮我们。   ※※※※※※※※※※※※※※※※※※※   到傍晚时分,雨终于小了下来。   都说山阴是个多雨的地方。这么说来,从昌浩踏上这片土地的第一天起,他就没遇到过一个晴天。   因为太冷,昌浩和成亲整体围着火炉烤火。火上架着的锅里,煮着用太阴带回来的野猪肉和野菜炖成的汤,屋里充满了香味。   成亲放下筷子和空空的碗,佩服地说道。   “你每天都吃这些好东西啊。我每天只有干饭团吃。”   他搅动着锅内的食物,再次环顾着小屋。   “虽然旧了,但好在有锅有炉子,墙壁也不透风。应该是附近的乡里有谁会定期来这里住一段时间吧,真要好好感谢他,走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打扫打扫才行。”   感觉到昌浩疑惑的目光,成亲盖上了锅盖说道。   “没从祖父那儿听说吗?他叫我去山代。那个宗教的事说是交给你处理了。”   “山代乡……”   昌浩想要确定什么似的重复着这个名字。成亲在衣服里摸索着,最后拿出了一张纸。   “幸好还带着地图。看,就是这儿,入海口西边。”   被火光照亮的纸上,标示着出云的地图。昌浩现在的位置在入海口东边。去山代乡大约需要徒步两三天。神将们大约只要两个时辰就能到,要是太阴的话,大约半个时辰都不用。不过这是最后的办法,能不用尽量不用。   “据说那里持续发生乡民失忆或是失踪之类的事件。反正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到左大臣的庄园,先住下,把事情摸清楚之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成亲边说边变了脸色。   “糟了……”   “哥哥?”   成亲眨了眨眼垂下了头。   “行李里,还有左大臣的亲笔书信……”   “啊?!”   这次轮到昌浩大吃一惊了。   “也,也就是说,出大事了?”   见昌浩惊慌的样子,成亲的表情突然缓和了下来。   “既然你这么觉得了,昌浩啊。”   嘴边浮出淡淡的笑容,安倍家的长子斩钉截铁地断言道。   “那就是了,非常之糟。”   “……”   昌浩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成亲抱起胳膊,时不时地嘟囔着什么,到了这一步改怎么办之类地不明不白地话。看来他正在考虑对策。   看着哥哥的言行,昌浩不禁觉得,这个人绝对是爷爷的孙子。和爷爷最不像的要数二哥昌亲了,但他那出人意料的大胆,怎么看都是继承自安倍晴明。   一阵阵风突然撞上了墙壁。小屋动摇着,门板也颤抖着。随后,太阴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出事了!”   成亲在认出太阴和她身后的玄武后,一下子站了起来。只见太阴连脸色都变了。   “成亲,山代乡……你听我说啊!”   只见成亲毫不理会太阴,而是径直走到一边,从玄武手中接过行李后打开。   玄武仔细地观察他的动作,不禁歪着头问道。   “没有缺失吧。”   “……嗯,全找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这下就能安心执行任务了。”   见他开怀大笑,太阴戳了戳他的背,让他看着自己。   “痛啊。”   “我让你听我说!山代乡出大事了!”   “早知道了。”   成亲转身从行李里取出一个油纸包。看来这是个相当重要的东西,如果是咒符的话,不用怕雨淋,重新画就是了。   成亲看了看行李,回头对昌浩说道。   “看来不必担心了,不过我也要赶紧上路了。你怎么说?留在这里安心养病吗?”   昌浩瞪圆了眼睛。他的意思就是告诉自己,如果你身体还没有好,那么这些事就交给他一个人了。   “没,没问题!我已经好了!”   昌浩吸了口气大声说道。最重的是心里的伤。正因为心无法平静,所以睡不好吃不下。   见昌浩的眼神恢复以往的光彩,成亲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吗。那么立刻出发。”   一对年幼地兄弟,正向乡中的某个村子走着。   他们的家在入海口附近,是间小草屋。因为只有那样简陋的一间屋子,冬天非常冷,但一家人过的很幸福。   只要多走几步就能到达海边,能清楚地看到海上的小岛。夏天他们经常在海水中嬉戏,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好时抓几条鱼回家,母亲就会很开心。   雨越来越小了,看来就要停了。   少年停下了脚步,和他并排站着的弟弟疑惑地回头看着他。草席上的雨声也越来越小,滴下的雨水在脚边跳动着。   “哥哥?”   他的哥哥正凝视着大海,随后,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扭头看着他。   “弥助,你先回去。”   “啊?为什么?一起回去嘛。”   “哥哥有事要办,所以你现回去。家里没人的话,爸爸会担心的。”   “怎么这样……”   最终,弟弟弥助一个人披着草席往家里走去。少年目送着他小小的背影离去后,一头扎进了雨中向海边跑去。   “哥哥不会出事吧。”   哥哥把用来挡雨的草席让给了自己。他想起妈妈总是为他们担心,怕兄弟两人淋湿了感冒。现在还来得及,他转过身刚想去追哥哥,又怕被他责骂,于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们的家在靠近村子的尽头。再往前走有一间很大的房子,妈妈经常会去里面做工。妈妈很擅长缝衣服,做的饭也很好吃,而且她一直温柔地笑着。和弥助同岁地代佳也是。以前她不会只呆呆地坐着,而是和妈妈一样微笑地陪自己玩。   不知不觉,眼眶里又浸满了泪水。   弥助抹了抹眼睛。   突然间,一阵疾风袭来。弥助身上地草席被吹跑了,他连忙伸手想要抓住它,只见两个人影扑通掉了下来。   “哇!”   “又来了!”   人影落在一个水搪里,水花伴随着惨叫声溅了出来。弥助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   “哎……”   成亲和昌浩因为太阴的风突然转向而失去了重心,以至于落到了水塘里。   神将们倒是一个个安全着陆了,只是小个子的玄武似乎有些步履不稳。   看着浑身是泥的昌浩和成亲,神将们将视线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太阴身上。她苦着脸,无可奈何地辩解着。   “因……因为……”   勾阵肩上的腾蛇突然瞪我。之后,太阴就再也没说话。   腾蛇仍是小怪的姿势。既然不满那变回原样就行了,勾阵这样想着,但既然他本人都没提出,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腾蛇从勾阵肩上跃下,板着脸摇起了尾巴。它也已经很注意了,它知道只要自己在旁边太阴就会分神,而且是毫无预兆地突然分神。她这一折腾没几个人受得了,所以在行动时,它总是让勾阵或**挡着自己,这也是为了避免太阴地目光在不经意间撞上自己的目光。   原本还在庆幸不用淋雨的成亲和昌浩,现在从里到外湿了个透,而且再加上一身泥。虽说换洗衣服也带了,可现在也都被泥水泡过了。这下可麻烦了。   两人茫然地坐了一会,感到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于是他们站起身,开始绞身上衣服地袖子。挤出来的泥水哗的流到了地上。   “天哪……”   成亲边戴正乌帽子边抱怨着。忽然,他发现了一个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孩。   弥助哑然注视着这两个人,这时他却睁大了眼睛张开了嘴,俨然一副要叫出来的样子。不过,却没有声音。   那个高个子走了过来。弥助这回真的要叫了。   “吓到你了真对不起啊。不过京都现在很流行这种出场方式的。”   想要逃跑的弥助,却对一个从没听过的词语有了兴趣。   “京……都?”   “对对,我们都是从京都来的,你认识野代大人的家吗?”   看着这个浑身是泥,从天而降的青年,弥助不知为何打消了顾虑,对他笑了起来。   “嗯,嗯。我认识。”   见小孩认真地点着头,成亲笑着继续说道。   “是吗?那能不能请你告诉我呢?马上就要天黑了,请你爸爸或妈妈告诉我也可以……”   昌浩他们一边看着成亲的表现,都佩服起他的手段来。不愧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啊。   “真厉害,我太佩服了。”   应该是在真心称赞他吧,太阴的语气里没半点恭维。一边的玄武重重地点着头。   和成亲同样弄了一身泥水的昌浩,在出了水塘后就抽了口气。虽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那封书信,但看两人这一身的泥,不干净是绝对说不过去的。   不经意间,昌浩的目光与小怪的目光相撞了。虽说它仍是一脸无趣地立刻移开了视线,但昌浩却仍注视着它。   为什么还要化为这个形态,这不是腾蛇的本意啊。就算是晴明有命令,但也没有那么绝对的约束力。   如果去问它,它会回答吗?   昌浩刚要开口,只觉得一阵和雨完全不同的水汽飘来,他不禁眨了眨眼睛。   入海口应该就在附近。听说那海里不光是咸水,还有淡水,是座藏满了鱼虾的大宝库。   风是从那边吹来的。雨基本停了,天空比刚才亮了些。   昌浩只觉得胸口有种不安的骚动。   海的方向。从那里吹来的风中除了水的气息,还有……   “……”   夹杂着孩子的惨叫声。   一种熟悉的感觉让昌浩颤栗了起来。随风而来的是惨叫声,和熟悉的妖气。   昌浩拔腿就跑,**和勾阵紧随上去。   “喂,喂,昌浩!”   见昌浩突然跑开,成亲高声问道。回答他的是玄武。   “海里有妖怪的气息。”   简短的回答之后,玄武也追了上去。留在原地的两人见状后,成亲立刻严肃地对弥助说道。   “快点回家,千万别出来,知道么?”   弥助点了点头,忽然,他瞪大了眼睛。   “哥哥他……”   和成亲一样沾了满身泥巴的昌浩走出了水洼,叹了一口气。现在身上穿的虽然是离开都城时的那件墨黑色衣,但这样一来也就非洗不可了。   不经意间,视线和小怪对上了。小怪摆出一副莫不关心的态度挪开了视线。(某蝶:腾蛇你欠扁还是皮痒?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偶帮你处理处理?[磨刀中……]众:小心他把你给红烧了……)可是昌浩却一直在注视着它。   为什么它还保持着这样的外形呢?对腾蛇来说,这应该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就算他认为这是晴明的命令,实际上也并没有任何绝对性的约束力。   如果自己问它的话,它会向自己开口吗?   刚想开口说话的昌浩,感觉到跟雨水不一样的气息,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据说内海就在这附近,由于海水和潮水混为一体,是一个天然的鱼贝类宝库。   内海是水深不足二丈的浅海。水中栖息着各种各样的鱼类,水底的沙子下海藏着许多蚬贝类生物。   昭吉就在岸边拖掉了草鞋,慢慢地走进了海里。冷冷的海水刚浸到膝盖,他就在这股金挪动着双脚,依靠脚掌的触感来找蚬贝。   “……有了。”   为了不弄湿衣服,他挽起袖子,把手伸进水了,拨开沙子,把蚬贝抓了起来。没有花多长时间,他就抓到了满手的蚬贝。   母亲非常喜欢吃蚬贝。她把昭吉抓回来的蚬贝熬成汤,喝起来真的很美味。所以,如果把蚬贝抓回去,说不定她就会记起些什么了。他是这样想的。   他毫不介意弄湿的衣服,用手捧着那堆蚬贝,然后继续动手去抓。还差一点。   就在这时候,浸在水里的脚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他反射性地转眼一看,只见一个漆黑的人脸正跟自己两眼相对。   “……呜、呜哇啊啊啊!”   好不容易抓到的蚬贝都从手上滑落了。哗啦哗啦……一个个都掉落在水面上,溅起了一阵阵小小的水花。昭吉吓得双脚一软,不由得一屁股摔了下去。   伴随着哗啦哗啦的水声,妖怪从水利钻了出来。那是一头全身覆盖着黑色长毛的四足妖怪。   它正慢慢地向自己逼近。   昭吉拼命地动起手脚,挣扎着向岸边爬去。身后的水声逐渐监禁,仿佛是要把猎物逼入绝境似的,一步一步地靠近。   就是它。它就是被封印在祠堂里的东西,就是他把妈妈给——   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唐突地涌上心头。昭吉一边流着眼泪,一把抓起手边的石头,转身就向妖怪扔去。   那块石头准确的命中了完全没有料到会遭到反击的妖怪的脸面。随着哗啦的水声和溅起的一阵水花,石头投入了水中。妖怪的脸面凹陷了下去。   然而,妖怪却狰狞地笑了起来。   海面随即发生扭曲,形成了大浪。以往的平静的内海,现在却变得波涛汹涌。   昭吉好不容易爬到了岸边,可是脚踝却被什么粗糙的东西抓住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转眼望去——原来从妖怪的大嘴巴里伸出来的大舌头,正缠在自己的脚上。   他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水面扬起一阵水花,他的下半身已经被拖进了海中。虽然他拼命挣扎着用手指去抓底墒的泥土,可是那根本就毫无意义   “救、救命……!”   他一边拼命挣扎,一边胡乱地打着周围的水——他的上半身已经被拖进水里去了。   “妈妈,妈妈!”   我只不过是来抓蚬贝而已啊。我知识想看到妈妈开心的样子,所以才……(某蝶:虽然是配角的配角,但偶还是要说一句:还可怜的孩子啊~)   “我不要啊……!”   他的脸也快要没入水中里。就在这一刹那——   “【咒语】”(某蝶:解释一下,这是昌浩在念咒语,因为我这本书那些咒语翻译地怪怪的,好象是按发音来翻译的……觉得很别扭,就不打了,不过有少数咒语还翻译得出来……)   一个不可思议的陌生声音传进了他耳朵的鼓膜。   昭吉周围的水都被溅了起来,缠着昭吉脚的力量突然小时了。在反作用力下,昭吉猛地向岸边滚去。这时候,有人跑近了他的身边。   “你没事吧!”   昭吉一边咳嗽一边抬头看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沾满泥巴的脸。那是一个比昭吉年长几岁的少年。   背后的水被卷了起来。转身一看,只见那黑色的妖怪已经浮上了水面。从水中跳了出来的妖怪,正朝着昭吉他们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少年满把脸惧色的昭吉庇护在自己背后,叫嚷道:   “【咒语】”   妖怪立刻被弹了出去。它在空中划出一条大大的圆弧,掉进了海面,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爬上来。溅出的水花飞得老高,昭吉一边颤抖着身体一边注视着海面。   海面缓缓地向上隆起,一阵水花飞散开来。可是不知为什么,这次却看不见跳出来的那只妖怪的身影。   耳边的风在鸣响,确实有一股如疾风般袭击而来的气息。   昌浩瞪大了眼睛。不对,那只没有出现在昌浩的视野内而已。昭吉满脸畏惧地环视着四周,可是却找不到妖怪的身姿   (昌浩,在右边!)   一个锐利的声音传进耳边。迟了一瞬间,昌浩马上打出了刀印   “斩!”   然而,释放出去的力量似乎打偏了。虽然岸边的沙粒被打得飞了起来,出现了一条裂缝,可是并没有命中的迹象。   ………………………………。。。。。。。。   昌浩不禁咬紧了嘴唇。光凭声音和气息果然还是无法追上敌人。由于反应的延迟,自己无法做出决定性的攻击。   **和勾阵挡在了昌浩他们的面前。昭吉并不能看到他们的身姿,就连昌浩也知识凭气息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他感觉到他们的神气正迸涌而出。**的身姿一下子出现在视野内,增强的神通力形成一阵风,吹拂着他那茶褐色的头发和漆黑的长布。勾阵就站在他的左边,腾腾生起的神气就如火焰般晃动,右手笔架叉上的利刃正在闪闪发光。   闪耀着白银光芒的一击切裂了海面。在神气的影响下,妖怪的姿态也在一瞬间现出原形。妖怪的脚随着飞沫一起飞了起来。在昌浩看来的确是这样的。但是,使出攻击的勾阵却沉声低语道:   “……被逃掉了吗……”   “在水中也能行动自如吗,稍微有点麻烦。”   飘荡在周围的妖气逐渐远去。汹涌的水面逐渐恢复了平静,周围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昌浩!”   松了一口气的昌浩,向着跑过来的成亲点了点头。   “被逃走了……在海叉一步的时候……”   “不要丧气。只要这孩子没事,就已经做得很好了。”   成亲一边拍着昌浩的脑袋,一边看着瘫倒在地上的昭吉,以严肃的表情问道:   “没受伤吧。”   面对身体已经进入了茫然自失状态的昭吉,跟随众人而来的弥助一边哭一边叫道:   “哥哥,哥哥……”   仿佛被放声哭出来的弥助带动了似的,昭吉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用力地点了点头。   有很多乡民都失踪了。而且听说其中还有好几人都浮上了内海的海面。   换掉了沾满泥巴的衣服、顺便也把脸和身体擦干净的昌浩,吐出了一口气。   “情况看来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把昭吉和弥助兄弟送回住处后,太阳已经下山了。成亲和昌浩就是在这时候敲响了庄官野代重赖家的家门。   出来开门的家丁看见满身是泥的两人,最初是一言不发地关上了家门。   成亲面对眼前官商的大门注视了一会儿,然后皱着眉头,低声沉吟道:   “……喂,十二神将,想办法把这道门打破吧。”   “哥哥!”   俯视着慌了手脚的弟弟,成亲眯细了眼睛笑道:   “开玩笑的。”   一听他这么说,太阴等人心里想:不,你刚才是认真的吧。可是昌浩却好像松了口气似的拍了拍胸口。   众人再次敲想了门,说出自己手里有左大臣的亲笔书函后,对方的态度才稍稍有所软化。他们把油纸包裹从门缝里塞了进去,然后又等了四分之一个时辰。   等了那么久,太阴终于认不住,想要实行刚才成亲所说的话。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满被打开了,众人被迎了进去。   庄官的家宅非常宽阔。在包围四周的围墙内,排列着仓库、主屋和附属屋等等的建筑物,可是并没有像都城的府邸那样用渡殿连起来。另外还有马厩、大炊殿的建筑物。看来生活也过得颇为奢侈。   由于他们的打扮实在太过于糟糕,所以最初他们并没有得到进入主屋的允许。在雨后却依然厚云密布的天空下,他们被安排在外廊旁边等候回音。过了一会儿,一个比家丁还要气派得多的壮年男人慌张地跑了出来,说道:   “实在抱歉,下人们竟然对两位如此无礼……”   此人正式掌管这一带庄园的庄官野代重赖。跟随在他身边的妇人麻利地指点着佣人们迅速准备更换的衣服和浴堂,两人就直接被招待进主屋了。在屏障后迅速换好衣服借来的衣服后,成亲就和重赖转移到了别的房间,剩下的昌浩则被领到了浴堂。   “请随便用吧。”   虽然仆人们这么对他说,但是他却致意不肯比哥哥先用,所以仆人就先为他准备了更换的衣服和一桶水。他就用那桶水来洗净污垢,换上了衣服。(某蝶:想看~[突然觉得背后有人看瞪着偶,回头,满脸黑线):红莲你干嘛捏?神将不是不准杀人的么?--d。。。。)   侍女们把那些脏衣服带走了,似乎是要帮他洗干净。   接着她们还带来了茶水和点心之类的东西。正当昌浩感到浑身不自在而四处走动的时候,成亲终于来了。   成亲向着松了一口气的昌浩招了招手,然后在外廊上坐了下来。仆人们为他们两人准备的是位于长方形主屋一端的房间,南北都有外廊。但是因为并没有竹苇子包围着外廊,所以可以直接从外廊走下庭院,外廊和主屋之间以格子门隔开,而并非用挡板。夏天也许会把这些撤掉,换成帘子。   “庄官大人怎么说?”   听昌浩这么一问,成亲就用手指着下巴,说道:   “看来事态比想象中的更严重。难怪十二神将的太阴也变了脸色。”   这时候的太阴当然也守侯在旁,不过她已经隐形了,所以看不见她的身影,感觉布道她的气息,大概是稍微走远了一点吧。   “刚才偶然救下来的孩子们,他们的母亲听说也犯了失忆的毛病。另外,据说还有个奇怪的祠堂,不过现在已经倒塌了。我们就从这方面着手吧。”   成亲露出思考的神情,眼睛注视着昌浩。   “昌浩,你真的完全看不见吗?”   “啊……嗯,完全看不见。”   成亲轻轻地拍了一下丧气的垂下肩膀的昌浩,笑着说道:   “我并不是在责备你,知识想确认一下而已。”   把带来的包袱打开,从里面取出独钻杵(注:一种佛教法器)和念珠后,成亲就换上了一副“阴阳师”的表情。   “说真的,只靠我一个人恐怕会很吃力。要是没人帮忙的话还真是应付不来。如果你知识看不见的话,还可以用我的力量补救一下。毕竟你也是战斗力,可别放松警惕啊。”   “是的。”   成亲担任的是阴阳寮的历博士。虽然是一个牵涉到许多人际关系的职位,不过因为成亲的实力和诚实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所以似乎并没有人对他抱有不满。虽然他是因为喜欢历法才走上这条路的,但既然是安倍家的人,自然就会拥有相当的力量。虽然很少外出,但是退魔降伏方面的势力却是不容置疑的。   那样的哥哥,作出了“光靠自己也许应付不来”的判断。大概这次的对手是拥有相当妖力的家伙吧。   在重新振作起精神的昌浩的视野中,掠过了一个白色身影。仔细一看,正要跳下外廊的小怪察觉到他的视线,于是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这边。   那双红色的眼眸正注视着昌浩。现在也依然无法平静地承受它的视线,看到那不包含任何感情的眼神实在太难受,而且胸口也会隐隐做痛。可是,如果因为这样就抱着膝盖缩起身子的话,就只会成为哥哥的累赘而已。   昌浩把视线从小怪身上挪开,转向了成亲。   “那么,我要做什么好呢?”   “这个嘛,首先是……”   成亲想了一会儿,然后以非常认真的表情说道:   “先借用一下浴堂吧。然后,今天就好好睡一觉,为了明天的降伏任务养精蓄锐吧。”   过了半夜,周围已经没有电灯的人家,整个村落都已经被黑暗所笼罩。   在茅草搭成的屋顶上,小怪皱起了眉头。   飘进鼻孔的风中,混入了一阵令人厌恶的妖气。那股妖气包裹着整个村落,仿佛在主张这里是自己的底盘似的。一般来说这里也应该会有小妖出没,可是现在却完全不见踪影。本来出云国是最接近神的地方,可是却完全没有神灵的气息。   昨天傍晚语到的妖怪……虽然它也动作敏捷、散发出强大的妖力,可是也不可能拥有对如此大范围的区域造成影响的力量。   “……既然如此……”   前几天,被腾蛇的火焰烧成灰烬的人面兽——不断散发出包含水气的妖气的那种妖怪,似乎并不止一只。除了做晚逃脱的另一只之外,应该还有好几只才对。它有这样的直觉。   陷入沉思的小怪,想起了正睡在自己如今所在的屋顶下的那个孩子。   本来还以为虽然是晴明的孙子,却是个毫无用处的废物,(某蝶:小怪我要把你拿回家炖汤喝……)可是昨天傍晚却好象换了个人似的。虽然在对准目标方面有点偏差,但似乎有着退魔降伏的力量,而且,那并不是一般的力量。   不过,好像没有阴阳眼的能力。只有这一点是令人惋惜的。如果只看力量的话,他已经远远超越了成亲了。   想到这里,小怪眨了眨眼睛。   在他记忆中的成亲,应该更小一点才对。那是他刚完成元服礼,还没有洗脱稚气的容貌。成亲,还有他的弟弟昌亲,也一直对腾蛇心存畏惧,从来没有走近过他。腾蛇走近也不是想吓唬他们或者弄哭他们,所以也知识停留在偶尔现身的程度上。晴明很少会把腾蛇召唤到人界,他自身的性格也不像其他神将那样会随便现身。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对时间的感觉才会变得模糊吧。   对身为神将的他来说,十年只不过是眨眼间的时光。跟自诞生以来的岁月相比的话,那实在是微不足道的时间。   欠缺了这段微不足道的时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就等回京城后再问清楚晴明好了。   作出如此结论以后,腾蛇抬头仰望着天空。   不满阴云的夜空呈现出接近漆黑的灰色,让人心情也很不好受。如果想看晴朗的天空,就只有尽快回到身在都城的晴明身边了。   成亲的工作完成后,他们就会回都城,既然如此,那就算为了自己,也应该助他们一臂之力吧。   腾蛇的脑海里,罗过了那个在自己不知不觉间出世的孩子的面容。   每当跟腾蛇视线相对,他都会全身僵硬,满恋紧张。面对那忘记眨了眨眼的眼眸,每次都是腾蛇先挪开视线的。   他很讨厌孩子。要是害怕的话就别那么在意啊。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感觉很敏锐,就算腾蛇藏在影子下,也会马上被发现。   小怪漠然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白色的,小小的,就好象普通的动物一样的身姿。   这种伪装的身姿,并不是处于腾蛇的本意。但是,他却心想:   跟出现本性相比,这样小的身体也许可以避免给人以威压感和恐惧感。   腾蛇非常讨厌小孩子。   同样,小孩子也会对腾蛇心存避忌,就像一部分神将那样。所以,他也不会盼望跟他们有所接触。   同时,他对自己这身毫无意义地被人厌恶的神气也敢到很不愉快。   第八章   迎来了三月中旬的都城,开始逐渐变得暖和起来。   在外廊上悠哉悠哉地一边晒太阳一边翻着书卷的晴明,察觉到出现在背后的神气,不由得停下了翻书的手。   他没有回头,直接问道:   “白虎吗……怎么了?”   在没有任何东西的空间,出现了一个有着魁梧身材的神将。那正是十二神将的金将白虎。跟太阴一样,是操纵风的神将。   “太阴那边送来风报。”   “嗯。”   “据说他们已经到了出云国的山代乡,很快就要跟妖怪交手。听说原因似乎就是这些妖怪在作怪,成亲和昌浩今天就要开始行动了。”   “一到那里就开始行动吗?还真是一个麻烦多多的乡啊。”   晴明啪的一声合上书卷,深有感触似的点了点头。白虎的报告继续说道:   “还有,据说昌浩失去了‘阴阳眼’。”   晴明的肩膀猛着抽搐了一下。   “虽然他一直装出很坚强的样子,但是在成亲到了之后就开始放松了下来。体力也几乎完全恢复了,接下来就要看本人的意志了。”   晴明吩咐作完报告的白虎暂时先留在自己身边,然后仔细考虑了起来。   若菜所说的,就是阴阳眼的才能吗?原来如此,那对昌浩来说的确是难以替代的重要东西。   但是,就算他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也还是会选择同样的道路吧。他的孙子从来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的道路。   “……白虎。”   晴明拥有比普通人使用的信函更迅速地传递给自己话语的手段。他转身向着守侯在身边的神将说道:   “向太阴送一阵风。看来必须派使者前往圣域才行。”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成亲和昌浩来到了昭吉他们的家。   经过一晚的休息,再加上成亲为了让他安心而留下咒符,兄弟俩看来睡得很好。两人都饱满地出来迎接成亲他们。   “啊,叔叔!”   一看见成亲,弥助就高兴地叫了出来。听他这样一叫,昌浩就莫名其妙地在心里发表了感慨:是吗,是叔叔啊……   成亲本来就是三个孩子的父亲,所以也没怎么在意,知识笑着摸了摸弥助的脑袋。他一直都十分喜欢小孩子。   接着走出来的昭吉“啊”到张开了嘴巴,然后马上低头向两个行了一礼。尤其是昌浩在危机中救了自己一命,他的态度就显得更为恭敬了。   他们的父亲听说是到田里干活去了。本来还打算跟他打一声招呼,然后再了解一些具体事情,这样的话也只有推迟了。   “打扰他干活也不太好吧。”   成亲在短时间内做出了决定,回头看向昌浩。   “我先去见乡的长老。你就在这里陪陪他们俩吧。”   然后,他扔下一句“十二神将我就借走一个咯”,就带着玄武离开了。大概是认为玄武是最容易使唤的一个吧,而且在同行的过程中,他也是最容易相处的一个。   脑海中浮现出应该隐形陪伴在身边的**和太阴的面容,昌浩思考了起来。勾阵和腾蛇都在野代大人的家里待机。   “你去过野代大人的家吧?听说面积很宽阔,里面是怎么样的?”   对昭吉他们来说,野代重赖简直是住在不同世界的人。在高高的围墙里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呢?他们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那里有屋顶铺盖着茅草的主屋,附属屋之类的建筑物啦,还有马厩呢,好像还有一个类似缝衣所的地方,乡里的女性也在那里工作啊。”   昌浩这么一回答,昭吉的脸上马上就蒙上了一阵阴影。在垂下视线也垂下了肩膀的昭吉身旁,弟弟弥助也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看到两人的神情突然变了样,昌浩逼近慌了手脚,自己难道说错了什么吗?   “那个,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呢?”   昭吉反射性到抬起了脸,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只是,因为妈妈经常到那里干活……”   他越说越小声了。看着露出受伤眼神的昭吉,昌浩就想起昨天他差点被妖怪拖入水底的时候,也好几次用嘶哑的呻吟叫唤着母亲。   他们居住的是一个单间小房,从挂在门口的席子缝隙间就可以窥见房内的样子。里面当然没有出去田里干活的父亲,也没有看样子像是母亲的人。   “你们的母亲呢……?”   被他这么一问,兄弟俩都换上了一副枯涩的表情。发现抓住哥哥衣袖的弥助身上的衣服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昌浩伸出手来,指着衣服说道:   “这里弄破了啊。”   他弯下腰来摸了摸弥助的衣摆,经过多次水洗的衣服纤维都变得硬邦邦的。仔细一看,整件衣服都布满了各种破口,不过全都被很仔细地缝好了。   “妈妈说她会帮我缝好的……”   弥助沉默不语,昭吉开口说道:   “妈妈住在乡的郊外……可是,她已经忘记了我们……”   “啊……”   昌浩不禁瞪大了眼睛,昭吉我着他的手,走了起来。   “哥哥,昨天你救了我啊。哥哥你是从都城来的吧?大人说过,都城里面有一些很了不起的、什么都能做的官员哦。那就是像哥哥你这样的人吗?”   面对一来年认真地抬头看着昭吉的昭吉,昌浩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说道:   “也许是吧。”   两人一听,脸上马上露出了高兴的神色。   “那么,可以治好母亲吗?”   “佳代、太一、还有小铃姐姐……都能治好吗?”   被兄弟俩握住了双手,昌浩就好像被拖着似的带完往什么地方去。   因为两人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期待,昌浩根本说不出“不知道”这句话。   恐怕兄弟俩说的是那些记忆回到过去的人吧。还是说,是那些变了活人偶一样的人呢?   三人来到了乡的郊外,在一间小屋前停下了脚步。那是一间屋顶铺着茅草的小屋,没过多久,一位身材苗条的女性从里面走了出来。   兄弟俩慌忙地拉着昌浩躲进了树丛中,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举动。只见那位女性拿着水桶,向着森林里面走去。   “那里有泉水。”   听了昭吉的话,昌浩才明白过来。过了一会儿,那位女性用双手抱着水桶回来了。看着她就这样走进小屋里的背影,弥助小声地嘀咕道:   “……那就是我们的妈妈。可是,她已经不记得我们了……”   “一定是祠堂的妖怪把妈妈变成这样的。”   听见很不甘心似的颤抖着肩膀的昭吉这么一说,昌浩就反问道:   “祠堂的……妖怪?”   两人都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乡的郊外有一个石砌的祠堂。人们一直认为“绝对不可以靠近”的那个祠堂,在前几天突然崩塌了。   “长老说过,在很久以前有一个白色的天神把恶作剧的妖怪封印在那里了。所以我们绝对不可以靠近。”   母亲和佳代倒在了坏掉的祠堂前,两人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得不正常的。   而且,从那时候开始,犯了失忆症的人,和失去心智变得不会走动的人也开始陆续出现——   走在回去村落的路上,昭吉慢慢地说道:   “爸爸也乘警到过别的乡去拜托那里的大人来帮忙,可是又找不到那个人。人们都说他不知到哪儿去了。”   “是一个叫智铺宗主的人。”   听了两兄弟的话,昌浩一时间无话可说。说起智铺宗主,那不就是前段时间被自己打败的那个对手吗?   对昌浩他们来说,智铺宗主虽然是个十恶不赦之徒,但是他作为一个引发奇迹的绝对性存在,在这个地方却得到了众多人的信奉和追随。宗族的所作所为知道现在也是不可饶恕的事,即使知道有人把他视为精神支柱,自己最终也还是套跟他作出了断吧。可是,夺走了他们希望的人,却毫无疑问是自己。   (……听了这些话,还真是心境复杂呢。)   昌浩默默地点了点头,对太阴的话表示同意,然后轻轻吐了一口气。   究竟我们有没有办法救得了他们的母亲和乡民呢?就算有成亲在,那样的心病毕竟是属于专业外,像狐狸或者犬神附身之类的只要去除根本原因就行了,但是这种情况却不一样。   “如果消灭那之妖怪的话,就应该会恢复过来吧?”   面对满脸希望地注视着昌浩的昭吉,昌浩困惑到回以苦笑:   “嗯,我尽力去干吧。”   他无法作出断言。即使打败妖怪,也不保证一定就能恢复原状。   但是,被重要的人忘记的滋味,昌浩却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于是他决定做一些自己能做到的事。   “消灭妖怪之后,就会记起来了吧?”   听弥助确认似的如此追问道,昌浩只有无言地笑了笑。他甚至想哭出来了。   希望你能记起来。希望你不要忘记我。昌浩也很想嫌他们那样把内心的愿望说出来。   就像被夺走了母亲的小孩子正在寻求温暖一般,就像拼命到伸出小手来求助一般。   如果能那样的话,是不是心情就会变得跟个轻松一些呢?   你就忘记吧——那的确是自己说出来的话。从心底里盼望着他把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全都忘掉,这是事实。   但是,内心深处却在祈求着“不要忘记我”——这同样也是事实。   成亲一来访,乡里的长老就以一脸怀疑的延伸仔细到打量了他一会儿,接着说了一句“进来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成亲轻松地跟随在长老的社后穿过门帘,然后在地面上坐了下来。   狭窄的家中只有一些家具和木箱,恐怕里面装的是一些日用品之类的东西吧。还有墙边也堆着几张卷起来的席子,这应该是睡觉用的。看来地方的老百姓到现在也还是没有铺地板的房子里生活。   冬天恐怕会很冷啊……正当成亲在心理自言自语的时候,长老就从水瓶里倒出冷水,接着随手把木碗想他递了过来。   “啊,谢谢。”   成亲一边道谢一边接了过来,然后喝了一口。那种冰凉的感觉渗透了五脏六腑,非常舒服。   “你想问什么?”   白头发和白胡子,看起来是个相当高龄的老人。成亲试着问了问他的年龄,却没想到竟然比自己的祖父还年轻。   想起那明明已经年近八旬却还是生龙活虎的祖父,成亲逼近露出了干涩的笑容。那种妖怪似的生命力果然是来自于母亲的狐狸血统吗?   这么说的话,自己身上也应该流着这样的血才对。但是成亲没有继续想这样这些事,而是开门见山到进入了正题。   “最近,听说连续出现了一些丧失心智和失去记忆的人,请问您知道一点线索吗?”   长老皱起了眉头。   “还有什么线索不线索的,不管是谁看了也知道是什么原因啦。”   长老伸出瘦骨嶙峋的手,以沉重的口吻断言道:   “是因为祠堂倒塌,封印在里面的妖怪逃了出来。真是的,我明明早就吩咐过不可以接近那里了啊……!”   这已经是正中核心的回答了。根本没想到会这么快得出结论的成亲不禁哑然。他继续说道:   “关于那座祠堂,我希望您能详细地说明一下,以便我们接下来考虑对策。”   “你是什么人?”   “我是奉了作为这一带所有者的领家之命,被派遣来这里处理这件事的阴阳师。”   “是和尚吗?”(某蝶:无语…………--////)   “不,是阴阳师。”   “跟神主也不一样?”   “是的,我们是阴阳师。”   “跟智铺宗主什么的也不同?”   “不一样,完全不同。根本没有关系。”   在一番对话之后,长老侧眼看着成亲,说道:   “那所谓的阴阳师,到底能做什么?”   “嗯……——概括来说,就只占星、作历、天气预报、驱逐病魔、病愈祈愿……从缔结良缘到立身处世的祝颂,忌物和触秽的祈祷,还负责其他许多方面的事情,这一次大概算是惩治妖怪吧。”   “……是吗。不管是大概也好算是也好,只要能把问题解决就行了。你就想个办法解决它吧。”   长老似乎对成亲刚才一口气列出来的答案感到很满意,不住地点头说道。   “嗯,如果可以的话我是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所以那个……是祠堂对吧?还有妖怪被封印的经过,如果您知道的话,就请详细告诉我好吗?”   长老交叉着双手,稍微沉思了一会儿。仿佛在遥远的记忆中搜索着社么似的闭上了眼睛。   然后,老人缓缓地张开眼睛,开始讲述了起来。   “我其实也不是知道得很详细。知识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听爷爷说‘那座祠堂里被封印了妖怪和它的手下,绝对不可以走近那里’而已。”   祠堂是谁建起来的?到底是谁封印了妖怪?对于这件事都从来没有考虑过。   成亲皱着眉头说道:   “妖怪和它的手下?就是说不止一只了?”   “具体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总之当时爷爷就是这么说的。还说要是妖怪逃出来的话会变得很糟糕。实际上,自从那座祠堂崩塌以后,又是死人又是病发的,真的是灾难重重。”   漂浮在内海上的是失踪了的男人们。而女孩子的心智就变得不正常。   “真是的……”老人沉痛地吐了一口气。   “没想到碰上这种事的不是我这样的老家伙,而是那些小孩子,以及养育孩子的母亲啊。上天到底是怎么搞的?”   出云是神域,如果真的有神的话,怎么看见这种惨状还无动于衷?难道人类根本就是无关重要的存在?   听了老人的话,成亲也从心底表示同意。   真是的,如果真的有神,怎么老是对这种视而不见?   风势开始变得越来越强。这并不是太阴做了什么,而是空气自然而燃地流动了起来。   抬头仰望天空,只见云朵在缓缓地流动。也许明天可以看到久违的晴天了。   看来比起玄武和太阴外表还要显得年幼的弥助,现在正拉着昌浩的左手迈着步子。昭吉看起来就跟太阴差不多,大概是八岁左右吧。   正月那时见到的左大臣的嫡子是九岁,可是昭吉却比他更懂事,而且心地善良。那位年轻的少爷也有弟弟和妹妹,这种差异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果然是环境不同造成的吗……?”   面对不经意低声自言自语的昌浩,昭吉转过身来,用手指着前面说道:   “你看,那就是祠堂。虽然已经残缺不全,但石头(某蝶:想起某声优)还留在那里。”   昌浩拜托兄弟俩带自己到祠堂这里来。虽然“阴阳眼”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总能感觉到气息和力量的迹象。跟没有任何线索相比,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总是好的。虽然也对自己“看不见”感到不安,但是毕竟**和太阴在身边,即使发生什么以外应该也能应付过来。   “……大哥哥,你要到那里去吗?我们也是……?”   昌浩放开了满脸不安的弥助的手,一边抚摸着他的小脑袋一边摇了摇头:   “不,你们在这里等就行了。我自己过去看。”   “可是,那里很危险啊!如果连大哥哥也变成妈妈他们那样的话怎么办呢……”   昌浩把快要哭出来似的弥助的手放到昭吉手里,笑着说道:   “没事的,我稍微看看就回来。你就跟哥哥一起在这里等着吧。”   示意**留在孩子们身边之后,昌浩就带着太阴,向着祠堂的残骸走去。   随着一步一步地走近,昌浩感觉到那里还残留着一股浓烈的气息。那是刺痛肌肤的妖气。明明祠堂已经被崩塌了一个多月,没想残渣的味道还是如此强烈。   “被封印的应该是个妖力非常强的妖怪……昨天的家伙,还没到这种程度。”   漂浮在空中的太阴从昌浩背后注视着祠堂的残骸。因为她把神气增强到只有昌浩能看见的程度,所以兄弟俩应该是看不见她的。在这一点上,十二神将也是够灵巧的,昌浩也经常对此感到佩服。   把瓦砾拨开后,昌浩发现了一块断成两截的白色石头。下面有一个比石头的圆周要小得多的小洞,即使弯腰向里面看也看不到底。昌浩枝着往里面扔小石,然后集中精神来听,可是却听不到任何碰上地面的声音。   “好深啊……”   昌浩把手掌举在小洞上,闭上了眼睛。为了确认有没有什么线索留在这里,他把自己的感应敏锐度提高到最大限度。   石头的波动通过手掌传了过来。断成两截的白色石头。那平滑而沉重的石头,恐怕就是封印石。石头上还残留着微弱的力量,其脉动也传递到了手掌之上。   突然,闭着的眼睑之中展开了一片白光。   在谣言的闪光之中,昨天的妖怪和另一只别的东西正蠢蠢欲动。   “——……可恶……!”   发出狰狞咆哮的妖怪,其具有的妖力强韧而厚重,自己仿佛马上就要被那种力量压碎似的。人面的妖怪就在周围飞来飞去,然后同时向着什么东西飞扑而去。   “——……!”   正在跟妖怪对峙的东西。在刚“看”到这一幕的瞬间,从昌浩的身体深处传出了某种呻吟。产生的脉动贯穿了他全身,气息一时闭塞,连脚也站不稳了。   “昌浩!?”   太阴抓住了站不稳的昌浩的手,把他拉了过来。她支撑着随时会倒下去的昌浩,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说道:   “喂喂,怎么了?昌浩,快回答啊!昌浩!”   在瓦砾上单膝跪下,用手触碰着白色石头的昌浩,完全没有一丝东经。凝聚在冰冻眼眸中的光芒开始扩散,仿佛被囚禁了似的,表情完全被抹消了。   在比心胸更深入的地方,那甚至可以称之为灵魂底部的场所,一团不安定的火焰正轻轻晃动着。那是一团亮白的、像冰一样的火焰——   “昌浩,喂喂!”   太阴的声音中充满了焦躁感。太奇怪了,这样子全身僵硬的样子绝对是异常状态,不管怎么呼唤他怎么晃动他都没有反应。昌浩的眼睛并没有看着近处,他社么都没有看,只是张开了眼睑,却丧失了自我。   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在远处守侯着孩子们的**听到那紧张的呼唤,轻轻地皱起了眉头。他向兄弟俩瞥了一眼,然后把视线投向太阴。   “昌浩很怪啊!”   明明应该能听见少女的叫声,可是昌浩却依旧一动不动。他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完全没有反应。   在五感都被断隔的白色空间中,昌浩只是茫然地“看”着。   妖怪们被轻而易举到打败,然而却没有施以致命一击,而是被封印了起来。由于跟光线的方向相反,无法分辨出其容貌。   但是,在本能更深入的地方却发生了共鸣,位于内心深处的白色火焰燃烧了起来。   扑通……   心脏开始跳动了起来。   在野代家的主屋屋顶上睡觉的小怪,突然抽搐似的动了一下。   在这座大屋的东侧——离乡民们的村落更远的地方。   “…怎么回事……?”   那并不是妖怪的妖气,也跟妖怪的气息不一样,恐怕也不是栖息在附近的小妖吧,当然更不同于人类的灵力。   那是它至今为止从未感受过的力量。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有一种刺痛肌肤的感觉。   同时,从屋顶可以望见的内海上,水面突然发生了巨大的波动。   “——腾蛇。”   勾阵出现在小怪身边。小怪向她瞥了一眼,然后又把视线投向海面,说道:   “昨天的妖怪似乎到别处去了。”   勾阵点了点头。在追踪了一下妖气轨迹后,她稍微瞪大了眼睛。   “……神气……是昌浩那边吗……”   扑捉到同胞的气息,勾阵马上转过身去。目送着什么也没说就走的勾阵,小怪很不耐烦地涂了一口气,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小怪一边追踪着妖怪的轨迹,一边惊讶地眺望着海面。   那些妖怪难道有改变人们心智的力量吗?那么前几天被火焰烧死的时候,她又为什么不对自己使用呢?   成亲的他的弟弟,据说是为了解决一连串事件而来到这个地方的。自己既然跟他们同行,就必须助他们一臂之力才行。先不说成亲,那个弟弟似乎只拥有半吊子的力量,所以晴明才派遣了十二神将。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前几天遭到妖怪袭击的一幕掠过了它的脑海。在勾阵和**的庇护下,什么也做不到,一直被耍得团团转的孩子。虽然总是露出一副很想说什么的表情,可是一旦对上眼就闭上嘴巴,仿佛很害怕似的绷紧了脸的孩子。   既然露出那种神情,就干脆老实说一句“你回去吧”不就行了?   勾阵和太阴都用那个名字来称呼那个孩子。自己明明听过许多次那个名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就是无法停留在腾蛇的心里。总像是耳边风一样,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忘记了是什么名字了。(某蝶:[鄙视的眼神]您还真厉害啊~)   年轻时的安倍晴明说过,所谓的名字就是最短的咒语。难道这种咒语就脆弱到如此轻易忘记的地步吗?   这就是说,那个孩子只是拥有那种程度的力量而已吗?   晴明和成亲的相貌明明可以清晰的记起来,可是要不是实际上看到的话,自己就想不起那个孩子的容貌。   就好像被施加了社么法术似的,只有他一个是这样。   而且,他完全考虑到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念头,这也太不自然了。   腾蛇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看到是停止似的一动不动的昌浩,太阴不禁动摇了起来。   “怎、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啊。昌浩,昌浩!快回答啊……”   心里虽然也想过给他扇一巴掌试试看,(某蝶:太阴你够猛……--d)但是考虑到十二神将的规矩。又不禁有所踌躇。她并知道这是什么样的范畴内是被允许的行为。听说以前朱雀曾经把身为阴阳寮的官员的藤原敏次打晕了。是不是那种程度就不会违背规矩了呢?   “既然这样,那么扇一巴掌应该也没问题吧。好,就试试看!”   太阴理顺了呼吸的节奏,闭着眼举起了手掌。   “…………!”   在刚要扇到昌浩脸上的瞬间,太阴的手却猛然停了下来。原来是一股突然出现妖气让它停住了手。   太阴猛然回过头来,发现在内海的方向,飘过来一阵带有妖气的风。   站在孩子们身边的**顿时全身都充满了紧张感。妖气接近来的速度非常迅猛,可以感觉得到,那妖立的源头并不止一个,有许多头妖怪正一边发出咆哮一边疾驰而来。   “太阴,把孩子们带走。”   **的手上出现了白银色的枪。面对凝视着海风来向的的**,太阴摇了摇头。   “不行啊,昌浩他动不了!”   “那么,就三个一起……”   说到这里,**就无意识到向着掠过视野的黑影挥枪砍去。   从旁边向昭吉和弥助飞扑而来的妖怪,被白银之枪击中,翻了个跟头。这时候,另一头妖怪跳过了被击飞的同伴身体扑了过来。它一边发出刺耳的叫声,一边露出满嘴锐利的獠牙。**挥枪向着它的脸刺了过去,在感觉到枪刃碰到敌人的瞬间向上挑起,然后对准被抛上空中的四足妖怪横扫过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两个孩子害怕得互相抱紧了身体。看到妖怪飞扑过来,他们吓得发出了不成声音的悲鸣,不过那妖怪似乎被什么东西拨开了。连松一口气的时间也没有,下一只妖怪又跳了出来,发出咆哮声。两人说不出话,只能闭上眼睛。   “糟糕了……”   太阴慌忙抓住了昌浩的后衣领。   “喂喂,快清醒过来啊,昌浩!”   在紧闭的内心深处,昌浩正听到一个可怕的声音。   ——……你这混蛋……我一定……!   宛如诅咒般的沉重呻吟声在耳边回响。那个人以不屑的态度便瞥了一眼倒在身边的五头奄奄一息的妖怪。在逆光之中,听到了妖怪的呻吟声的那个人,嘴角稍微向上翘起。   扑通!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增加了亮度的白色火焰,在张开的眼眸深处晃动了起来。   被包围着昌浩的异样气氛所压倒,太阴不由得“咕嘟”到吞下了一口气。这是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昌浩曾经在道反的圣域中一度绝命,难道跟那个什么有关系?但是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   太阴一边咬紧着嘴唇,一边用视线环视了一下四周。来袭的妖怪只有四只,其中的一只缺了一条前腿。毫无疑问,它就是昨天的那一只。   妖怪的动作非常敏捷,光是捕捉动作和抵挡攻击就已经是极限了,完全没有反击的余地,光凭**一个人是难以的。而且**还要保护背后的两个无力的孩子们,那已经成为他的枷锁了,必须想个办法解决才行。是不是应该像他刚才所说,把三人一起用龙卷风抛上天空呢……   锐利的爪子穿过了**的斩击,袭向幼小的孩子们。   一阵尖锐的悲鸣声响起,**逼近倒吸了一口凉气。太阴反射性到使出了风刃攻击,但是却够不着。   太阴的风刃划过地面,扬起一阵尘土。穿过落下的泥土碎片,在妖怪们到达地面前的一瞬间,一个白色的身影把孩子们抢走了。   划破虚空的爪子,连同它自身的肢体一起被利刃砍落。在被砍断的臂膀的切面中飞洒出黑乎乎的黏液,在落到孩子们身上之前的一瞬间,就被一片漆黑的长布挡开了。听到耳朵旁向起的长布翻飞的声音,弥助的不禁抽搐了一下。   瞄准失去臂膀的妖怪,一股爆发性的神通力猛然攻来。妖怪的身体马上被击得粉碎。冲击的余波擦过了孩子们的身体,他们就缩得更紧了。   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挽救了昭吉的人,正是闻风赶来的小怪和勾阵。   咬着昭吉衣领的小怪,把孩子们放开之后严肃地说道:   “你们在干什么?”   **平静到抵受了他的冷淡声音,以视线指示出昌浩的方向。   “他的样子很反常,妖怪也同时出现了。”   “昌浩?”   购阵那露出惊讶神色的乌黑双眸,转移到了完全没有反应的昌浩身上。听她这么一说,小怪就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似的,心想:啊啊,原来是叫昌浩是吗。   但是,对此在意也知识一瞬间的事,在一次呼吸之后,那个名字就在他的脑海中消散无踪了。无论如何,那都像从手指间流走的水似的,一滴不剩。(某蝶:还是那句话:想喝汤~……)   这时候,向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剩下的三头妖怪同时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它们把目标换成了昌浩,在一瞬间内穿过神将们的死角,化作一团疾风。   不过,昌浩的身边有十二神将太阴在,如果不用在意孩子们安全的话,她就可以全力作战,充分发挥她的强大破坏力了。   “别小看我——!”   对准了猛冲过来的妖怪脸面,风矛突刺而出。被正面击中的一头妖怪,身体从嘴巴开始向后裂开,无力地倒在地上,躺下的两头见状不禁有所踌躇,但是十二神将们可没有仁慈到会在这种时候手下留情。   “别以为能逃掉!”   在一声怒喝下,太阴的龙卷风马上卷起妖怪,将其抛向空中。妖怪们拼命挣扎,想要从死亡之风中逃出来。   尽管全身被划出了无数伤口,可是妖怪却凭着凌驾于十二神将的速度,就如一阵疾风似的逃离了现场。   被妖怪逃了出去的太阴和不服气到气得直跺地,不过妖怪们的目的却很明确。虽然没能够把它们当场消灭,但是在向内海发起追击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昌浩,喂,昌浩!”   勾阵轻轻地拍打着昌浩的脸颊。昌浩尽管一脸茫然,但还是慢慢地抬起了头。   他眼睛的焦点摇摆不定,就好像看着远方似的,瞳孔之内的光芒扩散开来。   昌浩的体内又出现了一阵激烈的脉动。勾阵看到,在他的眼眸深处,隐约闪过了一瞬间的白色火焰。   突然,他的眼睑垂了下来。   昌浩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似的倒了下来。   有人正在注视着这一幕。   那个人正观察着他们和妖怪之间的战斗,发现从那倒下的少年身上,隐隐约约地生起了一缕蓝白色的火焰影子。这一点,就连十二神将也没有察觉到。   在黑发遮挡下的双眸闪出了精光。   那是……   没有血色的嘴唇缓缓张开,罪戾传出了跟风声混为一体的呢喃:   “……这可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在喉咙里“嘿嘿嘿”地笑了几声,嘴唇扭曲成了嗤笑的形状。   那个应该是从都城来的术者。   对啊,从都城来的……   男人似乎很开心似的迷细了眼睛,轻盈到扭动了一下身体,就突然消失无踪了。   风势开始变得越来越强。这并不是太阴做了什么,而是空气自然而燃地流动了起来。   抬头仰望天空,只见云朵在缓缓地流动。也许明天可以看到久违的晴天了。   看来比起玄武和太阴外表还要显得年幼的弥助,现在正拉着昌浩的左手迈着步子。昭吉看起来就跟太阴差不多,大概是八岁左右吧。   正月那时见到的左大臣的嫡子是九岁,可是昭吉却比他更懂事,而且心地善良。那位年轻的少爷也有弟弟和妹妹,这种差异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果然是环境不同造成的吗……?”   面对不经意低声自言自语的昌浩,昭吉转过身来,用手指着前面说道:   “你看,那就是祠堂。虽然已经残缺不全,但石头(某蝶:想起某声优)还留在那里。”   昌浩拜托兄弟俩带自己到祠堂这里来。虽然“阴阳眼”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总能感觉到气息和力量的迹象。跟没有任何线索相比,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总是好的。虽然也对自己“看不见”感到不安,但是毕竟**和太阴在身边,即使发生什么以外应该也能应付过来。   “……大哥哥,你要到那里去吗?我们也是……?”   昌浩放开了满脸不安的弥助的手,一边抚摸着他的小脑袋一边摇了摇头:   “不,你们在这里等就行了。我自己过去看。”   “可是,那里很危险啊!如果连大哥哥也变成妈妈他们那样的话怎么办呢……”   昌浩把快要哭出来似的弥助的手放到昭吉手里,笑着说道:   “没事的,我稍微看看就回来。你就跟哥哥一起在这里等着吧。”   示意**留在孩子们身边之后,昌浩就带着太阴,向着祠堂的残骸走去。   随着一步一步地走近,昌浩感觉到那里还残留着一股浓烈的气息。那是刺痛肌肤的妖气。明明祠堂已经被崩塌了一个多月,没想残渣的味道还是如此强烈。   “被封印的应该是个妖力非常强的妖怪……昨天的家伙,还没到这种程度。”   漂浮在空中的太阴从昌浩背后注视着祠堂的残骸。因为她把神气增强到只有昌浩能看见的程度,所以兄弟俩应该是看不见她的。在这一点上,十二神将也是够灵巧的,昌浩也经常对此感到佩服。   把瓦砾拨开后,昌浩发现了一块断成两截的白色石头。下面有一个比石头的圆周要小得多的小洞,即使弯腰向里面看也看不到底。昌浩枝着往里面扔小石,然后集中精神来听,可是却听不到任何碰上地面的声音。   “好深啊……”   昌浩把手掌举在小洞上,闭上了眼睛。为了确认有没有什么线索留在这里,他把自己的感应敏锐度提高到最大限度。   石头的波动通过手掌传了过来。断成两截的白色石头。那平滑而沉重的石头,恐怕就是封印石。石头上还残留着微弱的力量,其脉动也传递到了手掌之上。   突然,闭着的眼睑之中展开了一片白光。   在谣言的闪光之中,昨天的妖怪和另一只别的东西正蠢蠢欲动。   “——……可恶……!”   发出狰狞咆哮的妖怪,其具有的妖力强韧而厚重,自己仿佛马上就要被那种力量压碎似的。人面的妖怪就在周围飞来飞去,然后同时向着什么东西飞扑而去。   “——……!”   正在跟妖怪对峙的东西。在刚“看”到这一幕的瞬间,从昌浩的身体深处传出了某种呻吟。产生的脉动贯穿了他全身,气息一时闭塞,连脚也站不稳了。   “昌浩!?”   太阴抓住了站不稳的昌浩的手,把他拉了过来。她支撑着随时会倒下去的昌浩,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说道:   “喂喂,怎么了?昌浩,快回答啊!昌浩!”   在瓦砾上单膝跪下,用手触碰着白色石头的昌浩,完全没有一丝东经。凝聚在冰冻眼眸中的光芒开始扩散,仿佛被囚禁了似的,表情完全被抹消了。   在比心胸更深入的地方,那甚至可以称之为灵魂底部的场所,一团不安定的火焰正轻轻晃动着。那是一团亮白的、像冰一样的火焰——   “昌浩,喂喂!”   太阴的声音中充满了焦躁感。太奇怪了,这样子全身僵硬的样子绝对是异常状态,不管怎么呼唤他怎么晃动他都没有反应。昌浩的眼睛并没有看着近处,他社么都没有看,只是张开了眼睑,却丧失了自我。   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在远处守侯着孩子们的**听到那紧张的呼唤,轻轻地皱起了眉头。他向兄弟俩瞥了一眼,然后把视线投向太阴。   “昌浩很怪啊!”   明明应该能听见少女的叫声,可是昌浩却依旧一动不动。他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完全没有反应。   在五感都被断隔的白色空间中,昌浩只是茫然地“看”着。   妖怪们被轻而易举到打败,然而却没有施以致命一击,而是被封印了起来。由于跟光线的方向相反,无法分辨出其容貌。   但是,在本能更深入的地方却发生了共鸣,位于内心深处的白色火焰燃烧了起来。   扑通……   心脏开始跳动了起来。   在野代家的主屋屋顶上睡觉的小怪,突然抽搐似的动了一下。   在这座大屋的东侧——离乡民们的村落更远的地方。   “…怎么回事……?”   那并不是妖怪的妖气,也跟妖怪的气息不一样,恐怕也不是栖息在附近的小妖吧,当然更不同于人类的灵力。   那是它至今为止从未感受过的力量。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有一种刺痛肌肤的感觉。   同时,从屋顶可以望见的内海上,水面突然发生了巨大的波动。   “——腾蛇。”   勾阵出现在小怪身边。小怪向她瞥了一眼,然后又把视线投向海面,说道:   “昨天的妖怪似乎到别处去了。”   勾阵点了点头。在追踪了一下妖气轨迹后,她稍微瞪大了眼睛。   “……神气……是昌浩那边吗……”   扑捉到同胞的气息,勾阵马上转过身去。目送着什么也没说就走的勾阵,小怪很不耐烦地涂了一口气,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小怪一边追踪着妖怪的轨迹,一边惊讶地眺望着海面。   那些妖怪难道有改变人们心智的力量吗?那么前几天被火焰烧死的时候,她又为什么不对自己使用呢?   成亲的他的弟弟,据说是为了解决一连串事件而来到这个地方的。自己既然跟他们同行,就必须助他们一臂之力才行。先不说成亲,那个弟弟似乎只拥有半吊子的力量,所以晴明才派遣了十二神将。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前几天遭到妖怪袭击的一幕掠过了它的脑海。在勾阵和**的庇护下,什么也做不到,一直被耍得团团转的孩子。虽然总是露出一副很想说什么的表情,可是一旦对上眼就闭上嘴巴,仿佛很害怕似的绷紧了脸的孩子。   既然露出那种神情,就干脆老实说一句“你回去吧”不就行了?   勾阵和太阴都用那个名字来称呼那个孩子。自己明明听过许多次那个名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就是无法停留在腾蛇的心里。总像是耳边风一样,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忘记了是什么名字了。(某蝶:[鄙视的眼神]您还真厉害啊~)   年轻时的安倍晴明说过,所谓的名字就是最短的咒语。难道这种咒语就脆弱到如此轻易忘记的地步吗?   这就是说,那个孩子只是拥有那种程度的力量而已吗?   晴明和成亲的相貌明明可以清晰的记起来,可是要不是实际上看到的话,自己就想不起那个孩子的容貌。   就好像被施加了社么法术似的,只有他一个是这样。   而且,他完全考虑到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念头,这也太不自然了。   腾蛇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看到是停止似的一动不动的昌浩,太阴不禁动摇了起来。   “怎、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啊。昌浩,昌浩!快回答啊……”   心里虽然也想过给他扇一巴掌试试看,(某蝶:太阴你够猛……--d)但是考虑到十二神将的规矩。又不禁有所踌躇。她并知道这是什么样的范畴内是被允许的行为。听说以前朱雀曾经把身为阴阳寮的官员的藤原敏次打晕了。是不是那种程度就不会违背规矩了呢?   “既然这样,那么扇一巴掌应该也没问题吧。好,就试试看!”   太阴理顺了呼吸的节奏,闭着眼举起了手掌。   “…………!”   在刚要扇到昌浩脸上的瞬间,太阴的手却猛然停了下来。原来是一股突然出现妖气让它停住了手。   太阴猛然回过头来,发现在内海的方向,飘过来一阵带有妖气的风。   站在孩子们身边的**顿时全身都充满了紧张感。妖气接近来的速度非常迅猛,可以感觉得到,那妖立的源头并不止一个,有许多头妖怪正一边发出咆哮一边疾驰而来。   “太阴,把孩子们带走。”   **的手上出现了白银色的枪。面对凝视着海风来向的的**,太阴摇了摇头。   “不行啊,昌浩他动不了!”   “那么,就三个一起……”   说到这里,**就无意识到向着掠过视野的黑影挥枪砍去。   从旁边向昭吉和弥助飞扑而来的妖怪,被白银之枪击中,翻了个跟头。这时候,另一头妖怪跳过了被击飞的同伴身体扑了过来。它一边发出刺耳的叫声,一边露出满嘴锐利的獠牙。**挥枪向着它的脸刺了过去,在感觉到枪刃碰到敌人的瞬间向上挑起,然后对准被抛上空中的四足妖怪横扫过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两个孩子害怕得互相抱紧了身体。看到妖怪飞扑过来,他们吓得发出了不成声音的悲鸣,不过那妖怪似乎被什么东西拨开了。连松一口气的时间也没有,下一只妖怪又跳了出来,发出咆哮声。两人说不出话,只能闭上眼睛。   “糟糕了……”   太阴慌忙抓住了昌浩的后衣领。   “喂喂,快清醒过来啊,昌浩!”   在紧闭的内心深处,昌浩正听到一个可怕的声音。   ——……你这混蛋……我一定……!   宛如诅咒般的沉重呻吟声在耳边回响。那个人以不屑的态度便瞥了一眼倒在身边的五头奄奄一息的妖怪。在逆光之中,听到了妖怪的呻吟声的那个人,嘴角稍微向上翘起。   扑通!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增加了亮度的白色火焰,在张开的眼眸深处晃动了起来。   被包围着昌浩的异样气氛所压倒,太阴不由得“咕嘟”到吞下了一口气。这是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昌浩曾经在道反的圣域中一度绝命,难道跟那个什么有关系?但是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   太阴一边咬紧着嘴唇,一边用视线环视了一下四周。来袭的妖怪只有四只,其中的一只缺了一条前腿。毫无疑问,它就是昨天的那一只。   妖怪的动作非常敏捷,光是捕捉动作和抵挡攻击就已经是极限了,完全没有反击的余地,光凭**一个人是难以的。而且**还要保护背后的两个无力的孩子们,那已经成为他的枷锁了,必须想个办法解决才行。是不是应该像他刚才所说,把三人一起用龙卷风抛上天空呢……   锐利的爪子穿过了**的斩击,袭向幼小的孩子们。   一阵尖锐的悲鸣声响起,**逼近倒吸了一口凉气。太阴反射性到使出了风刃攻击,但是却够不着。   太阴的风刃划过地面,扬起一阵尘土。穿过落下的泥土碎片,在妖怪们到达地面前的一瞬间,一个白色的身影把孩子们抢走了。   划破虚空的爪子,连同它自身的肢体一起被利刃砍落。在被砍断的臂膀的切面中飞洒出黑乎乎的黏液,在落到孩子们身上之前的一瞬间,就被一片漆黑的长布挡开了。听到耳朵旁向起的长布翻飞的声音,弥助的不禁抽搐了一下。   瞄准失去臂膀的妖怪,一股爆发性的神通力猛然攻来。妖怪的身体马上被击得粉碎。冲击的余波擦过了孩子们的身体,他们就缩得更紧了。   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挽救了昭吉的人,正是闻风赶来的小怪和勾阵。   咬着昭吉衣领的小怪,把孩子们放开之后严肃地说道:   “你们在干什么?”   **平静到抵受了他的冷淡声音,以视线指示出昌浩的方向。   “他的样子很反常,妖怪也同时出现了。”   “昌浩?”   购阵那露出惊讶神色的乌黑双眸,转移到了完全没有反应的昌浩身上。听她这么一说,小怪就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似的,心想:啊啊,原来是叫昌浩是吗。   但是,对此在意也知识一瞬间的事,在一次呼吸之后,那个名字就在他的脑海中消散无踪了。无论如何,那都像从手指间流走的水似的,一滴不剩。(某蝶:还是那句话:想喝汤~……)   这时候,向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剩下的三头妖怪同时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它们把目标换成了昌浩,在一瞬间内穿过神将们的死角,化作一团疾风。   不过,昌浩的身边有十二神将太阴在,如果不用在意孩子们安全的话,她就可以全力作战,充分发挥她的强大破坏力了。   “别小看我——!”   对准了猛冲过来的妖怪脸面,风矛突刺而出。被正面击中的一头妖怪,身体从嘴巴开始向后裂开,无力地倒在地上,躺下的两头见状不禁有所踌躇,但是十二神将们可没有仁慈到会在这种时候手下留情。   “别以为能逃掉!”   在一声怒喝下,太阴的龙卷风马上卷起妖怪,将其抛向空中。妖怪们拼命挣扎,想要从死亡之风中逃出来。   尽管全身被划出了无数伤口,可是妖怪却凭着凌驾于十二神将的速度,就如一阵疾风似的逃离了现场。   被妖怪逃了出去的太阴和不服气到气得直跺地,不过妖怪们的目的却很明确。虽然没能够把它们当场消灭,但是在向内海发起追击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昌浩,喂,昌浩!”   勾阵轻轻地拍打着昌浩的脸颊。昌浩尽管一脸茫然,但还是慢慢地抬起了头。   他眼睛的焦点摇摆不定,就好像看着远方似的,瞳孔之内的光芒扩散开来。   昌浩的体内又出现了一阵激烈的脉动。勾阵看到,在他的眼眸深处,隐约闪过了一瞬间的白色火焰。   突然,他的眼睑垂了下来。   昌浩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似的倒了下来。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成亲和昌浩来到了昭吉他们的家。   经过一晚的休息,再加上成亲为了让他安心而留下咒符,兄弟俩看来睡得很好。两人都饱满地出来迎接成亲他们。   “啊,叔叔!”   一看见成亲,弥助就高兴地叫了出来。听他这样一叫,昌浩就莫名其妙地在心里发表了感慨:是吗,是叔叔啊……   成亲本来就是三个孩子的父亲,所以也没怎么在意,知识笑着摸了摸弥助的脑袋。他一直都十分喜欢小孩子。   接着走出来的昭吉“啊”到张开了嘴巴,然后马上低头向两个行了一礼。尤其是昌浩在危机中救了自己一命,他的态度就显得更为恭敬了。   他们的父亲听说是到田里干活去了。本来还打算跟他打一声招呼,然后再了解一些具体事情,这样的话也只有推迟了。   “打扰他干活也不太好吧。”   成亲在短时间内做出了决定,回头看向昌浩。   “我先去见乡的长老。你就在这里陪陪他们俩吧。”   然后,他扔下一句“十二神将我就借走一个咯”,就带着玄武离开了。大概是认为玄武是最容易使唤的一个吧,而且在同行的过程中,他也是最容易相处的一个。   脑海中浮现出应该隐形陪伴在身边的**和太阴的面容,昌浩思考了起来。勾阵和腾蛇都在野代大人的家里待机。   “你去过野代大人的家吧?听说面积很宽阔,里面是怎么样的?”   对昭吉他们来说,野代重赖简直是住在不同世界的人。在高高的围墙里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呢?他们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那里有屋顶铺盖着茅草的主屋,附属屋之类的建筑物啦,还有马厩呢,好像还有一个类似缝衣所的地方,乡里的女性也在那里工作啊。”   昌浩这么一回答,昭吉的脸上马上就蒙上了一阵阴影。在垂下视线也垂下了肩膀的昭吉身旁,弟弟弥助也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看到两人的神情突然变了样,昌浩逼近慌了手脚,自己难道说错了什么吗?   “那个,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呢?”   昭吉反射性到抬起了脸,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只是,因为妈妈经常到那里干活……”   他越说越小声了。看着露出受伤眼神的昭吉,昌浩就想起昨天他差点被妖怪拖入水底的时候,也好几次用嘶哑的呻吟叫唤着母亲。   他们居住的是一个单间小房,从挂在门口的席子缝隙间就可以窥见房内的样子。里面当然没有出去田里干活的父亲,也没有看样子像是母亲的人。   “你们的母亲呢……?”   被他这么一问,兄弟俩都换上了一副枯涩的表情。发现抓住哥哥衣袖的弥助身上的衣服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昌浩伸出手来,指着衣服说道:   “这里弄破了啊。”   他弯下腰来摸了摸弥助的衣摆,经过多次水洗的衣服纤维都变得硬邦邦的。仔细一看,整件衣服都布满了各种破口,不过全都被很仔细地缝好了。   “妈妈说她会帮我缝好的……”   弥助沉默不语,昭吉开口说道:   “妈妈住在乡的郊外……可是,她已经忘记了我们……”   “啊……”   昌浩不禁瞪大了眼睛,昭吉我着他的手,走了起来。   “哥哥,昨天你救了我啊。哥哥你是从都城来的吧?大人说过,都城里面有一些很了不起的、什么都能做的官员哦。那就是像哥哥你这样的人吗?”   面对一来年认真地抬头看着昭吉的昭吉,昌浩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说道:   “也许是吧。”   两人一听,脸上马上露出了高兴的神色。   “那么,可以治好母亲吗?”   “佳代、太一、还有小铃姐姐……都能治好吗?”   被兄弟俩握住了双手,昌浩就好像被拖着似的带完往什么地方去。   因为两人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期待,昌浩根本说不出“不知道”这句话。   恐怕兄弟俩说的是那些记忆回到过去的人吧。还是说,是那些变了活人偶一样的人呢?   三人来到了乡的郊外,在一间小屋前停下了脚步。那是一间屋顶铺着茅草的小屋,没过多久,一位身材苗条的女性从里面走了出来。   兄弟俩慌忙地拉着昌浩躲进了树丛中,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举动。只见那位女性拿着水桶,向着森林里面走去。   “那里有泉水。”   听了昭吉的话,昌浩才明白过来。过了一会儿,那位女性用双手抱着水桶回来了。看着她就这样走进小屋里的背影,弥助小声地嘀咕道:   “……那就是我们的妈妈。可是,她已经不记得我们了……”   “一定是祠堂的妖怪把妈妈变成这样的。”   听见很不甘心似的颤抖着肩膀的昭吉这么一说,昌浩就反问道:   “祠堂的……妖怪?”   两人都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乡的郊外有一个石砌的祠堂。人们一直认为“绝对不可以靠近”的那个祠堂,在前几天突然崩塌了。   “长老说过,在很久以前有一个白色的天神把恶作剧的妖怪封印在那里了。所以我们绝对不可以靠近。”   母亲和佳代倒在了坏掉的祠堂前,两人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得不正常的。   而且,从那时候开始,犯了失忆症的人,和失去心智变得不会走动的人也开始陆续出现——   走在回去村落的路上,昭吉慢慢地说道:   “爸爸也乘警到过别的乡去拜托那里的大人来帮忙,可是又找不到那个人。人们都说他不知到哪儿去了。”   “是一个叫智铺宗主的人。”   听了两兄弟的话,昌浩一时间无话可说。说起智铺宗主,那不就是前段时间被自己打败的那个对手吗?   对昌浩他们来说,智铺宗主虽然是个十恶不赦之徒,但是他作为一个引发奇迹的绝对性存在,在这个地方却得到了众多人的信奉和追随。宗族的所作所为知道现在也是不可饶恕的事,即使知道有人把他视为精神支柱,自己最终也还是套跟他作出了断吧。可是,夺走了他们希望的人,却毫无疑问是自己。   (……听了这些话,还真是心境复杂呢。)   昌浩默默地点了点头,对太阴的话表示同意,然后轻轻吐了一口气。   究竟我们有没有办法救得了他们的母亲和乡民呢?就算有成亲在,那样的心病毕竟是属于专业外,像狐狸或者犬神附身之类的只要去除根本原因就行了,但是这种情况却不一样。   “如果消灭那之妖怪的话,就应该会恢复过来吧?”   面对满脸希望地注视着昌浩的昭吉,昌浩困惑到回以苦笑:   “嗯,我尽力去干吧。”   他无法作出断言。即使打败妖怪,也不保证一定就能恢复原状。   但是,被重要的人忘记的滋味,昌浩却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于是他决定做一些自己能做到的事。   “消灭妖怪之后,就会记起来了吧?”   听弥助确认似的如此追问道,昌浩只有无言地笑了笑。他甚至想哭出来了。   希望你能记起来。希望你不要忘记我。昌浩也很想嫌他们那样把内心的愿望说出来。   就像被夺走了母亲的小孩子正在寻求温暖一般,就像拼命到伸出小手来求助一般。   如果能那样的话,是不是心情就会变得跟个轻松一些呢?   你就忘记吧——那的确是自己说出来的话。从心底里盼望着他把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全都忘掉,这是事实。   但是,内心深处却在祈求着“不要忘记我”——这同样也是事实。   成亲一来访,乡里的长老就以一脸怀疑的延伸仔细到打量了他一会儿,接着说了一句“进来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成亲轻松地跟随在长老的社后穿过门帘,然后在地面上坐了下来。   狭窄的家中只有一些家具和木箱,恐怕里面装的是一些日用品之类的东西吧。还有墙边也堆着几张卷起来的席子,这应该是睡觉用的。看来地方的老百姓到现在也还是没有铺地板的房子里生活。   冬天恐怕会很冷啊……正当成亲在心理自言自语的时候,长老就从水瓶里倒出冷水,接着随手把木碗想他递了过来。   “啊,谢谢。”   成亲一边道谢一边接了过来,然后喝了一口。那种冰凉的感觉渗透了五脏六腑,非常舒服。   “你想问什么?”   白头发和白胡子,看起来是个相当高龄的老人。成亲试着问了问他的年龄,却没想到竟然比自己的祖父还年轻。   想起那明明已经年近八旬却还是生龙活虎的祖父,成亲逼近露出了干涩的笑容。那种妖怪似的生命力果然是来自于母亲的狐狸血统吗?   这么说的话,自己身上也应该流着这样的血才对。但是成亲没有继续想这样这些事,而是开门见山到进入了正题。   “最近,听说连续出现了一些丧失心智和失去记忆的人,请问您知道一点线索吗?”   长老皱起了眉头。   “还有什么线索不线索的,不管是谁看了也知道是什么原因啦。”   长老伸出瘦骨嶙峋的手,以沉重的口吻断言道:   “是因为祠堂倒塌,封印在里面的妖怪逃了出来。真是的,我明明早就吩咐过不可以接近那里了啊……!”   这已经是正中核心的回答了。根本没想到会这么快得出结论的成亲不禁哑然。他继续说道:   “关于那座祠堂,我希望您能详细地说明一下,以便我们接下来考虑对策。”   “你是什么人?”   “我是奉了作为这一带所有者的领家之命,被派遣来这里处理这件事的阴阳师。”   “是和尚吗?”(某蝶:无语…………--////)   “不,是阴阳师。”   “跟神主也不一样?”   “是的,我们是阴阳师。”   “跟智铺宗主什么的也不同?”   “不一样,完全不同。根本没有关系。”   在一番对话之后,长老侧眼看着成亲,说道:   “那所谓的阴阳师,到底能做什么?”   “嗯……——概括来说,就只占星、作历、天气预报、驱逐病魔、病愈祈愿……从缔结良缘到立身处世的祝颂,忌物和触秽的祈祷,还负责其他许多方面的事情,这一次大概算是惩治妖怪吧。”   “……是吗。不管是大概也好算是也好,只要能把问题解决就行了。你就想个办法解决它吧。”   长老似乎对成亲刚才一口气列出来的答案感到很满意,不住地点头说道。   “嗯,如果可以的话我是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所以那个……是祠堂对吧?还有妖怪被封印的经过,如果您知道的话,就请详细告诉我好吗?”   长老交叉着双手,稍微沉思了一会儿。仿佛在遥远的记忆中搜索着社么似的闭上了眼睛。   然后,老人缓缓地张开眼睛,开始讲述了起来。   “我其实也不是知道得很详细。知识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听爷爷说‘那座祠堂里被封印了妖怪和它的手下,绝对不可以走近那里’而已。”   祠堂是谁建起来的?到底是谁封印了妖怪?对于这件事都从来没有考虑过。   成亲皱着眉头说道:   “妖怪和它的手下?就是说不止一只了?”   “具体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总之当时爷爷就是这么说的。还说要是妖怪逃出来的话会变得很糟糕。实际上,自从那座祠堂崩塌以后,又是死人又是病发的,真的是灾难重重。”   漂浮在内海上的是失踪了的男人们。而女孩子的心智就变得不正常。   “真是的……”老人沉痛地吐了一口气。   “没想到碰上这种事的不是我这样的老家伙,而是那些小孩子,以及养育孩子的母亲啊。上天到底是怎么搞的?”   出云是神域,如果真的有神的话,怎么看见这种惨状还无动于衷?难道人类根本就是无关重要的存在?   听了老人的话,成亲也从心底表示同意。   真是的,如果真的有神,怎么老是对这种视而不见?   风势开始变得越来越强。这并不是太阴做了什么,而是空气自然而燃地流动了起来。   抬头仰望天空,只见云朵在缓缓地流动。也许明天可以看到久违的晴天了。   看来比起玄武和太阴外表还要显得年幼的弥助,现在正拉着昌浩的左手迈着步子。昭吉看起来就跟太阴差不多,大概是八岁左右吧。   正月那时见到的左大臣的嫡子是九岁,可是昭吉却比他更懂事,而且心地善良。那位年轻的少爷也有弟弟和妹妹,这种差异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果然是环境不同造成的吗……?”   面对不经意低声自言自语的昌浩,昭吉转过身来,用手指着前面说道:   “你看,那就是祠堂。虽然已经残缺不全,但石头(某蝶:想起某声优)还留在那里。”   昌浩拜托兄弟俩带自己到祠堂这里来。虽然“阴阳眼”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总能感觉到气息和力量的迹象。跟没有任何线索相比,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总是好的。虽然也对自己“看不见”感到不安,但是毕竟**和太阴在身边,即使发生什么以外应该也能应付过来。   “……大哥哥,你要到那里去吗?我们也是……?”   昌浩放开了满脸不安的弥助的手,一边抚摸着他的小脑袋一边摇了摇头:   “不,你们在这里等就行了。我自己过去看。”   “可是,那里很危险啊!如果连大哥哥也变成妈妈他们那样的话怎么办呢……”   昌浩把快要哭出来似的弥助的手放到昭吉手里,笑着说道:   “没事的,我稍微看看就回来。你就跟哥哥一起在这里等着吧。”   示意**留在孩子们身边之后,昌浩就带着太阴,向着祠堂的残骸走去。   随着一步一步地走近,昌浩感觉到那里还残留着一股浓烈的气息。那是刺痛肌肤的妖气。明明祠堂已经被崩塌了一个多月,没想残渣的味道还是如此强烈。   “被封印的应该是个妖力非常强的妖怪……昨天的家伙,还没到这种程度。”   漂浮在空中的太阴从昌浩背后注视着祠堂的残骸。因为她把神气增强到只有昌浩能看见的程度,所以兄弟俩应该是看不见她的。在这一点上,十二神将也是够灵巧的,昌浩也经常对此感到佩服。   把瓦砾拨开后,昌浩发现了一块断成两截的白色石头。下面有一个比石头的圆周要小得多的小洞,即使弯腰向里面看也看不到底。昌浩枝着往里面扔小石,然后集中精神来听,可是却听不到任何碰上地面的声音。   “好深啊……”   昌浩把手掌举在小洞上,闭上了眼睛。为了确认有没有什么线索留在这里,他把自己的感应敏锐度提高到最大限度。   石头的波动通过手掌传了过来。断成两截的白色石头。那平滑而沉重的石头,恐怕就是封印石。石头上还残留着微弱的力量,其脉动也传递到了手掌之上。   突然,闭着的眼睑之中展开了一片白光。   在谣言的闪光之中,昨天的妖怪和另一只别的东西正蠢蠢欲动。   “——……可恶……!”   发出狰狞咆哮的妖怪,其具有的妖力强韧而厚重,自己仿佛马上就要被那种力量压碎似的。人面的妖怪就在周围飞来飞去,然后同时向着什么东西飞扑而去。   “——……!”   正在跟妖怪对峙的东西。在刚“看”到这一幕的瞬间,从昌浩的身体深处传出了某种呻吟。产生的脉动贯穿了他全身,气息一时闭塞,连脚也站不稳了。   “昌浩!?”   太阴抓住了站不稳的昌浩的手,把他拉了过来。她支撑着随时会倒下去的昌浩,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说道:   “喂喂,怎么了?昌浩,快回答啊!昌浩!”   在瓦砾上单膝跪下,用手触碰着白色石头的昌浩,完全没有一丝东经。凝聚在冰冻眼眸中的光芒开始扩散,仿佛被囚禁了似的,表情完全被抹消了。   在比心胸更深入的地方,那甚至可以称之为灵魂底部的场所,一团不安定的火焰正轻轻晃动着。那是一团亮白的、像冰一样的火焰——   “昌浩,喂喂!”   太阴的声音中充满了焦躁感。太奇怪了,这样子全身僵硬的样子绝对是异常状态,不管怎么呼唤他怎么晃动他都没有反应。昌浩的眼睛并没有看着近处,他社么都没有看,只是张开了眼睑,却丧失了自我。   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在远处守侯着孩子们的**听到那紧张的呼唤,轻轻地皱起了眉头。他向兄弟俩瞥了一眼,然后把视线投向太阴。   “昌浩很怪啊!”   明明应该能听见少女的叫声,可是昌浩却依旧一动不动。他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完全没有反应。   在五感都被断隔的白色空间中,昌浩只是茫然地“看”着。   妖怪们被轻而易举到打败,然而却没有施以致命一击,而是被封印了起来。由于跟光线的方向相反,无法分辨出其容貌。   但是,在本能更深入的地方却发生了共鸣,位于内心深处的白色火焰燃烧了起来。   扑通……   心脏开始跳动了起来。   在野代家的主屋屋顶上睡觉的小怪,突然抽搐似的动了一下。   在这座大屋的东侧——离乡民们的村落更远的地方。   “…怎么回事……?”   那并不是妖怪的妖气,也跟妖怪的气息不一样,恐怕也不是栖息在附近的小妖吧,当然更不同于人类的灵力。   那是它至今为止从未感受过的力量。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有一种刺痛肌肤的感觉。   同时,从屋顶可以望见的内海上,水面突然发生了巨大的波动。   “——腾蛇。”   勾阵出现在小怪身边。小怪向她瞥了一眼,然后又把视线投向海面,说道:   “昨天的妖怪似乎到别处去了。”   勾阵点了点头。在追踪了一下妖气轨迹后,她稍微瞪大了眼睛。   “……神气……是昌浩那边吗……”   扑捉到同胞的气息,勾阵马上转过身去。目送着什么也没说就走的勾阵,小怪很不耐烦地涂了一口气,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小怪一边追踪着妖怪的轨迹,一边惊讶地眺望着海面。   那些妖怪难道有改变人们心智的力量吗?那么前几天被火焰烧死的时候,她又为什么不对自己使用呢?   成亲的他的弟弟,据说是为了解决一连串事件而来到这个地方的。自己既然跟他们同行,就必须助他们一臂之力才行。先不说成亲,那个弟弟似乎只拥有半吊子的力量,所以晴明才派遣了十二神将。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前几天遭到妖怪袭击的一幕掠过了它的脑海。在勾阵和**的庇护下,什么也做不到,一直被耍得团团转的孩子。虽然总是露出一副很想说什么的表情,可是一旦对上眼就闭上嘴巴,仿佛很害怕似的绷紧了脸的孩子。   既然露出那种神情,就干脆老实说一句“你回去吧”不就行了?   勾阵和太阴都用那个名字来称呼那个孩子。自己明明听过许多次那个名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就是无法停留在腾蛇的心里。总像是耳边风一样,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忘记了是什么名字了。(某蝶:[鄙视的眼神]您还真厉害啊~)   年轻时的安倍晴明说过,所谓的名字就是最短的咒语。难道这种咒语就脆弱到如此轻易忘记的地步吗?   这就是说,那个孩子只是拥有那种程度的力量而已吗?   晴明和成亲的相貌明明可以清晰的记起来,可是要不是实际上看到的话,自己就想不起那个孩子的容貌。   就好像被施加了社么法术似的,只有他一个是这样。   而且,他完全考虑到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念头,这也太不自然了。   腾蛇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看到是停止似的一动不动的昌浩,太阴不禁动摇了起来。   “怎、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啊。昌浩,昌浩!快回答啊……”   心里虽然也想过给他扇一巴掌试试看,(某蝶:太阴你够猛……--d)但是考虑到十二神将的规矩。又不禁有所踌躇。她并知道这是什么样的范畴内是被允许的行为。听说以前朱雀曾经把身为阴阳寮的官员的藤原敏次打晕了。是不是那种程度就不会违背规矩了呢?   “既然这样,那么扇一巴掌应该也没问题吧。好,就试试看!”   太阴理顺了呼吸的节奏,闭着眼举起了手掌。   “…………!”   在刚要扇到昌浩脸上的瞬间,太阴的手却猛然停了下来。原来是一股突然出现妖气让它停住了手。   太阴猛然回过头来,发现在内海的方向,飘过来一阵带有妖气的风。   站在孩子们身边的**顿时全身都充满了紧张感。妖气接近来的速度非常迅猛,可以感觉得到,那妖立的源头并不止一个,有许多头妖怪正一边发出咆哮一边疾驰而来。   “太阴,把孩子们带走。”   **的手上出现了白银色的枪。面对凝视着海风来向的的**,太阴摇了摇头。   “不行啊,昌浩他动不了!”   “那么,就三个一起……”   说到这里,**就无意识到向着掠过视野的黑影挥枪砍去。   从旁边向昭吉和弥助飞扑而来的妖怪,被白银之枪击中,翻了个跟头。这时候,另一头妖怪跳过了被击飞的同伴身体扑了过来。它一边发出刺耳的叫声,一边露出满嘴锐利的獠牙。**挥枪向着它的脸刺了过去,在感觉到枪刃碰到敌人的瞬间向上挑起,然后对准被抛上空中的四足妖怪横扫过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两个孩子害怕得互相抱紧了身体。看到妖怪飞扑过来,他们吓得发出了不成声音的悲鸣,不过那妖怪似乎被什么东西拨开了。连松一口气的时间也没有,下一只妖怪又跳了出来,发出咆哮声。两人说不出话,只能闭上眼睛。   “糟糕了……”   太阴慌忙抓住了昌浩的后衣领。   “喂喂,快清醒过来啊,昌浩!”   在紧闭的内心深处,昌浩正听到一个可怕的声音。   ——……你这混蛋……我一定……!   宛如诅咒般的沉重呻吟声在耳边回响。那个人以不屑的态度便瞥了一眼倒在身边的五头奄奄一息的妖怪。在逆光之中,听到了妖怪的呻吟声的那个人,嘴角稍微向上翘起。   扑通!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增加了亮度的白色火焰,在张开的眼眸深处晃动了起来。   被包围着昌浩的异样气氛所压倒,太阴不由得“咕嘟”到吞下了一口气。这是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昌浩曾经在道反的圣域中一度绝命,难道跟那个什么有关系?但是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   太阴一边咬紧着嘴唇,一边用视线环视了一下四周。来袭的妖怪只有四只,其中的一只缺了一条前腿。毫无疑问,它就是昨天的那一只。   妖怪的动作非常敏捷,光是捕捉动作和抵挡攻击就已经是极限了,完全没有反击的余地,光凭**一个人是难以的。而且**还要保护背后的两个无力的孩子们,那已经成为他的枷锁了,必须想个办法解决才行。是不是应该像他刚才所说,把三人一起用龙卷风抛上天空呢……   锐利的爪子穿过了**的斩击,袭向幼小的孩子们。   一阵尖锐的悲鸣声响起,**逼近倒吸了一口凉气。太阴反射性到使出了风刃攻击,但是却够不着。   太阴的风刃划过地面,扬起一阵尘土。穿过落下的泥土碎片,在妖怪们到达地面前的一瞬间,一个白色的身影把孩子们抢走了。   划破虚空的爪子,连同它自身的肢体一起被利刃砍落。在被砍断的臂膀的切面中飞洒出黑乎乎的黏液,在落到孩子们身上之前的一瞬间,就被一片漆黑的长布挡开了。听到耳朵旁向起的长布翻飞的声音,弥助的不禁抽搐了一下。   瞄准失去臂膀的妖怪,一股爆发性的神通力猛然攻来。妖怪的身体马上被击得粉碎。冲击的余波擦过了孩子们的身体,他们就缩得更紧了。   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挽救了昭吉的人,正是闻风赶来的小怪和勾阵。   咬着昭吉衣领的小怪,把孩子们放开之后严肃地说道:   “你们在干什么?”   **平静到抵受了他的冷淡声音,以视线指示出昌浩的方向。   “他的样子很反常,妖怪也同时出现了。”   “昌浩?”   购阵那露出惊讶神色的乌黑双眸,转移到了完全没有反应的昌浩身上。听她这么一说,小怪就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似的,心想:啊啊,原来是叫昌浩是吗。   但是,对此在意也知识一瞬间的事,在一次呼吸之后,那个名字就在他的脑海中消散无踪了。无论如何,那都像从手指间流走的水似的,一滴不剩。(某蝶:还是那句话:想喝汤~……)   这时候,向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剩下的三头妖怪同时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它们把目标换成了昌浩,在一瞬间内穿过神将们的死角,化作一团疾风。   不过,昌浩的身边有十二神将太阴在,如果不用在意孩子们安全的话,她就可以全力作战,充分发挥她的强大破坏力了。   “别小看我——!”   对准了猛冲过来的妖怪脸面,风矛突刺而出。被正面击中的一头妖怪,身体从嘴巴开始向后裂开,无力地倒在地上,躺下的两头见状不禁有所踌躇,但是十二神将们可没有仁慈到会在这种时候手下留情。   “别以为能逃掉!”   在一声怒喝下,太阴的龙卷风马上卷起妖怪,将其抛向空中。妖怪们拼命挣扎,想要从死亡之风中逃出来。   尽管全身被划出了无数伤口,可是妖怪却凭着凌驾于十二神将的速度,就如一阵疾风似的逃离了现场。   被妖怪逃了出去的太阴和不服气到气得直跺地,不过妖怪们的目的却很明确。虽然没能够把它们当场消灭,但是在向内海发起追击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昌浩,喂,昌浩!”   勾阵轻轻地拍打着昌浩的脸颊。昌浩尽管一脸茫然,但还是慢慢地抬起了头。   他眼睛的焦点摇摆不定,就好像看着远方似的,瞳孔之内的光芒扩散开来。   昌浩的体内又出现了一阵激烈的脉动。勾阵看到,在他的眼眸深处,隐约闪过了一瞬间的白色火焰。   突然,他的眼睑垂了下来。   昌浩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似的倒了下来。   有人正在注视着这一幕。   那个人正观察着他们和妖怪之间的战斗,发现从那倒下的少年身上,隐隐约约地生起了一缕蓝白色的火焰影子。这一点,就连十二神将也没有察觉到。   在黑发遮挡下的双眸闪出了精光。   那是……   没有血色的嘴唇缓缓张开,罪戾传出了跟风声混为一体的呢喃:   “……这可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在喉咙里“嘿嘿嘿”地笑了几声,嘴唇扭曲成了嗤笑的形状。   那个应该是从都城来的术者。   对啊,从都城来的……   男人似乎很开心似的迷细了眼睛,轻盈到扭动了一下身体,就突然消失无踪了。   第九章   梦见了仰望夕阳的天空的梦。   梦见了令人怀念的人在身边的梦。   地点,大概是在自己生长的房子最里面的屋子中,被别人抱在怀里坐在大腿上,从上面传来关切的声音。   不冷吗?然后自己带着笑容回答道不冷。那布满鱼尾纹的眼睛温柔的对自己笑着。   在夜晚来临前短短的时间内,天空脱掉蓝色的衣裳换上鲜艳的服装。   那个时候,总是看不厌那一点点的变成红色的天空。   ——一直一直地眺望着,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恍惚睁开眼睛时,茅屋的房梁首先映入眼帘。然后看到满脸担心神情的两个孩子和一个大人的脸庞。   看到昌浩张开眼睛恢复神智,他们好像终于放心了一样,表情才轻松了起来。   他的哥哥成亲叹了口气道。   “……唉,还没恢复正常吗?”   听到他这么说的太阴和玄武马上反驳道。   “当然了,不是吗?”   “他经历的可比你想象的要艰难得多,你是昌浩的哥哥吧,难道不应该更关心一点自己的弟弟吗?”   对于这两个孩子的斥责,成亲并太不在意。   “即使我不愿意,但是他自己说了没问题的。我只不过是尊重他个人的意见而已。”   “但总要考虑一下时间和场合吧!”   “就是嘛!”   昌浩把目光从吵闹起来的三人身上移开,向旁边看去。勾阵和**正在墙边端坐。再往边上望过去,能够看到角落里团成一团的小怪的背影。   昌浩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不为别的,只是看到大家都安全无事而放心。   昌浩整理了一下姿势,把盖在身上的外套拿掉,然后起身边叠着衣服边安慰正发火的太**。   “我没有事的,别再欺负哥哥了。”   “昌浩你还真是善良呢,千万不要忘记这种胸怀哟。要不然变成祖父那样就糟了。”   听到成亲这种感慨地语气,昌浩的脑中不由得浮现出爷爷的样子。然后半认真地想到也许真的会变成那样子也说不定呢。虽然爷爷也有温柔的地方,但是因为自己被说教的时候更多一些,所以一时间对成亲的这种说法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来。   “具体的情况神将他们都已经告诉我了,当时你究竟怎么了?”   成亲去拜访过村里的长老以后,又去了被夺走魂魄的少女佳代的家。少女就像别人说的一样,无论成亲怎么和她说话,把手在她眼前摇晃,或者拍她的脸颊也好,都没有任何的反映。少女的母亲受到眼前这个打击,眼泪都快哭干了。而现在他们一直作为精神支柱的智铺宗主又不见了,母亲实在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她的女儿恢复原状。   对于眼前这个从京都来的阴阳师。母亲把他当作目前唯一的希望。   ——求您了,请无论如何救我家的孩子……!   在那之后,成亲所拜访的家庭都像这位母亲一样,恳切地请求着,无法一一拜访所有家庭的成亲带着沉重的心情结束了这次的探访。   接着打算与弟弟回合的成亲,被突然感觉到异变的玄武领着向以前提到过的祠堂奔去。   昭吉和弥助马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成亲边哄着这两个哭泣的孩子,边看到太阴一反平日的冷静,只是拼命的重复叫着昌浩的名字。   当听说昌浩是突然间就一动不动的那么昏倒过去以后。即使是一向以沉着冷静著称的成亲也惊讶的哑口无言。   因为不能将神将的面目在毫无关系的村民之前显露。于是成亲将昌浩拜托神将们照顾,自己先把昭吉他们送回到家中,然后折返回来,背着昌浩回到野代的宅邸。虽然也考虑可以叫神将们把昌浩带回去,但是这里不是自己家,如果让野代家的人看到失去意识的昌浩自己一个人回去的话,多少有点解释不过去吧。   虽然他们带有左大臣的亲笔书信,但是对野代家的人来说,成亲他们仍然是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所以对他们来说,最好就是没有什么接触才是聪明的举动吧。   昌浩转过头去望向外头。   天空上的乌云消失了,又能够再次看到久违的蓝天。太阳斜斜挂在天边,看来一会就要落山了。   虽然被围墙挡住看不到外面,但是这个宅邸是贴近海边建造的。这旁边流经的就是野代川,这一族姓氏应该就是根据这个河流来取得。   对面的大海宽广得一望无际,如果是晴天的话,能够看到太阳好似沉到海里一样的绝景。野代家的人真是住在一个拥有美丽的景色的地方啊。   虽然四周有围墙挡着所以看不清楚,不过这座宅邸建在内海的附近。旁边便是滔滔不息的野代川,可以推测得出这个家族的姓氏应该就是取决于这里。内海非常宽广,从这边根本看不到对岸。要是天气晴朗的话据说可以清楚看到夕阳沉入海面的壮丽景色。野代家的人就住在这样一个有着绝世美景的地方。昌浩正在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耳中传来了水的声音。派打着岸百年的水应该使十分平静的,可是却感觉出有一丝不稳定的杂音混杂在其中。   坐在墙边的勾阵举起一只手把成亲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妖怪就栖息在海中,要是不快点治退的话,很快又会出现牺牲者了。”   “这样啊……村民们也在担心那些失踪的人的下落,听说已经在海里发现好几具尸体了,难道说其他的人也……”   昌浩的心底深处,一丝苍白的火焰在摇曳。视野一下子变窄,身体的一切感觉就像被薄沙覆盖住一样。仿佛身处水底,倾听着着声音皆来自水面一般——   “……被囚禁的人,将会成为妖怪的盘中餐……”   身体如同发烧,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从干裂的嘴唇中发出。   众人严肃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在昌浩身上。   昌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太阴不禁倒吸了一口气。那是和刚才一样的眼神。   “……有妖怪在操纵妖兽……喜欢耍弄人心的妖怪,最喜欢人类的纷争和疯狂……”   有人伸手抓住了昌浩的双肩,尖锐的吼声直击他的耳朵。   “昌浩!”   昌浩的肩膀猛到颤抖了一下。他像是突然从梦中醒来似的睁大了眼睛,连续眨了好几回之后,开口道:   “……啊……?”   体内正在逐渐变冷。一直在眼中摇曳的影子消失了,再次散发出充满活力的光芒。   昌浩不禁茫然了。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   成亲用严肃的眼神看着弟弟,然后无言地放开了双手。被囚禁的人将会成为妖兽的盘中餐。掌管着妖兽的妖怪,喜欢纷争和疯狂。   在栖息着妖兽的海中,漂浮着失踪的人们的尸体。那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而打算把那些尸体拉上来的人们也被吸进海里去了,据说之后也没有人从海里出来过。随着时间过去,忘记了家人的人们之间开始出现纷争,抱着心遭受破坏而变得没有感觉的孩子们的人们生活在绝望之中。   这些,究竟代表了什么?   “你究竟是在哪里听说的?”   听到哥哥这么问的昌浩逼近瞪大了眼睛,双手抱住了头。   “啊……我没有听说过……”   在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突然察觉到了一阵战栗。为什么自己会知道被封印在这片初次踏足的土地上的妖怪的事情呢?   理智不断在诉说着这种事情没有发生的可能,可是,昌浩却真的知道,那种感觉就像是想起了某些忘记了的东西一样。   脸色一片苍白的昌浩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在看着自己,于是抬头看过去。   坐在房间角落中的小怪正凝视着昌浩。那晚霞色吧鲜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到映照着昌浩的影子。   那是昌浩所不熟悉的腾蛇的眼神。今后这双眼睛也会一直这样子看着自己吧。   那杀带着一点点笑意一点点忧伤的温暖眼神,已经再也不会出现了。而希望这一切演变成这样的鄙视别人,正是自己。   可是,至少,即使只是在梦中也好,真想再看那双眼睛一次。这难道也算是过分的奢望吗?难道就连这么一个微小的愿望,也无法实现了吗?   有一种法术能让自己见到想见的人。昌浩想起彰子的体温,(某蝶:0_0……想歪了,想歪了…………)胸中不禁感到一阵微弱的刺痛。   昌浩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然后吞了一下口水。   “我没有听说过……也许是……直觉吧……”   “……是这样吗。”   虽然昌浩回答得十分不清楚,但是成亲没有再追究下去。只见他从行李中找出独钻绋杵和念珠,站了起来。   “要是妖怪真的吃人的话,那么必须在牺牲者再次出现之前把它收拾掉。十二神将,请你们助我一臂之力吧。”   说完成亲低头看着昌浩。   “你就在这里……”   “不行,我也要一起去!”   昌浩打断了哥哥的话,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我也要去……刚才我跟昭吉约定过,收拾掉妖怪,把那些孩子们的母亲和同乡救回来,我不希望自己言而无信……!”   声音因为太过激愤而不断到颤抖着。眼底一阵炽热,昌浩拼命压抑着心中不断涌起的感情。   自己曾经跟许多人,约定过许多事。可是有好几件自己却至今没有做到,在那一片河岸上自己终于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就带着这种想法回到这里。   那众多约定之中,其中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已经永远无法再实行了。   自己曾经跟他约定过会成为最厉害的阴阳师的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某蝶:TOT——)   所以,再也不希望背叛任何人,违反任何约定了。   “很多人在遭受痛苦……我希望能够成为阴阳师,帮助这些人。我答应过,会成为最强的阴阳师的……!”   昌浩的眼中充满了坚定的神情。成亲知道无论对现在的弟弟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虽然弟弟本身或许没有意识到,他的这种性格简直跟祖父一模一样。   “……那我知道了。不过,你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成亲用带着叹息的口吻说道。昌浩用里点了点头。   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小怪,露出了好象看到什么奇怪东西一般的表情。   他说要成为阴阳师吗?连阴阳眼的才能也没有,干嘛要做这么勉强的事情呢?   这个小鬼究竟跟谁立下了这么愚蠢的约定?(某蝶:当然是跟愚蠢的您啦~被PAI)   最厉害的阴阳师,腾蛇除了安倍晴明之外,就不想到其他人了。如果要正确理解那个小鬼说的话,那不就等于超越安倍晴明吗?   超越晴明?哼,简直荒唐。   小怪摇了摇头,眨了一下眼睛。   眼前这个小孩的面容和名字,它都没有一点印象,可是只有这一句话却在它的脑海中深深地铭刻着。   栖息在水底的妖怪看到满身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到逃了回来的妖兽之后低吼道:   “可恶……!!”   刚才的确感觉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把自己封印住的可恶的仇人的气息。在封印解开之前的漫长无边的日子中,仇敌那庞大的力量无时无刻不束缚着自己的这距身体,把它压制在这细小阴暗的地下。   可是封印终于解开,终于得以和听命于自己的水兽一起复活了。   在妖怪的脚下踏着的地方,有一堆膨胀着的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在它附近,受了伤的水兽则正在吃别的食物。   之后由于用好不容易抓到的猎物作为幌子引来了新的猎物,可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得到了教训,现在好象都不到这边来了。   前几天难得偶活人下了水,于是派了水兽去捕猎,却给一些多管闲事的人给妨碍了。   之前为了找乐子而故意放着不吃的女孩子们,也许早就应该吃掉的。   悲叹悔恨的声音在耳朵里实在舒服,所以才让她们活到现在的。   在黑暗的水底,一双眼睛闪着寒光。   “……去吧。”   正在吃食的水兽们听到这一声令下,马上一跃而起,往水面上冲去。   肚子饿了。秃子饿死了。这片土地的人口众多,不管吃多少都不会有问题。在大吃个痛快之后,再拿剩下的人类来玩乐的话,一定很有趣吧。   已经吩咐过水兽们,凡是打算逃跑的人类可以慢慢作弄之后再杀掉。   人类是它们的猎物,必须按照它们的意志行动。   做出抵抗这种不知死活的行为最让人光火了。   要是把这里的人全部吃光,再没有猎物可抓的话,只要再移动到爹的地方去就好了。   毕竟这个国家多地是人。虽然以往的国家里也有许多人,可相应的敌人也多,到处都存在着打斗竞争。   这个国家不同,对它们来说简直是得天独厚,没有谁可以威胁到它们的安全。   没错,除了那个仇敌之外——   时近黄昏的内海,波浪平静到拍打着岸边。   在这个一到夏天孩子们就会在这里打水仗的岸滩上,昌浩和成亲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昌浩额头上画着灰黑色的纹样,那是用焚烧咒符之后省下的灰烬画上去的,有了这个的话就能看见妖魔鬼怪了。   “这个可以用来代替阴阳眼的能力,虽然没有什么实用性……不过最起码这样能让情绪放松一点吧。”   成亲虽然这么说,不过对于昌浩来说,有这个已经足够了。只要集中精神的话,就能看见十二神将的身影。   昌浩集中精神凝视着海面,察觉到水底出现了一个来历不明,带着危险气息的黑影。   背上突然冒起了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脖子上像是有冰块擦过一般,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冰寒。   水忽然高高涌起,昌浩定睛一看,只见里面隐藏着一个黑色的影子。   “是妖兽!”   昌浩大叫道。玄武立刻张开了双臂。水的气息在身边瞬间扩散。从水中飞而出的水兽撞在一道看不见的墙壁上,弹了回去。原来是玄武的波流壁阻挡了敌人的进攻。为了让它们不再伤害到乡里的居民们的安全,必须在这里尽全力把它们击溃。   在玄武施展防御的时候,昌浩退到了沙丘上,水兽在水面上重新调整了体势之后环视一周,然后视线落在昌浩身上,似乎把他锁定为目标了。昌浩察觉出了这一点,毫不退缩到从正面瞪着水兽两只水兽那如平面人面一般的脸上张开着血盆大口,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一边把水面踢得飞沫四溅,一边向着昌浩直冲过来。   这一切昌浩都看得一清二楚,听觉触觉视觉互相契合,头脑对所有感觉的支配十分连贯。这样的话,自己也应该可以做点什么了。   昌浩结起内缚印,大声颂唱道:“【咒语ING】”   缚魔之术把其中一只水兽牢牢束缚住。本来不断踢着飞沫的水兽虽然被看不见的咒缚束绑着全身,可是仍然不死心到用脚拼命地划着水。   另一只水兽看到情况有变立刻后退,避开了成亲放出的闪电般的攻击。水面一下子沉寂下来,可是下一秒大浪又再席卷而来。   另一只水兽急忙闪身后退,避过了成亲所发出的锐利言灵。一闪身便沉入水中逃掉了。   成亲边收起手刀的架势,一边表情凝重地想道。   果然,自已还是对降妖除魔不太在行啊。   还是制作历法最适合自已的个性。   收起这个念头之后,成亲瞥了一眼被昌浩的咒语束缚着的在水面上拼命挣扎的水兽,再次挥出手刀。   烈风哟,如利刃一般锋利用。   随着言灵的话音,一股强劲的灵力将水兽切成两半,飞散出黑色的黏液。   飞散在水面上的黏液,一下子便沉到水下。昌浩对着面前的水兽念出真言。   大日如来,不空光明遍照,来罪摩尼,请以红莲之火,散尽一切罪障。   随着真言的念颂,那盘旋在水兽身上的妖气也烟消云散了。   觉悟吧   太阴挥出无数的镰刀向水兽飞去。   水兽的身体瞬间被切裂成粉末,化成很多黑色的碎片纷纷落入水中。   消灭了一个。   不让它们飞速移动起来的话,也不是那么不好对付。   只要再消灭了剩下的那一个,藏匿在水底的妖怪就应该出现了吧。   虽然成亲到现在也不能确定是否还有操纵着水兽的妖怪,但还是谨慎一些先当它存在比较好。   同时,成亲也有着不小的担心,如果打倒了那个妖怪,村里的人们真的就会恢复原状么。   那些失去了记忆的人,还有失去灵魂的人,如果这些都是妖怪所作所为的话,那么恐怕没有恢复的可能了。   成亲虽然是阴阳师,但毕竟也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虽然他也很想帮助那些孩子们达成愿望,但他也清楚地知道对自已的能力来说,哪些可能,哪些是不可能的。   以成亲的力量,自然不能使那些死去的村民们负活,甚至也无法使失去的记忆再次回来。   或者说,也许祖父在的话大概会有办法吧。   在成亲顾虑的时候,昌浩已经下定了消灭最后一只的决心。   只要干掉那个家伙的话~~~~~~~~   那个妖怪一定会出现的,部下被全部干掉的愤怒一定会使它出来报仇的。   在昌浩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对年幼兄弟的身影。   那两个思念着已经忘记自已的妈妈的孩子。即使妈妈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已是谁,仍然还想要拼命找回母亲的温暖。   所以昌浩无论如何也要去做。自已失去的东西已经找不回来了,但是至少不能让那两个孩子遭到和自已一样的悲伤。   这么想,会不会有些不现实呢。   另一方面,小怪和勾阵在稍微远一些的地方注视着奋战的成亲和昌浩。   。。。。。。。勾,你不去帮忙的话没问题么?   现在还完全不用担心吧。那种程度的对手,如果昌浩认真起来的话就完全没什么威胁。   双手交叉在胸前的勾阵语气平缓地说着,小怪却被这句话吸引着抬起眼睛问道。   。。。。不是成亲么?   不是,是昌浩。我说的是昌浩   昌浩,小怪在口中默默念道。但是无论如何,这个名字都无法记住。   正如勾阵所说,籍由成亲的法术而获得见鬼之力的这个孩子确实异常奋勇。好像被战神灵魂附体一样,从他体内源源不断涌出战意。   但是在那之中,小怪忽然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威胁正集中在一点上向昌浩飞来。   隐身在昌浩身边的**突然现出身影。与此同时,从水面下飞射出一支锋利的白色物体。**用手保护住昌浩,拉过灵布将那东西弹开。   那白色的物体飞转着弹落在岸边的沙滩上,仔细看去,竟是断面切割得非常尖锐的人骨。紧随着水面上波澜四起。一个巨大的黑影跟着海浪一起升了上来,凝视着昌浩。   …………就是你这个家伙吗…………。!   那黑影咆哮着。   海湾中的海水全都被卷起。妖气将升到天上的水柱剧烈地扭曲着向昌浩袭去。   无数的水柱好似翻腾的巨龙直向昌浩冲去。就在**带着昌浩躲避水龙攻击的同时,玄武的波流壁被妖气一下子击溃了。   剩下的最后一只水兽冲过结界,急速向村里奔去。发现异变的太阴抓住成亲的衣领焦急地叫着。   快抓住它,要不然的话…………   我知道!   大声回应太阴之后,成亲甩开她抓住衣服的手转身追去。   龙卷高高的向着天空飞去。追在后面的成亲忽然间停下了脚步。在他面前出现的是小怪和勾阵。   。。。。。。。。腾蛇!   面对这种充满危险的目光,小怪惊讶得把眉头皱了起来。那一直压抑在成亲眼中的怒火现在正喷射出来。   确实我也很怕你。但是,我还是要说。   在成亲的眼前又再次浮现出大声哭泣着的弟弟的面容。   如果忘记了就好了,虽然确实是这样,但是那想要忘记的事情却会变成心里最深处的一道伤疤。当自已再次遇到那寒冰一样的目光的时候,藏在心里的伤疤就像被那尖锐的目光刺痛一样,再次深深地感觉到痛苦。   -----正月见面的时候,你的表情比现在要好很多呢!   突然,在小怪的眼中射出一股凶光。成亲在这道凌厉目光的直视下,不由得屏住呼吸。虽然在那一瞬间心脏好似要跳出来了一样的紧张,但他已经完全顾不过来了。   在小怪旁边的勾阵忽然抬起手制止道。   这里交给我,你快去追。   啊啊~~~~~~~   成亲继续去追踪水兽的行动。如果只是他一个的话可能还叫人有些不放心,但是现在有太阴跟着,应该没问题吧。呃,或许这样才更叫人不放心。   第十章   小怪用一种令人不安的语气嘀咕着。   怎么回事,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就是那么回事吧   简单得回了它一句之后,勾阵从腰带中拿出笔架叉。   勾?   所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对现在的你来说。   纤细的锐刃上反射出火红的光芒,很快,太阳就要下山了。黄昏是妖魔的领域,夜晚是妖魔的世界,如要在太阳完全下山以前不能决出胜负的话,那事情就难办了。   丢下在一旁惊讶的小怪,勾阵飞身向昌浩那边奔去。玄武和**保护着昌浩防御着不停袭击过来的水龙。昌浩在那保护网之中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互相之间不用多说一句话,他们的配合已经非常默契。新加入战团的勾阵也是一样,简直就好像他们以前也这样一起和妖怪战斗过一样。   勾阵愤怒了,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出来,虽然她的声音和表情都与平常无异,但是从她双眼中放出的眼光则不同了。   真是太奇怪了,在自已不知道的时候生下来的孩子,还有和那孩子异常默契的神将们。   据说这是晴明的孙子,但却是我腾蛇所不认识的孩子。   真是太奇怪了,在我自已的身体里一定少了些什么。不管听多少遍都记不住的名字,还有看过后马上便忘记的容貌。   那萦绕在心里无法释怀的感觉。   那回荡在脑中的奇怪感觉的源头,却无论怎样都搞不清楚,小怪急得咬牙切齿。晴晴啊,如果是你的话,一定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吧。   就在这个时候,那孩子和十二神将的身影被冲天而起的怒涛淹没了。   第一次见面是在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   从那棵巨大的槲树上面,吧嗒一下掉下来的白色的小怪。小怪带着不高兴的口气说道。   我可不是掉来给你看的。   汹涌的波涛突然袭来将意识打乱。   浪潮卷着海水冲入口中,那水冲进费里。体内好似燃烧起来一样,昌浩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起来。   是水,被拉进水中了么。   拼命地睁开眼睛分辨情况,第一眼看到的是翻滚的水面,看来是倒着掉进水里了。   阳光由水面反射出一道橙红,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要是在那之前还不能打倒眼前的这个妖怪的话,恐怕自已都要有危险。   昌浩拼命挣扎着想要摆脱掉缠住脖子的东西。   好不容易落到湖底,却被飞散起来的浮沙遮挡住视线。   十二神将他们在哪里,玄武,**,勾阵,他们应该也被那波涛卷进来了,他们在哪里。   …………。你…………不是那个家伙吗?   一个声音直接在耳边响起,直觉使昌浩把视线转移过去,但是,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看到了。   因为被压缩而增加了浓度的妖气,盘踞在湖底的一角。就在那边,这个卷住自已脖子的应该也是那妖怪身上的一部分。但是,自已却看不见它的样子。   画在额头上的咒文已经因为水流而冲掉了。   缠在脖子上的力量越来越大,昌浩感觉快要不住了。   呼吸困难,胃里好像燃烧起来了一样。   身体渐渐痉挛起来抱着必死决心的昌浩,忽然在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么说的话。。。。。。。。那个火焰…………!   在昌浩的眼睛里,映出那妖怪的样子,他那深随的瞳孔中再次闪烁出青白色的火焰。   什么。。。。。。。!   看到了,那是一个拥有巨大四肢,令人惊愕的妖怪,身躯和以前打倒的穷奇一样巨大。全身都盖满二尺以上的黑灰色长毛,却有着一张酷似人类的脸。不过它的嘴部异常突出,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里面锋利的牙齿。   在昌浩的体内最深处,再次感受到那不安稳的跳动。在他耳边有一个声音回响着,驱动着他脑中的记忆。   ------是的,我知道的,这就是,深深刻在灵魂深处的记忆。   昌浩不顾是在水中开口说道。   。。。。。。傲狼。。。。。。!   能够破坏人心的妖怪,以消除人们记忆,引起争斗为乐的异国的妖异。   最后一口气泡从昌浩口中吐出,摇晃在他瞳孔中的火焰也随着眼睑的关闭而消失。   就在傲狼摆动长毛要将失去意识的昌浩拉到身边的那一刹那,水中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   在看到十二神将和那孩子被海水淹没的时候,小怪一点也没犹豫马上跟着跃进海中。**他们不会有事,那点攻击怎么可能伤害到十二神将,问题是那个孩子。   倒不是因为别的,但是如果那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晴明一定会很伤心,成亲也一定会生气吧。成亲倒是怎么样都好,不过自已可不想看到晴明悲叹的样子。   在海湾的中心,终于找到了妖怪和那孩子的踪迹。被妖怪的长毛捆住的孩子,好像已经停止呼吸了。   看来必须要赶快才行。   小怪的身体都被绯红色的斗气包围,接着在那斗气中出现的腾蛇,将傲狼的长毛一下斩断。   从哪里来的家伙…………。。?   燃烧着怒火的腾蛇不管对手是谁都要消灭,默默地抬起右手。   看到他这个动作的傲狼不禁嘲笑道。   想在水底使用你的炎之斗气吗…………。?真有意思,而且,你那银冠也很有趣呢。   腾蛇的动作停了下来。   银冠?不对啊,晴明给我下的封映,明明是金冠。下意识用手去摸额头,手指摸到的是细小的纹样,但是在他的记忆中的金冠,却是没有纹样的。   腾蛇这一瞬间的困惑并没有逃过傲狼的眼睛,只要对手有心,傲狼便有很多种对付的办法。   傲狼的双眼放出奇怪的光芒,将它压抑着的妖力都释放出来,把腾蛇围绕了起来。   腾蛇的心脏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傲狼释放的妖力能够侵入到对方思维的最底层,用看不见的手去骚扰对方的心智。一股令人感觉非常不舒服的妖气从腾蛇的心底蔓延出来,将他的思维打乱。   什么。。。。。。。。?   傲狼嚣张的笑声传到腾蛇的耳朵里,他那张开的瞳孔忽然间扩散开来。   脑袋里的记忆好像奔腾的水流一样回溯,随着时间不停地倒流。   那么,你的记忆又会回溯到什么时候呢!放心吧,所有的记忆都会消失的,你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你身边的人看到你变成那样又会是什么反映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突然间,傲狼的妖力被弹了回去,水中发生剧烈的震动,周围的水温竟徐徐变热。   腾蛇瞳孔的色彩变了,由鲜艳的金色-----变成了燃烧着的火红色。   …………。。   回溯的记忆,阴暗,那是哪里。   好似被闪耀着寒光的刀尖刺穿胸膛的痛苦。有一个声音,呼喊着。   右手还残留着沉重的冲击,那包围着右手温暖的色彩是什么。   银白色的大地,凛冽的寒风中飞舞着白色的花。   有声音,那是一个哗哗下个不停的雨水的声音,扑嗵,心脏再次剧烈地跳动,冲击传遍全身直达头顶。   在腾蛇额头上散发着光芒的银色头环,出现了裂纹,腾蛇两手抱住脑袋,张开双眼。   --------…………   声音,那是在呼喊腾蛇的声音。   无论   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那孩子的名字和容貌,从心里出现的瞬间就好肥皂泡一样消失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简直就像被诅咒了一样   …………。无论如何记忆…………。都无法记住…………。。   恶梦好似滔滔不绝的流水一样流过,不管什么事情,不论经过多少时间,不能忘忆,不会忘记,也不想忘记的,声音。   那是。   --------!   腾蛇全身都被绯红色的斗气所包围,所发出的地狱业火冲天而起,瞬间便将傲狼湮来。   被卷进海里的玄武,拼命搜寻着昌浩的下落。   作为水将的玄武,在水中行动不会受到任何的限制,水会按照他的意思行动,有时也会成为他的武器。   昌浩在哪里?   勾阵和**都不用自已担心,即使受到敌人的攻击,能够那么轻易就被打倒的话便不会被称为十二神将了。   忽然间海水剧烈摇晃起来,在水流中还能够感觉到一投灼热的斗气,玄武吃惊地回头望去。   这应该是腾蛇的气息,而且在他旁边还能感觉到非常强烈的妖气。   妖怪是以人为食物的,那么说来,昌浩应该也在那边了。   玄武那小巧的身体在水中快速地穿梭,不一会便发现了已经失去意识的昌浩和与妖怪对峙着的腾蛇。   昌浩!   昌浩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如果不赶快把他救到水面上的话恐怕会有危险。   妖怪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腾蛇吸引,就趁现在。   就在玄武抱起昌浩准备离开的那一瞬间,忽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腾蛇的神气猛烈地迸发出来,即使是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玄武都被这股强劲的冲击弹开很远。看到这气息中夹杂着的灼热感觉,玄武不由得大惊失色。   糟了…………。!   急忙抱着昌浩浮出水面的玄武,刚一露出水面便释放出全部的力量。   在海湾的中心部分制造了一个圆筒形的结界。   就在他结界刚刚布好的同时,那从水中升起的炼狱之炎,散发着通红的火光直冲黄昏的天际。   即使隔着结界肌肤仍然能够感受到那火炎的灼热温度,红莲的焰龙似乎把天空都要烧焦了,再这么下去,即使有结界保护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玄武咬了咬嘴唇,抱着昌浩拼尽全力向岸边游去。总之要先保护好昌浩才行。   幸亏刚才被水中的冲击波撞了一下,昌浩把胃里的水基本都吐了出来,但是仍然铁青着脸非常难看。   忽然间,又有一个影子从水里浮上来。   **!   **郁闷地拨开挡在自已面前的头发,抬头看着直冲天边的火柱,背后传来一阵不寒而栗的颤抖。如果没有玄武结界的话,不只是这边的海湾,恐怕连自已都很危险。   腾蛇的封引被解开了,这便是完全不被抑制的纯粹的神力,即便是凶将勾阵也远远不及的,十二神将中最强最凶的力量。   烧尽一切的炼狱之炎,一直仅存在于人类想象之中的情景,现在真实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从玄武手中扶过昌浩,**往岸边走去。   太阴和成亲正茫然伫立在岸边。   太阴,妖兽解决了吗?   面对站在水面上的玄武的提问,太阴慌张地点了点头。   嗯,嗯。解决了,说起来,那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腾蛇吗…………?!   对于因为震惊而发抖的成亲的问题,玄武和**默默点了点头。   太阳完全消失在海平线下,而比西阳更加鲜红的火炎,将天空全部染成了绯红色。   傲狼现在异常的狼狈。   这是什么。。。。。。。。!?   覆盖全身的长毛被火炎瞬间烧光,裸露出来的身体都被火炎迅速淹没,简直就像是被活生生打进地狱一样。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到底是因为什么使他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记忆倒流应该只会使他的心崩溃,让他心生混乱,引发新的争斗。   但是,妖怪的迷惑还没有解开,腾蛇所发出的炼狱之火已经将它的身体消灭。   你,你这家伙,再这么下去的话…………。。   傲狼的悲鸣被热浪所吹散。   火炎更加的猛烈,从傲狼的四肢开始冲入它的体内,将他的骨头烧成黑炭。热量使周围的海水蒸发,蒸发出的热气使傲狼更加的痛苦。   终于,傲狼的身体完全被猛烈燃烧的火炎湮灭,消失不见了。   在水中抓住腾蛇的勾阵,即使以神气作为防御,也无法抵挡那刺痛全身肌肤的火炎的威力。   十二神将之中最凶暴,如果不加以封引的话拥有远远凌驾于自已实力之上的火将腾蛇。   在结界的对面,被火炎包裹着的怪物的身体已经被完全的消灭了。   但是,腾蛇的火炎并没有停止,相反火势却越来越激烈,比刚才更加强大。   腾蛇…………!   在勾阵的耳朵里,再次回响起当年腾蛇伤害了晴明之后,那痛切而悔恨的声音。   如果,如果我再次像这样的话,你无论如何都要制止我。就算杀了我也要制止。   但是她并没有像朱雀那样能够杀掉神将的力量,不过能够与腾蛇抗衡的实力她还是拥有的。   刚越过玄武的结界,勾阵便感觉到一阵灼热的斗气向她袭来。斗气伴随着锐利的热浪,把她的身体割得遍体鳞伤。   被划破的额头上流下的鲜血滴进眼睛里,脸颊也好,手腕也好,肩膀也好,勾阵的全身都被划出一道一道的伤痕。   弄坏了女人的相貌,这就是你的实力吗,腾蛇!   她带着淡淡的微笑把手放在结界壁上,非常热。一种好似燃烧起来的感觉从手掌中传来。   腾蛇的请求再次在她耳边响起,勾阵的双眸因为犹豫而眯了起来。   “竟然敢弄伤女人的脸,这个代价是很高的,腾蛇!”   勾阵浅浅一笑,然后毫不介意地伸手放在结界壁上。好热。手掌被烫烧着,仿佛可以听见那滋滋的声音。   腾蛇那恳切的祈求在耳边回响着,勾阵不禁眯起双眼,像在拼命忍耐住某种难耐的感情一般。   腾蛇曾经说过,如果无法制止他的话就把他杀掉。   “……即使如此……”   然而晴明却说了,绝对不能杀腾蛇。   而且,昌浩也绝对不希望自己这样做。   他曾经说过,痛苦的事情没有必要去记住。   “不过,应该有一些事情,就算无论多么痛苦,通得心都快要崩溃也好,也绝对不可以忘记的啊……!?”   十三年前的邂逅改变了你,正因为你忘记了这一点,所以心才会冰封到如此地步。   那个孩子也是一样,带着创伤的心正在发出悲鸣,他却偏要把它隐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要是晴明看到现在的你的话,一定会叹息吧。   “要是可能的话,我还是想避免和你兵揭相见啊……”   声音在回荡。那孩子在大声叫喊着。他的心在哭泣。在哪里?你究竟在哪里?   我已经决定要留在你身边了。   我曾经发过誓,只要你希望的话,就算我的心为之破碎也在所不惜。   按孩子现在在哪里?   那孩子——   不,我知道他的名字。我知道那个孩子的名字。   我记得那一双带着坚强、不懂得退让的眸子。记得那会让看见的人都为之放松的灿烂的笑脸。记得他那充满活力四处奔跑的身影。   而且,也记得当他看见我的时候,开口呼唤我的名字的声音。   ——小怪……   没错。   “…………”   腾蛇的眼中,亮起了一死静寂的光芒。   那孩子的名字是——   “……昌……浩……”   某蝶:啊~终于到了最想打的部分了,莲SAMA恢复了记忆,也即将接近尾声了……啊,莲SAMA你终于恢复记忆了,你终于恢复记忆了,你终于恢复记忆了…………………………幸福地抽过去)   ——————   勾阵瞪大了眼睛。   围绕着腾蛇的灼热斗气,突然在一瞬间镇静下来了。   “停住了……”   水蒸气碰到玄武的结界壁,遇冷变回水,然后吸收了仍然飘荡在四周的热气之后再次受热,剧烈沸腾起来。   温度不同的水混合起来产生了奔流,激荡起波浪。潜入了彼此冲突的水流之中的勾阵发现了随波逐流漂浮着的腾蛇。   奔腾着的水流推压着身体,让人难以前进。   如果使用神通力压制水流流动的话,水就会突然静下来,可是这种方法并不持久。   “要趁现在……”   勾阵伸出手拨开静止的水,好不容易抓住了腾蛇的手臂。   ————————   喜欢看红色的天空。   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天空会有这样的颜色,于是,带着满腔的好奇,向无事不知的爷爷提出了这个问题。   “爷爷,为什么天空会变成红色的呢?”   在晴朗的白天,天空是一望无际近乎透明的蔚蓝。   到了夜晚,就会变成一种沉重阴暗的暗蓝,包围一切。   在蔚蓝和暗蓝之间的颜色,应该是更为阴暗的颜色吗?   祖父听完幼小的自己得出的结论以后,瞪大了眼睛,仿佛很有趣似的点了好几次头。   “这样吗这样吗。呵呵。原来如此。嗯,是啊……”   爷爷让小小的他坐在膝盖上,一边温柔到笑着一边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伸手摸着他的头,说道:   “……这个嘛,因为太阳他非常非常温柔,很喜欢人啊……”   --------   茫然抬头看着天空,满眼尽是那赤红的光辉。   身体被一种像是漂浮在空中一般的奇妙记忆。所以,接下来是……   变得通红的天空。   昌浩记得,有一双眼睛,和这天空的颜色一模一样。   啊,是晚霞的颜色呢——昌浩在心里想。所以,所以这个人肯定也像晚霞一样,心里充满着温柔。肯定是这样的。   在视野的一角,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在模糊不清的世界之中,一双晚霞色的眼睛正充满担心地俯视着自己。   “喂喂,你没事吧?”   啊……   昌浩眯起了眼睛。   虽然自己做过不少梦,可是从没有梦见过小怪开口跟自己说话,有的只是把他那啊晚霞色般的眼睛静静地望向自己,仅此而已。   “……小怪,你在和我说话啊……”   “你在说什么啊。我是半吊子的你的专属顾问嘛,跟你说话是理所当然的啊!”   晚霞色的眼睛让快乐地笑了起来。   看到这双眼睛让昌浩一下子高兴起来了,于是还口道:   “啊,真是的,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啊。”   要是能一直一直待在这梦里面就好了————   躺在岸边的昌浩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怎么办?这附近有药师吗!?”   虽然太阴激动到提出了问题,可是谁也没有回答。   “昌浩、昌浩、没事吧、振作一点啊……”   耐心到呼唤着弟弟名字的成亲的脸也因为考虑到最坏的情况而失去了血色。   “……火……?”   **和玄武突然感觉到风向有变,连忙回头看着海。   刚才剧烈燃烧着的炼狱之或突然镇静了下来,被玄武的结界压了下去。   当火焰完全消失之后,玄武的结界完成了任务,因为灼热的火焰而沸腾的水开始冷却,恢复到原来平静的海面。   “……腾蛇和勾阵怎么了……”   腾蛇先不说,刚才的那股火焰,即使是勾阵,也不能保证会安然无恙。   难道……   太阳能和玄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一直盯着水面看的**发现水开始不自然地摇荡起来。   映照着夕阳变成金色的海面高高隆起,勾阵扶着腾蛇出现了。   “……这次我还真以为没救了呢……”   勾阵叹了一口气说道。**伸出手去帮忙把腾蛇拉了上来,然后把手递给勾阵。   腾蛇的表情一面茫然,双手撑着地面,不断大口大口到吐着气。额头上的银冠已经不知所踪,金色的眼睛像在找寻什么似的不断游走。   最后他的视线集中到一点。   垭口无言的太阴和玄武,跪在地上的成亲,以及躺在他们面前的孩子。   没错,就是那个孩子。那个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忘记的孩子。   腾蛇拼命移动着僵硬的嘴唇,努力挤出了声音——   “……昌……”   他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到迈动着双腿走到孩子的旁边,跪了下来。   金色的眼眸扭曲了。   “……昌浩……!”   坐着的小怪突然竖起了耳朵。   “嗯?喂,有人在叫你呢。”   “啊?”   昌浩侧着耳朵,可是什么也没有听到。   “叫我?谁啊?”   他这么一问,小怪笑着眯起了一只眼睛。   “这么嘛,是谁呢……啊,你听,他在拼命叫呢。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啊?可是我回去就见不到小怪了啊……”   小怪摇了摇尾巴。   “不不,没有这回事啦。嗯,说不定真是这样……因为我的话是不能叫你的名字的……”   “……为什么?”   “这个嘛……”   小怪露出了沉稳的笑容,站了起来。   “你要去的是这一边。你看,天空是通红的吧?只要朝着那个方向走,就会看见那个人了。”   小怪用前足指了指前方,然后转身向着相反方向跑去。   无论昌浩怎么呼叫,小怪也没有回头,就这样消失了身影。   “……是谁在叫我啊……”   究竟是谁呢?   昌浩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赤红的天空。   然后是一把比天空的颜色更为鲜艳的头发,一张精悍的脸,正在低头看着自己。   啊啊……   昌浩叹了一口气。   这个肯定也是个梦。   形状优雅的嘴唇正一边颤抖着一边轻声低语。那清晰的发音,无疑是在叫着自己的名字。   昌浩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呢?眼角一阵温热。明明再想看清楚一点的,可是视野却越来越模糊了。   这肯定也是个梦。   因为这一把声音,自己绝对不可能会呼唤自己的名字了。   昌浩抬起手臂,把手伸了出去。对方那微微颤抖的指尖上长着尖锐的指甲,昌浩经常想,这么尖的指甲会不会抓伤他自己呢。   昌浩握着那手指,感觉到指尖上传来对方的体温,他静静笑了。眼角有冰冷的液体滑落的感觉,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好温暖。   昌浩眯起了眼睛。   啊,好幸福。   真是一个幸福的梦啊————(某蝶:听广播剧就是在这里哭的一塌糊涂了,还有后面也是)   那握着自己手指的冰冷的手,渐渐失去了力气,滑落到地上。   “昌浩……!”   无论腾蛇怎么喊叫,昌浩再也没有动过。   “不可能、昌浩、喂……!”   腾蛇已经近乎狂乱了。勾阵伸出手,用力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某蝶:其实偶很早就想这么做了……被PAI)   玄武和太阴吓得马上脸色青白到后退了几步。   可是和他们预想不同的是,腾蛇被勾阵这么一巴掌打得生疼,终于清醒过来,茫然地看着勾阵。他的额头和脸颊上都带着伤痕,看上去十分憔悴。   然后他的视线开始缓缓到往下移动看着已经失去意识的昌浩那像是熟睡的脸。   孩子脸上依然残留着的一丝笑容,在他的心中挖出了一个深深的洞。   “……我……究竟……”   现在的他脑中不断闪过的是中了缚魂之术的种种凄惨光景。腾蛇伸手捂住了嘴角。   “……我究竟……!”   之后他再也说不出话了。勾阵看着这样的腾蛇,用严厉的语气说道:   “你是个无可救药的蠢人。……不要让我反复说这句话。”   在五十多年前自己也向腾蛇说过同样的话。勾阵伸出手,拍了拍低头垂下了视线的腾蛇的肩膀。他那魁梧的身躯,现在看来却是那么的渺小脆弱,真是不可思议。   “……不管怎样,先把昌浩带离开这里吧。得让他好好休息才行……”   **抱起昌浩放在成亲背上,然后就和太阴、玄武三人隐形了,和成亲一起离开了海边。   勾阵低头看着腾蛇好一会儿,不过觉得自己还是不在比较好,于是也迈步离开了。   “要是想通了的话就回来吧。……要是他醒来的时候看见你不在的话,更会以为眼前的一切都是梦了。”   腾蛇的肩膀轻轻动了一下。勾阵看看他,然后慢慢消失了身影。   赤红色的天空,徐徐染上了暗色。   ——呼唤了他的名字之后,他就往这边看了。   然后紧握住自己伸出去的手的那个婴儿……   毫不回避到看着可怕的十二神将,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   这个情景,和十三年前简直丝毫没变。   那孩子紧紧我住自己伸出去的手,看着腾蛇,笑了。   那孩子明明已经清楚明白到知道,我究竟做了些什么,却还是……   那孩子结束了腾蛇的一生中的漫漫长夜。   即使知道那是一双曾经粘满鲜血的双手,还是伸出手来紧紧握住没有放手。   “我……”   腾蛇双手捂面,像是吐血一般吐出了悲痛的话语。   第十一章   全身被火焰烧焦的傲狼结果还是在快要粉身碎骨之际勉强从火焰中逃了出来,捡回了一条性命。   它好不容易到达内海的对岸,爬上了水面,终于松了一口气。那烧得破破烂烂的身体,只要再花一些时间疗养一下,吃点食物的话,总有一天能恢复吧。   “只要躲起来休息一段时间……”   “这个看来没什么可能了啊。”   傲狼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像被一双看不见的冰手抓住了似的全身僵硬了。   然后它颤抖地抬起头。   在对岸的岩石上,以夕阳为北京,坐着一个身影。那张脸由于逆光的关系,看不清楚,可是傲狼即使不看脸,也已经知道他(她?)是谁了。   “你、你、你是……晶霞!”   那个曾经把傲狼封印在深海的仇人坐在岩石上,露出了冷冷的笑容。   “虽然我不知道是谁解开你的封印,不过如果你一开始就乖乖回到西边的国家的话,说不定还能保住那跳小命……”   银白色头发映照着夕阳的光芒变成金色,迎风翻飞。那看着妖怪的双眸,犹如月影一般的青灰色。   晶霞慢慢地站了起来。   “傲狼,我现在十分后悔,要是那个时候我不嫌麻烦,把你收拾掉就好了。”   “不要说笑了!像你这种水平想收拾本大爷吗……!”   “我本来一直隐居不露面的,现在却因为你的关系不得不出来了。所以你的罪还真是不轻啊。”   隐藏在逆光之中的脸露出了笑容,冷酷的笑容。   他伸出了白皙的手,轻轻放在傲狼的身体上,然后开始注入力量。   光是如此,傲狼的身体就已经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气了。   “……你……在……干……什么……!?”   傲狼还没有说完,那巨大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出吱吱的声音。崩溃了。他3一边听着筋肉和骨头粉碎的可怕声音,一边惨叫起来。在那余音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时候,傲狼的身体已经伴随着灵气崩溃,化作微尘沉入海底。(某蝶:怎么觉得这个角色就是为了让红莲恢复记忆,然后红莲恢复了以后就可以把它给解决了--/////)   而那个轻轻挥动右手,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傲狼的妖,远远地眺望着对岸。   数百年前为了封印住傲狼,他建了一个祠堂。是对方先挑衅的,他也就回应了。要杀掉它的话实在太麻烦,而且只要它不再吵着自己就行了,所以他就把它封印了,要是早知道会变成这样的话一开始就斩草除根的好。   被傲狼破坏了心灵的人,不可能再恢复原状了。   不过,当时被人称做神的妖想到——即使对于人来说无法半到的事,神的话,就有可能实现。   本来,不管当初解开傲狼封印的人是谁,自己也应该尽快逃离这里才对。   “……不过那样做的话,就未免太没有责任感了。”   这样做的话自己也未免太没有人性了,毕竟就是因为过去的自己太怕麻烦,才会酿成今日的惨剧。   “即使如此……”   晶霞的视线仍燃停留在对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头疼啊……看来事态变得麻烦了……”   回到宅邸的成亲向野代重赖报告了这个情况之后就直接回到了分配给自己的房间,可是昌浩还是没有醒过来。   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看来并没有大碍,提问也已经恢复正常,剩下的就知识等他恢复意识了。   “不过,应该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吧。”   成亲坐在昌浩旁边,叹了一口气,感觉到身后的气息,回过头去。   角落里,全身雪白的小怪正站在那里。只见他把头埋得低低的,感觉上搞不好马上会消失,跑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成亲眨了眨眼,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虽然自己有很多话想所,可是在这种时候自己再落井下石的话,那对方也未免太可怜了。   所以,他说出口的是别的事——   “——不要呆在那种地方了,再靠过来一点吧。”   小怪的脊背么猛地颤动了一下。雪白的四肢慢慢移动着,像是要躲进成亲的影子般走了一下又停了下来。   成亲想起昌浩把他的这个姿态半带玩笑的称作是“小怪”。可是就算是成亲跟着这样叫,腾蛇要不是无视不理睬的话就是狠狠地瞪自己一眼。   老实说一直都对腾蛇怀着一丝恐惧,即使现在这一点也还是没有改变。不过,现在他在腾蛇身上感觉到另外一种东西,这也是事实。   他所知道的腾蛇,和昌浩所熟悉的腾蛇,虽然是同一个人,不过也可能是完全不同的。   昌浩的身子微微动弹了一下。成亲连忙看着他,只见他那白皙的眼睑抖动着睁开了,定定到看着茅草搭成的屋顶,然后慢慢地移动着视线,发现了就在自己身边的成亲。   “啊……哥哥……”   “觉得怎么样了?”   昌浩淡淡地露出了笑容。   “没事了……我……做了一个梦……”   昌浩说道。那语气像是小孩子在一边拼命想着什么一边自言自语似的。成亲眯起了眼睛,轻轻地点点头。   “是吗?……是个好梦吧?”   这么一问,昌浩十分高兴地笑得更灿烂了。   “是个非常幸福的梦……即使是梦也好,我一直都想再见他一次……”   “那就好……”   成亲伸出手去摸了摸昌浩的额头。昌浩也半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那真的是个非常幸福的梦,幸福得连回想起来都禁不住想哭。甚至觉得,有这个梦已经很足够了。   “昌浩,哥哥去看看村里的情形,你自己在这里乖乖休息,知道吗?”   浩点点头,深深到吐了一口气。全身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沉重。   成亲走出去之后,寂静开始充满了房间。   现在究竟是什么时辰?自己究竟睡过去多久了?   昌浩慢慢地抬起脖子,想看看走廊外面的天空,判断一下时间。突然,他呆住了。   小怪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缩在角落里的他埋着头,一动不动。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呢?自己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   昌浩连忙把快要说出口的“小怪”这两个字吞了回去,然后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开口叫唤道:   “腾蛇……怎么了?”   小怪的身体猛到颤抖了一下。他仍然低着头,一丝冰冷而微弱的声音飘进了昌浩的耳朵。   “……莲……”   “嗯?”   昌浩没有听清楚。   小怪再一次,用比刚才有力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叫我红莲。”(某蝶:听广播剧的时候就是从这里开始哭TOT)   砰——昌浩的心脏猛地狂跳了一下。   “我不是说过了吗,说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低着头的小怪拼命地挤出了声音说道。然后他再没作声,浑身颤抖着等待着昌浩的回答。   “…………”   昌浩看着屋顶。   ——这里,还是梦境。   这个梦是如此的幸福。太幸福,太过于幸福,所以心底里在不断地祈求,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降临这间房中的沉没沉重地呀在心上。小怪实在无法忍受下去了,再次吐出了颤抖的声音。   “……我……”   可是,他再也说不下去了。要说的话太多。要告诉他的事情也太多。   可是,自己竟然用这双手对他做出了那样的事。明明立下誓言,说永远不会再犯错误的。   结束黑暗的阳光。在那阳光照进黑暗之前的那一段短短的时间,称为拂晓。在遇见昌浩之前,他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是眼前的这个孩子,结束了他的漫漫长夜。一直以为永远不到来的拂晓,终于来临了。   自从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的这十三年间,把所有之前经历过的黑暗都一洗而空,还余下了很多光芒。然而——   突然,轻轻的声音打破了沉没。   “……我……”   小怪心惊胆战到屏住了呼吸。不管昌浩说什么,自己都没有反驳的权利。因为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我现在已经看不见妖魔鬼怪之类的东西了……”   低着头的小怪的眼睑一下子僵住了。   它慢慢抬起头,只见昌浩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看不见……!?”   昌浩向着一脸愕然的小怪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   “**和太阴他们为了照顾我,故意让我能看见他们。可是妖魔鬼怪却看不见。这下可麻烦了。因为,我要成为一个阴阳师的啊……”   “不过……”昌浩淡淡地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可以可以看见小怪呢……从以前开始,就一直这样……”   昌浩的阴阳眼才能到十三岁为止,都被祖父安倍晴明所封印。   当小怪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本来昌浩的眼中,也应该看不见他的身影才对。   可是却清楚的看到。他不爽地回头看着自己,皱起眉头。   “即使你已经不记得我,还是以这个姿态出现在我面前……只有小怪你,我一直都看得见……”   在说着话的时候,喉咙不禁发抖了。   小怪的眼睛。晚霞色的眼睛。充满温柔红色的眼睛。就像那夕阳的晚霞一样,充满了温柔。   昌浩想看清楚那双眼睛,可是世界像被薄纱一般,怎么也看不真切。   “我一定会成为阴阳师的。虽然看不见妖怪会有所不便,可是我一定会的……因为我和红莲约定过了,一定会加油……所以……”   昌浩眯起了眼睛,一滴泪水从他眼角滑落。   “小怪,你来当我的眼睛吧……”   “————”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屏住呼吸的小怪的耳中回响。   ——你来当我的眼睛好了——   一年前的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昌浩这样说过。   现在,春天也马上要结束了。   发生过很多事,体会过各种感情。   痛苦,苦涩,悲伤,愤怒。   经历过如此多的感情之后,昌浩再次重复和当初一样的话。   “我们一起回去吧。彰子还在等我们呢。她总是问我,小怪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如果我不带你回去的话,她一定会生气的……”   小怪听着,闭起了眼睛。昌浩继续说道:   “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不能没有小怪啊……”   黑暗之中,小怪那红色的眼睛闪动着光芒。   昔日小小的婴儿的面影,重叠在因太过疲劳而再次入睡的昌浩的脸上。   小怪眨了眨眼。   ——小怪,你为什么会是怪物的模样呢?   呢是很久之前他曾经问过自己的问题。   红莲显现的是异形之姿。   它有着像猫一样大的身躯。全身覆盖着白毛,四肢的前端长着五只爪子。额头是有着红色的斑纹,看上去就像是花一样。耳朵很长,一直垂到后面,脖子周围有一圈突起,就像是勾玉的项链。   还有,那大大的眼睛像通透的彩霞的颜色一般赤红——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即使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昌浩也还是能看到他的这个身影。   “……看不见的话,不就没意思了吗……”   之所以全身雪白,是因为希望能被纯洁无垢的孩子喜欢。   那小小的身体,是为了不让孩子感到害怕。   这个把凌厉可怕的真正面目所拥有的神气封印起来,像是枷锁一般的异形之姿,全都是为了孩子。   然而。   眼睛却是血一般的赤红。那是腾蛇所犯下的罪的颜色。是他所犯下的永不消失的罪孽的证据。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可是这个孩子却说——   小怪眼睛的颜色好像晚霞呢……   然后看到感到惊讶的小怪之后,笑着回答:   ——真的,就好像把晚霞剪下来一块似的呢……(某蝶:看我们的昌,多么纯洁~)   昌浩说,夕阳之所以会是红色,之所以会在黄昏的时候染红晚霞,是因为太阳本身很温柔。   为了人们,一整天照耀大地,有了马上就能躲起来的意向,所以在最后的时候,放松了自己。所以夕阳才会那么红,天空才会那么辉煌。   “………………”   温柔的颜色。这孩子说,这双眼睛是晚霞的颜色。   夕阳是温柔的,所以,这双眼睛中映照出来的,也是温柔。孩子笑着这样说。   这一句话几乎让他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那永远不会消失的罪孽,一瞬间被原谅了。   ——你来当我的眼睛吧……   自己的罪孽是如此深重。背负着这一切沉重地压在心上,永不愈合的伤口化脓流血,不时让自己感觉到痛苦。本来以自己这一身肮脏的罪,根本连留在人们身边也是不被允许的。然而……   只要你希望的话,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只要这样子,能让你感觉到哪怕一点幸福的话。   就算我再犯下罪孽,你也会照亮覆盖在我身上的黑暗。   我如此相信——也如此祈求。   成亲手举着火把,向着村子走去。   罪魁祸首的妖怪虽然已经被腾蛇收拾了,可是牺牲的人也不可能因此恢复原状。那个妖怪恐怕是破坏了人心,砍断了记忆了。   该跟昭吉和弥助说些什么才好?不管自己怎么说,都可以遇见到那两个小小的身影一定会哭泣不止。   成亲不禁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恶心。不管如何进行修行,无法做到的事情总是压倒性的多。   “所以我才会选择简单的作历之道……”   半带着叹息说完之后,成亲继续往前走。到了昭吉他们住的地方后,到昨天为止都没有火光的家中传出来阵阵明朗的笑声。   成亲不禁哑然了。   “怎么回事……?”   孩子们注意到屋外有松明火把的火光,于是探出头来,看到成亲的脸后一下子亮了起来。   “啊、叔叔!”   “那个大哥哥呢?已经没事了吗?”   成亲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一脸不解地慢慢点了点头。   孩子们的身后出现了一名女子。   “怎么了?”   “妈妈,这个叔叔是从都城来的大人物哦!”   “就是这个叔叔和一个大哥哥收拾了妖怪,妈妈才能变回原样的哦~!”   孩子们一脸兴奋地围着自己身边的母亲叽叽喳喳地说着。   “啊,原来是这样吗……真是谢谢您了。”   “不、不……”   完全出乎意料地拒绝了他们的挽留到村里各家受害者家里去了一趟。   大家都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大家都知道成亲是从都城来的阴阳师,所以每一家都对他感激涕零,这让成亲产道十分不自在。   最后到的是解开了祠堂封印的罪魁祸首佳代那里。   佳代仍然躺在床上,可是向着成亲露出了笑容。原本像是人偶娃娃一般僵硬的脸已经完全没有了踪影,表情活泼,十分可爱。   “那个,虽然是秘密,不过,有神仙来过我这里呢。”   佳代小声地在成亲的耳边说着,小心翼翼不让父母听见。   “他说不能告诉别人的。不过叔叔你是救佳代的恩,所以神仙说可以跟叔叔说……”   据说佳代恢复意识的时候看见面前站着白色的神仙,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笑着跟她说——   ——我实在对你过意不去啊……   “神仙是救了佳代的人,其实用不着道歉的呀……”   少女说着,嘻嘻地笑了。   成亲出了村子,在回野代宅邸的途中混乱地抱着头——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在主屋的屋顶上,十二神将正集中在那里打发着时间。   现在这种时候到腾蛇和昌浩身边去的话实在不妥,搞不好的话会被腾蛇一把火烧了。(某蝶:不懂的人还以为他们在XXOO……   “果然现在的腾蛇的话一点都不可怕呢~”   太阴说道。   玄武也目无表情地表示同意。   “嗯,我也这么觉得。”   “那么,究竟是哪里不同了?”   盘腿坐着的勾阵看到太阴不解的样子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脸上和身上还带着伤痕,看来要完全愈合的话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被腾蛇的火灼烧只受了这么一点小伤的话算是不错了。要是弄不好的话会造成全身大面积的烧伤,甚至被火焰吞噬生命不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还是和往常一样保持沉默。他的胸前挂着一块红色的勾玉。勾阵看到之后饶有兴趣地眯起了双眼。   他记得跟妖怪对峙的时候,他还是什么也没有戴的。   “一直放在怀里了吗。原来如此。”   她小声的自言自语。**似乎发觉了什么看了她一眼,但是结果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和玄武交换了一大堆意见的太阴突然沉默了。   “太阴?”   太阴嘘的一声把手指放在玄武的嘴唇上,然后侧着耳朵像在注意听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点了甜头,然后转向**。   “**,晴明有话传来。”   **黄褐色的眸子微微动了一下。   “他说有话要你帮他到道反圣域那里通传一下。具体内容用玄武的水镜跟你说。”   **和被指名的玄武站了起来,到别的地方听晴明的传话去了。   屋顶上只剩下太阴和勾阵两个。太阴坐到了勾阵的身边。   自从来了出云之后,好像还是第一次看星星。   勾阵静静地向抬头看着天空的太阴搭话道:   “……你想知道现在的腾蛇不可怕的理由吗?”   太阴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回头看着勾阵。   “你知道!?”   “只是猜测而已。”   “猜测也行!”   勾阵点点头,像是要追溯记忆一般眯起了眼睛。   “………当然我听说的并不是完全正确的……”   已经可以摇摇晃晃地走路的昌浩,攀着晴明的手臂哈哈地发出了清脆的笑声。   晴明用手轻抚着他的头,用故作认真的表情对他说道:   “昌浩,听好了哦,我是爷爷,来,说爷——爷——”   “……现在哪有这么快就会说啊……”   难得在晴明身边现身的腾蛇没好气地说道。其实这个时候勾阵也在这里,不过她觉得没必要,所以也就没有现身了。   凶将的神气无论怎么压制,只要一现身就会自然散发。眼前有小孩子在的时候,她总是会考虑到这一点。   而关于腾蛇毫不顾忌地现身这一点,勾阵并不打算说些什么。反正晴明什么也没有说,可能根本没有在意这一点吧。   应该是想法不同而已。   晴明回头看着腾蛇。   “红莲,教育可是越早越好的啊,而且你看,他自己也很想学嘛。”   已经可以蹒跚挪步的昌浩正努力地啊呜啊呜地呀呀学语。   “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爷——爷——”   “嗯……呀……”   “是爷爷,爷——爷——”   “爷……爷……?”   晴明看着侧头看自己的昌浩,不禁笑着点点头。   “哦哦,昌浩还真是聪明。好厉害哦,学说话学得比成亲昌亲还快呢,这孩子将来一定很有头脑……”   晴明不停地自顾自说着,眼角的皱纹因为笑容而加深。腾蛇看着他的背影,低声说道:   “……笨蛋爷爷……”   “你是不是说了什么?”   “不,什么也没说。”   腾蛇的眼睛连忙移到别处。晴明瞪了他一眼,然后把嘴巴凑到昌浩旁边。   “听好了,昌浩,那是红莲哦,红莲——”   “喂喂,所以我不是说了吗,现在的他怎么可能会叫啊——”   “你别吵好了。红莲,红莲,是红莲哦,昌浩。”   昌浩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腾蛇的脸,开始摇摇晃晃地迈开步子,走向腾蛇。   啊啊,这样走要不摔倒还真难啊。勾阵倚着柱子看着,心里想。只见昌浩一步一步地走着,向腾蛇伸出了手。   “……呜……啊……”   “啊啊,是、是——”   腾蛇带着苦笑伸出手去。昌浩直直地看着他,笑了。   “……莲——”   晴明瞪大了眼睛。   “呵呵……你看,你看,这不是很聪明吗?”   晴明一脸喜欢地笑着说道。   另一方面腾蛇因为吃惊而呆在当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样的脸勾阵还是第一次看见。腾蛇也有露出这种傻傻样子的时候啊。   在勾阵正在感动的时候,腾蛇露出了复杂的表情,眯起了眼睛。   “…………什么事呢,昌浩?”   只见他抱起好不容易挪到自己身边的孩子,笑了。   勾阵看到他的笑容不禁惊讶得忘记了呼吸。   露出和跟敌人对峙的时候那残酷的冷笑完全不同的沉稳笑容的脸。   昌浩十分高兴地伸手要去摸他额头上的金冠的时候,腾蛇连忙把手递开让他离远一点。可是紧抓着金冠不刚的小孩子的手异常有力,腾蛇不禁吃了一惊,可是仍然笑着——   太阴听了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勾阵早就预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侧着头道:   “也许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可是,我第一次看到腾蛇那么开朗的笑容……”   口齿不清的孩子,第一次喊出了他的名字。   而且,不是他原来的名字“腾蛇”,而是晴明给他取的别名“红莲”。   昌浩从一开始,就把腾蛇称作“红莲”了。   “晴明的口头禅不是说,名字是最短的咒语吗?那个名字是晴明的心愿,而昌浩把它实现了。我是这么觉得的。”   于是,腾蛇改变了。改变到另人震惊的程度。   太阴抿了抿嘴唇,不作声了。只见她双手抱着膝盖,把脸埋在里面,陷入了沉思。   “…………我很怕腾蛇,自从道反一事之后到现在,一直都很害怕。”   太阴说完抬起头看着勾阵,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   “晴明从来没有给我们起过别名,我也知道没有的话会更好……可是,勾阵,晴明起的名字,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   勾阵听见她这么一问,眼内微微晃动了一下。感情的浪花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中一闪而过。   “——嗯,如果要比如的话,那就是丝绵一般的咒缚吧…………”   无声,亦无痛楚。   温柔地束缚着,就像是无形的枷锁一样。   可是,却是如此的温柔而充满善意,让人不禁沉醉。   虽然是十分抽象的说明,不过看来太阴已经理解了个种意义。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再次抱起了膝盖。   “……我真的很怕腾蛇,不过、不过……   每当晴明,还有昌浩,呼唤着“红莲”这个名字的时候……   我就会觉得一点点,虽然只是那么一点点,那种害怕的感觉就会变淡……”   她那小声的话语随风飘散。   勾阵默然地闭上了眼睛,伸出手轻轻地摸着埋在膝盖上的太阴的头。   很久很久以前,一颗冻结的心被赋予了一个新的名字。   那仿佛是把悲伤的感情融进了祈求之中一般——   呼唤那个名字的声音,就像是洒落在极寒之地的阳光一般,带着温暖。 指示光之方向全部章节   第一章   春已尽。   “……啊啊,写完了,终于……可是……”   一直端坐在书案前在纸上奋笔疾书的藤原敏次,朝一旁瞥了一眼。   身边那堆小山一样的文书,仿佛一点都没有减少过。   轻轻叹了口气,揉着已经僵硬的肩膀,他少有地嘟囔一声:“唉,缺了个直丁,居然多出来这么多杂事。”   安倍昌浩作为直丁进入阴阳寮是去年夏天的事。那之前这些杂事或是由大家各自分担,或是谁注意到了谁主动去做,并没有专人负责。而后来有了直丁,这些事便自然地分配给了他,敏次他们也得以专心做别的事情。   去年秋天昌浩休假了近一个月,那时候积压下来的工作让敏次他们累得够呛。而现在因为昌浩的工作量增加了,所以他不在的时候敏次他们的负担也更沉重了。   直丁的工作就是这么繁琐忙碌啊。   敏次停下笔,喘了口气。   “唉,养成了惰性了啊,这样下去可不行!”   有了专人负责,这些工作便成了不该由其他人管的事情。大家也逐渐形成了这样的认识。而一旦有了什么突发事件,那个专门的负责人缺席,这些事情被分摊到大家头上时,便会被认为是一种负担,让人感到厌倦。   虽然以前也做过同样的工作,感觉却变得不一样了。   分摊到杂务的人之中,已经有人抱怨凭什么要他做这样的杂事了。这一切都是因为直丁缺席给拖累的,因为正式任务而被派往出云国的安倍昌浩成了终矢之的。   “不对,这么说可不对。”   这完全是胡乱泄愤嘛。   杂务是直丁的工作,这每错。   “可是这也得看时间场合形势嘛!昌浩虽然体弱多病,可是工作起来却是勤勤恳恳啊。不是他故意要偷懒,怎么能都怪到他头上呢!”   虽然敏次以前曾为昌浩请假而毫不留情地指责过他,但是自从昌浩“洗心革面”开始认真工作之后,敏次对他开始抱有好感。人就是应该会反省自己嘛。   “不过,也不能叫他赶紧回来。一切都靠成亲大人的本事,怎么……”   双手抱在胸前,敏次皱着眉头肚子嘀嘀咕咕着。这情景刚好被平时在别的部署工作,偶然路过这里的天文生安倍昌亲看到了。   “阴阳生大人一脸怒容啊,您在想什么呢?”   敏次赶忙睁开眼睛,只见昌亲正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敏次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啊,没,那个……”   难道告诉他说因为直丁——令弟昌浩被派往出云导致忍受不足,所有的杂事都被分摊到大家头上,所以有些人为此颇有怨言?   “啊,是这样,因为很久没做这类工作,不由得回想起刚进入阴阳寮那时候的心境了……”   这种场合撒谎也不是个办法。况且敏次也只是把说法变了变,刚才心里想的事情大致也差不多是这样。算不上是在骗人。   敏次学的是阴阳道,是从事阴阳事务的阴阳寮官员。说的话里面是有“言灵”存在的,所以他很主义说话时不带谎言和虚假成分。   昌亲点点头,慎重地微笑着说:“啊,是这样啊……我有时候也会想起刚入道的时候,主动做一些杂务呢。”   “昌亲大人也做过啊!……”   敏次的感慨倒让昌亲有些意外:“咦,这么让恁惊讶吗?”   微微歪着脑袋,安倍吉昌的次子,天文博士安倍吉昌有三个儿子,长男是历博士成亲。次男是眼前这位天文生昌亲,而三男,便是现在缺席的直丁昌浩。与个性豪放张扬的长男成亲相比,昌亲给人以稳健文静的感觉。尤其是静静地观测星象时的申请,跟父亲吉昌简直一模一样。   选择了阴阳道作为谋生方式的安倍一族,除了极少数的个别情况以外,几乎每个人都具有极高的能力。其中尤以安倍家的家长晴明为首,是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想起安倍家中一连穿的面孔,敏次的表情有些复杂。   直丁昌浩虽然拥有不错的“见鬼”之才,而且学习也刻苦,并且最重要的是受到安倍晴明的致电。   可是跟成亲跟昌亲比起来,还是差一大截。   他的父亲吉昌,伯父吉平,还有堂兄们都太优秀了。况且还有当代最伟大的阴阳师——安倍晴明这座难以逾越的高山档在面前。   虽然不是自己的事情,敏次却深切感觉到了这其中的沉重压力。   “对了,昨天兄长从出云有书信回来,说是快的话大概能在五月份之前回京。”   “真的?那么快?……”   按照当初的计划,他们似乎最早也要到五月末才能回京。   “详细的情况要到他们回京之后才能知道,总之既然他说任务已经完成,大概就是提前解决了吧。”   昌亲温和的回答,却不真鲷对方闻之暗自松了口气。   “是吗,那就是说成亲大人和昌浩两人都平平安安踏上规程了吧?”敏次安心的话语,却让昌亲的眼里蒙上一层阴晦,不过很快便消失,又恢复成平时稳重的神情:“是啊……平安回来了……”   话音里隐藏的些许忧虑,敏次没有听出来。   “如果是昌浩一个人还有些不放心,有成亲大人一同的话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是吗,五月份就能回来啊,那么……”   大家分摊的活儿可以重新安排一下了。如果还照现在的样子继续的话,可能还会有抱怨不公平吧。   “给您添麻烦了。等昌浩回来还请继续多多关照他。”   “嗯,放心吧。已经习惯了。”   朝用力点着头的敏次微笑一下,昌亲的脸上开始流露出忧虑的神情。   “平安……吗?……”   成亲送回去的式信上,写着让昌亲沉静的一句:昌浩的“眼睛”,失去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倍一族里“见鬼”之才最为出众的,就数这个弟弟了。   听说昌浩并非失去了全部的伶俐,只是“眼睛”,完全丢失了……   这大概比失去所有灵力更为残酷吧?剩下高不成低不就的力量,再让人难过不过了。   承载着祖父晴明的期待,在其精心管教下长大的弟弟。成亲和昌亲作为安倍家的一员,虽然也拥有出众的灵力,但却是怎么努力也无法超过他与生俱来的超人潜力。   曾经在一次喝酒时,成亲跟自己这样说道:“我以前就害怕腾蛇,现在也觉得可怕。你也是这样吧?其实不光是腾蛇,十二神将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就感觉紧张地连胃里都凉了。意志什么的完全不起作用,那带该就是所谓的‘本能’吧?可是爷爷和昌浩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想,这就是天赋的差距吧?”   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表达方式,成亲是这样说的。而当时昌亲也点头表示同意。   可是真的是因为站的高度不一样吗?其实用“看的东西不一样”这样的说法更为贴切吧?   可是现在,昌浩失去了那双“眼睛”。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又一次低语一声,昌亲耸拉下肩膀。接着像是为了赶走心里的忧虑似的摇了摇头:老想着这事会影响工作的。   离兄弟二人到家还有近一个月时间。要在这之前和父亲、祖父好好商量商量,找出解决的方法。自己还缺乏经验,知识也浅薄,但是父亲和祖父或许能找到恢复昌浩见鬼之才的方法吧。   “……对了,还有是强要向博士禀告……”   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工作,昌亲转身便走。他所说的“博士”便是天文博士,也就是他的父亲吉昌。在工作场合,为了保持节度,他都是按照官职称吉昌为“博士”,称成亲为“历博士”。   不过叫昌浩还是昌浩。曾经有一次叫过“直丁殿”,昌浩本人还没怎样,却被他身边的小怪瞪了一眼。因为知道它是十二神将腾蛇变化而来,所以那一眼实在是可怕。虽然没有以前那么恐慌,但还是像哥哥说的一样紧张得连胃里都凉了。   昌亲这段时间一直在晚上当值,所以不曾有机会和在白天工作的昌浩碰面。连成亲和昌浩哥俩被派往出云的事情都是他们出发当天才知道的。   兄长已经是历博士了,在阴阳道的技术上自然比自己更**,所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而昌浩有这样的哥哥同行,应该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吧?出发前没能给他们送行有些遗憾,那就等他们回来了兄弟们久逢的时候开个小小的接风酒宴吧。   “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赤脚[啪嗒啪嗒走在走廊上,昌亲微微眯逢起略带忧伤的眼睛。弟弟年龄和自己差的远,虚岁才刚满十四岁,本来正是好好磨练才能,发挥自己天赋的时候……“   “要是能换给他就好了……”   对于作为天文生的他而言,见鬼之才并非十分必要。虽然开始会有些不方便,但是因为之前他也没有遇到过什么被要用到见鬼之才的事情,所以即使失去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祖父晴明连人的寿命都可以用法术替换,更换“眼睛”应该更不是什么难事吧?   虽说如此,但昌亲也明白晴明绝对不会这么做。虽然没有昌浩那么亲,但是他也是晴明的孙子,祖父的性格他很清楚。而且吉昌也肯定不会同意吧。   自从接到兄长的式信以来,昌亲便常常陷入这种思前想后却又毫无结果的沉思。   “……这么苦思冥想的,想什么呢?”   诧异的疑问声让昌亲梦地抬起头来。   “父……不,博士……”   昌亲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到天文部的前面,差点都要走过了。书卷库储藏室开着门,手上拿着几本书的吉昌正扭头望着自己。   “啊,稍微想点事情……”   “这谁都能看出来。我是问你为什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愁眉苦脸吗?”   昌亲惊讶的表情让吉昌轻叹了口气。次子昌亲经常会这样后知后觉,他也不是故意装糊涂,是真的没有意识到。   “就算你自己没有意识到,至少我是这么看到的。究竟在愁什么呢?”   “是很私人的事情,现在说不太……”   虽然吉昌觉的是父子不用讲究这些,但是昌亲的个性就是这样一板一眼,也只好改变话题。这要是哥哥成亲,肯定要放下工作上的事情,“实际上是这样的……”说个没完了吧?兄弟二人年龄差距不大,性格却完全不一样。   “刚才听天文生秦友康说你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跟我禀报,找你却没找到。”   那时候昌亲大概为找一本工作用的书进了书卷库。   “啊,对,我确实有事禀报。昨晚当值观测天象时,星图发现了凶险的征召……”   “什么?”   吉昌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   “星图变乱了吗?怎么变的?”   昌亲开口想要说明,却又停下,稍稍沉吟一会:“……可能还是直接看星图更容易明白。还有,视情况可能还要请藏人所阴阳师大人占卜一下……”   藏人所阴阳师大人指的是安倍晴明。当代最伟大的阴阳师,也是他们一族最高的家长。   “昌亲,到底怎么了……”   “简单来说,就是有一颗星笼罩了了阴晦……”   并且是围绕北辰星(北极星)的星星中一颗。   北辰代表天帝,对应的表示地上的君主。围绕天帝的星星,对应着中宫皇后和她的孩子。   “以我的能力还不能看出那颗星到底代表谁,这还要请博士和藏人所阴阳师判断。”   昌亲对自己的实力把握得很好,从不做能力以外的事情……不盲目相信自己的本事是他的长处。   听到“北辰”二字,吉昌脸色一下子变了,与天皇相关的事便是国家大事!   吉昌无言地点点头,失意昌亲随他而来。   数日之后,原定于四月上旬的藤壶中宫入内一事,突然被取消了。   第二章   距离感,挥之不去。   随着春天的结束,吹拂过近海海面的风也变得凉爽宜人。   “再见,大哥哥!”   目送着使劲挥着手踏上归途的昭吉和弥助,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昌浩才转过身来。   “好,我们也回住处吧。”   “是啊,明后或者后天就要回京了吧。跟那些孩子们说了吗?”   太阴现身在昌浩身边,看着昌浩的脸   “嗯,昨天说了。虽然他们觉得很舍不得,可是听到我说家里人还等着呢,他们也就没有在挽留。”   昌浩朝趴在远处蜷成一团的小妖怪招呼一声:   “小怪,回去了!”   小怪的耳朵微微抖动一下,洁白的身体腾地站起来。眨巴一下眼睛,它开口回答道:   “哦——”   那样子有点像小狗或者大猫,全身披着雪白的绒毛,长耳朵甩向后面,蓬松的尾巴灵巧地摆动着。脖子周围有一圈红色勾玉一般的突起,额头上有着红色莲花一样地的印记。大而圆地眼睛是燃烧着的晚霞的颜色。   迈着轻快的步子跑到昌浩的脚边,小怪向孩子们回去的方向望过去:   “村子完全恢复原样了?”   “嗯,兄长也是这么说的……咦,太阴?”   本来在自己身边呆着的太阴,不知什么时候升到了一丈高的地方,正低头看着自己。   “怎么了?突然……”   “啊――嗯、我先,先回去,勾阵还等着呢。还有玄武**他们。现、现在也没什么妖怪了,我不在也不会有事。况且,那个……还有腾蛇在呢”   “?哦,好的。”   昌浩朝吞吞吐吐的太阴点了点头,她像是松了口气一样,翻身乘风而去。   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的小怪轻轻耸了耸肩膀叹了口气。   太阳还是不愿意在身边没有其他神将的时候与自己相处。   “唉,没办法……”   小怪独自低语一句。   昌浩诧异地低头看它:   “嗯?怎么了?”   “啊,没什么。”   摇摇头,甩甩尾巴,小怪抬头望着昌浩,脸上带着些许困扰地神情。   “反正,有我在,就算发生什么也不要紧……对吧?”   “嗯!……”昌浩眨巴一下眼睛笑着说,“是啊,没错,有小怪在什么也不用担心。”   带着微笑的眼眸深处,藏着莫大的信任。   像是迷了眼睛一样,小怪眯起了眼睛,一种言语难以表达的感情涌上了心头。   或许,表达这种心情最接近的词语该是“伤感”吧。   那双没有一丝阴霾的眼睛,流露出信赖的眼神,以及没有一丝猜忌的笑脸,都让自己心痛。   失去宝贵东西的你,怎么还能够那样笑的出来呢?   “刚才兄长还在写报告书,再加上准备的时间,出发大概还得等到后天。对了,你说回去带点什么土特产好呢?”   “要能放得住的,还得不怎么占地方的东西。本来要是乘太阴的风回去的话,就不用讲究这些了。”   甩着尾巴走在昌浩身边,小怪一脸深思熟虑的表情。   “不过,如果平时要花一个月的路程半天就到了的话,难免惹人怀疑。”   “是啊。来的时候在太阴的旋风里转的头晕眼花的,难受死了!”   “是吗……”   昌浩沉默了一下,马上又很自然地接着说下去:   “……听说同为风将的白虎的风要平稳得多,是什么样地感觉啊?”   昌浩低头看着身边白色的身影,等着它的回答。   小怪稍稍考虑一下回答说:   “……嗯……,太阴的风像是风暴,而白虎的风则像是‘青岚’。”   “有什么不同啊?”   昌浩不解地皱起眉头。   小怪抬头斜眼望着昌浩,第一次笑了:   “这点问题,自己查书去。”   昌浩耸耸肩膀表示无奈,突然抬头望向天空。   比黑夜颜色更深的、淋湿了一般富有润泽的黑发掠过脑后。   那天晚上答应她一定会回去的,可是现在还没有能实现诺言。一定又在伤心了吧?多想早点回去安抚她心中的疼痛啊……一定会回去的。   梦中听到的那句话,现在变得那么的遥远……   春天已经过完了。   呆呆望着灯台的火焰,彰子忽然叹了口气。   因为不曾奢望远行的人会在春天回来,所以并没有特别沮丧。   只是,那张带着忧愁的侧脸常常会在脑海里浮现,难以言说的感情堵在胸口。   每次睡觉前,都会轻念学会的那句咒语,可是自从上次以后便在也没有能在梦中相见。   现在,他的脸上还带着那样忧伤的神情吗?   现在,他的心还藏着那样沉重而冰冷的痛苦、咬紧牙关忍耐着吗?   彰子深深的感到一种无力感。只能空挂念空遥想,却什么都不能做。这样的自己多么让人心焦啊。   “……”   沉沉的叹了口气,彰子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原来积攒了那么多需要缝补的衣服,现在只剩下几件了。因为是背着露树偷偷干的,所以速度不算快。   时间正一点一点流逝着。   白昼开始变长了。过完三月,进入四月份,已经是夏天了。   出云在很远的地方。这个早就听说了。据说一个往返就要三个月时间。能在五月底之前回来就已经不错了,弄不好还要拖到六月份。   彰子垂下忧郁的眼睛。   最迟到六月中旬。那之后,便过了看萤火虫的季节了。虽然听说偶尔也会有几只没赶上季节的萤火虫飞舞。可那就不是他说过的要带自己看的景象了。   彰子又摇摇头。   不对。彰子想看的不是萤火虫啊。彰子只是用萤火虫做借口,其实,只是希望他能早点回来,平平安安、精精神神地回来。并且……   带着小怪一起回来……   凝视着灯台上摇曳的火焰,彰子喃喃着:   “……现在,他怎么样了……”   风将太阴常常会用风送情报回来,接收到她的风信后,同为十二神将的白虎便会向晴明汇报风里的信息。每次有消息来,晴明都会告知彰子昌浩他们的情况。   而最后,他总会慈祥的眯起眼睛这样补充一句:   “彰子大人,如果有什么要跟昌浩转达的话,可以用白虎的风传递过去,需要吗?”   每次听到这话,彰子都要想好久好久,可最终却都是什么也不说,默默地摇摇头。   因为已经告诉他,自己希望他回来,早些回来。不能相见实在是寂寞,有地时候还会有莫名地不安袭上心头。虽然告诉他自己在等他回来,可是寂寞却无计消除。   “……用这样的心情缝衣服,衣服也怪可怜哪……”   明天再缝吧。彰子把针和线放回针线箱,衣服放回柜子。   昌浩的房间里堆满了书和卷轴。最近彰子有时间的时候常常会翻开看看。   因为还不到睡觉的时间,彰子拿起书案上一本夹着纸片的书。将灯台移近书案,一边将书翻到夹着纸片的那一页。   昌浩的书几乎都是汉文书,剩下的则是既非汉字也非平假名的奇怪文字写的。据说这叫梵字,是从天竺国传过来的。   她现在翻开的这本便是用梵文写成的书卷,以前昌浩曾告诉过她“这就是我常念的真言哦。”   “天竺在比海对面的国家更远的地方吧……”   因为没有地图,便任想象自由驰骋。完全不认识的文字好像花纹一样……   (“……您可是真好学呢。”)   优雅的声音,直接在耳内响起。   停下手,茫然四顾。只见身边一个人影显现,轻柔的长发丝绸一般的垂落,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着金光,身着天女一般的衣裳,端庄柔美的脸庞上带着微笑正凝望着自己。   “天一!”   听到彰子喊出自己的名字,十二神将天一笑得更加温柔。   “好久不见啊。一直没看到你,我还担心你怎么了呢。”   一直。是啊,自从两月里身受重伤的昌浩被送回到家中的那天起,天一就一直没在这安倍府里出现。当然朱雀也一直没露面。   玄武太阴现在跟昌浩一起去了出云。彰子熟悉的几个神将都不在,所以更让彰子觉得寂寞。   天一有些诧异地侧过头,颦起眉。   “别的人呢……没见到天后和太裳他们吗?我们不在的时候,他们应该会紧随晴明大人左右的啊……”   “我没有看见……可能在晴明大人身边隐形了。所以没注意到。”   如果神将们注意隐身,即使是拥有见鬼之才的彰子也很难看到他们。若不集中意识寻找气息,甚至连他们的存在都很难发现。   彰子现在还不能认全所有的神将。当然各人的名字都已经知道了,但是遇到过的还只有半数左右。   “是吗…早晚肯定都要见到的。”   自己是半永久地滞留在这里了,所以这应该是必然的吧。   彰子点点头,眨巴着眼睛。   “对了,天一会念这上面的梵文吗?”   天一缓缓地摇头。   “不会,真抱歉…”   看见天一为难的低下头,彰子慌忙解释:   “啊,不要紧,只是随便问问。等昌浩回来了让他教我就行。”   “可是那不知道要等到哪天呢……问晴明大人不就好了吗?”   望着微笑着的天一,彰子稍稍睁大了眼睛,却不再开口。   天一诧异地看着突然陷入沉默的彰子:   “彰子大人,怎么了?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彰子默默摇头。睁开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她拼命忍住快要过眶而出的泪水,用双手捂住了嘴。   不在。昌浩不在这里。神将们也少。小怪也一直不见。原本就空阔的安倍府显得更加空阔了,感觉空荡荡的。   在东三条殿里生活的时候,也会有一整天只见到侍奉自己的女侍们的日子。虽然是一家人,却住在不同的配殿里,倒也不会觉得寂寞。可是这里不一样,总有人在自己身边,总能感受到他人的温暖。   目送出仕的昌浩和吉昌出门、一边给露树帮忙一边自己也渐渐学会很多东西,听着晴明的故事时间渐渐过去。等到昌浩他们从阴阳寮里回来便去迎接,有时候会在夜里偷偷起来送昌浩出去查夜。这样的日子,已经变得那么遥远……   “……彰子大人感到寂寞了啊……”   天一低声一语。彰子开始还有摇头,却又停住,轻轻点了一下头,大颗大颗的泪水啪嗒啪嗒的滴落下来。   多想见他一面,哪怕,是在梦里。   油灯燃烧的滋滋的声静静的响着。彰子用袖子拭干泪水,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天一默默微笑着。她带给人的气氛是那么柔和温暖,所以自己硬撑着的防线才在她面前崩溃了吧?   合上书,纸片仍夹在原先那一页。彰子站起身。   “该休息了。太晚不睡会让晴明大人他们担心的。”   一边朝静静望着自己的天一说,一边拉开了通往走廊的门。   也许因为今天是多云天气,夜幕显得有些深沉。走到走廊上,抬头看着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空,彰子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关门。   “嗨,公主!”   轻快的让人惊讶的呼喊声回荡着。   彰子一愣,耳畔又响起连声的呼喊。   “公主!嗨,公主!”   “看这儿,看这儿!”   “这边儿!这边儿!”   扭转视线,只见安倍宅围墙外面,无数的小妖怪探着脑袋使劲地蹦跳着。   和愕然的彰子相视,一只小杂怪一边跳起来一边笑着和彰子挥手:   “喂,我说——”   落下去了。但是马上又蹦得更高:   “让我们进去好吗?在这里……”   落下去,消失在围墙后面,但是马上别的小杂妖又跳了起来。   “这里有晴明设的结界……”   “不得到允许不能进来……”   “好吧?”   “好吧?”   杂鬼们扑腾扑腾蹦跳着。一般人看不到他们得样子,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所以即使现在有人路过也不会造成问题。   可是对彰子来说,这却成了大问题,真的能按他们所说的,请他们进来吗?   “这、这得问晴明大人……”   “不问也没关系。谁敢打什么坏主意,我就叫谁死得很难看!”   背后忽然投出的声音让彰子吓了一跳,转头向后看去,朱雀比自己高两个头的倒影映在眼里。   朱雀金色的眼睛带着威严,直直地紧着小杂妖们,然后眨巴一下眼睛说道:   “有我和天贵在呢……不过,也不需要动用天贵。啊,不用站起来了,在那边坐着就好!”   后半句话是对还端坐在昌浩房间里的天一说的。正准备起身坐起来的天一微笑着点点头,重新坐好。朱雀这才把视线转移回彰子这边。   “想让它们进来的话就让它们进来吧。我们没有这个权力,不过公主却是可以的。”   “?为什么?”   是因为十二神将是式神所以必须得到晴明的允许吧?可是,既然设下结界的是安倍晴明,那么自己也必须得到他的允诺才行啊?   朱雀却把两手交叉在胸前说:   “这里将来是昌浩继承的府第。既然是守卫京都鬼门的重镇,当然结界也会由他继承下去,所以就没有关系喽。”   这是怎么个理由就“没有关系“了?。按照这个说法,该是晴明和昌浩两个人有这个权利才是啊?   “那吉昌大人不行吗?”   “他们两个不在的时候归吉昌管。不过现在既然有我们在,公主自己拿主意就行。”   仍然是弄不清朱雀的逻辑。彰子为难地向天一望去,她却只是静静地微笑着,大概是同意朱雀的意见吧。   而另一边,围墙外将这对话听在耳里的小妖们小声嘀咕着:   “呵,十二神将承认公主了!”   “这也不奇怪,怎么说也是未来的妻子!”   “家务事都是妻子管的嘛!”   “以前若菜胆小不让我们进去。”   “这一点公主应该没问题吧!”   “首先她能看得见我们!”   “而且对我们很友好!”   “肯定会时不时地邀请我们进去作客,拿点心水果招待我们!”   虽然已经设想到了这一步,白日梦一样的对话,小杂妖们十分认真的进行着。   彰子略微沉思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天一朱雀,终于点点头:   “大家都进来有点麻烦。我想,你和你,两个人进来应该没有问题。”   被指到的,一个是独角的圆型妖怪,另一个是长着三支很长头发的猿猴一样的妖怪。   “哇!”   两个家伙兴高采烈地落在庭院里,“啪嗒啪嗒”跑了过来。“嗨哟”一声爬上走廊,在彰子脚边扑通坐下,还“啪啪”拍着地板,这是“你也坐”的意思。   彰子顺从地坐下,天一把叠放在屋间一角的夹衣拿来,给彰子披上:   “别着凉了。”   “谢谢。”   “不客气。”   朱雀和天一在彰子身后一尺远的地方坐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把跟朱雀身高差不多的大剑出现在了盘腿而坐的朱雀的膝上。朱雀的右手握在剑柄上,无声的给小杂妖怪们施加以压力,不安好心的话,当场杀无赦!   偷偷朝朱雀瞥了两眼,猿妖和独角妖颇有些不爽地缩了缩肩膀。虽然他俩倒也没有什么坏的居心,但是这么明白的威胁总有点感觉不舒服。   “怎么了啊?”   彰子好奇的侧着脸。   回答她的是猿妖。   “啊。是这样的。我说,公主,你的那个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的,现在住在土御门对吧?”   “……嗯,这……”   彰子一时不知道回答什么好,这是对谁都不能说的机密啊。   皇宫里谁都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这些杂妖会知道呢……   大概是看出彰子狐疑的神色,独角妖抬起短短的胳膊,挺起胸膛得意地说:   “这点我们都知道,因为公主现在在这里啊!”   “大内和土御门都有我们的同伴,本该拥有‘见鬼’之才的藤原家公主完全看不见我们,可是在晴明家的那个同样年纪的公主却眼力惊人,这事稍微想一下谁都明白了!”   “藤原家的公主能‘见鬼’,这是全京城众妖皆知的!”   “原来是这样,盲点原来在这里啊。”   最后一句是护卫在彰子身后的朱雀的低语,天一朝面容精悍的恋人默默点点头,视线落在他的那把大剑上。   朱雀的大剑可以化为能杀死神将的“焰之刃”,昏迷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天一后来都从天后那里听说了。   顺着天一的视线,朱雀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剑。“焰之刃”履行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后便返回了他的身边。那时进入三月之前的事。那之后天一便从死亡的深渊得以生还,朱雀印象很深。   通过自己的剑,朱雀明白了发生的一切。昌浩的决心以及腾蛇的最后,都鲜明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本该附在剑内的柯遇突智的火焰,在返回他手中的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完成使命后返回到该去的地方,还是……?   朱雀一手托腮凝神思考着,而天一则在一旁用深邃的眼眸默默注视着他。   另一边,猿妖和独角妖对着彰子说得正欢。   “这事只有人类不知道!”   “我们特地来告诉你的,你的那个姐妹好像很容易生病啊。这个……”   “啊?”   出乎意料的消息,让彰子大吃一惊。天一和朱雀却好像早已知道一样,没有太大的反应。   “你看,本来不是说她四月初马上要进一条的代理内宫见驾的吗?”   “什么‘代理内宫’,老老实实地给我叫行宫或者一条院!”   朱雀的指正,猿妖晃荡着身子装作没听见。   “本来代替你的那个公主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可是现在老是躺在床上,一天难得有时间是起着地。”   “这是听住在土御门的伙伴说的。”   “你们好歹也是姐妹对吧?所以我们好心过来通报一声。”   “对对,要是给好心的我们分些点心之类的我们就高兴了!“   “正月里的年糕实在是美味啊!”   “实在是美味啊!”   最后一句话变成了围墙外蹦跳着的杂妖们的齐声赞颂,那声音真是相当之洪亮,不过即使是这样,普通人也是听不见的。   彰子哑然,身后的朱雀忽然眉头一挑,旁边的天一转头望去:   赤足走路的声音静静传来,一个在单衣上披着夹衣的老人,面露一丝苦笑出现在眼前。   “咳,我说怎么这么吵,原来是你们啊。”   对于宅子主人的出现,杂鬼们全无丝毫畏惧,一个个神气活现的笑着跟晴明打招呼:   “嗨,晴明!”   “你的相貌还是一点变化都没变嘛!”   “偶尔也来我们这边玩玩嘛!早晚要变成同类的,加深一下感情没什么坏处的!”   朝大放厥词的杂鬼们叹息一声,晴明在彰子身边坐下。   “彰子大人,您的脸色不太好啊,这些家伙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了吗?”   被晴明目光盯住的猿妖和独角妖装起了糊涂,晴明又将询问的目光转向朱雀和天一,迟疑了一下朱雀小心的回答道:   “……它们听说藤壶中宫卧病在床,见驾的时间被推迟,所以多管闲事地过来报告。”   晴明会心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是那件事啊。   天文生昌亲观测到星象的异变,天文博士吉昌将其告知阴阳寮长,然后由阴阳寮长委托晴明重新占卜选定藤壶中宫入内见驾的日期――那是三月中旬的事了吧。   那是一个春日的下午,院子里的梅花还在绽放。清雅的花香夹杂在风中徐徐吹来,要不是有客前来,晴明肯定会倚着书桌或者用手肘撑在木几上悠然入梦了。   而现在,当时的梅花已经凋谢,枝头上最后的几朵残花也快要落尽。这事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实际上晴明已经忘了这事。作为在家里的阴阳师,他看起来很闲,其实要做的事堆得像山一样,所以不可能一直记得已经做完了的工作。   一直没有开口的彰子用苦闷的眼神望着晴明:   “晴明大人……”   “怎么了?”   望着慈祥的眯着眼睛的晴明,彰子吐出自己的心事:   “藤壶中宫的病,是不是因为承担了我的命运忧虑不安而造成的?”   “……”   晴明诧异的睁大了眼睛,两个杂妖以及彰子身后的两位神将也都为这意想不到的发言而感到惊讶。   彰子放在膝盖上的两手交握,白皙的手指变得更白,不住地颤抖着。   “本来,本来该是我进宫的。藤壶中宫……章子大人本来本来可以不用进宫的,平静安稳的过她的生活。”   晴明无声的让她继续说下去,他知道应该让彰子把想说的话全部说出来。   “也许是因为我违背了我的命运,……所以,一切都压在了作为替身的章子大人身上,好像是,作为一种代价一样。”   自己现在是幸福的,可是却让别人成为了牺牲品,而那个人,还是与自己同年龄的,从未见过的异母姐妹。   以前小怪说,要是没有这件事,孤苦无依的章子也只有跟着少数几个仆人寂寞地生活下去。虽然父亲道长也不想这样,但是关心她地程度肯定远远比不上对待正妻的孩子们。   入宫对于章子来说是件幸事――小怪说。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我想过,违背的命运是在哪里补偿呢?如果要用我的寿命的话还好,可是不是那样……”   “彰子大人!”   晴明用重重的语调打短了彰子的话,彰子惊讶地抬起头来。   虽然年过八十,老人的目光却和年轻人一样锐利,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晴明严肃地告诉沉默的彰子:   “即使只是戏言,也请您不要再说刚才那样的话!否则,为了救您而置生命危险不顾的我的孙子,他的心意将全部白费。”   “啊……”   昌浩的微笑在眼前一闪而过。隔着竹帘相见的那一天已经像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一样遥远。   自己这条命,已经不光是为了自己一个人而活了。   “可是……可是”   彰子再也说不出话来,用双手捂住了脸。   那个从未谋面的姐妹,做了自己替身的章子,她有没有在怨恨自己?   鼻子酸酸的,彰子拼命咬牙不让自己哭出来。不能哭,哭了就是逃避现实。   “请您冷静,安心听我说。章子大人的病绝对不是因为你的过错。而且,原来该由您承担的命运,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那是…什么意思?”   “星象在变。原来的星图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星图所预示的命运也已经更换。用我的式占已经不能预测到章子大人和彰子大人两人的未来了。”   彰子不可以入内的神谕正是晴明传达的。   必须用与彰子的命运轨迹几乎相叠的星宿的主人,让她作为彰子的替身入宫。   藤原道长的女儿必须入主后宫,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但是,不可以是彰子,入宫的应该是出生下来便和彰子的星宿相叠的人。   在藤原道长说出章子的名字之前,晴明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这一切只是他占星所得的结果。   “星宿现在开始以章子大人的命运为主轴了,您的星星不在北辰星的附近,今后您的没有将和章子大人没有任何关系。“   晴明一字一句地说给彰子听,也露出静静地微笑:   “是不是会感到寂寞呢?”   今后,彰子便只是章子了。   默默看着晴明的彰子,像是为了确认似的问:   “我的命运,是留在这里吗?”   “是的。”   “隐去藤原的姓氏,今后与家族不在有任何联系地生活下去……”   “是吗?”   压在彰子心头的重担渐渐减轻。总觉得让自己异母姐妹作为自己的替身进宫是自己一生的负疚,降临到章子头上的一切都本来是该由自己承担的命运。   “那么……”   “是的,这以后的一切都是章子大人自己的命运了,她将要走的是跟彰子大人原先的命运完全两样的道路。所以,请不要再为此自责了。”   章子得病绝对不是因为做了彰子的替身。   去年冬天,按照计划该由彰子入住藤壶殿的前夜,晴明第一次见到了章子。她和彰子真的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从小看着彰子长大的晴明也分辩不清。   但是因为成长的环境不一样,两人的性格和思考方式也不一样。章子比彰子更安静顺从,不会固执己见。但这不是说她随波逐流,也不是逆来顺受,而是自己明白现实,自己能够想得开。   彰子之前不知道章子的存在,但是章子却知道有个彰子。那是当然的事情。她是正妻之女,从出生起便被寄予成为皇后的愿望长大的公主。   那一天,当父亲命令章子明日进宫时,她的眼眸好像湖面一样宁静清冰,那样的眼神直到现在还鲜明地留在晴明的脑海里。她默默接受了父亲的安排,就好像之前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命运一样。   晴明再一次注视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少女,相同的容貌,却比章子充满生机和活力。章子或许是上天为了防止彰子有什么意外而预备下的吧?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原可以静静地过完一生。这大概是昌浩出生时星图发生的变化。   惊动神灵、改变星图的天赋之才、那个唯一继承了自己的血脉的孩子。   激动的情绪渐渐平静,彰子吐出一口气低下头去。   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可是,那会不会是自己想要逃离那种负疚感的心里在起作用,在为自己找借口解释呢?   看着彰子的心事,晴明宽慰她似的笑了。   “不用担心。刚才接到大臣大人的命令,让我去给藤壶中宫祈祷早日康复呢,我晴明将会尽全力去替她祈福!”   晴明的咒力有多灵验,彰子比谁都明白,她自己都不记得受过他多少次帮助了。   “是啊”   点点头,晴明向天一递了个眼色。明白他的意思,天一无声地站了起来,催促彰子说:   “好了,再不休息对身体可不好。早点歇息吧,公主。”   彰子顺从的点点头,站起身,对于身上披着的夹衣稍稍犹豫一下,为了不让它掉在地上,便伸手把袖子套上穿上身。   “那么,晚安。你们也是哦。”   彰子对晴明行了一礼,对杂妖们也不忘招呼一声。   “哦,好好睡吧!”   “安详地睡哦!”   “别乱讲话。”   在猿妖脑袋上啪的敲了一记,晴明向彰子点头回礼,之后彰子便返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晴明舒了口气,一副疲惫的样子。   藤壶中宫见驾日期推迟当然不是因为彰子的过错,而且也不是因为章子的病。   猿妖和独角妖相视一下点了点头。   “那么,晴明我们也回去了。”   “我们还会再来的啊!”   “到时候至少也给个点心招待招待!”   冲着越说越放肆的两个杂妖,十二神将朱雀狠狠瞪了它们一眼。   “噢哟,好可怕”   “你的几个式神,都好吓人哪!”   “最吓人的那四个虽然不在,但剩下几个也好恐怖!”   晴明看着故意夸张地缩着脖子挤在一起地两个杂妖苦笑着,叹息一声说:   “其实心里觉得吓人的几个都不在,过得很舒服吧?”   “啊哈哈哈,那是有点啦。那,孙子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话一问出口,不光是眼前两个杂妖,围墙外面的小妖们全体都竖着耳朵等着晴明的回答。   看来那孙子还真是具有吸引这些小妖们的特质呢。   不知情的它们一个个眼睛放光地等着晴明的回答,却不知道昌浩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还想着昌浩早点回来,好继续跟他恶作剧。   “……嗯,快了吧。”   “真的啊。好哎好哎!赶紧告诉大伙去!”   两个杂妖从原地蹦起,在空中一个翻身,径身飞向外面,消失在院墙后面。   在外面等着它量的杂妖们的气息也悄然远去。   “你的孙子还真是有招特别群体喜爱的特性呢!”朱雀感慨着。   晴明待要回应他,却终于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放眼眺望着无垠的夜空。   他的眉头带着愁云,低语一声。   “……跟随北辰的星星,变暗了啊。”   有神秘的黑影正潜入到中宫章子的身边。不是针对藤原道长,而是直接针对章子的。   必须找出黑影的真实面目,以保护章子。章子在后宫中的地位还没有确立,如果她发生什么意外必然影响到左大臣一家。   而最重要的是,即使是为了彰子,晴明也必须尽全力保护好章子。   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晴明忽然皱紧眉头。   左胸腔里,一种尖利的疼痛袭来。   “……”   右手按住胸口抑住呼吸,晴明踉跄了一下。   “晴明大人!?”   “晴明!”   两个神将失声惊呼,晴明朝他们摆摆左手失意无妨,用手拭去额上渗出的冷汗,缓缓喘出口气,   疼痛感一瞬间便过去了。   看着吓得脸色都变了的两位神将了,晴明微微苦笑一下,皱着眉说:   “……大概是勉强用离魂术闹的……”   从去年夏天起,他便经常使用离魂之术将魂魄从体内分离出来,这对他已经年迈的身体是个沉重的负担,除了他,在无第二个术士能够驱动这个法术。   “您也上年纪了,别再勉强自己,我们的主人如果不能一直健在的话……”   天一心痛地看着晴明诉说着,一旁的朱雀则对于使得恋人这么难过的晴明投去了谴责的目光。   晴明苦笑了一下。   “是啊……”   至少也得等到昌浩可以独当一面之后,否则即使死了也不能安心啊。   在心里这么叹息着,晴明抬头望向西方的天空。   在那个方向上,有注定将要成为自己继承人的幺孙,以及他的兄长,白色的小怪,还有其他的神将们。   “真的该早点回来,你们……”   第三章   出乎昌浩的意料,出发的日期一拖再拖。   早上,昌浩正想着是不是该收拾行李了,却被长兄成亲沉重地告知:   非常遗憾地告诉你,因为报告书还没有写好,请做好后天或者大后天再出发的心里准备   啊?   说起来,这个哥哥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琐碎的工作了。   想到这,昌浩无奈地带着小怪还有太阴一同往村子走去。虽然身体已经康复,但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如果不乘这时候好好锻炼锻炼,回去的路上可能会吃不消。   成亲真的能写出来吧?   太阴一脸怀疑。   昌浩苦着脸嘟哝着:   ....概没问题……不写出来就会不了家,我想他会替我们努力的...   走在他脚边的小怪眯起眼睛耸了耸肩。   南风吹拂,十二神将之水将玄武阴沉着脸。   虽然他外貌长的像个十多岁的孩子,但是神将的年龄是不可以从外形上来推测的,实际上他已经活了成百上千岁了。可惜他年迈的主人喜欢按照外形分配任务,这是自从投入他麾下起就不曾改变的癖好。   四月已经过半,进入初夏的出云到处新叶萌发。   .....都过了一个月了,还没有回音,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眉头紧皱,玄武独自嘀咕着。他现在所在的是负责管理这一带事务的庄官野代的房屋。都成的贵族们都是用柏树皮葺的屋顶,而在这里则是用茅草葺的。   玄武烦闷地陷入沉默,这时一个比他高的多的身影无声地显现,黑色地长布在风中翻滚,褐色的头发用金属物束成一束掠过眼前。   怎么办,再发出一次通知吗?   低沉而缺少音调起伏的声音。   玄武抬起头.和看着自己的黄褐色的眼眸对视。.   也许确实该这样做了。虽然晴明说过让我们不要失礼,但是这样过了太长时间了。   那么....   在太阴的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关我们的责任,在这里还是先用我的波流或者水镜请示......   玄武还没说完,十二神将木将**便静静点头表示同意.在他胸前晃动着一颗红色勾玉,仿佛是一块凝固的火焰一样。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颗红色勾玉似乎在变深,玄武眯起眼睛。   难道那能反应**的感情变化?   玄武的自言自语散在风中,没有被**听到,他正凝望着东北的山峦.突然眨了一下眼睛。   ......玄武,来了   啊?   黑曜石的般的眼睛转动,只见在新叶萌动的树丛间,出现了一个一般人无法看到的影子。   那是一只足有5丈长的巨型蜥蜴。   我是道反巫女派来的使者,跟我来吧。   玄武和**都叹了口气。   按照晴明的命令,一个月前他们向道反发送了式信通知,之后一直在等着对方的回复,却迟迟没有回音。   你们可真够悠哉啊,我们好歹也是以晴明的名义来的!   对于对方回应如此之慢却全无半点歉意,玄武感到有些不悦。   **抚摩着他的脑袋,眨了下眼睛。   对方怎么说也是神,而晴明是人.我们是在人的麾下.所以不管受到什么样的待遇都不应该表示不满   话虽如此......玄武瞥着嘴嘀咕着总觉得难以接受....   同伴的话让**轻眨了几下眼睛,却没有再说话。   以使者的身份去一趟道反的圣域,去向巫女稍个信。   十二神将**玄武接到他们的主人安倍晴明这样的命令,是在腾蛇记忆恢复的当天晚上。   详细情况是通过玄武结成的水境直接传达的.晴明身边有和玄武一样同为水将的天后,通过两人的两面水镜成像便可以面对面直接对话。不过如果只有一面水镜的话就不可以通话了。   悬在天空中的水镜,映出晴明的影像。因为他之前已经从白虎那里听到太阴送回的情报,所以没有直接询问腾蛇怎么样了。   他只说了简短一句话:   红莲回来了啊?   之前的经过完全不提,只是确认一下现在昌浩身边的是红莲而不是腾蛇。大概对于晴明来说,知道这样的事实便足够了吧。   “嗯,回来了!”玄武**这样回答之后,他便点点头,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的主要话题关于的是要向道反圣域里的巫女传达口信。   **和玄武让大蜥蜴稍等片刻,他们先回去找成亲,这以后要和大家分头行动了,必须跟成亲说一声。大蜥蜴不愿意踏入人境,在森林里等着。   此时,成亲正在野代家的一间屋子里写着要提交给阴阳寮的报告书。   顺利解决掉这里发生异常事件之后,成亲在山代乡滞留了下来,对外的理由是为了保险起见,确认没有未解决的问题。而实际上,等待昌浩的完全康复显然也是理由之一。   野代重赖对降伏了妖异的两位阴阳师的滞留表示欢迎,并且尽心招待他们。   “当然了,肯定也会有私心在里面,故意表现一下自己的诚意,好让我在向大臣汇报的时候替他美言几句,这就是人嘛,都想要表现好点。”   当成亲用一副看的很透的样子这么嘀咕时,昌浩露出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对此,比他大了很多岁的哥哥微微一笑,冲他挤挤眼睛。   “世界就是这样的。即使你想要一点布掺假地活下去,却总是世道复杂。就算诚心诚意的背后藏着下意识的私心,那也没什么可以责备的。何况,我们也跟着占了光。”   成亲直截了当地轻松说着,昌浩望着他的目光却仍是复杂的,他的年纪,既不是一个完全不能理解这些话的孩子,也不是个成熟到可以对这席话表示认同的大人。   “如果到了心机过重的程度就成问题了。但是如果只是懂得人情世故善于处事,那再好不过。”看着依旧苦着脸皱着眉的昌浩,玄武下了这样的结论。   而在一旁的小怪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说回来,以小怪形象出现的腾蛇自从银冠碎裂之后,好像一下子变得沉默了很多。   玄武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过现在他有必须要忙的事情,完成之后再想也不迟。   正面对着书案写着东西的成亲,突然感觉到背后有神将的气息出现。   “有什么事,十二神将?找昌浩的话他现在在村子里跟昭吉和弥助玩着呢!”   **眨了一下眼睛,想说什么,却始终没说。开口的是玄武:   “成亲,这种我们只找昌浩之类的怨言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说比较好……”   被投以责难的目光,成亲反而一脸的疑惑,一边用手里拿着的笔挠着头,嘴巴扭成奇怪的形状。   “呀呀,你会这么说。我没有别的意思”   这下被瞪得更加厉害了,成亲有些伤脑筋地放下笔说:   “是真的……爷爷的态度就不一样,不是吗?所以十二神将大概也是这样的吧,这样的话我也确实曾经跟昌亲说过…”   这时候不光玄武,连**都少见的想要开口说什么。可是成亲朝他们摇摇手接着说下去:   “可是我们也没有笨到对自己的天赋没有自知之明的地步。再怎么炼,铁终究不能变成金子。那个腾蛇只认昌浩是爷爷的孙子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这下玄武和**完全沉默了。这显然是对成亲这话的默认。本来就缺少丰富表情的**脸上表情完全消失,连玄武的眼角也有一丝沉郁在静静蔓延。   成亲急忙解释:   “等等,你们别误会了我的意思。我跟昌亲并没有觉得悲观什么的。老实说,爷爷的后继者的重担,我们还不太愿意背负啦”   虽然这么说,但是如果昌浩不愿意当阴阳师,他们兄弟二人大概也必定会为了成全他的心愿全力以赴承担起重任的吧?但是既然昌浩自己已经决定了要当阴阳师,那么成亲他们便决定脱身而退,只在必要时帮弟弟一把。   “嗯,总之就是这样的。种种情况重叠在一起的结果,使得我刚才说出那句话。那么,昌浩现在在村子里,如果对我说也行的话就说吧。”   感觉绕了好大一个***,玄武在心里嘀咕。**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也跟自己同样感受吧。就性格而言,成亲确实像是晴明的孙子。这一点可以打保票。   玄武叹了口气,返回现实。   “我们接受晴明的命令,马上要去道反了。回去的路上有太阴和勾阵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如果还不放心的话可以叫其他神将来。跟晴明说一声马上可以差遣过来。”   “哦,那没有必要。要说有什么担心的话,无非是山贼夜盗之类,让神将太阴一阵风刮跑就行了。”   如果不怕对方受伤,那确实是最便捷的一个方法。   “那好,走了,**!”   老气横秋地招呼**一声,玄武转身而去。背后传来成亲的声音:   “哦,对了,十二神将的玄武**…”   “什么事?”   成亲一边准备提笔继续写他的东西,一边爽朗的笑着,对回过头来的两位神将说:   “你们两位也要路上小心哪!”   **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玄武则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郑重回答:   “哦,谨记在心!”   太阳虽然还没落下,风里却已经开始带着寒意,远远望见昌浩带着小怪回来的身影,坐在野代家屋顶上的勾阵似乎松了口气。   “啊,回来啦。虽然明知道不会有什么事,可是见不到他们回来总有点不放心哪,太阴”   望着昌浩他们渐渐走近的身影,两手交叉抱在胸前的勾阵瞥了一旁的太阴一眼,局促地坐在那边的太阴,一脸心虚的表情,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说着什么。   虽然是和昌浩他们一起出去的,可每次回来的时候却都是她一个人先回来。   “有什么要说的就清楚的说出来吧”   勾阵虽谈不上生气,但多少也有些责备她的意思。这也不奇怪,本来勾阵没随同昌浩一起出去就是因为有变身为小怪的红莲和太阴在他左右。   太阴想要反驳什么,却又终于放弃,耷拉下肩膀说:   “….对不起,可是,还是有点……”   “不是已经变了很多吗?”   “是没有以前那么可怕了,可是……跟失忆前的腾蛇相比,感觉还是有那么点微妙的区别。怎么形容呢,那种感觉?让人难以接近?还是……”   太阴皱着眉搜肠刮肚地想了一会儿,终于眼睛一亮:   “阿,对对,叫让人‘坐立不安’!”   虽然从长相上看比虚岁已经十四岁地昌浩要小地多,太阴实际上已经活了上百、上千岁了。即使她地的性格跟外貌实在相称,但事实终究是事实。   听了同伴的辩解。勾阵眯起了双眼。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她将手指放在嘴唇上没有在开口。。   “咦?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回到院子里的昌浩从下面吃惊地看着屋顶的两人。小怪也朝上面望了一下,像是为了避免和太阴正视一样,又很快转过了眼睛。   “在等你们回来啊”   勾阵不紧不慢的回答。   昌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阿,真的?抱歉,我们走的慢了点…”   “嗯,别介意”   “呵呵,好”   昌浩轻松地笑笑,带着小怪进屋去了。看着他们的身影,太阴终于恍然大悟似的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异样:   “啊……”   “怎么了?”   “腾蛇,一次都没有再跳到昌浩的肩膀上”   勾阵静静地点了点头   “……你也注意到?这么说来……”   昌浩肯定也注意到了吧   “后天就要上路了,你刚康复,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哦。”   小怪坐在地上举着右前脚滔滔不绝的说着,昌浩一边一一答应一边苦笑:   “知道啦。小怪真是爱操心哪“   ”嗯?没到那个程度吧?“   小怪皱起眉,挤歪了额顶上花朵一样的印记。昌浩忍不住伸手抚摸着它白色的脑袋。   “从很久以前起,小怪就是爱操心的脾气了。”   多想叫小怪不要再这么操心了,别再为以前的事烦恼,别再那样责备自己,可是这些即使用语言表达出来,也传达不出自己原本的心意吧。昌浩终于什么都没有说。恢复的记忆肯定成为了红莲深深的伤口,也许永远都会在他心里隐隐作痛吧。虽然为了避免这个,而施过遗忘的法术,可是没有将恢复的记忆再一次封存起来,那是因为昌浩的任性了。   昌浩已经忘记了的疼痛一定被红莲当作自己的疼痛一样痛着吧。   叹了口气,昌浩将手放在自己的腹部,那里已经一点也不疼了。   真的已经不疼了,所以请不要再那样自责。这话如果能说出口该有多好啊。   “好了,赶紧睡觉吧”   “知道了。小怪也好好休息噢。你的脚那么小,回去的路上一定够辛苦。啊,不过没关系,累了还可以趴到我肩膀上来歇歇。”   “我才没那么懒,自己会走。”   “那,晚安”   钻进当被子盖的衣服下面,昌浩轻轻叹了口气   除了已经恢复的那些记忆,似乎还有些什么没想起来。那究竟是什么呢?   要是能明白那个,小怪大概就会像以前那样和自己亲密无间了吧!   等昌浩睡下,小怪轻轻叹息一声跳上了屋檐。   房间里除了昌浩还有成亲,成亲对小怪的本相腾蛇终究有些畏惧,离他太近他肯定没法睡好吧。   屋顶上已经有人在了。   “怎么了?腾蛇”   勾阵坐在屋檐最高的地方漫不经心地问,   没有看到太阴的人影。大概是发觉腾蛇过来,提前避开了吧。   “……没什么,照旧是被人嫌忌…”   轻轻耸了耸肩,小怪走到勾阵身边坐下。一边用后脚挠着脖子,一边疲惫地眯起眼睛。   一手托着下巴撑在膝盖上,勾阵用余光注视着它。   “……**和玄武去哪里了?”   停下后脚的动作,小怪问勾阵道。   勾阵将目光投向东北方回答:   ”去道反了。作为晴明的使者过的“   “哦,是吗。”   答应一声,小怪便没有再说话。   四月的风带着寒意吹过,抚动小怪白色的毛,长耳朵没精打采地耷拉着,郁积在心里的情感在它那晚霞色的眼睛里隐约闪现。   感觉时间正缓缓流逝。   小怪的心里还留有一段时间的空白。它能明确想起来的,只有弑神之刃插入胸膛之前的事情,而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则像一团雾气看不真切,唯一记得的只有一双悲伤的眼睛,望得自己心乱如麻。   就这么沉默地坐了好久,小怪这样开口,对着身边的勾阵说:   “……昌浩‘看’不见,都是……”   低头看着它的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微微摇晃了一下。   “都是我害的啊。”   “———————……”   勾阵沉默着,伸出细细的手指轻轻敲着小怪的脑袋,原本一动不动的小怪偶然抬头,突然眯起了眼睛。   晚霞色的眼睛,凝视着勾阵端正的额头上一道还未完全消失的伤痕。   注意道小怪的视线看着那里,,勾阵苦笑着说:   “你真不愧是十二神将里最强的。我要不是神将的话,这伤疤一辈子都消不掉了。”   不过即使是比人类恢复能力强的多的神将,过了将近一个月也没有完全恢复。   魔怪张开嘴,喉咙深处像是堵住什么了一样,硬硬的。   “……抱歉。”   短短一句道歉,却出乎意料的低沉回响。   勾阵意外的瞪大眼睛,然后又苦笑一下眯起眼。   啊,真没想到会变了这么多。   “…值得表扬啊,真不像你的作风!”   小怪没有说话,低下头垂下尾巴。看着它痛苦的背影,勾阵说道   “我们约好的嘛。不管发生什么也要阻止你……不过可不要再有下次了”   若是以前的腾蛇,肯定不会说那样的话。他开始有了那样的表情变化,开始变得会把感情传达出来,这些都是从昌浩出生开始的   “……真的……很抱歉……”   小怪低着头重复一声抱歉,又眯起了眼睛。   “好痛”――有声音倾诉着,久久不息地倾诉着   难以消除的疼痛,怎么找都找不到治愈的方法   而比痛苦更深的,是懊恼的漩涡   我为什么要回来?   我究竟还能做什么……   第四章   太阴的风,吹到了守护安倍宅一间房间内的十二式神白虎的身边。   于是正在写东西的睛明,身后响起了白虎粗而沉稳的声音:   (睛明,玄武和**终于向道反出发了……)   “是吗?……等了很长时间了啊。”   (“自发过式信通知他们过了近一个月——)   隐身状态的白虎嗖的显出身形:   “大概道反的守护妖们的动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迟缓吧。那之后他们不是过了一个半月才净化完圣域吗。”   白虎虽然比青龙**稍微矮一点,但是却是几个人中间肌肉最结实体格最健壮的一个。睛明的房间里放满了装书物卷轴之类的柜子,显得空间极小,为了不碰到东西,白虎尽量缩着身子。不过好像不是特别有效,他干脆转移阵地站到门外走廊上。   初夏的阳光照射着,庭院里花开得正好。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成亲他们再过一个月就该回到京城了吧。那就是说……”   白虎说到一半停住了,像是思考着什么似的把手交叉抱在胸前。   “怎么了?”   “哦,前几天通过水镜对话的时候,玄武不是有个请求的吗?那个也有点太乱来了吧?”   睛明知道他在说什么,停住手回头看着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苦笑:   “啊,好像是有点啊。不过就调节气氛而言,玄武和太阴的对话简直就是绝妙!”   “睛明,问题不在这个,你要是不狠狠说他一顿,那个疯丫头越发无法无天啦!最终倒霉的还是我啊!”   “哈哈哈,嗯,确实。”   睛明一边忍俊不禁的笑着,以便把笔放在砚台盒上。   他刚写完的,使一份祈祷时诵读的祭文。   受到藤原道长正式委托,最近他将要去一趟土御门殿,为藤壶女御的康复进行祈祷。   藤壶中宫的入内见驾,日期从当初预定的四月上旬大大推后,该到了四月下旬。这时上月中旬受到阴阳寮长官委托的安倍睛明,重新占卜选定的日子。   “祈祷之前,我想跟中宫见一下面。一个人住在土御门殿,想必一定有不少忧心事吧。况且,我和中宫早已是熟人了呢。”   这是睛明的谎话。   他早就认识的是“彰子”而非“章子”,睛明和“章子”总共就只见过一次,连话也没好好说过一句。不过“章子”既然是中宫皇后,自然不能轻视,还是尽量见一见比较好。   “……我以前就在想,”   “嗯?”睛明回过头去。   白虎灰暗的眼眸望着睛明。   “偷换公主虽然可以瞒过后宫的人,只怕瞒不住亲人哪!”   睛明一边做着外出的准备,一边点点头:   “早晚要找个机会告诉伦子大人真相。她是亲生母亲,要是见面时看出异样就不好办了。”   “那个藤原道长该想到这些才是。”   “但是根本就来不及考虑这些。但是彰子入宫的事情已经确定下来,不能告诉外界她因为受到诅咒的玷污不再适合入宫了。”   白虎一脸感慨地看着睛明。老人家脱下家常的狩衣,换上出门穿的直衣。   白虎扬眉不解的问道:   “要出去吗?”   “不是说要去土御门殿吗?”   “啊,是这样。”   原来说是马上就去啊。刚才说清楚嘛。   睛明瞥了他一眼,一边把乌帽子戴正,一边指示说:   “总之,我回来之前,保护这座宅院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别让那些杂鬼再像上次那样跑进来。”   前几天是因为彰子的许可所以让他们进来了,可是要是经常这样就麻烦了。   本来这安倍宅就是守卫都城鬼门的要地。为了不让不洁净的东西闯入或者接近,设下了强韧的结界净化着灵脉。   “可是,谁护卫你去?”   白虎待要站起身,睛明用手制止了他,然后用手指向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空间,瞬时,像烟雾升起一眼出现了一个歪曲的影子,然后又消失了。   看清了那个影子,白虎重新坐好松了口气。   “……啊,那就没问题了。”   “是吧?”   睛明微微一笑,转身走出门去。   白虎用余光看到跟在老人身后的身影,那身影带着不悦的神情,甩了甩束在脑后的深青色头发。   〔应该先派个人去,叫他们派车来接你才对!〕   总是带着怨气的不悦声音在晴明的耳内响起。   晴明跨出大门边走边用毫不介意的声音悠然回答:   “为了美容和健康,我们应该尽量步行!况且我家又没有牛车。”   出钱雇佣牛童来养牛,这样的奢侈按安倍家的家境是不能被允许的。晴明需要入朝的时候,通常会从外面请牛车来接他。   〔一大把年纪了还满口胡言!〕   “呵呵,浪费可耻浪费可耻!今年起我的生活方针是俭朴、安静、每天生龙活虎!”   〔笑话,老年人就该有老年人的样子!〕   这么好不客气的台词,算是关心还是嘲讽呢?要是有第三个人在场,大概肯定会认为是后者吧。   晴明却明白这当然是在关系自己,所以一点也没有被这话影响了情绪。   在道反那个紧要关头,因为神将勾阵阻挠了青龙的意愿。回到京城后,青龙为此大为恼火。因此,在怒火平昔之前他不得不在异界呆着,以防周身四溢过于激昂的斗气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不会再有第二次,如果有下次,自己决不会饶过腾蛇的性命。   ――-作为主人的自己,阻止了青龙实现多年前刻在心里的誓言。老实说,也并非没觉得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   可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他们同族相残。所以,真希望他能领会自己的心情。   “五月中旬红莲他们就该回来了吧”   〔————-〕   听了红莲二字,青龙放出的神气一下子变得紧张冷峻,露骨的敌意似乎丝毫都没有减少过。   晴明毫无其事地说下去:   “昌浩也是……等他们回来,是不是该稍微严厉地批评一下呢?”   害人操了那么多心,还提出了过分地请求。   〔……晴明〕   “嗯?”   〔别在说这种有口无心的话了。〕   青龙带着怒气的声音震动着鼓膜,晴明睁大眼睛,忍不住在喉咙里发出笑声:   “……真是,总是被被你轻易看破,真让人头疼,头疼哪!”   晴明的表情没有一丝头疼的样子,眼角弯弯带着笑意。   “再不稍微锻炼锻炼不行啊,最近有些超负荷,所以我深切体会到必须要提高基础体力!”   对此青龙的反驳不是言语,而是一声无奈的、长长的叹息。   表情总是冷冷的,语言总是很粗暴,态度一直是带刺的,这样的青龙却是十二神将中最关心晴明身体的。这一点晴明心里明白。   当然也不是说别的神将不关心,只是他指出得最琐碎,并且也总是戳到痛处。   “最近好象变得有点爱唠叨了呢”   嘴里嘀咕一声,晴明缩了缩肩膀。象这种突然变得安静什么都不说的时候是最可怕的了。   没事,应该还没事。   真是的,从年轻时起,说是统率十二员神将,其实好像也只是让他们在照顾自己而已。   晴明产生这样的感觉也是切合实际的。   默默跟在径直往前走的晴明身后,青龙烦闷地咂着嘴。自己再怎么抱怨,晴明决定的事情是决不会因别人的意见而有所改变的。   也许为了心里爽快干脆什么都不说随他去比较好。可是要真的什么都不管又可能卷进或者引起各种麻烦,甚至可能发展成性命攸关的大事。说起来,晴明的妻子若菜还在世,孩子们还没出生的时候,在信州发生的那件事就是这样的。   自己怎么就选择了这么个男子做了主人的呢?   被这个时常萦绕在心头的疑问纠缠,烦躁地皱着眉的青龙,突然警觉地环视着四周。   因为他是隐身的,所以没有人看得见他。晴明也是往前继续走了好几步才意识到他的气息远了,这才缓缓停下来。   为了不引人注意,晴明也不回头,只是小声询问道:   “…怎么了?“   稍稍过了一会儿,青龙回到:   〔…阿,大概是我的错觉〕   “哦?”   晴明眯起眼睛环视四周,不过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的情况。   “…心里作用吧。”   自从道反的事件之后,包括中宫见驾日期的推迟等种种事件难免让人变得有些神经质。   “不能再在这里消磨时间了,走了,宵蓝”   警戒了一会儿的青龙,被主人催促着耸了耸肩。   某个房屋的屋顶上,有谁正注视着带着隐身着的青龙走向土御门殿的安倍晴明。   他巧妙地隐去了自己的气息,让神将也不能发现自己的存在,隐着身目不转睛地盯着晴明。   他的皮肤白的吓人,眼睛细细的,虽然齐整却微微吊起,嘴唇如尸蜡一般全无半点血色,漆黑得好像乌鸦羽毛般的长发披散着,每次身体转动都发出沙沙的响声,注视着晴明的双眸是铅灰色的。   “找到了…”   带着笑意的声音散落在风里。   是他。   是那个在出云见到的孩子的亲族。有比那个孩子更浓的血。   “虽然已经稀释了很多,可仍然是不容置疑的狐狸的味道。”   混杂在人类血统中沉睡着的异形的血。流淌在那个瘦小的身体里的人和妖的混血。蕴藏着沉睡着的异族的力量。   浑浊不清的声音,从微微上吊的却没有血色的嘴唇里迸出。   “...晶霞,你一定也注意到了那血液的味道了吧?然而,为了找到更浓的同族之血,跟我一样,寻找味道追踪而来了吧?一定是的。那么...”   该怎么下手呢?   老人前行的方向上矗立着一座庞大的宅院,隐藏在那里的幽暗阴沉的气息阴森逼人。男子忽然嗤嗤一笑,那看起来是个绝好的工具。   值得期待阿。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是个最佳的诱饵,这一次,长年寻找的那个猎物一定会自己送上门来。   “同族有难,自然不能见死不救,这就是你的宿业阿!”   男子冷笑着,这时候一声锐利的呵斥突然传来:   “----男人…不,妖怪。在那上面干什么?”   妖怪的目光像刀刃一样四射,搜寻着愚蠢地向自己投来敌意的对方。   只见那人独自站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穿着一件黑色的旧僧衣,手上拿着锡杖,头戴一顶僧侣常戴的竹箔斗笠。   “妖孽,既然被我看到了,就不会放过你。”   竹箔斗笠下面的眼眸,含着阴冷的光。   “…哦,不会放过我?你打算怎么做?”   锡杖往地上一敲,上面的小圆环发出当啷当啷的声音,那声音奇妙地回荡着,膨胀着,向四周扩张开去。   金环的声音织成牢笼套住了妖怪,可那妖怪却毫不在意地嗤嗤笑着。   “——-啊,这里面真舒服…有趣有趣,你心里地仇恨,是向着住在那座宅院里的人的吧?”   妖怪突然用手指向前方,吊起的眼睛敏锐地眯起。僧人一愣,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渐渐变成了嗤笑。   “哦?妖精,你还知道这个?”   “知道…不过,那个老人会碍你的事哦!”   僧人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恨意。   在屋顶上嘲笑般低着头看着他的男子,忽然翩然降落在地面上。   “喂,需要我借你一臂之力吗?那老头我正好有用。”   “什么…?”   “你暗中布置在那所宅里的法术,很容易就会被那老头识破,那是…”   男子轻声一笑,握住自己一绺头发轻轻拽下,黑丝线一般的头发在风中飘荡着。   僧人警觉地摆好姿势,男子看准一个空挡将头发吹向他,僧人大惊,正要后退,却动不了身,一根头发缠住了锡杖上。   锡杖上的小环自己发出当啷的声音,与此同时锡杖开始法力四射。   僧人瞠目结舌,解开缠在锡杖上的头发,依附其上的妖力之深厚让他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你有什么企图?”   阴森的目光检一样射向男子,像是要穿透他一样。男子却像是很享受这目光中的寒意一样,毫不在意地用书摸摸脖子,微微笑着:   “我不是说了嘛,我要那老人有用。而对你不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吗?”   僧人凝视着男子――妖怪,然后又看看手中长长的那根头发。   确实,有了这根头发,自己的法力可以大幅提高。这样,摆平那个碍事的安倍晴明也容易得多了吧。   藤原氏是由安倍一族保护着,只有除去这个安倍晴明,安倍一族也就不足为俱了,那么也就可以向藤原氏下手了。   为了摧毁藤原一族的话……   “……”   僧人眯起了双眼。他大约正值壮年,精悍的面容上刻满憎恨,颧骨枯瘦高耸,脸色很不好。   终于僧人阴森一笑:   “…好吧!”   握住黑发的那瞬,僧人的锡杖发出诡异的当啷声。   出安倍宅沿着土御门大街直着往东,横跨富小路和东京极大路而建的庞大的府邸,就是藤壶中宫的内里皇居(置于宫城外皇居)土御门殿。   土御门殿里住着的是藤壶中宫和侍奉她的女官,仆人,衙役等。   道长的正妻伦子住在东三条殿,所以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不会过来。本来这个时代的贵族女子就很少出门。   可是土御门殿附近的鹰司殿是伦子是所有的府邸,伦子偶尔也会去那座宅子看看。顺便的,也会拜访土御门殿,请求与中宫见面并得到允许的吧?必须在这样的事态发生之前想好措施。   站在土御门殿大门前,晴明突然感觉什么冷飕飕的东西扫过背后。   “…什么东西?”   可是这只是一瞬间的氏,之后便没有再感觉到任何异常。大概是错觉吧?   晴明庄重地穿过土御门殿雄伟的大门,门口的卫士却惊讶地拦住这个连随从都没有一个地清瘦地老人,不让他往里走。   “连预先通知都没有就往里闯,真是失礼之至!你究竟是什么人?”   “是左大臣派我来的,必须要证文才行啊”   晴明挠着头嘀咕着,一脸为难的样子。一旁隐身的青龙眯起眼睛像是想说什么似的。晴明对此视而不见,只管请求卫士帮他通报一下。   “请告诉家司大人,就说阴阳师安倍晴明来了。”   带着一脸怀疑的表情,卫士中的一人进了宅子里去通报家司。晴明目送他的背影。   晴明的表情看起来很悠闲,实际上却在仔细观察着整座府邸。   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不对劲的地方,难得北辰星周围的某颗星变暗,跟章子的病没有直接联系?   “…可是…”   可是星星变暗了。直接看到这个变化的是晴明之孙,吉昌之子昌亲。   昌亲的观察能力大概在安倍氏族中也算是相当锐利的吧。虽然在灵力上远不及弟弟昌浩,天分上也比成亲稍微差一点。但是却有着足以弥补自身缺陷的头脑和判断力。   天文博士的吉昌也马上判断此事非同小可。所以藤壶中宫入宫一事被取消了。   突然,一阵细微到只有晴明一人能够察觉的风轻轻掠过。   眨眼间,他的身边又降下一个神将的气息。   稍稍皱着眉,晴明小声问道   “…天后,怎么了?”   [有不好的预感,所以赶来了]   [晴明有我护卫,能有什么事?]   隐身着的青龙冷冷地插嘴,天后有些为难地听着   [不是这样的…要是让你觉得不爽,我道歉]   [老是道歉!]   [……]   这是在晴明背后展开地对话,晴明虽然看不到,却很容易想象得到他两此刻的表情。   晴明挠着脑门,轻声说   “…宵蓝啊,你也得学学怎么温柔说话才行啊”   微微转过头瞥一下后面,只见天后耷拉着脑袋,而青龙则抱着胳膊,忿忿地迷着眼睛,就好像青龙在欺负天后一样。要是勾阵在这里,肯定要一言不发地瞪着青龙了。勾阵和天后看上去年龄相仿,所以比跟别人要关系亲密得多。   不过青龙虽然摆出了惯常的一副臭脸,却没有硬要天后回去,大概也不是真生气吧。   “真是的……”   晴明叹息一声,这时候,慌得脸色都变了的家司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哎呀,晴明大人!您要是通知一声,我们就去接您了。怎么能劳驾您大驾亲自走来呢?你们这些家伙,这位是深受左大臣器重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啊。就算没见过,名字总该知道吧!”   训斥着门口的卫士,慌慌张张把晴明请进门的这个家司,看起来大约和吉昌一般年纪。   “卫士门只是忠于职守而已。请家司大人不要责备他们!是我晴明连个随从也不带,就这么随随便便徒步走来的不好。”   [就是!]   [青龙!]   对于青龙好不客气的发言,天后表示责怪。因为家司在前面引路,所以晴明没法回头看他俩的表情。真是遗憾啊。   “中宫大人现在还病在床上…进宫日期定在四月下旬,要是能在那之前康复就好了,左大臣大人势力虽然大,但后宫终究是女人的天下。我们这种人是没法想象的…晴明大人偶尔会进宫,宫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啊?”   土御门殿的家司是道长的部下,身份属于较低的受领阶层,不够进入内宫的等级。对于他而言皇帝所住的内宫真可谓是名副其实的云上世界了。   “嗯…建筑物本身和大臣大人所住的东三条殿呀土御门殿并没有很大的差别。不过更华贵更光辉灿烂,就像住在里面的人们的性格一样。”   家司很兴奋地点了点头。   “是嘛?……一定是体现出了天皇周围后妃们的性格,那一定是又优雅又美丽的景象啊。中宫大人很快就要成为其中一员了。真是令人期待啊。”   又优雅又美丽的景象。   确实,看起来是那样。   从身后的气息便可以判断出身后隐形着的青龙天后一脸对此无话可说的表情。他们作为晴明的护卫,已经多次踏入那个即使是称作魔窟也不过分的地方了。   “…是啊”   那就这样吧,世界上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被憧憬的东西还是在被憧憬的时候最美丽。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家司是幸福的。   要是知道了后宫里各个后妃所属的女官们之间激烈而阴险的争斗,听到了时不时带着火药味的对话,他就一定不会在有这样的心情了吧。   藤壶中宫此刻正抱病躺在寝殿东侧的一张垂着帐子的寝榻上。   围绕寝殿的走廊和厢房都用板门隔着,以挡住四月里仍有些寒意的风,可是白天整天这么当着,殿内一定是昏暗而阴沉的吧,这样对病人的身体是否不太好呢?   “这一侧的板门上悬窗开着,请跟我来。”   的确,东侧的格棂上悬窗是向上吊起的,下面垂着的帘子在风中飘荡,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寝榻。因为是白天,有三面的帐子是卷起的,只用屏风遮挡住视线。   从屏风的缝隙,可以看到披在发匣上的富有光泽的黑发长发。   晴明想到了彰子的头发,她的头发也是乌黑润泽,长度超过了她自己的身高。不过自从来到安倍宅之后,她的头发变短了,不再能拖到地上了。   晴明注意到以后曾惊讶地询问过她,这个曾经是大贵族家公主的少女笑着回答道,是因为帮着做家务时太碍事,所以让天一玄武帮忙剪掉了些。   “他们替我剪得很齐,所以我想应该不算难看吧。”   说这话时,彰子把头发拢到后面,像是确认一样用梳子梳理着,目光淡定而平静。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个本该连头发都由专署的女官来梳理的少女,告白了过去的一切,开始学习新的生活方式。   晴明在走廊上坐好。观察着帘子后面的横躺着的中宫的情况。   这个少女承担了彰子的命运,走向了未知的未来。或许是因为她要走的路还没有确定下来,晴明的占卜显示不出明确的结论。   “家司大人,很抱歉,可否稍微离远一些?”   “哈?…这…但是…”   “我需要稍微用点法术探查一下中宫大人的病情,所以需要全神贯注。身边有人总是有点容易分心…”   “啊,是这样啊。”   家司恍然大悟一样点点头。虽说是初次见面,但这终究是大名鼎鼎的绝代阴阳师安倍晴明,他的话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那么我先退下了,寝榻旁边有中宫大人的几名侍女,有事您尽管吩咐她们。”   “多谢。”   目送着家司离开去做他原来的工作,晴明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   “…有侍女在啊…”   一定是道长千挑万选出来的兼具知性与教养的侍女们吧。她们自然也把章子当成了彰子。   不过下人不可能对中宫直呼其名。她是皇后,身份高的多。如果胆敢直呼其名,一定会被处以不敬之罪,受到降级,流放甚至极刑。   晴明当然没有冒这种风险的打算,恭恭敬敬开口说道   “…中宫大人,是我,晴明”   以前见彰子的时候,晴明也是这样稳重地报上自己的名字。   屏风后面有微微的喘息声,稍隔几秒,纤细的声音传来:   “…阿…晴明大人…”   晴明轻轻低头行礼,旁边隐身着的青龙和天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们听到过这嗓音,不,是和这嗓音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人的嗓音。   [没想到这么相似…]   天后惊讶地感叹一声,青龙则好像已经惊得张口结舌,晴明眼角的皱纹皱得更深了。   “久疏问候,听说中宫大人身染疾病,令尊托我为中宫大人祈祷,所以……”   屏障的后面,中宫似乎轻轻喘了口气   “…父亲大人阿?…大家,都还好吗?”   晴明眯起眼睛。明白了中宫话里的真正含义,他这样回答道:   “…嗯——-令尊赐给我家的花儿也很好”   “是嘛…”   中宫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喘得厉害。晴明知道看来即使是这么短时间的会话,对她的病也是极消耗精力的。   “我将改日前来为您祈祷康复。有晴明在,您什么也不用担心。”   感觉屏风后面的少女微微露出了笑容。   这时候,一个侍女膝行道晴明的面前,悄悄给他递了格眼色。   晴明明白这是告诉自己不能再继续打扰中宫了。   轻轻点头,晴明向中宫行礼告别,确实,不能打扰病人太久。   晴明正要起身,耳畔突然又传来自己所熟悉的,不过却是发自另一个人口中的声音:   “晴明大人…”   喘息一下,藤壶中宫静静地对晴明说道。   “谢谢您——为了我…”   在别人听来,不过是礼节性地一句谢词。可是在晴明听来,这句话却无比沉重和哀伤,在他的心里久久回荡不息。。   晴明向她行了更深的一礼,离开了东侧的厢房。   穿过门,走在长廊上,晴明疲惫地吐出一口气。   改变了命运的彰子,和,同样改变了命运的章子。   因为寄住在安倍府,所以对于晴明来说,彰子更为重要一点。但是,守护章子也是他的余生必须尽到的责任。   “…不过,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时间可活…”   明显感觉到背后投射来的饱含怒火的凌厉的目光,晴明苦笑了一下。   稍微一说这样的话,十二神将马上就会又这么激烈的反应,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呢?   十二神将聚集在自己的麾下,已经将近60年了。   晴明想起了很久以前,当年的青龙,比现在更爱挑剔。更不会好好说话。相比之下,现在的青龙已经好相处多了。   ——-我说,你久非得老是摆着那么一张冷脸吗?久不能别让人来看见你眉间一个“川”字吗?   半无奈地对青龙说这话的时候,晴明正是现在使用离魂术时出现地那般风华正茂。   而听到这话的青龙只是带着不高兴的脸色瞥了晴明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过了脸。   ——唉,你啊…   眯着眼看着青龙的晴明,无奈地叹息一声,微微笑着。   ——那么,十二神将之木将青龙,我赐给你一个名字吧   年轻的晴明便擅长驱使言灵。爱挑剔的神将们是属于森罗万象地冥冥中地一员。那么言灵对其也能起到作用吧。   神将中,得到自己赐予言灵之名地,青龙是第二个。   很快第一个得到赐名的神将就要回来了。一定,带着复杂的情感,难以理解的思绪,以及,不知所措的眼神吧,该对他说些什么呢……   “……”   突然,晴明停下了脚步。   [晴明?]   青龙诧异地询问声穿过耳膜。   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背上扫过。   是什么,是谁,不清楚。   可是,肯定有什么正看着自己。   用阴冷灰暗的目光,像是要射穿自己一般地凝视着。   那张嘴扭曲成笑地÷的样子。   刹那间,有什么从身体里向上升腾而起,直穿心脏,弥散到全身。   “啊…”   脑海里白色的闪光灼烧着视网膜,晴明踉跄几下。   [晴明大人?!]   天后惊恐的呼喊在耳内激荡。   拼命地想要保持平衡,却结于站立不稳单膝跪下。   在胸腔内,灼烧感火辣辣的。   [晴明!]   青龙现出真身,神色大变。   “…小声点”   晴明脸色苍白,说完这几个字,深呼吸一口,吸进的空气却剧烈地刺痛了肺部,胸腔的灼烧感更加强烈。   呼吸困难。   [晴明大人,振作点!]   晴明朝悲喊着的天后微微笑了一下。   抱歉,让你露出这样的表情。。。   “…天后…”   想要说不要紧,晴明却径直倒了下去。   “晴明大人!晴明大人!”   “天后,让开!”   推开天后,青龙把主人背在肩膀上。不由得吃了一惊,什么时候起,主人变得这么轻了?   咂了咂嘴,正要翻身回去,青龙的耳边响起了严肃的声音。   [要是晴明突然不见了踪影,会传出这里有异形或者妖孽害人的谣言,还是把他放在这里,等人过来吧。]   “…天空…咳!…”   青龙怒气翻腾,紧紧咬着嘴唇。   天后用颤抖的眼神看着他。   “青龙,照他说得去做吧,不然…”   “切!”   作为统管十二神将的天空,极少从异界出来的。现在也不是隐形来到这里,而是只向他们传音说话而已。   可是他说的是正确的。如果晴明就这么突然消失了,一定闹的满城风雨的。   青龙压抑着怒气,将晴明放在冰冷的地板上。晴明脸上刻着的道道皱纹,让他痛苦的意识到晴明的衰老。   之前忘记了人类的生命,跟神将们比起来,有多么短暂和脆弱。   不,不是忘记,是自己刻意不去想而已。   “……啊?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您怎么了?”   路过的家司注意到了倒在地上的晴明,大惊失色地跑过来。听到他地呼喊,又跑过来几个侍女和杂役。   “青龙,交给这些人们吧,我们只有…”   只有跟在他身边而已。   天后懊恼地咬着牙,要是天一在,还能施法稍微减轻主人的痛苦。而自己和青龙却都没有那样地本事。   即使是身为十二神将,却原来也是这么地无力地存在啊。   看着家司他们慌慌张张把晴明送进屋里,青龙突然转动视线。   视线落在西侧的围墙上,青龙纵身而去。   “青龙?”   慌忙追赶而来的天后,向单膝跪在院墙上察看四周的青龙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   青龙一边谨慎地看着四周,一边压低了声音   “…有一个暗色的影子潜伏着…”   第五章   昏迷不星的晴明,被土御门殿的役人们送回了安倍府。   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睁开眼睛,最先看见的,是满眼担心地望着自己的妻子   ......若........   凝视着自己的若菜双眸里泪光闪动,松了口气似的用手捂住嘴,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说好了不会让我流泪的,是吧?”   是啊,可是,自己没有做到——————-   晃眼一般地眯起眼睛,晴明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迷迷糊糊间,坐在他身边的少女轻轻开口道   “晴明大人,认出来了吗,是我?”   晴明被她唤回到现实中,眨了好几下眼睛,辨认着床边坐着的少女   然后轻轻呼出一口气,和蔼地对她笑着点了点头   “...嗯,彰子大人”   听到这,彰子带着放心的表情长出了一口气   再看看周围,一脸担心的吉昌和十二神将中几人的面孔映入眼帘   儿子的眼角带着掩饰不住的憔悴   “父亲大人,您已经上了年纪了,以后请不要这样一个人出去了”   “别把我当老人看,我还精神着呢”   [开什么玩笑,年纪一大把了]   发出这冰冷的声音的,是靠在墙上,两手抱在胸前低着头看着晴明的青龙   这一次好像是真的气得利害   朝满脸凶气的青龙苦笑一下,晴明用肘部支撑身体想要坐起来,却被彰子和吉昌拦住了。   “不行,您得继续躺着。”   “您晕倒就是因为过于劳累了啊?父亲大人!”   被两人同时喝止,而且还有天后,天一,朱雀,白虎一系列的神将无声的责备,晴明无可奈何地躺下了,这时候青龙投向他的目光近乎杀气了。   那个是担心的一种表示啊…大概。   “抱歉了啊…大概累了吧…给土御门殿的家司大人添麻烦了。”   看着总算表现地像一个病人一点的父亲,吉昌松了口气,点点头说:   概是我们太依赖父亲大人了吧”   “哦,是啊,说起来我早就不是阴阳寮地役人了,还像这样有点什么事情都来找我是有点招架不住啊。”   “...不过能这样很有精神地动嘴皮子,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好好静养几天,以后还请继续多多照顾。”   “有你这样地儿子吗?剥削年迈地亲生父亲做劳动力!多么冷酷无情啊!”   “不管怎么说,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子。”   晴明和吉昌的父子单挑,在一旁观战的彰子听得目瞪口呆。   以前也见过晴明和昌浩的祖孙对决,看起来,晴明吉昌的父子口水战比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阿   晴明苏醒之前,吉昌就坐在晴明的床边,脸色苍白得让旁边的人看了都担心。本来露树也守在这里,因为心疼看护病人彻夜未眠的妻子,吉昌换她去休息了。   昨天,从土御门殿的使者那里听到消息,吉昌当即向阴阳寮的长官告假回到家中。随后听说了消息的兄长吉平也匆匆赶来,彰子便躲到了昌浩的房间。好在晴明的房间是离昌浩房间最远的一间。赶来看望父亲的吉平没有去昌浩的房间,夜半过后,暂且先回自己家了。彰子这才得以守在晴明身边,跟露树两个人一起守了一夜。   “就是因为尽依赖我,所以后辈们才迟迟不能成才,你不觉得是这样吗?天文博士”   “就因为史上罕见的藏人所阴阳师大人还健在,所以要成长的苗子放慢了成长的速度!”   吉昌满不在乎的回答,昨晚他已经向阴阳寮请好了今天一天的假。   皇亲贵族们众人依赖的大阴阳师病倒的消息似乎震动了整个京城,据早上来探望祖父的昌亲说,走到哪里都有人向他询问晴明的情况。   但是,在吉昌看来,贵族们有什么想法他不管,晴明是他挚爱的父亲,地位不比这更重也不比这更轻。   “总之,您倒在土御门殿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请老老实实躺着养病,我要去跟大臣大人报告情况去了。”   “老躺着很无聊的…”   “依儿子愚见,您要是不听忠告非要起床的话,那边的十二神将青龙殿下只怕就要爆发了!”   “晤……”   伸出手掌向青龙一摆,吉昌严肃地正告晴明,这下晴明只有投降。事实上,青龙青色地眼眸已经在射出冰刃一般地寒光了。   不光他一个,其他神将也明显地在用视线责备着晴明,连彰子的神情也跟他们一样。   晴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表示放弃。   看着晴明乖乖地合上眼睛,吉昌将剩下的事情托付给十二神将们,走出了房间。   在离房间稍远的地方站在,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太好了…”   一手贴在额头上,一边低声喃喃着。   晴明已经算是高龄了。这一次万幸能够醒过来,若有下次呢?光想一想都觉得可怕。   吉昌没有关于母亲的印象。小时候曾经央求扮演母亲职责的天后,用水镜映照出母亲的样子给自己看过。水镜里出现的是天后曾经亲眼见到的母亲的容貌,依在父亲身边的母亲并不算特别漂亮的女子,但是却有着温柔亲切的笑容。   因为没有关于母亲的印象,所以更加珍惜父亲。和他同龄的人很少有父母健在,在这个时代晴明算是相当的高寿了,所以即使哪天有什么万一也不为奇怪。   虽说早已做好这样的思想准备,可是到真有事情发生的时候,还是会有天塌地陷一样地感觉。   “…吉昌大人…”   略有些迟疑的声音让吉昌诧异地回过头去,只见彰子正关切地抬头看着自己。   “彰子大人…抱歉,家里搞得一团糟。”   “没有,晴明大人有天一他们照看,您早点歇息吧,昨晚不是一晚没睡吗?”   “我不要紧。到是彰子大人,因为吉平兄和昌亲的来访,让您很不方便吧…”   彰子摇摇头   “没有关系。好在晴明大人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碍,放心多了.”   她也担了不少心呢,看着如释重负的彰子,吉昌温和地笑笑   “不要紧,他好歹也是狐狸的儿子,不会那么容易有事的。”   大概,比谁都更希望想信这句话的,就是吉昌自己吧?   吉昌和彰子出去之后,晴明睁开眼直起身来。   青龙无声地向他投以责备的目光,晴明却对此故意视而不见。天后白虎都用跟青龙同样的目光看着他,最终拗不过他的朱雀给他拿了个靠垫。   “…青龙,天后。我倒下的时候,你们察觉到什么了吗?”   两个人的神色一下变得严峻起来。天后回头望望青龙。   身材挺拔的青龙站在原地,青色的双眸闪着锐利的光:   “有一个暗色的影子。”   简短的回答一声,青龙眯起眼睛:   “你不是简单的生病,晴明,你自己心里有数吗?”   之前没有听到过这个情况的神将们,纷纷惊愕地看着青龙。   “怎么回事?”   “你是说这是向晴明宣战的术士或是妖怪干地吗?”   白虎朱雀依次开口。回答的是晴明。   “晤…究竟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只觉得有谁的视线射了过来。然后…”   晴明用手贴在胸口   撞击感从自己体内产生,贯穿了心脏,惊涛骇浪般席卷了全身。   突然间,那个初春的夜晚回荡在夜幕里凝重的声音,重新在耳边响起――   ---快了   不同与人类的神,或许已经预见到这些   可是,做为人,他甚至不能知道这些预测究竟有几分正确。   一个多月没见到面的小孙子的脸,在脑海里浮现。真想听到那久违的充满活力的声音啊。   遥远的河畔有人正等着自己,他知道,也知道得尽快去了,可是这边,他还想多呆呆。   “…晴明”   一直没有开口的青龙,吐出冷冷的话语:   “不管是什么原因,你的体力已近极限。不要告诉我你自己没有这个自觉!”   屋里一片寂静。青龙所说的是十二神将全体共有的感觉。而晴明自己也感觉到了。   他所使用的离魂术消耗了太多的咒力和生命力。如果只是偶尔用一两次的话还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他使用这法术太过频繁了。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以年轻时的姿态出现时所拥有的强大的灵力,是以他的生命力为代价换来的。   晴明是十二神将的主人。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主人缩短自己的寿命。   “以后不要再为那个孙子使用法术了!”   甩下这句话,青龙便一下子消失了。大概是有话要对留在异界的同胞们说,回异界了吧。   在场的其他几个神将大概也是同样的想法吧。可是却知道这是与主人的意愿相矛盾的,尊重主人的意愿的他们不知如何开口。   打破令人窒息的沉寂的,是老人清朗的笑声:   “…真是的,一把老骨头了还不让我想干什么干什么,真是死脑筋!”   一脸为难地闭上眼睛,一手贴在额头上   不知为什么,鼻子酸酸的,眼角那么的热…   夜幕。如同黑漆涂抹过一般   风比起初春时候略添了几分暖意,吹拂着她的脸颊   感觉到有什么在风里降落,闭目端坐在船形岩上的贵船祭神高龙神睁开了眼睛   一个纤瘦的身影出现在她坐的岩石前   高龙神睁大了眼睛,认出了眼前的身影   “你是…晶霞…!”   晶霞似乎很满意自己让神吃了一惊。微笑着翻身飞上天空。在空中盘腿而坐,雪白的手腕交叉抱在胸前,身上只穿着很薄的衣裳,左手腕和足腕上带着古朴的银镯,脖子上也挂着一串剔透的饰物,最大的那枚玉石带着浅浅的蓝色装点在她的胸前。   长过腰际的银色头发在风中飘舞,青灰色的双眼正视着高龙神   “---我有一个请求”   端正的面容上带着微笑,晶霞用柔和而郑重的声音接着说下去   “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都请你不要插手”   出乎意料的请求,让以手托腮做洗耳恭听状的高淤连眨了好几下眼睛   “好过,弄出点让我吃惊的事情最好不过”   “…这么多年你还是这性子呢”   高淤期待地一笑,又诧异地侧着头问   “这么多年你在全国转悠,往我这边却是一步都没转过,这次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晶霞的表情变得忧虑。沉默了一会,垂下眼睑,青灰色的眼睛望着远方   “…很多,麻烦的事情要发生了”   “要?你是说还没发生?”   “虽然还只是我的推测,但是…”   摊开手,耸了耸肩膀,她叹了口气   “花了那么多心思,好不容易把那家伙的视线从京城引开的…”   望着延绵在山脚下的都城,她眯起了眼睛   “…这座城里有我的同族,那家伙好像发现了这一点”   高淤若有所思地看着旧友   “同族…”   “嗯,把他们卷进来实在非我本意,可惜那家伙才不会考虑这一点”   而且   “只要能逼我现身,那家伙肯定会不择手段。他在出云发现了族人的后裔。肯定会顺着线索找到京城来,真是麻烦哪”   “这么说之前的心思算是白费了?”   “看起来你好像很期待的嘛,高淤。真想让你也分担一般苦劳啊”   “谢谢,免了吧。还是在旁边看着最有意思”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也就是来和你打个招呼。不然又该生气了”   友人无奈的话语让高淤低声笑了笑。突然改变了话题   “京城里,有个很有意思的人”   晶霞看着她,不等她作出别的反应,高淤便眯起眼睛接着说了下去   “有意思到了让我允许他称呼我为高淤的,一个孩子”   “哦?那就难得了”   神族以外的得到允许称呼高龙神为高淤的,之前一直只有晶霞一个   “现在还远在西部的出云,再有一个月就该回来了…你不想见见吗?”   “如果有缘,不需要你安排也会见到的,按我的想法…”   浮在空中站起身,晶霞凄然一笑。   “不管怎么说,也想见见他,那可是被你夸为‘有意思’的孩子,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力量…”   “哦,这也有道理”   似是对老友的话深以为然,高淤朗声而笑。   第六章   代替卧病的晴明,由安倍吉昌进行了祈祷藤壶中宫早日康复的法事,在此功效下,中宫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在比预定时间推迟甚多的四月下旬入宫了。   然而,中宫的病并未完全康复,并且时常卧病不起,于五月上旬又退回了土御门殿静养。   “天一”   正在打扫着昌浩房房屋的彰子,回头看着身边给她帮忙的神将   “嗯?”   “昨天听说章子大人大约十天前退回了土御门殿,是真的么?”   彰子的脸色很认真。   天一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尽量选择能让她宽心的措词,安静地回答道。   “确实是有这样的传言,说她的病比较严重,几乎天天都卧床不起。”   “是吗?”   彰子带着沉重的脸色叹了口气。   天一略带诧异地望着她   “不过,公主这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哦,杂妖他们那里啊。最近每天晚上都到围墙外面来。”   “…………是嘛。”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家伙们确实是麻烦。得早些想个对策才是。   天一一副思虑的表情,彰子抬头看着她,突然注意到原来天一和晴明他们差不多高呢。   可能是因为跟她时常在一起的朱雀个子太高,所以之前从来没有注意到。原来天一的个子比一般女孩要高得多。说起来,勾阵比她更高。**则比勾阵还要高好一截。抬头看他的时候脖子都要仰酸了。玄武和太阴比彰子个子要矮,那是因为他们总是以孩子的样子出现吧。   十二神将既然叫“神将”,那就是神的眷属,所以基本上个子都那么高吧。   一边漫无边际地遐想着,彰子继续开始了打扫。   每一天,彰子都要打开昌浩的房间的门窗通风,扫出房间里的灰尘,用干布擦净地板。昌浩房间里杂乱地推放着很多书,扫除的时候,彰子就顺便替他分类放好。有些书名太难不认识,彰子便请教神将或者晴明,现在已经收拾地很有条理了。   昌浩藏起来的衣服,在进入五月前都缝补好了。现在正瞒着露树每次偷偷拿几件洗净。   “……这个做完以后,再做什么呢?……”   要是在做完之前昌浩就能回来,那该有多好。   久违了的罗城门,比印象中的更加饱经风霜。   当然这其实只是昌浩记忆不够清晰而已了,只是一两个月的时间,不可能有太大变化的。   可是,差一点,自己就真的再也不能见到这座城门,再不能从这城门底下穿过了。   “啊——回来啦”   在感慨万千喃喃自语着的昌浩身边,成亲一边活动着颈部关节,一边发出感叹:   “我回来了,我的家。”   “兄长,现在还不能回家”   对于弟弟的提醒,成亲露出满心不乐意的神情。   “唉?我想先回去的阿。家里的大儿子、小儿子、女儿、岳父、岳母、吓人奴婢大家都翘首以盼等着我回去啊”   “……疏忽了吧,把嫂子漏了吧?”   “那是你的错觉啦”   干净利落地否认事实,成亲撇了撇嘴。   “她当然在等着我啦,没必要一一罗列出来。”   成亲一个人嘟哝一句,遗憾的是没有传到昌浩的耳朵里。   昌浩一边叹了口气,一边低头看着脚边。   “终于回来了呢,小怪”   在自己脚边拖拖沓沓走着的小怪,抬起头眯起了眼睛。   “是啊,回到京城了呢……”   回到了晴明所在的京城。   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想要询问。都是自己必须要搞清楚的事情,可是从哪里问起好呢?发生太多的事情,自己心里还是一片混乱。   缺失的记忆,以及模糊的记忆。必须要搞清楚的事情,不可以知道的事情,以及,必须领悟到的事情。   晚霞色的眼睛流露出复杂的感情,微微颤动着望着昌浩。   这是小怪恢复记忆之后便常常会有的眼神。在昌浩的胸中,感情的漩涡波兰汹涌,他唯有拼命的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昌浩在心中低语   “……虽然连我也不能全部回答你的疑惑,可是…”   可是如果是在以前,小怪第一个询问的,肯定是昌浩吧。   昌浩默默地伸手抱起小怪,感觉到它紧张的一瞬间身体僵直,昌浩眯起了眼睛。   “……干吗干吗?突然抱我干吗?”   “担心你是不是累了嘛,我很温柔的哦。”   昌浩故作轻松的说,小怪眨巴了几下眼睛,摇了摇尾巴。   “笨蛋,担心别人前先考虑考虑自己的事吧。我才不累呢,我怎么也比人类体力要强啊。”   “是——吗?”   “是——啊!”   挣脱昌浩的手,小怪自己啪嗒啪嗒地走着。它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显得那么遥远。   好像胸中被剜去一块一样空落落的,昌浩带着寂寞垂下了眼帘。   没戴乌帽的脑袋,突然感觉被一只大手抚摩着,抬起头,成亲温柔的望着自己微微地点了点头。   “……嗯”   不要紧。因为,它就在自己伸手就能触到的地方,陪着自己呢。   这一切,隐身的十二神将太阴和勾阵默默地看在眼中。   拽着十二分不乐意的成亲,昌浩一行抵京后首先去了阴阳寮。   途中昌浩梳好发髻带好了乌帽。   两人穿的都是非正式的狩衣和狩褂,因为是刚从出云回京,所以阴阳寮的人想必不会太计较了吧。实在不行可以请守门的卫士把里面的人叫出来代为传递一下报告书。   “喂,昌浩。还是让我回去整理一下装束吧。”   “这是工作,工作。兄长,身为历博士不以身作则可不行啊。”   “哇!你怎么跟昌亲一样的台词。”   ---抱头的兄长和按住额头的三弟。   小怪在一旁半睁着眼睛看着,和旁边的勾阵眼神交汇着,它耸了耸肩。勾阵沉默地朝它苦笑了一下。   太阴躲在勾阵身后,时不时地偷看一眼小怪的样子。   “……有点、还是有点……唔—”   虽然没有腾蛇那么可怕,但并不是说完全感觉不到害怕。看来长年刻在心中的恐惧心理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   “我想,我先回去了,先告诉晴明你们回来的消息”   “啊,那样也好。…真好啊,能不能顺便也跟我家人说一声。”   太阴在成亲面前现形问道。   “去倒是也可以,可是你家有谁能看到我啊?突然现身吓坏人你可别怪我哦!”   “这个…”   成亲无话可说,太阴撇下他不管嗖地腾空而去。   “再见,小心着点,在安倍府等你们。”   他们现在正沿着行人众多的朱雀大道的北上,没办法向她挥手,所以只是目送她离去。   昌浩抬头看着天空。夏天的太阳已经升过了天顶,正开始向西方倾斜。   “……到夏天了啊。”   离开京城向出云出发的时候,差不多同一时刻的太阳比现在更偏西点,熊熊燃烧着,染红了半天的天空。   从罗城门沿朱雀大道北上直走尽头是皇城大门朱雀门。不过位于东边的美福门比朱雀门离阴阳寮更近一些。如果再多绕一些路,郁芳门呀待贤门离阴阳寮的距离更近。不过为了省得绕路他们选择美福门,朝美福门守门卫士说道。   “请向阴阳寮的人通报一声,说出差的历博士和直丁回来了。”   刚好其中一个卫士认识成亲的脸,马上替他通报去了。   他两果然没有得到允许进入皇城,大概是打算让谁来取成亲在出云时写好的报告书,回去递交给阴阳寮长官。   昌浩在离大门稍远的地方抬头看着围着皇宫而建的宫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带着几分怒气叫着自己的名字。   “昌浩殿下!”   昌浩瞪大了眼睛,收回了视线朝美福门里面望去,来人穿着直衣狩褂,乌帽子永远戴端端正正,一张一丝不苟的脸瞪着自己。   “……啊……”   昌浩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跑到一脸愕然的昌浩面前,藤原敏次食指一挥。   “难道你不知道,这种时候,就应该像成亲大人一样意气风发地站在那里吗!像你这样,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看着宫墙之类的,我们整个阴阳寮的士气都会受到怀疑的。”   “啊?”   “啊?”   被对方用上扬的语调反问,昌浩慌忙改口。   “啊,不,对不起,以后一定注意。”   “知道就好。”   愤然说完,敏次转身向成亲回话。   “博士,失礼了。您有什么吩咐?”   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成亲,颇有兴趣地眯起眼睛看着敏次。   “那么,请替我把这份文书交给长官。我们今天就先回家了。帮我转告一下,就说如果日子好就明天,否则就依照历法另则吉日进宫。”   “是。对了,也许是我多事了,有件事我想还是先跟您说一声比较好…”顿了顿,敏次看了看成亲,又看了看凑近过来的昌浩。   “实际上,藏人所阴阳师晴明大人,一个月前突然昏倒,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   “啊?”   昌浩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成亲睁大着眼睛注视着敏次。   过了一会,成亲回过神来,极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努力开口道。   “……有生命危险吗?”   “这应该没有,不过,毕竟晴明大人年事已高,所以大家都很看重此事…”   世界安静下来。   ——————远远地,有谁在说着什么。   突然间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昌浩的脑子里一片模糊。   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现实感,就好像在坠下深渊前,勉力想要在一根细细的绳索上保持平衡。   是谁,在说什么。   心脏跳得那么剧烈。   血液在倒流,手脚突然变得冰冷。   想起回忆起最后见到的那张脸,昌浩拼命地在记忆里搜索。   祖父的脸。从自己出生起就不曾有过什么变化地,刻满了皱纹地脸。   想起来的是这副面容,但是定格在眼前地却是使用法术时出现地那个青年。   而声音呢,从幼年时起,呼唤过自己几千次,几万次的声音呢?耳边响起的却是这一句:   ————昌浩,去追尸鬼。————快去。……我们约好的不是吗。   因为,这是昌浩最后听到的爷爷的声音。   对着不堪忍受攥住了自己衣袖的小孙子,他微微地露出了笑容。   这是昌浩见到的最后的爷爷的身影。   “……爷爷…”   昌浩用嘶哑的声音喃喃着,这时,有谁用手拍了拍他的背。   惊讶地抬起头,看到的是一脸担心的成亲和紧抿着嘴唇的敏次的脸。   敏次带着复杂的表情,欲言又止。   “那个……”   他不住地眨着眼睛,像是在心里不住地斟酌着措词,最后终于一字一句地小心说道:   “听吉昌大人…昌亲大人说,是因为家人十分担心所以才一直躺在床上的。晴明大人自己其实觉得没什么大碍,精神很好。而且他可能也是太挂念被派往出云的成亲和你了,所以只要见到你们平安回来了,一定…”   “……嗯……”   昌浩握着拳,低下头。   “嗯,嗯…”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敏次,带着歉意抬起头看着成亲。   “那么我就去呈送这份文书了。”   “啊,谢谢你告诉我们这消息,我们也有了思想准备。是吧?昌浩。”   拍拍弟弟的背,成亲泰然地露出微笑。不管发生什么事,即使身处惊涛骇浪之中,他也决不会惊惶失措,即使那只是从表面看上去是这样。   昌浩沉默地点点头,敏次则低下头。   目送着匆匆离去的成亲昌浩,敏次沮丧地陷入了自我厌恶中。   “……唉,我应该说得委婉一些。”   虽然是出于好心想让他们有所心理准备,可是结果却好像适得其反。   “我还远远不够成熟啊……”   敏次无精打采地喃喃自语着往皇城内的阴阳寮走去,因为他没有见鬼的能力,所以没能看见刚才一幕。   听到敏次说出晴明倒下的消息,比成亲和昌浩更为惊愕的是一旁的小怪和勾阵。   它忘记了呼吸,背上止不住地打颤。   人类的脆弱,他们都清楚。而他们的主人,作为一个人类,已经活得够长了。而且还勉力使用各种法术,即使明知道超过了咒力的限度。   这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他们不是不知道。   隐身在一片的勾阵强压住心里的波澜,狠狠咬住了嘴唇。   “————晴明…!”   小怪带着比勾阵更阴郁的神色,把所有的话都咽在了肚子里。   每往前走一步,便离想念中的安倍府更接近一些。这本该是让人高兴的事,可是昌浩的心情却随着距离的缩短变得越发沉重和阴沉。   脚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胸口堵得厉害,几乎让人窒息。   想见可又怕见。   昌浩的手在胸口紧握。   早想过,要好好道歉。见到爷爷马上道歉,肯定会挨顿批评,可是昌浩心目中的爷爷总是一副超然出尘的样子,总是有活力生机,一点都不像一个老人。“………怎么办呢”   没脸见他啊。   看着一路垂着头歪着脸的昌浩,小怪哽着声劝着他。   “不要紧,不要紧的。……晴明怎么可能轻易有事呢。”   可是连这么断言的小怪自己都是笼罩在沉重的氛围中。   隐身着的勾阵交互看着二人静静地叹了口气。先回去的太阴一定已经知道这事了吧,从太阴没来报信这个情况,勾阵推测晴明病情并不是非常严重。   可是勾阵也知道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推测而已。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得到安倍宅的大门。   “……”   昌浩不由得停住了,脚底像生根了一般,一步也迈步出去。   “……啊”   低低的一声,正诧异间,太阴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彰子的面前。   “回来了。”   “真的?”   彰子喜出望外地问   太阴回头正要回答她,彰子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向了门口。   “啊……”   留在原地的太阴伸手抓了个空,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伸手挠了挠后脑勺。   看彰子径直冲向门外的样子,可知她盼昌浩回来盼得多厉害。   彰子曾不断地问过太阴昌浩的情况,可是太阴只是回答说见到他本人就明白了。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不知道什么缘故,昌浩‘看’不见了…”   叹了口气的太阴,突然连眨了几下眼睛。   “……啊?莫非和昌浩一起…”   太阴没有说完这句话,脸色却一下子变得煞白。   “坏、坏了”   太阴慌张腾风而去,意料中的事态果然展现在了眼前。   敞开的大门口,一个身影愣在那里。   急急忙忙跑出来的迎接昌浩的彰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望着对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紧张的气氛充斥着整个场面。   好容易打破沉寂的,是姗姗来迟刚走进大门的昌浩   走进门感觉到气氛不对劲的昌浩和小怪,徐徐抬起之前一直低垂着的视线,顿时都傻了眼。   “啊………”   “坏了……”   听到两人的嘟哝声,像座塑像一样呆立着瞪着彰子的成亲慢慢转过了身:   “………昌浩”   “啊,啊…”   昌浩只想赶紧逃跑。   成亲面无表情的面对着昌浩,用右手指着彰子。   “……那是谁?”   彰子的肩膀微微一颤。   面对意想不到的局面,昌浩的嗓子像是打了结,开合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完了,没想到……”   勾阵也是满脑子晴明的事,没考虑到这一点,站在彰子身后的太阴和她目光交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寄身在安倍府中半年之后,一直不为外人所知的彰子的存在,终于暴露在了外人面前。   “……这事暂且先不说,呆会儿我再好好问你”   从昌浩,彰子以及十二神将的态度中,成亲大致猜到了什么,半睁着眼看着弟弟说。   “先看爷爷去,还有……那边的公主。…”   “啊,什么事?”   彰子一个激灵,成亲对她笑笑说。   “家父吉昌,还在寮里吗?”   “啊,是的,大概要到傍晚才能回来。”   “那么家母露树呢?”   “刚去市场了。晴…晴明大人在屋子里休息。”   “…………是吗?那正好。”   成亲微微一笑自语一声,感觉到他目光里的寒意,昌浩向右一转便想要逃跑,可惜却被成亲先一步察觉,一把攥住了后脖颈。   “哎呀?昌浩,你要去哪儿?我是担心爷爷的身体回来看看,个÷等见过爷爷之后,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你呢。”   “啊,嗯,呃,那个…”   “——腾蛇勾阵,你们两个也别跑啊!”   正要溜走的勾阵和小怪也被叫住,让成亲盯着,无可奈何地转过身来   “行李暂时放着,替我看着点。”   成亲将自己和昌浩背着的行李随手仍在地上向里面走去。   目送着被成亲拽着的昌浩,以及跟着昌浩的小怪,勾阵显露出少见的愁容。   彰子脸色苍白的用手捂着嘴,太阴围着她拼命地劝说着。   “没关系,没关系的。成亲也是吉昌的儿子嘛。头脑又好,知道原委的话肯定不会到处宣扬。”   “可是,可是,父亲和晴明大人都嘱咐过我……”   自己太过兴奋,完全忘记可能有别的人进来   为了守住秘密,父亲严厉叮嘱过彰子,千万不可以引起别人的注意。为此,在正月安倍家客人较多的时候,她还特意搬到别的宅子躲避一段时间。   安倍家的人因为职业的缘故,和高官显贵经常有来往,藤原道长的势力现在是稳如磐石,但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点也疏忽不得。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越少越好。   不过,细细一想,幸好对方是成亲,还好。   “确实,如太阴所说,成亲肯定是不会到处宣扬的。可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疑,是不是该告诉他实情呢?”   “勾阵”   勾阵用梳子帮彰子把前面的散发梳好,劝慰地对急得快要哭出来的彰子一笑。   “别担心,彰子大人。成亲是吉昌的儿子。三兄弟中间就他最精明了。”   否则他也很难在充满尔虞我诈,钩心斗角的作为政治中枢的皇城内,在以各种方式介入政事的阴阳寮里站稳脚跟。   “只是……”   勾阵抱着胳膊,半睁着眼睛露出些犯愁的神色:   “之前一直被蒙在鼓里会不会生气呢……这也没有办法啊。”   昌浩忍不住抬头看看径直往里走着的哥哥的背影。   连背影都带着怒气。   “……那个,成亲”   小怪想替不知所措的昌浩找借口辩解,刚开口成亲却停下了脚步,小怪不由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爷爷,成亲和昌浩回来了。”   听到成亲这句话,昌浩和小怪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晴明的房间门口。两人算是都急糊涂了。   “啊,回来了啊,快,快进来。”   “嗯。”   大概十二神将太阴早已报过信了,对于突然回来的成亲他们,晴明一点也没诧异,爽快地把他们叫进了屋。   推开门,风吹了进来,冷冷的气流从对着庭院打开的悬窗那里流了出去。   晴明躺在放置在书籍和文案旁边的床上,身边有天后守着。十二神将似乎是轮番守在晴明身边。   看到昌浩和小怪的身影,天后轻轻皱了皱眉,隐去身形悄然离去。小怪摇了摇长长的尾巴,什么都没有说。   晴明似乎只是躺着而没有在睡觉。可能刚才是在和天后聊天吧。细细看看,枕畔还放着一些书籍,大概是打发时间用的。   向离家数月的两个孙子招招手,晴明慈蔼的笑着。   “平安到家了啊,好好,去过寮里了吗?”   成亲在床侧坐下来,回答道。   “嗯,在那边听到一个阴阳生说爷爷生病的消息,所以连忙赶过来了。”   “连自己家都没回就直接赶过来的吗?这在你很少见啊。”   “我也算是爷爷的心爱的孙子啊,要是先回家后来这边会被说成什么我很清楚的。”   成亲装模作样的回答逗得晴明大笑,听到他的笑声成亲暗自松了口气,还好,真的没有什么大碍。   安心的舒口气,成亲转头望向从刚才就一直沉默着的昌浩。   昌浩端坐在比成亲靠后的地方,垂着头,抓着膝盖的手指苍白。旁边的小怪也一言不发的低头看着地板。   在出云从昌浩那里听说了详细情况的成亲无奈地耸了耸肩。回头和正苦笑着看着自己的老人四目交视。   啊,是这样啊。   成亲感到一种近乎于悲伤的情感,眯起了眼睛说   “……看到您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回头再和昌亲一起来看您。”   “是吗?你也很忙啊,辛苦了。”   晴明点头回答。   成亲突然坐正身体询问道   “——对了,刚才那女孩是谁?”   晴明眨了几下眼睛后,面不改色的回道。   “成亲啊,不想告诉人的秘密谁都有个一件两件三四件的,不是吗?”   “爷爷的秘密,五件六件七八件都有的,我承认是这样。不过要是直接去问那姑娘似乎有点于心不忍…我突然想起以前听到的杂妖们之间的一些谣言。”   “既然是谣言还不采取对待谣言该有的态度?你还是不够成熟啊。”   “哈哈,被您抓到个漏洞。……不过。”   爽朗的笑声过后,成亲脸色变得认真起来。   “入宫的藤壶女御,哦不,现在已经是中宫了。传说中具有很高见鬼之才的中宫,居然完全不具有这个能力,我很久以前就在怀疑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成亲搔了搔头,接着说下去。   “我以前曾有一次陪岳父去东三条殿出席一个宴会。当时遇到一个年龄尚小的公主躲在栏杆后面偷看宴会的场景。”   注意到成亲发现了自己,少女慌张离开。她跑向的方向是东北对屋。也就是藤原道长的长女彰子所住的地方。而且年龄也差不多。那么那个少女大概就是彰子吧。贵族家的女儿平时都在深闺里很难见到,成亲回去后还跟妻子说起过此事,所以印象很深刻。   “虽然当时年纪尚小,但是五官长相却十分可爱,所以我记得很深…不过,比起我家女儿来,还是差了点吧…”   成亲不住地点头。   晴明叹了口气回答道。   “……是一朵有些退了色的紫藤花。必须小心谨慎地守护它开下去。”   这一句已经说明了一切   成亲默默地行了个礼,拍拍旁边身体僵硬的弟弟的肩膀说。   “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啊。再见。”   昌浩勉力的动着僵硬的身体点点头。   “我走了,改天再来拜见父亲母亲”   成亲明朗的声音消失在门外,门被啪地拉上了。对流的风一下子停了下来。   昌浩攥着膝盖,努力想着要说的话。   那些不说不行的话。见到爷爷之后必须要说的话,为什么现在一句都想不起来?百般感情在胸中交织在一起,梳理不清,昌浩都不敢抬头看爷爷的脸。“……………”   紧张地闭住眼睛呼吸不得的昌浩,耳边响起爷爷和蔼的声音。   “……见到奶奶了……?”   昌浩一惊,抬起头来。   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   怎么想都想不出来那张祖父的脸就在眼前。   昌浩拼命忍住胸中翻腾的感情,使劲点点头。   “……嗯……”   “是吗?……温柔吗?”   “……嗯……”   回答声发着颤,难以抑制的情感在胸中膨胀,化作眼眶里的热气,模糊了整个视线,“…她说,快回去吧,我来推你一把…”   在河边遇到的那个和蔼的人,对已经放弃的自己这么说   啊,是了,回来见到爷爷首先必须要说的那句话,想起来了。   “对…不起…”   “嗯?”   “…我…提出了…很过分的,请求…”   晴明眯起眼睛,看着拼命从嗓子里挤出声音的幺孙。   “……啊…昌浩真是个傻瓜呢。”   “嗯…”   晴明朝坐在离自己稍远的地方的昌浩招招手。昌浩擦拭了好几下眼角,膝行到晴明身边,晴明伸出干瘦的大手轻轻拍拍昌浩的脸颊。   “真的是傻啊。……自己明白的话,以后再也不要那样了啊。”   晴明从很久以前起就不怎么爱厉声训斥别人,因为那样做的人另有人在。所以晴明选择了用说教让昌浩自己醒悟的方法,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训斥,但终究是这种说理式的教育占了多数的――昌浩到现在才发觉这一点。   “幸亏回来了吧……?”   “嗯……嗯……”   昌浩边大颗大颗地掉着眼泪,一边连连点着头。晴明疼爱地看着他。   能再次见到这个孙子,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在耳畔想起,真是太好了。   视线向旁边滑过。   旁边的小怪从进来起就一动都没有动过。   顺着晴明的视线,昌浩明白什么似的。   “……我先出去一下,回头再来向您报告。”   揉揉红通通的眼睛,昌浩起身。一脸惭愧的低着头走出了门外。   “真是会折腾人的家伙呢,一直都挺安分的,突然变得这么能折腾了。”   晴明用轻松的语调引它开口,小怪却只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晴明叹了口气口气。   “——红莲”   小怪的背,剧烈地颤抖着,长耳朵晃动着,晚霞色的眼睛无声地望着晴明。   那眼神,真像个迷了路的孩子啊。晴明向它招招手:过来吧,在那边够不着。   雪白的四肢小心翼翼地凑近。   为了不给躺着的晴明加重负担,小怪走到晴明肩膀的位置,眨了眨眼睛,额顶的印记微微闪着光,表示没有施以封印。   “那臭小子,果然那还是半吊子啊。封印术还是我亲自教的呢……”   “——我有事请想问你。”   “是吗?可是在那之前,先听我说一句话。”   晴明向紧张的小怪伸出手,一边轻抚着它白色的脑袋一边说。   “…欢迎回来。一直在等着你呢,红莲。”   静静地,稳稳地回响着。   和当初赐给这名字时一样深沉的声音。   第七章   洗过脸的昌浩走进自己的房间,却遇到了抱着自己的行李,无精打采低着头的彰子。   “彰子,怎么了?”   彰子一惊,抬起头,望着昌浩的眼眸颤动着,像是就要忍不住哭出来。   “啊,彰子?怎么了,怎么一副要哭的表情?”   慌忙在她身边坐下,昌浩环视着四周,十二神将太阴勾阵应该在这里,也许可以问问她们彰子怎么了。   可是屋里没有她们的气息。也许是隐形了吧,所以现在的自己完全不能感觉到她们的存在。   “刚才那个人,是昌浩的哥哥,是吗?”   “埃?啊,嗯,是的,那时最大的哥哥成亲,比我大十四岁。”   “.....怎么办啊,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在这里的......”   明白了彰子在担心什么,昌浩安慰她说:   “这事啊,不要担心。兄长是口风很紧的人,而且,他好像已经猜到彰子是彰子了。”   “啊,真的?!”   “啊,是啊,正因为猜到是彰子,所以绝对会很慎重的。虽然对于之前没有告诉他,他有些生气......”   因为是背对自己说的,所以他的沉默实在是最可怕的。虽然兄长高大的脊背给人可以依靠的安全感,自己一直很喜欢,但是像这种时候却让人头疼。   “真的?......”   彰子半信半疑的望着昌浩。昌浩“嗯”了一声使劲点点头。   “是吗......嗯,我明白了!”   彰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紧接着又突然睁大眼睛,抬起头:   “......昌浩......”   “嗯,怎么了?”   彰子的眼眸又一次颤动着。   这次又是怎么了?昌浩调整了一下坐姿做好准备。   将手放在胸前,彰子微微笑着:   “欢迎回来!”   一句话储户昌浩的意料,他愣了愣,这才想到:   是啊,自从二月最后那天离家以来,和彰子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想到这,昌浩的心突然跳的剧烈起来。   眼前的这个人,自己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呢。   在出云,自己最痛苦最悲伤,心痛得难以忍受,难以排遣的感情充斥心头的时候,彰子好像知道了自己的痛苦一样处现在了自己的梦里。   虽然知道那只是梦境,可是自己却从中受到了多大的安慰啊。   本来回不来的自己,最终能够把回来的信念坚持到底,彰子的话语也是原因之一。   各种感情在心头交织,昌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最终他屏息慢慢地答道:   “......嗯,我回来了!”   彰子点点头,眼睛里泪光闪烁。察觉到昌浩的视线,她不好意思的捂住嘴:   “抱歉,我太高兴了......虽然在梦中见过你,相信你一定会过得挺好的。可终究不是真的见面,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过得好......”   “埃?......”   昌浩一脸诧异的神情。彰子的目光里带着些羞涩。   “晴明大人教会了我一个咒语,可以梦到想见的人......你该笑话我了吧?”   昌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也,做了那个梦了。对不起,能见面真的很高兴,那样的温暖真的很让人喜欢,可我,却逞强没有好好面对你。   彰子惊讶得看着沉默了的昌浩:   “昌浩,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对了!”   昌浩像想起什么似的,把彰子膝盖上摆着的自己的行李拿过来,在里面翻着,找到目标后,眼睛一亮:   “啊,在这。”   “什么呀?”   彰子朝昌浩手中望去,只见昌浩从行李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皮袋。   “回来的路上路过一个叫做玉造的地方,在那里看到的......”   昌浩抿着嘴,松开皮袋上的绳子,从里面倒出一个串着小块玉石的皮绳来,放在手掌上递给彰子。   “抱歉,虽然不是特别好的东西......送给你。”   那是一颗磨得圆圆的玛瑙,小小的,近乎橙色的浅红色底子上带着些白色的纹路。正如昌浩所说,并不算得上上好的材质。   小小的丸玉直径大约三分,中间穿孔,两边串着装饰的管玉,皮绳细细的,水洗成白色,长不过一尺,应该是系在手腕或者脚踝上的饰物。   彰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轻轻伸出手,昌浩把丸玉放到她的手上,她看得连眨眼睛都忘了。   缓缓我紧手中的玉石,彰子脸上的笑容如花朵一般绽放:   “谢谢!......好高兴!”   “啊,太好了!为选什么做礼物发愁了很久呢,女孩子喜欢什么,我一点都不清楚......”   昌浩为这个发愁而抱着脑袋呻吟的时候,已经有了妻室的成亲曾对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连买什么讨女孩子欢心都不懂,你还真是嫩呢。不过话说回来,你也已经14岁了啦,有一两个想送礼物的女性朋友倒也不奇怪。哎,昌浩也这么大了呢……”   在一旁听着的小怪插嘴说,这样的年纪有两个就成问题了。成亲装作没听见。   摸着昌浩大伤脑筋的脑袋发着感慨的成亲,似乎也给妻子买了点什么,不过具体是什么昌浩就不知道了。   “玛瑙是避邪的,所以我想正好给你。而且很漂亮,虽然红色很浅,彰子皮肤白,配起来一定好看。”   “嗯,我一定好好珍惜。”   彰子满心欢喜地笑着,昌浩用一种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想流泪的心情望着她。还记得梦里相拥时的温暖,还以为那会是最后一次了,而现在她就在自己身边对自己笑着,比那时候更让自己的心觉得暖暖的。   “啊,对了,昌浩,低一下头。”   “诶?嗯。”   低下头,脖子上有什么轻轻地套了上来。   扑鼻的清香味告诉了昌浩那是什么。   昌浩呆呆看着胸前的香袋,已经将丸玉系在手腕上的彰子歪着头看着他说:   “昌浩在出云的时候,香袋的绳子断过一次,我换上了一根更结实的,长度差不多吧?”   昌浩轻触香袋,那上面还残留着彰子的体温。她一定像昌浩平时那样一直把香袋挂在脖子里吧。   “……嗯……”   将香袋紧紧握在手中,昌浩忍不住低下了头。   啊,自己多傻啊。   居然会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可以告别这样的温暖。   “嗯……不要紧…”   自己怎么会那么任性、那么愚蠢、那么傻……   这些坚持等待着自己的人们,自己决不能割舍得下。   不管有多难,付出多大的代价……   天色已黑。   “关上窗户吧?”   “啊,谢谢。”   朝关着窗户的勾阵挥挥手,晴明便要从床上起身。   “嗨,不是说必须躺着的吗?”   小怪慌忙粗声制止,晴明却不以为然。   “那是因为不躺着青龙就拿眼睛瞪我,天后就无声地责备我,天一一言不发地盯着我,朱雀冷冷地看着我,白虎调着眼睛瞅我,所以我才不得不躺着的。”   直接说全体神将都严令他躺着不就得了?   小怪半睁着眼睛抬头看着年迈的主人。   虽然它讨厌青龙,和天后脾气也合不来,但是却理解他们为主人操心是发自内心的。他们一直都在晴明的身边,所有应该比在外的小怪更明白晴明的身体情况。   “那就是说必须躺着。喂,勾,你也劝两句啊。”   “他要是那种说了就听的男人,我们也就不用那么费事了。”   勾阵淡淡回答道,然后在小怪身边坐下。   “说几句玩笑话,让青龙瞪两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劝你不要惹得天空从异界出来了。”   天空负责统领十二神将之职,很少从异界来到人间,晴明见到他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啊,天空啊。我头疼他。”   看着挠着太阳穴嘟囔着的晴明,小怪和勾阵也在心里暗说:   “我也怕天空。”   “是够难对付。”   为了避免天空出现,晴明决定还是只坐着得好。刚向靠背用的垫子伸出手,觉察到他意思的勾阵便替他把垫子挪近,晴明刚靠着坐好,小怪便替他披上外衣。   晴明朝两个神将交互着看着,笑容满面地说:   “哎呀哎呀,让十二神将最强和次强的两人这么费心照顾,真是受用啊。”   “是这样吗?”   “你还真是轻松呢,晴明。拜托你也考虑下我们的心情。”   勾阵抱起胳膊,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   “你知道当我们听说你在我们不在的期间倒下的消息,我们有多震惊吗?要是没得到我们的允许,就算你闭了眼,我们也让你过不了冥界的门!”   “别这样嘛,会被冥府的官吏抱怨的哦。”   晴明发自内心地说,接着脸色变得认真起来。   小怪和勾阵不由得坐直身子。   “红莲,我所知道的情况只有刚才告诉你的那些,剩下的疑问大概只有贵船的高龙神能够解答。”   小怪紧咬着牙,视线彷徨不定。   昌浩丢失了的“眼睛”   回来以后小怪终于通过晴明弄清了自己陷入敌人的法术之后发生的事情,这些它向昌浩问不出口,而成亲当时没在场,勾阵自己也有好多不清楚的地方说不清。   有件事,无论如何也要问清楚。   “……”   晚霞色的眼睛闪现出锐利的光。   在旁边的勾阵突然改变了话题。   “对了,晴明。刚才我从天后那里听到了一件让我不放心的事。”   “嗯?”   晴明拉了拉披在身上快要滑下来的衣服。   勾阵向他询问道:   “听说你躺下之前,有什么东西在?”   晚霞般的眼睛一下子无声地望向勾阵,晴明眨了一下眼睛,一手摸着下巴。   “勾,到底怎么回事?”   小怪感到一种被人撇下的感觉,大声问道:   黑曜石般的双眸向小怪投来清爽的目光。   “虽然晴明倒下也有体力不支的原因,…但是,他好像在土御门殿感觉到了什么视线。而且是满含恶意的。”   小怪向主人投以求证的目光,晴明一边思虑着一边点着头。   “青龙也感觉到了什么。……说是什么暗色的影子。”   “暗色的,影子?……”   小怪重复念了一遍,晴明向它伸出手,轻轻抚摩着它的脑袋。   “嗨,干吗?”   对于小怪的抗议,晴明并不理会,继续轻轻的抚摩着,最后还轻轻拍两下作为结束,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象是两片琉璃相敲击一样,余韵缭绕,又突然消失。   小怪茫然抬头看着主人。额上的印记变得浅浅的。   小怪的眼神像是隐忍着什么,一边望着主人,一边喃喃低语着:   “……不用……现在不……也可以的……”   也许是吧,可是,晴明点点头,眯起了眼睛。   “你太善良,因为善良所以干什么都会全力以赴。所以总是把自己逼得太累,你该学会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晴明微笑着,带着和半个多世纪以前一样的目光。可是他的眼角却比半个世纪前多了深深的皱纹,提醒人意识到他身上时光的流逝。   “现在还不能知道当时看着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肯定是值得警惕的东西。对土御门殿不能放松注意。”   看到晴明喘息了一下,勾阵把他身上披着的衣服拿开说:   “该躺下了,我们虽不像天后他们那样,但也请你不要勉强自己的身体。”   “好吧,是有点累了呢。”   这一次晴明总算是老老实实地躺下闭上了眼睛。   过不多久就响起了他有规则的鼻息。   小怪摇了摇尾巴。   “哎呀,刚才说话连灯都忘了点……”   勾阵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即使在再黑的夜晚,十二神将都是不需要***的。他们的目光能够穿过夜幕,也能够辨认出潜伏在黑暗中的魔物。   “看着晴明的那个暗色的影子,勾,你怎么看?”   为了不吵醒睡着的晴明,小怪压低了嗓子静静问道   屋子里完全变得暗下来,勾阵带着深思熟虑的表情眨着眼睛,放在嘴唇上的白皙手指,在黑暗中很显眼。   “大概是新的敌人吧……啊,对了,有件事忘了跟晴明报告了。”   “什么事?”   勾阵向昌浩房间的方向望了一眼,微微皱起了眉   “在出云,昌浩身上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当时勾阵正好看在眼里   昌浩的双眸里面,一瞬间突然腾起灰白色的火焰。   作了制服十二神将腾蛇,昌浩从贵船的祭神那里借来了弑神之力,置入朱雀的焰之刃上,终于制止了腾蛇,刺入了他的胸膛。   对于人的身体来说,神的力量是个太大的负担,虽然昌浩是个还没有完全成长的孩子,比起成人来说稍微接近于神的领域。可是终究还是有些超负荷。   自在的使用咒力操纵灵术的阴阳师。他们有的时候是不属于人神妖之类的特殊存在。   既不属于人,也不属于妖,也不属于神。   小怪突然望了望晴明的侧脸。   传说中人和妖生下的儿子,究竟属于哪一类呢?   夜半过后,确认昌浩已经完全睡后,小怪悄没声息地跑出了安倍府。   涂抹了黑漆一般的夜幕下,白色的小怪飞奔着。   向着都城的北方。   在建筑物的暗处辨认着它的身影,几个杂妖互相看着。   “咦?那不是式神吗?”   “这么说,昌浩回来了?”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有几个起的早的说傍晚好像看到昌浩了呢。”   “哦,这么说来是真的了。感觉告诉大家去。”   商量已定,众杂妖三三五五四散而去。   另一边,穿过京都的小怪,踩着刚长出新芽的野草轻快地跑着。   这是曾经和昌浩一同跑过的地方,当时两人都已经累得够呛,虽然明知必须尽快却只有心里干着急,好像随时都要累趴下却仍是拼了命地跑着…   小怪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曾经在冬天积满大雪的路上走过,刚刚堆积起来的雪很松软,孩子的脚无数次陷在里面,累出一身汗,却仍然拼命地往前走着的身影。   那个被黑暗吓坏了的孩子。以为自己被丢下独自一人,颤抖着大哭着。   贵船里,埋藏着小怪太多的怀念。   并且同样的,也留下了无数痛苦的回忆。   被短剑刺穿胸膛踉跄着的那个身影直到现在还残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   小怪的脸扭曲了。   小怪的心里没有怨恨。一切在五十年前便已经开始。是自己向水面投下了石块激起了波纹。   ———是你,杀死的……!   所以,虽然那个女子悲鸣一般的声音是因为受到了蒙骗,但是自己却没有责备这一切的权利。   然而,心却仍是痛的。   用死,风音偿还了她的一切过失。   而自己呢?没有任何改变,这样继续地活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径直跑着地小怪,终于抵达了贵船最里面地本宫旧址。   一边平息自己的喘息,一边凝视着船形岩。一声不响正要往前迈步的小怪,突然停下了身子。   敏锐的目光闪动,它转身望去   “……”   目光扫过,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十二神将勾阵耸耸肩膀笑着出现在眼前,小怪有些不悦地歪头看着她   “你来干什么?”   “我还有问你呢?腾蛇,你离开昌浩身边跑到这地方来到底想干吗?”   “做与你无关的事”   小怪简短的回答,走向了神社本宫的境内,勾阵一副理所当然地表情,跟在它的后面   “……勾”   被小怪瞪着,勾阵有些奇怪的歪着脑袋。黑曜石般的眼睛静静地闪着光。   “院子里有朱雀天一看着。要是叫一声白虎太阴也会马上赶到。所以即使我不在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我不是说这个。”   小怪地语气有些急躁,就在这时候,贵船岩上降下了凄冽的神气。   两人一惊,抬头望去,只见贵船的祭神以人身的形态出现在了岩石的上空。薄冰一般寒冷的双眸静静注视着小怪和勾阵。   “高龙神……!”   小怪叫出了声,高淤的神情变得更为冷俊。   小怪不为所具,向前踏出一步,开口叫道:   “高……”   然而高淤伸出右手一挥,小怪的喉咙一下子冻住了。   小怪的本身十二神将腾蛇虽然是神的眷属,但终究只是列席在最后,属于最低层。高龙神真想拒绝的话,腾蛇便不可以说话。   之前好像凝固了一般的神气突然起了波动,向整个贵船灵山扩散开去,小怪和勾阵感受着他们完全无法匹敌的神力,屏息等待着。   终于,高龙神缓缓降落在岩石上,轻轻坐下,一只膝盖立起,一手托着腮。   一直毫无表情的脸上,好不容易有了些感情的征兆。   高龙神终于缓缓开口。   “……十二神将腾蛇。”   小怪一下子眯起眼睛紧张的站好,勾阵在它身后也不由得调整了呼吸。   “高龙神啊,我……”   “腾蛇”   打断小怪的话语,高淤之神傲慢地抬起下颌   “你在神的面前,也不知道现出本相来吗?”   小怪哑口无言。白色的身体突然被绯红的斗气所围绕。   瞬间显现出本相的红莲,挑衅一样的目光盯着高淤。   “——我有事情要问你。”   “哦?要是我高兴也许会回答你,说来听听。”   高淤两手交叉抱在胸前,冷冷地微笑着。   红莲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用力说道   “昌浩……恢复昌浩力量的办法是什么。”   高淤和勾阵都一愣,这是出乎她们意料的一个问题。   红莲是认真的。   为了拯救自己昌浩曾一度放弃了生命。虽然最终在冥府入口附近他得以重新返回人间,但是却失去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那是昌浩日后想要生活下去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少的东西。仅次于生命的,至关重要的东西。   “用生命为交换,昌浩把我的魂魄从瘴气中救了出来。那么,为了报答他,不管要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红莲的诉说不由的让勾阵闭上了眼睛,一阵心痛。   那时在圣域,抱着小怪一动不动的白色身体,昌浩唯一想着的是。   ——小怪回来!。   昌浩为此付出的代价,这一次腾蛇想要偿还。两个人好像陷入了没有休止的迷途,徒然转着***。   “只要是我能够做到的事情,无论什么都可以。我正是为了这个才回来的。”   金色的双眸闪着光。额上的金冠是新施上去的封印的证明。   起风了,吹动腾蛇手腕上缠着的薄绢,也吹动了勾阵柔顺的头发。   超越万物的神,她的视线兼有剑的锋锐和水的宁静,让人无法捉摸。   “高龙神,你回答我!…”   红莲按耐不住地追问着   高淤庄严地开口叫道   “……十二神将腾蛇。”   红莲一惊   贵船的龙神紧盯着他,用冷彻的声音说道   “无论什么都可以,你刚才说得。那么无论牺牲什么都行了?”   “当然。”   红莲毫不犹豫地回答   霎时,高淤的眼里电光闪耀。   “那么,用人类的生命来换。”   “啊!……”   红莲愕然。   高淤冷冷地厉声说下去。   “为了救你,那个弱小而且单纯的孩子,毫不犹豫地提出用自己的性命相交换。就是为他这份决心,我才告诉了他从瘴气中把你救出来的方法。”   独自一人来到这贵船神社,做出了沉痛选择的孩子。   不论是与神还是与妖相比,人的生命都要脆弱,微小,激烈,并且悲伤,无常的多。   “人类孩子破釜沉舟的决定,以你区区十二神将能改变得了什么,你也太高估自己了。”   红莲的胸膛像被雷电劈中,尖锐的疼痛更加严厉地拷问着自己的过失。   一旁的勾阵突然发现血正从红莲紧握的双拳里滴落下来。他颤抖着,尖锐的爪子深深的扎入了他的手心。   “那个孩子的力量不可能恢复了。这是他自己希望的、自己选择的道路。如果想要逆转这一切,就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   高淤静静地喘了口气。   “或者,为了恢复他的力量,就交出你的性命吧,腾蛇。”   红莲的眼神一下子凝住了。高淤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不能吧?因为这是正好直接否定了那孩子为你所作的一切。”   轻轻站起身,高淤俯视着红莲和勾阵。   “人类的想法总是傲慢,任性,并且因此而纯粹。所以能做到连神都不能做到的奇迹。观看这个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最接近万能的或许就是人的心了。   高淤眯起眼睛,瞥了一眼呆立在那里的红莲,。   “你必须要做的事情,不是让昌浩的力量恢复,而是防止将要到来的悲剧,保护他不受伤害。不是吗?作为人类部下的十二神将。”   令人震惊的话语,重重地冲击着红莲的耳膜,在他耳边回荡着。   “是……什么……?”   “你马上就会明白了。……已经快了,在你们不知道的地方,齿轮已经开始了转动。”   “高淤之神!”   “腾蛇,我目前还没有允许你这么称呼我。改了吧。”   “……”   腾蛇紧紧咬住了嘴唇,带着凶气的眼神射向高淤。   勾阵往前一步制止了红莲。   “高龙神,我也有事情要问你。”   高淤眨了几下眼睛。   与红莲相反,勾阵待人接物总是十分冷静。即使是在听刚才对话的时候,她也没有乱了分寸。黑曜石般的眼睛宛如夜幕一般没有动摇过一下。   高龙神一言不发地在岩石上坐下。那意思是:光是听听的话倒是可以。   注意到红莲快要爆发的怒气,勾阵开口说道:   “在出云,我隐约看到昌浩的眼里有火焰闪过。”   “哦?”   琉璃色的眼睛里闪着锐利的光。   “听说昌浩来这里向你借走了轲遇突智的火焰。……那火焰,完成使命之后,怎么样了?”   红莲屏息望着勾阵的侧脸,勾阵比红莲低了一头。所以红莲必须低着头看她。   “……火焰……”   重复了一下勾阵的话,高淤陷入了沉默,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垂下了眼睑,手指放在嘴唇上。   “轲遇突智的神力,对于人体来说太过强大了。晴明也曾担心过,,难道说是…”   是不是为了弥补失去的“见鬼”能力,神之火焰现在还留在昌浩的体内呢?   神的力量会侵蚀人体。没有依附物就不能发挥力量的巨大的神力,在失去了用处之后,是不是就会从内部灼烧人体呢?   勾阵耐心地等待着答复,要是惹得神不快,本来可以得到的答复也得不到了。   终于,高淤抬起眼睑,笔直地和勾阵对视着。   “轲遇突智的火焰,早已返回了我的手中。……对,按照人类的习惯来算,是二月最后一天的晚上——”   高淤的视线突然射向红莲。   “在杀死腾蛇之后。”   第八章   全身突然感觉一阵寒冷,昌浩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   “……梦……?”   他梦到自己孤零零地蹲在一个阴冷黑暗的地方。   昌浩记得那个地方,那是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寻找小怪时彷徨过的那片黑暗。   从那个孤单寒冷的地方,自己把孤零零的小怪带了回来。   “……小怪?”   黑暗中,没有使用任何法术的昌浩什么都看不见。耐心地等到自己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再次向四周张望。还是找不到小怪的踪影   昌浩从被窝里爬出来,披上衣服,打开门招唤着。   “小怪?喂,小怪——”   夜正深,一点没有天亮的迹象。本来现在已经进入了夏季,正是天亮得早的时候。那么现在大概才丑时或者寅时吧?   睡下的时候大概是亥时,所以算不上睡眠不足,可是这些天走了那么多路累坏了,自己怎么会在半夜醒来呢?   昌浩挠了挠脑袋,没有疏理的头发散落到脸颊边。让昌浩觉得有些难受。他一边把头发拢到后面,一边皱起了眉。   “嗯,小怪不在啊。去哪里了呢?这家伙。”   语气虽然很轻松,可昌浩的眼里却带着类似恐慌的神色。   “去哪里了呢?……一定会”   走到走廊上,昌浩抱着膝盖蹲了下来。   “…一定会,回来的吧……?”   十二神将红莲,耷拉着肩膀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安倍晴明也老了,要稍微当点心了。”   最后说完这句话,贵船祭神现出本相飞上了高空。   如果有人找她,她通常会飞落在这座船形岩上。但是那不代表她一直都呆在那里。灵峰贵船山整个都是她的家。而且她的本相是巨大的龙身,这里根本呆不下。   斜眼看着神消失后的船形岩,勾阵低语自语   “……悲剧……昌浩身上,有什么要发生了?……”   如果高淤所说的是事实,那么已经有什么发生了。晴明的病也是其中的一环吗?   在出云时昌浩眼里的火焰。本该不知道的事情昌浩却能说中。   对此勾阵原先的猜测是这样的:轲遇突智是天津神,当然应该有昌浩所不具有的知识,或许他的已经和弑神之力一起残留在了昌浩体内。可是,对于勾阵的猜测,高龙神却给予了全部的否定。   那么那记忆到底是谁的?那火焰又是什么?   不知道的事情太多。情报又那么少,而事态却在不断地发展。难道这被动的局面已经是无法避免的吗?   叹了口气,勾阵回头看着红莲。   本该比自己高而强健的背影,此刻显得孩子般的无助。在他左肩胛骨的下方,有一道浅浅的利刃留下的伤疤。   那是被朱雀的“焰之刃”刺穿时留下的伤疤。作为神的眷属,受了伤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留伤疤的,但是这道伤不一样。以后即使能变浅,但是一辈子或许都不可能消失了。   不知道腾蛇是否还记得弑神之焰在体内灼烧时的痛苦?如果记得的话,或许能减轻些他心上的重负和煎熬吧。   失去的记忆最为让人痛苦。   突然,轻的好像要消失在风里一样。红莲无助的声音想起。   “……勾…”   “嗯…?”   红莲也不回头,只将手贴在额际。   “…我…我…究竟能替他做什么呢?”   昌浩说过,要做最好的阴阳师,因为和红莲约好了,一定要努力。   而为了这样的昌浩,红莲究竟能做点什么呢?   红莲对昌浩发过誓――   只有你需要,我借给你力量。为你尽心尽力,搭上生命也要保护你。   这誓言,现在仍牢牢地藏在内心最深的地方。和晴明赐给自己的至宝“红莲”这个名字一样,是什么都不能取代的。   “……”   缩回伸出的手,勾阵垂下了眼睑。帮助昌浩不是为了看到这样的背影的。   “按照你所希望的――”   轻声却郑重的回答,让红莲转过了头。   金色的双眸带着诧异注视着勾阵。她一字一句地说了下去。   “昌浩做到了。所以腾蛇,你也按照你所想的去做就好…如果力量不够的话――”   一手放在自己胸前,勾阵断然说道   “只要对我说一声”   “说了呢?”   “我帮你,不管有多大的困难。”   “……是吗…”   红莲抬起头望着天。   突然意识到,活了这么多年,自己还一次都没有向同胞们请求过什么帮助。   腾蛇就是这样独立独往到了连这一点都意识不到的地步。因为独立独往在过去的腾蛇仿佛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向这样的腾蛇伸出手的,是弱小的人类青年。从根本上改变腾蛇的,是人类纯真无暇的孩子。   不管发生什么,都毫无猜忌地向自己伸出手来,从本该无穷无尽的迷途上毫不费事的拉回了自己。向自己指出了前行的方向。   那就好像一块决不会褪色的光的指引一样。   仰望着夜空,红莲眯起了眼睛   我能做什么呢   自从恢复记忆之后,便感觉到一种捉摸不定的距离感。即使想要亲近昌浩,心里却有什么让自己踌躇。   是因为缺少的时间,还是因为更深的罪恶感?   红莲知道有的时候昌浩会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自己。   以前的小怪是怎样和昌浩说话的?用怎样的态度对待他?用怎样的眼神去回应他?   这些都变得那么遥远,捉摸不定。   是的,自己在害怕   自己的灵魂,真的有那样的价值值得那个孩子那么拼命地去拯救吗?自己有没有给那么闪眼的生命蒙羞呢?   “……想太多就会寸步难行哦”   耳边响起勾阵的低语声。   低头看去,勾阵正带着一脸清凉望着自己。   顺滑的黑发在风中飘荡,一瞬间勾阵额际掩藏在发丝下的伤痕映入了眼帘。   “……那个,能消掉吗?”   “嗯?”   伸手拨动黑发,明白红莲所指的东西,勾阵侧着头说。   “啊。——消不掉的话,你可做好准备。”   “……知道了”   红莲夹杂着叹息声的回答   勾阵微微一笑。   与外界隔离的圣域里,时间的流逝要缓慢许多。   难道说照着这里的太阳和人间不一样吗?   仰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玄武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果然是以千引磐为界呀。那么这里是否与高天原相通呢?”(注:高天原是日本神话中诸神居住的天国)   不过这样一来就变成高天原和黄泉笔直相通了。按照神话的话,黄泉国是在地底下的,与这个推断相矛盾。   “唔唔,这是个难题了......”   “......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呢?”   无奈的低头看着玄武,想来寡言少语的**叹了口气。   他们自进入这个道反的圣域以来,按照人间的时间计算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但是按照他们的感受,仿佛才过去了不到十天。   也许因为这是在神的脚下吧。时间流淌的方式和人界不一样。   凡人如果在这里长时间逗留就会引起难以挽回的事态。说起来,五十年前晴明也是尽量少在这里滞留,而是选择尽量呆在千引磐的对面,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沙沙,仿佛是无数竹叶拍打的声音。   回头看去,道反的守护妖大蜈蜙百足怪,挪动着上百条腿向他们爬了过来。   “这边也完成了吗?”   玄武重重地点点头。   “啊,这样残留下来的瘴气基本上都清楚干净了。不过......”   眺望着整个圣域,玄武皱起了眉。   “守护妖的数量太少了,日后恐怕堪忧吧?”   道反圣域瘴气的净化工作,是由守护妖们负责的,可是圣域如此广阔,光靠他们人手显然不够。虽然并没有谁特别要求作为使者的**和玄武帮忙,但他们还是在蜥蜴和蜈蜙无言的目光下屈服,半无奈地主动要求帮助他们。   道反守护妖里本来还有过一只大蜘蛛,但是在之前的战斗中死去了。小点的那只乌鸦也死了。所以现在保护道反巫女的守护妖只剩下蜈蜙和蜥蜴两个。   大百足低头和玄武目光相接:   “不用担心。光有我们确实是不够,巫女已经决定向大神祈愿,很快就会有新的同胞诞生了。”   “那就好,回头要告诉晴明这个消息,他也在担心这个的呢。”   “是嘛。”   大百足点了点头,催促玄武说:   “巫女已经在叫你们了,去本宫吧。”   玄武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件让他奇怪的事青来,询问道:   “对了,百足。”   “嗯?”   用手指着圣域深处他俩被叮嘱过不得靠近的地方,透过树木的缝隙隐约可见一座青色屋顶的房屋,玄武抬头望着大百足。   “那座建筑物是什么?看起来像是没有人居住,可是却被很清静的气息所包围着......”   **顺着玄武手指的方向望去,黄褐色的眼睛眨了一下,不露一丝感情。   被问到的大百足突然瞥了一眼**。”   “”   在一旁看到大百足红色的眼睛目光炯炯的射向同伴,玄武倒吸了一口凉气呆立在那里。   刚才的那是,杀气......   背脊上升起一股寒意。努力让自己相信那只是错觉,玄武将视线转回到那间青色的房屋。   大百足慢慢地转动脑袋,触须轻轻晃动,眺望着那座青色屋顶的宫殿。   “——那是我家公主自小生活的宫殿。现在,她正安静的睡在里面....”   明白大百足话里的意思,玄武瞪大了眼睛。   “就是说,殡宫?!......”   殡,指的就是贵人死后在举行正式葬仪以前临时停放遗体并祭祀。而临时停放棺椁的地方则被称为殡宫,或者荒城。   玄武偷眼看着**。他胸前所挂的红色勾玉是风音的遗物,是她的母亲道反巫女赠给**留作纪念的。   “......这......”   玄武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敢看百足的他,故作不经心地游移着视线。   “对不起,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别放在心上。”   “......巫女殿下还等着呢,走吧。”   沙沙沙沙,数百对的足音向起。玄武看了看前边引路的大百足,又把视线投向**。他仍默默地望着那座青色房屋。   因为是背对着自己,所以看不清**是怎样的表情。可是周身的气氛让想催促他的玄武犹豫了一下。   玄武默默转身往前走去。**肯定不会迷路,扔下他他也不会不乐意的。   暂时让他独自呆一会比较好,凭直觉玄武这么觉得。   见过巫女以后,玄武和**离开了道反。   他们向巫女转达了晴明的意思,带着从巫女那里拿到的一样东西,向主人所在的都城出发了。   天快亮了。   垂着头的昌浩,听到悄悄的脚步声抬起了头。   视线的前方,站着瞪大了眼睛的小怪。   “小怪,回来了!”   昌浩松了口气的样子。小怪跑近瞪着他说:   “你干吗呢,怎么在这里!”   “醒来发现你不在,就睡不着了,在这等你回来。”   看着微笑着的昌浩,小怪突然低下头眯起眼睛。   昌浩伸手一把抱起它白色的身体。   “嗨哟......啊,真暖和啊。虽然已经是五月中旬了,可是晚上还是有点冷啊。”   挠着小怪的脑袋,把自己的下巴抵在它的头上,昌浩垂下了眼睑:   “小怪真暖和呀,冬天当围巾最合适。有点冷的时候代替温石正好。虽然夏天比较热点,但是春秋冬大为活跃。真不愧是妖怪啊。”   “————”   没有回音。   昌浩眨了眨眼睛。伤感化成眼角热热的东西涌上来。   大概小怪自己没有意识到吧。   如果是在以前,这种时候,小怪必定要大嚷一声:   ——不要叫我小怪,晴明的孙子!   距离感,那么真切。虽然就在自己身边,却感觉那么的遥远。   冷淡的视线让昌浩心痛,生硬的语气也刺痛了他的心,   而现在的沉默更让他觉得悲伤难耐。   真的希望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要在小怪心里留下自责的阴影,可是看来,还是留下了。   抱着小怪,昌浩抬头向天空望去。   天就要亮了。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渐渐地改变着颜色。   “天马上就要亮了呢......”   “嗯......”   就像黑夜终会过去一样,这忧伤也一定会消失的吧?   “昌浩,你明天再开始去寮里也可以。”   早晨吃饭时,吉昌这样说道。   “博士是这么说的。本来成亲也打算休息一天,听说遭到了历生全体的猛烈抗议只好作罢。”   不过成亲是博士,这也是当然的事情。   看来吉昌对成亲没有丝毫同情,这是有理由的:好不容易回到京城,来了安倍宅,居然不等做父亲的自己回来就先回家了。照理至少该等自己回来好好报告一下才是。   虽说成亲加里也有家人在等着他,可是既然来了一趟还不等见过父亲就回去终究有点令人生气。昨天成亲又被寮里堆积如山的公务吞没了,加班加到一步都没出过部署的大门。所以吉昌到现在还没见到成亲呢。   吉昌作为成亲的父亲,成亲出门在外自然也牵挂她。这一点昌浩就做得很好,因为就住在自家院子里,昨天吉昌从阴阳寮回来时昌浩便早早来到门外迎接。   长不妙......”   预感到父亲因为过于繁忙,忍耐已经到了就要爆发的极限,昌浩在心里暗说。   总之今天昌浩休息,那么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做。   吃过早饭,昌浩向晴明的房间走去。   看起来今天晴明的身体和心情都不错,起床换上了狩衣,正气定神闲地坐在书案前展开一幅卷轴看着。这久违的身影让昌浩感到十分高兴。   “爷爷,早上好!”   “嗯,听说今天你休息啊?”   “是啊。我打算去土御门殿那边看看。”   “哦?”   晴明回过头,视线从卷轴转到昌浩身上,这才注意到站在斜后方的昌浩身着狩衣头戴乌帽子,已经是外出的打扮了。   “爷爷感觉到的那道视线还没有搞清楚......虽然我现在‘看’不见,可能发挥不了什么大用场,不过至少还能感觉,所以想调查了看看。而且爷爷现在生病在床不能亲自去调查,只能我去了。”   晴明两手交叉在胸前,考虑着什么。   早上,晴明刚刚接到玄武发回来的水纹波动,报告说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所以晴明再考虑是否该等到他们回来以后再有所行动。如果道反巫女答应了他的请求,也许还是等等为好。   “而且......”   昌浩在晴明前面开了口,一边挠着后脖颈一边继续说下去:   “彰子也拜托我了。”   “哦,彰子说什么了?”   晴明眯起眼睛,话音里带着好奇。昌浩犹豫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她很担心土御门殿里的藤壶中宫,所以请我一定要保护好她。”   还有——虽然这几乎是根本没有可能的——如果见到她的话,一定要对她好些。   这大概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彰子自己内心的心愿吧。深切理解到彰子心情的昌浩,对她重重地点了头。   “其实祈祷康复的法事也已经举行过了,老实说我好像也做不了什么。可要是有什么小妖欺负没有‘见鬼’之才的中宫的话......”   昌浩望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小怪:   “就请小怪帮忙,好好教训它一顿。”   “怎么是我啊......”   毫不理会半睁着眼睛不情愿地嘀咕着的小怪,昌浩转向晴明:   “因为以上的原因,所以我打算今天出去!”   “出去的话倒也无妨,不过黄昏时去比较好。”   昌浩一愣:   “埃?为什么?”   晴明拿起书案上的檀扇朝昌浩一指,眯起眼睛说:   “那是当然了,笨小子,昨晚没好好睡觉吧?我可一眼就看出来了!”   依然是那副火眼金睛。昌浩和小怪都哑口无言。   无话可说的昌浩选择了听从晴明的话。   五月份白天时间很长,夏至很快就要到了,算是一年中白昼最长的时候了。   本打算黄昏时候出发的昌浩,被露树逮着去吃了晚饭。确实空腹出去途中饿得走不动路也很难办,所以好好地吃了一个饱。   “那,我走了。可能回来会晚些,你早点休息吧。”   “嗯,没关系。走好,路上小心啊!”   朝站在走廊上目送着自己的彰子点点头,昌浩跃上院墙,跳到外面。   “好久没这么翻过围墙了呢!”   “是啊!”   小怪跳到他身边,表示了同意。他们的身边有隐身的勾阵相随,所以应该够安全了吧。   说起来,出来巡夜有勾阵陪同这还是第一次呢。想到这,昌浩朝四周看着。   “怎么了?”   抬头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勾阵,昌浩歪着脑袋说:   “没有,只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小怪总是形影不离,**也好像成了理所当然的......不过是不是还是跟爷爷说一下比较好啊......”   “不用了,我跟晴明已经说过了。”   勾阵微微一笑,   “本来有腾蛇也就足够了。我只是对你们的巡夜感到挺有兴趣。”   “啊,这样啊。”   昌浩点点头。勾阵仍隐去身形。   沿着土御门大路直着往东边是土御门殿。现在已经接近戌时,西山残留的晚霞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夜色。   昌浩使用了久未用过的暗视术。因为不能“见鬼”心里稍稍还有些紧张。不过看起来在出云静养期间体力和灵力都恢复得不错,所以除了“看”这方面,其他的都似乎不成问题。   出云是神灵众多的地方,比起都城来灵性要高得多。所以幸亏是在那里修养。   一旁的小怪突然询问道:   “昌浩,明天再去不行吗?为什么你这么急着要过去?”   “埃?......”   昌浩一愣,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却没有找到什么确切的答复。   “......感觉吧......总觉得该尽量快点......”   晴明倒下是在四月中旬。昌浩和成亲回京路上赶路赶得比较急,所以到家刚刚五月中旬。   应该快到望日(阴历十五月圆之日)了吧,不过今晚的天上堆满了云,星星月亮都看不见。   望着天空,昌浩眯起眼睛。   “想到爷爷已经倒下一个月了......”   快点,再快点,必须马上去土御门殿看看。   心中有个声音不停地催促着,敲着警钟。   小怪皱起眉。这大概便是阴阳师的直觉吧?   昌浩是阴阳师。“视”力下降后,其他方面的感觉会变得更为敏锐。从这个角度来看,昌浩的警觉应该是不容忽视的。   晴明感觉到的“视线”也让人挂心。   小怪点点头。翻身问道:   “就算是到了土御门殿也不可能进里面去,你打算怎么办?”   “暂且先在外面围着转一圈看......”   昌浩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眨巴着眼睛听着声音。   是车轮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妖气。没有恶意的,很熟悉很亲近的妖气。   “啊......”   昌浩拼命睁大眼睛看着周围。近了。虽然知道可是眼睛里却什么也映不出来。昌浩急躁地咬住了牙。   小怪也注意到了车轮声和昌浩的表情,飞快地转动视线,用前足指点着说:   “那边,在那边呢。停下来了!”   昌浩朝土御门殿相反的方向跑去。   流过安倍家门的崛川上架着一条桥,从桥下灵巧地攀爬出来的妖车的身影清楚的显现在小怪的眼睛里。   “车之辅!”   听到呼唤,昌浩收服的第一个式——车之辅高兴地摇晃着车辕发出声响,像是在说:   “是我,我在这里!”   昌浩判断着距离,伸出手去。   “再往前一步,对对!”   五月份白天时间很长,夏至很快就要到了,算是一年中白昼最长的时候了。   本打算黄昏时候出发的昌浩,被露树逮着去吃了晚饭。确实空腹出去途中饿得走不动路也很难办,所以好好地吃了一个饱。   “那,我走了。可能回来会晚些,你早点休息吧。”   “嗯,没关系。走好,路上小心啊!”   朝站在走廊上目送着自己的彰子点点头,昌浩跃上院墙,跳到外面。   “好久没这么翻过围墙了呢!”   “是啊!”   小怪跳到他身边,表示了同意。他们的身边有隐身的勾阵相随,所以应该够安全了吧。   说起来,出来巡夜有勾阵陪同这还是第一次呢。想到这,昌浩朝四周看着。   “怎么了?”   抬头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勾阵,昌浩歪着脑袋说:   “没有,只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小怪总是形影不离,**也好像成了理所当然的......不过是不是还是跟爷爷说一下比较好啊......”   “不用了,我跟晴明已经说过了。”   勾阵微微一笑,   “本来有腾蛇也就足够了。我只是对你们的巡夜感到挺有兴趣。”   “啊,这样啊。”   昌浩点点头。勾阵仍隐去身形。   沿着土御门大路直着往东边是土御门殿。现在已经接近戌时,西山残留的晚霞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夜色。   昌浩使用了久未用过的暗视术。因为不能“见鬼”心里稍稍还有些紧张。不过看起来在出云静养期间体力和灵力都恢复得不错,所以除了“看”这方面,其他的都似乎不成问题。   出云是神灵众多的地方,比起都城来灵性要高得多。所以幸亏是在那里修养。   一旁的小怪突然询问道:   “昌浩,明天再去不行吗?为什么你这么急着要过去?”   “埃?......”   昌浩一愣,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却没有找到什么确切的答复。   “......感觉吧......总觉得该尽量快点......”   晴明倒下是在四月中旬。昌浩和成亲回京路上赶路赶得比较急,所以到家刚刚五月中旬。   应该快到望日(阴历十五月圆之日)了吧,不过今晚的天上堆满了云,星星月亮都看不见。   望着天空,昌浩眯起眼睛。   “想到爷爷已经倒下一个月了......”   快点,再快点,必须马上去土御门殿看看。   心中有个声音不停地催促着,敲着警钟。   小怪皱起眉。这大概便是阴阳师的直觉吧?   昌浩是阴阳师。“视”力下降后,其他方面的感觉会变得更为敏锐。从这个角度来看,昌浩的警觉应该是不容忽视的。   晴明感觉到的“视线”也让人挂心。   小怪点点头。翻身问道:   “就算是到了土御门殿也不可能进里面去,你打算怎么办?”   “暂且先在外面围着转一圈看......”   昌浩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眨巴着眼睛听着声音。   是车轮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妖气。没有恶意的,很熟悉很亲近的妖气。   “啊......”   昌浩拼命睁大眼睛看着周围。近了。虽然知道可是眼睛里却什么也映不出来。昌浩急躁地咬住了牙。   小怪也注意到了车轮声和昌浩的表情,飞快地转动视线,用前足指点着说:   “那边,在那边呢。停下来了!”   昌浩朝土御门殿相反的方向跑去。   流过安倍家门的崛川上架着一条桥,从桥下灵巧地攀爬出来的妖车的身影清楚的显现在小怪的眼睛里。   “车之辅!”   听到呼唤,昌浩收服的第一个式——车之辅高兴地摇晃着车辕发出声响,像是在说:   “是我,我在这里!”   昌浩判断着距离,伸出手去。   “再往前一步,对对!”   五月份白天时间很长,夏至很快就要到了,算是一年中白昼最长的时候了。   本打算黄昏时候出发的昌浩,被露树逮着去吃了晚饭。确实空腹出去途中饿得走不动路也很难办,所以好好地吃了一个饱。   “那,我走了。可能回来会晚些,你早点休息吧。”   “嗯,没关系。走好,路上小心啊!”   朝站在走廊上目送着自己的彰子点点头,昌浩跃上院墙,跳到外面。   “好久没这么翻过围墙了呢!”   “是啊!”   小怪跳到他身边,表示了同意。他们的身边有隐身的勾阵相随,所以应该够安全了吧。   说起来,出来巡夜有勾阵陪同这还是第一次呢。想到这,昌浩朝四周看着。   “怎么了?”   抬头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勾阵,昌浩歪着脑袋说:   “没有,只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小怪总是形影不离,**也好像成了理所当然的......不过是不是还是跟爷爷说一下比较好啊......”   “不用了,我跟晴明已经说过了。”   勾阵微微一笑,   “本来有腾蛇也就足够了。我只是对你们的巡夜感到挺有兴趣。”   “啊,这样啊。”   昌浩点点头。勾阵仍隐去身形。   沿着土御门大路直着往东边是土御门殿。现在已经接近戌时,西山残留的晚霞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夜色。   昌浩使用了久未用过的暗视术。因为不能“见鬼”心里稍稍还有些紧张。不过看起来在出云静养期间体力和灵力都恢复得不错,所以除了“看”这方面,其他的都似乎不成问题。   出云是神灵众多的地方,比起都城来灵性要高得多。所以幸亏是在那里修养。   一旁的小怪突然询问道:   “昌浩,明天再去不行吗?为什么你这么急着要过去?”   “埃?......”   昌浩一愣,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却没有找到什么确切的答复。   “......感觉吧......总觉得该尽量快点......”   晴明倒下是在四月中旬。昌浩和成亲回京路上赶路赶得比较急,所以到家刚刚五月中旬。   应该快到望日(阴历十五月圆之日)了吧,不过今晚的天上堆满了云,星星月亮都看不见。   望着天空,昌浩眯起眼睛。   “想到爷爷已经倒下一个月了......”   快点,再快点,必须马上去土御门殿看看。   心中有个声音不停地催促着,敲着警钟。   小怪皱起眉。这大概便是阴阳师的直觉吧?   昌浩是阴阳师。“视”力下降后,其他方面的感觉会变得更为敏锐。从这个角度来看,昌浩的警觉应该是不容忽视的。   晴明感觉到的“视线”也让人挂心。   小怪点点头。翻身问道:   “就算是到了土御门殿也不可能进里面去,你打算怎么办?”   “暂且先在外面围着转一圈看......”   昌浩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眨巴着眼睛听着声音。   是车轮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妖气。没有恶意的,很熟悉很亲近的妖气。   “啊......”   昌浩拼命睁大眼睛看着周围。近了。虽然知道可是眼睛里却什么也映不出来。昌浩急躁地咬住了牙。   小怪也注意到了车轮声和昌浩的表情,飞快地转动视线,用前足指点着说:   “那边,在那边呢。停下来了!”   昌浩朝土御门殿相反的方向跑去。   流过安倍家门的崛川上架着一条桥,从桥下灵巧地攀爬出来的妖车的身影清楚的显现在小怪的眼睛里。   “车之辅!”   听到呼唤,昌浩收服的第一个式——车之辅高兴地摇晃着车辕发出声响,像是在说:   “是我,我在这里!”   昌浩判断着距离,伸出手去。   “再往前一步,对对!”   在看上去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果然摸到了什么。昌浩移动着双手辨认着。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却能够感觉得到,比自己个子还高的巨大车轮,大而结实的车壁。昌浩一边用手抚摸着,一边轻声说:   “车之辅......对不起,我现在,看不见你了......”   车轮中间温和笑着的鬼脸,大吃一惊地瞪大了眼睛。   车之辅不会说人类的语言。但是能跟小怪以及杂妖们大致交流。   它的车辕响动着,询问着昌浩脚边站着的小怪,这时,妖车后面的车帘突然大幅度地摇晃起来。里面飞出无数的杂妖,都是准备突然出来下昌浩一跳的,听到昌浩出人意料的话语,它们一下子都乱了。   “真的吗真的吗,孙子——”   昌浩确实看不见它们。不过声音气息却都能清楚地感觉到。   反射性的刚要躲闪,却听到前方大量东西落下的声音。   “啊——!”   只见小怪白色的身体被看不见的东西压得倒在地上,四腿乱蹬着。   昌浩低头愕然地看着,一边恍然大悟地嘀咕着:“......哦,原来这就是‘泰山压顶’啊!”   在旁边看着确实有趣,而压人的一方也确实乐在其中。   当然这只是在事不关己的情况下才成立。   而另一边,泰山压顶初体验的小怪,因为个头比昌浩还小,被压在小山一样的杂妖堆底下怎么也爬不起来。   看不过去的昌浩,像平时**拽自己一样,向小怪伸出手。刚把它拉出来放到自己肩膀上,它便怒气冲冲地开始抗议。   “你们!怎么不去压昌浩了!”   “喂,等等,妖怪的小怪,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   “不要叫我妖怪!”   小怪龇牙咧嘴地抗议一声,回头恶狠狠地瞪着杂妖们。   “一会儿压这个一会压那个,你们搞清楚好不好,这邦畜牲!”   堆成山的杂妖们沉吟了一阵。   唔......”   “因为,嗯......”   杂妖之一停顿了一下,撅起嘴说:   “压看不见的人是不道义的!”   “......”   晚霞色的眼睛一眯:   什么道义啊!身为杂妖唱什么高调!   可是嘴巴虽然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脸上写着不满,心里却又不得不承认杂妖们说的也有一分道理,所以最终还是放弃了再追究。   昌浩半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揽着车之辅的头,现在心地善良的车之辅一定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吧?平时为了不吓坏路人特意藏起来的青白色鬼火,现在也为了使昌浩能看到自己特意点亮了。   “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你在这里呢。可是看不见的话,终究会有很多不方便的,也会给你带来麻烦吧?......要是不想做我的式了也可以得哦?”   听到主人的话,车之辅大为震惊地使劲摇着车辕。   “它在说,主人就是主人。”   作翻译的是杂妖们,小怪仍皱着眉头生着气。   “式神哪,偶尔压上一次也是种体验嘛!”   “就是就是,感受一下也没什么坏处啊!”   “要是不介意的话,下次和孙子一起盛大地压一次!”   “再啰嗦!”   小怪大吼一声,仰头望着昌浩。   “走了昌浩,和这帮家伙们再纠缠下去天都快亮了!”   “嗯,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就照你说的,走吧!”   昌浩点点头,摸了摸车之辅的脑袋,说起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触碰到车之辅的头部呢。以前总是坐在车上,车轭呀车辕呀车轮之类都触摸过,却因为担心不合适没有抚摸过它的头和脸。   “今天我们只是出去走走,不需要用到你,你去桥下歇着吧,有什么事再叫你。”   车之辅听话的返回了一条桥下。   在一旁看着的杂妖们,一边挥着手目送着向东走去的昌浩和小怪,一边议论着。   “......看不见的话,岂不是比较糟糕?”   “就是啊。首先是我们感到不好玩!”   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没心没肺的话,其中一只带着复杂的脸色嘀咕着:   “......唔......”   “咦,怎么了?”   注意到它表情的同伴纷纷向它投来目光。长着三只脚的这个猿妖眯起一只眼睛迟疑着说:   “......好像......孙子的样子......不,不是样子,应该说是气息......好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   “气息?”   同伴们异口同声地一起重复了一遍。猿妖有些为难似的点点头:   “......好像跟我们很接近......不应该是这样啊......”   第九章   土御门殿在都城的一角,占地面积与东三条殿差不多一样大。建筑物也很高大。寝殿被众多对屋和附属屋所包围着,庭院也很宽广,和东三条殿一样有引水而成的溪流和小池,不过水池比东三条殿稍小一些。   “寝殿前面的庭院很大,可能考虑打到举行筵席的时候需要比较宽阔的地方吧。”   曾经进去过一次的小怪,走在昌浩旁边解说着。   昌浩一副感叹的表情。   “是嘛,连这也考虑到了啊,大贵族讲究这么多还真是麻烦啊。”   安倍家的筵席一般只会请些自家的亲戚,而且也不是所有人一起过来,而且集中在正月这个时间带里络绎过来拜年。   以晴明和吉昌的身份来说,安倍宅算是相当宽敞的了。大概是祖上传下来的宅子吧。以前昌浩从来没有留心过。   可是自从出仕以后,昌浩开始发现自家算是很特别的了。据昌浩所知道的情况,自家在晴明之前还没有出过五品以上的官员――五品其实也只是刚够资格进入金殿的小官而已。为什么会拥有占地面积那么大的宅院呢?   真是个谜啊。   “…喂,昌浩,看那边!”   “唉?”   昌浩的沉思被小怪充满紧张感的声音所打断。   晚霞色的眼睛带着警惕望着前方,顺着它的视线,昌浩发现前方的夜色中出现了一个头戴竹箔斗笠穿着僧衣的男子。   昌浩惊讶的眯起眼睛,这个人仿佛是见过的,究竟是谁呢?   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会,终于一惊,想起来了。   “啊,是那个正月里见过的怪僧。”   怪僧突然停住了脚步,慢慢转过头来,用手里的锡杖掀起了斗笠。   他看着昌浩露出了笑容,年纪大约三十岁,或者更大一些,或许和父亲吉昌年龄相仿。瘦瘦的脸庞与其说“精悍”,还不如说“骇人”。向这边投射来的目光好像冰刃一般寒冷,可能是因为比吉昌健壮,体形很清楚,个子比红莲他们要矮,但是比起昌浩来足足高了有五寸。   僧人慢慢开了口:   “…果然出现了啊,安倍家的小子。本以为时间也差不多了,老家伙也快不行了,是我下手的好时机了呢…”   “你说什么!…”   昌浩怒上心头大喝一声   僧人从喉咙里发出笑声   “不过你还嫩着呢,就你这程度,不费我吹灰之力!”   “…开玩笑!”   小怪往前跨出一步   “就是在安倍族中,这孩子也算是出类拔萃的!我不管你在打什么算盘,再放肆我可不客气了!”   僧人并不答话,只把锡杖向地上一插,上面的小环开始当啷当啷作响。   昌浩和小怪警惕地摆好姿势。   晴明感觉到的视线,据说包围着暗色的气息。   想起正月过后,昌浩和小怪曾经遇到过一次这个怪僧,他诱拐了藤原家的孩子,操纵着幻妖袭击左大臣家的长男,当时他突然消失了踪影,所以没有和他直接对决。   这家伙法力惊人,不能掉以轻心。   朝蓄势待发的昌浩和小怪俾睨一眼,怪僧突然转身便跑。   “站住…”   两人回过神来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怪僧虽然年纪比昌浩大了许多,跑起来却相当快,眼看着离昌浩他们越来越远。   “可恶!”   昌浩和小怪跟在后面全力奔跑着,不知不觉中跑过了土御门殿。   僧人横穿过京极大路,向城外跑去,昌浩他们也毫不犹豫地跟在后面追去。   跟在城内相比,人烟稀少地郊外更适合综合战,这样可以尽量避免伤到无辜的人。   跑到法成寺的旁边,一直来到鸭川河畔,僧人终于停下了脚步,向昌浩他们回过头来,跑了那么远的距离,男子的喘息却丝毫不乱,连脸色也没有一丝变化。   而昌浩则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这家伙不是人,是妖怪吗?!…”   小怪恨恨地回答:   “大概是平时锻炼的好吧,人家是和尚,你想,不管是高野还是比睿还是鞍马(以上都是日本有名地寺庙的名字)可都是在山里的啊!”   “哦,原来是这样…”   昌浩一边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一边一步一步走近僧人。   因为使用了暗视术,所以他能够看的很清楚,而对方不知道是怎样的,是否和昌浩一样,使用了某种法术增强了视力呢?如果没有的话,那自己这方就有利得多了。   “…晻…”   僧人接印低吟,顿时锡杖发出尖锐的响声,上端的几个小环开始剧烈摇晃,金属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昌浩警惕地做好了准备,这声音具有物理力量,曾经攻击过昌浩他们   大概是看出了昌浩地想法,僧人冷笑着:   “――小子,不要天真了!”   “什么?!”   霎时,法力膨胀爆发开来,顿时狂风大作   昌浩下意识地赶紧用手腕护在眼前,狂风吹得全身生疼。   耳朵里突然轰然一下,强烈的耳鸣直贯整个头脑,昌浩一声呻吟捂住了耳朵。   周围发生了变化   刚才还微风轻拂的鸭川河畔突然变得静寂无声,本该流淌着的河水像是冻结了一样停滞住了,刚才还能听到的一切声音都突然消失,一种怪异的压力向昌浩和小怪袭来。   “――被封在结界中了?!”   显出身形来的勾阵惊讶地咂着舌头   看到她的身影,僧人在竹箔斗笠下面眯起眼睛。   “十二神将…哦,难怪,是那老家伙的孙子嘛!”   以前对过招的是十二神将中的**,不过那**现在还在出云,一时回不来。   小怪浑身升腾起绯红色的斗气,白色的小妖怪现出了自己的原身。   看到这个情景,僧人摘下斗笠扔在一边。   “原来你也是神将之一,有趣有趣!和大名鼎鼎的安倍晴明的式神对决可是千载难逢啊!”   “你会为你这句话后悔的。”   红莲全身神气激昂,可是昌浩却制止了他。   “红莲,退下。”   金色的双眸向昌浩回望过去,没等他开口,昌浩往前踏出数步说道:   “对手是人,虽然身份不明但终究是人。”   “那么――”   红莲的手上生出火焰。   “让我来打破这个结界”   锡杖插在地面的声音又一次尖锐地传来.   “休想!”   僧人重重地念着咒,高高举起锡杖。   与此同时,僧人周围出现了无数地玄兽。   “幻妖”   与昌浩地惊呼相呼应一般,幻妖们一起扑了过来.   红莲和勾阵摆好了身形,虽然不能对人类出手,但对方若是幻妖则另当别论了。   可是…   “十二神将,我说过‘休想’了”   僧人右手放在胸前结印,低低地诵出咒文,他的声音被幻妖的鸣号声淹没,昌浩分辩不出他念的是什么咒。只觉得背上腾起一种类似战栗的感觉。   “什么啊…”   昌浩一惊,而幻妖们已经逼进过来   他急忙以手结印,这时,眼前突然一晃   “啊?…”   幻妖们突然消失了,不,不是消失,是昌浩看不见它们了。   而这时候,结界里的压力变得更加沉重。   昌浩坚持不住单膝跪在地上,双肩上的压力还在加大,他几乎一动也不能动。   “…畜生!…”   耳边响起低低的呻吟,昌浩一惊,是红莲!难道红莲和勾阵也受到了法术制造的压力?   拼命回过头去的昌浩,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红莲!勾阵!…”   难以置信的景象展现在眼前   地面长出无数怪异的藤蔓牢牢缠住了两个神将让他们动弹不得。而且还不光是简单的缠缚,只见藤蔓不断收紧,藤上的无数利刺扎入了神将的皮肤。   “什…”   压力又增加了,更大的压力向全身袭来,似乎红莲和勾阵承受着一样的重压,跪倒在地上的膝盖深深地陷进了地面。   连石块都承受不住压力而被压碎,扬起了沙尘。红莲勾阵挣扎着想要改变姿势,藤蔓却勒得更紧。利刺扎破了皮肤,鲜血不住地淌落,白色地沙砾被染上了斑驳的红色。   “咳…”   勾阵秀丽的脸庞被痛苦扭曲着,勒入喉咙的藤蔓让她呼吸困难地向后仰着脖子。红莲也是同样,压向他们身上的力量似乎比压向昌浩的更大,完全封锁勒他们的神力。   “…呜…这…”   牢牢缠住四肢的藤蔓力量越来越大,将两个神将拽倒在地上。缠住脖子和胸部的力量加大,呼吸越发困难。   “你们难道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叫做‘封神术’的法术吗?这都不知道那就丢人了啊!”   僧人用嘲笑的口吻说   这个结界不光是用来将他们与外界隔离,更是为了对付属于神的末位的十二神将,压制他们的神力所设下的牢笼。   昌浩惊讶得变了脸色,一个人类竟然能够自由操纵压制神将法力的法术?   除了安倍晴明以外,竟然还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能耐。   “红莲,勾…阵…”   压力继续加大,似乎连骨头也快要压碎了,昌浩用手腕拼命地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勉力抬头看去,那僧人用冷冷的目光看着自己。   “我听说过了,安倍晴明率领的十二神将有必须遵守的义理――不得伤人,不得杀人。虽然觉得没有必要杀你们,可是放任不管的话又会妨碍到我,只好不客气了!”   昌浩一言不发地瞪着僧人,这时候压迫感仍在加强,几乎压碎全身地力量袭来,昌浩拼命地抵抗着,寻找反击的时机。   “哦,还不死心啊?这个自不量力的小子!”   僧人的锡杖一挥。   轰的一声,耳鸣更加强烈了,昌浩感觉到有什么正在逼近自己,和压力完全不同类型的激烈冲击感袭来。   无数看不见的东西向昌浩扑了过来,这是幻妖的气息,它们不是消失了,只是看不见了而已。   像是胸口被重重捶了一拳,昌浩喘不过气来,勉力支撑着的膝盖终于败给压力倒了下来。   昌浩横躺在地上,而压力却丝毫也没有减小,接近极限,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昌…浩…”   红莲断断续续地叫着,拼命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他全身围绕着火焰地斗气,原本披散着的头发倒立着,额上的金冠发出暗暗的光芒。   勾阵拼命地扭动着脖子,盯着僧人。   此人的法力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一个人类,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法力?难道是天生灵力就强?可是有这么强大力量的人类,勾阵只知道一个。   设下结界,放出幻妖,不光封住昌浩一个人,还封住了两个神将――并且不是普通的神将,是十二神将中最强的两员凶将。   能一次做到这些,并且不费吹灰之力的法力,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   “归命…普遍…诸金刚…暴恶…魔障…大忿怒…”   真言没有能够念完,拼命想要使出的法术没能使出来,昌浩痛苦地扭曲了脸。   呼吸困难,肺部被压迫,气管不畅通,耳朵里响着剧烈的心跳声   耳边的声音被风声打断,紧接着冲击袭了过来   幻妖的吼声刚传入耳膜,昌浩的身体便被撞飞了出去   “腾…蛇…”   红莲向勾阵望去,只见她正看着自己,与此同时,她的神气传来包围了红莲的四肢。   缚住红莲的藤蔓在勾阵的神气下暂时僵直了,抓住这个机会,红莲的火焰喷涌而出,藤蔓一下子被烧成了灰烬。   升腾的鲜红的火蛇飞舞着,缚住勾阵的藤蔓也被烧成了灰烬,她一边咳嗽一边站起身来:   “昌浩!…”   勾阵用左手拔出笔架叉,挣扎着迈动乏力的双腿,朝着正向昌浩喉咙咬下去的幻妖冲了过去。   神将们可以看到幻妖,是僧人用法术将它们隐身了。   “你!――”   红莲的双眸变得通红,激昂的斗气剧烈地震撼着结界壁。   见到这情景,僧人狞然一笑,将手伸入怀中,脸上不见一丝荒乱:   “…这程度还真的不够对付你们啊,没办法…”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黑色丝线一样的东西,一边自语着:   “虽然不乐意。不过还是试试凌寿给的东西吧,究竟能起多大的作用呢?…”   拉着勾阵的手,昌浩好不容易站了起来,看到僧人手中的东西,他猛然一惊,背上升起一阵难以言语的寒意。他忍不住看了一眼红莲的背影。   红莲带着怒火,全身喷薄着灼热的气焰,如果这不是红莲的话,昌浩大概会吓得浑身颤抖吧?   可是这个僧人,面对着十二神将中最强的凶将所放射出来的斗气,为什么居然还能这样一脸平静?   “喂,安倍家的小子啊…”   大概是注意到了昌浩的视线,僧人冷冷地说:   “带着这种东西,有什么意义?”   僧人所指的是神将们。   昌浩忍着剧痛,怒喝一声:   “你说什么!”   “我在说‘碍眼’!这些式神,安倍晴明,还有你,通通碍眼!”   僧人的眼睛,这时候开始放射出冥色的怒火:   “一切阻挠我的人都碍眼!”   僧人手中的黑线,像有生命一样剧烈扭动着,黑线越变越粗,像一条没有四肢的蛇一般向昌浩他们游来,围绕他们打着转。   昌浩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黑线正源源不断地放出妖气。   “咒具吗?不,不像,这是…”   这不是昌浩所想象的东西,它放出的妖气远远超过了僧人的法力。   本已逃脱了的束缚再次出现,瞬间将三人缚住,这一次比刚才缠得更紧更激烈,而缠绕其上得黑线放出诡异的光芒,吸蚀着所接触之处的精气。   “…这是…头发?!…”   昌浩的声音嘶哑了,寒意向周身袭来,不管是行动还是思考的力气都被掠夺了,好像贫血一样,膝盖软软地跪倒下去,他拼命不让自己昏迷过去,极力从喉咙里挤出红莲和勾阵的名字:   “..莲…勾…”   可是连这也渐渐不成声音   而红莲和勾阵正承受着远远超过刚才的重压。   为什么,世上怎么会有人类,能够将十二神将的力量的封得如此彻底?   “…勾…”   红莲低低的呼唤,勾阵只能用眼睛的动作来回应,从红莲咬出了血痕的嘴唇,发出凄绝的声音:   “那是…人…还是…妖…”   那法术,不是人类的法术,那妖力,也不是人所能具有的。在他们的周围打着转的幻妖,正等待着猎物所有力气都被消耗光的一刻。   可是,那个僧人…   “…不是…妖…他…”   他是确确实实的人――勾阵的唇语,映在红莲的眼里,她的喉咙被黑发压迫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十二神将有一条必须遵守的义理:不可以杀人,不可以伤害人、对人动手,这是从根本上否定十二神将存在意义的做法,神将是应人的希望而生的,有人才有神将的存在。   可是…   红莲全身蓄力,封印的金冠开始发出淡淡的闪光   鲜红的双眸力放射出逼人的光芒   在这么一个来路不明却毫不掩饰敌意和杀意的人类面前,难道就这么束手就擒,任其宰割?   最重要的…   “…红莲…不要…”   察觉到红莲的意图,快要倒下去的昌浩用嘶哑的声音呼喊着:   不可以,决不能让红莲再一次触犯道义了!不能让他为了自己…   那个飘雪的冬日,当红莲第一次得知自己违背了义理时流露出的那种无助的神情,又一次浮现在了昌浩眼前。   昌浩知道在出云恢复记忆之后的红莲有多么自责,如果没有想起这些,红莲一定会轻松得多吧。   可是,红莲,对不起――昌浩一直在心里默默地说――我很高兴,你能为我恢复记忆我真的很高兴,虽然知道不该这样想,可是,真的好高兴,所以…   “…不要!…”   昌浩死命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纠缠在身上的妖力却一点都没有消减,甚至还在一点一点地增加。   红莲摇着头,周身的战气熊熊燃烧,望着红莲的勾阵,眼睛放着凌厉的光,脸上带着痛苦的神色。   昌浩艰难使着力气,吐血般喊出:   “不要――“   自己终究还是力量不够,如果是爷爷,一定不会让神将们落到这样的境地。   无能为力,自己是多么弱小,甚至没有了见鬼的才能,可是就算能够看到了,大概也没有办法打破现在的困局吧?这僧人的法力竟然如此之强。   都是自己没用,神将们才会受伤,才会触犯道义,已经好几次了,神将们,红莲,都是为了自己啊。   颤抖的声音,久久回荡着   “…绝对…不可以!…”   ――身体深处,灰白色的火焰开始燃烧   最近开始,常常会梦见很久以前那些让人怀念的事情。   倚在垫子上的晴明,突然睁开眼睛。   “…啊,睡着了啊…”   坐起身子,夹衣从肩膀上滑落下来   看样子是守护自己的白虎怕自己着凉给自己披上的   自从倒下以后,自己便“享受”到了神将们过度的保护,现在已经是夏季过半了,这样的季节即使打个盹应该也不太可能会着凉吧。   “今天虽说稍微有点凉,但是也用不着…”   “比什么都不做好,这是我自己心情的问题”   白虎不以为然地一边说,一边警戒般朝已经关上了的悬窗外面望着。   “刚才昌浩他们出去了,今天还是翻墙出去的,他们今天走大门不也可以吗?”   深夜出去巡视时另当别论,像今天,这种晴明也知道他们要出去的情况,就完全没必要翻墙出去。   “这个就随便他,等他自己察觉吧。”   想到昌浩的老实淳厚的个性,晴明微微一笑,按理说跟他一起出去的小怪本来应该能想到这一点,可是看起来它还没有恢复常态想不到那么多。   不过,如果再过些日子,应该就可以恢复到跟以前差不多的状态了吧。   晴明苦笑这叹息一声,突然想起自己刚才睡着时所作的那个梦。   是关于很久以前的梦,梦中,连长相都记不清楚了的母亲,正低头望着自己。   晴明记事以后母亲便不在了,不是去世,而是不知去向。   长大后询问父亲时,父亲回答的是“不见了。”   而关于母亲不见了的原因,却怎么问父亲都不肯回答。   闭上眼睛,梦中的情景浮现在脑海。   母亲的脸庞因为逆光所以看不真切,看不清她的脸上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年幼的儿子。   甚至连抚摩着儿子额头的那只手,究竟是温暖还是寒冷,是柔和还是粗糙,这些都无法知道。   只要平时应该是束着的黑发,散落下来垂到自己的脸庞,逆光的白色,和富有润泽的黑色鲜明地留在记忆里。   “吉平和吉昌也不记得若菜地长相了啊…”   听说儿子们曾经借助神将们地水镜看过一次母亲的长相,而自己连这都作不到,神将们也不知道自己母亲长什么样子。   叹了口气,晴明眨着眼睛。   以前自己从来没做过这样的梦,为什么自己倒下以后开始频繁梦到这些了呢?着难道在暗示着什么吗?   “…晤,大概是我的大限快…”   晴明用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嘀咕一声,白虎的眼角一跳,瞪着晴明。   晴明用余光注意到这个,故意装胡涂地不和他对视。   “――”   房间里充满了压抑地气氛,最近连笑话也不怎么说了。   晴明叹了口气,寻找着话题。虽然有点明显是没话找话地嫌疑,但是这样地沉默实在是让人觉得有点沉重,不,是太沉重了。   “对了,太阴怎么样了?”   白虎沉着脸盯着晴明看了一会儿,大概终究还是决定配合一下主人吧,两手抱在胸前回答道:   “在异界反省,她做地事我都从玄武那里听说了。”   因为太阴在出云有点出格,所以回来后马上被白虎逮住,为了不受干扰特意带回异界,促膝谈心了四刻钟(相当于现代两小时)   听到这个时间,晴明脸色一凛:   “…四刻?…”   白虎一脸不以为然地点点头。   “对她不花这么长时间细细教诲,她根本就听不进心里去。”   顺便交代一句,白虎的说教既不是厉声训斥,也不是拿气势压人,而是把太阴的哪种行为不对为什么不对,从第一到第十条有理的分析出来,以此来促进她本人的自觉,接着再从第一到第十细细罗列出以上行为今后不可以再犯的理由,实在是再繁琐不过的过程。   顺便再交代一句,白虎的这种说教只是针对在非常时刻发作的太阴,平时他也不是这么细腻的男人。   这也是白虎之所以成为太阴弱点的原因。   “…晤,既然已经在反省了,那就适当点啊。”   四刻钟的说教实在是够让人受的,晴明说着没什么意义的句子。   “哦,对了,玄武和**该从道反回来了。白虎,麻烦你去接他们一下好吗?”   “好的,他们现在大概到哪儿了?”   白虎站起身,晴明用手指揉着太阳穴计算着。   “玄武他们启程的报告是今天早上收到的…”   白虎点了点头。   “啊,那么我大概有数了。”   拉开朝向庭院的窗户,白虎临行前回了一下头。   “有什么事的话叫他们谁出来好了,现在青龙天后应该能马上过来。”   “哦,天一朱雀呢?”   “好像去安慰垂头丧气的太阴了。”   白虎说完便滑入风中飞走了。   晴明望着慢慢关上的窗户,自言自语一声:   “…那个太阴吗?…”   看来白虎的说教果然可怕。   “我批评昌浩的时候,是不是也该试试这种方法呢?”   要是小怪现在在的话,肯定会强烈反对道:“别,绝对会招人讨厌的!”晴明的教育方法一直很开明,所以也沉重不起来,要是突然转变成白虎的方法,大概反而会被认为有什么恶意吧。   正在一本正经地考虑着这些,晴明突然停下了动作。   “…”   身体突然打了寒战,肩膀大幅度地颤抖着,晴明吃了一惊。   浑身汗毛倒竖,毛骨悚然,胸口发闷,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晴明面无血色。   “…昌浩?”   话刚出口,冷汗便不住地淌落下来,寒意不断袭来,难以言喻的感觉一阵一阵的冲击着胸膛。   血,好像在倒流一样,在胸口,在身体内部,仿佛刮起了寒冷而激烈的风暴,化作警钟不断的鸣响。   胸口怦怦地跳得更急了。   晴明得脸色变得更灰,低语着:   “不可能…怎么会…”   可是,这情况只要一个解释。   是那孩子的血在呼喊,那孩子的血觉醒了,它的波动唤起了晴明体内沉睡的东西。   晴明想起了初春时在贵船,那座山的祭神对自己所说的话,神灵庄严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别再勉强自己。”   拥有过多的力量反而会反噬自身,走向毁灭。   “晴明,怎么了?”   感应到主人气息的剧变,青龙从异界赶来,看到主人非同寻常的神情,青龙严肃地眯起眼睛   “怎么了,镇静!”   “我得去找昌浩!”   晴明站起身,却被青龙拦住:   “不行!”   “闪开!”   晴明厉声喝道。   青龙冷冷地盯着晴明。   “去了你的寿命就会缩短――我们的主人是你!”   “你的主人在叫你闪开!”   “不行!”   晴明满是怒气的脸突然骤然变冷,而双眸里电光闪烁笔直地射向青龙.。   凝视着吃了一惊的青龙,晴明冷静地开口问道:   “――宵蓝,赐给你这个名字,将包括你在内地十二神将收为式神地人,是谁?”   没有起伏地语调,却像惊雷一般撞击着青龙地鼓膜。   青龙咬住了牙,捏紧拳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是你,安倍晴明。”   “那么,遵从主人的命令是式神的职责,退下,宵蓝,你阻拦不了我的意志!…”   第十章   火焰,燃烧着。   从身体内部燃烧着,这灰白的火焰。   心脏砰砰地跳得好急。   耳内,有声音胎动一般一遍一遍回荡着   “天地玄冥!虚空无象!阴阳!破障!清净!幻象!”   纠缠着全身的藤蔓突然停止了动作   又一阵更为激烈的脉动激荡着全身   睁得大大的眼睛,却没有了焦点。从失去意识的眼睛里映现出来的是身体内部燃烧的火焰。   感觉到背后突然传来强大的力量波动,红莲惊讶地回过了头.缠住他四肢的藤蔓突然僵硬石化,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昌…浩……”   缓缓向前走去的昌浩,面无表情地盯着怪僧   “…此法断却凶险…”   昌浩的全身都被异样的力量包围,这是从他自身内部所发出的力量的波动   “…铲除邪恶…”   僧人的脸色开始有些变化.虽然是安倍族人,但始终只是一个小孩,刚才还束手无策被自己的法术折磨地那么狼狈。   可是现在,这力量是怎么回事?难道刚才他隐藏了实力?这表情,这逼人的气势,跟刚才太不一样。   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一脸惊愕的僧人,突然恍然大悟般眯起眼睛,嗤嗤一笑。   “…哦,原来这么回事…”   他瞥了一眼手中残留的黑发,冷冷自语到:   “是这样吧,凌寿?”   那不是人类的法力。   妖异凌寿对自己说他的猎物只是那个老人,安倍晴明。但是对自己来说,说不定这个孩子也是阻挡自己前进的障碍,因为不管怎么样,这是个继承妖异血液的孩子。   是的,妖异的血液――   “虽然被你这么利用十分不爽,不过没办法…”   一定是因为要对付晴明的话这孩子是个障碍,凌寿才把这个对手塞给自己吧。这么猜测应该没错。   而凌寿嘴上说着助自己一臂之力,实际上却把自己当作了一枚棋子。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过是不是棋子,自己都一样。   僧人一挥锡杖,大声喝道:   “和妖怪动手也是一大乐趣。”   锡杖上的小环开始当啷作响,一直在伺机而动的幻妖们一起向昌浩扑了过去。   …滚开!……   昌浩的眼里闪着残酷的光   右手挥动刀印,尖利的咒文回荡着   “降伏!”   刀印的轨迹变成了风刃,霎时如数的幻妖被劈成两半.刀刃没有就此停息,而是直扑僧人的脚下,卷起大片的沙土。   昌浩的体内生出更强的脉动,浑身放出的力量波动渐渐开始带上清白色的磷光   一旁看着的红莲和勾阵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昌浩波动的力量,那不是灵力   “…那是…”   昌浩本该看不见那些幻妖,但刚才显然是瞄准了它们放出的风刃.难道是丢失了的见鬼之才回来了吗?不,这决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那是…妖力!”   “不对!那是……”   对勾阵的喃喃自语给以坚决的否定,红莲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晴明的身世.晴明妖异的血脉。   安倍晴明身上继承了妖异--善狐的血.而且那不是普通的善狐,那是具有通天之能,与神灵同列的狐狸。   “天狐!……”   围绕昌浩的火焰,便是其象征--狐火!   消失的幻妖再次出现,又一次向昌浩扑来.而昌浩却对此看都不看一眼,他的目标是眼前的怪僧。   “…伏魔之愿…”   在封闭的空间中,昌浩只听见自己的声音.   好象被热浪蒸腾着一样,一切的东西都失去了现实感.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以及几乎盖过这心跳声的,生出熊熊火焰的波动声.   “雷神!召唤!”   强韧的结界被轻易穿透,白银般的闪电从天空径直劈向怪僧。   剧烈的闪光灼烧着视野.连红莲和勾阵都用手腕挡住了眼睛。   狂烈的冲击震动结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结界保护了周围免受更大的灾害   僧人依旧站在原地.满不在乎的笑着,挑逗般摇响了锡杖   昌浩胸中灰暗的意识摇晃着.原本束在脑后的头发被激烈的波动吹得上下翻滚,冷冷的眼神直直盯住僧人。   “还没完。”   体内最深处,又生出了新的波动。   这到底是什么,昌浩顾不上考虑。   没被雷电劈到的幻妖们又在蠢蠢欲动。   为什么本该看不到的幻妖突然能看得这么清楚,这一点昌浩也不知道。   “归命!普遍诸金刚!暴恶魔障!…”   猛烈的咒力像龙卷风一样盘旋而起。   “摧破!恐怖!圣怒语者!不动明王!”   昌浩只知道自己需要力量,保护红莲和勾阵的力量。像祖父那样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全力保护式神的力量,用什么交换都可以。   僧人挥舞着锡杖,上端的小环互相撞击着,当啷当啷的声音不断回荡着。   空间在扭曲,偏离方向的气流化作漩涡直奔昌浩而来。   突然,脚下开始摇晃,世界大幅度倾斜,所有的声音都在一瞬间消失。   跟之前完全不同的脉动袭来,瞬间变成剧烈的冲击,过于强烈的力量霎时间向自己反弹而来。   “啊…”   幻妖们乘隙喷薄着刚才受到抑止的妖气,露出獠牙咆哮着。   “昌浩!”   呼唤声在耳边回荡。   单膝跪地的昌浩睁大了眼睛,剧烈的疼痛像是贯穿了太阳穴,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血红。   向自己扑来的幻妖的身影,在无声的世界了显得格外的缓慢。   野兽的咆哮冲击着鼓膜。   屏住呼吸的一瞬,一条火蛇冲到了自己脸畔,缠住向自己袭来的幻妖将其烧成了灰烬。然后搅乱了气流的漩涡,越变越粗径直向僧人扑去。   被火焰包围的昌浩眼里,突然点亮了自我意识的光亮,之前被什么抑止了的感情洪流在脑海里喷涌而出。   不对,自己不是为了让红莲做这样的事情才使用这力量的!虽然有这样的愿望,可是心脏却不自然地跳得那么急。   火蛇在游动,那是红莲的火焰,在那条延长线上站着的,是谁?   十二神将的义理,不能让红莲再一次触犯――   在风里翻腾着的黑色僧衣,锡杖插在地上,回荡着小环的音色,诡异、扭曲了的空间漩涡。其中剧烈扭动着向前的火蛇。   “不可以…”   完全恢复了神志的昌浩猛然地冲上前去,挡在焰蛇前方,用刀印刻下一道“一”字。   “昌浩,干什么!”   大惊失色的勾阵急忙举起笔架叉,可是即使用尽全力也已经来不及了。   红莲惊得呼吸不能,可是已经不能收回放出去的火蛇了。   “禁!――”   红莲的火蛇径直撞上了昌浩设下的屏蔽。   激烈的神气和灵力相撞,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互相抵消了。   然而如此剧烈的冲击却也没有能打碎结界壁。   用尽浑身力量挡住了红莲火焰的昌浩虚脱般地跪倒在地。   “――蠢货!”   突然一声嘲讽撞击着耳膜,与此同时锡杖向昌浩的背上挥落下来。   “啊!…”   僧人用锡杖按住手足无措的昌浩,威吓着红莲和勾阵。   “不许动!”   幻妖的獠牙眼看就要咬向昌浩的脖子。   用离魂术将自己的魂魄从体内逼出,晴明飞一般的速度顺着昌浩的气息追寻而去。   京城的东侧,向着这个方向的足印突然中断。   “昌浩!”   心急火燎的晴明身后跟着青龙,虽然因为愤怒而歪着脸,但是既然明知道自己无法阻拦晴明,他只有跟随主人而来。   突然,晴明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   他停下了脚步,这个视线,他曾经感觉到过。   “那是,土御们殿的…”   “你终于来了,安倍晴明!”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男子叉开双腿拦截在了晴明和青龙面前。   长过腰际散乱的黑发在风中飘动着,刘海遮盖下的双眸闪着森冷的光,径直射向晴明。   “拥有和我同样血液的,人类的混血儿,你的血液一定能把那家伙吸引过来。”   男子慢慢逼近,阴森狞笑着,傲狼那件事没能把晶霞引出来,却意外发现了人类的亲族,那孩子呼唤同族在力量还不够强,换作眼前这人的话一定没有问题。   男子从喉咙深处发出笑声,他浑身散发着深不可测的妖气。   “好了,快用你的血液把那家伙叫来。本来我也可以杀了你剜出你的心脏来。但是我心肠仁慈,不太想杀生!”   青龙上前一步,青色的眼眸里放射着酷烈的光芒。   “你是什么人”   男子嘴唇一瞥,冷冷说道:   “这里没你的事,滚开!”   霎时间,男子的妖力向青龙猛烈扑来,交叉双手正要抵抗的青龙,耳边突然响起男子故作优雅的低语声:   “虽然我不太想随便杀生…”   “什…”   “可是嫌你太罗嗦…”   带着凄厉的回响,在话音为落之前,青龙的右肩已插上了一把利刃,不,那不是刀剑。那是男子伸长的利爪。   “卸掉你的右臂怎么样?不要紧,少条胳膊又死不了。”   男子冷冷狞笑着,手指稍稍动作,利爪在青龙右肩划出深深的伤口。   青龙脸上一皱,没有呻吟一声,下一个瞬间他已冲到男子胸前放出冲击波,为了逼近对方,他硬是让男子的利爪完全插入了自己肩头。   男子被冲击波震得后退几步,爪子也从青龙右肩拔出。鲜血从青龙肩头的伤口喷薄而出,可能是肌肉也受了伤。他的右臂几乎无法自由活动。   “青龙,退下,你现在的情况…”   主人在急声呼喊,可是青龙却径直挥起左臂,召唤出他的大镰刀,镰刀的刀柄长度几乎与他的身高差不多,刀刃长约三尺,形状宛如一弯新月,闪烁着凉凉的寒光。   青龙全力挥动大镰,掠过错不及防的男子的腹部,刀刃闪过,手里一沉,砍中了,但可惜太浅了。   “哼!”   青龙有些懊恼,而他的肩头仍在血流不止,他显然伤得不轻。   “青龙!”   男子的妖力非同小可,晴明几乎从未遇到过这样能耐的妖怪。与其说是妖,毋宁说已经接近神了。   男子舔了一口自己腹部流出的血,狞笑着说:   “快,用你的血把那家伙叫来吧,叫吧!”   “少罗嗦!”   青龙又一次杀向男子。   “真是纠缠不休的家伙,死去吧!”   男子一副被搅乱了兴致的样子,拔下一根头发向青龙吹去。   猛烈的妖气铺天盖地而来,发丝不断膨胀变粗纠缠着青龙。捆住了他。而男子的妖气则化作激烈的重压向青龙迎头压了下来。   青龙坚持不住倒下来,用膝盖苦苦支撑身体,朝晴明大喊道:   “别管我,快走!”   晴明朝他怒喝一声:   “怎么可能!”   男子的双眸逼近晴明。   晴明不由的栗然,以自己子现在的状态,对付这样的妖怪,确实是全无胜算。   男子冷酷的微笑着   “…用你体内的血叫出她来,快――”   妖怪的眼睛闪着阴暗的光,像是与之相呼应一般,身体最深处沉睡的血液开始苏醒,晴明的心脏开始不自然地跳动。   血液在翻腾,人类的身体无法承载的妖异的力量,正要反噬自己的身体,法术使用得越多,作为消耗掉的灵力的补充,异形的力量就越接近觉醒。   原本就已经很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住这力量,这将会送掉自己的性命!   剧烈的疼痛向全身袭来,让晴明几乎无法呼吸。他捂住胸口慢慢地倒了下去。   大概昌浩此刻也在用此人所说的血呼唤着自己吧,肯定是这样的。   疼痛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越变越强,一阵一阵地向周身袭来。   “晴明!”   是青龙少有的嘶哑的呼喊,他像这样呼唤主人的名字,是自五十多年前那件事以来第一次。   男子也不对晴明怎么样,只是力量俯视着痛苦地喘气着的他。   “――我们族类的力量,对人类的身体来说太过强大,处理削弱生命以为没有任何好处!你的母亲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   男子饶有兴趣地耸耸肩,蹲下来看着晴明。   “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说不定还是被我杀掉的家伙呢?来,说说看嘛!”   晴明一怔,眼前这男子,究竟在说什么?   幼年突然失踪的母亲,从父亲那里听说到的名字叫做――葛叶。   “她说过同族的血会相互呼唤的吧?说啊,你母亲的名字叫什么?…”   “――凌寿,果然是你!”   凛然的声音突然冲击着晴明的耳膜,嗤笑着的男子眼睛顿时一亮。   晴明突然睁开眼睛。   “风斩!”   拼死放出的凄绝灵力,骤然化作风刃劈向男子,然而却被他轻松躲过。   体内的疼痛变得更加剧烈,让晴明几乎要昏厥过去。他拼命让自己保持清醒,费力地睁大眼睛。   青龙看着像是被弹出去一样后退几步的男子,顺着男子的视线,青龙发现晴明的背后出现了一个纤瘦的身影。白银般的长发飞舞在夜空中。   “…杀戮同族的凌寿!你为什么对寄身于人世的族人也要下手?”   面对严厉的质问,被称作凌寿的男子眼露凶光:   “为了找到你,晶霞!为了从你那里夺走天珠,带回九尾的身边!”   “九尾?”晴明忍着剧痛喃喃着,这是在遥远国度的一个大妖怪的名字。   “…是吗?投奔九尾军团苟延残喘了啊,你这个天狐族的败类。”   晶霞扬起细细的手腕,轻松一挥。   压在青龙身上的凌寿的妖力骤然消失,与此同时凌寿全身裂开无数伤口,鲜血四溅。   “…强,果然很强啊,晶霞!所以九尾才不能让你活在世上!”   凌寿浑身的妖气翻腾着,虽然他是与神灵想通的天狐一族,但他的力量却因为沾满了同族人的鲜血而变得污浊邪恶。   但是,其强大却不容否认。   “不想死的话赶紧滚开,我不追你。”   晶霞的话语让凌寿发出嗤笑。   “不要说梦话了!没听到我说我要你的天珠嘛?”   就在这时――   “归命!普遍诸金刚!暴恶魔障!大忿努者!摧破!恐怖!圣怒语者!不动明王!”   单膝跪立的晴明,突然用裂帛之声诵出真言,向凌寿施放出巨大的灵力。   “晴明!”   青龙大惊失色,叫声呼喊着主人的名字。   凌寿仓促闪身,而晶霞乘机飞身过去,尖锐的爪子一闪而过。   凌寿的脖子上被划出一道血痕,晶霞颇为遗憾地咂了咂舌,让他躲开了,只划破了层皮。   不过晴明放出的法术似乎还是给了他一定的打击,凌寿踉踉跄跄地站定,恨恨地说:   “…晶霞,你不许逃!要是再找不到你的踪影――”   手指狠狠地指向晴明,凌寿阴险地笑着:   “我就杀了这个人!…你这么好心肠,一定不会丢下流着跟你同样血液的人不管吧!”   晶霞的目光一沉。   凌寿看在眼里,放声大笑一声,与此同时巨大的妖力破空而来。   “畜生!”   青龙将大镰刀挡在前面,与妖力相撞,卷起纷纷扬扬的尘土。   再看原处,凌寿已经消失了踪影。   晴明一边用手按着胸口,一边缓缓转过头来:   “…天…狐?”   细细一看,于危难之中救下自己的天狐,外貌比凌寿显得柔弱得多。   “是的,拥有我族血脉的人类啊…”   晶霞眯起眼睛。   “这力量会吞噬你的生命――天狐之血一旦苏醒就会没命,一切继承了这血液力量的人都是一样!”   僧人的锡杖抵在背上,昌浩不住地喘息着。   呼吸困难,除了锡杖的压迫之外,还有身体内部狂乱的力量正在侵蚀着自己的身体。   不带热度的火焰再体内燃烧着,昌浩能够感觉得到。   昌浩抓着地上的沙砾,沙石深深地扎入手掌,唯有这疼痛可以让他保持着神志。   “这孩子马上就要死了,妖异的血正在侵蚀着他的灵魂呢。”   僧人以昌浩威胁红莲勾阵不许动,他们的脚下,法术变出的藤蔓又一次出现,顺着他们的脚开始往上攀爬。藤蔓爬过的地方变得麻木,知觉正慢慢消失。   红莲的眼里燃烧着怒火,愤恨地瞪着僧人。   “放开昌浩!…义理之类,跟我无关!”   “腾蛇…”   “你再敢出手试试,不管你有怎样的能耐,我都照样杀了你!”   冷冷的宣告不光传入僧人的耳朵,同样也传入了昌浩的耳内。   本已意识模糊的昌浩,像是受到了重重一击,不,不可以,自己阻挡那火蛇为的是什么?   松开手里的沙砾,昌浩强忍着翻腾的剧痛,深深吸了口气。   僧人的注意力没有在自己这边。   “别做梦了,看来十二神将还真是群愚昧之众!”   站在红莲身后的勾阵,突然注意到昌浩的样子。   他松开了刚才一直紧紧攥着的手,食指一动一动,在空中比划着的――是字!   那是…   勾阵不动声色,只轻轻眨了眨眼睛,僧人没有察觉到。   红莲感应到勾阵细微的气息变化,鲜红的眼睛微微一动。   风,呼啸而起。   感觉到气氛说不出的异样,僧人低头望去。   昌浩的侧脸,这个本已失去力气,在鬼门关纤徘徊的少年,居然还没有失去斗志,眼睛直直地瞪着自己。   眼眸深处摇曳着的,是代表了妖异之力的火焰。   “勾!”   红莲的叫声震彻天际,腾空跃起的红莲背后,勾阵挥舞兵刃隔空打出一道旋风真空。   乘着僧人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的瞬间,昌浩念出真言的最后一个字:   “破!”   大地轰鸣,剧烈震动。   僧人受到冲击踉跄了几步,但很快重新站稳。   一边用锡杖挡住红莲的攻击,一边狠命踢倒昌浩。   “归命!不净怒者!摧破!钩召!”   真言术带着凶猛的法力扑向红莲。红莲的身体被掀向半空,与此同时想要上前搭救昌浩的勾阵,却被无数幻妖挡住了去路,挥舞着笔架叉打散幻妖,眼前的一幕让她屏住了呼吸。   僧人的锡杖正向昌浩的脖子打下来!来不及了!   红莲发出嘶心裂肺般的咆哮,爆发出的灼热斗气霎时将所有的幻妖都烧落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僧人的动作突然像被什么阻碍了一样停止了。   液体低落的声音不断回响,紧接着是类似琉璃被打碎的破碎声。   原本死一般沉寂的空间里,毫无预兆地出现了这些声音。   僧人设下的隔绝了周围一切的结界,被外界的压力打的粉碎。充斥结界内部的法力,神力和妖力霎时卷起漩涡,化作迅猛的狂风,夹杂着沙砾,尘土,河水,风暴一样呼啸而起。   狂风中,僧人的锡杖被一杆银枪弹了回去。   与此同时,冰冷的水之波动将挡住视线的一切刹那间全部冲走。   僧人咂了咂舌,往后退了几步,看着新冒出来的两个神将,恨恨地咬着牙。   感觉倒望着自己的视线,昌浩慢慢睁开了眼睛:   “昌浩,拿着这个!”   迷迷糊糊的视野里,一双和夜幕同样颜色的眼睛正俯视着自己。   “…玄…武…”   “这是从道反巫女那里得到的,出云石的丸玉――为了弥补你失去的灵力,晴明向巫女求得的!”   一颗用皮绳串起的,拇指指甲大小的青绿色石头。玄武把它放在昌浩手心,让他攥紧,顿时,起先那样折磨着他全身的疼痛烟消云散了。   **端正银枪冷冷地裨睨着僧人。   “…重视义理的十二神将,居然会向人类亮出兵刃吗?”   **毫不理会僧人轻蔑的视线,少有地饶舌了一把。   “真不凑巧,我已经背负了一个人的血债!你要是继续攻击的话,不要怪我不客气!”   银枪的尖端,直指僧人眉间。   僧人脸上带着狰狞的恶意,故作惊讶地嘲笑说:   “是那个晴明给式神下的命令吗?有趣有趣,真不愧是妖孽的儿子!而你――”   僧人直指昌浩,两眼闪现更为阴森的目光。   “你也是妖孽,有那样的力量,就不可能是人类!”   昌浩在玄武和红莲的搀扶下好不容易刚站起来,一句话说得他瞠目结舌,胸口一阵战栗,浑身的血液好像凝固了一般。   “妖…孽…”   昌浩茫然地喃喃着,耳畔响起了红莲愤怒的呼喝:   “别说笑了,这算什么妖孽!你可更像妖孽多了!那样的…”   那样惊人的法力,连十二神将都措手无策。   僧人毫不在乎地大笑着:   “我是妖孽?哈哈,有趣!确实是妖孽,从把灵魂出卖给了地狱的死者这一点来说!”   面目狰狞地笑着,僧人眯起眼睛,用昌浩他们难以听清的声音小声说出:   “哼,看样子凌寿也失败了…”   他一晃锡杖,小环激烈作响,激荡的声音化作咒力向昌浩他们袭来。   玄武放出波流壁化解了来袭,飞扬的尘土像一道烟幕一样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尘土散去后,僧人已经消失了踪影。   第十一章   世界一片静寂。   昌浩抬头望着红莲和**。   “你们两个!我有话说!…”   勾阵想要拉一把仍站立不稳的昌浩,可是却被昌浩拒绝了。昌浩用自己的力气叉开双腿站定,让两个高高的神将并排站在自己面前。   “昌浩,怎…”   红莲心里想要催促他早点回宅休息,可是话刚说半截便被昌浩狠狠盯着吞了回去。   稍微一动便气喘吁吁的昌浩,连连深呼吸几次,然后终于大喝一声:   “――你们两个开什么玩笑!”   突然受到斥责的红莲**,目不转睛的看着昌浩,从昌浩目光的激动程度,两人这才弄懂昌浩是真的生气了。   **眨了眨眼睛,向勾阵投去困惑的目光,到底在为什么生气呢?勾阵在脑海里反覆回忆着遇到僧人以后的事情。   稍过片刻,黑曜石般的眼睛微微一动,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啊啊,是说了什么玩笑话的,腾蛇对吧?”   “**也是,还有,算起来你也有份,勾阵!”   对于昌浩的话,勾阵一脸诧异。   “我也是?”   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勾阵莫名其妙的摸着脑袋,怎么想也想不通。   没有办法,勾阵只好也往红莲旁边一站,双手抱在胸前:   “请你解释一下。”   冲着三个一脸茫然的神将,气的脸色发白的昌浩大声吼道:   “我说过,不可以攻击的。”   “那是因…”   红莲反射性的开口,却被昌浩的目光所迫闭上了嘴。   昌浩一边大口的喘着气,一边继续大声说下去:   “我说了不可以,可是,可是你却不听。还有勾阵,也不阻拦红莲。”   勾阵轻微瞪大眼睛,原来是为这个啊。   接着,盯着好不容易明白了前因后果、面无表情的**,昌浩眯起眼睛:   “还有,**最后说了不该说的话。当中我的面,清清楚楚的说了。”   关于**毫不客气的大段宣言,昌浩记得很清楚。   “…”   **对此回以一贯的沉默,**虽然一向不爱搭话,可是今天这沉默却格外让昌浩着恼。   “我,我…实在不想让你们为了我攻击人类…”   握住丸玉的手掌好烫,不光是手心,刚才被冰火燃烧过的全身都在隐隐作痛。全身蔓延的寒战突然变成了热量,浑身都在发烫。可是,这些话,昌浩非说完不可。   一旁的玄武担心地朝昌浩和三个同胞交互看着。   昌浩震动着眼睑接着说下去:   “要是爷爷,你们一定不需要说那样的话,不需要做那样的事,一定…”   可是,都是自己太不中用,所有十二神将才会触犯了道义。昌浩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青龙发誓向安倍晴明绝对的信赖和忠诚。其他神将虽然没怎么把这话表达出来,但是肯定他们全体都在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   祖父能够获得这样的信任,是因为他有值得这样信任的力量。   并且,从未辜负过这样的信任。   再想想自己。   发誓要超过祖父,成为最高的阴阳师的自己。   这意味着自己必须具有能够让十二神将所有人信服的法术和能力,承担起与之相应的责任。   不是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依赖神将们,获得他们的保护和帮助。而是要具有洞观全局的视野,创造条件让他们的能力能够得到最大的发挥。式神的主人必须具有的是这样的能力。这开阔的视野和准确的判断力是现在的自己所必须的。   自己的满身伤痕固然让自己懊恼,然而更为心酸难耐的是自己让神将们受了伤。   昌浩的肩膀震颤着,慢慢低下头去:   “每次…每次…都这样,让你们受伤…”   红莲和勾阵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确实如昌浩所说,满身伤口,血迹斑斑。   可是――神将们在心里反驳着――为了保护主人而受的伤,一点也不痛。不能保证主人的安全,自己的心就不会平静。本来该用自己的伤,换得主人的平安,可是自己却没有能够做的到。   像昌浩责备自己一样,神将们也在深深责备自己的失职。   可是现在如果把这些话说出来,一定会惹来昌浩更大声的怒吼吧?神将们选择了保持沉默。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也听到过类似这样的话。   年轻时的安倍晴明,也曾这样为自己的无力叹息,为自己没能发挥好作用而内疚。拥有再大的力量,也会有作不到的事情。   而十二神将却正是因为这而紧紧跟随他的。   对于他们而言,主人是他们的向导,指给了他们存在的价值,因人的希望而降生的神将,也因人的希望而存活。   而他们多年的主人,把他们这些非人类的、异端的存在称作“朋友”,这称呼,自从归入他的麾下以来这么多年从未改变。还有比这更让人欣慰的事情吗?   “…真的好懊恼啊…”   昌浩喃喃一声,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玄武静静对他开口说道:   “…昌浩,我们受伤不是为了让你叹息的。”   咀嚼着话中的意思,昌浩露出惊讶的神情。   玄武抬头看着他,黑曜石般的眼睛炯炯有神。   “晴明希望我们保护你。我们想要遵从晴明的心愿,那么这个锁链关系接下来如何延续?你怎么想?我们的心意对你来说只能成为一种沉重的负担吗?”   玄武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昌浩的拳头,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语言一样。   “…这个丸玉,是巫女像道反大神祈愿得到的。晴明担心你‘看’不见了以后体内的异形之血觉醒,让我们去道反请求巫女。我们去是因为有晴明的命令,但同时也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   玄武变得有些混乱有些激动,难以平静地游移着视线。   因为事先没想到会有需要说这些话的场景,所以不管是心里上还是词语上的准备都没有做好。玄武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不由得有些焦躁。   要是白虎或天一的话一定能说得很清楚吧,玄武在这种事情上向来不擅长,所以着实有些辛苦。   “嗯,就是,我想说的是那个…要是懊恼的话,就好好修炼。别给自己说丧气话的时间…变强,变得不用这样就行了…那个…”   不知接着说什么好了的玄武一脸为难的表情,昌浩望着他,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了一样。   “可是,我还是,不想你们为我受伤…”   不想你们为了我,攻击人类,违背道义…   僧人的那句话,深深刺痛了昌浩的心。   ――妖孽!   关于祖父有个狐狸母亲的传言早就听说,如果,那不是谣言,不是比喻,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的话…   如果在体内翻腾燃烧的冰火就是证据的话…   那么自己也不属于人类了?继承了妖异的血,妖异的力量,它们与自己体内的人类的血液相抵触,随时可能毁灭自己。自己就是带着这样的矛盾生活着?   低头看看手中的丸玉。   青绿色的石块,凉凉的不带一丝热气,镇静着昌浩的血脉。   一直沉默着的**,用不带抑扬的语调告诉昌浩:   “—这个据说可以补充你失去的灵力。”   昌浩抬起头,黄褐色的眼睛正静静望着自己。   “晴明认为,如果天狐之血是为了弥补你失去的灵力而苏醒的话,那么也可以用别的东西来补充灵力。”   不知不觉中好像偏离了原来的话题,不过这确实也是个重要的问题。   “…那么,有了这个,就能像以前一样‘看’见了?”   **和玄武同时点头。   昌浩抿着嘴,把石头挂在脖子里。   随即视野为之一变。   他看到了刚才看不到的东西,眼前的世界和见鬼之才丢失之前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真的…”   昌浩感慨着,红莲低头默默地望着他。   红莲一直在想,自己究竟能做什么?   为这个冒着生命危险救出自己的孩子,自己究竟能做什么?   红莲闭上眼睛,用手掌覆盖在眼睛上。   这个折磨了自己好久,一直都得不到解答的问题,就在刚才,被昌浩轻而易举的给出了答案。   这孩子,真像是照彻黑暗的光明,指引迷途的路标。   吐出一口气,红莲被小怪所取代。   “小怪,不要紧吧?”   昌浩想要蹲下身,却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嗨!…”   小怪着了慌,昌浩却赶在它前面开口说道:   “回家之前,先去一趟土御门殿吧――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快,快点!――身体深处有什么急促地敲着警钟。   玄武先回安倍宅报告情况,剩下的四人向土御门殿赶去。   昌浩的倔脾气大家都清楚,谁都知道现在想说服昌浩回宅休息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靠毅力支撑着步履蹒跚的身体,快天亮的时候,昌浩和小怪终于抵达了土御门殿旁边。勾阵和**隐形守在他们旁边。   东边的天空开始泛起了鱼肚白。   “清流…除垢…金刚…”   从院墙的外边窥视着里面情况的昌浩突然皱起眉。   奇怪,有什么挡住了自己的灵力,让自己根本无法感知到里面的情况。   “…**,送我到院墙上面去。”   **显身,一只手抱起昌浩,轻轻一跃,小怪和勾阵也紧随其后跳了上去。   他们攀上的是南侧的围墙,土御门殿占地面积很宽广,光站在这里还不能够看到里面。   “要是被人发现了,就让**用他的神布遮挡应付一下好溜走。”   想好了退路--当然这种情况最好还是不要发生的好,昌浩让**把自己送到下面的庭院里,向中央的寝殿走去。   离寝殿越近,刺骨的妖气就越明显。   昌浩面色严峻地环视着四周,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设下的,而是花时间细细布置,慢慢发挥效力的那种诅咒。   昌浩突然一惊,猛地想起:那个僧人不是顺口说出了“一个月”之类的话吗?   莫非,这诅咒,是从祖父倒下那天起布置的东西?   “…应该会有什么咒具…”   神将们明白昌浩的意思,各自分头去寻找妖气的源头。   不管是作为正殿的寝殿还是作为配殿的对屋到处都死一般的寂静。不过因为也没有感到死气,所以应该没有死人。但是这么安静总有点可疑。   终于,昌浩在宫殿外面发现了一个小土堆。   用手刨开,只见里面埋着黑色丝线一样的东西。   “这是?”   轻轻用手指一碰,便感觉体温陡然被其吸走,寒意从指尖一下子传上了手臂。手臂不住地发颤。   “刚才…头发!”   是那个僧人拿着的带有惊人妖力的头发,僧人一定在这土御门殿打着什么主意,设下了咒术。   昌浩潜意识里不断鸣响的警钟,一定就预示着这个吧?   昌浩把头发拿在左手掌内,闭上眼睛,右手结印。   “清流…除垢…金刚…”   头发顿时灰飞烟灭。   昌浩又念动真言净化从此处四溢的妖气。然后站起身说:   “得赶紧把剩下的都…”   他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慌忙抓住身旁的栏杆勉力维持平衡,闭着眼睛忍受着一阵阵向太阳穴袭来的强烈头痛。   “…”   这是贫血的表现。   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昌浩用衣袖拭去额头渗出的冷汗。   “…糟了,今天要去寮的…”   已经好几个月没去工作了,今天不能不去。   突然想起刚回京时在大内遇到敏次的情景,昌浩苦笑一下。   要是今天又休病假,肯定又要惹他生气了吧,一定要坚持去。   深呼吸几下,昌浩一边绕着建筑物的外围向前走,一边凝神读着风里的信息。   空气没那么浑浊了。   “昌浩,找到了!”小怪从走廊下的夹层里探出头来。   “在哪儿?”   从傍晚起突然变得动弹不得的章子,静静数着自己的呼吸。   周围侍奉自己的侍女们都昏倒在地,怎么叫都没有回音。   章子本来还等着外面的侍卫、杂役们察觉到发生的变故,过来救助自己。可是谁都没有来,好像整个宫殿,甚至可能整个京城都笼罩在这令人恐慌的、异常的静寂之中。   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心跳的声音。   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呢?   虽然体弱多病,但是从被立为皇后那一刻起,自己便成了决定父亲命运的关键。如果有什么万一,一切必将会大乱。   那么…   …清流…除垢…金刚…   袭上心头的恐惧令章子不由得浑身颤抖。   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那么什么都不重要,章子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自己的命运已经和父亲、从未谋面的异母姐妹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了。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章子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心里这样呼喊了。   天亮后,一定会有人来救自己的。   ――可是,如果天永远不会亮了呢?   当这样绝望的想法开始在章子的脑海里占据上风的时候,她的身体突然恢复了自由,虽然因为长时间的僵直和颤抖,身体还不很灵活。   章子松了口气,慢慢坐起身。   寝榻周围的侍女们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好像死了一样。   “啊…”   章子浑身颤抖着跑过去,摇摇她们的身体,可是没有反应。最坏的预感掠过章子的脑海,她用冰冷的手指伸到一个侍女的嘴边试了试,终于眼前一亮:还有微弱的呼吸!   其他的侍女们也都没死,都只是昏迷而已。   章子大大地松了口气,激动得几乎都要哭出来,正在这时,有说话的声音传到她的耳边。   “谁?…惟盛?…”   章子念着家司的名字,因为过于紧张她只觉得嘴里好干,嗓子几乎都发不出声音来。   刚才说话的是惟盛吗?不,不对,惟盛的声音不是那样的,那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声音。   章子不寒而栗。   难得,让自己和侍女们昏倒的人来了?要是被发现了会怎么处置自己?会杀了自己?   章子躲到帐子后面屏住呼吸,身子僵直。不行,必须赶紧想办法逃走。   “…这样就…了吧?”   章子侧耳仔细听着,诧异的发现那是个极年轻的声音,甚至可以说还带着几分稚气。   虽然好像还有别人在场,但是却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嗯…不要紧。别担心了,真是爱操心啊…”   “…?”   章子小心翼翼地钻出了帐子,披上件外衣,一手还紧紧攥起旁边的一把檀扇,算是聊胜于无的一种防卫工具。虽然这只能起自我安慰的效果。   心脏砰砰跳得好快,章子几乎都担心对方会不会听到这声音,一边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外间屋摆放着几道屏风,屏风对面本来是带窗的屏风门,因为到了夏天所以已经被拆走。现在因为装着格子门,所以站到屏风前就可以看到外面。   不要紧,不要紧,格子门那么结实,即使被对方发现自己,他们也不能那么容易就闯进门来。   心跳得几乎要蹦出胸膛,章子从屏风的缝隙偷偷望出去。   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昌浩喘着气,下意识地拽住身边的**的神布,使劲保持平衡不让自己倒下。   **让他这么一拽,反倒失去平衡,踉跄了几下。   在一旁看着的勾阵和小怪,脸色严峻,越发担心起来。   “昌浩…”   小怪喃喃着,似乎要说什么,昌浩用手势示意它不要说了,攥住最后一束妖发。   “除垢…转生净土…金刚…清静…”   断断续续终于将真言念完,昌浩使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在确定最后的妖发也化为灰烬,残留的妖气也都已被净化之后,昌浩松了口气,累的倒在地上。   小怪瞪着眼睛   “我就说叫你不要这么蛮干!!”   勾阵用一只手抱起冲着昌浩凶巴巴嚷嚷着的小怪   “勾,干吗!放下我!”   “你的火气我可以理解,待会儿会让你尽情发泄。”   “唉?不要纵容小怪嘛!”   “你给我闭嘴!”   冲插嘴者大吼一声后,小怪转头望向勾阵,勾阵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低头看着昌浩:   “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回安倍宅,**,把昌浩…”   **已经开始了动作,解下肩膀下的灵布,披在昌浩的肩头,然后双手抱在胸前问道:   “背,扛,抱,你想要哪种?”   这算是够尊重本人的意见了。   昌浩喘着气轻声回答:还是请背我回去吧。   就在这时,几人同时感觉到了有谁的视线正看着他们。   这院里的人应该都昏倒了才是啊。   “难道是刚才那个…”   勾阵瞥了一眼满眼警惕的小怪,谨慎的向四周望去。   寝殿格子门的后面,似乎有人活动。明明没有刮风,屏风开始歪倒,最后砰地倒在地上。   屏风后面,一个少女正带着惊恐的眼神呆呆的望着这边。   勾阵**大吃一惊,小怪微微皱起眉头,眨了眨眼睛,对他们俩的反应感到惊讶,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哦,除了自己以外,他们几个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呢。   昌浩惊讶得有些恍惚,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了。   怎么可能?怎么会在这里遇到她?她应该在安倍宅里,应该好好地在那里等着昌浩回来才对啊。虽然不知道劝她多少次让她自己先睡,可是她却几乎没有听过,总是一直等到昌浩回来。   昌浩茫然的,下意识的喃喃一声:   “…彰…子…”   听到少年的呼唤,章子又一次大吃一惊。   这个名字,自己是知道的。   章子忍不住将手伸向格子门,开口正要问什么,却又犹豫了。   如果,是自己听错了呢?或者,是谁在故意诱导自己呢?   必须死死地守住秘密,无论对谁,都不可以放松警惕。   咬紧嘴唇,章子慢慢往后退去,突然发现少年眨了眨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那目光,沉稳、柔和,而且温暖。   “…已经没事了,别担心。”   章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你是谁?…”   少年有些为难地想了想,露出一丝苦笑:   “――一个答应了要保护你的阴阳师。”   少年说完这句,便转身而去。   “啊...”   吃了一惊的章子终于下决心打开房门跑了出去,可是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怪望着**肩上昌浩筋疲力尽的脸,眯起眼睛嘀咕着:   “…什么阴阳师啊,不过是个半吊子…”   “我又…没…说谎…”   因为剧烈的头痛,连睁眼都觉得痛苦的昌浩,已经做好了今天完全缺勤的心里准备,想着明天可能迎来的责难,真是让人伤心。   自己是这么努力,这么努力唉。   回到家中,却见天一正等着他们。   “天一…怎么了?”   看着诧异的昌浩,天一带着悲伤的眼神告诉他:   “晴明大人…已近大限了…”   第十二章   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病榻上的晴明是带着这样轻松的口吻笑着说的。   和僧人的交战已经过去几天了。   回到阴阳寮工作的昌浩,偶尔会一边工作一边陷入沉思。   据说那一晚昌浩战斗的同时,晴明也使用离魂术跟一个叫做凌寿的妖力强大的妖怪交战了。   那妖怪还说:   “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是我杀掉的呢…”   而就在那时,出现了另一个妖怪,帮助晴明杀退了凌寿,是一个叫做晶霞的,拿着一个叫做天珠宝物的妖精。   而且两个好像都是天狐族。   具有通天之力的异形妖狐,和晴明母亲同属于天狐。   昌浩表情沉郁,长叹了口气,用手按住胸口。   衣服下面挂着香囊和丸玉,两者都是保护昌浩的非常重要的东西。   晴明的体内沉睡着继承自亡母“葛叶”的天狐之血,据说在晴明的儿子和孙子中间只有昌浩继承了天狐之血。   所以祖父才具有那样强大的力量吧。   比起祖父来虽然很微弱,自己的体内同样也流着妖异的血液,拥有妖异奇特的力量。   ――妖孽   胸口剧烈地疼痛了一下,僧人的话化为咒语,像针一样在刺着自己。   妖孽,继承了妖异之血,并非完整的人类,而且非人的力量会从体内侵蚀身体。   由于缺乏力量,植根予灵魂深处的记忆和力量复苏了,为了保护生命,侵蚀生命的力量复苏。   这是怎样的矛盾呢   “…那么…”   昌浩紧咬嘴唇,脸扭曲了。   在出云三时候自己身上出现的不可思议的事情,那全部都是因为沉睡于自己体内的天狐之血开始苏醒的缘故。   很久以前,封印妖怪傲狼的是叫晶霞的天狐。据说是救了晴明的白银之妖。   据说那个晶霞这样说过。   ――那个力量,那个离魂之术会削减寿命。   如果想活下去的话,还剩一次。那是最后一次。之后要是再用离魂之术的话,你的灵魂就会被妖异之血侵蚀,你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爷爷大人――会死。   “…怎么可能呢…”   昌浩拼命地摇头,想打消这个念头,觉得毛骨悚然。   可是,可是。   拼命想要赶走这个念头,这个念头偏在脑海里萦绕不去。   自己并不是完全的人类,也许会被称为怪物。   唯一可以依靠的祖父现在也已经无法依赖了。   小怪别无他法,只有担心地看着昌浩而已。   小怪的原形红莲,拥有比人类长很多的,几乎可以称之为不死之身的寿命。   红莲当然也担心晴明会有什么万一,可是那沉痛程度大概无法和昌浩的程度相比吧。   “…”   正垂头丧气地叹着气,突然从头顶传来厉声的呵斥:   “昌浩大人,你又在发什么呆?”   很有威势的呵斥声来自阴阳生藤原敏次。   “是,是,对不起…”   昌浩慌忙挺直腰,敏次突然逼近,用指尖戳点着昌浩说道:   “你听好了,晴明大人现在正在病中,你作为他的后继者,周围的人都注意着你的一举一动呢。你这个样子的话怎么行呢!”   “…啊…不…”   “晴明大人也许会因为担心你而无法安心养病呢,因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你都很不可靠。”   小怪恨得牙痒痒的,凝视着低头咬着嘴唇的昌浩。   竟然被毫不知道内情的阴阳生说到这个份上,再没有比这更让人气愤的事情了。   敏次只不过是一个常人,根本无法看到小怪一脸生气的表情,敏次抱着胳膊皱紧眉头。   “你虽然有些爱生病,可是却很努力。我觉得这是非常好的一点。但是,你在技艺上还是个半吊子这也是事实,必须得从一点一滴的小事做起…”   “…嗯,我问一下可以吗?”   拦住敏次的讲演,昌浩下定决心问道。   “什么啊,你有什么借口就说吧”   “不,不是说的这个!”   看到进入临战状态的敏次,昌浩慌忙订正,然后说道:   “…我…”   “我?”   “呃,啊,嗯!我看起来像个人吗?…”   敏次没想到是这样一个问题,所以显得有些出其不意,不停地眨巴眼睛。   一直在听的小怪突然扬起头看着昌浩。   昌浩是认真的,他想确认自己所在的位置,那才是一个开始。   如果不再次确认自己到底是什么的话,就无法前进。   敏次沉默了一会,有些无奈似地眯起眼睛   “――哪能像一个人…”   昌浩缩起身体。   “你不还是一个像雏鸡一样的半吊子吗!别说这些废话了赶紧行动吧!”   敏次很难得的大声怒吼,愤然离去。   昌浩目送他的背影远去,觉得有些困惑似的搔起了头,好像刚哭过的脸上浮现出了微笑   “昌浩?”   “…太好了”   敏次毫不客气的怒吼说出他自己的真心话,说明自己看起来确实是一个“人”。   想确认的就是这件事。   “…你真是个傻瓜”   小怪哎呀哎呀地叹着气,无需助跑就跳到了昌浩的肩头。   “你是个人啊,我可以作证…你想想看哦,这几十年来,就连那个晴明不也被大家当作人类看待吗?”   “啊…是啊。嗯,是这样啊…”   在觉得放下心来的一瞬间,突然睁大了眼睛,回头看了看肩头蹲着的小怪。   小怪晚霞色的眸子闪动着惊讶的神情   “嗯?”   “…没,没什么,必须得工作了。”   好久没有感觉过的肩头的重量让昌浩觉得很高兴,他故意用很轻快的口气掩饰过去。   藤壶中宫端坐于土御门殿的厢房,凝视着南庭。   “…中宫娘娘,风越来越冷了,好像也快下雨了,请您到里面来吧…”   藤壶中宫朝劝她进去的女官点了一下头,突然眯起眼睛   “…阴阳师…”   “啊?”   “年轻的,…和我年纪相仿的阴阳师,有吗?…”   听到中宫的问话,女官开始搜索自己的记忆。   “啊,有的。好像是晴明大人的幺孙,叫安倍昌浩的少年,据说去年刚进阴阳寮。”   中宫咬紧嘴唇低声喃喃着:   “…安倍…昌浩…”   你是谁?   答应了要保护你的阴阳师。 划破黑夜的幕墙全部章节   第一章   有时会做梦,   会梦到很久以前。   非常非常久。   最早,最为悲伤的记忆。   漆黑的夜。   静静地睁开双眼,深沉的黑夜没有任何要天亮的迹象。   而在这之前,眼前的景象还是一片光明——两个景象的差别太大,自己都有些搞不清哪里才是现实。   情态了口气后,安倍晴明闭上了眼,缓缓地开了口。   “……天空。”   忽而,空气有一丝流动。   季少降临人界的十二神将天空的气息传来,但他没有现身。   虽然身为神将们的主人,但晴明与天空乡间的次数屈指可数。   “……怎么了,晴明。”   天空的语气和晴明第一次见到他时完全一样,晴明轻轻地笑了,他忽然感到,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但这对于神将来说,或许只是弹指一挥间,人类的生命对于神来说实在是太过短暂的东西了。   晴明没有回答,天空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怎么了。”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天空的回答是沉默,这是默许。经过这几十年,晴明深知这一点。   晴明在刚满二十岁后不久,举行了十二神将的召唤仪式。当时最早愿意屈尊为一个人类手下式神的,正是天空。   身负统帅所有神将之责的天空,或于在那时就已经知道了晴明的身份。   “……宿命,星宿的宿命绝不能动摇。但,现在似乎出了点差错。”   晴明静静地睁开眼。   黑暗中,什么都没有,但他能感觉到神将正在认真地倾听。   “我想让你成为替身。”   “谁的替身。”   “安倍晴明。”   这个用平静的语气缓缓吐出的名字,正是十二神将所跟随的男人。   黑暗中,老人淡然说道。   “原本我不必那么早走,但似乎还是妖异的血占了上风。已经没有有时间了。”   但是,历史需要晴明活下去,如果他现在死了,一切都会出问题。   昌浩的存在改变了一个星宿的轨迹,但星宿轨迹是不能被改变的。如果现在连晴明都要去改变,那么历史或许会被颠覆。   “安倍晴明必须活下去,所以,拜托你。”   “……”   “为了不改变星宿的轨迹,我死之后,请你代替我留在这里,知道我天命之时。”   晴明顿了顿,淡淡地加了一句。   “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天空的气息消失了。   随后,表情严肃的勾阵和天后现了身。   神将们的主人安倍晴明继承了天狐的血脉,他自幼便失踪的母亲正是天狐。   十二神将没有见过她的母亲,但知道,他是天狐之子。   如若不然,十二神将是不会轻易归顺一个普通人累的,无论它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神将们位列神族的身份,是他们的荣耀与矜持。   天狐通神,地位比诞生自人类想象的神将门要高,所以他们才会认安倍晴明为主人。   “……晴明大人,刚才的话……”   天后的声音明显有些僵硬。   晴明浅笑了一下。天后的性格虽然死板还有些固执,内心却很善良。   浮动在黑夜中的银发自她的肩头滑落。   “这应该不是真的吧,或者……”   “……天后,你应该知道晴明的意思。”   勾阵无奈地开了口。她的语气虽也有些僵硬,但比天后好很多。   看了看两位神将,清明眨了眨眼。   “……命运已经不容更改了,你们应该知道吧。”   “但是……”   阻止了天后的发言,晴明接着说道。   “我不想改变星宿的轨道……希望你能明白。”   “但是!”   看着再也说不下去的天后,勾阵将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主人。   成为他的式神仿佛还只是昨天的事。   他原本风华正茂的肌肤被刻上了时间的印记,声音也变得苍老。但是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晴明,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只要我能回答。”   “你原本的天命是几时。”   晴明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后,缓缓开了口。   “……让我数数……”   一年前,清明的小孙子昌浩,曾因异邦妖异的奸计差点丧命。   以这件事为起点,晴明的思绪开始驰骋。   闭上了双眼,闹钟的身影却依然鲜活。   那个尚且年幼的孩子。   ——我要快点长大,长大以后帮爷爷做事。   所以,爷爷一定要每天都健健康康的。   她纯真无邪的笑脸,直到现在还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是啊,也爷爷想能安心培在你身边。   至少到你能独挡一面的时候。   至少到能没有遗憾地放心离开的时候。   大概,这已经是无法实现的愿望了。   第二章   昌浩在黑暗中悄然前行了一段后停下了脚步,对桥下呼唤道。   “车之辅,车之辅,在吗?”   片刻,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响起,妖车爬上了土坡。   昌浩肩上的小怪歪着头,闭上了一只眼睛。   “……我一直都在想……”   “啊?”   昌浩将视线移向小怪,看着它的侧脸。   它的体型就像一只大猫或者小狗,全身覆盖着白色的皮毛,长长的耳朵向后耸起,为把煞有介事地晃着,四肢踩在昌浩的肩头。它的脖子周围有一圈勾玉状的红色突起,注视着车之辅的眸子里透着晚霞般的血红。   “什么啊,小怪。”   “车之辅这家伙,居然能自己爬上这么陡的斜坡。”   那土坡上下高度大约相差一丈,昌浩因为个矮身轻倒也能上下自如,但车之辅的原形只是辆普通的牛车,它像爬上来应该是件困难的事。   “啊,被你这么一说,是啊,大概因为车之辅是妖车,不管是土坡还是悬崖应该都没问题吧。”   “连贵船都能那么快就到了。”   车之辅站在无聊的二人身边听着,巨大车轮中的骇人鬼脸不禁有些扭曲。   鬼脸向前微微倾斜,注视着昌浩。   感觉到被车之辅注视的昌浩,以同样的角度对他歪着脖子眨了眨眼。   昌浩肩头的小怪也学他歪着头。   不一会,小怪的白色的为把猛地一甩。   “……啊!”   “啊?怎么啦?”   小怪边用一只爪子指着车之辅,便回头看着昌浩。   “你的‘眼睛’啊。你应该是看不见它的,可你现在却盯着他看。”   车之辅也点了点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啊……”   恍然大悟的昌浩顿时瞠目结舌。   看着车之辅,昌浩终于回过了神,一脸要哭出来得表情。   “让你单行了,对不起。已经不要紧了,虽然发生和很多事,但我总算又能看见了。”   车之辅瞪圆了双眼,死死的盯着昌浩。   它颤动着,全身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如果它是人类的话,那现在肯定事激动的热泪盈眶了。   “车之辅……能再次看见你真的太好了。”   看着陪车之辅一起哭的昌浩,小怪冷冷的念道。   “……会哭得牛车何陪哭的阴阳师,这还真是……”   无奈的耸了耸肩再重重吐了口气后,小怪从昌浩的肩头跃下。   “昌浩,你有事找它吧。”   “啊,对啊,不知不觉给忘了。”   小怪用下巴指了指车之辅后,昌浩终于回过神来,他对不明所以的车之辅说道。   “送我们去贵船吧。”   很久没乘车之辅颠得东摇西晃了。   牛车里很暗,昌浩想要看看外面,但他还是放弃了,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得时候。   习惯了黑暗后,昌浩抬头望向车顶。表情有些僵硬,似乎在忍耐什么。   车顶上坐着是神将**何勾阵,以及小怪。平时,小怪都会和昌浩呆在一起,但这次,它似乎和同胞们有话要说。   将视线落下去后,昌浩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车子的震动和轮子发出的声音上去了。   贵船。回京之后他们还没去拜会过高龙神,今晚是第一次。   “……如果是神,一定……”   忽然间,车顶上传来一阵敲击声。   “……昌浩啊”   混在车轮声中的,是小怪略带声音的话语。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有,只是……”   小怪的话语有些踌躇,但片刻后,它还是说了出来。   “……你真的没事了?”   昌浩睁大了眼睛,嘴唇有些颤抖。而后他闭上了眼,屏住呼吸想要压制胸口的冲动。   “恩……没事了。”   “是吗。”   “恩”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言灵变成了现实。所以,一定……   安倍晴明的生命,也一定可以延续下去。   五月下旬将近,贵船山气宜人又充满了庄严的气氛。   真是萤火虫的季节。贵船川四处窦飞舞星星点点的荧光,交织出梦幻般的美丽场景。   ——明年夏天,一起去看萤火虫吧……   脑海中响起与彰子的约定。夏天快到了。   “等一切都平静下来,和彰子一起坐车之辅来吧……”   昌浩又想起前几天和彰子的另一个约定,还有很久很久以前,和爷爷的那个重要的约定。   记忆在脑海中复苏,常昊不觉握紧了拳头。   不行,还太早,我还没能独挡一面。   “昌浩。”   是隐身了的神将勾阵,昌浩点了点头。   “车之辅,停在这里吧。”   妖车目送着昌浩和小怪远去的背影,它知道,他们身边还有两位隐了身的神将。   昌浩的背影让人觉得不可靠。一边这样想着,轮子间的鬼脸露出一脸担心。   车之辅和昌浩无法互相交流,虽然有小怪和其他神将,还有小妖们能为他们互相翻译,但是很多时候,还是无法很好表达出彼此的意思。   自昌浩从西边回来之后,妖车觉得他的身上围绕着比从前更沉重的气氛。   鬼脸的表情有些失落,如果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就好了。   感觉到车之辅视线的小怪抖了抖耳朵。   “昌浩,车之辅很担心你啊。”   “啊?”   昌浩连忙回头望去,才发现妖车正用担忧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啊……我没事哦,车之辅——”   昌浩大大的挥了挥手,在看到车之辅动了动车帘作为回答后,他迈开脚步跑了开去。   “让它担心,我真没用。怎么说我都是它的主人哪。”   “让式神担心的主人不只你一个,不应那么自责。”   耳边响起的是勾阵的声音,沉默的**似乎也很同意这样的说法。   昌浩轻轻地笑了笑。确实,他们说得对。   昌浩和小怪趁夜色流出来之后,**和勾阵也理所应当跟了出来。这不是晴明的命令,而是他们自身的意愿。   原本昌浩担心身为斗将的小怪、**和勾阵都跟着自己,那爷爷那里会不会有事。刚问出口,**经明确的回答了他。   “青龙和天后,还有朱雀和天一都守在晴明的身边,不会出错的。”   而且还有玄武和白虎,六名神将都跟在晴明身边,即使天狐凌寿突然袭来,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施了暗视之术向高龙神本宫进发的昌浩,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问道。   “啊,这么说来,太阴人呢?”   那个总是精力充沛的少女,昌浩从回京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现在她怎么样了呢。   小怪闻言,若有所思地将视线定格在了勾阵隐身的位置。   “……她做得太过头了,白虎从午时就开始足足抱怨了四刻钟。现在她应该在异界反省吧,你就别管她了。”   “……四……刻钟……”   这时间还真是长啊。不过对神将来说,四刻钟应该不算什么吧。   小怪似乎读懂了昌浩的心思,它紧锁双眉,貌似有些艰难的开了口。   “四刻钟哪,不知道该夸他说教时间长,还是该夸他创造了新纪录。”   “哇……”   可怕的十二神将——白虎。   到达了贵船的腹地后,昌浩调整了一下呼吸。   四周的寂静仿佛让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在看间船形岩的那一刻,昌浩不自觉停下了脚步,脑海中有无数的记忆穿梭着。他似乎感觉到了掌心的疼痛。低头看去,才发现掌心的伤口早已愈合了。   但为什么直到现在,那时的痛苦现在仍然会时不时地折磨自己。   看着昌浩的神情,小怪垂下了眼睛。它已经知道昌浩那时的想法和他所做的决断。昌浩从没对它提起过,所以他只得不断追问勾阵和**,直到他们告诉它真相。   “……腾蛇,高龙神来了。”   现了身的勾阵用眼光示意。回过神来的小怪立刻显出了真身。   他可不想像前几天那样再被吼了。   “红莲?”   昌浩惊讶的看着变回原形的红莲,稍迟现身的**也吃了一惊。而红莲却只是一言不发的眺望着船形岩。   忽而风起。凛冽的气息,伴随着如同冰刃般锐利寒冷的神气从天而降。   灰暗的光芒在岩上聚集后,高龙神以人类姿态现了身。   神站在高处,俯瞰三名斗将以及昌浩,随后她微微垂下了眼睛。   “……别站得那么远,过来点。”   高龙神随意坐下后对众人命令道。她用手支着脸颊,以挑衅的目光投向红莲。   你是否正确理解了神的意思?   高龙神的眼神里充满了这样的逼问,红莲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神的想法有时很让人不爽。   勾阵见状轻声叹了口气,在她看来,红莲不该在这时还心怀不满。   “怎么回事……”   **刚吐出几个字后突然停了下来,他眨了眨眼,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   昌浩一步步接近船形岩,在高龙神脚下驻足后紧张得抬起了头。从高处发看着众人的神,似乎在等着昌浩先开口。   但是,该说什么呢,昌浩不知道。   “……那……那个……”   之所以会来这里,是有事想要想神请求。但是神的思考和意志,不是人类能动摇的。   昌浩害怕自己一句话惹神不悦,而神不悦了,希望也就破灭了。   神冷冷的看着几次欲言又止的昌浩,忽然唐突的开口道。   “不谙世故的孩子。”   “是……是。”   昌浩反射性的站直了身子,只听见高龙神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有话对我高淤说吧。”   “啊……”   没想到高龙神会这样问,常昊脑子里顿时一片混乱。自己的请求是什么来着……   不明就里的三名斗将同样一头雾水。特别是前几天被高龙神冷眼相待的红莲和勾阵,此刻他们更是猜不透身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思索了一会后,昌浩开了口。   “呃……我回来了。”   神的眉头跳动了一下,昌浩背后的三名斗将脸色变得煞白。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高龙神的态度出人意料,而昌浩的反应也太让人意外了。   以大胆著称的红莲和勾阵此刻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连**似乎都叹息了起来。   空气变得沉重而紧张。   注视着昌浩的高龙神忽而勾了勾嘴角,然后用手掌捂住眼睛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神用柔和的目光投向了昌浩。   “……你还真是有趣。”   被神评价为“有趣”的昌浩疑惑的扭头看着身后的神将们。   他的目光似乎在问,这是什么意思?神将们无言以对,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依旧神经紧张的昌后对神咧了咧嘴后,神再次笑了起来。   昌浩思考着,忽而他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扭头向四周望去。   “怎么了?”   “……没什么……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他的眼神里写满了认真。高淤切身体会到了这孩子的成长,她忍住想笑的冲动。如果再笑出来,恐怕会伤到这孩子吧。   高淤直视着昌浩开口道。   “有什么事就说来听听吧。”   昌浩咽了口唾沫,同时把准备好的话语小心翼翼的吐了出来。   “我有个请求。”   “好久没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了。”   昌浩的眼神轻微动摇了一下,过去类似的场景似乎和眼前的光镜重叠了起来。   冷静下来深呼吸后,昌浩接着说道。   “请告诉我改变人类星宿的方法——我要改变爷爷的命运。”   笑容顿时从神的脸上消失了。空气似乎一下子凝固了起来。   神的眼中藏着不为人知的感情,她静静的开口问道。   “知道了又能如何。”   昌浩语塞。答案明摆着,而神却依然这样问他,因为他的意愿违背了神意。   但如果不违背神意,自己的愿望就无法实现了。   “高淤之神,我还没有成长。我和别人做了许多约定,但到现在一个都没能兑现。”   神无言的看着他。这视线似乎射在昌浩身上,如电流般在他体内驰骋,可他却无意识的挺了挺腰杆。   三位斗将此刻只得默默的守护着他的背影。现在已经没有他们插话的余地了。   昌浩只觉得眼底热热的,他强忍住冲动接着说道。   “现在还太早,我还不行……”   说不下去了。   或许是因为神的视线太过锐利,自己害怕了吧。   但昌浩立刻否定了这种想法。   不是这样的,神并没有用威严压迫自己。她的眼神如同平静的水面般看不出任何感情。   使昌浩语塞的,使昌浩自身的感情。   其实根本没必要费心去准备那些话语。   高淤之神注视着眼前这个强忍着悲伤、紧握双拳的孩子。   “……你还有些话要说吧。”   昌浩的身体颤抖了。在神面前,任何掩饰都是徒劳的。   昌浩深深吸了口气。眼底好热,眼睑在颤抖,自己真是丢脸哪。   “……请让爷爷活下去!”   爷爷一定要每天都健健康康的。   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只能这样告诉爷爷的时候,他那张苍老的脸上绽开了幸福的笑容,然后,他频频点着头。   ——恩,恩。爷爷一定努力,每天都健健康康的……   所以,昌浩一直相信,爷爷能好好的陪在自己身边。直到自己长大,能够像约定中那样帮爷爷做事的那天。   命名这是不可能的,但……   随着自己的成长,爷爷也在慢慢变老。因为总是在自己身边,所以从没在意过这点。不是没在意,而是不想去在意,所以装作没看到。   “我还不行……只是个半吊子……他为我做了很多事,我还提出过分的要求……可爷爷全都答应了,我……”   我还没能回报他。   “高淤之神,请告诉,请告诉我怎么救爷爷……”   悲鸣般痛彻心扉的话语。   神将们震惊了。这孩子和小时候一样,最喜欢爷爷,把爷爷看得最重,依赖他、仰慕他。就算嘴上说着什么,但爷爷永远是他最重要的人。   悲鸣乘着穿过贵船的凉风渐渐消失在夜空中。   风在高淤的黑发间嬉戏,她胸口的龙珠淡淡的泛着光。   经过短暂的寂静后,高龙神庄严的开口说道。   “不谙世事的、尚且年幼的孩子啊,神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昌浩睁大了眼睛。胸口似乎被什么重击了一般,脑中一片空白。   面对呆立者的少年,高淤抱起了胳膊。   “神不能对尚未定好轨迹的星宿出手……现在还没到时间……抱歉。”   神的表情是那样真挚。   贵船之祭神以人类的姿态,向一个孩子低头。   所以,昌浩懂了。   这就是说,爷爷没法得救了吧。体内妖异的血脉消减的寿命,祖父的大限或许将近了。   耳边响起的是红莲的声音。昌后头也不回的听他说着。   高淤默默的看着上前一步的红莲,见高淤默许,红莲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开口问道。   “什么叫还没定好轨迹的星宿?如果定下了,是不是能延长晴明的寿命?”   高淤的目光闪了闪,锐利的眼神直逼红莲。身份的差异使得红莲感到了肩头的沉重。   “我也想知道,请回答。”   勾阵也加入进来。高淤抬了抬眉,看来沉默的**也是同样的意思。   高淤吸了口气。   能让神。将如此仰慕,晴明真是个幸运的人。   “……神并不背负人类的命运,每个人的命运只能靠自己掌控……如果想知道可以去占卜试试,结果自然就会出来。”   昌浩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自己究竟能懂神的意思吗?   感受到了背后三名神将的视线,昌浩深深地吸了口气。   “……也就是说,还有希望?”   “有希望或者没有希望,完全取决于人心。”   昌浩闭上眼睛是自己镇静下来。   神的意志永远超越人类的思考,但昌浩此刻能明白。   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候,这位神总会拿出她的力量。   昌浩曾以为自己要死在贵船,那次战斗中,以离魂之术现身的晴明这样对他说。   ——别依赖别人,尽人事知天命就行了。如果你真的努力了,那必定会有希望。   这声音在耳边回响着。   昌浩在此刻中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每当自己陷入困惑,不知该往哪里去的时候,帮助自己走出去的,总是安倍晴明。   松了一口气的少年坐上妖车后,妖车的气息离贵船的深域越来越远了。   在船形岩上感受到这些的高龙神支者脸颊喃喃念道。   “……就是他,我提到过的那个孩子。”   不知何时,一个瘦高的身影靠在了眼似的阴暗处。挠了挠银白色的头发后,天狐晶霞将视线投向贵船之龙神。   青灰色的瞳孔淡淡的闪着光。   不带感情的眸子。很早以前开始,这位天狐就不再对谁敞开心扉了。她细瘦的身躯中蕴藏难以置信的强大力量,而她的外貌却如同一名少女一般。   “还只是个孩子而以”   “在我们看来,人类比婴儿人还幼稚。”   晶霞跃到微笑着的高淤身边,她叹了口气。   “不知凌寿躲到哪儿去了。一旦我离开这片土地,或许就是我族血祭开始之日了。”   “就算是个活不了几天的老人,但只要是同族,你还是不能扔下不管哪。”   青灰色的眼眸冷冷的转向了高淤,高淤的眼睛闪烁着。   “真是的,你们天狐对于同族的感情,这染我无法理解。”   “我们和薄情的天神有本质上的区别。”   两人都口无遮拦,使得气氛显得很轻松。   晶霞站起身环顾夜空。郁郁葱葱的森林那边,是人类居住的都城。在那里,一明和她同样拥有天狐血脉的老人,正命在旦夕。   “……那孩子是他的血亲吗?”   高淤知道她指的是谁,于是点了点头。   “啊,身为狐之子的安倍晴明,以及成为他的继承人的孩子。”   那孩子继承了他的血脉。   这血脉究竟能延续到何时,连高淤都不知道。   “混有人类和妖异的血脉会消失吗?”   闻言,晶霞开始了思索,但很快,她的表情被微笑代替。   “……连你都预见不到的未来,一个异国的天狐又怎会知道呢?”   这不像是个答案。   贵船的祭神韦唯勾勒勾嘴角,注视着少年曾经站立的地方自言自语道。   “……就算这样,我还是很中意你。”   否则,身为神的我又怎会数次听取你一个人类的请求呢。   发生了太多的事,或许那孩子正在慢慢的忘记一些事情。   第三章   进入了五月下旬。   终于到了夏天,土御门殿的庭院中盛开着夏季的繁花。   窗户被打开着,用作遮蔽的莲子随风轻摆着。屋内,中宫章子一脸忧郁的注视着这一切。   就在刚才,伺候她的女官这样对她说道。   “中宫娘娘,您的气色真是好多了,看来您很快就能会宫了。”   主上也等了多日,不如早择吉日动身……   中宫叹了口气。   自从那个骇人的夜晚后,过了数日。   那晚昏倒的女官和仆佣们,第二天醒来后就像没事人似的回到了日常生活中。   难带只有她记得那晚上的事?   步,她摇了摇头。   还有一个人。   那个在破晓时分出现在她面前的少年。   ——我答应保护你。   那是个和她年龄相差无几的阴阳师。   不多久,那个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或许,那只是个幻影,因为自己太过害怕而想要逃避,于是自己为自己制造了幻影。   他叫自己“彰子”。那时,她吃了一惊,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个名字。   但冷静想想,他会叫出彰子的名字并没有什么了意外的。   自己本来就是“彰子”的替身。   那么,那个阴阳师说要保护的,应该是“彰子”吧。   “……”   忽然间,心好痛。   事实明摆在那里,自己也已经想得很清楚,可为什么心还会痛。   自己今后的命运,就是要代替“彰子”一步步走下去。   命名这是毫无疑问的,可为什么,现在心里会那么乱。   中宫闭上了眼睛。清凉的风轻叩着脸颊,抚弄着耳边的黑发。   阴阳师。   在回宫前,真想再见他一次……   天黑了好一会儿了。   一对眼睛正注视着熟睡的中宫。   “……嗯”   趣味盎然的眨了眨眼后,男人弯下腰勾起嘴角,想要看清中宫熟睡的脸庞。   作为人类来说,算是个美人胚子。等过几年,或许她的美貌就会被人传诵吧。但现在,她的脸上还留着太多的稚气。   对啊,因为她还小,所以就算她长大后容貌变化很大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天狐凌寿从喉咙深处发出嗤笑。   “不过,这种软弱无力的女孩还真是可爱啊。得听丞按的话去做,真的很无聊。”   那个带着竹斗笠的男人的目标,正是这个女孩。   上次差一点就能得手,如果让这女孩回到了被结界所守护的宫中那他再想出手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凌寿用尖爪轻搔着她的脸笑了。   “……虽然很无聊,但我必须让他有所行动。”   为了掩人耳目。   白天,这女孩一直愁眉不展,叹了好几次气。   看来她回宫之日是个很好的机会。虽然他对人类的思考没有兴趣,但这似乎值得利用。   “我不会让你回去的,而且,丞按也会这样做。”   似乎是感到了风,中宫翻了个身。凌寿死死的盯着她,随后俯下身,对这名熟睡的少女耳语道。   “……听得见吗?”   身体不能动弹。   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耳边只有心跳的声音,其他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啊……”   拼命想要发出的呼喊却溃不成声,恐怖袭遍了全身。   ——你的愿望是什么?   脑中传来一个声音。这是谁的声音?从来没有听过。   恐怖。剧烈跳动的心脏就像要爆炸一般。   “……救救……我……”   脑中浮现的,是那时的少年。   那个人说要保护自己。求你,帮帮我,救我。   身边有个无形的东西正对她发出不屑的嗤笑。   想再见他一面。为什么那时要救我呢?   ——既然这样……   章子只觉得胸口一颤。   我的愿望是……   再次见到他,告诉他那句话的真正意思……   倾盆大雨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   抱着数本书的昌浩在走过廊下后,忽然停下脚步望向天空。   “这是高淤之神在显灵吧。”   去年的这个时候,某个神杯异邦的妖魔封印,那时几乎都不下雨,京城差点闹旱灾。   昌浩足边的小怪将前爪搭在栏杆上说道。   “什么显灵,这时候是应该下雨的啊,否则秋天就没法过了。”   “恩,也是。”   雨不停也就没法去贵船了。昌浩想找个合适的晴天,把彰子带去贵船。   只是,因为昌浩之前一直在出云,他一回京就被堆积如山的工作给淹没了。虽说都是些杂活,但杂活一旦积累下来也是很可怕的。   和昌浩一同前往出云的长兄成亲,现在也处于被工作也得喘不过气的状态。   “哥哥从那之后都没回过咱们家。”   “啊……”   小怪眨了眨眼睛,用右前足煞有介事的挠着脑袋说到。   “因为在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前根本没空啊。不过呢,要说起来历部已经空闲了两个月了,因为某伟大人物不在的缘故。现在哪里堆积下来的工作实在是……”   小怪滔滔不绝的说着,没注意到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嗯,腾蛇和昌浩啊,还好吗。”   似乎是为了表示尊重,快步上前得历博士将神将的名字放在了前面。虽然他的速度不至于小跑,但也相当接近了。   昌浩向边上靠了靠向腰部阻碍成亲的脚步,同时他皱了皱眉。   “怎么了,那么着急。”   “啊,我正要回家。”   “这样啊,那替我向嫂子问候一声。”   “啊,那下次见。对了,最近我可能会和昌亲一起去趟安倍府。替我向藤花小姐问好。”   好容易反应过来这个称呼指的是谁,昌浩的表情有些僵硬,小怪也一样。   成亲停下了脚步。   “怎么啦怎么啦,别动摇嘛,以后这种时候还多着呢。”   小怪绕道了成亲面前站直了身子。   “不管怎么说,这里别提起这件事啊。”   小怪瓷牙咧嘴的吓唬成亲,成亲不禁往回缩了缩肩膀。   “这么说来,我想起回京的时候别省的年轻人问我,晴明的宅邸里是否藏着不知哪家的千金。”   这下昌浩彻底僵硬了,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完全不知道啊。   成亲低头看张大了嘴了在当场的小怪后,作出一脸沉思的表情。   “大概因为藏得不好吧,不过我已经采取措施了。”   “什么措施……”   看着弟弟紧张的表情,长兄露出一脸坏笑。   “我说,那是我弟弟的未婚妻啊,年龄正好相配,全家也都非常喜欢她。对方非常信服,这可太好了。”   成亲爽朗的笑着。明明着笑容不带任何恶意,但他的话却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击中了昌浩。   面对再次经历到不能动弹的昌浩,成亲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一边旁观的小怪深深的叹息着。   “……这时你胡说的吧。”   “算是吧,我只能说,想象的翅膀是自由的。”   成亲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后,回头看了看身后。   “哦,糟了糟了,我走了阿。”   成亲风暴般到来之后,又怒涛般离开了。   一群历生快步从僵直的昌浩身边走过。   “昌浩,我们博士不见了!”   “啊……嗯……”   昌浩回答不上来,只是死死得指着成亲离开的方向。历生们重重点了头后,到了谢边追向前去。   小怪抬头看着抱着书本的昌镐,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   “真不愧是长子,亏他能回答出那种话来。”   小怪感叹道。昌浩则仍愣在当场,终于,他自言自语起来。   “未婚……妻……”   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事情居然演变成了这样。   虽说年方十四,而且只是个半调子,但身为安倍晴明继承者的昌镐,其未来在他本人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便被规划好了。   昌浩顿时陷入了极度恐慌中。   不,等等,现在不是讨厌不讨厌的问题,也不是讨论什么时候娶亲不娶亲的问题。虽然这看似一句戏言,但万一传入了左大臣大人的耳中,大概对方会非常愤怒吧。安倍家族毕竟只是平民阶级,根本不配于贵族身价的小姐产生任何瓜葛。虽然安倍家并不贫穷,但要陪去腾原家的大小姐,这身份也太悬殊了。虽说自家供养彰子并没有任何问题,但这时身份上的问题,合富不富没有任何关系啊。不过现在看来,这也只是个借口而已,毕竟本人都没有表过态……阿部队,自己的意愿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啊各个,你别老套人的话好不好……   “……喂,昌浩。”   迷着眼睛的小怪,用它那鲜红的眸子注视着昌浩。   “我知道你自己根本没有发现所以提醒你,你心里想的刚才已经全说出来了。”   “啊啊啊啊?!”   仿佛崩溃般呻吟着的昌浩低下了头。看着再次闭口不言的昌浩,小怪抬起爪子搔了搔脖子。   “哦哦,动摇了动摇了。真行啊,成亲。”   真不愧是晴明的亲孙子。   抱着书本的昌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而小怪则接着搔它的脖子。   实际上,他们身边还有一直隐着身的神将**。视着凝视他的身影,发现他的肩居然在颤抖。   哦,太少见了,**居然在笑。   “没把法,实在好笑。”   小怪认同的点了点头后,忽的站起了身子。   “冷静点,别杵在这儿了,你还是快……”   没等小怪说完,一个斥责声便插了进来。   “昌浩,你怎么还站在那儿。”   昌浩下了一大跳。   “啊,真是对不起!”   手持书本的藤原敏次,正气势汹汹的像昌浩走来。为了不被他踢飞,小怪赶忙躲了开去。   “希望你以后能长些记性,你这个光会嘴上说说的阴阳师。”   “这评价不太正确啊。”   说话的是很少发言的**。今天稀奇的事还真多啊,小怪苦着脸想着。   “那么,无能无谋无脑的阴阳师,这样够具体了吧。”   “还是公正点的好。”   **的语气平淡,不带一点感情。小怪眯起眼睛喃喃念道。   “你到底站在谁这边!”   “现在的问题不在这儿吧。”   间小怪突然站起,**依然冷静应对着。   以校规和**的舌战为背景,昌浩再次开始聆听敏次的长篇大论。   “眼见你抱着书出去了,等了半天却还没见你回来。就算你刚从西边回来很疲劳,多少也用些脑子做事好不好。”   “是。非常抱歉。以后我会注意的。”   见昌浩低头认了错,敏次皱着眉叹息道。   “……我很清楚晴明大人的态度,所以如果你还没有点自觉的话,背地了不知会被人说成什么样的。”   “是,我真的……自觉?”   咀嚼出敏次前言和后语的不同含义后,昌浩想也没想就反问道。见状,敏次点了点头。   之后的发言,使得昌浩这次真的要崩溃了。   “现在府上住着一位你中意的千金吧。虽然我能理解你现在很性急,但……昌浩,你怎么啦?”   书本从一脸茫然的昌浩手中滑落了下来。   连小怪和**都停止了舌战扭头看着敏次。   有些诧异的敏次弯下腰边捡起书本边说道。   “没必要现在就动摇成这样吧,有什么好隐瞒的。”   步,这是必须隐瞒啊。   昌浩的心中呼喊着,嘴上却什么都说不出。   “你啊,给我振作起来。你那么年轻却那么引人注目,不知道背地里那些嫉妒你的人会怎么想。要是被他们抓到你的错误,说不定还会造谣呢。”   就算你是晴明大人的孙子、吉昌大人的儿子和昌亲大人的弟弟,但你自身也还只是个半调子而已啊。   将书本还给昌浩的同时敏次仍滔滔不绝,昌浩只得机械的点着头。他说的话很对。自己生活在这样的光芒之下,应该有不少人会嫉妒吧。那些人在自己犯错的时候,是决不会像敏次这样义正严词的批评他的。   深呼吸几次后,昌浩平静了下来。   “……是,我一定注意。”   “恩,明白就好。事情还有很多啊,别偷懒。”   “是……谢谢教导。”   转身想要离开的敏次,忽而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昌浩。   “……”   敏次眨了眨眼后,浅笑对他点了点头,又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目送敏次的背影,昌浩的表情有些凝重。   “……是啊……我的振作……”   好像每次,敏次都会在紧要关头教会自己一些东西。   昌浩自顾自点着头,站直了的小怪开了口。   “喂喂!你以他为目标不如以晴明为目标!”   “不是啊,我要超越爷爷,如果以爷爷为目标就没法超越。”   “嗯……”   说得对。   回不上嘴的小怪把矛头转向了隐身的**。   “一败涂地啊,腾蛇。”   无言以对的小怪只得抖了抖身体。   “行了,走吧小怪。不要消沉哦。”   “谁消沉了!”   “但你背上漂浮着哀愁啊。”   根在昌浩身后的小怪一脸愤然。看着它的神情,昌浩轻声叹了口气。   正因为自己动摇过,现在才能如此冷静地去思考问题。   自己在出云的那段时间,彰子大概偷偷去过集市。好在哪里没人见过藤原家的大小姐,所以她的身份应该没有暴露吧。   “看来还是别让她再出去的好。”   但彰子却非常喜欢出门。正因为这样,常昊从没阻止过她,他想让她尽可能的自由。如果彰子按原先的人生规划被送进了宫,就尝不到这份自由了。   想到这儿,昌浩不禁回忆起几日前自己见到的中宫。   透过窗户,昌浩看见了那张与彰子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但仔细回想一下,就能发现她和彰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虽然容貌相似,但还有其他的差异。因为心不同,所以世上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但是,她们长得实在太像了,难怪她能成为彰子的替身啊。   当时她的神情非常不安,似乎就快要哭出来了。   当晚,昌浩只在她面前现身了一会儿就消失了,她应该不知道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要再去看看呢……”   昌浩垂下了双眼。   “小怪。”   “嗯啊?”   有气无力的回答,昌浩不得不苦笑。   此刻能感到背后**的神气。如果现在回头看,应该能隐约看到他的影子吧。   道反丸玉的力量确实强大,原本失去了灵视力的昌浩现在已经能清楚地看见车之辅,还有高淤之神。   在失去时,昌浩才发现原来灵视力是那么重要。   一只手抱着书本,另一只手按上了胸口。衣服里除了香袋,还有重要的护身符——丸玉。   正因为有许多的人和物守护着自己,自己才能走到今天。   所以,昌浩想要回报他们。   “……真的……”   胸口猛的抽痛了一下。那张苍老而自信的面容在脑中一闪而过。   直到我能回报您的那一天,请您好好活着……   归还了书本的昌浩回到部里后,立刻被书桌变得敏次喊住了。   “昌浩。”   “啊?”   昌浩回头看去。他肩头的小怪呲着牙,并将全身的毛立了起来。   无视**带着无奈的目光,小怪进入了战斗准备状态。每每来到这里,小怪就像遇到了天敌。   “啊,我立刻去抄写……”   “我不是说那个。”   制住想要继续工作的昌浩。   “就在刚才,行成大人来过了。”   “啊?”   藤原行成是昌浩的加冠人和监督者。在二月下旬昌浩要出发去出云时,由于事情繁多,只以书信形式向他报告了此事。回来后常昊又立刻被各种工作纠缠着,至今还未能前去拜访。   “行成大人?……难道他不满于我没能前去拜访?”   “我。”   要理解敏次的意思,似乎还要花点功夫。   敏次重复着。   “我。”   “……啊!对了,我礼仪上的不周使得行成大人不快了……”   昌浩边说边窥视着敏次的脸色,看来这次他还是说错了。   “……好像也不是这样啊……那么究竟……”   身边的人们开始整理起手中的事务,看来回家的时间到了,不过,昌浩是铁定还得留下来继续干活的,毕竟他只是个杂役。   “他说等工作结束,希望你能去他府上一次,好像有什么急事。剩下的就交给我吧,你快走。”   “啊……可是……”   自己刚决定了要振作起来好好工作,怎么能这么早就回去。   但是敏次没能让昌浩把话说完。   “行了,这是命令,博士也许可了。”   话既然说到了这份上,那也只有走了。   昌浩行了礼后,赶忙离开了阴阳寮。   第四章   右大弁藤原行成时年二十九岁,比昌浩的长兄成亲还年长一岁,但他的身份却远远高于成亲,是天皇的左膀右臂。但他这人却从不因此而恃宠而骄。   “行成啊,好久没见到他了。”   小怪说道,昌浩点了点头。   “是啊,也就是过年的时候去拜访过,之后只有在大内里才能偶尔看见他。听说他因为再建内里的工程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这次突然被叫去实在是太意外了,出了什么事呢?”   一把抱起扭过头看着自己的小怪,昌浩喃喃念道。   “因为担心我啊,他是行成大人嘛。”   “啊,是啊是啊。”   夏季昼长夜短。昌浩沿右京城的小路向南走着,一边胡乱思考着些什么。   究竟行成为什么找自己去呢?   “啊,昌浩,你终于来了。”   在擒殿中等待昌浩的行成效着催促他快坐下。   在坐垫上坐下后,一阵凉风从南边的窗户和帘子间穿过,让人非常舒适。   这是个梅雨季节中难得的晴天。   “好久不见了。一直未能前来拜访,我真是失礼。”   行成满意地看着昌浩郑重行礼,随后让他抬起头边向着侍女们示意。侍女察觉后便退了下去。当殿内只剩下两人时,行成切入了正题。   “刚才,左大臣大人派使者来过了。”   昌浩的心猛地一跳。难道那句谣言已经被他听到了?居然那么快就传到左大臣大人耳中了么?   注意到昌浩神情有些不对,行成不解的问道。   “怎么了?”   “没事……大臣大人,都说了些什么?”   见昌浩还算镇定的发问,行成点了点头。   “目前暂住在土御门殿的中宫娘娘,说是想要见你一面。”   昌浩的心再次一颤。   “啊……”   “她仍卧病在床,并且有恶化的趋势。”   行成犹豫地说道。   “大概因为后宫过于压抑,她太怀念进宫前的生活了。”   怎么说都是你把她从妖异手中救出来的,因为是阴阳师,所以她很信任你吧。   昌浩佯装着一脸平静,手却紧紧抓住了膝盖。   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说出这样的话?或许有什么难以对人吐露的隐情?但是,那时自己并未告诉她自己的姓名,因为昌浩认为没有必要。   或者,那个拥有强大力量的怪僧又对宫中伸出了魔爪?但他又为什么指名道姓地说要和自己见面?   “或许这不是什么荣幸吧……不过左大臣大人已经安排好了。我知道你很忙,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去一下。”   昌浩连忙答道。   “请您不要这样说,我去是应该的!既然是左大臣大人和行成大人的命令,如果我不遵从,爷爷和父亲都会责备我的。”   见昌浩说得如此真挚,行成笑了。   “很好,那么明天去吧。”   对话到此为止。   原来如此,这些话确实不能在内里说,所以行成才会把自己叫出来啊。   终于踏上回家道路的昌浩,边走边大大的舒了口气。   “嗯……中宫为什么会想见我呢?”   “这个吗……”   小怪有些无奈的叹着气,随后看了看背后。   “喂,你怎么想?很明显去了没什么好事啊。”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虽然他没有回答,但是从他散发的气息来判断,应该是在表示同意吧。   “是吧。喂昌浩,我说你也太迟钝了。”   “哈?”   含糊回答的瞬间,昌浩似乎触到了一只冰冷的手。   他霎时觉得背上一阵发寒。环顾四周,明明太阳还没下去,但周围连一个人都没有。   小怪从昌浩肩头跃下,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你居然现在还那么失态。”   现了身的**的披风在空中舞动着。没有感情的黄褐色眸子充满了杀气。   “要是在这里就种了圈套,我没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正是。”   小怪点了点头,视线开始游走。   小路上除了昌浩空无一人。赤色的晚霞开始覆盖天空,从远处传来了雨的气息,看来前半夜要开始下雨了。   小怪散发出锐利的神气,它边搜索着敌人的气息边低声念道。   “……在哪里。”   这感觉昌浩是不会忘的。这是数日前,压制住了神将并差点让昌浩的血觉醒的,那个怪僧的法力。   小怪白色的身躯被火红的斗气包裹着。一边的**将左腕的银镯化为银枪,作出战斗的姿势。   昌浩深呼吸了几次,耳边尽是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身体的最深处,有什么在震颤着。   是火焰。血脉的力量以觉醒,无法再次消除了。   为了抑制住体内妖异之血而佩戴的护身符,此刻在衣服里脉动着。昌浩知道,这拥有着道反神力的清冽力量,正抑制着体内的   火焰。   隔着衣服握住护身符和香袋,昌浩逼自己集中注意力。   “在那儿!”   伴随着喊声,昌浩右手结起了刀印。   “风蹴魔,阳邪力,讨升化,风魔,天归!”   从刀印中,飞出了数道灵气之刃。   小路旁某座宅子的屋顶上,出现了一个漆黑的身影。   轻松避开昌浩的法术后,怪僧抬了抬斗笠露出自己的脸。他的脸让人觉得很精干,气息更是让昌浩感觉他比数日前更加强大了   。昌浩不禁开始颤栗。   或许因为道反丸玉的关系,昌浩感觉自己的灵视力比以前更强了。或者,这是天狐轻松抑制着自己的强大通力,才导致他有了   这样的感觉。   他知道,和怪僧对决时自己看不见的某种东西,此刻正在他背后浮动着。   “那是什么……”   “怎么了?”   注意到昌浩的神情后,小怪的视线落到了他身上,**也是。   昌浩眯起眼睛,同时仍注视着怪僧。   “我看到黑色的……阳炎般的东西……”   怪僧身穿黑色僧衣,背对夕阳带着斗笠。他提个强奸,看相貌大约三十多岁。他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围绕着他,显得有些扭曲。   小怪和**闻言,便开始仔细观察其那僧人来。但昌浩所说的阳炎,他们却看不到。   但神将们知道,有时人类拥有比自己更为敏锐地感觉。昌浩是阴阳师,继承了天狐的血脉,又有了道反神力的加护,毫无疑问他的能力已经比以前更加强大了。   上下打量着昌浩的怪僧嗤笑着,却又死死的盯住了昌浩。   忍耐不下去的小怪终于怒吼了出来。   “你是什么东西!堂堂正正报上名来!妖怪……”   小怪愤怒的目光直射向怪僧,而那怪僧却毫不在意的开了口。   “那就告诉你吧,我叫丞按。”   丞按,昌浩重复着这个名字。名字是拥有力量的严灵,但他却这么轻巧的告诉了敌人。他究竟在想什么?   小怪同样感到了疑惑,它没想到对方会回答得这么干脆。   “……腾蛇。”   **的低声呼唤传入了小怪的耳中。怪僧的周围升腾起了雾气,那雾气似乎缠绕着他手中的锡杖,幻化出无数的影子。   怪僧丞按脸上的不屑愈发明显。   “妨碍我的妖孽之子,以及愚蠢的神将们,好好记住这个名字吧。”   他目空一切的发言激怒了小怪,它周身的斗气更加浓烈了。   昌浩只觉得炽热的风叩击着脸庞。瞬间现出真身的火将腾蛇,正在怒火中用金色的双眸直视着丞按。   他张开口,屡出尖锐的犬齿,笑意中包含着无法掩饰的愤怒。   “……你会后悔说过这句话的。”   红莲腕上的薄娟因热气的升腾而舞动着,连**的披风都被这炽热的风不停的翻弄。黄褐色的双眸微微颤抖了一下,紧锁的双眉透出怀疑。   “腾蛇。”   “什么。”   “昌浩说的话你不会已经忘了吧。”   **和红莲对视了一眼。   没有忘。那时自己所承受的痛苦的愤怒以及悲伤的温柔,是自己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的。   十二神将是不能伤害人类、不准杀死人类的。为了不让自己触犯这道义,那个温柔而坚强的孩子曾告诫自己。   昌浩无言注视着两位神将。比自己更为强壮可靠的背影中,寄宿着令人惊讶的脆弱。他发誓,自己要用他们对待自己的态度来对待他们,为他们甘愿粉碎自己的心。   挺身站在神将身前,昌浩和丞按对峙着。   “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孩子,却向拥有强**力的自己挑衅。或许是非常中意这一点,丞按轻蔑的笑着答道。   “目的,目的,我告诉你,你难道还想阻止我不成?”   “不管你的企图是什么,我绝对都会阻止。”   昌浩斩钉截铁的断言道。丞按闻言,立刻大笑了起来。   “——那个女孩是我的猎物。目的是让那个族群毁灭。”   “什么……”   男人身边的幻妖们回应般的舞动了起来。蠢蠢欲动的幻妖们,似乎在等着男人向他们发出袭击昌浩的命令。   红莲的短发随着神气的迸发而飞舞着,额上的金环也淡淡的泛着光。   “……红莲。”   耳边响起的是昌浩劝诫的话语。没必要回头,因为他能想象昌浩此刻正用怎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我知道。”   简短回答后,只见丞按举起了手中的锡杖。   “首先是十二神将,你们很碍事,就从你们开刀吧。”   锡杖上的金属环叮当作响。仿佛这就是命令,无数的幻妖起起的向着神将袭来。   几日以来修养着的晴明,此刻正身披单衣随意地坐在屋内,翻阅着以前的记事。   父亲在晴明成婚后没多久就逝世了,身为独生子的晴明当时的家人就只剩下妻子和儿子,而妻子也没几年就病故了。   “不过我结婚结得挺晚阿。”   “说是完婚,当时你也不过和现在的成亲差不多大啊。”   插嘴的是守在晴明身边的白虎。除了他,还有青龙和天后,又是勾阵也会现身。   晴明的房间并不算太宽敞。十二神将如果都现了身,会使房间显得很狭小。   白虎看似比青龙他们要矮些,但他实际上却比他们结实很多。他干练的外貌使他看起来大约四十岁左右,和玄武还有太阴站在一块简直就像父亲和孩子。   用灰色的双眸注视着晴明,白虎微微歪歪了歪头。   “太过追根究的对身体不好,在青龙生气之前,你还是先躺下的好。”   “会用青龙来压我还真是你一贯的风格啊,白虎。”   面对着苦笑的老人,白虎答道。   “因为我不管怎么说都没用不是么,那我只能挑有用的说了。”   被白虎提及的青龙,此刻正斜倚着墙站着。他抱着胳膊,一如既往的板着脸。他蓝色的眼眸有些不满的看了白虎一眼,立刻转移了视线。   旁观的天后轻声叹息着。青龙此刻的紧张情绪因为晴明,他已经时日不多了。否则的话,她的眼神不会那样冰冷。   低下头,银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到胸前,拨弄了一下后,天后深翠色的眼眸注视着神将们的主人。   “晴明大人,还是躺下吧。”   “但是总躺着很容易生厌哪。”   “那我哭了。”   清澈的声音带着固执。   晴明沉默了。   他看着天后,只见她紧抿着双唇,有些飘忽的眼神似乎在告诉晴明,她可不是在骗人,她真的要哭了。   天后视为温柔沉稳的神将。或许因为是水将,她中给人一种如水般的温和感。她梗直而不容瑕疵的个性,使得她至今都无法原谅腾蛇的罪孽。   她看上去虽然温弱柔和,但实际上,或许她比谁都坚韧。   “……我可不太想把你弄哭。”   见主人乖乖躺下后,天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回过头,只见青龙正用比刚才柔和些许的目光看着她。   “真厉害,天后,还是你的话最有用。”   白虎笑着耸了耸肩后,天后站起了身。   “我会异界看看……白虎,太阴还没能振作起来。”   白虎眯起了眼睛。   “……那个家伙,还真是受不了打击。麻烦哪。”   白虎向青龙走去。   “我走开一下,和勾阵换班。”   “随便你。”   青龙答道。白虎再次看了看晴明。   “等会儿我抓点鲇鱼来,你爱吃的吧。”   “我很期待啊。”   天后和白虎隐去了身形,随后,他们的气息消失了,应该已经去往异界了吧。   即使躺着却完全没有睡意,清明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   “……宵蓝。”   小声唤出这个名字以后,晴明没有作声。虽然正如他预料的,对方没有回答,但他知道青龙正准备听他说下去。   “那个叫凌寿的天狐……你还记得他的气息吗?”   青龙缓缓得吐了口气。   “当然。”   下次再遇到他时,定要一雪前耻。   那时,青龙肩上的伤还未痊愈,稍一牵动,整个手臂都会感觉麻痹。虽然自己也不愿承认,但天狐的通力但却在自己之上。   就算手持从天空出得来的武器,自己还是无法与凌寿匹敌。   通力比自己强大的神将只有两位,凶将腾蛇和勾阵。如果是他们二人,或许能够战胜凌寿吧。   当然,那时在两人通力全开的情况下。   注意到青龙严肃的表情,清明轻松的开了口。   “大概,他一直都在窥探我的情况。”   片刻后,青龙财力借助句话的含义。   “……什么?!”   青龙脸色顿时煞白,清明则淡然说道。   “因为他隐藏了气息,所以你们都没发现吧……真是不可思议啊,我和他拥有同样的天狐之血,靠这我才发现的。”   叹了口气后,清明闭上了眼睛,   而在感觉到凌寿存在的同时,天狐之血液在告诉他,一位名叫晶狭的天狐也同时存在着。   心里有很多疑团。为什么父亲到死对母亲的事都只字不提。   那是个怎样的人呢?为什么身为妖异的母亲灰嫁给一个普通的人类呢。   母亲失踪时,清明还是个幼儿。知道晴明元服之时,他才知道自己名叫“晴明”。这名字据说是他出生时就去好的,但他十几年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母亲的适合自己的名字都是不解之谜。虽然她觉得这没什么,但在世人眼里,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的,只有若菜。   她现在仍在那条河边等待着晴明吧。她已经在那个黑暗而让人恐惧的地方,等待了数十年了。   “等了那么久,真是委屈她了。”   原本她必须等更久,可现在,他就快去了。如果晚去,她应该回生气吧。现在自己提前去……或许她会悲伤吧。   无论是那个,她都会哭吧。   “晴明,天狐在哪儿。”   青龙询问的话语中夹杂着怒气。青龙睁开眼睛,将视线投向他。青龙的视线中满是怒火,严重的愤怒在闪烁。   “宵蓝,别走。如果你全力与他相斗或许能取胜,但现在你肩上的伤只会拖累你……为了我这条老命,不值得。”   青龙的视线依然锐利,他的气息,如同冰刃般越来越寒冷。   “……如果你真有些自觉,那就别胡说。”   “这可不行啊,那是我唯一的乐趣。”   老人笑了,青龙的眼中仍带着愤怒。敢这样对着主人的,十二神将中也只有青龙了。   晴明欣赏的,却正是他的真性情。一直都是这样,即使自己对他说了什么严厉的话,他却仍然对自己忠心耿耿、没有半点隐瞒。   十二神将有着各自不同的个性,晴明非常喜欢他们。他们是自己无可替代的朋友,以前是,现在也是。   青龙的眼神愈发锐利,气息中的愤怒也越发强烈。他的气息甚至搅动了空气。   打破着沉重空气的,是个低沉而平静的声音。   “就算你是斗将青龙,也拜托你别对一个人类这么认真啊。”   半开着玩笑的勾阵现身在两人中间。比青龙稍矮的勾阵,抱起胳膊斜视着自己的同胞。   “我和白虎换班,没想到看到这一幕。青龙啊,一直这样容易长皱纹哦。”   晴明闻言笑了起来。青龙在勾阵的一瞥之下,忽而隐去了身形。   “……真是的他还是那么死板。”   勾阵叹了口气,弯下腰看着晴明。   “被天后威胁的吧。”   “白虎说的?”   “是啊。”   勾阵点了点头后,清明苦笑了一下。   “这种时候,天后的固执和青龙有的一拼。”   “对,但天后在这种时候总还能分清对错,晴明。”   原本半开玩笑的语气忽而认真了起来。言外之意就是,除了晴明自己,谁都在担心他的身体。   “我知道了……不过你们就算费心,我也不会改变心意,请你理解。”   “……我说不理解也没用吧。”   “但我希望你们能理解我,原谅我……我知道这个要求大家很难接受,真是对不起了……”   胸中忽然涌起一阵复杂的感情,勾阵抬头望着天花板。   看着晴明的表情,勾阵明白了。晴明已经有了觉悟,无论怎样请求,他的心意都不会改变。   “……你现在放心不下的,只有昌浩了吧。”   勾阵问道。晴明浅笑了一下,默默点了点头。   第五章   一种律动,从体内,一个比心脏更深的地方传来。   昌浩对蜂拥而至的幻妖们投去一瞥。释放出诡异妖气的幻妖们,正逐渐向昌浩等人围来。   若不是顾虑着对方是人类,红莲和**尽可以放手一搏。并且由于幻妖数量众多且移动速度飞快,光凭力量是战胜不了它们的。   “滚开!”   伴随一声怒吼,红莲猛地挥起手臂,炎蛇带着灼热的斗气向幻妖们飞去。   数条炎蛇吞噬了四散逃命的幻妖,漏网之鱼也被**的银枪轻松斩断。   然而,被砍成两段的幻妖却能重生。幻妖得数量顿时大幅增加了,这样下去简直没完没了。   在红莲和**两人与幻妖们缠斗的同时,昌浩也在与丞按对峙。   昌浩明白,自己胸中不安的烈焰正逐渐升腾。道反的丸玉释放着神力,压制着这股律动。   昌浩脑中响起了警告。天狐之血的力量太过强大,就算是神力超凡的护身符也无法完全封印。   昌浩计算着自己的呼吸。他不想死,因为死很可怕,也因为不想让重要的人们难过。   丞按从屋顶跃至地面。已是傍晚时分,四周的一切都被夕阳照亮。   昌浩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但丞按仿佛早就猜透了他的行动一般,将锡杖向他挥去。好快,昌浩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刹那间,眼前忽然亮起一片银色的闪光。   本应击碎昌浩头颅的锡杖,随着一声脆响被挡开了。手持银枪的**介入了丞按与昌浩之间。   “**!”   “我不会攻击的。”   虽说这话听上去有些勉强,但**确实救了自己一命。昌浩咬着唇再次开始结印。   自己还真是没用,除了让人救什么都干不了。   此时,**缺乏感情的话语再次响了起来。   ”空手面对手持武器的敌人,有勇无谋。”   “可我也没办法啊!”   昌浩想也没想就叫了出来。忽而,红莲的喊声传入了昌浩的耳中。   “消失吧!”   炎蛇随着剧烈燃烧的灼热斗气吞噬了幻妖们,烈焰中的幻妖时间被燃烧殆尽。   红莲向丞按投去愤怒的眼神。这视线足以让普通人吓得浑身颤抖,而丞按却毫不在意地挥起了锡杖。   杖尖向地面击去,金属环发出清脆的响声,昌浩注意到,这响声变得越来越混浊了。   从男人的全身升腾起如同阳炎的东西。昌浩只觉得心脏仿佛被揪起一般,莫名地猛跳一下。   毫无理由地,昌浩想起了丞按之前的话语。   ---你就是妖孽。   之后那男人还说了什么来着,说他也一样?   丞按轻笑着。锡杖的根部忽然升起一阵黑色的雾气,雾气与阳炎相缠,渐渐显出了妖异的影子。   幻妖们依旧不断涌来,但都被红莲和**在瞬间消灭。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红莲说着,**简单地接了一句。   “关键是按锡杖吧。”   红莲举起右手召唤出炎枪,同时释放出炎蛇为昌浩制造了一面抵挡幻妖的壁障。   将昌浩留在屏障中后,红莲和**蓄势待发。他们的身上缠绕着强烈的斗气。   见状,被困在屏障中的昌浩焦急地喊道。   “红莲、**!住手!”   两名斗将顿时停止了行动。**看了一眼昌浩后立刻转回了视线,随后红莲对昌浩开口道。   “或许你会觉得我们是在诡辩。”   昌浩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想要说什么,却被红莲打断了。   “虽说我们都很看重天理和自己的生命,但我们必须遵守誓言保护主人。”   就算昌浩再怎么阻止,他们都必须履行自己的誓言。   “如果我说不允许呢。”   昌浩猛吸一口气。穿过屏障,他清楚地看见了红莲和**脸上毅然的表情。   “---没关系。”   因为这是我真心想干的事。   “......”   两名斗将手持各自的武器将昌浩守在身后。幻妖们被红莲的壁障所阻,无法在接近昌浩。幻妖们狂乱地发出了刺耳的怒号。   而此刻,丞按却轻松地看着两位充满敌意的神将,他身上的阳炎变得越来越浓重。而这,只有昌浩一人能看见。   心跳还是那样剧烈。昌浩胸口充满了莫名的焦躁,他攥紧了拳头。   “......我原以为十二神将多少还有些脑子......”   男人边说边嘲弄般眯起眼睛。   “看来是我弄错了,居然如此愚蠢。为了一个妖孽而放弃神族的骄傲,真是落魄啊。”   红莲金色的双眸顿时染上了红色,**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冰冷。   空气愈发紧张起来。四周的结界没有动摇,仍将昌浩等人与**包围在其中。   “看来你也不轻松啊,丞按。”   这个~~我人懒,能打多少算多少吧。不见了那楼我不补行么?--   忽然一声冷笑响起。   被身后毫无预兆的冷笑下了一跳,昌浩摒住了呼吸,猛地回头望去。   红莲和**也同样吃了一惊。在表情诧异的神将和少年身后,正站着一名面带冷笑的男人。男人挥了挥手,炎之壁障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十二神将腾蛇的通力就这样被轻松化解。   么时候......”   昌浩茫然地喃喃自语着,**把他一把拽到了红莲身边。两位神将把昌浩护在了当中。   昌浩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丞按。   他认识丞按,难道说他们是一伙的?那么,这男人是谁?   警钟再次响起。危险,这男人是......这妖怪就是......   身体深处的火焰燃烧着,昌浩的心脏剧烈跳动着。   “啊,果然还是个孩子。就算他打败了傲狼,可他体内还是人类的血占了上风,所以,他呼唤不了晶霞。”   “晶霞......”   是哪个救了爷爷的天狐的名字。   丞按的表情扭曲恶劣。   “凌寿,你要妨碍我吗?”   “妨碍?不不,我根本没哪个意思,我只是......”   凌寿瞥了一眼昌浩,眯起了眼睛。   “我在想,用什么去威胁那个老头好呢?然后就想到了这孩子。不过,如果这是你的猎物,那我就不出手了。”   为什么现身?凌寿的话音刚落便无声后退了几步。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被炎枪刺中,但它立刻便失去了枪的形态,没一会儿就消失了。   凌寿不仅轻松化解了炎之壁障,连幻妖们也想躲避他的力量。被凌寿的力量穿透身体的幻妖们再也没有重生,它们痛苦的惨叫刺耳地响了起来。   忽然,锡杖上金属环的脆响穿插了进来。   将凌寿交给**后,红莲咬牙切齿地看着丞按。   身穿黑色僧衣的怪僧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毫不畏惧地睨视着十二神将中最强的腾蛇,而后笑了起来。   “十二神将啊,你们居然把那个妖孽看得这样重。他终究要死的,你们还是放弃吧。”   红莲开始暴怒,原本金色的双眸终于变得鲜红。   他周身围绕的灼热斗气,也由红色化为了纯白。   与凌寿对峙的**,此刻也以灵力全开的状态蓄势待发,他知道,对方曾击败了青龙,万万不能大意。   凌寿趣味盎然地观察着**全力以赴的状态,忽然,他弯下了腰。   **愣了一愣,却被天狐钻了空子。这只是一眨眼而已,但没想到身为斗将的自己都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   “你戴了个有趣的东西啊。”   凌寿的语气中透出一丝天真,他伸手握住**脖子上挂的勾玉端详起来,简直就像一个看着玩具的孩子。   勾玉的颜色在凌寿手中微微起了变化。   忽然风起。只能在**身后旁观一切的昌浩,突然感觉心脏猛跳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凌寿的靠近,自己体内的血产生了反映。   “凌......”   昌浩反射**叉起手臂,拼命地对抗着余波的侵袭。   因攻击而跪倒在地的凌寿此刻却轻松开口道。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神将,力量很强啊。这么说来,上次的家伙也是神将啊......那么这次,我要杀了你。”   他在最后忽然压低了声音,昌浩没能听见。   但昌浩却感觉此刻全身的血似乎都在沸腾,应该是错觉吧。可是,身体最深处却冷到像要冻住一般。体内的力量,都被护身符所压制着。   昌浩能感受到凌寿释放的气息。   由于双方距离很近,他唐突地发现了一些事情。正因为“血”的呼应,他才能如此肯定。   “这结界,是你布置的吧......”   能在不被神将发现的情况下制造出如此强韧的结界,非妖异不能为。   凌寿闻言眯起了眼睛。   “正是,不愧是同族。但你太弱,我就放过你了。”   凌寿站起来后转过身道。   “我这个人心软,不喜欢杀生。”   言毕,天狐骤然隐去了身影。   与此同时,结界也立刻无声消失了。   与红莲对峙的丞按恨恨地咬起了牙。莫名出手相助,有莫名抽身离开,对妖异还真是不能大意。   “凌寿,你这家伙......”   再过片刻夜幕即将垂下。周围零星有几个行人路过,如果接着战斗下去,怕是会被人发现了。   丞按用锡杖敲了敲地面,随金属敲击的脆响迸发出的力量,几乎将昌浩等人吹飞。   “!”红莲的神气顿时爆发,灼热的斗气将丞按的法术瞬间粉碎。   怪僧的身影,随着金属敲击声一同消失了。   男人用锡杖叩击着地面,金属环互相敲击发出脆响.随着接连不断的响声,一股强大的法力向昌浩释放而去.   禁!   法力在地面留下了重重的痕迹,昌浩急忙闪身避开幻妖的攻击.   十二神将不能与丞按为敌,所以现在只能靠自己.但是,此刻自己手中没有武器,能使用的只有法术和灵力.   乾坤定位,赫赫煌煌,解咒瓜,现出蛇蛊……   真言本身并不具有力量。所谓真言,不过是为了使灵力能发挥效应的辅助工具罢了。   ——重要的不是语言,而是你咏唱时注入的意志力!   自昌浩幼年起,这句话就一直不断向他灌输。重要的是不服输的心、不放弃的心,以及坚忍不拔的心。   那个声音总是温和地告诉自己,要拥有一颗坚强的心。   天狐之血消减了他们的寿命,但即使如此,昌浩还是想要试试,哪怕只能延续五年也好。现在就走,太早了。   爷爷的身影出现在昌浩的脑海中。昌浩咬了咬嘴唇,怪僧丞按挑衅般放言道。   “安倍之子……不,妖孽之子,你杀得了我吗?”   “我不是妖孽!”   昌浩怒吼着,刀印向地面叩击。   “急急如律令!”   尖锐的气息化为风刃向丞按袭去。   丞按轻挥锡杖,风刃在杖端被轻松粉碎。   “不,你就是妖怪,和我一样。”   男人的嗤笑仿佛在可怜他,见此情景,昌浩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恐惧。   他反射性地向后跳了一步,锡杖的尖端从他鼻尖划过。耳边的风声为昌浩带来一句低语——太慢了。顿时,无数的妖气从三方呼啸而至。   昏昏沉沉躺在榻上的晴明忽然睁开了眼睛.   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他环顾起四周,隐去了气息的勾阵注意到他的举动后,开口问道.   晴明,怎么了?   晴明边坐起身,边用衣袖拭去头上的冷汗.   心跳相当快,体内的血也在躁动不安.   勾阵正要开口问些什么,却又忽然睁大了眼睛.她猛地站了起来,掀开帘子望向南边的天空.   在那里,升腾着的一股强烈的神气.   腾蛇!?这到底是……   “……看来,遇到了强敌啊。”   晴明的话语中夹杂着叹息,一脸诧异的勾阵扭头看着自己的主人。   “强敌?”   “恐怕是天狐凌寿。”   说不定,还有昌浩提到过的怪僧。   他们体内的“血”能够互相呼应,那么晴明体内感受到的冲击,应该就来源与昌浩。   昌浩身边有红莲和**守护,晴明相信有他二人在,应该不会陷入太糟糕的境地。   但是,晴明仍旧感到不安,凌寿的妖力远远超越了晴明的想象。虽说青龙当时有伤在身,但没想到他会大败于凌寿。   晴明调整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同时抬起头看着勾阵。她比夜更黑的黑发微微飘动,黑曜石般的双眸清澈而宁静。   但是,晴明却给了她“凶将”之名。虽说他从未用这名次称呼于她,但这个名字对于勾阵来说,仍是个无法逃脱的“咒语”。   种下这“咒语”并非因为憎恨,而是因为,这是神将们自己的意愿。   “勾阵,昌浩就拜托你了。”   “怎么突然说这个。昌浩有腾蛇和**啊,而且……”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因为她了解了晴明没有言说的深意。   缓缓吐了口气后,勾阵静静地问道。   “也就是说,不用再保护你,而是保护昌浩?”   “可以这么说。”   “十二神将必须保护主人……我的主人,是你。”   老人微微笑了笑。   “啊……记得替我转告宵蓝。”   “晴明,我的主人是你。”   “恩……曾是”   勾阵闭上了眼睛。晴明的回答,早在她意料之中了。   成为这个男人的式神,受他调派,不过才短短十几年而已。然而,人类的生命过于短暂而脆弱。他就这样扔下了十二神将。   “我的主人,是你。”   勾阵重复着,睁开眼睛平静地笑了起来。晴明沉默地看着她。   他知道她不会违背这个命令,因为这是神将的的誓言,所以……   “安倍晴明,既然这是你的命令,那我十二神将之一勾阵……从命。”   敌人的气息完全消失了。   确认敌人真的离开了,昌浩忽地弯下了腰。   “昌浩!”   红莲大惊失色地喊了起来,昌浩忙举起一只手回答。   “……没事……等一会……”   他用另一只手按着胸口,隔着衣服紧紧攥住丸玉和香袋。凌寿的气息使得妖异之血变得活跃起来,现在必须抑制住。   现在谁也帮不了他了,只能靠昌浩自己。可以说,现在是妖异之血和他自身的战斗。   渐渐平静下来后,昌浩大大地舒了口气。   “……不用担心,没事了。”   昌浩满头大汗地直起腰,看了看**。他胸前的红色勾玉微微闪着光芒。   回复平常姿态的**,此刻仍是一脸的平静,眼中依旧没有任何感情,无论怎么看都和平时完全一样。   但就在刚才,**的背影却显得非常激动。这是昌浩第一次见**这样。   见昌浩没事了,红莲又化为了小怪的形态。昌浩把这个白色的身体放在肩上,轻声问道。   “那个,小怪……”   “恩?”   小怪眨了眨眼,昌浩压低了声音继续问道。   “刚才**好象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怎么回事啊?”   小怪瞪圆了眼睛回头瞧了瞧同胞。**似乎在判断已经没有危险后,悄然隐身了。   “……这么说来……是为什么呢?”   “我在问你啊。”   “我也不知道。”   两人一起摇了摇头。隐身了的**见状似乎感到不解,因为两人感觉到他传来的充满疑惑的气息。   “……太晚回去有人要担心了。”   有人担心?指的是谁啊?天底下人可多了。   昌浩思考着,忽然恍然大悟道。   “哇,彰子会担心的,我们赶快。”   昌浩跑了起来。小怪变紧抓着他的肩,边看着他的侧脸小声念道。   “**又没特指彰子……”   要说不能让别人担心,昌浩首先想到的是彰子,这在他脑子里已经是个定式了。   小怪瞄了一眼昌浩,不禁苦笑起来。   当他们回到安倍邸,夜已经完全深了。   夏季昼长夜短。这几天昌浩都是在傍晚前到家的,今天晚了很多。   偷偷跑回家后,昌浩脱下了鞋刚想整理,只见小怪无可奈何地对他说道。   “我来吧,你进去。”   它用尾巴指向了里屋,昌浩沉默地点了点头。他在走廊上跑了起来,脚步声越来越远。   “真是的,都已经到家了,跑也好走也好时间不都差不多么……”   把鞋并排放好之后,小怪还用前爪熬有介事地掸去了鞋上的灰。它的背后忽然有气息传来。   “是勾啊……那么严肃,怎么了?”   勾阵的表情此刻非常失落,这在她身上很少见。   小怪用它那双鲜红的眸子诧异地直视着勾阵。片刻后,它严肃地垂下了眼。   “发生什么事了。”   ++++++++++++++++++++++++++++++++++   见它忽然严肃起来,勾阵微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倒是你,神气都传来这里了,我还想问你发生了什么事呢。”   小怪见它岔开话题,心中的疑虑也愈发深了。它跃上勾阵肩头,眯起眼睛问道。   “我的事等会再说……怎么多了双鞋?”   小怪忽然发现到,地上还多了双没见过的鞋子,不是吉昌的也不是晴明的。   小怪抖了抖耳朵意味深长的看着某处。勾阵点头道。   “啊,刚才有客人来,现在在昌浩屋里。”   “我回来了!”   刚冲进自己房间的昌浩,忽然停下了脚步张大了嘴一动不动了。   原本乱糟糟的屋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书本被堆放整齐了。连昨天没叠好的衣服也被叠好了放在一边。   不过,昌浩正因为确信彰子在等他所以赶了回来,这下他算猜对了。   彰子在昌浩不在的时候,总会拿些他屋里的书和卷轴看,不懂的就问十二神将。这样一来,她多多少少积累了一些知识。   她正坐在书桌前,但此刻她却没一如既往的用笑声来迎接昌浩,反而是一脸紧张严肃的表情。   原因则是一目了然。   “哦,弟弟啊,你回来的真晚。”   “又被留下做事了?你也太死脑筋了。”   彰子对面坐着的,是身着直衣,一脸诡异笑容的二位兄长。   昌浩顿时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成亲毫不在意的看着昌浩的表情,还示意让他看自己膝边的一个布包。   “我家的小北,让我务必将这个交给弟媳,所以我就过来了。”   “我内人还不知道这事,我想等回家就告诉她,她一定也会高兴的。”   一脸茫然的昌浩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反驳道。   “哥……哥哥们……你们究竟……在说些什么啊!”   “真是的,当然是在说你和这位小姐的事啦。”   成亲指了指全身僵直的彰子后,接着说道。   “藤原家的小姐,不好吗?到现在还不承认,难道你还有什么顾虑?”   成亲两手一摊耸了耸肩,露出一个无敌的笑容。   昌亲看着弟弟光是嘴一张一合但什么都说不出来的傻样,终于伸出了援手。   “兄长,别欺负他了,有人要心疼的。”   “哼,那就绕了他吧。”   成亲故意板着脸说道,随后,他转向了彰子。   “小姐,失礼了。我们这么口无遮拦,请别见怪啊。”   “怎么这会变得那么恭敬了,嫂子知道的话可要说你了。”   “只要你们不说她就不会知道,都不许说。”   “是是,知道了。”   昌亲笑着对昌浩招了招手。   “你看你,站在那里干吗,快坐下。”   “啊,是……”   昌浩磨磨蹭蹭地走到昌亲身边坐下,这样离对面的彰子最近。   大概是看到自己回来所以放心了吧,昌浩见彰子舒了口气。   就算是昌浩的兄长,但和两个初次见面的男性坐在同一屋内,紧张也实在算难免的。   “哥哥们……不会已经对她说了什么吧……”   昌浩不安的想着,这时,隐身的神将开口回答道。   “不,成亲大人和昌亲大人的言行都非常小心谨慎,不曾说些什么。”   随着风动,彰子背后现出了两个身影。   十二神将天一和他的恋人朱雀一直守在彰子身边。高个子朱雀低头看着这两个人类青年开口道。   “有我和天贵在,不会出事的。如果成亲和昌亲敢无礼,早被扔到院子里去了。”   “你这样做的话露树大人会伤心的。”   “只要你不会伤心就好。”   朱雀的脑子永远围着天一转。昌亲和成亲表情复杂地交换着眼神。难过的岂止是母亲,连祖父和父亲都要哭了。   天一在彰子身边探下身子,温和地微笑着说道。   “我们回里屋吧,昌浩大人已经回来了,就让他陪陪成亲大人他们吧。”   彰子不安的看了看天一,又转头看了看朱雀。两人都点了点头。   仿佛要确认成亲等人态度一般,彰子又将视线转向成亲与昌亲,只见他们表亲都很平静。   彰子松了口气般站起身,随后对昌浩轻声开口道。   “那个……”   “恩?”   昌浩眨了眨眼,只听见彰子说了四个字。   “欢迎回来。”   昌浩微微瞪大了眼睛,但又立刻苦笑着点了点头。   “嗯。抱歉回来晚了。”   彰子微微笑了笑,扭头对成亲等人行了礼后缓缓走出房间,天一和朱雀根在她身后。最近彰子身边经常是由这二人守着。   见他们离开后,一直隐身的玄武现了身。他将手搭在房门上回头看着众人。   看外表他不过是个年幼的孩子,但他却用严肃的口吻说道。   “成亲昌亲兄弟,你们以后还是不要这样突然来访的好。以后要来,至少写封信打声招呼,否则我不会让你们进来了。”   玄武说着,无声的关上了房门。   台灯上的火焰燃烧着,发出咝咝声。   昌浩顿时送了口气。   “我还在想,今天究竟吹的什么风啊。你们要来的话白天至少和我说一声啊……”   他偷偷瞟了兄长一眼,只见他们事不关己般开口答道。   “我们正好碰巧遇上了,然后想来一起探望爷爷,再问候问候父亲,然后就来了啊。”   “话是这么说的,可你嫂嫂准备的东西是我特意回府取来的,很明显,我们早上就开始计划了。”   成亲自爆真相后,一脸怀笑着说道。   “所以,小北给你的东西,你就收下吧。”   所谓小北,指的就是北方——成亲从不在人前提起妻子的名字,所以昌亲和昌浩至今不知道嫂嫂的名字。   成亲将布包塞到昌浩手中后,昌浩歪了歪头。   “这是什么啊。”   “是她未嫁时的衣服,保存的不错吧。”   昌浩停止打开布包的动作,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对嫂嫂说了什么?”   “嗯?没说什么啊,就说昌浩未来的妻子已经住进了安倍府。于是她就说,那么替我祝贺他吧。你还没能独当一面,所以我也只是随口说说。你放心,等定下来以后,正式公布的仪式会很隆重的。”   昌浩打开布包,发现里面根本就是从未穿过的新衣。因为怕彰子介意,所以各个才说是“妻子未嫁时的衣服”吧。   昌浩苦着一张脸,开始试探着反驳道。   “对了,我有些话一直都想对你说来着。”   “阿那太巧了,我也有些话一直都想对你说。”   台灯发出的光,照亮了兄长在爽朗笑声中露出的雪白牙齿。   “……说什么?”   昌浩有种不想的预感,于是示意兄长先说。在一边看着好戏的昌亲,此时决不会插嘴。   成亲爽快地说道。   “刚才的小姐,左手腕上带着你从出云带回来的玛瑙手链。看来她很喜欢啊,这可是太好了。”   一击至胜。破坏力超出想象。没想到他居然会来这一手。   “……”   “啊对了,这石头除了辟邪,据说还能帮助恋人顺利结婚。”   “…………”   “借玛瑙表明心意,你这个苯嘴笨舌的家伙居然还会这招,伟大啊伟大,不愧是我弟弟。”   成亲一击接着一击,对昌浩的打击效果相当明显。   在一边的昌亲不禁发出了叹息。   “昌浩啊,你真苯。兄长认真起来哪有你赢的机会啊……”   见昌浩此刻趴在布包上除了颤抖双肩之外什么都做不了,成亲终于满意地笑了。   第六章   成亲等人在那之后又呆了约半个时辰。其间,因为吉昌正好从阴阳寮回来,见到数月未谋面的长子,他不免多嘱咐了几句。   因为三兄弟已经很多年没这样聚在一起了,露树非常高兴。他们还去见了晴明,虽然只是一会,但见晴明还算精神,他们也多少放了点心。   在门口目送二人离开后昌浩垂头丧气的对脚边的小怪诉苦。   “什么嘛,莫名其妙就被传成这样……”   “嗯,……不过呢……”   小怪绕了绕脖子,忽然向远方眺望开去。   “也就是说周围的障碍正在逐渐被扫清吧……”   “你说什么?”   “没什么。彰子,你也快回屋去。”   小怪回头看着彰子摇了摇尾巴。   彰子在安倍府这件事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是只能瞒一时,瞒不了一世。但是整件事却向着出人意料的方向发展着。虽然很大程度上成亲一时的戏言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若传入左大臣耳中,似乎就会变得很糟糕。   “就算昌浩再没自觉,但既然流言已经传到了要‘确定本人的意思’的境地了,还是得想想办法啊……”   和成亲不同,昌浩人迟钝嘴又苯。让他处理这事,怕流言知会更加变本加厉。   小怪思索着。昌浩看着彰子问道。   “今天干什么了?”   “很天一玄武一起去市集了,之前一直下雨都没法去……很热闹,真好玩。”   “是吗。”   见彰子笑得如此开心,昌浩也笑着点了点头。   忽然,一个念头莫名从昌浩脑中闪了出来。   在土御门殿中卧病在床的中宫,是否也曾有过这样爽朗的笑容?   昌浩只是阴阳寮的小杂役,而安倍一族的身份并不算高。所以,他们无法像所谓上流的贵族们,每天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眼前的彰子出生于拥有庞大家事的上流社会,但仔细想想,也并非每个贵族都过着同样的生活吧。   在两人的命运有了交点之前,彰子和那位与她容貌酷似的少女,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彰子,你知道中宫的事吧”   见昌浩突然这一问,彰子惊讶得眯起了眼睛。   “怎么了?只听说她病了,因该没那么快好吧。”   “啊,我不是说这个……”   边说着,昌浩猛地回过头。   “怎么了?”   小怪不解的问道,昌浩则开始仔细观察起周围来。   他觉得有人在看他,大概是错觉吧。   见昌浩如次不安,小怪也增强了警惕心。现在,对于可能发生的任何事都必须加强戒心。安倍邸虽然有强韧的结界守护,但结界的制造者晴明的力量正在逐渐削弱,此事往往不能大意。   或许这片土地本身就很不同,虽说这结界只是晴明一人而为,但它却拥有强到惊人的力量。除非拥有与贵船祭神统计的神通力,否则想要入侵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当然,要是有了家人的允许就另当别论了。   “昌浩,怎么了?”   彰子不安地询问道。昌浩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想让她放心。   “不,没什么。对了,虽说现在是在府中,但还是要注意当心别吹着风着了凉了。”   昌浩的视线自然落下,忽然他看见了成亲所提到的彰子腕上的玛瑙饰物。因为自己也不曾仔细看过,所以根本没在意。   啊,真的啊。   昌浩在心里喃喃自语着,越发感到说不出话来。因为自己从不关心什么石头的含义,所以就根本没有没想到玛瑙会有这种意思。真是受不了。   但立刻,昌浩心中的羞耻被一种喜悦所掩盖因为彰子很喜欢,所以自己也很高兴。   昌浩注视着彰子的侧脸,思考着。   自己和彰子已经有了无数的约定。与实现了的,也有没有实现的,此的他终于发现,他不是万能的,原来遵守约定是件如此困难的事情。   仅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中宫章子,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想要见自己,昌浩想不明白。   但是彰子说,请保护章子。   既然是她的请求,那他无论如何都会尽力去完成的。   怪僧丞按的话语再次在昌浩脑海中回响   ——那个女孩是我的猎物。目的是让那个族群毁灭。   女孩,指的就是章子吧。那么所谓的族群……   昌浩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有太多事自己还不明白,所以自己才会总是陷入被动状态。   小怪抬头看了看他后,停下脚步扭头望去。   门外是被黑夜笼罩的街道。那僧人和妖异,不知躲在这街道的何处。   然后,它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丞按得力量强大自不必说,天狐凌寿的力量更是超越了自己的感知范围。若不是拥有同族血统的昌浩,只怕对方靠得再近神将们也不会发现。   棘手的敌人。   叹息着回过头,小怪只见勾阵站在彰子和昌浩进入的房门口。   见小怪渐渐靠近,勾阵永不自然的落寞语气说道。   “……傍晚,晴明对我说……”   “说了什么?”   它抬起头,鲜红的眸子对上了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眼。它清楚地看见,那眼神有一丝动摇。   但立刻,勾阵的眼神就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以后不必再守护安倍晴明……守护安倍昌浩吧。”   这话的含义只有一个。   但这句话的分量,对神将们来说过于沉重了。   一种狂躁在心中油然而生。小怪死命抑制着这感情,终于开口答道。   “……这样啊。”   勾阵无言地单膝跪下,在与小怪视线交会的时候,她垂下了眼睛。   “……命运真的无法改变吗?”   一贯极少产生动摇的他,此刻的话语中充满了沉重和忧郁。小怪摇了摇头。   不知道。十二神将并非万能,连天津神都无法解读的星宿轨迹,神将有怎会知道。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放弃。   小怪——红莲,相信奇迹的存在。   一个平凡,脆弱而无力的孩子,他唤醒了奇迹。他真的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孩子,但他拥有一颗强到令人畏惧的心。就是这颗心改变了十二神将之一的腾蛇,扭转了本不能改变的星宿轨迹,连超越一切存在的神灵都被他牵扯了进来。   奇迹是存在的。红莲曾亲身感受过奇迹。   “如果高龙神的话可信,那么我们只有要能为那星宿确定下轨迹,就还有希望。”   而其中的关键,应该就是那个孩子吧。   一条黑色的丝线从虚空中降落。   用手接住后,凌寿用佩服的口吻喃喃道。   “长的一模一样的两人哪。”   凌将自己的发丝随风送往安倍府邸,用以窥探形势。   他不必担心被发现,因为发丝的力量极其微弱。如果是晶霞或许能发现,但那个只继承了稀薄血脉的孩子是不可能察觉的。   而安倍府邸周围的结界,就算是凌寿也必须挖空心思才有可能破除。   安倍晴明总是藏身在结界中。而晶霞也只会在与晴明有关的事件中出手。凌寿知道晶霞就在安倍府邸附近藏身,但因为她完全隐去了气息,他无法找出她的藏身之处。   凌寿胡乱撸了一把刘海,脸上的不满使得双眼变得扭曲,铅色的双眸透出几许凶狠。   “丞按也很烦人……等利用完了就杀了他吧。”   凌寿自言自语着,忽然嗤笑了起来。   他想到一件有趣的事。   “……晶霞,晶霞啊,你就继续躲着吧,不过呢……”   你太善良了,那么为了你的善良,我也善良一回吧。   只要族人有危险,你就一定会出手吧。   “那俩个女孩真是绝佳的人选。”   凌寿从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声转过身去,忽然他停下脚步。   柳枝上,有两只小妖正在酣睡。   注视着这两只对危险丝毫没有察觉的小妖,零寿眯起了双眼。   “……嗯?”   凌寿尸蜡般苍白的唇丑陋的扭曲着,他笑了。   回到昌浩的房间,昌浩和彰子终于彻底送了口气。   “我原本想着昌浩的哥哥因该不要紧……可还是不行,因为太突然了,我紧张得不得了。”   “很正常啊,彰子可是待字闺中的千金大小姐,根本没机会遇到他们那种男性吧。”   彰子点了点头。   “是啊……”   “贵族家的女儿都是这样的吧。那么章子又为什么会想见我呢?”   昌浩愈发不解。听见了他的自言自语,彰子诧异的歪下了头。   “啊?她想见你?怎么回事啊。”   “反正我就是说,她指名道姓说要见我啊。但我只见过她一次,她却知道我的名字,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随后,昌浩将数日前在土御门殿内施法一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彰子。   当听到昌浩满身是伤却仍施法解咒时,彰子的脸顿时变得惨白。   “你怎么能这样……”   见彰子担心得说不出话来,昌浩连忙挥了挥手。   “没事啦,小怪**勾阵当时都在场,而且,我们也约好了啊。”   见彰子一脸疑惑,昌浩轻松地解释道。   “约好了要保护中宫啊。”   见彰子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昌浩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别担心,大家都守在我身边呢。”   “但是……”   彰子没说完就低下了头,失去了血色的双唇微微颤抖着。   总是这样,自己总是这样强迫昌浩出生入死,而自己却平平安安地呆在结界内,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傻傻等昌浩回来。   右手的伤痕一辈子都不会消失。当自己发现时,这伤痕就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原本自己应该进宫,生下天皇的孩子,一辈子像个道具般活着。   而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再是个紧锁闺中的千金大小姐了。   “……我总是……对昌浩很过分……”   沉默的彰子忽然冒出这句话。昌浩闻言脸色立刻变了。   “你怎么说这种话!根本没有的事,明明总是你在帮我啊!”   “……是这样……吗……”   昌浩想在努力说些什么,但因为太过紧张,他反而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如果换成是哥哥,在这时一定能让气氛缓和下来吧。真是的,自己的嘴太笨了。   四周的空气愈发沉重了。忽然,一个泰然自若的尖锐声音打破了这凝重。   “……很抱歉打扰一下。”   小怪慢慢走到两人之间,用下巴指了指门口。   “昌浩,晴明叫你,快点去吧。”   “呃……不,可是……”   “别让他等太久啊。”   这是站在门口的勾阵的声音,昌浩终于站了起来。   “就一会。”   “嗯。”   见昌浩急急地出了屋子,彰子顿时意志消沉的低下了头。   想要保护中宫确实是自己的愿望,因为她是代替自己进了宫,从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中宫现在卧病在床而且一直不见好转,相信也是因为在宫内的精神压力太大导致的吧。   如果昌浩能见到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异母姐妹,希望他能代替自己好好保护她。   彰子紧咬着双唇,从心底里这样想着。   照亮爷爷房间的不只是灯台的火光,还有缓缓摇曳着的蓝白色光芒。   “哇?”   在晴明的榻边端坐着的是水将天后。她举在胸前的双手中现出一面水镜,正是这光芒充满了整个房间。   台灯的火光是橙黄色的,于蓝白色的光正好相反,但很不可思议,两种光融合在一起后竟没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天后听见昌浩的声音后,睁开了她紧闭的双眼。外表与勾阵看起来同岁的天后凝眉向昌浩投去一瞥后,就此移开了目光。   天后手中的水镜化为雾气消失了。他对晴明恭敬的行礼后,隐去了身影。   站在角落的朱雀和天一若有所思的注视着昌浩。   “……啊?我打扰你们了么?”   回答他的食堂在榻上的爷爷。   “没有,该干得已经干完了,进来吧。”   对站在门边的昌浩招了招手后,晴明坐起了身。坐在附近的玄武见状,不禁紧张地靠了过来,晴明无奈地叹了口气。   “爷爷,还是躺下吧。”   “真是的,每个人都把我当病人看。”   晴明不满的皱起眉头,而朱雀则毫不留情的开口道。   “那就把你当重病人看。”   这称呼更让人讨厌。   晴明故意清咳一声转开了话题。   “昌浩,我听**说你回来的时候碰到了点麻烦。这件事先不提了,明天听说你要去土御门殿?”   对了,这件事因为哥哥的到来自己还没来得及报告给爷爷。想到这儿,昌浩不禁对沉默不语,但忠于职守的的**从心底里发出感谢。   “是的。听说中宫指明要见我。啊对了,上次在土御门殿施法的怪僧名叫丞按。爷爷听说过这名字吗?”   丞按的年龄应该在四十岁左右,若是已经一把年龄的晴明,则有可能知道些相关线索。   晴明思考着,但最终没能找到答案。   “……没有,还有什么吗?”   晴明和昌浩都认为,当时丞按施咒的目标十有**是中宫彰子,而且在此之后,丞按自己也亲口承认了。   那男人说,自己的猎物就是那女孩,目的就是那一族的毁灭。   昌浩边想边说道。   “……一族……指的是藤原一族吧。”   “可藤原一族人数众多。从他以中宫为目标这点上看,他想要毁掉的应该就是……”   因该就是藤原道长的血亲吧。   昌浩深叹了口气。   “果然是这样。由于政治上的原因,左大臣大人结了不少仇人啊。”   昌浩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厌恶,晴明不禁苦笑了一下。   “虽然仇家肯定结了不少,但也不能一概而论吧。那位大人能到现在的位置,靠的不光是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还有实力。”   晴明毕竟是昌浩的祖父,几十年来看尽了政治中的明争暗斗,他的话相当的有分量。   爷爷知道太多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所以昌浩总是会把爷爷的话铭记于心。   昌浩无意识的思考着,忽然明白了。现在所考虑的这些东西,不正为不远的将来指明了方向吗?   昌浩用力握住了膝盖,晴明见状微微探身问道。   “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   “不,没什么……明天我就要去土御门殿了,那我该做些什么呢”   晴明睁大了眼睛,因为昌浩的表情极其认真。   玄武默默地为晴明重新披上即将滑落的褂衣,端坐着的天一和他身边的朱雀则同样一言不发。   与其说他们一言不发,不如说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才选择了沉默。   昌浩的疑问,其实此刻没人能回答上来。   语赛片刻的晴明整理了一下思路后,开始慢慢回答起来。   “……是啊,首先呢……”   晴明抱起了胳膊,视线在屋顶徘徊着。   “要注意礼节,不能让侍女们觉得你有任何失礼的地方。”   “是。”   “还有嘛……为了能使中宫心情好些,你带些东西去给她吧。”   “是啊,那么我还是准备些礼物吧。”   昌浩谨慎的点了点头。虽然这只是晴明得突发奇想,但见昌浩如此认真地答应了下来,晴明还是连忙阻止了他。   “等等,你说说,对方是谁?”   “啊?是土御门的……中宫。”   所谓中宫,就是如今天皇的妻子。如果只是随便准备些什么送给她,那可能被治不敬之罪。   昌浩挠了挠头。   糟了,差点忘了对方的身份。   对于昌浩来说,中宫章子不过是彰子的异母姐妹,代替彰子入宫而已。中宫这个称呼对昌浩说也很陌生,在他听来不过是个小自己一岁的千金小姐而已。   还好还好,这孩子差点就要出纰漏了。   晴明松了口气抚着胸口。   正当晴明有些无奈地叹着气时,方才前来探病的成亲的话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   “就算是退了色的花朵,她也是藤原家的千金。他站在了风口浪尖,本人却迟钝的一无所知。”   现在还没事,可以后就说不准了。成亲说这番话时紧皱着眉头,是因为他本人就有过类色的经验。那时能排除万难顺利娶到现在的妻子已是不易,而现在,眼看着弟弟的前路比自己更为艰难,他不免为昌浩忧心忡忡。   当时沉默不语的昌亲,似乎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嗯,那该怎么办呢……虽然她只说要见我一面而以……”   晴明静静的看着眼前正努力思考的小孙子。   没事的,这孩子身边有很多珍视他的人。就算自己不在了,他应该也能振作精神好好活下去吧……他是个温柔的好孩子,虽然自己并不舍得让他难过。   陷入思考而喃喃自语的昌浩终于注意到了爷爷的视线,他皱起眉问道。   “……有什么事吗?”   “没有。”   昌浩的眉锁得更紧了,与此同时,晴明眼角的皱纹也变得更深了。   “……真得没事吗?”   “啊啊,真的没事……只是……”   晴明伸出他瘦得皮包骨头的手,在昌浩的额前轻弹了一下。昌浩嘟嚷着揉了揉额头,无言的用目光提出抗议。   晴明带着宠爱的表情笑了。   “……我只是在想,你真的长达了……”   夜刚过半,小怪忽然睁开了眼睛。   身边的榻上没有了人影。   房门被拉开了些许,风从门缝吹了进来。   小怪无声靠近门口向外窥去,只见一个身影正赤脚坐在廊下。   它向前走去,听见脚步声后,那身影忽然一颤。   小怪坐到了他身边。抬起头看着他,随后眨了眨言。   它原以为他在哭,但这次它猜错了。   “……抱歉,吵醒你了?”   昌浩静静地问道。见小怪摇了摇头,他安心得勾起了嘴角。   昌浩拍了拍身边小怪的背,然后垂下了头。没束起的长发从他肩膀滑落,遮住了他的脸。   “……我看不见。”   “?!”   小怪闻言忽然一阵激灵,难道……   但昌浩随后的话语让它放心下来。   “……我看不见星宿。”   小怪松了口气,昌浩自顾自的接着说了下去。   “高淤之神是这么说的吧,只要将星宿尚未确定的轨迹确定下来,就有希望……但,那时谁的星宿呢,我无论占卜几次都没有答案。”   或许,晴明可以占卜出来吧。但阴阳师是无法算出自己的命运的。这次有关晴明自身的命运,靠式盘应该是无法得到结果的。   “现在只有靠我了,可我确,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昌浩陷入了沉默,小怪决定不再看他。   这时的昌浩一定也不想被人看见,所以他才会偷偷走出房间,坐在廊下独自思考。   每个事件如同绳索般被复杂地缠绕在一起。   天狐之血。晶霞与凌寿的执念。晴明的天命与昌浩的懊恼。怪僧丞按的目的。中宫章子的想法。   自己究竟能不能把这些事都解决呢。   对于小怪以及其他神将来说,他们只想解决其中一件事就行了。只是昌浩这一件事就包括了以上复杂的全部。   昌浩总在心里重复着。   还太早。现在爷爷不能走。我还没能报答他。   二十二神将的想法也和昌浩相同。   只有晴明笑着说道。   “是吗……不过我自己的愿望已经实现得差不多了。已经没什么遗憾啦……”   只剩一个,只差一个愿望,愿望就全部实现了。   小怪不知道这一个愿望究竟是什么,至于其他神将之不知道它也不清楚。或许天空知道吧,但就算问他,他也不会告诉自己吧。   在夜风中吹了许久后,小怪用尾巴碰了碰昌浩的手臂。   “就算是夏天,夜风还是有些凉的。”   “……嗯。”   “你手臂已经那么冷了,而且明天……应该说是今天吧,今天出了阴阳寮就要去土御门殿见中宫,到时候你可别没精打采的,那可是耻辱啊。”   听着小怪的唠叨,昌浩低着头笑了。小怪装作没看见似的接着说道。   “而且,对方又是道长的女儿,彰子的姐妹,要是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可不行啊。所以,你要快点去休息才队。”   “……嗯。”   昌浩一把抱过小怪,用它白色的背脊顶住额头自言自语起来。   “嗯。嗯。没事的。我知道。”   “那就快点回去睡觉……对了,最大的问题就是,如果你精神不好,彰子可是要担心的哦。”   小怪说完,意味深长的笑了。昌浩的肩微颤了一下。   抬起头,只见昌浩苦笑着说道。   “真是的,输给小怪你了。”   “当然啦,连成亲都比不上我的一根手指头,想胜过我还早呢。”   哇,那可真厉害。   昌浩苦笑着,抱着小怪站起了身。   第七章   由于五月下旬没什么重要的仪式,昌浩的工作比平时要轻松一些。   正在要书写历书磨着墨的昌浩看着崭新的纸张,忽然想到了某件事情。   于是他将一张纸撕成小正方形,开始折了起来。   在膝边看着他这些举动的小怪,忽然跃上书桌问道。   “你放着工作不干在做什么?”   “嗯,突然想起来了。有些事我还没干。”   边说着,昌浩折了一个不太完美的纸盒。他小心地将它拿起后,放入了怀中。   由于两个月左右的空白期间,昌浩原本有些进步的字迹也退步了。能写得好看实在是很难得,所以他有些难过,也有些后悔。   “我明明那么努力了。”   “以后再努力就行了。”   就算有小怪安慰,自己还是没法释怀。   让他失落的理由还有一个。当昌浩与兄长成亲一同回京后不久,安倍府就收到了一封书信。发信人是成亲的二儿子,信上他用稚嫩的笔迹写着“请到我家来玩。”   在他们前往出云前,记得成亲说过,孩子在家里等着他。   父亲既然回家了那么昌浩也肯定回来了,但自己却没去找他玩,所以他才会写信的吧。   那时彰子愉快地望着满脸微笑的昌浩,开心地说道。   “昌浩如果不好好回信的话,那孩子可是要伤心的哦。”   但是,写信却是昌浩非常不擅长的事。每次他都极力避免着写信,从很久前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才能,想到这儿他就觉得苦恼。   彰子总是看着满地用来练字后被丢弃的纸团苦笑着。   “可彰子不也说了吗,说她喜欢昌浩的字迹。”   小怪抬起前足重复着彰子的话,但昌浩却依然愁眉不展。   “听她这么说我当然很开心啊,但开心归开心,每次看见她流利优雅的字迹我都会想,我该怎么办啊……”   昌浩边留心着不说出彰子的名字边咧着嘴。   自己太差劲了。   她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情,而自己却那么没用,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昌浩叹了口气接着磨墨,小怪眯起眼睛笑道。   “信上还说‘妹妹也在等你来玩’啊,你要是不好好给这位二少爷还有小姐回信,他们的父亲可要出面了啊。”   “啊……不光父亲出面,连孩子都不会放过我的……”   那对父母教育六岁的长子和五岁的次子说,两岁的妹妹就交给你们保护了。这样的教育非常有效,他们已经拥有勇敢面对任何人的气魄和胆量了,而且听说长子似乎还在练武。昌浩不禁感到佩服起来。   昌浩坐正姿势,边注意着历书的文字边开始抄写。   得赶快,不然就来不及了。昌浩看了看风向和云的流动,看来到明天为止天气应该还行。   昌浩心里却一沉,他垂下了眼睛。对她有些抱歉,因为至今未能带她去贵船。如果带她去了,昌浩总觉得就会这样见不到爷爷了。   总之,今天见完中宫就早点回家吧。回家后,要接着思考神说过的话,尽快想出方法   抬头看了看土御门殿大门,昌浩调整了一下呼吸。   “……这样想来……”   从正门进殿,这还是头一回。   昌浩乘坐牛车来到了殿门口。   见昌浩从车窗窥视着土御门殿,藤原行成静静地笑了。   “我虽然也很少来这里拜访,但这里应该是和东三条殿差不多大吧。”   “是。”   昌浩点了点头,心里说着其实自己很清楚这里有多大。他本没有机会深入大内的,因为他并不拥有那样的身份。   牛车在门口停了下来。等赶车的小童将车停稳后,昌浩下了车,只见一名仆佣正等在大门前。   “您来了。”   那仆人行礼后,行成堆他点了点头,指着身后的昌浩说道。   “左大臣应该已经吩咐过了吧,这就是那位阴阳师大人。虽然年轻,但很有本事。”   “是。”   仆人转过身去,带领两人走向廊下。行成和昌浩跟在他身后。   几人直接来到了位于南厢房的寝殿。   单膝跪下后,仆人向侍女询问道。   “中宫娘娘在做什么。”   片刻后,屋内传来了回答。   “现在娘娘心情尚佳,正坐在厢房内。”   “娘娘说想要见的那位阴阳师到了……也就是安倍晴明家的那位。”   “明白了,请进来。”   侍女卷起帘子,示意行成和昌浩入内。   “啊,我就不进去了,免得这位阴阳师大人分心。”   行成说完,又向仆人问道。   “休息室在哪儿.”   “请随我来。那么,阴阳师大人就请随刚才的侍女进去吧。”   昌浩点了点头后,开始紧张了。   走在前面的侍女看起来非常平静,光从外表看比勾阵要大上十岁左右吧,反正没有母亲露树年长。不知不觉,昌浩已经到了堂内。   “啊,不愧是道长挑选的侍女,气质和教养都不错。”   站在昌浩肩头的小怪感叹道。这些侍女从章子刚进宫当女御史就开始跟着她,在章子升为中宫后她们仍接着服侍,其中大部分还特意离开宫里进了土御门殿。   “女性比较多啊。不过这并不意味没有护卫,到了晚上很多侍女都会被换成武官。”   小怪便眺望南庭边说道,昌浩佩服地看了看它。   “你知道的真多,小怪。”   “当然拉,我可是长命百岁的万事通啊。”   因为侍女看不见小怪,所以昌浩为了不被发现,努力将声音压得很低。   “……没什么可以的气息啊。”   昌浩仔细看着殿内,小怪点了点头。   “大概从那以后,丞按就再没对这里下过手吧。”   但是,丞按很清楚地说了,他的目的,就是中宫章子。   不能大意。既然已经清楚知道了他的目的,那么就必须更加警惕才行。   侍女停下了脚步,昌浩在离她两尺左右的距离也停了下来。   “中宫,阴阳师大人到了。”   他能感觉到帘子那边的人紧张地吸了口气。   自己现在应该是背光吧,究竟屋内的中宫能否看清自己的脸呢?   嘱咐昌浩在那里等候之后,侍女走进了屋子。屋内立刻响起了门的开关声,昌浩知道,中宫已经坐在帘子那边了。昌浩离中宫端坐着的地方距离约有两丈,这样一来如果自己不提高声音对方应该是听不见的吧,宫里真是够小心的。   昌浩正了正衣冠后,对着帘子行了一礼。   小怪坐在他身边。中宫看不见小怪,它也就不必在乎了。小怪想,不如干脆睡一觉吧。   中宫没有反应。风吹动了帘子,透过帘子看去,中宫的身影时浓时淡。看来,她就坐在离帘子不远的地方。   昌浩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和气息,他能想象此刻她正看着自己的脸。而她那张于彰子酷似的面容,应该也是自己并不陌生的吧。   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呢。由于自己地位比较低,首先开口说话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这样说来,自己和彰子初会的时候,也是彰子首先和他说话的啊。   从那之后已经过去大约一年了,真是怀念啊。昌浩这样想着,不禁微微笑了。   “……你为什么笑?”   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声音柔和,和彰子的声音一模一样。   昌浩想,果然还是有细微的不同啊。虽然光从声音来说确实和彰子的声音一样,但昌浩仍能分辨出不同点。   但此刻,坐在昌浩身边的小怪却瞪大了眼睛。“天哪……这声音和彰子完全一样啊。”   昌浩愣了。有吗?仔细听就能分辨出,这两人声音完全不一样啊。   因为中宫看不见小怪,昌浩在她面前也不能和小怪交谈,于是他只看了它一眼。小怪见他看着自己,忽而动了动耳朵说道。   “而且连脸都一模一样,命运这东西还真是厉害地不得了啊。”   话音刚落,小怪的注意力就被自己刚说的话给牵扯了过去。   “……命运?”   还未定下轨迹的星宿。   难道说……   小怪睁大了双眼,直直地望着帘子里的身影。如果换作是彰子,此刻一定会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可章子终究没有任何反应。   昌浩瞪了小怪一眼后,谨慎地开口问道。   “……请问您叫我来所为何事?”   “哦,进步了,很正式的语气啊。”   但对于促使他进步的是藤原敏次一事,小怪始终无法释怀。   “不过呢,总被他这么说,记住也是当然的了。不过那家伙是不是也该坦白点,承认昌浩的能力和优点呢?你说呢**。”   隐身的**忽然现了身。说是现身,他也不过是把神气控制在普通人看不见自己的范围。   明明现在是昌浩和中宫见面的严肃时刻,可小怪却是这种态度,真是破坏气氛。   昌浩不满地看了它一眼,只见它皱着眉头说道。   “如果对方是彰子的话我自己会注意,可现在中宫又看不见我。以前我给她表演杂技的时候她也看不见,太伤我心了。”   **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   “……受不了……”   话音刚落,小怪忽地站了起来。   “喂,你上哪儿去,别走开。”   “我呆在这儿会让昌浩分心的。”   “那时他本身注意力的问题。”   一句话把小怪堵了回去后,**抓着小怪走到了廊下的角落。一开始小怪还有些挣扎,不过最后它还是放弃了。   见它放弃了抵抗,**终于把它放回了地上。   重获自由的小怪拉长了脸,乖乖在**身边坐下。   看着这一幕场景的昌浩努力克制着面部的痉挛,因为这里除了他谁都看不见,所以他根本没法笑。   为了不被中宫误会,昌浩赶忙调整了心态,可他心里却还在念叨着,可恶的小怪,你给我等着。   所幸,在此期间中宫什么话都没说。或许她正在思考该如何回答昌浩的提问。   片刻过后,帘子那边终于响起了一个声音。   “……天明时……”   这抽象的几个字在昌浩听来,意思已经很明了了。她身边有数名侍女,为了避开她们,她才选择了这样的词语。   昌浩直视着帘内的中宫。虽然被格子和帘子挡着看不清楚,但昌浩能想象,里面坐着的就是一个和彰子一模一样的少女。   “听闻您御体有恙,每天很早就会醒。请问您看见了什么东西吗?”   昌浩恭敬地开口道,他非常不习惯这样的语法,但周围有侍女守着,他必须谨小慎微,不让自己有一丝失礼之处。   在远处旁观的小怪和**,之后应该会拿这和他开玩笑吧。   “……阴阳师。”   昌浩眯起了眼睛,他低下头答道。   “在……阴阳师的职责,就是保护天皇以及土御门的千金。”   帘内的中宫倒抽了一口冷气,啪嗒一声,她手中的扇子掉了。   “这里和东三条完全不同,中宫的故乡是土御门吧,而且这里是天皇与您一直居住过的地方。”   一阵风拂动了帘子,昌浩清楚地看见了少女的双手。   中宫章子睁大了双眼,一眨都不眨地盯着昌浩,她的目光有些颤动。   章子通过昌浩的话确认了一些事情。东三条殿是彰子生长的地方,而中宫却没去过那里。他知道眼前的中宫不是东三条殿的彰子,而是另一个人。   所以,他称自己为土御门的千金,而不是东三条的千金。   周围的侍女是不会明白这些话的含义的。昌浩用之只有知情者才能听懂的话语,告诉她自己其实知道事实真相。   “……”   啊,果然,那天早上化解了宅中异变的就是眼前的少年。就是他,将自己从恐怖的深渊中拯救了出来。   章子说不出话来了,她甚至有种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眼前的人,知道自己不是“彰子”而是“章子”。他明知道,却还是救了自己。   自从入宫以来,她就一直盯着别人的名字或者。   她十二年来的记忆,都随着她的真名被封印了起来。她能理解,但就算脑子里说能理解,心里还是觉得痛苦万分。   任何人都将她当作“藤原家的独生女”看待。没有叫她的名字,所有人都称她为中宫或是帝后。但是,如今陛下深爱的皇后已为陛下生育了皇子,而对于尚未成熟的自己,陛下却从未宠幸过。   连极少来探望她的父亲都把她当作彰子对待。这是当然的,自己是替身。彰子已经进了工,如果不这样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东三条的人们至今相信彰子已经入了宫。然而,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世上还有章子的存在。   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日渐崩溃,有时她连自己是谁都快要不明白了。   “……我……我是……”   颤抖着开了口后,她一下子要紧了嘴唇。   她无法在侍女们在场的情况下说出一切,所以她只能强忍着,痛苦着,眼泪似乎就要掉下来了。   似乎感应打破了她的悲痛,帘子那边的阴阳师静静开口道。   “请您放心……我一定会认真遵守约定的。”   章子猛地用手捂住脸,纤细的双肩开始不住颤抖。   侍女们见状,立刻脸色大变。   “中宫?!”   “阴阳师大人,您对中宫说了些什么!”   从中宫背后帐子的阴影处闪出了几个人影,而中宫却亲自制止了他们。   “没事,没事。我没事……只是……松了口气。”   心愿终于明了。用衣袖拭干了脸上的泪水后,中宫章子对帘外的少年微笑道。   “……谢谢……如果可以,请你日后再来玩吧,昌浩大人。”   听见对方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昌浩有些吃惊,但他立刻回过神来,适当应对行礼离开。   这,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   昌浩退出后,对行成表明想要步行回去的意图。行成虽然感到可惜,但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如果让行成用牛车绕远路送自己回去,只会给他添麻烦而已。   “如果是车之辅就不必顾虑那么多了。”   昌浩沿着土御门大路向西走去。如果这样一路直行,就能到达大内里,但工作既然都已经完成也就没有再去的必要了。现在,只要沿着这条路回家就行了。   由于刚过夏至,太阳还很高。从土御门殿告辞的时候,不过申时过半而已。离日落大约还有一个时辰。   昌浩将手挡在额前看了看太阳,不禁感慨道。   “哇!今天天气不错,看来晚霞也会很漂亮。”   他脚边的小怪学者他的样子笑着回答。   “是啊,明天天气应该也不错……对了,不如今天去贵船吧,天黑之后会有好多萤火虫,一定很棒。”   昌浩的表情忽然变了。小怪见状诧异地歪了歪头。   “你怎么了?”   昌浩表情复杂地低头看了看小怪。   “嗯……我只是在想,远望能不能实现。”   “愿望?”   将这个词重复了一遍后,小怪窜到了昌浩肩上。它从他的左肩绕到右肩,用红色的眸子注视着他。   小怪在等昌浩开口。   “……虽然对彰子很抱歉,但我觉得,现在不是做这事的时候。”   小怪闻言思索了起来,片刻后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它苦着脸说到。   “……这话要是被晴明听到了,他又要说你了。”   “为什么?”   “胡闹。”   ——胡闹。有空想这个不如和彰子一块看萤火虫去吧。   爷爷轻飘飘的华语仿佛在昌浩耳边响起,他无奈地苦笑了起来。确实,如果是爷爷,他现在肯定会眯起眼睛,一边像平时那样摇着扇子,一边用那种不经意的语气说出这番话来。   晴明的神情总是那样泰然自若,它总是以戏弄昌浩为乐,总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他的反应。   晴明的华总会刺激昌浩的神经,每次昌浩都会起到浑身发抖,然后握拳发誓,总有一天要让爷爷败下阵来。   这样的想法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昌浩边走边自言自语着。   “一定要让你输一次……所以,活下去。想赢了就逃,哪有这么好的事。”   昌浩的眼神异常认真。   小怪注视着昌浩思考了起来。   这孩子想要让晴明活下去的意愿,或许比哪个神将都更强烈。   十二神将都想让晴明活下去,但没有一个人执著到昌浩这地步。人心齐是非常强,非常温柔,却又非常脆弱,一点细小的挫折或许就能打碎一颗心。   小怪看着昌浩的正面。   就算一直呆在一起,也会不断有新发现。所谓人类,或许是种十二神将无法完全理解的生物。   毕竟,昌浩拥有一颗连贵船的祭神都感叹不已的、坚强的心。   愿望究竟能否实现呢?   十二神将的愿望,究竟能否被应允呢?   虽说位于神族末位,但我们却什么都做不了。面对那些不可逆转的命运,我们除了握拳看着之外还能干些什么?   为了挣脱这样的束缚,神将们需要人心。   比如腾蛇。在经历漫长岁月,尝遍孤独之后,他被昌浩改变了。   第八章   把它刻在心里。   你生命的延续只是为了它而已。   好好看着吧。   它束缚你一生。   不能忘记。   不能忘记。   你只是为了它而存在的。   把它刻在心里。   用你的眼睛牢牢记住。   以憎恨愤怒为食粮活下去吧。   如若不然,你就没有了生存意义。   不能忘记。   一定不能忘记。   一定——   ※※※※※   夜深了,中宫章子坐起了身。   她想起了下午的事。   那个阴阳师——安倍昌浩,隔着帘子答应自己,要保护章子。   她忽然抽了口凉气。   几天前,章子曾经做过一个可怕的梦。梦里她站在一片黑暗中,耳边有个骇人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说了什么,自己醒来后就不记得了。但她还记得那份恐惧,所以她不敢睡去。   因为总是不敢睡去,身体也就好的慢了。   “……但是。”   章子嗫嚅着,拥着自己穿着单衣的身体。   如果痊愈了,应该就必须回宫了吧。虽说新造的宫殿通风良好采光也很不错,但她觉得在那里面呆着很不舒服。   她没有灵视力,但有这个年龄的少女特有的敏感。   她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每当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她就会难受到无法忍耐的地步。   大内里除了皇后外还有数名女御。由于顾及到左大臣的权势,天皇至今没去宠幸过那些女御。而这对于侍奉那些女御的侍女们来说,是种让人无法忍受的耻辱。   后宫最特别的就是皇后定子了。她年长而心思缜密,天皇至今对她仍宠爱有加,甚至在她出家后硬逼她还俗,还让她生了孩子。   章子没想过要胜过定子,她想的,只有为了父亲如何去得到陛下的宠爱。   虽说到现在她还没见过陛下,但父亲要求她这样做,她入宫的最大目的也就是这个。   这样想着,章子感到了疑惑。   “……为什么彰子没有入宫呢……”   她透出无意识的低语。   章子看了看周围,要是被侍女听见可就糟了。   但是,所幸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章子叹了口气,还好,因为这秘密医一生都不能告诉别人。   “我还是睡吧……”   她刚想躺下,忽然回过了头。   “……”   章子感到了身后有人,是错觉吧……   夜间有卫士定期巡逻,刚才的也许是卫士吧。   在寝殿中就寝的就只有章子,侍女们都睡在隔壁的厢房。而平时值夜的侍女,此刻也正巧不在。   她谨慎地看了看周围,从榻下取出一个白色的东西。那是一个纸盒,里面装着数枚碎片样的东西。   这是在安倍昌浩离去前留下的。在这个白色的小纸盒里,盛着数枚淡紫色花瓣。   发现她的侍女当时无可奈何地叹着气。   “您怎么能把它放在这儿呢,这些花瓣还是让风吹去算了。”   虽然章子不知道这是什么花的花瓣,但最后,她还是没能舍得。   这个白色的小纸盒折得很差劲。   折痕很乱,好象重新折过好几次。折这个纸盒的人还不熟练吧。章子做想着想像微笑了起来。   长久以来,终于能再次体会到这份平和的心境了。   之前,章子站站兢兢地请求要见安倍昌浩时,道长一脸诧异,但他立刻就答应了。   然后,她发现他就是那个救了自己的阴样师。   我会保护你的。   他会一直遵守诺言保护自己吧。就算回到那个可怕的大内里,也会继续保护自己吧。   章子取出一枚花瓣仔细观察起来。灯台的烛光微弱而温暖,为淡紫色的花瓣染上一丝红色。   “……”   火焰忽然摇动起来,在发出咝咝的声响后忽地熄灭了。见白烟升起,章子反射性地回过了头。   只是一阵风而已。夏天为了散去暑气,经常把格子窗拆了用作通风口。有帘子的遮挡,所以不必担心从外面能看到室内,有必要的话还能摆放屏风,还有帐子。   在章子卧榻四周被巧妙地用帐子等隔出了几条通风的通道,即能通风又能防止有人侵入。   虽然知道不可能有人侵入,但章子还是感觉到人的气息。   她摒住了呼吸。   因为就寝,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她想将褂衣披在身上,可手指却动也动不了。   这时,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持续不停的颤抖。   指尖开始变得冰冷,纸盒从颤抖的指尖滑下,数枚花瓣洒在了褂衣上。   黑暗中,有人。   是侍女吗?不,侍女只在自己呼唤的时候出现,而且还会带着灯。   “……来……人……”   她拼命呼喊却发不出声音。心脏跳动好强烈,脑子一片空白。   感觉到现眼的阳光,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   因为背光,那人的脸被阴影遮盖,所以,看不清那人的表情,看不清那人正用怎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阴影中,那人的唇在蠕动。   一阵风起,他的声音飘散在风中,没能听见他说了些什么。   那人伸来冰冷的手,用手掌捧着自己的脸颊,又说了些什么。   终于,那人收回了手,刺眼的阳光直直射入眼中。   当那人不再替自己遮挡阳光后,才发现阳光原来那么耀眼。   耀眼,真的。眼睛都睁不开,所以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那被阴影遮住的脸,究竟是用怎样的表情注视着自己呢?   感觉到现眼的阳光,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   因为背光,那人的脸被阴影遮盖,所以,看不清那人的表情,看不清那人正用怎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阴影中,那人的唇在蠕动。   一阵风起,他的声音飘散在风中,没能听见他说了些什么。   那人伸来冰冷的手,用手掌捧着自己的脸颊,又说了些什么。   终于,那人收回了手,刺眼的阳光直直射入眼中。   当那人不再替自己遮挡阳光后,才发现阳光原来那么耀眼。   耀眼,真的。眼睛都睁不开,所以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那被阴影遮住的脸,究竟是用怎样的表情注视着自己呢?   这个世界没有阳光。   压抑的灰色云层厚厚地覆盖着天空,地面只有砂土和岩石,这个世界只有两种颜色,没有任何鲜艳的色彩。   而现在,一个细瘦的身体正倒在一片刺眼的血泊中。   右臂被天狐折断了的指甲牢牢地钉在了地面,胸前渐渐扩散的鲜血与苍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凌乱的发丝落到颊边,微启的嘴唇透出细微的呼吸。   终于,那微弱的呼吸停止了,从胸口流出的血液也不再扩散。   周围充满了寂静。死亡的气息包裹着那副瘦弱的身躯。   肆无忌惮的狂风忽然停了下来。   奄奄一息的她被一层暗暗的磷光覆盖。   “……”   她伸出的左手手指忽地动了一下。   随后,她的全身发出了异常强烈的斗气,四周扬起了沙尘。   原本无力的双眼动了动,缓缓睁开,然后。   鲜艳的金色双眸中,散发出愤恨的光芒。   天狐凌寿苦恼地环视着异界,顿时感到了无奈。   帐子摇动了几下,被人从正面掀开。   帐子的那边是黑暗,至少此刻,她只看见黑暗。   因为她没有灵视力。   “……嗯,完全看不见哪,那肯定吓坏了。”   凌寿愉快地说着,他走进帐中后放下了帐子   他打量着眼前吓得浑身发抖的少女。看来她虽然看不见,也能想像到有人已经站在自己身边了吧。   “这还只是个孩子嘛,丞按到底想干什么。”   凌寿在心底里笑着,随后在章子面前蹲下身子。   “看不见会很害怕吧,那我就让你看见我。”   这种事太轻松了,只要增强放出的力量就行了。   因为少女太过惊慌,他决定对她温柔些。   忽然,在章子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怪异的男子,此刻正趣味盎然地注视着自己。   凌寿靠近了睁大双眼的章子,平静地开口说道。   “既然你已经实现了愿望,那也没什么遗憾了吧……”   章子无声的悲鸣在夜空中回响。   原本想要就寝的昌浩,在感觉到异样的妖气后转过了身子。   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跑进了院子。他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小怪。   “怎么了。”   “视线……不,或许是杀气。”   既然是十二神将都没能注意到的妖气,那十有**应该是天狐。   那妖气只出现了一瞬间,现在已经消失了。   感觉很不舒服,仿佛被挑衅了一般。   见昌浩呆呆站在原地,勾阵现身后走了过来。   “昌浩,别着急。’   “我没有着急……只是在想些事情。”   “想事情?“   反问的是小怪,勾阵只是沉默地催他继续说下去。这时**也现了身。   昌浩看了看三名神将。   “……只是一个假设。比如说,只是比如说,不要当真……”   “行了快说吧。”   见昌浩铺垫了半天也没进入主题,小怪催促道。昌浩顿了顿,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天狐是能通神的妖,我们因为继承了它的血而缩短了寿命。所以我想,天狐会不会知道破解的方法……”   这的确是异想天开。   小怪和勾阵默默地对视了一眼,**没有反应,但他的目光确实动摇了。   刚才的妖气刺痛了昌浩的脖子,他用手按住了疼痛的地方。   凌寿的妖力非常强大,自己无法与之匹敌。而祖父因为继承的血统更为浓厚,所以被明显地缩短了寿命。   但,昌浩又想。   既然天狐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那么能不能反过来用呢?   高龙神曾说,自己无法为晴明增寿。虽说天狐的力量接近于神,但说到底,也不过是拥有强大通力的妖而已。   “如果消除了爷爷血里削减生命的力量,那爷爷不就能活下去了……”   不过我也只是想像,没什么根据,而且天狐凌寿也不可能这么痛快就把那方法教给我。   毕竟那是连青龙都对付不了的敌人。   昌浩很清楚青龙究竟有多大本事,但并不是他说的。青龙一如既往地讨厌昌浩,连和他坐在一起都显得极端厌恶。   告诉他的是勾阵和**。严格说来,其实是勾阵说的,**在旁边偶尔做个补充。   昌浩看着三名神将,视线忽上忽下。小怪耸了耸肩,为了能让昌浩方便和他们交谈,它窜到了勾阵肩上坐着。   这样一来,昌浩的视线终于固定在了上方。   “听说青龙和爷爷联手都差点败下阵来,那么红莲勾阵**三人一起上,能活捉他吗?   十二神将中最强的是红莲,第二是凶将勾阵,青龙的实力排在第三,**第四。   不过顺带一提,**的披风和甲胄,以及胸前的锁,其实都是用来补足神通力的辅助道具。仔细看看就能发现,**的装备比其他神将多得多了。这应该是由于,光靠那柄银镯化为的银抢,力量还不够的缘故。   因为曾经听他本人说过他不善于战斗,但这却不是什么谦虚,因为他本人一向很直白。   但无论装备再多,身为斗将的**,也是靠自己强大的通力才排上第四位的。使用大剑的朱雀、御风的太阴和白虎、使用戟盾的天后,他们都比不上**。   “虽然我还不知道凌寿究竞强到了什么程度,但我想,红莲和勾阵应该有办法吧……”   如果这样再斗不过他,晴明的生命就真的到了尽头了。   这简直就像一次胜率极低的赌博。而且就算能生擒凌寿,也不保证他会告诉昌浩拯救睛明的办法。   但即使这样,昌浩仍不愿意放弃哪怕一丝的希望。   占卜多次,昌浩仍没有得出任何结论。是那颗星宿的轨迹已被定下,还是自己能力不足没能占卜出来,昌浩不知道。在这种一片混沌的情况下,他不放弃任何一丝希望也是可以理解的。   昌浩注视着神将们的目光,紧紧握住了双拳。   “或许不行吧……我知道这很无谋,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昌浩的话透出了他必死的决心。   小怪红色的双眸微微眯起,显示它在沉思着什么,勾阵也是,可以看出她的黑眸中夹杂着无数复杂的感情。就连**此刻都现出一丝茫然。   他们迷茫了,这是当然的。在听完这段无厘头的发言之后,昌浩不认为神将们会立刻举手自己。而且就算抓住了天狐,自己的愿望也未必能实现。   昌浩又开始烦恼起来,有些事就算再怎么思考都得不到答案。高淤之神靠不上,那么那个现在仍在冥河边等待的人又是否拥有这力量呢?自己如果能够强到能使用阴阳秘术为爷爷延命就好了。   现在的昌浩总会想,如果自己能拥有晴明最强盛时期的灵力就好了,那么现在就不会有任何迷惘。而现在的自己正徘徊在迷惘的道路上,他究竟能否突破夜的阻隔找到该去的方向呢?   “……我的话,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都会尽力去做。**和勾,你们怎么说?”   见小怪心意已决,勾阵也点了点头。   “啊,既然昌浩这么说了,那我就助他一臂之力。”   “我也是。“   听见两人这么确定,昌浩顿时松了口气。   他知道这是在勉强三人,可即便如此三人还是答应了自己,好开心。   “谢谢。”   见昌浩快要哭出来似的,勾阵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道。   “那就快去睡吧。”   “嗯,我这就去。”   见整件事告一段落了,**便隐了身。   昌浩正在廊下弹去脚上的尘土,忽然几声高声呼喊传入了他的耳中。   “喂——”   “喂——”   “喂——”   “孙子!”   昌浩猛地瞪大了眼睛。   “不许说孙子!!”   低头看着一脸愤怒的昌浩,小怪用前足按着额头说道。   “啊……你刚才那些真诚的表情和感动的泪水现在都到哪儿去了……”   勾阵闻言苦笑着,将视线移了开去。   她看到围墙外面,一群小妖正边跳边挥手。   昌浩回到房间,取出藏在屋里的巡夜时穿的鞋后换上。他走到围墙边高声喊道。   “要我说多少遍你们才懂,不许说孙子!”   纵然他对晴明的感情是真挚的,可每当别人提到孙子这点时,他总会觉得不舒服。   “可是!”   “你又不让我们叫你名字。”   “让我们怎么叫你啊。”   “是啊!”   见小妖们你一言我一语,昌浩愤然提出了抗议。   “名字是最简短的咒语,怎么能随便乱叫。而且,不要以此为藉口叫我孙子。.   不过,被吼的小妖们倒是一点都有没生气的意思。   “啊……对啊对啊。”   “前几天那位小姐给我起名字了。”   “真好!真好!”   “好羡慕啊!”   有三支角、长得像猿猴般的小妖和一只独角圆形小妖笑了起来。   “啊,好名字。”   “不愧是安倍家未来的媳妇。”   反正对它们发火这招已经不管用了。昌浩垂着眼睛看着小妖们,勾了勾手示意他们进来。   安倍宅邸的结界强韧而坚固,不过如果有家人的允许,妖怪也是进得来的。四只小妖作势向墙下跳去。   知道它们打算落在自己头上的昌浩,忽然向后退了几步。   “哦,变聪明了。”   勾阵肩上的小怪佩服地说道。随后勾阵看了看昌浩脚边的小妖,歪了歪头说道。   “就你们几个啊。”   “是啊。来太多了就太麻烦各位了。”   “考虑再三,于是还是就我们几个好了。”   “不过我们可是精锐哦。”   “因为是代表嘛。”   小妖们挺起胸膛说道。什么精锐啊,昌浩额上爆出了青筋。   他直视着小妖们,随后蹲了下来,一脸不悦地说道。   “这次是什么?你们每次来都不会有好事,这次也是吧。”   “啊,什么嘛,难得我们这么好心来告诉你。对了,以后要叫我猿鬼,猿鬼哦。还有,它是独角鬼。”   因为一个长得像猿猴一个只有一支角吧,还真是简单的名字。   对于彰子的感性,真不知是该赞叹还是该烦恼。   昌浩胡乱想着,忽然回过神来挑了挑眉说。   “如果想让我这么叫你们,那你们也好好叫我的名字,这是交换条件。”   “那就算了。”光看昌浩的表情简直要崩溃了。   看来你们根本不尾重视啊,原本以为你们有了名字会很高兴,但我弄错了。   “小姐会叫我们的名字啊。”   “是啊是啊,就算别人不叫,有小姐叫我们就够了。”   是吧,两只小妖互相点了点头。昌浩脑海中不知为何出现了中宫章子的身影。   怎么莫名想到她了呢,为什么呢。   原本他不明白为什么总会莫名想到章子,可现在,他觉得他想明白了。   在她的生命中,至今没人叫过她的真名吧。“中宫”或是“彰子”,这只是身份的称谓和她的假名。她仅仅被作为一个替身,她不是章子,不是一个个体。   连小妖都会为有了名字、有人叫自己名字而高兴。   除了他,没有人喊过她的真名。   啊,是啊,或许彰子正因为体会到了她的心情,所以才拜托昌浩要替她好好保护章子。   陷人沉思的昌浩终于回过了神。   回过头望向地面,不知何时小怪已经站在了地上。   “等会再去想事情,先问它们有什么事。”   “啊,对啊。”   见昌浩终于想起正事,小妖们一同睨视着昌浩。   “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猿鬼敲了敲手掌。   “哦哦,对啊对啊。”   “黄昏时分,一个怪异的人影出现在你今天刚去过的宅邸附近。”   “因为他样子太吓人了,所以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我们胆小啊……有这种吓人的家伙在,我们晚上睡觉都不会安稳的。”   原本有些随意的昌浩听着听着,表情变得愈发严肃了.   小妖们说的“怪异的人影’究竞指的是什么呢。   昌浩吞了口唾沫。   “嗯……是个皮肤白得没有血色,铅色的眼珠,还有一头黑色长发的男人……”   猿鬼点了点头。   “嗯,就是那样的。”   昌浩回头看了看背后的神将,只见**现了身。   “小怪、勾阵、**!”   神将们沉默着点了点头。   “你们快回去吧。”   在与三神将一同跃下围墙之前,昌浩对小妖们命令道。   “哦。”   “放心吧。”   “快点回来啦。”   “路上当心哦。”   小妖们不知为何挥起手来。昌浩感觉事态紧急没空再去理它们了,于是他纵身跃下围墙,向土御门大路飞奔过去。   听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小妖们也准备回去了。   有两只小妖跃上了围墙,见猿鬼和独角鬼站着一动不动,它们问道。   “怎么了?”   “不回去的话,要被其他的式神骂了。”   猿鬼闻言笑了笑说道。   “不,我只是想去问候一下那位小姐。”   “是啊,来都来了,什么都不说一声就走太没礼貌了,妖怪也是很注重礼节的。”   独角鬼跟在猿鬼身后,转身走了。   “啊,喂!”   看着同伴的身影,两只小妖对视了一眼,然后几乎同时开口道。   “……我也想要名字。”   有点羡蕊它们,以后拜托小姐或孙子起个名字吧。   “拜托晴明好像太麻烦了。”   “是啊是啊,而且式神不会让我们过去的。“   光是式神的眼神它们就怕得不行。   猿鬼它们问候了小姐后就会回来的吧。   它们跃下了围墙。出了结界后,小妖们就没法再进去了。   两只小妖的身影渐渐融化在夜色中。   而猿鬼和独角鬼则穿过院子,到达了最深的那间屋子。   “喂,小姐!”   “小姐!醒醒。”   它们说完后停了停,关着的房门里面似乎有人影在动,不过除此之外,还有非人类发出的气息。   “啊,是式神。”   “……真讨厌哪……”   小妖们的抱怨被风声掩盖了。   片刻后,门打开了,身披褂衣的彰子走了出来。她的眼神有些朦胧,像是刚才睡着了。   “……什么事?”   她的声音无精打采的。身边有朱雀和天一守着。很明显,小妖打扰了彰子的休息。   但它们却毫无自觉地对彰子招了招手。   “过来一下过来一下。”   “干什么?”   “别问那么多啦。”   彰子有些诧异,但她想到如果不让它们把话说完,它们是肯定不会让她睡的。于是她走进了院子。   猿鬼拉着彰子的手向前拽着。   “这里,这里。”   “啊?你们要我去哪里?”   独角鬼一把抓住彰子单衣的下摆说道。   “有事和你说。出了门说吧。”   独角鬼跳到门口,小小的身体把门推开了。   见门开了个能让一个人通过的缝隙后,独角鬼翻滚着出了门。   猿鬼拉着彰子的手,步调渐渐加快了。彰子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向后看去。   原本认为这不过是小妖恶作剧的朱雀和天一此刻终于觉得事情不对劲。   “彰子小姐,请您回去吧……”   就在天一开口的瞬间,朱雀冲上前去。   但就在朱雀到大门口前一刻,猿鬼就已经拽着彰子到了门外。   透过门缝,朱雀看见门外有个人影。   “……”   天一失声悲鸣了起来。   那张被黑发遮去大半的尸蜡般的脸上,浮现出了微笑。   “小姐,不能去!”   见天一追上前去,朱雀怒吼着。   ”阴谋。”   召唤出大剑的朱雀推开门跃出了结界,但为时已晚。   小妖、彰子、还有人影都突然消失了,地上只留下了彰子原本披在肩上褂衣。   跪在地上捡起褂衣,朱雀死死地咬着嘴唇。   “……太大意了……”   当着二人的面,彰子就这样被轻松夺走了。   天一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朱雀手中的褂衣,她苍白而美貌的容容颜因为自责而扭曲了。   “我们真是太失态了……”   天一湖色的双眸,被泪水所浸透。   将沉默不语的天一抱在怀中,朱雀后海地闭上了眼。   “别哭……是我太大意了,你别自责。”   “可是……可是……”   朱雀紧紧地抱着天一,低声而坚定地说道。   “相信我。我一定会把小姐救回来的。”   第九章   我有许多愿望。其中很多已经被实现了,剩下这一个,或许实现不了了。   熟睡的晴明忽然醒了。睁开双眼,眼前仍是一片黑暗。这黑睛无边无际,不知延伸到何方。他对这片黑暗并不陌生。幼年时,他曾仿徨于此。那时许下的最初的愿望,或许真的就这样无法实现,随着自己一同漂向河的   对岸吧。自从妻子逝世后,晴明曾试着用法术想要到达那河边。但是,他一直没能成功。于是晴明自嘲道,自己这算什么历代少有的阴阳师。“……”晴明忽地皱起眉头。围绕着宅子的结界正不安地骚动着。自己灵力的日渐衰弱,终于开始对结界产生影响了吗?建造这宅子的土地中封印着都中的鬼门。这结界,并不全是为了防止妖怪人侵而设的。结界还必须封住这块土地本身。这件事,身为继承人的昌浩对此一无所知,   就连吉平和吉昌也从没听说过。如果真的让昌浩接自己的班那现在差不多也该告诉他们了。“他们会吓一跳吧。”当他们知道了结界和宅邸所隐藏的秘密后,肯定会觉得不可思议吧,究竟他们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晴明还真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因为这是现在他所剩无几的娱乐之一。“……嗯?”心里莫名觉得不安,直觉向晴明发出了警告。发生了什么事吗?搜索众人的气息后,晴明挑了挑眉。昌浩和小怪,以及勾阵的气息都消失了,他们什么是时候走的。“难道土御门的中宫出什么事了吗?”现在昌浩心中最大的疑问,就是怪僧丞按的真正意图。如今他的使命,就是要阻止丞按和保护中宫。“他也是个死脑筋……”晴明费力地坐了起来,看来自己身体的消耗相当之快。或许会比预料的更快。晴明默默地想着,苦笑了一下。死这东西,总是在人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到访。或许在电光火石之间得到解放,对自己来说更轻松些。不过这样的话,身边的人们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吧。因为太过突然,那看来自己也不能选这条路了。那么究竟怎样做,才能给大家留下尽可能小的伤痛呢?“……怎么做都一样吧。。身边的人去世,难过是肯定的。那么究竟是眼看着亲人逐渐步人死亡的痛苦更甚,还是对方突然逝世给旁人留下的打击更大呢。晴明觉得,无论选择上面两条路中的哪条,都是很对不起大家的事。“虽然这两个方法都不怎么样,但我还是想能尽可能选个能让大家接受的方式啊。”晴明努力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他打起精神回顾着四周。看来现在没有敌人,如果有的话,自己会有更强烈的感觉的,不止如此,宅邸整体会都感觉到冲击。但是,身为阴阳师的青明仍觉得情况有些异常。“……玄武。”原本身在异界的玄武听到呼唤后,立刻现身在晴明身边。“你叫我吗,晴明。”看着他的表情,晴明感觉到了些许异样。玄武一如既往带着与外表不符的老成。但是此刻,这名孩子模样的神将,正努力掩饰着自己的表情。“扶找一把。”“怎么了?”玄武皱着眉头搭起晴明的肩,帮他站了起来。随后,玄武的脸色立刻变了。“晴明,你想干什么。快躺下。”睛明伸手示意玄武不必多言,随后他披上褂衣打开门走了出去。虽说已是夏天,但夜晚的风仍使晴明感到凉意和沉重。眼前是自己熟悉的夜色。因为黑暗,周遭的景色已经摸糊难辨了。晴明用左手结成刀印,口中小声念出咒文。他施的是昌浩巡夜时都会使用的暗视之术,当然,这是自己教给他的。睁开眼后,眼前已变得如同白昼一般,周圈的景物也已清晰可见。围绕着安倍宅邸的围坡外,包裹着一层牢不可破的结界。这层守护这宅子和这片土地的结界,现在看来没有任何异样。然而在确认了这点之后,睛明心中的不安仍没有消失。“晴明,你适可而止吧。不然我就来硬的了。”见玄武愤然提出抗议,晴明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后将他的话放在了一边“睛明!”玄武愈发强硬的话音刚落,一个更为强硬的声音响了起来。“晴明,回去躺着。”“……是宵蓝啊。”晴明背后,一脸不悦的青龙现了身,同时现身的还有天后,她正用同样的表情注视着他们的主人。这下,晴明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证实。“宵蓝、玄武、天后,发生了什么事?快回答。”三位神将间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局促,晴明见状追问道。“快回答。这是命令。”既然是主人的命令,那就不得不服从了。玄武咬了咬下唇,有些不情愿地开口道。“……彰子被天狐带走,朱雀和天一己经去追了。”“我们现在正准备去和他们汇合。”天后补充道。青龙紧张地注视着晴明。“什么?!”这消息实在太出人意料了,睛明一时瞠目结舌。青龙的目光变得更为严厉。“我们立刻就出动,但是晴明你听好了,绝对不许有任何举动。如果你不好好在这里呆着,我不会饶了你的。”青龙低声说道,他的眼神极其认真。其余神将的眼神也和青龙一样。晴明呆立着,天狐晶霞的话语此刻在他耳边同响起来。——如果你想活下去,那就只能再用一次了。如果再次使用离魂之术,那么自己的生命力将被大幅削弱。而在那之后,如果他再次使用的话……身体就会逐渐变得冰冷,双眼也再也无法睁开。而魂魄,则会飘往那条任何人都有去无回的河的对岸。看着严厉的青龙、阴郁的天后以及认真的玄武,晴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啊,的确,自己是个多么幸运的人哪。自己身边有如此仰慕自己、如此需要自己的人存在。自己也不该再有什么奢望了吧。“……即便如此,我还是得去。”三人沉默了。承受着三人责备的目光,这个衰弱到连起身都费力的老人缓缓开口道。“既然我的继承人赶去了中宫处,那么守护彰子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晴明,你在说些什么!”玄武闻言立刻喊道,他抓住这位年迈主人的衣摆,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你仔细想想我们是为什么而存在的!你把你面前的神将当作什么了!”“晴明大人,请您再考虑考虑……这件事就交给我们,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   的!”与玄武和天后的话语相呼应,青龙向他投去了冰冷的眼神。   十二神将必须遵从安倍晴明的命令。在这最后的时刻,他们也还谨记着这一点。他们的言行深深地印在晴明心里,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会因此改变决定。如青龙所预料的,晴明静静地摇了摇头。“你们不用阻止我。我晴明的决定不容许任何人改变。”   夜风中,闭着双眼似乎在小憩的贵船祭神,忽而睁开了眼睛。“……有行动了。”以人类姿态现身的高龙神,正坐在禁城中的岩山之顶。这是一片不允许任何人侵入的禁地。高淤之神将视线滑落至岩下,严声开口道。“晶霞,你要做什么。”斜倚着岩壁的细瘦身影微微动了一下。十五刚过,月亮缺了不到一半,此刻它还挂在南边的天空。岩山的影子投向西南方,而晶霞此刻正站在那阴影中。“晶霞,我有话要问你。”晶霞抬起头露出白皙的脸。虽然有一段距离,但高淤能感觉到她正看着自己。“那个凌寿为何要袭击你。”“……”晶霞没有回答。高淤毫不在意地接着问道。   “你为什么不去杀了他。凭你的力量,就算凌寿拥有再强的通力,想要打倒他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如果凌寿回不去,九尾就可能会追到这个岛国来。”高淤眯起眼睛。“或许这是个理由,但不是个充分的理由。”被说中心事,晶霞顿时沉默了。贵船的圣域覆盖有高龙神布下的强大结界,凌寿是不会知道晶霞就藏身于此的。就算他发现后追击至此,一且侵犯结界,高淤之神定会以全灵姿态应战。同时与晶霞和高龙神为敌,即使凌寿力量再强大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凌寿想要引出晶霞,论单打独斗,凌寿还是有机会的。“将你唤来的是安倍晴明的血。但他大限一到。想引出你就是不可能的了。   ”晶霞始终不动声色地听高淤诉说着,但最后,她还是平静地开了口。“……还有延命之术。”高龙神的目光闪烁着,这回答对她来说相当意外。于是,她用有些生硬的口气问道:“为什么你不早说。”如果知道有方法延命,那孩子就不用那么痛苦了。晶霞闻言只是转移了视线,什么都没回答。有些坐不住的高淤再次呼唤她。“晶霞。”“……方法确实是有,但那是不可能办到的。”   ※※※※※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碰在了脸上。她迷迷糊湖地睁开了眼。“……嗯?”明明已经睁开了眼,怎么还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是在做梦吧。她慢慢地摇了摇头。当眼睛习惯黑暗之后,她隐约辨清眼前帐台和遮光屏风的轮脚。她舒了口气。刚才是在做梦啊。有个奇怪的东西进了帐子,还在自己面前现身,怎么想也不可能是现实啊。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呢?大概是因为平时会觉得恐怖和不安,才会做这么可怕的梦吧。忽然,她注意到了自己一直紧握着的左手。“……”她将左手缓缓举到胸前打开,发现自己攥着的是些碎片。仔细看来,那是些带着淡紫色的花瓣。她皱起了眉头。自己不是把这个放进了纸盒子,然后小心地藏到了卧榻和席子的夹缝里了吗?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了呢?不,是自己拿出来的——在梦里拿出来的。她感觉心跳顿时加快了。心脏仿佛要蹦出来一样在胸口疯狂地跳动起来,连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她努力想要克制住这狂躁,但她做不到。左边脸颊曾碰到了什么冰冷的东西,正是这感触把她唤醒的。不能看,不可以去看,但是……但是……恐俱侵袭了她的全身。她的视线仿徨了起来,最终落到自已脸边的肉块上。   “……”   黑暗中,那蜷成一团的肉块化为黑色的妖兽,忽地动了起来。   ※※※※※   在土御门大路上极速奔走的小怪和昌浩面前,出现了一个伫立在大路中央的人影。夜风吹动了他漆黑的长发。他含笑用铅色的双眸眺望少年,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天狐凌寿举起了右手。己施展暗视之术的昌浩,发现对方手中正握着白色的珠子。仔细观察后发现,那珠子还带着些微红色。“等你好久了,我的族人。”昌浩和小怪在离他两丈远处停下了脚步。而后。勾阵和**也现了身。凝视着凌寿的昌浩感觉到了道反丸玉的脉动。凌寿手中的珠子发出了波动,   同时散发的光芒照亮了他们的视野。   心脏重重地跳了起来。昌浩体内深藏的力量正与它遥相呼应。“……那珠子……是什么东西……”瞥了一眼喃喃自语的昌浩后,勾阵手持笔架叉与小怪及**互看了一眼。鲜红的眸子作出了回应。**也提起了银枪。生擒天狐。然后问出延命之术。这不光是昌浩的想法。也是十二神将全员的愿望。“嗯?你们好像有什么想法嘛,不过现在可没这闲工夫。”凌寿右手掌中的珠子开始放出磷光。“我可有些事要让你们去于。”就在凌寿说话间,珠子放出一阵闪光。在被光芒包裹的瞬间昌浩等人被一阵冲击所袭。难以承受的重压使得耳朵开始耳鸣,身体的平衡感消失。随着耳鸣声的消失,视线也完全被黑暗吞没。   凌寿掌中的珠子绽开了裂纹。随着清脆的爆裂声,那珠子顿时化为灰烬被风吹散。将手中的残留碎片挥去后,凌寿不满地说道。“……啊,难得弄来的珠子,居然只能用一次,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凌寿从怀里掏出连成一串的珠子,将最顶端的扯了下来。从珠子传来的波动,他得知了这珠子原本的主人是个孩子。“孩子?还有这种事?”因为是很久前的事情,这记忆有些模糊不清。思考了片刻,凌寿的眼神忽地闪烁了一下。“啊,找想起来了,刚才用的天珠的主人,是这孩子的母亲啊。那孩子用这东西为母亲乞寿,结果孩子先死了,母亲一人孤苦终老。”之前自己完全忘了。天狐们曾用恐惧的眼神看着这个背叛了他们的同胞,那   眼神中还有不可遏止的愤怒。因为其他人都是那么脆弱,所以他曾以猎杀同胞为乐。当大陆的同胞被杀尽后,他渡海来到这里,屠杀藏身于此的同胞们。将珠子重新藏到怀里后,凌寿用有些无奈的口吻说道。   “可没办法啊。如果不带所有天珠回去,九尾是要杀了我的啊……”   我还不想死。   凌寿笑了笑,转过身后不留痕迹地消失了。   ※※※※※   有什么东西在拍着自己的脸。缓缓睁开双眼,只见黑暗中浮动着四点小小的光亮。“小姐,醒一醒啊。”“没事吗?有没有受伤?”眨了眨眼,她的视线彷徨了起来。“……你们……’彰子还没说完,猿鬼和独角鬼的眼泪就哗地流了出来。“呜哇……小姐!”   “对不起,都是我们太没用了!”“怎么回事……”彰子坐起身子向四周望去。四周一片黑暗。虽然彰子在夜晚还能看得比较清楚,但距离稍远就有些困难   了。于是彰子决定,在双眼习惯黑暗前还是不要妄动的好,随后,她看了看猿鬼和独角鬼。思路渐渐变得清晰了,同时,她回想起了之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随着记忆逐渐鲜明,她脑中的疑惑也越来越深。见彰子无意识地后退了一下   ,猿鬼和独角鬼大惊失色地叫了起来。“不,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被怪物操纵了!”“怪物……”在她呢喃的同时,一个蠢蠢欲动的黑形出现在她身后。立刻,独角鬼发现了它。“小姐,危险!”彰子反射性地转过头,此时不知什么东西从她耳边一窜而过。猿鬼猛地站了起来抓住彰子的手说道。“快跑!那是妖兽。连昌浩都对付不了的家伙。很危险的!”彰子闻言立刻站起身跑了起来,白色的单衣在黑夜中浮动着。彰子脚边如同滚动般逃命的独角鬼此刻喊了起来。“我们是被妖怪带来的,这里是妖怪创造的空间,我们逃不出去的!”彰子感到一阵颤栗。她一边拼命地跑着,一边喘着气问道。“那该……怎么办……”这时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努力地喘着气,彰子的表情有些扭曲。救救我。“……昌浩!”   意识逐渐从黑暗中清晰过来。   昌浩缓缓睁开了眼睛。   “昌浩,没事吧。”   眼前的是双鲜红的眸子,昌浩立刻认出了这双眸子的主人。   “嗯……这里是哪儿……”   昌浩转了转头,全身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僵硬,骨头阵阵闷响。   他想起之前天狐凌寿施了法术,但那之后的记忆就完全没有了。“……其他人呢?”“在这里,别担心。”站在不远处的勾阵正对他微笑着,稍远处的**也转过头看了看他。昌浩舒了口气。如果连神将都不见了,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因为他们是十二神将中最强的斗将,所以应该不用太担心吧。但刚才自己仍下意识地担心着他们,这种心理接近一种本能。昌浩小心地活动了一下全身,确认没有受伤后,他放心地站了起来。关节还有些疼,应该是刚才重压留下的后遗症吧。“这是什么地方?”“谁知道呢,不过可以肯定不是人间。”视野比昌浩更广的勾阵打量着四周后警戒了起来。这里没有风,也没有任何生物的气息。虽然很清楚几人是被施法从土御门大路移动到了这里,但这里肯定   不是人间。“但能感觉到不知是什么人的意志。”   一个音调稍高的声音不快地说道。它白色的身体被红色斗气包裹着,当斗气消失后,出现了一个高高的身影。红莲低下头注视着勾阵的双眼开口道。“我总有种被人注视的感觉,你呢。”“差不多……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要命的妖怪。”勾阵左手拔出了腰间的笔架叉。随着她的视线望去,黑夜的尽头出现了无数的蠢蠢欲动的影子。**无言地做出战斗准备。“那是……幻妖!”   随着昌浩的话语。远处传来了无数疯狂的咆哮。   那个帐台状的东西动了动,随后倒了下来。她知道,她此刻看到的一切都不   是真实的。天花板的颜色黑得如同夜般看不到尽头。沉重的空气几乎快要把她压垮了。   “……”极端的紧张和恐惧感堵住了她的喉咙。她努力地控制着呼吸,忽然,耳边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声音,仿佛是笛声。眼底好热,随着眼前黑影的每个动作,眼里都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了下来。她紧握住落在胸口的花瓣,在心里一遍遍呼喊着。救救我,救救我。不是说了会救我的吗,不是说了要保护我的吗。那么,他一定会来的,只要相信,他就一定会来。“……昌浩大人……”身体因为恐惧而动弹不得,四周被黑色的东西团团包围住。她觉得如果自己动一动,或许就会被这些东西当成饵食给吞了。锵。金属撞击的脆响在耳边响起。“藤原家的女儿,你醒了?”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嗓音撕破了她的耳膜她只觉得心里猛地一震。呼的一声,周围的黑色生物四散而去,消失在黑夜里。到现在她都没弄明白,这些生物究竟是什么。   但即使那些生物都散去,黑睛仍旧是黑暗。虽说眼睛已经习惯了这片黑暗,   但仅凭那声音的主人在向自己走来这一点,她还是无法判断他究竞是谁。她因颤栗而剧烈地喘息着,忽然她的身边冒出了六团火焰,将她围在了中间   。散发出暗白色火焰的灯台被放置在了离她稍远的地方。被摆放成圆形的六个灯台照亮了四周。身边,站着一个头戴斗笠浑身漆黑的男人。   她倒抽了一口气,男人用手中的锡杖掀了掀斗笠,露出他那一双令人惧怕的   双眼。灰白色的烛光照在他凸显颧骨的脸上,投下一片诡异的阴影。从她的喉中发出了不成声的细小悲鸣。凝视着她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孔,男人轻蔑地眯起了眼睛。“……藤原一族的荣华,到此为止了。”丞按全身升腾起了阳炎,那比黑暗更深邃的阳炎逐渐拢到了他的头上,化为了一个妖异的身影。“看见了吗,这就是毁灭你一族的诅咒。”男人用锡杖顿了顿地,金属环发出了与沉闷的环境不符的清脆声响。锡杖上方漂浮着一个黑色妖异的身影。这回,她看见了。那身影如同凭空出现一般映在她的双眼中。是锡杖的声音使它现身进人凡人   眼中。恐惧感使得心脏几乎要停止了跳动,她闭上了眼睛。妖异的数条腿不住骚动着,随后,它动了动身子.四个亮点贴上了她的脸,忽而它张开了嘴,大到足以把人吞下的程度。妖异的身体猛地伸展开去。她全身打起了寒颤。男人开始念念有词。此刻从地底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哄笑声。这是这个可怕的   男人的笑声。   “……”   怪物就在眼前。   “——”   她刺耳地尖叫了起来。昌浩等人边斩杀着阻挡他们的幻妖,边寻找天孤的身影。毫无疑问,是凌寿将他们带人了这个空间。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   很清楚,他一定有何企图。“虽然不知道他想干吗,但我们要尽早找出他,赶快回到人间……”昌浩猛地立住了。红莲见状惊讶地回过头去。“昌浩。怎么了?”向昌浩袭来的数只幻妖,被**挥动披风挡开后被斩于勾阵的笔架叉下。被砍断的幻妖身躯不断复活,数量越来越多。“……腾蛇,干脆全烧了吧。”或许因此心里不快,勾阵的眼神有些仿徨。但回答她的却是**。“如果放火烧,这里会被某些人发现的。”“天狐知道我们在这里,是他把我们带来的。”在两人对话的当口,红莲已经筑起了炎之壁障阻挡幻妖的进攻。光顾着收拾   幻妖是很难找出元凶的,现在必须采取些措施才行。“如果要引天狐出来,那就干脆放把大火。”红莲苦笑着说道。昌浩却举起了手,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等等……不光是天狐,这里还有别的气息。”“别的气息?”勾阵诧异地问道,昌浩对她点了点头,聚精会神地搜寻起气息的来源。刚才,直觉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掠过,自己无论如何无法忽略这感觉。幻妖们在壁障周困跃动着。时间不多了,如果天狐凌寿不知道延命之术,那么晴明就撑不了多久了。神将们就会失去自己最初的主人。人类的生命短暂。与神将们相比更是如此。但至少现在,晴明是命不该绝的   。还有时间让自己做好觉悟。或许与人类相比,十二神将的心更为脆弱。昌浩严肃地抬手结成刀印,调整呼吸后闭上了眼睛。“乾坤定位,赫赫煌煌,解叹瓜……”声音。是谁的声音?刚才清楚的传人耳中的悲痛的喊声。昌浩让自己的意识扩散开去。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可以用心去搜寻。炎之壁障开始强烈地动摇起来。——救救我!昌浩猛地睁开了眼睛。“……中宫?”难道说……神将们回过头,见昌浩的脸色惨白。“天狐把中宫带走了……她有危险!”三神将的脸色也顿时变了。“在哪里!”红莲吼道,壁障忽然四散开去,周围的幻妖也被击飞了。从后方袭来的幻妖被勾阵用笔架叉斩杀,越过两人的幻妖也倒在了**的披   风之下.昌浩忽然跑了起来。“在那里!”随着昌浩的指示,神将们也跟了上去。阴阳师的直觉是不会错的。昌浩说在那儿,那就肯定在那儿。天狐和丞按联手。因为丞按以中宫为目标,所以凌寿就将中宫带到了这个空   间中。应该是这样没错吧。——救救我,救救我!那是她在求救。昌浩边一路狂奔边咬紧了牙。自己答应了她一定要保护她的。现在她向自己求救。体内的火焰似乎烧得更猛烈了,昌浩紧紧地抓住脚前的衣服。道反的圆玉正   抑制着火焰的力量。忽然,香袋散发出的幽香从昌浩鼻尖掠过。“……彰子?”一种预感从胸中升起,但只有短短一瞬间。现在必须去救中宫。焦急的昌浩现在没有时间去追溯那些细微的预感。   耳边响起了重重的心跳声,那心跳声仿佛传遍了全身的血液。   喉咙口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但彰子依然拼命地奔跑着。   “小姐,加油啊!”   “不要被它追上,小姐!”虽然有猿鬼和独角鬼在为她加油。但这没有尽头的奔跑还是消耗了她非常大的体力。幻妖们仿佛在捉弄她一般,一边和彰子保持着距离。一边执拗地追在她身后。有时它们离彰子只有一步之遥。仿佛只要伸下爪子就能抓住她。即使这样彰子还是努力奔跑着,她不曾放弃希望。如果在此丧命,那么那些为了她费尽心血的人们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啊,对了,白己还有很多愿望没有实现。梅雨季节刚结束,现在自己最想看到的,是贵船的萤火虫。自己许了好多愿望。希望他能保护那个替自己进了宫的人,如果见到她,希望他能好好待她。他一定会兑现诺言的,她相信。无论跑到哪里,彰子都感到有种诡异的气息在渐渐靠近自己。幻妖们来回跳跃着。彰子可以感觉到,前方有堵看不见的墙正挡着自己的去路。“那是……什么……”猿鬼和独角鬼没有察觉,总之能逃尽量逃。彰子和小妖们来到了墙壁前,她伸手探去,可以摸到坚硬的障碍物。自己已   经无路可退了。“糟了。”猿鬼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它跳了起来,独角鬼也跳到了彰子肩头。看来它们认为高的地方比较容易寻找逃跑路线。彰子剧烈喘息着,凝视着墙壁的另一面。那里似乎有人,彰子所拥有的灵力这样告诉她。那是很可怕的东西,必须尽可能离开这里。墙壁那面传来的气息使彰子发自内心地感到了恐俱。彰子双手按住墙壁,看到了墙壁那边伫立着的黑衣男子,以及他周围摆放的   灯台。那些灯台似乎被摆成了某种形状。“……那是……”那和彰子曾在昌浩的书上见过的,使用法术时摆放的魔法阵很像。彰子的视线忽然被躺在阵中的人影所吸引。“……小孩?”那女孩穿着白色单衣,身材娇小,背后披着漆黑的长发。彰子顿时倒抽了口冷气。   魔法阵中女孩那张因恐惧而变得惨白的脸,和自己是如此的相似。“……难道是……章子大人?!”   第十章   因颤栗而动弹不得的章子,被突然传人耳中的声音一惊,下意识的向那里看   去。刚才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这名字应该没人知道的,可确实有人叫了。章子努力扭动脖子,她看到在火光触及不到的地方正站着一个身影。她摒住了呼吸。那是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愕。她   的嘴在动,好像在喊什么。像是被一堵看不见的墙壁挡住了一般,她挥动着手,   又张嘴喊了些什么。那口型,分明是在叫自己的名字啊。她认出了这个自己从不曾忘记的少女。她就是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吗?是那个叫彰子的,被自己所替代的   女孩吗?自己应该是被可怕的妖异带到了这个诡异而莫名的地方,难道她也是吗?章子注视着她,忽然她见彰子猛地回了回头后,就向左边跑去了。跑之前她   又看了章子一眼,两人的目光交汇了,但只是一瞬间而已。身穿单衣的彰子,就这样消失在了黑暗中。一瞬间的邂逅。她似乎被什么人追赶着,看她那紧张的神情,分明就是在逃跑。“——小孩。”章子吃了一惊。怪僧正睨视着自己,他眼中充满了僧恶。但自己并不认识这男人啊。自己出   生之后从未出过门,长大后就作为彰子的替身入了宫,然后到土御门殿养病,仅   此而己啊。丞按向浑身战栗的章子迈出一步,凶恶的眼神直刺向她。“你想知道为什么你会被带到这里来吗?”章子微微摇了摇头。她不想听,她现在只想平安回到土御门殿。但是丞按根本不可能满足她的愿望。“就算你不想知道我还是要说。没人会在乎你的想法。”锡杖上漂浮的妖异舔了舔嘴唇,仿佛是在等着男人吐出所有恨意之后,就将   自己吞下肚子。但是,怪僧所说的话却否定了她的想法。“你认为你会死?我不会杀你的,杀了你一切就都结束了。”杀了你就没有乐趣了,我会让你比死更痛苦。妖异开始变幻姿态,它越缩越细,最后变得如同一条蛇一般。它降下地面,缓缓向章子爬去。蛇首触到了她动弹不得的脖子,随后,它伏上她的脸,对着她直吐信子。丞按用锡杖前端碰了碰章子说道。“变得那么小,要钻到你嘴里看来也不会太费劲吧。”心脏猛跳了一下,刚才他说什么?“让它钻到你体内,吞噬你的灵魂,然后代替你活下去……不过还是给你留   一点心吧,这样你就能看到自己将来的所作所为,慢慢陷人绝望中。”蛇首碰了碰章子的脸颊。虽然她扭过了脸,但不知何时身体已经完全不能动   了。和自己意志相反,章子张开了嘴,任由蛇钻入。“……不……不要!”眼泪从眼眶滑落。太可怕了。太恐怖了。不行了,没人来救自己,自己再也回不去了。“现在哭太迟了……我的族人也曾像你那样乞求着。但还是死了。”章子泪眼婆娑地看着丞按。他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冷酷的眼神中没有任   何怜悯。“你是第一个,中官……”锵的一声。锡杖响了起来。围在四周的幻妖们莫名地骚动了起来,就在这一刹那。“现出蛇盘,急急如律令!”真言像要撕裂黑暗一般炸裂开,随之而来的红色斗气将幻妖们烧灼殆尽。白色的闪光将地面炸出一个缺口,一个小个子少年出现在了怪僧眼前。“丞按!”昌浩的怒吼和着红莲的火焰与**的通力席卷而来。蜷缩在一边的幻妖被击飞,这时勾阵飞身而出,用笔架叉将缠住章子的妖异   之蛇斩为两段。蛇身体的残渣被通力吹飞,勾阵趁势将地面摆作魔法阵的灯台一一摧毁。从阵中释放的法力如暴风雨般四散而去。丞按抬起手臂挡住冲击,同时恨恨地说道。“可恶,安倍族的孩子……怎么会在这里?!”昌浩挑了挑肩,看来丞按并不知道昌浩他们来到了这里。调整呼吸抬手结成剑印,昌浩轻蔑地看着丞按说道。“我说过中宫由我来保护,不会让你为所欲为的!”勾阵扶起了倒在地上的章子。章子抬起头,发现自己手中还握着那些花瓣。“……”真的来了,他真的来救自己了。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泪水从眼眶中不可遏止地流了下来。她顿时安下心来,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泪   水。那一刻,仿佛是在绝望的黑暗中看到一道明亮的光线一般。“勾阵,带中宫退后!”勾阵点了点头,抱起了少女。“抓紧了”章子勉强将无力的双手环上勾阵的脖子。她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因为这人   的耳朵居然是尖的。不光如此,昌浩手下的另外两人外貌也很奇持。注意到她的表情,勾阵笑了笑。“我们不是人类,是从属于阴阳师安倍晴明、听命于安倍昌浩的式神。”“式神……”章子喃喃念道,同时,昌浩的喊声猛地穿插了进来。“风蹬魔,阳邪历,讨升化,风魔,天场!”贯穿了强烈气势的真言向丞按猛袭而去。怪僧用锡杖破坏了昌浩的攻击,他   用充满了杀意的口吻开口道。“可恶的妖孽,为了不让你再妨碍我。今天我就要了你的命!”“他不是妖孽,闭嘴!”红莲怒吼着,同样充斥着愤怒的炎蛇掠过丞按,将周围的幻妖吞噬。昌浩体内的脉动仍然强烈,有时体内会突然感到被什么东西刺了一般疼痛。   昌浩摒住呼吸回头望去,见天狐凌寿正站在离他们不远处。见天狐饶有兴致地观战,丞按不禁怒骂道。“凌寿,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干吗要把这些妖怪弄到这里来!”凌寿闻言不怒反笑。“这地方是我创造的,我想做什么当然是我的自由。况且……”他瞥了一眼昌浩和十二神将,而后轻松地耸了耸肩道。“我的目标是晶霞。那孩子是唤不出她的,所以我要用他当饵啊。”要引出晶霞,必须先引出那个继承了更浓厚血脉的老人。昌浩的脸上充满了惊愕。“难道说,你要把爷爷……”“说对了,我想他也该到了。”神将闻言,反应比昌浩更为激烈.晴明不可能以真身出行,他定会使用离魂之术。但是他已经只能用最后一次   了。“怎么会这样……”看见**瞠目结舌的样子,凌寿挑了挑眉,唇边浮现一丝笑意。而后,昌浩   也终于察觉到了。“……”昌浩顿时一脸惨白。那个拥有同样血脉的人,已经来到了这空间的某处。感受到了同胞的气息,神将们也顿时大惊失色。无数的气息刺激着他们的感   觉,而那个他们奋力守护的人的气息,也清楚地传来了。“回头见,丞按。我该忙我的了。这空间还能维持不少时间,你想抢回那女   孩就请便吧。”看了看浑身发抖的章子,勾阵轻蔑地注视着丞按道。“你要夺回她,就先过我们三斗将这关。”丞按死死地咬住下唇。刚才的法术耗去了自己大半法力,而眼前是毫发无伤的三名神将以及安倍之   子。再怎么说,都是很难取胜的。按转过了身,与此同时凌寿也一跃而起。此时该追谁再明白不过了。“等等,凌寿!”当然是掌握着爷爷性命的天狐了。但瞬间,天狐的身影消失了。昌浩后悔不已,但立刻他的脑子又转了起来。   凌寿必定会现身于晴明身边,只要找到晴明,天狐晶霞也会现身。“去爷爷那儿!”红莲变回小怪的姿态后,消失在了章子的视野中。章子之所以还能看见勾阵   和**,是因为他们没有抑制神气。勾阵抱着章子,跟在了昌浩等人身后。注视着昌浩奔跑时的身影,章子顿时舒了口气。彰子仍拼命跑着。幻妖依旧追在她的身后。虽说跑并不能让她真正逃脱,但不跑就肯定没命,   这点非常清楚。“小姐,坚持住!”见猿鬼一个劲儿地替她打气,彰子不顾脸色己经苍白,对它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没……事……”因为她相信,相信那句承诺。就算发生任何事,他的承诺也不会变。她手上丑陋的伤疤和她心中的那个承   诺共存着。忽然间,一股可怕的妖力击打着她的脸颊。一股颤栗袭上心头,彰子的脚如同生了根一般再也无法动弹。之前章子身边的那个怪僧突然出现在了面前。怪僧见到衫彰子后,脸上露出不亚于彰子的讶异。“你……为什么……”彰子懂了,他把章子和自己弄混了。这样看来,她应该已经逃脱了吧。她驱使着僵硬的双腿,逼迫自己转身逃走。而后面,是迎面袭来的幻妖群。“小姐,这里。”彰子紧握双手,朝猿鬼所示的小路逃去。快点逃,快点逃。丞按在瞬间茫然之后,终于回过神来。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现在中宫孤身一人。在那个烦人的小鬼和十二神将出现   之前,自己得抓到她,然后让妖异的魔物吞噬她的灵魂。丞按手握锡杖,跟随幻妖的去向,向逃跑的彰子追去。通过玄武和天后制造的隧道,晴明等人到达了异空间。追随着彰子的气息,而后晴明又施法将天狐的残留的轨迹浮现出来。玄武等   人依靠这残留的轨迹,才打通了人间与异世界的通道。但这也已经相当程度地消耗了晴明的体力,现在他连站着都有些困难了。见晴明站的有些不稳,玄武和天一忙一左一右上前扶住。“晴明大人!”见天后表情悲痛,睛明笑了笑,随后下达命令。“玄武、青龙、朱雀、天后。”被唤到的四人表惰顿时严肃了起来。此刻晴明的语气和平时并无二样。“找到彰子后把她带回去,不要对敌人留情,去吧。”丢下时日不多的主人不管,对他们来说简直比死还难受。但他们沉默着四散   开了。当确认神将们的气息消失后,晴明的身体晃了一晃,终于单膝跪倒在地。原   本苍白的双颊泛出灰色,他知道自己已经快不行了。“对不起,要是我们当时再警惕些的话……”天一说不下去了,颊边滚落了几颗泪珠。晴明很清楚,这名少女此刻到底有多么自责。   “不必自责。我相信你的朱雀还有其他神将,一定会把彰子救回来的,对吧   ,天一……”晴明满是慈爱的眼神仿佛在剜着天一的心。她捂住嘴,双肩无声地颤动起来   。啊,若非天命,她多么想用自己的身体换回主人健康。每当紧要关头自己都是那么无力,现在也是,自己除了低头咬紧牙关之外什   么都做不了。“……”天一忽地抬起头。在几颗泪珠滚落脸颊的瞬间,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妖力正   袭来。她挡在了晴明面的,解放出自己的力最。瞬间创造出的结界挡住了凌寿的爪,被力量弹飞的凌寿调整姿态,立定后凝   视着眼前这名美貌的少女。沉默片刻的天狐阴险地看着天一,用佩服的语气开口道。“哦……十二神将里还有女人哪,而且还是个不错的女人。”“凌寿!”瞬间,晴明体内的脉动变得强烈起来。体内妖异之血与同胞的血相呼应着,   这对晴明来说是个致命的威胁。见晴明蜷在了地上,天一悲痛地喊了出来。“睛明大人!”“……你要当心……那家伙……”晴明努力喘息着抬起了头。天狐在被青龙打伤之后力量依然强大,虽然天一   所布的结界相当牢固,但也不知能撑到何时。拥有通神之力的妖异之狐,和位于神之末席的神将相比,究竟哪方更强?看着一动不动的晴明,凌寿满意地笑了。他根本没把张开双手护着晴明的天   一放在眼里。如果他认真起来,任何一个神将都不堪一击。而且这个女人的通力   ,明显比几天前和他对峙的神将要弱很多。即使有护主之心,力量不足也是没意   义的。“安倍晴明,这次你就为我作回引出晶霞的诱饵吧。”凌寿的手中紧握着珠子,珠子发出闪光,进出了惊人的通力。天一的结界动摇了。虽然她拼命想要守住结界。但敌人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   了。“这样下去……”天一的脸上透出了不甘的神情。难道自己连守护自己主人也做不到吗?“朱雀……朱雀……拜托了,求你听见……”凌寿放出的力量数次击打着结界。天一拼尽全力挡住每次攻击,同时从喉中   挤出声音。“青龙……玄武、天后,求你们……”她无法得知这异空间究竟有多大。其实这空间不仅宽广,而且其中的黑暗稀   释了同胞的神气。对于她的声音能否传到同胞那里,她心里根本没底。“……谁能……回应我……”晴明的生命现在危在且夕,现在无论是谁只要能来增援就算是帮了她大忙了   。“保护……晴明大人……”天一的结界不堪攻击顿时变得粉碎。激烈的冲击向着天一和晴明袭来。天一的喉中发出了悲痛的喊声。眼前,强大的妖力正要吞噬自己的主人。“!”瞬间,激烈的妖力被从正中一分为二,强大的通力引起了爆裂,地面被划出   了两道深探的伤口。随后,一股灼热的斗气爆发开来。“晴明!”随着一声怒吼,一条白炎之龙穿破妖气的漩涡席卷而来。差点崩溃的天一,认出了眼前熟悉的披风。“天一,爷爷!”一个孩子的声音传入了晴明耳中。他抬起沉重的头,见三斗将与昌浩正挡在   自己和天一面前。红莲用已经变得鲜红的双眼狠狠瞪着凌寿。“可恶的天狐,居然敢把睛明……”他全身迸发的斗气锐利至极,仿佛轻触一下就会被撕碎一般。**的披风也   被这斗气煽动着,他手中银枪散发着冰冷的光芒,黄褐色的双眸中写满了愤怒。两手各持一支笔架叉的勾阵,笑容中带着恨意。“你就是天狐吧……我要你对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看着眼前只名杀气腾腾的斗将,凌寿却毫无应战之意般搔了搔头发说道。“啊,神将又来妨碍我了,还是把你们都杀了吧。”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在怒气冲天的红莲背后,昌浩面色铁青地喊了起来。“爷爷,爷爷!振作一下!”   “……昌……浩……”睁开沉重的双眼,他看见了站在昌浩身后的少女。她和躲在自己宅子里的少   女长得一模一样。“啊……”晴明刚想说话,却忽然又用手捂住了胸口摒住呼吸。体内的血变得狂躁了,   这样下去,昌浩的身体也会受到影响。必须让昌浩离开自己。双方的天狐之血,只要越近就越容易引起共鸣。虽然现在有道反的圆玉守护   着,但也不能完全抑制住。晴明的意识渐渐模糊,他伸手抓住了昌浩的衣摆。“爷爷?爷爷,回答我!爷爷!”使用了离魂之术使得灵力大幅被消耗,而晴明的体力也因此所剩无几了。十二神将肯定会救出彰子,就算他们回来时自己己经离开了,那也不要紧。眼前浮现的十二个面容渐渐消失。听着昌浩越来越飘渺的呼唤声,晴明静静   地笑了。行了,别那么担心,不要发出这样悲伤的声音。中宫在害怕呢,快点把她送   回去,然后你和彰子一起回家吧……晴明知道他不必担心,他已经将所有法术传授给了这孩子。虽然有些事还让   自己挂心,但自己的思念却依然等在那河边。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因为虽然比预想的要早,但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了。   ※※※※※   斜倚岩壁闭目养神的晶霞,此刻忽然抬起了头。高淤见状眯起了双眼。“……果然,同族的恩怨必须由我亲手解决。”晶霞自言自语道,随后忽地隐去了身形。晶霞的细语随风传人了高淤耳中,她无奈地搔了搔头。“……真是的,明明她不用出手的。”   ※※※※※   背后传来了一阵震颇。凌寿忽地舍弃了嘴边的笑容,仰天叹道。“晶霞,你来了吗!”黑暗开始龟裂,整个空间开始动摇,一股冲击力奔驰其间引起了暴风。**反射性地支起障壁守护同伴,同时,他认出了那个站在暴风中心的天狐   。“那是……晶霞?”侵人凌寿所创的异空间的晶霞在暴风中开口道。“居然能创造出这样的空间,这不是你的力量……你用了天珠吧。”凌寿对此嗤之以鼻。“当然,为了这个我用光了所有天珠。接下来只剩下……”他指着晶霞,眼中放出凶光。“杀了你夺取天珠,将它献给九尾…否则我会被它杀了的。”天珠是天孤的生命,一且天珠被夺,天狐就会死去。天珠被使用后会变得粉   碎,此时天狐也会死。普通的天狐没有制造如此空间的力量。凌寿使用的是被自己杀死的同胞的天   珠,他本身根本没有注人任何力量。“即便如此,你还是胜不了我。”晶霞冷冷断言道。凌寿没有反驳。“如果当初知道你有这么多天珠,那或许能够救……”晶霞呢喃着,一个身形突然从背后窜到了眼前。昌浩挡在了晶霞面前。面对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晶霞和凌寿同时吃了一   惊。昌浩大惊失色地向晶霞追问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说能救谁?”晶霞无言地瞥了一眼身后。那视线,直指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晴明。他身边   的神将们正咬紧了嘴唇,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的主人生命之火慢慢熄灭。面对这始料未及的展开,凌寿勾起了嘴角。他提高了声音对昌浩说道。“天狐之血削减了晴明的生命,不过小孩,只要有和我们生命同等重要的天   珠,那么他还是可以活下去的。”昌浩瞪大了眼睛紧盯着凌寿,随后他将视线转移到了那个外貌不过是个少女   的天狐身上,只见她默默的点了点头。“……那么说来……”凌寿接下来的话,深深刻进了昌浩心里。“但我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晶霞的话,应该知道吧……”晶霞脸上的表情立刻消失了。“必须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凌寿爆发出一阵狂笑。昌浩愕然地呆立住了。知道延命方法的只有晶霞一人,但是,她是否愿意为   了救晴明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呢?即使拥有同族之血,但为了帮助一个无关的人类,谁又能做到这一步呢?希望,就这样消失了……“不!”一声怒吼从昌浩耳边掠过。昌浩回头,见神将红莲和勾阵正追了上来。红莲用深红色的双眼死盯着凌寿。“天狐,既然天珠是你们力量的源泉,那么你也有吧。”“那只要将天珠从你手中夺来就行了。”勾阵接着说道,同时双手架起了笔架叉。数日前,凌寿曾与十二神将之一的青龙相遇并让他惨败,但面对全力应战的   红莲和勾阵,他也没有十成把握能够取胜。就算两人的力量不够,一边还有**   和天一。如果这样看来昌浩这边取胜还是有相当大的希望的。晶霞的双眸微颤了一颤。“……确实如此。”昌浩的双眼刷的睁开了。还有希望。他感觉到了一丝安心。刚松了一口气的昌浩,忽然听到了一声惨叫。——救救我!   第十一章   由于一系列前所未见的事件发生在眼前,中宫章子光是让自己保持清醒已经是费劲了全力。   被式神守护着的青年,似乎正在渐渐衰弱。   这是谁呢,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整个事态她完全弄不懂。   章子颤抖着注视着昌浩。她想尽快回土御门殿,这里她一秒钟都不想多呆了。   “?”   章子诧异地歪了歪头。   昌浩正注视着这边。她以为他在看她,但立刻她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他并没有看章子,而是看着章子身后的那片混沌。   注意到这场景的只有章子一人。式神们早已没有心思去关心他在干什么了。   昌浩的唇微微动了起来。他似乎在说些什么,但一开始,她并没能听见。   然而之后,昌浩猛地喊了起来。   “彰子!”   话音未落,昌浩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无论是晴明还是章子,此刻似乎都已经被他忽略了。   见昌浩突然离去,凌寿歪着头忽然睁大了双眼。   “……啊,另一个女孩已经被丞按抓住了啊。”   神将们没能理解他的话,纷纷愣住了。   另一个女孩?指的是谁?   当他们看到凌寿瞥了一眼章子后,脸色刷的变了。   “彰子也在这里……吗?!”   连勾阵也有些乱了方寸。天一见状抬头答道。   “是的……晴明大人为了救她,才会来到这里……”   “你怎么刚才不说!”   **失去了平常的冷静对天一呵斥道。天一只得咬住嘴唇沉默不语。因为晴明而忽略了彰子的事,这确实是她的失职。   见众神将的注意力被转移,凌寿趁机一跃而起。   他瞄准了晶霞的喉管,用尖锐的利爪向她刺去。   “把天珠交出来!”   那利爪向晶霞直直地袭来,但她还是闪身而过。皮肤被轻微划伤,晶霞银色的长发在黑暗中舞动着。   随后,她迸发出了惊人的神通力。   这从未体会过的异样通力远在神将之上。   “这就是……天狐……”   红莲及勾阵顿时愣住了,晶霞的手臂从他们面前一闪而过。   她胸前的天珠闪闪发光。晶霞挡住了再次袭来的利爪,而后将它一把抓住用力扭动。通力带出的波动腾然而起,散发出数道白热的波纹。   一声脆裂声响起。凌寿被扭断的手臂上带着热量,血从被撕裂的伤口上喷涌而出。在手臂被完全扯下之前,凌寿挥开了晶霞的手向后退了几步。   这是压倒性的力量差距。   “可恶……你不愧是天狐族最强天珠的持有者。”   凌寿不屑的脸有些扭曲,他将臂上的鲜血挥了挥。   “九尾想要你的天珠。你的存在是个障碍。”   凌寿的话语如同诅咒一般。晶霞凝视着他。   “走吧,凌寿。但是你杀害同族,总有一天会有报应的。”   晶霞冷冷地注视着凌寿低声说道。凌寿捂着胳膊,发出一声咄笑。   僵持下去对自己只有不利,于是他转过了身。   “以后再见,晶霞。”   神将们突然回过神来,但当他们想要追上前时,已经不见了凌寿的身影。   此时比起追击凌寿,昌浩那边更为重要。红莲化为小怪转身跑去。   **在将晴明托付给天一后随小怪一同离去。   天一在确保章子安全的同时,守护着睛明即将然尽的生命之火。   “如果我的生命,能够分哪怕一点给您……”   但,她耳边响起的话语厉声制止了她。   “——不行。”   天一睁大了双眼,目光不住地徘徊着,泪水终于溢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呢?!他是我们的主人,我们真心的恳求他能够活下去,那为什么又要阻止我呢!”   天一不可遏止地痛哭起来。   “回答我,天空!”   但是没有答案。天一哭得愈发伤心。   她眼中的泪水滴落到晴明的脸上,顺着他苍白的肌肤滑落,渗人衣服中。此刻的她,是那样的无力。   勾阵听着同胞的悲鸣,将视线投向静静站在一边的晶霞。   “……你的力量凌驾于凌寿之上吧。”   晴明是这样说的,她说凌寿是被晶霞击退的。而且刚才,她也亲眼看到了天狐晶霞的力量,但是……   勾阵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那么,你为什么不干脆解决掉他。安倍晴明既然是你的族人,你为什么不   救他?!只要你杀了那个天狐,一切就都解决了!”   晶霞平静地看了勾阵一眼,缓缓开口道。   “……他是我的弟弟。”   出人意料的答案,连勾阵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明明执意追他至此,明明他杀害了众多族人,但晶霞始终没有下手杀掉他。   原来这其中不光有仇,还有割不断的血肉亲情。   晶霞的视线从沉默的勾阵身上移向晴明,她微微垂下了眼。   “我的确很想救他……但现在,我还不能杀凌寿。”   “为什么。”   “这与你们无关。时机成熟之后我会下手的……但现在还没到时间。”   晶霞再没说什么,勾阵也不知该用什么话语去回应她。   勾阵走到晴明身边单膝跪下。他们的主人现在一息尚存。   “……晴明,坚持住。你的孙子还没回来。”   至少等他把彰子平安带回来,至少让他再见你一面,你不要走……   被幻妖踩住了的猿鬼和独角鬼正挥动四肢挣扎转。   “放开,放开我!”   “不许碰小姐!放开她!”   虽然两只小妖已经吓了个半死。但它们知道除了自己就没人能保护彰子了。   就算再害怕,它们还是和彰子一起逃命至今。   彰子被幻妖团团包围,疲惫不堪的她此刻已满身伤痕,单衣上浸没了鲜血。   看来幻妖们是想等猎物没有了逃跑的力气再动手。此刻,它们正向彰子步步通近。   一只幻妖向彰子跳了过来,尖锐的爪子掠过她的脸颊。脸上顿时感到一阵冰凉的疼,温热的血液流了出来。彰子失去平衡一个踉跄,无力的双膝发出的闷响似乎在嘲笑着自己。   但即便如此,彰子仍坚强地抬着头。   凝视着释放出幻妖的丞按,她鼓起最大的勇气喊了起来。   “你到底要把我怎么样?”   丞按觉得有些不对。刚才抓住她的时候,她可是一点抵抗都没有。   难道是因为恐惧而做出了最后的挣扎吗?这个被藏在深宫内院的贵族千金,或许此刻只是被极端的恐怖麻痹了神经而已。   丞按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后,用锡杖饭了顿地。金属环发出了脆响,这响声不断扩散,制造出了一个难以被打破的包围圈。   “因为刚才有人来妨碍我。”   丞按的脸扭曲了起来,他向彰子逼近。   “这次,我不会让安倍家的小孩有机会出手的。这结界没人能打破。”   想要打破,只有释放出天狐的力量才行。但如果这样做,那孩子就会死。况且,他还不一定能找到这里呢。   彰子被丞按的话惊呆了。   “……安倍家的……”   “是的,安倍家,那个继承了妖怪血脉的孩子。”   彰子瞪大了双眼。   “我不会再让他妨碍我的。”   时间已经不多了,丞按能感觉已经有数人侵入了这个凌寿制造的异空间。安倍晴明所率的神将正在分头行动。   他们肯定是在寻找被带走了的中宫,那么自己就必须尽一早得手才行。   空间中的黑暗隐去了丞按的力量,神将不会发现他。想到这。丞按的喉中发出了古怪的笑声。   “他们一定会很惊讶,自己找到的,竟然是毫发无伤的中宫。”   然后,在没有人知道的情况下,自己的计划就成功了。   丞按的双目散发着阴险的光芒。   “你,是我毁灭你们一族布下的第一颗棋子。”   彰子摒住了呼吸,用满是伤痕的手握住了左手手腕。玛瑙丸玉,那是昌浩给她的护身符。   她相信,因为他答应了她。那么,他肯定会实现他的诺言。   直到最后,她都会相信他。   丞按举起锡杖喊道。   “起!”   锡杖上集结起一团黑色的阳炎,那是从丞按全身散发出来的。彰子不明白,一个普通的人类怎会放出这种东西。   彰子用全身力气压制住身体的颤抖,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从这个可怕的怪僧身上移开。   有一个眼神一直都映在脑海中,那是一直同小怪一起保护着自己的少年的眼神。那眼神时而温柔时而严厉,但永远都是那样坚定。   昌浩总是在担心着,为某些人,也为彰子担心着。   即使再恐惧再痛苦,受再重的伤,他也绝不会逃避。即使遍体鳞伤,他也绝不会低头认输。   彰子深知这一点。这和她深切的思念一起埋藏在她心里。   她相信这样的昌浩……   “小姐!”   猿鬼悲鸣了起来,独角鬼也发出了不成声的惨叫,但它们的声音都被幻妖们的咆哮掩盖了。   ——霎那间。   “不许碰彰子!”   伴随着一声怒吼,一股强大到难以想像的力量击碎了所谓不破的壁障。   是彰子。   忘我奔跑的昌浩深信这点。   刚才的声音绝对是彰子的。   那声音和中官的一模一样,无论是谁都会弄混。但昌浩,却绝对不会认错。   因为她们的灵魂不同,心不同——星宿的轨迹,也不同。   深刻在昌浩生命中的记忆告诉了他这点。   自己答应了她,要用生命去保护她。即使丧命,他也绝不会食言。   昌浩迅速奔跑着,跟在他身后的小怪和**对视了一眼。   “这家伙,看也不看一眼就往前跑,彰子真的在那儿吗?”   “不知道,但阴阳师的直觉是不会错的。”   小怪刚想赞同,但立刻摇了摇头。   “不……不是吧,不是阴阳师的直觉,而是彰子的直觉。”   **沉默了,他深知这种感受。胸前勾玉的红色在眼前一闪而过,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小怪将视线投向昌浩前方,忽然,他红色的眸子闪了闪,额前的花样印记也放出了光芒。   “……看,那是什么。”   昌浩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强大的结界,其中无数幻妖正在蠢蠢欲动。虽然离它还有些距离,但昌浩知道那结界非常坚固。   昌浩咬紧了牙。靠自己的力量……不,靠普通人类的力量,是打不破那结界的。   身穿黑衣的怪僧举起的锡杖上漂浮着可怕的妖异,他的眼前,是一名白衣少女。   昌浩顿时瞪大了眼睛,心脏开始不安地脉动起来。   结界中少女身上的单衣已经被血染红,脸颊上的鲜红色也已流到了衣襟,但即使这样,少女仍用毅然的眼神直视着那可怕的妖异。   “啊!”   妖异正要向彰子袭去。   在目击这一刻的瞬间,昌浩只觉得脑子忽地炸开了。凭自己的力量打破不了那结界。   普通人的力量是不够的,但是……   咚。   从身体深处,传来了一个猛烈的脉动。此刻什么自身的危险什么以天命为代价,都已经被昌浩忽略得一干二净。   体内燃起了熊熊烈焰,昌洛全身迸出了强大的通力,一阵暗白色的炎影顿时升腾了起来。   小怪和**摒住了呼吸。   “糟了,天狐之血……”   小怪的话音未落.从昌浩的衣服里传出了碎裂的钝响。捕捉到这细微声响的**悲叹道。   “丸玉被……”   用来抑制天狐之血的神器,因为力量的冲击变得粉碎。发出如此强大力量的,是昌浩的心。   丞按的力最太强,以自己的力量是无法与他对坑。深知这一点的昌浩,在无意识状态下将自己的力量解放了。   自己答应了她的——要保护她,即使用自己的生命作交换。这是深刻在他灵魂中的,唯一的誓言。   暗白色的火焰将昌浩包围,他立在火焰中结印怒吼道。   “不许碰彰子!”   不破的壁障被瞬间击碎了。   丞按面对这从未料到的事态,连反击都没顾上。   “谨请泰山府君,苏生博雅,急急如律令!”   白光一闪,众幻妖瞬间被击飞,不到片刻,一阵狂风呼啸而起。残余的幻妖被这狂风一齐卷上了天。   丞按愣了愣,但立刻回过神来猛挥了挥锡杖。   释放出的法力向昌浩直袭而去,连来不及躲开的幻妖都被一劈为二。但昌浩只是挡下这攻击,又结了个印。   “五方布阵,式神扶冀!”   包裹着昌浩的火焰越燃越高,丞按清楚感受到了他灵力中包含的天狐之力。   “可恶……”   法术二度被破解,自己的力量已所剩无几。而昌浩此刻却已将自身安危服之度外,以生命为代价与他相搏。   连生命都不顾的对手最可怕,就算自己全力对抗,其后果恐怕也是难以想像的。   丞按收回锡杖,在地上划了一道横线,憎恨爬满了他的脸。   “禁!”   这咆哮般的呼喊被昌浩反弹,丞按消失在了黑暗中。   幻妖们的身影忽地不见了。不知是因为主人的消失,还是昌浩的力量抵消了妖力,总之现在,敌人已经全都不见了。   昌浩被包裹在白色火焰中喘着粗气。他忽然瞪大了眼睛,激烈的脉动霎时走遍全身。   “……昌……浩……”   茫然不知所措的彰子,终于唤出了他的名字。   她相信,因为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来救她的。   一年前,当她被从异邦妖魔手中救下时。她就深知这一点。   她松开了紧握左腕的手指,表情终于崩溃了。   “……”   她下决心不哭的,如果哭了心里的防线就会垮掉,自己绝对撑不到现在。   但现在眼底好热,喉中觉得被什么塞住了一般。彰子闭上了双眼,温热的眼泪从面颊滑落。   “小姐,小姐,没事吧。”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太弱了什么都干不了……”   彰子见猿鬼和独角鬼向自己走来,忙努力调整呼吸。但无论她怎么努力,她都连站都站不起来。   忽然间,彰子的心脏狠狠抽动了一下,一种不样的预感充斥着她的头脑。她茫然地拾起了头。   眼前的,是一副令她难以置信的景象。   “昌浩!”   小怪顿时大惊失色,**的脸色也变得铁青。   他们面前的昌浩正捂着胸口。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全身散发出的白色火焰,正在愈发强烈地扩散开去。   咚。   昌浩难以忍受地闭上了眼睛.   好热。   一种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热包裹着全身。   体内沉睡的力量已经完全觉醒,此刻这股力量己经暴走,冲破了人类**的束缚。   天狐之血的力量,正在从内部侵蚀着他的身体,然烧他生命的能量。   “啊……”   不堪痛苦的昌浩倒在了地上。   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袭遍了他的身体。   这就是代价。作为释放力量的代价,身体必须忍受痛苦,生命也被削减,天狐之血是把双刃剑。   但即便这样,他也绝不后悔。   他失力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她流着泪的面容。只要她能活着,就够了。   “昌浩……”   因为昌浩体内散发出的强大力量,小怪和**每次想要接近他都被天狐之力硬挡了回来。伴随着波动的不断增强,昌浩的痛苦也在不断加别。   “可恶……这样下去的话……”   小怪焦急地说道,忽而它瞪大了双眼。   猿鬼和独角鬼猛地跳了起来。   “小姐!”   “危险!别过去!”   但是,彰子却毫不理会。   她拼命想要靠近已经失去了意识的昌浩。   “……”   少女口中发出不成声的悲鸣。她咬牙忍住神通力带来的阻碍,用尽全力一步步向昌浩迈去。   “彰子小姐!”   **喊道,他身边的小怪也挑了挑眉。   “没用的!你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而己……”   天狐之力暴走,连神将都无法靠近。一个普通的人类,想要做到就更不可能了。   彰子很清楚这是件不可能的事。她知道此刻自己除了旁观,什么都做不了。   但她总是会这样乱来,为这,他不知责备了自己多少次。   “……那么……”   看,我又在乱来了,等下你要好好说说我才行啊。   昌浩,我想让你告诉我。为了你……   “……我究竟能够作些……什么?”   那个可怕的男人叫他“妖孽”。确实,能拥有这样强大力量的,绝非人类。   但是彰子很清楚,他有人类的心,只有这是千真万确的。   好容易抓住了昌浩的手,彰子悲痛地喊道。   “昌浩!”   身处灼热的火焰之中,彰子摒住了呼吸。肌肤仿佛被灼伤般疼痛,炽热的空气折磨着肺部,她痛苦得简直要晕倒了。   彰子咬住下唇死死忍耐着,用尽全力抱紧了昌浩。   她脸上伤口的血已经干涸,单衣上也到处都是血迹。她已经撑不住了。   泪水划过脸上的伤口,有些微疼。那泪水,顺势又滴落到了昌浩的脸上。   她凌乱的黑发被通力带起的狂风吹动,不住地飞舞着。   ※※※※※   热。   好热。   好热。   身体和灵魂在被烧灼,一切都将被白色的火焰烧灼殆尽。   我解放了不该被解放的力量,这就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   好热。好热。   火焰发出爆裂的声音。有灵魂被烧焦、心被燃尽的感觉。   好热。好热。好热。   ……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落在了脸上。   这份凉意,居然将这炎热逐渐抑制了,   仿佛在无边的黑暗里,看到了明亮的光线一般。   被闭锁的五感逐渐被解放,耳边想起了小小的心跳声。   那心跳声整齐而有规律,一遍一遍回响在耳边。   这声音多么令人怀念。   这声音太熟悉了。   这是。   这是……   ※※※※※   有声音,一阵不断响起的声音。那是刻画生命的声音。   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被红色污染了的白色单衣。   一双细瘦的手臂抱着自己。耳边清晰响起的,是强有力的心跳声。   那声音,是生命存在的象征。   啪嗒一声,一滴凉凉的东西落在了脸上。   将视线移去,只见那泪是从一张有干涸血痕的脸上落下的。   昌浩抬起僵硬的手指。抓住了她的衣摆。   “……”   心猛颤了一下。   他不想看见她脸上的痛苦和悲伤。   还有,从她眼中滑落的晶莹泪珠。   啊。   昌浩闭上了双眼。   规则律动的心跳声。那是人心的声音。   落在脸颊上的泪珠,以及……   她坚强的温柔。   唤醒了自己将被妖异之血吞没的灵魂。   天狐之力爆发了。   晶霞察觉后,小小地吃了一惊。   这爆发,会让使这力量觉醒的人失去生命。   那力量甚至会吞噬术者的整个身体。究竟是什么使得这孩子释放了这力量呢。   感受到了不安的气氛,章子怯怯地打了个冷战。   晶霞开了口,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   “那孩子解放了力量……真是愚蠢。”   但与她的话语相反,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悲痛。   这太突然了。   勾阵和天一倒抽了口气。此刻,天狐的通力却在瞬间不留痕迹地完全消失了。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们脑中做出了最坏的预想。难道说十二神将,同时失去了晴明和他的继承人吗?   他们想要前去确认,但又不能扔下晴明不管。气氛顿时变得沉重了。   分头行动的神将们察觉异变后纷纷赶了回来。当见到晴明时,他们一个个地沉默了。   而其中情绪最为激动的是青龙。他恨恨的注视了晴明一会后,攥紧拳头移开了视线。他身边的天后,则用双手捂住了脸。   一丝风忽而掠过。   晶霞抬起了头,勾阵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去。   黑夜的尽头出现了几个黑影,那些影子正逐渐向众人靠近。   天狐抱起胳膊,对上天厉声开口道。   “……听朋友一言。”   在众人不明就里的目光中,晶霞毫不介意地接着说道。   “自天地开创存在至今的神哪,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将我族人的生命暂时留住吧。”   众人摒住了呼吸。晶霞青灰色的眸子透出锐利的光芒。   “高淤,听见了就回答我!”   空气凝结了。此刻,昌浩等人终于回到了晴明身边。   借彰子扶持一路走来的昌浩,此刻终于筋疲力尽般跪倒在地,他身边满身疮痍的彰子也倒了下来。她残破不堪的单衣上,披着**的披风。   勾阵走到一脸不悦的小怪身边,似乎想要问些什么,但小怪却愤然地看着她。   “他非要自己走过来。顽固的家伙……”   昌浩疲惫不堪地抓住了晴明的衣摆。   “……爷……爷……”   昌浩一动不动地看着晴明。他像小时候那样,每当有什么话想说却说不出口时,就会死死抓住爷爷的衣摆不放。   而每当这时,爷爷总会苦笑着用手指弹弹他的额头,然后弯下腰看着他的眼晴说……   ——怎么了,昌浩。   或者,每当爷爷想要帮自己一把时,他总会将自己的心里话一字不差地说出来。   晴明总是这样,静静地守护着昌浩的成长。   “……爷爷……”   此刻,昌浩真正想说的,真正发自内心的话,就是……   “……不要死……”   昌浩的脸上写满了悲伤。   以魂魄姿态出现的晴明的身影,正在渐渐变得淡薄。当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时,就是他生命之火熄灭的时候。   知道没有任何作用,但昌浩还是死死地抓住了祖父的衣摆。   “不要死,爷爷……爷爷!”   奶奶,奶奶,我知道您在等他,但请您现在不要带他走。   我还有太多没有学会的东西。   希望爷爷能够站在自己身边,只要一转身就能看见他。   自己的力量还不够啊。   现在的昌浩痛彻心扉地乞求着。   无论如何……   “救救爷爷!”   救救爷爷!   “——你的意志已经传达到了。”   超然的话语伴随庄严的神气响起,所有人顿时抬起头望向天空。   天空被一道闪光撕裂,一条白银色的龙随即现身。仿佛要撕开夜空的光芒从天空直射下来。   晶霞皱了皱眉。   “……太慢了。”   龙神无声落到了一脸茫然的昌浩身上。光芒消失后,一股激烈而清冽的神气充斥了他的全身。   彰子慌忙上前扶住差点摔倒的昌浩,但他愣着一动不动。   稍过片刻,昌浩终于开口叹息道。   “……晶霞,你这算是什么愿望。”   这语气和昌浩平时完全不同,充满了力量和威严。他身上放出的清冽神气,使彰子不自觉地抖了抖。   昌浩见状,微笑着开口道。   “喇,藤原家的小姐啊,好久不见……你这身打扮还真是简单哪。”   彰子语塞,她不敢对神反驳些什么。   依附着昌浩的高龙神对晶霞投去一瞥。   “只有真心祈愿神才能帮着实现。晶霞,你就算不说,我也打算帮助你的。   不过呢,帮就帮吧。”   “什么?”   高淤将手放在晴明额上,闭上眼睛睁挣开口道。   “……已有预兆,星宿的轨迹正在被确定。”   晴明逐渐衰弱的生命被注入了神力,他即将消逝的生命之火再次燃起。   晴明现在还不能死。   这时,有一人被忽略在外。   明明身在当场,却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存在感。   章子默默地凝视着彰子。   彰子带着一身的伤,与昌浩双双现身。   她还记得在他扭头离开的瞬间,从他口中喊出的名字。   ——彰子!   他说过要保护自己。   他说因为这是约定,所以他要保护她。   那么,这是他和谁之间的约定呢?   看着眼前散发着不可思议气息的昌浩,以及他身边仿佛理所应当存在着的彰子,章子咬紧了下唇。   那名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   为什么她会在那里。   为什么她会在那里。   “……”   眼前有些模糊,事物的轮廓开始变得扭曲。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章子压抑着自己最初拥有的感情,紧紧攥住了拳头。 挣脱罗刹之手全部章节   第一章   她的世界是不真实的。   她身边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只留下模糊的印象便匆匆病逝的母亲也好,还有那位在母亲年幼时候一直伺候着她的随从以及他的妻子也好……   她的宅邸,在京都内一个僻静的场所,虽说的宅邸,可是只有一间大屋,院子也非常狭小。   他母亲年轻时是一个美人,据说父亲被母亲的美貌所吸引对她一见钟情,不过貌似仅此而已。   她降生的当天,前去通报消息的随从很失落地返了回来。   北方的东三条府全府上下都沉浸在降生千金的狂喜气氛当中。   对于随从带来的消息,他们只是回道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用特别通报,便把他打发走了。   她天生就是一个文静的孩子。很少开口说话,也从来没有主动去做什么事情。   但是,有一次父亲来的时候提起东三条假的小姐开始学习弹琴了,从那天起,她也开始练习起弹琴,简直就好像不练不行一样,一定和跟自己同一天出生的公主一样似的。   现在想起来,父亲好像能够看透她一样。   一直默默无闻得她,也许就这样悄悄地生活着,悄悄地和某个人结婚,悄悄地生下小孩,不在任何人的记忆里留下印象,悄悄地老去,悄悄地死掉……   直到那一天,她的人生第一次发生了变化。“……”   她的手掌忽然紧紧地握住。   睁开眼首先看到的,使自己一直都很思念的父亲的容颜。还有一位不认识的老者/   就在那一瞬间,她身边所有的不真实,一下子都变得鲜艳而真实起来,她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这样汹涌而出的冲动。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这样压抑不住的感情。   为什么她一直都如此地压抑自己的感情?对自己的存在价值一直都充满否定。   作为别人的替身而成为中宫,以后之一被称为别的名字,但是在她心中却已经接受这个事实。   要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好了,她深信这一点。虽然偶尔在她的心中也会产生一些疑问,但她从来不去考虑那些东西。“……么?”   她从来不知道眼泪如此炽热,感情充满在胸口是如此激动,心脏跳动得好似撞钟一样。   涌出的眼泪使视线模糊了。虽然眼泪很快从眼中顺着脸颊滑落,可是马上又有新的泪水继续将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清楚了。   颤动的声音非常吵闹。   吵闹得甚至听不见其他声音。   “……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被贵船的祭神高龙神附身的昌浩,用和平时不同的、充满不可思议的静谧的眼神俯视着晴明。   “……只能够留下性命而已.”   听到这句话,十二神将们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感觉到气氛变化的高淤微微一笑道。   “你们也是知道的——神,没有那么仁慈。”   “高龙神……!”   高淤抬起一只断了小怪的话,用她那充满威严的视线注视着小怪。   小怪充满厌恶地眯起眼睛。   虽然是附身在昌浩的身体上,但是她那强大的神奇是无法抑制的。   看到那晚霞般的瞳孔中放出来的危险气息,勾阵用尽最平静的声音开口说到.   “——贵船的龙神,你现在是人类的身躯啊。”   大家都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勾阵。   “不控制住神气的话,人类的身体就会被这强大的神气侵蚀。这一点您一定是很清楚地。”   高淤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一翘说道。   “你是指这件事么?十二神将?”   高龙神把右手放在胸前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勾阵。勾阵点了点头,高淤小声笑了起来。   “人类么?确实,从外表来看真的是人类没错呢。不过……”   在她身边一直都表情严肃的彰子屏住了呼吸。俯身在昌浩身上的贵船龙神所救出的凄厉而清冽的神气使她为了自保而不得不出尽全力。   高淤督了一眼身边这个除了强大的“见鬼”能力以外其他都和常人无异的女孩,低声说道。   “不过这样不止一次地释放妖力,以后还能不能保持着人类的灵魂呢?天狐的力量能够使人类身体和灵魂都削弱,再这样放任不管的话,早晚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怎么会”   彰子失声叫道,然后条件反射一样抓住高淤的手腕。   “贵船的神阿,昌浩他,到底会怎么样?”   “藤原公主,即使是神,也并不是全知全能的,也有神无能知道的事.”   高淤轻轻拿开彰子的手,看着一直在旁边闭着眼的晴明说道。   “人的生命,是神所无法插手的领域呢,特别是这个……”   用拇指指了指自己,高淤带着一些自嘲的表情耸了耸肩。   “我们的希望,是想让他能够渡过这次的劫难……对于这一点,我想十二神将应该比我更了解。”   神给他们的选择。要让这孩子生还,渡过这次的难关。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小怪默默看着地面。   导致现在这个局面的,造成这一切后果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侵蚀昌浩生命的这些事情的原因,是腾蛇以前所犯下的那些罪过。这件事情就像一个尖刺扎在他的心上,时常使他痛一下提醒着他过去的存在。   为了使他记得,为了使他无法忘记。   “……!”   这些都是自己的罪过只要惩罚自己就好了,无论什么样的惩罚都可以承受。但是,如果把其他人卷进来也受到牵连的话就是无法接受的了。   勾阵看了一眼在旁边一言不发不停颤抖的小怪,眼睛里闪过一丝震惊,同为凶将得她非常清楚现在的小怪心中到底想着些什么。   责备没有消失他自身的罪恶感根深蒂固,无论经过多少时间也没有办法完全消除。   高淤看了看一眼沉默着的小怪,叹了口气对旁边面无表情的老朋友苦笑。   “你也真是,干吗总这样一副难看的样子。”   天狐晶霞没有回答,高淤没有在意继续说道。   “星星的轨道也脱离了神的掌握。很不凑巧,我又正好没有那种为了打破规定而必须的东西。”   那必须是能够超越神意的东西。   比如说神的力量也无法触及的冥府之人。   比如说,拥有不弱于神的力量的,妖。   看到晶霞眼中现出的杀气,高淤微微一笑,随后很快闭上了眼睛。   凄艳的冲击从昌浩的身体中冲出,直直的冲上云霄。。。天狐凌寿创造出的异界回到天空之后,贵船的龙神就这样消失了。   失去意识的昌浩站立不稳倒了下去。   “昌浩!”   彰子紧张地大叫起来。   昌浩无力地闭着眼睛,脸上全无血色看上去好似非常疲劳的样子。   跑到昌浩身边的小怪咬着牙望向天际。明知道毫无准备的()身会把体力消耗得精光,可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做。不过至少也像以前那样稍微医疗一下昌浩,好让他能够快点恢复吧。   身为神却还经常任性地胡来,完全不考虑昌浩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了,小怪每次看到她这样做就起不打一处来。   “昌浩!昌浩!求求你,醒醒啊……”   天已来到拼命摇晃着失去意识的昌浩的彰子的身边,轻轻制止她道。   “公主,请不要担心,昌浩只是力气用完了休息一下而已。只要让他充分休息一下的话应该会很快恢复的。朱雀,把昌浩……”   朱雀用暗金色的瞳孔看了看天一点了点头,然后一只胳膊抬起昌浩,轻轻地放到右肩上,昌浩无力地耷拉着的双这随着朱雀的动作来回晃着。   天一看到这个情况,眼睛里带着一点疑惑问道。   “这样的搬运方法会给昌浩的身体带来负担。”   可是朱雀皱起眉头低声说道/   “我的双手只能抱你一个人”   看着面前这个一脸理所当然神情的男人,天一惊讶地眨了眨眼。不过她还是没有再问什么,转过身去朝向彰子那边。当看到彰子脸上的伤痕时,一向温柔的天一不由得悲伤起来。   “马上就给你治疗,请无论如何……”   天一突然停止说话,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包裹在**灵布之中的彰子,显出痛苦的表情。   她原本漆黑的长发现在凌乱而污浊,脸颊上的伤已经结了迦,周围还留着一圈红黑色的血迹,身上白色的单衣也到处都粘着血迹,满是伤痕的手腕和腿也让人看了心有不忍/   “天一……”   彰子发现天一的心思,天一强忍呜咽对她微笑道。   “身上还同么?回到安倍府以后马上就给您准备洗澡水,那个时候就能把身上的污渍去掉了.”   终于,天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水在她的眼里涌出来/。   “因为我能力不足,才让公主受到这样的委屈……”   是的,明明自己就在身边。明明已经答应病中的晴明和外出办事的昌浩会好好照顾彰子。明明大家对自己抱有很大的信任。   没有安倍家族那种驱魔能力的少女,遇到这样的遭遇所给她带来多大的恐惧,是自己完全无法想象的。   “如果当时我再多用点心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请您原谅我……”   “天一……”   不是的,这不是天一的过错,彰子知道,像天一这样温柔的……   不是的,这不是天一的过错,彰子知道,像天一这样温柔的神将是完全没有任何理由去责备她的。   “我没关系的,所以不用为我担心,没有什麼原谅不原谅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而且,当时你不是很及时地赶来了嘛。”   “……”   天一注著彰子,然後她调整了一下情绪说道:   “——公主,请您无论如何都记住。”   “哎?”   天一掠过彰子的双手,带著非常认真的表情继续说道:   “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话,我天一即使舍弃性命也要保护公主不受任何伤害。”   彰子看著天一认真的表情说不出话来。   这是从来没在天一温柔的脸上见过的,令人害怕的严肃表情。而在一旁听到这话的朱雀愕然地瞪大了双眼。   看到紧张得面无血色的朱雀,勾阵微微皱了皱眉头。   “……”   但是天一却什麼都没有对朱雀说,只是把视线转移到一直在旁边紧张紧戒著的青龙身上。   “把晴明带走。”   “了解。”   青龙低声应道,然後在天後的帮助下把躺在一旁不能行动的晴明背到背上。   天狐晶霞注视著晴明苍白的脸。   “……”   在晶霞静静的双眸深处,浮现出一丝的疑惑,不过那疑惑只是闪现一下便消失了,她慢慢地看了看周围。   “……差不多也到极限了。”   十二神将听到她这麼说,才开始注意到他们身边不知什麼时候开了一道结界。结界的对面已经开始崩溃,黑暗混著阴风汹涌而来,如果四周没有结界保护的话恐怕早就已经被一同卷进去了。   晶霞看了晴明一眼之後,又把目光投向了一动不动的昌浩。   “……虽然能够一时抑制住,但是想要完全地控制下去却非常难,如果不保持著一颗人类的心的话,这孩子就会被天狐的血吞噬。”   一直在昌浩旁边的彰子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晶霞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   “以後在给他保护吧,这个空间已经……”   四周的黑暗已经越来越浓厚,似乎已经到崩坏的前夕。结界壁一直阻挡著外面的压力。她白银色的头发轻轻飞舞著,到目前为止谁都不曾了解的天狐神力,现在大家都对其有了更深的认识。   “马上就要崩坏了,如果你们有能够返回人界的能力便回去吧。否则,就会死在这里。”   “这不用你说……”   说话的是青龙,他背上晴明的灵体具有和**一样的重量与温度。而在人界的晴明真身旁边,应该是有白虎在守护著。   但是那边的护卫只有白虎一个人,如果淩寿趁著现在这个防守薄弱的时候去进攻的话就危险了。   青龙回头对玄武和天後说道:   “开一条路吧。”   “嗯。”   天後点了点头,和玄武一起放出自身的神力。使用晴明的方法打开了一条返回人界的道路。   “——坚持不了多久,快吧。”   青龙带头进去,然後带著昌浩的朱雀和小怪还有天一随後也进了里面。   “公主,快走。”   虽然彰子听到玄武的催促後点了点头,却还是四下张望著。   “公主,怎麼了?”   “等一下,就一会,拜托。”   彰子目光慌乱似乎在四下寻找著什麼,玄武不解地看著她,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   这个时候,勾阵对呆立在一旁的章子说道:   “送您到土御门,……中宫?您怎麼了?”   低著头的章子双手放在脸颊上,小声的应道:   “……没……没什麼。”   章子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注意到章子异常的勾阵看了她一眼,在心里萦绕起一股说不出的预感。就当她正要开口询问的时候,被旁边的天后阻止了。   “勾阵,快点!”   天后的银发由於神力的冲击激烈地飞舞著,勾阵点了一下头,然後抱起章子。章子像往常一样顺从地听著勾阵的安排。   经历太多的事情,在现在中宫章子的心中一定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感情吧。彰子之所以能够一直都这麼坚强的挺住,除了她与生俱来的强大‘见鬼’能力之外,还因为她已经经历过太多类似这样的事情了。   而对於普通人来说,这未免太难以承受了。   “再坚持一会就可以了……”   天后向玄武说道:   “玄武,你也去保护中宫离开。”   玄武看著天后,稍微带著些踌躇问道:   “可是,只有你一个人的话……”   天后微微一笑。   “没关系。接下来只有彰子和**了。”   接著,她用锐利的目光瞥了一下站在旁边的晶霞。   “拥有能够与神将匹敌的强大妖力的天狐,应该是不需要我们十二神将的帮助吧?”   一直在一旁双手交叉注视著彰子的晶霞,对天后充满敌意的视线冷冷地回应道:   “确实,无能的神将的力量,只不过增添些麻烦罢了。”   “你……”   “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直到时机成熟为止,要一直保护晴明。”   晶霞的双眸闪烁著深不可测的光芒,从里面散发出来的威严压迫得天后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时勾阵开口说道:   “时机?是指……”   “那麼……”   “是说只要保护好晴明,到时候就能救他吗?”   对於勾阵的问题,晶霞静静地回答道:   “这一切,都要看天命的安排。”   **站在好像在寻找什麼的彰子的身後保护著她。   也许是因为有自己的灵布包裹著,使她的伤痛感觉减轻了吧,否则以她的伤势是绝对不可能有这样轻松的样子的。   只要回到安倍的府邸,天一应该就能够把她身上的伤完全治愈了吧。不过灵布的抑制能力也是有限的,恐怕也快要到达极限了,无论如何现在都不能再滞留在这个空间里了。   彰子一定能感觉到**一直都在她身後默默保护著她,一直都没有回头,一定是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吧。   她在天狐所设的结界中来回焦急地走动著。   **瞥了一眼天后。   一直在张开著通道的天后,带著一脸催促的表情看著**与彰子,这个时候她也注意到彰子的异常表现。   **稍微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彰子公主,究竟……”   “找到了!”   彰子叫了一声之後,在天狐所张设的结界前面蹲下身去。   “猿鬼,独角鬼,没有事吧?”   一直在地上颤抖著身体的两个小鬼听到彰子的呼唤马上抬起头来。   “啊,公主!”   “我们,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   就在两个小鬼的身後,崩坏的异空间正在一点点地接近,而他们两个却被眼前看不见的结界挡住无法再前进一步。   把手往前伸过去,能够确实地感觉到结界壁的存在。彰子用手亲自确认这一点之後,回身对晶霞请求道:   “拜托您,把这两个孩子也放进来吧。”   “那不过是两个没用的小鬼罢了。”   “可是,他们毕竟也帮助过我们啊。而且如果昌浩知道他们死掉了的话,也一定会悲伤的。所以,求求你……”   原来如此,彰子一直在寻找的原来是被凌寿利用,把自己骗到这个异空间来的这两个小鬼。如果就这麼把他们扔在这里的话,他们一定会死在这里的。所以她才这麼努力在寻找他们。   看到彰子恳切的目光,晶霞无奈地耸了耸肩。接著就在一瞬间,贴在结界壁上的两个小鬼一下子被转移到了彰子的脚旁。彰子抱起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麼事情的两个小鬼,向**道歉道:   “对不起,我……”   “道歉的话等回到安倍府再说吧,现在要紧的是赶快离开这里。”   **制止住她的话,彰子默默点了点头。   **带著彰子和一直在通道入口处等待著的天后一起离开了这个即将崩坏的空间。   就在他们脱出的同时天狐的力量也一起消失了,这个被凌寿创造出来的异空间发出巨大的声响完全崩坏掉了。   *****   当彰子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出现的是熟悉的景色。   “……这里,是安倍府吗?”   “是的,来吧,把那两个小鬼放下,我们进去。”   听到天后催促话语的彰子,把两个小鬼放到地上。可是两个小鬼却都一起抓住她的衣襟不肯放手。   “杂鬼们,快回自己家去。”   **低声说道。可是两个小鬼却摇了摇头不肯离开。   天后的眼中现出一丝凶光。她的头发也开始散发出水的波纹。   “在现在这种特殊时候,并不想与你们有什麼纠缠。你们到底在想些什麼?”   虽然话的内容并不是非常严厉,可是她的语气却非常尖锐,两个小鬼好似被天后的威严吓到一样,缩著身子颤抖起来。   彰子蹲了下去对两个小鬼说道:   “怎麼了?我没事的。”   “……公主……对不起……”   “我们……我们……”   让您受到了这样严重的伤害,而且遭遇了那样可怕的事情。   虽然我们深信不论怎麼样的危难,昌浩都能够把他们赶跑,但是仍然非常地害怕。而且虽然信任著昌浩,可是受伤的话一定仍然很痛。   “傻瓜。”   彰子笑道,然後用她那满是伤痕的手轻轻地摸著小鬼们的脑袋接著说道:   “傻瓜……我没事的。现在已经不痛了,而且已经不害怕了。”   “别说这样逞强的话了。”   从里面传出一句像孩子一样尖锐的声音。   是刚才先他们一步回来的小怪。不知什麼时候他已经出现在屋外,那如晚霞般的眸子里闪现出危险的光芒。   猿鬼和独角鬼一看到它出现马上吓得浑身发抖。   眼前这个小怪的本来面目他们是非常清楚的。彰子好像还不知道他的本相,可是他们却完全不敢告诉彰子小怪原本是什麼样子的。   全身覆盖著白色的长毛,脖子周围有一圈好像勾玉一样的突起。长长的尾巴和耳朵,额前带有像莲花一样的红色纹样。四肢前端带有五祇黑爪,那锐利的爪子甚至能够将这些小鬼们在一瞬间撕成碎片。   彰子把头转过去道:   “小怪。”   “快点进来。就算周围已经布下了结界比较安全,可是一直在院子里的话还是很令人放心不下。”   小怪摇了摇尾巴继续严厉地说道:   “而且昌浩要醒了,见不到你的话会担心的。快进去看看他吧。”   看到小怪出来,天后便隐身离开了。虽然小怪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麼,这都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两个小鬼终於松开了彰子的衣角,彰子起身向昌浩的房间走去。   目送彰子离去之後,小怪瞥了一眼站在院子里面的两个小鬼。   “——今天我因为碰到了很多不顺心的事情所以现在很不爽,你们识相的话就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听到小怪这麼说的两个小鬼,垂头丧气向著院墙走去,一跃而上到墙头站住,然後回过头来看著小怪。   “怎麼了?”   小怪皱著眉头质问道。猿鬼小心翼翼问道:   “……我们,还能再来吗?”   独角鬼也带著哭腔问道:   “是啊,还允许再来吗……”   看著眼前这两个战战兢兢的小鬼,**不可置否地瞥了小怪一眼。   一直不耐烦地沉默著的小怪,摇了摇尾巴耸了下肩膀道:   “——问昌浩和彰子去吧,我怎麼知道。”   这个府邸是安倍家的,作为十二神将没有权利决定这里的任何事。   “那麼,那麼,要是晴明的孙子和公主答应的话就可以了吗?”   “是吧!”   小怪转过身去走开了。   “随便你们好了。”   目送小怪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屋子里面之後,猿鬼和独角鬼带著非常高兴的表情跳过院墙离开了。   一直观察这边的**轻轻叹了口气,接著,一直隐身的天后出现在他他旁边。   “**,晴明有话要我转告你。”   **黄褐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疑惑。甩了下茶褐色的头发转身面向天后。   “晴明?说了什麼?”   在事情发生巨变之前,晴明留下的嘱咐。   “如果,守护昌浩的道反丸玉有什麼异变的话——”   第二章   四周非常寂静。   “中宫,今天晚上的事情,请您不要对别人讲。”   自称是阴阳师的式神二人,留下这句话後便消失了。   只一瞬间,她便已经身处幔帐之中了。   貌似没有人发觉到她被带到了异空间之中。整个土御门都被包围在静静的深夜之中等待著黎明的到来。   章子悄悄向帐外望了望,被很多层帐台巧妙围绕起来的幔帐之中没有一点动静。从外面吹进来的微风时而将挂起的竹帘吹得轻轻摇动,幔帐也会随之有一点轻微的摇摆。   章子缩起肩膀两手抱住双腿,慌张地躲到幔帐深处。   总是被侍女们梳理得非常整齐的发髻,现在显得非常凌乱,这一点即使在黑暗中也能够清楚地感觉到。章子为了确认一下而伸手去摸自己的头发,当确认之後她的脸上不由得充满非常惊讶的表情。   “……这……不是……梦。”   章子的低语使得这件事情的现实感更加强烈。   这不是梦。   自己曾经经历非常可怕的事情。一个令人讨厌的奇怪僧人把自己带进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而就在自己几乎绝望的时候,眼前出现了那个少年的身影。章子闭上眼睛。   本来自己都已经带著必死的信念,完全没有想到那个少年会出现。可是,现在自己却平安无事又重新返回了这个土御门殿。   那是——安倍昌浩,因为有他的保护。   为了守护那个约定而来保护我的。   “……约……定。”   ——那个约定了要保护你的阴阳师。   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拂晓,他说过这样的话。而且,他又再次被召到土御门对章子说过。   ——阴阳师就是为了保护土御门的公主存在的。   他果然没有违背自己的约定。   “……可是……!”   章子摇了摇头。   那个约定,是他和谁约好的呢?不是和章子。他只是和某个人约定好了要保护自己而已。   是谁呢?是那个和自己有著相同面容的少女。   章子紧紧地抓住衣角,低声自言自语道:   “……为……什麼?”   明明说好了要保护我的,为什麼又把我放下不管而离开了呢。为什麼在他身边,会有那个女孩子的存在。   你不是说好了要保护我的吗?   已经冲到嘴边的话语,可是却完全说不出来。胸口好像被一种感情冲击著看要崩溃了。   为什麼。为什麼。   抓住衣服的手指,渐渐开始变白。   章子咬著嘴唇低语著。   “为什麼,为什麼你会在她身边……!?”   *****   你为什麼回来了?他被突然而来的呵斥弄得有点混乱。   ——然後,他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的。   心中不可控制地开始凌乱起来,不停地骚动。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回来了吗?其他人的声音也开始传来。   可是,他激动起来。   ——越来越担心了,为什麼大家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不知道原因,他从前天开始就一直被安排在旁边的一个小寺院里面住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在他离开得时候,明明大家都微笑著送他走的,临走时还不忘对他说快点回来之类的话。   本来他以为在回来的时候会得到大家同伴的微笑相迎,可是现在大家的脸上却都充满了敌意。   一股悲凉的感觉涌上心头,接著随之而来的就是无尽的绝望。   这已经是无法避免的命运了。   他是为了守护全族的人而去面对无可选择的命运。   快点离开这里。有人从後面推著他说道。   ——不要,我不要!我要留在这里。   要是可以的话,明天我就走。至少让我再在这里和大家过一晚。   不行。大家都带著拒绝的表情。   好了好了,告诉过你赶紧离开这里吧。还有再也不要回来了。   快点。   快点离开这里。   平常一向温柔的女孩也带著可怕的表情驱赶著他。   在场面逐渐混乱的时候,他的腿旁出现了两个幼小的身影。   好可怕,好可怕哦。大家都带著可怕的表情。   不要走,好可怕哦,我要和你在一起。   他蹲下身去抱住两个小家伙。   ——不走,我不走。我会和你们在一起的,所以别哭了。看,承是按莉的哥哥吧,你再哭可要被妹妹笑话了哦。   小男孩带著泪眼点了点头,而更小的妹妹则紧紧抱住他的腿不肯放手。   带著恐怖的表情看著他们三人的大人们,不停向外面张望。   ——怎麼办啊,爷爷。大家都很奇怪呢……!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人影冲到人群之中。   我去找了逃跑的路,但是没有用。完全被包围了。已经出不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後,大家一齐望向他。   四周陷入一片沉默。   他有一种预感。   他屏住呼吸仔细聆听著。   他的脚指碰触到了一样东西。据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祖父的祖父从大陆带来的一族的秘宝——   他的祖父对他说过,绝对不能打开。绝对不能动,绝对不能出声。祖父话中带著非常严厉而且非常认真的语气。   刺耳的声音甚至能够把鼓膜冲破。   这连续不断的声音到底是什麼,他完全无法理解。   不,其实他是知道的,不过他完全没有办法承认罢了。   这轰鸣,是妖怪的吼叫声。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吼叫,是那种临死前得悲鸣声。   耳边听著妖怪的悲鸣,他的脑海里再一次出现祖父的声音。   ——这,就是你所要继承的东西。   他脚趾碰触到的,是一个用陶制造的冰冷的瓷。瓷口用特殊的土封闭住了,那里面封印著的便是他们一族世代看守著的东西。   ——绝对不能打开,也不能把他打坏。必须一生都要守护著它,而且还要世代相传。   耳边又传来妖怪那恐怖而丑陋的声音。   “你失败了。”   “这要用你的血来偿还!”   好像互相碰撞著的两个声音,使痛苦不停在他周围蔓延著。   妖怪的低语直接传到他的意志里,久久的在他脑海中回响。   好似一把利刃直刺在他那冻结了的心上,使他鲜血直流。   在他的心中,不停地呼唤著家族同胞的名字,一直一直在呼唤著。   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声音来回答他。他的脑海再次出现了面带不安的双亲的面容。   ——这次的事情,稍微有点棘手呢。   可是,为了能够使我们安稳地生活下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必须去做。   ——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另外一个温柔的声音充满担心地说道。   ——这次的事情做完以後,你最好还是隐退了吧。   耳边又响起了稍微有些严厉的叔父的声音。   接著是年幼的弟弟和妹妹的笑声。   ——早点回来哟。   ——记得给我们带礼物哦……   第三章   感觉已经麻痹了,无法判断究竟过了多少时间。   柜子并不是密封住的,所以他能够感觉到外面的变化。   在只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狭小而黑暗的空间内,鼻子闻到的是一股铁锈的味道。   噗通,心脏在跳动。   ——……爷……爷。   他低声呓语著,心情便得慌乱起来。   柜子的盖子上面似乎被什麼沉重的东西压著。   孩子拚尽全力把盖子挪开一点,使自己从里面能够脱身。   随著盖子被挪开发出的沉重声响,还传来了有水珠滴落的声音。   从坏掉的帘子缝中,透进来皎洁的月光。   不过即使没有这月光,他也能够清楚地看到周围所发生的一切。   因为他刚才一直被封闭在黑暗的空间中,眼睛已经适应了周围的黑暗。而且他的祖父也曾经教过他在黑暗中也能视物的法术。   黑色的污水流了一地。   而自己的族人屍横遍地。   刚才还残留在鼻子前面的铁锈味被晚风徐徐地带走了。   茫然的呆立在原地的他,脚边触碰到了一个陶瓷。   他慢慢低下头去,弯下腰伸手将瓷拿起。   “为……什麼……”   顾不上擦去流过面颊的泪水,他低吟著。   压在大柜盖子上的爷爷,被人从背後刺入锋利的武器早已死去。   他抱著陶瓷踉踉跄跄地在屋子来回走著。   他的一族,居住在远离京都的深山之中。所以,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些事情,一定不会被任何人发现而就这样过去了吧。   “爷爷……总会有人知道的,我见证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虽然不知道为什麼会发生这样的事。   但是他知道族人所庇护的贵族的名字,他知道把这个危险的工作托付给他们族人的那个男人的名字。   他停下脚步。   刚才还紧紧抱著他不放的两个小孩子,现在就躺在他的脚边。   他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水里,把瓷放在一边。失去一只胳膊的弟弟抱住身下的妹妹。妹妹除了胸前正中被利刃贯穿以外便再没有其他的伤痕。   完全没有被鲜血弄脏的容颜。和因为苦痛与恐惧而扭曲的弟弟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异常安详。   ——好可怕哦,好可怕!   可是。   “……承……果然是哥哥呢……”   抱起身上还残留著馀温的兄妹二人的亡骸,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哭了出来。   为什麼大家都只保护自己。   为什麼只有自己活了下来。   发生了什麼,为什麼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们一族具有特殊的能力,将这能力灵活运用的话便能够预知未来所发生的事情。   可是,为什麼因为这一点就要把自己全族的人都如此残暴地全部杀害呢?   他把双手按在血污之中,飞溅而起的黑色水珠沾到他的脸上。   他的祖父曾经教过他,通过染在手掌上的鲜血来获得信息。   这就是一族的族长代代相传的法术。   而现在他作为一族的末裔,不得不担负起这个责任。   “为什麼……?”   他痛苦地呻吟著。   他从流动的鲜血中看到了一切。   “这就是你向为了你而使用法术的一族的回报吗……藤原……!”   浸在血污中的瓷,微微动了一下。   ——是啊,把这一切铭刻在心里吧……!   被封印的东西开始不停骚动起来,扰乱了他的心弦。   无法忘记,不能忘记。   我和你有过这一样的经历。   无论如何,不管使用什麼样的手段也好,一定要……   从那异空间重新返回人界,需要耗费相当大量的法力。   “可恶,这个混蛋妖怪……”   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废弃寺庙中,丞按蹲坐在大地上大口咽着气。   他面如土色,额头上现出大滴的汗珠。丞按摘下斗笠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按着胸口平静了一下呼吸。   噗嗵,心脏仍然在剧烈地跳动着,屏住呼吸以后,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起来,。   ——……   遥远的地方,幼小的孩子正微笑着。   在他眼前孩子的影像消失了。月亮下浮现出的是那死去的孩子的幼小的容颜。   他的心灵在一次被眼前的景象冲击了。   男人用充血的眼睛瞪视着天空。   “还没有结束……”   丞按全力控制住身体内所散发出来的冲动,然后冷冷地说道。   “已经……要到时机了……”   在时机成熟前,暂且安稳一些吧。   接着,他体内激烈的冲动渐渐稳定下去。   丞按深深呼了一口气,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掌。   虽然全身都被包裹在黑暗中,可是在他破裂的皮肤中渗出来的血仍然散发着鲜红的颜色。在这漆黑的深夜里,他更加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是妖怪的这一事实。   “……等等……”   在他的视野里,忽然闯入一个黑影。   丞按无言地转过脸去面对着黑影。   在一片漆黑的庙堂中,妖异不知何时出现在柱子旁边,正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丞按。   双方沉默地对视了片刻,丞按用充满杀气的目光盯着对方,而凌寿只是用冰冷的表情回应,接着冷冷一笑道。   “……怎么?只有一点能耐?”   “赶紧给我滚蛋.”   对于丞按得怒气,凌寿用不屑的声音答道。   “我可是来告诉你一个有趣的消息的.”   凌寿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观察着丞按的反应。可是眼前的怪僧还是想往常一样,一言不发地斜睨着眼前的天狐。   对眼前的这个怪物真的不能掉以轻心。   必须抓紧时间,如果中宫“彰子”被带进皇宫的话就晚了,皇宫的结节设置森严,绝对没有再次出手的机会。   如果在她进宫之前没有搞定,丞按的计划就完全泡汤了,只要能够使计划成功,他的生命及时完全被黑暗吞噬也毫不在意。   本来,自己的生命早就应该丢掉了。到现在就算死掉也完全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丞按充满疑惑地督了凌寿一眼。   这个妖到底在想些什么?完全琢磨不透。不过他所拥有的妖力却完全凌驾于自己之上。   要是这个妖怪能够把自己的仇人干掉就好了,让他帮忙来干掉自己的仇人的话,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那么,也应该利用一下他吧。   “说说看……”   对于丞按出言不逊的催促,凌寿微微动了动嘴唇,似乎在说些什么,可是却没有发出声音。   凌寿拔下自己的一根头发,然後放开了手。   他的长发好像自己有生命一样,自动围成一个圆圈。紧接著在那个圆圈之中显现出了影像。   “给你也看看这个……你应该知道这是什麼吧?”   在圆圈之中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   凝视著影像的承按眼睛里显示出异常惊讶的神情。   “什……麼……!?”   看到承按的表现和自己预想的一样,天狐不禁笑了起来。   是的,你什麼都不知道。就因为你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你才抓错了猎物,反而叫真正的猎物从你手里下逃跑了。   几乎有著一样容颜的两个少女。   穿著白色单衣双手抱肩表情痛苦的少女。   披著黑色长布坐在什麼人旁边的少女。   承按像被雷电击中一样的叫道:   “中宫……有两个……?”   披著黑色长布的女孩脸颊上,能够看到一道像是被什麼东西抓过的伤痕。那伤痕应该是承按所放的幻妖所造成的。   承按开始回忆起在异空间内所发生的事。   自己将抓住的中宫“彰子”拘禁在魔法阵里,就当要在她身上施放魔物的时候,那个碍眼的阴阳师出现把自己阻止了。那个拥有十二神将的安倍家小孩。   ——他确实说过,我来保护中宫!   虽然当时的战况非常紧急,可那小子仍然保持著冷静的判断。一边明确地指挥十二神将,一边将中宫“彰子”从魔法阵中解救了出来。   而再次出现在承按面前的时候,中宫“彰子”却是自己一个人。   在她身边完全看不到安倍家小孩和十二神将的影子,而那女孩却一直目不转睛地盯著承按。   承按惊讶的瞠目结舌。   居然有两个面容一模一样的少女。   察觉到负伤少女危险而赶来的安倍家小孩,那小子当时说什麼来著。   对於刚才一直都称呼为“中宫”的女孩,这次他却只叫“彰子”。   而且和刚才的冷静表现完全不同,这次他控制不住而引发出令人恐惧的天狐之血的力量,那小子把承按设置的不破结界粉碎了。   在那之後又发生了什麼事情,自己就无从得知了。   承按握著锡杖的手开始发力,杖上的小环因为力量的波动而发出微微的声响。   承按追问道:   “那个才是真正的中宫?”   有著同样的容颜,同样声音的两位少女。   承按压抑不住眼中的怒火,瞪视著凌寿道:   “你一定知道的!哪一个才是中宫‘彰子’?回答我,凌寿!”   承按用锡杖指著凌寿,站起身来。   在他身体内一股强烈的力量汹涌起来,承按的眼中散发出令人恐惧的光芒。   凌寿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道:   “怎麼?……哟,突然激动起来了呢。对於她们俩哪个才是真的我一点也没有兴趣,所以确实不知道。不过……”   凌寿眯起眼睛指著两个人影说道:   “没有受伤的这个被送到土御门去了,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如果你感兴趣的话,自己去调查一下吧。那麼……”   天狐转过身去对承按摆了摆手。   “再见了,承按。”   “等等!”   语音刚落,承按的锡杖已经指到了凌寿的右手前。   天狐背後散发出来的气息立刻变得冰冷而剧烈起来。   凌寿回过头去看著承按。   “……怎麼了?”   承按微微一笑说道:   “这个伤是怎麼回事啊,天狐?难道说你的妖力还不如人类吗?”   看著承按那略带嘲笑的双眸,凌寿现出怒气道:   “……人类的臭毛病吗?别多嘴。”   “被我说中了吧?”   承按把锡杖收回。头发也落了下去,两个人的影像瞬间消失了。   第四章   身体和想的一样没有办法活动,昌浩只能任由自己就这麼躺著。   虽然很想起身,可是却完全使不出力来,所以除了躺著什麼也干不了,只能自己在心里光著急没办法。   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小怪那如晚霞般的眼睛正注视著自己。   啊,小怪。发什麼呆呢?   看到昌浩醒来的小怪用前爪重重地敲了他一下。   就在昌浩想抗议的时候,眼前忽然掠过一片金黄色的光芒。   “……感觉怎麼样?好了点吗?”   比晴朗的夏日天空更加清澈的眸子里,现出痛惜的目光。昌浩不由得语塞,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天一继续温柔的问道:   “身上还有哪里疼吗?你感觉?”   再次被天一问到的时候,昌浩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还是无法动弹。   因为使不出力气,所以即使想要抬一下手都非常的困难。身上并没有什麼感觉疼的地方,不过现在想要摇摇头都是做不到的,於是昌浩只能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没……事……”   说完这句话之後昌浩感觉更加疲惫了。   望著屋顶深深呼吸了几次之後,昌浩一下子想起了前段时间所发生的那些事情。   “……!?”   昌浩拚尽全身的力气向四周看了看。   周围一片黑暗。只有空气包围著自己,这里是自己的家。   昌浩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本来用力抓著爷爷衣襟的手现在空空如也,一点也使不出力量的手指无力地张开著。   “爷爷……爷爷怎麼样了?”   天一把手放在因为紧张而呼吸急促的昌浩肩上,安慰他道:   “请放心,晴明的天命现在得到了一些延续。他现在还很安全。所以,请不要担心”   昌浩看著天一,低声重覆道:   “……还……活著?”   天一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的,请放心。多亏贵船的祭神高龙神网开一面。”   昌浩用嘶哑的声音嘀咕道:   “……高淤……吗?”   那个散发出严厉而清冽的神气、给人以恐惧的威压感,还时常随意地留给人无情的选择的高龙神,有时候却也比任何人都大慈大悲。   虽然昌浩全身的力量都用尽了。   可是,毕竟他还活著。毕竟希望还没有完全消失。既然神还给留下一条生路,那就一定还会有办法。   长出了一口气的昌浩,张开了眼睛。   “彰子呢?天一、朱雀,彰子呢?她没事吧?”   天一和朱雀面面相觑。看到他们的样子,一种焦躁的感觉在昌浩心中漫延开来。   昌浩拚命坐起身,用胳膊支撑起身体,呼吸急促地凝聚起全身的力量。   他的手腕正好压住小怪的尾巴。   “呜哇!”   看著眼前浑身无力的昌浩,小怪赶紧对他说道:   “马上就会过来了,稍微等一下。”   小怪转过身去,耸了耸肩膀。   昌浩昏迷的时候,小怪一直都担心著昌浩的安危。而当看到他醒来之後,小怪却突然激动起来。   如果释放出天狐的力量的话,就会夺去昌浩的生命。   可是明知如此,他却还是释放出了天狐的力量,全力打破了怪僧所布置的结界。完全不顾自己的性命。   对於昌浩当时的心情小怪是理解的。那个时候昌浩之所以有那样的选择也是迫不得已,现在自己也这麼认为。   可是,就这麼简单舍弃自己生命的做法,却是非常不可爱啊。   小怪带著一脸愁苦的表情嘟嚷道:   “真是一点也不考虑别人的心情呢。”   拜托,以後千万不要再这麼轻易就撇下性命啊。   焦急地赶到昌浩房间的彰子,脸颊上带著一道明显的伤痕。   看到这个情况的小怪,皱起眉头说道:   “……喂,彰子。”   “嗯?怎麼?”   感觉小怪的语气有些奇怪的彰子,停下脚来问道。   低头向小怪望去,发现他的脸上充满了认真的神情,彰子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怎麼了?小怪?”   “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彰子惊讶地点了点头。小怪能够说出这样的话,真是非常少见。   “他现在,正处在危急紧要的关头。一步踏错便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小怪那晚霞般的双眸向屋子里面瞥了一眼,彰子知道小怪著话所指的是昌浩。   彰子默默等待著小怪继续把话说完,小怪好像在考虑著到底应该怎麼讲一样组织著语言。   “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动摇过自己的信念,这很好。不过,这也不会是永恒不便的……意识到的话就会发现那不过是短暂而且易碎的。有些时候那些不愿意接受的事情总是会到来的。”   ——爷爷……我不要你死……!   彰子的耳边再次回响起昌浩那撕心裂肺的悲鸣。   躺在旁边一动不动的青年。十二神将们称呼彰子第一次见到的这个青年为“晴明”。   当时因为扶著满身伤痕的昌浩而没有仔细考虑这件事情,现在回忆起来,多少有点奇怪的感觉。   安倍晴明应该是已经年过八十的大阴阳师。彰子平时见到的晴明是那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头发和胡子都已经花白了。   忽然间,彰子想起前几天遇到过的昌浩的哥哥。他的相貌和那个青年倒是有些相似。   可是,为什麼昌浩要叫他‘爷爷’呢?   不过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就算是有这些疑问也没有办法提出来吧。   彰子整了整披在肩头的深色灵布,开口问道:   “……那个时候你们大家围著的人是,晴明……?”   小怪张大了晚霞般的瞳孔,惊讶地说道:   “……哦?原来你一直不知道啊”   彰子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後看到眼前的小怪一脸困惑的神情,用前爪搔了搔头,目光四下游弋著。   “……没有什麼特别需要隐瞒的事情吧?”   小怪把两个耳朵背了过去,没回身地说道:   “可是也没得到允许可以告诉别人……”   低声说完这句话之後,小怪不经意地笑了起来。   “不过事到如今被发现了也没办法呢。他就是那个人。”   看了看马上出现在自己身後的勾阵,小怪一脸无奈的表情,微微笑著的勾阵对彰子说道:   “正如你所说的,那个人就是晴明。使用离魂之术使自己的灵体脱离身体,就会以那个姿态出现。”   “……这样啊……”   彰子所不知道的事情一定还有很多吧。不过那些没有必要让她知道的事情就那麼放著好了,而那些必须要让她知道的事情,早晚都是会告诉她的。   小怪一脸蹩脚的表情望著勾阵说道:   “中宫章子怎麼样了?”   “已经平安地送她回去了。玄武到晴明那里去了,我就回这里来了。”   “哦哦。”   小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一直到昌浩恢复为止,应该多在土御门殿安排些守卫才好。这里因为有安倍家世代的传承和晴明所设置的结界的保护所以应该没什麼问题。可是土御门殿那里只有昌浩布下的结界而已,对於天狐来说,要破坏那个结界实在是易如反掌。   “昌浩怎麼样?”   “张开眼第一句话就是‘爷爷怎样了?’听说爷爷没事之後就问‘彰子’倒是把自己的安危抛到脑後了。”   “这就是他的性格嘛。”   勾阵笑道。小怪郁闷地瞥了她一眼之後继续对彰子说道:   “……总之,彰子……”   彰子望著小怪。   眼前这个白色的小东西盯著自己,用充满真挚感情的语气继续说道:   “对於那个总是不顾个人安危的傻瓜,我们的话他八成是不会听的。你才是最後的关键。”   又顿了顿,小怪深深吸了一口气道:   “晴明也是这样顽固的人……不管我们做式神的如何讲,他都是不会听的。现在昌浩才十四岁就跟他一模一样了。真是,让人头疼。”   也许这番话是完全出自内心的吧,小怪边说著边皱起眉头现出一脸的愁苦相。紧接著,勾阵也补充道:   “彰子公主,请您无论如何都要记住。不管我们如何的说,如何的出尽全力,最後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勾阵用略带有点自嘲的口吻对彰子说道:   “不要忘记,到最後能够打动人的,只有人的心……怎麼样,小怪。这样说可以了吧?”   最後一句话,是勾阵说给脚边的小怪听的。   小怪歪了歪嘴,无言地耸了下肩膀。就算是对勾阵的解释默许了的意思吧。   虽然勾阵平时都是称呼小怪为“腾蛇”。但是彰子并不知道小怪的本来面目,所以勾阵大概也不想让她知道吧。   小怪就是红莲这件事情,昌浩,晴明,勾阵都知道。而彰子大概一生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情吧。   “——”   小怪用非常不爽的眼神向上看著勾阵,虽然以他的性格来说看别人的时候都是俯视的,但在目前这个状态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何况旁边还有什麼都不知道的彰子在场。   勾阵轻轻地抱起咬牙切齿的小怪放在肩头,一边小声的说道:   “……有什麼抱怨就直说。”   “没什麼——不过勾阵,小怪可不是你能随便叫的。”   勾阵早料到小怪会这样说,於是不可置否地笑了笑,转身就对彰子说道:   “那麼,公主。耽误您的时间了,昌浩还在等著你吧?”   在安倍府中的一位老人,一动不动地躺在某间屋子里。   在那位老人旁边,一脸警戒表情的白虎正襟危坐着。   刚刚赶开的玄武把屋内巡视了一圈之后,好像感觉到非常困惑   的样子皱起眉头说到。   “白虎,晴明呢?”   “这里。”   白虎所说的是晴明的肉身。确实,安倍晴明的肉身确实在这里。   “不,我说的是本应和青龙在一起的晴明的灵体。”   身形魁梧的壮年神将用手拍了拍身边的床板,示意同伴坐下。   看起来看孩子年纪差不多的神将按照示意坐了下来,白虎叹了一口气道。   “灵体,被运到异界去了。”   “什么?就是我们刚从那里回来的异界吗?”   白虎双手交叉点了点头。作为十二神将中体格最魁梧的一位,他的手腕就有玄武小腿的那么粗。   “青龙跟他在一起——而且在异界里天空和太裳也在。为了召唤青龙而专门做好了准备。”   ※※※※※   青龙带着晴明的灵体返回人界,就是不久前的事。   感觉到青龙的气息的白虎抬起头时,正好看到青龙背着晴明降落在他面前。   而当白虎看到在青龙背上晴明的气色的时候,也不由得心里一凉。   虽说他还没到天命终结的时刻,但现在这个样子也没办法挽救回来了。听到青龙这么说,白虎的心里更加忐忑不安了。   青龙把晴明的灵体从身上放下,看着一动不动躺着的晴明皱起眉头。   接着,他抱怨道。   “这个混帐东西。”   “怎么了?趁着别人失去意识的时候骂他也没什么意义。”   青龙看了一眼白虎继续说道。   “我们都不会解开离魂之术啊。”   ※※※※※   听到这里,玄武不禁也惊呆了。这是完全超出他预想以外的事情。   白虎摸了摸惊讶得说不出话的玄武的头,接着说道。   “晴明的法术,具有各种各样的种类。而且其中杂揉了人类和天狐的能力,要解开他的阴阳之术的话必须是阴阳师才行,否则就会发生危险,特别是现在这样的状况......”   白虎瞥了晴明一眼。   “这种离魂之术,若不是有他这样能力的大阴阳师恐怕谁也解不开吧。真是进退两难。”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在异界滞留的天空的声音。   “——把灵体,带到这里来。”   担任着十二神将统帅的天空对束手无策的二人下达了命令。   “把晴明带到这里来,把灵体留在人间的话,是非常危险的。”   玄武稍微地放松了一些。   如果晴明现在是由天空保护着的话,那就不用太担心了。虽然天空并没有攻击能力,不过相应的却拥有在十二神将中最坚固的防御能力。   天空能够设置比自己和天一更加坚固和持久的防御结界。   “那么,晴明暂时就没有什么危险了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   “为什么?”   把条件反射般站起身的玄武按回座位上之后,白虎说道。   “人类不能够在异界停留太久。”   听到这话的玄武咬了咬嘴唇。是啊。而且现在的晴明还是灵体状态,比肉身更加脆弱。   “那边现在有天空、太裳和青龙再加上太阴那个野ㄚ头的保护,所以暂时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天空的意思是只要在这段时间内情明的灵力能够恢复的话,就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只要他恢复了灵力意识也就恢复了。到那个时候灵体也就自然能够返回**之中。   但是在他恢复意识之前,则是非常危险的。魂飞魄散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如果长时间这样放任不管的话,就算天命没尽也有失去性命的可能。   “......”   似乎看出玄武的气馁,白虎安慰他道。   “现在所需要的就靠晴明自己的能力了......这是我们完全帮不上手的,所以我们现在所能做的只是在这里尽量保护好他的肉身便可以了。如果有什么危险会伤害到他的肉身的话,那时候就需要我们出场了。所以要振作啊。”   玄武轻轻地点了点头。   十二神将太阴抱着膝盖坐在一动不动躺着的晴明身边。   他那苍白的脸好似雕刻一样。太阴在晴明二十岁这个年纪的时候便一直做为他的式神跟随到今天,虽然其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回忆,不过现在还不是该沉浸在回忆气氛之中的时候。   太阴看了一眼旁边背对着自己的青龙。他现在看起来好像很气愤的样子。   “......就算你生气也没有用,晴明也不会因为你生气而醒过来吧?”   太阴注视着晴明的脸说道。   在他们的周围,天空架设了稳固的结界守护着晴明的安全。   太阴除了害怕白虎之外,对天空也一直非常敬畏。而且她对青龙也多少有点没办法,腾蛇就更别说了,太阴最怕的就是腾蛇。   即使在晴明的身边有太阴与青龙的守护,天空和太裳也不会离开太远。虽说在这异空间里不会被敌人袭击,但这也不是绝对的。   天空就在结界的外面站着。   在人界的肉身,现在应该还在进行着生命活动。可是如果一直这么魂魄分离的话,肉身的能量便会慢慢衰减,心脏就会停止跳动。人类的身体本来就很脆弱,那些对于十二神将来说微不足道的小伤,如果换在人类身上则很可能成为致命伤。   死对于十二神将来说,是非常少见的事。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会死。其实她也遭遇过一次。   一想到死这件事,她的心里就会感觉到非常的悲凉。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现在的青龙心里一定和她一样吧。   看着眼前渐渐失去生气的晴明,太阴的两手更紧地抱住膝盖。   “......所以我讨厌人类嘛。”   不管别人的感受,就这么简单地扔下大家自己去了。   确认进来的身影确实是彰子之后,昌浩才终于安下心来。   “......彰子......”   不过看到眼前彰子的模样,昌浩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裹在**灵布之中的彰子身上满是被怪僧丞按所造成的伤痕,她的头发凌乱的散开着,脸上伤痕处裂开的皮肤还在微微地渗出血迹。   虽然现在的昌浩浑身一点力气都使不出,可他还是拼命地伸出手去抓住彰子的手。   “伤口,还痛吗?没问题吗?”   彰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回答昌浩道。   “没什么,这点小伤一点也不痛......真的。”   看着眼前的彰子,昌浩简直比自己受这么重的伤还要难受。   天一走到彰子的身旁坐下。   “公主,请把你的伤势让我看下,现在我就为你治疗。”   “谢谢......不过只要把这个治好就行了。”   彰子说着,指了指脸上的伤痕。   “这件事情请不要告诉吉昌和露树......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天一又该自责自己了吧。”   天一听到彰子的话不禁语塞。   就在这个时候,昌浩发现正站在彰子身后的朱雀正用一种充满怜惜的目光注视着彰子。   彰子拿过天一的手握住说道。   “明明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却还得到大家如此多的照顾,这已经让我非常开心了。所以,请不要再因为我的事而责备自己了。只要有天一和朱雀在我身边,我就感觉非常的安心了。所以......”   请不要再说那种愿意为我而死的话了。   “......实在抱歉。”   天一沮丧而无力地摇了摇头。彰子慌忙说道。   “请不要再内咎了......”   到底该怎么办,彰子无助地看了一眼勾阵。   自己现在还小,不太会说话。无法很好地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对方。   最后给彰子解围的,还是朱雀的一句话。   “天贵。刚才不是说过要给公主清洁身体的吗?准备热水吧。”   “嗯嗯......”   朱雀拉过恋人的手。小怪和勾阵都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些生硬的表情。   晚霞般的瞳孔和黑曜石一样的双眸相对一望。感觉到气氛变化的昌浩本想提出心中的问题,但却无奈没有力气开口讲话。彰子也一样感觉到了周围的古怪。   等到朱雀和天一走远以后,勾阵和小怪一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非常压抑的紧张感在室内蔓延开来。   “朱雀,到底怎么了?”   没有办法开口说话的昌浩,只能就那样默默地等待着别人回答。   小怪开口说道。   “某种意义上讲,对朱雀来说‘天一’是一种禁语。”   “不过天一并不知道这件事。朱雀也没有想告诉她的意思......因果关系吧。”   昌浩和彰子面面相觑。这真是自己听也没听说过的事情。   看着一脸茫然的昌浩,勾阵忽然转换话题道。   “昌浩,你应该从贵船的高龙神那里听说了吧?”   么?”   勾阵看了一眼小怪之后,继续说道。   “如果十二神将死掉的话,会怎么样?”   昌浩马上惊讶地望着小怪。   小怪那如晚霞般的瞳孔没有一点感情的波动,只是静静地望着勾阵。似乎在催促着她继续往下讲似的摆动着尾巴。   “安倍晴明所率领的十二神将,虽然也有神格,但并不是永远不死的。在神将死去的同时,原先的身体会消失,而新的身体则会随之诞生。”   “魂魄和记忆都会消失,变为空白的状态,而只有名字和外貌能够得以保留下来。”   小怪用后爪挠了挠脖子,站起身来。   勾阵顿了一下,望了望外面继续说道。   “————天一,曾经死过一次。”   昌浩和彰子听到这句话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屋子里面一片寂静。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只是人类感觉上的很久,即使对他们神将来说那也是非常遥远的过去所发生的事情。   “死去的天一再生,就在朱雀的面前。”   彰子的手抓住昌浩的衣襟。如兰花一般的手指微微地颤抖着。   勾阵继续用平静的语调讲述着。   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真正的原因应该是除了朱雀以外没有人知道。   “以前的天一比朱雀稍微年长,性格活泼而好强......和现在相比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完全两个极端。”   而且和朱雀是非常亲密的朋友关系。   不过死去的神将则一切都会变化了。随着神将死去的时间和地点不同。会按照当时那个年代的人类思想而诞生。   以前的天一,留着一头不到肩膀的短发。是比朱雀更加活泼好动的女子。只要她叫一声朱雀的名字,不论朱雀当时身处何方,都能够听到她的呼唤。   “不管怎么问朱雀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不肯回答。只要他不说,我们恐怖是永远也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不过,只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确定的。天一——天乙贵人死过一次。现在的天一是再生之后的天一。她完全没有再生前的记忆。不过她可以理解自己已经死过一次而且重生这个事实。   朱雀和天一能够像现在这样心心相印,恐怕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思念跨越了时空的界限吧。”   十二神将们都知道以前的天乙贵人和朱雀是亲密无间的朋友,而且也知道现在的天一和朱雀是心心相印的恋人。虽然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情。可其中任何一个都是无可替代的。   所以朱雀经常做什么事情都让着天一。也许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深切地感受过失去的痛苦吧。   被黄泉尸鬼附身的腾蛇将昌浩伤到濒死的时候,朱雀阻止了要使用移身能力的天一。当时天一说过,不会叫你再次经历痛苦的悲伤。   而现在,也许又要面临失去一切的痛苦了。这件事情只叫人想想都会觉得恐怖。   小怪低声自言自语道。   “死亡......真的很恐怖呢。所有的一切都会失去。”   十二神将死去之后任何东西都不会留下,这一点比人类的死亡更加让人无法释怀。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只是人类感觉上的很久,即使对他们神将来说那也是非常遥远的过去所发生的事情。   “死去的天一再生,就在朱雀的面前。”   彰子的手抓住昌浩的衣襟。如兰花一般的手指微微地颤抖着。   勾阵继续用平静的语调讲述着。   为什么会发生那件事情,真正的原因应该是除了朱雀以外没有人知道。   “以前的天一比朱雀稍微年长,性格活泼而好强……和现在相比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完全两个极端。”   而且和朱雀是非常亲密的朋友关系。   不过死去的神将则一切都会变化了。随着神将死去的时间与地点的不同,会按照当时那个时代的人类思想而再生。   以前的天一,留着一头不到肩膀的短发。是比朱雀更加活泼好动的女子。只要她叫一声朱雀的名字,不论朱雀当时身处何方,都能够听到她的呼唤。   “不管怎么问朱雀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不肯回答。只要他不说,我们恐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不过,只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确定的。天一——天乙贵人死过一次。现在的天一是再生之后的天一。她完全没有再生前的记忆。不过她可以理解自己已经死过一次而且再次重生这个事实。   “朱雀和天一能够像现在这样心心相印,恐怕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思念跨越了时空的界限吧。”   十二神将们都知道以前的天乙贵人和朱雀是亲密无间的朋友,而且也知道现在的天一和朱雀是心心相印的恋人。虽然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情。可其中任何一个都是无可替代的。   所以朱雀经常做什么事情都让着天一。也许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深切地感受过失去的痛苦吧。   被黄泉尸鬼附身的腾蛇将昌浩伤到濒死的时候,朱雀阻止了要使用移身能力的天一。当时天一说过,不会叫你再次经历痛苦的悲伤。   而现在,也许又要面临失去一切的痛苦了。这件事情只叫人想想都会觉得恐怖。   小怪低声自言自语道。   “死亡……真的很恐怖呢。所有的一切都会失去。”   十二神将死去之后任何东西都不会留下,这一点比人类的死更加让人无法释怀。   陷阱就在其中。   “明明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却意外的强韧呢……”   天湖凌寿瞥了瞥嘴抱怨道。   九尾所给自己的天珠,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本来打算在那个异空间里面解决晶霞的,可没想到她的力量居然恢复了。   还以为之后就再也不用忍受她了。   要是再像现在这样浪费时间的话,晶霞的力量就会完全恢复了。   凌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眼睛里散发出凶恶的光芒。   “这算是为了报那个时候的一箭之仇吗?晶霞。”   几十年前,察觉到晶霞逃亡意图的凌寿曾经追杀她将她的右手弄伤。那个时候晶霞由于被九尾重伤而从大陆逃到这个岛国。   九尾命令凌寿前来抢夺晶霞的天珠。而且九尾对他说,如果能够听从九尾的命令去亲手杀掉和自己有血缘关系、同为一族的末裔的姐姐的话,就能够证明他的忠诚。   本来离成功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可结果还是叫她给逃了。从那以后凌寿便一直追循着晶霞的下落。   受伤的手腕渐渐把疼痛的感觉传到全身。凌寿的身上因为痛苦而渗出大滴的汗珠。   啊啊,疼痛。那原本平稳生活的同族们就是在这样的疼痛中被屠杀殆尽的。通过自己所信任着的同胞的手……   “我果然不适合过那些平庸的日子。”   明明拥有力量却不愿意使用的族中的长老们。因为天狐的寿命很长,所以他们一族的出生率也非常低。在凌寿出生以后就再没见过新的面孔出现。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沉闷,沉闷得让人受不了。凌寿想把这沉闷的日子完全的给结束掉。   对同族一点感情都没有的凌寿,一直都被大家视为异端。而一直到最后都信任他,袒护着他的,正是晶霞。   “当你知道是我背叛了大家的时候,眼睛里面充满了绝望吧?我可是都看见了呢。”   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当晶霞被九尾所伤的时候,那秀丽的面容因为惊愕而呆住的表情。   凌寿低声笑着,眼睛里发出锐利的光芒。   破坏掉那一成不变的平庸日子的人正是自己。同族们的天珠中充满了对凌寿的怨恨。   凌寿一边治疗着自己的手腕,一边放出妖气探寻着晶霞的位置。她一定就在附近,因为以她的个性绝对不会放任何同族们于危险而不顾。   “都是天狐那与生俱来的温柔天性使然呢。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不巧的事,我自己可没有那么没用的天性。   凌寿确认自己的伤势完全痊愈之后,抬起头来仰望着天空。   “你是绝对不会称呼我的名字的吧?……而就算我现在叫了你的名字,我的声音你也是听不到的吧?”   凌寿抬着头自言自语道。晶霞一定是听不见的,毕竟自己的血已经被弑杀同族的罪孽所污染了。   晶霞对于这件事情究竟有没有注意到呢?如果注意到了的话,是不是会更加小心地隐藏自己呢?   “放心吧,暂时还会让那个老头多活些日子。”   那毕竟是钓出晶霞的最好的诱饵。   可是再这样下去的话,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就显得稍微有些不够了。   “……只要身体内有一点本族的血统就可以吗……?”   凌寿忽然想到那天和丞按对峙的那个少年,当时他确实曾散发出了天狐的力量。   只要他的灵魂被血所沾染,那么也能够把那个小子的力量做成天珠。   本来凌寿的目的只有晶霞一个人,对其他的人类或是神将什么的都不想出手。但是如果什么人敢阻止他的话,那便一定要将其消灭。一对一的话他们都不是对手,但现在的问题在于神将有十二个人,这数量未免有点太多了。   要对付他们多少有点麻烦呢。   而且。   凌寿看了一眼北方的方向。   京都的北面有座灵峰。那是龙神的所在地。如果不只是晶霞,连真正的神也一起作为对手的话,那就完全没有胜算了。   “……丞按也很麻烦呢……”   一想到那个怪僧,凌寿忽然又想起一个办法。   如果能够让这些阻碍自己的人互相厮杀就好了。   “晶霞一定在某处监视着,一但事情有变就会出现吧。”   想到这里,凌寿似乎对自己的分析很满意一样微微点了点头。   丞按看着手中的这根黑发,咂了咂嘴。   自己的法术被破了两次,要是不借用那令人恐惧的天狐的力量,现在连陷阱都设置不了。   丞按望了望土御门殿周围的地方。   那里的四周都被不可视的结界所包围着。不用说也知道是阴阳师设置的。   现在的他,连破坏这层不可视结界的力量都没有。就算用凌寿的头发来增强了自己的力量,还是做不到。   忽然,他的身体中再次传来一阵波动。   “…………”   丞按痛苦地咬紧牙关。   再多释放些能量。身体里的声音说道。这连绵不绝的声音自从他决定对中宫下手的时候便开始日益强烈。   自从他得知藤原的女儿将要进宫的消息之后,便研究了很多个计划。但是这些计划都被那个碍眼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破坏了。   不只晴明,那些阴阳寮里面的所有安倍家的阴阳师们,他们都在阻碍自己的计划。   丞按不禁苦笑起来。   当初第一次遇到那个安倍家最小的阴阳师的时候,别怕麻烦把他干掉就好了。虽说有十二神将的保护,但是十二神将也是无法直接向人类出手的。   当初没把他干掉,给今天留下了祸根。   虽然不知道那小子到底多大,不过据说是只有十四岁。   “……十四岁吗?”   丞按的瞳孔中放出阴沉的光芒。   “妖孽的孩子,你说过你要保护中宫是吧?”   在他那清澈的眸子里,有一种不知世间污秽的纯洁和绝不服输的光芒。就和当年的自己一样。   但是,在现在的丞按眼里只有憎恨和疯狂。   “我会让你为了你轻狂的诺言后悔。无法保护的东西便不要逞能。”   在那月光下的血泊中,抱着幼小的弟弟妹妹的尸骸的时候,丞按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和无助。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相信什么诺言。   “你一定会后悔的。就算拼上自己的这条性命也要让你知道这一点。”   在自己一族全部被藤原派来的刺客杀害的那天晚上,他就已经舍弃自己的性命了。   丞按把手中的头发放开,顺着风飘到土御门殿的里面。在那结界的里面,应该就是中宫的寝宫了吧。   丞按痛苦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呻吟着说道。   “等得不耐烦了吗?不过还要再忍耐一下。马上时机就要来了,我会拿最好的祭品给你。”   今天也在下雨。   “......嗯。”   还没到时间所以先小睡了一会儿。睁开眼最先听到的是哗哗的雨声。   下雨的时候去上班很辛苦。穿着蓑衣的话身上还不打紧,可是头却会被雨毫不留情地打湿。如果不带乌帽子的话,倒是可以把里面的单衣披在头上。   “殿上人几乎都是乘牛车去朝见的,他们本人倒没什么,可是那些随同的人就惨了。”   一边做着出门的准备,一边对隔着帘子仰望天空的小怪的后背说道。   “雨有没有要停的迹象?”   “没有啊。看来今天要下一整天了。”   小怪这样断言道,回过头来。满脸不高兴的神色。   “你,真的要去上班吗?”   “当然啦。如果突然缺勤的话,又会被敏次大人斥责了。”   昌浩接着说,“又不是需要避忌不详什么的”,小怪冲着他的后背认真地小声说道。“那你就随便编造一个理由,假装要避忌不祥什么的,不能往那个方向去之类的吧。”   他不是担心被上司斥责,而是被敏次斥责,这一点让小怪很不爽。   “该死......”   昌浩有点惊讶地望着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在那里自言自语的小怪,昌浩突然眨了眨眼睛。   书桌上,崭新的纸上散落着绿色的碎片。那是道反的巫女特地给昌浩准备的守护石。   让人家的一片好心白费了。等什么时候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好好地道歉。   当然前提得是有机会再去道反。   不管怎么说出云实在太远了。   昌浩把最大的一块碎片放在掌心,开始思索。   为了弥补失去“见鬼”的能力,体内的天狐之力被激发,开始发挥活性。这块石头可以压制天狐之力,并且可以补充昌浩所欠缺的力量。   现在,昌浩看不到除了小怪之外的任何异性的东西。   “......真实让人苦恼啊,怎么办呢?”   虽然并不后悔激发了体内的天狐之力,可是因此出现的问题却很多。   为了和天狐凌寿及怪僧丞按较量,“见鬼”的能力是必不可少的。   昌浩把手放在胸膛上。天狐之力好不容易才被压制住。大致过普通的日常生活没有什么大碍吧。好歹自己也是一个阴阳师,在某种程度上控制自己的力量还是可以做到的。   但是,天狐之力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想象。唯一可以依靠的祖父现在还在昏睡不醒。一点要醒的迹像也没有。   昌浩把碎片放进香囊,站起身来。   “走吧,小怪。”   出了方间,来到祖父身边。   躺在褥子上的老人,看起来好像只不过是在沈睡。   “……可是,好像不在这儿呢……”   昌浩跪在枕边俯视着一动不动的晴明的脸,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据说晴明的灵体被护送到异界,现在在十二神将天空的庇佑之下。这具肉身旁边好像也有白虎和玄武在守护,无奈现在的昌浩无法捕捉到他们的身影。   注意到昌浩好像在寻找什么似的游移不定的视线,两位神将加强了神气。他们就呆在和昌浩相反一侧的墙边。   “爷爷就拜托你们了。”   “明白。”   玄武重重地点了点头。确认旁边的白虎也表示了同意之后,昌浩突然觉得有种如释重负、肩头一轻的感觉。   穿着蓑衣正要穿过大门的时候,小怪突然抖动了一下耳朵,拽住了昌浩的狩衣长裤。   “喂。”   “咦?”   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朝着小怪所指的方向望去。   雨仍然在下。虽然不能说是倾盆大雨,可是到了皇宫大内估计头也得被淋得湿透。这个时候就觉得这些惯例很烦人。昌浩本来就不喜欢戴乌帽子。每天必须挽发髻,而且一不小心就会刮着板窗或是碰在帘子上。   突然想起莫非晴明每天也要干这件麻烦的事吗,心里不由得觉得很佩服。   “……小怪,爷爷年轻的时候,每天都很认真地挽发髻吗?”   “嗯。说他挽过倒是也挽过……”   和昌浩一样,在夜间巡逻的时候就随便把发髻解开,或者是自己随便决定说今天需要避忌不祥就把发髻解开,结果忘了挽髻披散着头发就要去朝见,被天一和天后慌忙叫住等等很多这样的逸闻趣事。   抬头望了望天空,昌浩一点也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真不想去啊。”   “喂,你不是说怕被训斥吗,晴明的孙子。”   “别叫我孙子!”   条件反射般地大声回击道。听到他的回答,小怪笑了一下。   “你还这么有精神应该没问题。”   “小怪……”   甩了甩白色的尾巴,小怪用一只耳朵指了指另外的方向。   “我知道你看不清楚,可是车之辅在那儿站着呢。”   “咦?”   立刻往那个方向转过头去。可是昌浩现在失去了“见鬼”的能力,已经无法捕捉到车之辅的身影。   车身在嘎嗒嘎嗒地响,车之辅好像在对他说“我就在这儿呢”。   昌浩跑到雨中伸出手去。   虽然看不见,可是那儿确实站着车之辅。坚硬冰冷的巨大车轮的触感通过指尖传来。   “车之辅,怎么了?平常你不都是在桥下的吗……”   小怪注意到了车之辅好像在对昌浩游移不定的目光表示惊讶。于是出来说道。   “这家伙啊,暂时看不见了。你别太在意。”   虽然对它说不要太在意,可是听到这话,车身猛地摇晃了一下,车之辅的眼睛睁得大到不能再大,接着就啪嗒啪嗒地流出了眼泪。   看到这里小怪心想。   嗯——确实如谚语所说连鬼也会流眼泪。   另一方面,通过周围的气氛凭感觉猜出现在的情形的昌浩慌忙用手拍打车轮。   “车之辅?车之辅,我没关系的。别担心我,真的。”   车辕吱呀吱呀地在响。好像在不断地倾诉着什么,觉察到这种情况,昌浩凝视着小怪。   小怪坐下来打算用爪子挠头,突然注意到爪子已经完全被泥弄脏了,于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为什么这样痛苦的境遇会落到您的身上……!……它在嚎啕大哭地说这句话呢。”   好像为了证明小怪的话似的,外表看起来很恐怖的人面牛车扭动巨大的身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车辕上下晃动。“鬼”的眼睛仍然在不停地流出眼泪,小怪的脑海里突然掠过“哭泣的牛车”这个新的妖怪的名称。   “回到最开始的问题。据车之辅说它特地来这儿是因为下雨所以打算送你去皇宫朝见。它觉得你昨天弄得很晚太辛苦了,这个家伙也是出于对你的关心才采取了这个行动的。”   昌浩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用一副无话可说的表情苦笑了一下。   “这样啊……谢谢你啊,车之辅。不过没关系的,到皇宫的路算不了什么的。”   “而且,如果乘坐的话,有可能会引来很多麻烦。”   车轮中间,鬼的脸在歪头表示疑问。对着有些惊讶地皱起眉头的妖车,小怪摆正姿势滔滔不绝地开始说教。   “听好了,车之辅。你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看起来很恐怖的巨大人面牛车吗,对此你一点自觉也没有吗。我和昌浩由于见惯了妖怪所以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在常人看来再没有比你更恐怖的妖怪了。”   “当然像你这样拥有一双温柔的眼睛的妖怪也没有。”   昌浩在表示深切的同感。小怪微微扬起视线。   “……它不是‘人面’吗?……嗯,不过确实也没错……”   小怪用前爪很灵活地搔了搔头,叹了口气。啊,前爪也沾上了泥。   “不管怎么说,真是一个知道关心主人的好式啊。昌浩,真是太好了。”   对着微笑的小怪,昌浩也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我真是幸运啊。谢谢你,车之辅。那我们走了。”   小怪一直在凝视着转过身去的昌浩的背影,突然把头转了一圈。感觉到了除了车之辅以外的视线。   把后面的车帘稍微掀起,两只小杂鬼在窥伺这儿的情形。   两只小杂鬼和小怪目光相遇,慌忙钻到里面。   “……”   小怪一直瞪着车之辅,妖车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视线游移不定。视线游移不定的妖车,这也很少见。   走在前面的昌浩回过头来提高声音说道。   “小怪,在干什么呢?走吧——”   “噢——”   小怪有气无力地回答道,耸了一下肩开始蹬地。   打算追上去跳到昌浩的肩膀上,突然想起自己的爪子被泥弄脏了,穿着蓑衣所以直衣不会被弄脏,可是要是沾上泥的话也会惹人猜疑联想的。   只好作罢,乖乖地跟在昌浩旁边。   昌浩是连随从也没有的身份低下的地下人,即使下雨的时候也只能穿着一件蓑衣一个人快步走。如果带斗笠的话倒还好,可是如果不能保持发髻的形状也就失去了意义。成年男子戴乌帽子是最基本的礼仪,可是连这个也无法做到。伞是上流贵族让随从来打的东西,按规矩是不能亲伞的。如果想打伞的话,只有娶个贵族家的女儿,或者是用自己的实力来获得权势。   顺便说一句昌浩的长兄成亲,这两者无论哪方面都获得了成功。但是,他本人由于讨厌太过拘束的事,所以总是一个人穿着一件蓑衣就去朝见了,据说每次感冒都会被嫂子狠狠地训一顿。   即便是快步走,头也是一会就被淋湿了。乌帽子是用柔软的材料做的,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透水,形状不会改变,为此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雨水会直接流进来。   小怪一边把身上的水拨开一边走,突然笑了一下。   “小怪?”   “这个,晴明他啊。”   先说了一句开场白,“我这也是之后听说的”。小怪开始讲述下面的话。   晴明由于连天阴雨心情烦闷,随便编了一个避忌不祥的理由窝在宅邸里。结果由于不得已的原因必须得去朝见,实在没办法只好冒着雨出发。但是,安培氏   是刚被提拔为贵族的家世,当然没有随从。而且,晴明当时还是身居地位,不可能有牛车来接送。天下着大雨,而且是倾盆大雨。你猜当时晴明是怎么做的。   “怎么做的啊?”   “据说他命令玄武,不要让一滴雨落到自己身上,然后优哉游哉地去朝见了。据说那些浑身淋得湿透的贵族看到他,都很惊讶地说‘不仅有令人恐惧的法术,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方便有用的法术……!’”   这件轶闻听起来简直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在旁人看来也许会说真是一个懒人呢,可是普通的阴阳师并不能做到,所以这件事也就成为了稀世的阴阳师安培晴明的传说之一。   可是。   昌浩脸上的表情无以言喻。   “……嗯,这确实很厉害……”   再怎么说因为下雨心情烦闷,而且有十二神将陪同,可是,一般人会做这样的事吗。   噗嗤噗嗤笑着的祖父的脸在脑海里掠过。啊,确实那个狐狸的话,会这样做。他长着一张会这样做的脸。   对着在那嗯嗯地点头的昌浩,小怪接着说道。   “据说还有一边用白虎的风来吹开雨滴一边去朝见的事呢。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很好地充分发挥了我们的特性。”   顺便说一句青龙和朱雀从来没有被吩咐过做这样的事。当然如此了,先不说朱雀,青龙如果被吩咐去干这种太过于实用主义的无聊事的话,他肯定会生气,而且会迁怒于其他人。   “在一不小心火种全部灭了的时候,把火点着。像这样非常有用的事朱雀也做过。”   “咦……啊?”   想起在出云堂的时候,太阴和玄武去寻找食物的事来。这么想起来那个草堂看起来应该是很久没人住了。那么火种是从哪里来的呢。   “火种……火……”   那个时候在场的有玄武,太阴,**,勾阵,还有……   瞟了一眼小怪。它的本相是十二神将的“火将”腾蛇。   “——十二神将,从很多方面上来说都是非常有用啊……”   那个时候的小怪一点也不记得昌浩了,也许是应勾阵的请求才把火点着的吧。   彰子曾经说过连天阴雨衣服很难晒干。用白虎或太阴的风或者用朱雀和红莲的火焰来弄干,也许这样的事也可以做呢。   只是随便想想而已,估计也不会去做,但是这个想法突然浮现出来。   在想这些无聊的事的时候脚还在继续走路,已经到皇宫大内了。朝相识的门卫点了一下头,穿过大门来到阴阳寮。   下雨的时候总是会预备着手巾。是值班的人特意为来上班的人准备的。   昌浩走到屋檐下,看到拿着新手巾的敏次拐弯走过来。   “啊,早上好。”   “早上好。果然全身湿透了,喂,赶快用这个擦擦吧。”   脱掉蓑衣放到指定的地方,用递过来的手巾擦拭脸和脖子。本来想摘掉乌帽子,解开发髻好好地擦拭一下头的,如果真这样做的话,肯定会被大骂一顿的。   把用完的手巾扔进篮子里,就会有相关的人员来取然后洗好。这种分工很明确,所以即使下雨也不会有人觉得不便。   敏次一边沿着楼梯登上外廊地板,一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   “对了,晴明大人身体好了没有?”   昌浩眨了一下眼。动摇不安的神色没有显露在外面,是因为自从开始上班已经过了一年,稍微学聪明了一点。   在脑海中寻找合适的词汇。   “现在,仍然是在床上躺着的时候多……不过他本人自以为身体已经恢复了,周围的人一直在瞎担心而已。”   小怪低着头蹲在昌浩的脚边。   一直到昨天为止,确实都是这样的。晴明一边被十二神将门抱怨,一边还像一个不知道吸取教训的小孩子那样行动。   “这样啊,这样就好。如果晴明大人身体不健康的话,就连阴阳寮也会变得毫无生气,冷冷清清。”   藏人所的阴阳师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不属于阴阳寮。可是,万一发生什么事的话,最值得依赖的还是这个稀世的大阴阳师。   小怪半睁开眼把脚上的泥踢掉在水沟里。跳上外廊地板。虽然把泥弄掉了,可是白色的毛已经全湿了,那样的话外廊地板也会被弄湿的。   昌浩一瞬间想要张嘴说话,狂风正好吹过。   于此同时,小怪顺势把身上的水甩干。那些水,全部甩到了敏次身上。   “哇!风把雨……!”   小怪若无其事地从慌忙掸水的敏次旁边走过,然后又回到原处。昌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由你来提出晴明的话题还早了五十年!”   对着恶狠狠地说出那些话的小怪,昌浩边叹气边说道。   “小怪……你,这可叫迁怒于人啊……”   小怪也真是的,一旦和敏次相关的事就显得很不成熟,没有一点风度。   “**去道反了?”   不由得提高了声音,昌浩慌忙朝四周扫观了一圈。没关系,幸运的是附近没有一个人在。   雨声也很大,其它人看起来也都在忙各自的工作。应该不会有人住意到这边的情况的。   但是,最好还是谨慎一点,所以昌浩压低声音,一边装出埋头工作的样子,一边再次确认一下。   “道反,指的是出云那儿吧?”   (啊,在你睡觉的时候,乘着白虎的风出发了)   回答昌浩的疑问的是勾阵。平常的话都是**隐身跟着的,据小怪说这次是勾阵。   “还挺急的嘛……发生什么事了吗?”   道反的圣域,即便是乘着神将的风不停地赶路来回也要一天。步行的话要花三个月。   在昌浩身边缩成一团的小怪抖动了一下耳朵稍微转移了一下视线。昌浩虽然看不到,但视线所到之处好像是勾阵。因为是完全隐身,按理说这里的任何人都看不到她,也感受不到她的气息。   (从结论来说那是晴明的命令)   “爷爷大人的?”   感觉到有人在回答说“是这样的”,十二神将勾阵现身于昌浩的面前。   “为了再次得到出云之石。”   昌浩忽然用手按住胸口。香囊内,放着丸玉的碎片。但是,那早已失去了效力,连个心理安慰作用都起不了。   “好像是为了以防万一,晴明通过天后的水镜向道反的巫女请求的。巫女接受了他的请求,很痛快地表示了同意。**就是去取那个东西的。”   手上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下来了,昌浩一边开始动起来,一边随着点着头的幅度小声地嘀咕道。   “这……样啊……都怪我不好……”   由于自己冒失轻率的行动给神将们添了麻烦。这样一想突然觉得心情郁闷。   昌浩今天的工作是整理誊写书籍。之后要整理资料,查出不足的东西然后定货。还有很多其它的事。干杂活的经常都是这样,会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活。   如果不镇定的话就没法写出好看的字。保持平静,平静。   昌浩这样对自己叨念着,可是心情一点也没有变舒畅。根本就没有资格去嘲笑让神将们干那些无聊小事的晴明。   无意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现在必须要做的事是……”   蜷成一团的小怪,把交叉的前腿迭放在一起,仍然闭着双眼,开口说道。   “你要毫无顾忌地命令我们地干这个那个。”   一瞬间,没有领会到它的意思。不管哑然无语的昌浩,小怪用好像觉得理所当然的语调继续说道。   “即便因为如此,我们对你抱怨说“这种小事你自己干吧”,你也不要当回事。你要狠狠地反击说,“你们好歹也是十二神将啊,这点事应该能办到吧”。这样的话,我们虽然会抱怨可是还是会去做的。“   “那……样……可是。”   “无论是琐碎的小事还是无聊的事只要你说了那就是命令。只要被下达了命令就不能说不,这才是真正的式神。另外,你只要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比我们承担更重要的责任,担负更多的重荷,而且绝对不屈服,永远乐观地往前看就行了。”   勾阵一边听小怪说话一边浮现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如果你能做到这些的话,我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保护主人。如果受伤的话当然我们会朝你抱怨和叹气,关于这一点你就宽容地看待吧,这点度量你还是应该有的。”   就像安倍晴明一直这样做的一样。   实际上在他年轻的时候。在他还是一个刚刚能让十二神将服从的不成熟的毛头小伙子的时候,晴明也是走了无数次的弯路。犯错,然后再犯错,在不断犯错的过程中终于找出正确的方向,才终于掌握了正确的方法。   “不要太着急。如果着急的话事情反而会变曹。还有时间,不用着急的。”   焦躁会让判断变得迟钝,会让人偏没正确的道路。   昌浩之所以那么焦急,是因为晴明陷入了困境当中。心里老是想着必须做些什么,想为之做些什么,所以很着急。可是,那是自己的力量所不能做到的,所以才心急如焚。结果被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所拖累,一直挂在心上,才会轻易地动摇。   昌浩深呼吸了一下。   ——醒来的时候,听到有人说,“安倍晴明的寿命还没有尽”。   不稳定的星宿逐渐变得稳定,如果可以做到这些的话晴明就可以得救。   昌浩现在必须要做的事是找出那个星宿的主人,祈祷星宿显示稳定的命运之路。   神是很喜怒无常的,可是并不是没有慈悲心。那个神,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昌浩在陷入无技可施的困境的时候,她尽了全力来帮助,这次她必然会伸以援手。   “……可是,要变成像那只老狐狸一样,这也是个问题啊。”   昌浩这样说道,勾阵轻笑了一下。   “……确实如此。”   小怪沉默着轻轻摇动耳朵。   昌浩转了一下头,转换了一下心情,开始重新继续工作。突然歪头思索。   “咦。可是,直接让白虎去不是更快吗?”   去的时候即便能让白虎的风送行,回来的时候不是得靠自己回来吗。或者是,通过某种方法联络一下再让白虎的风来迎接吗。可是即使这样的话,不是也很费事吗。   小怪低声说道。   “嗯。我也是这么想。”   用尾巴甩向自己的背部。好像有些困惑的样子。用手碰了一下它的尾巴,勾阵开口说道。   “这是道反大神指名让他去的。”   “啊?”   昌浩和小怪异口同声地叫道。昌浩心里一惊,慌忙用动了几下手腕。   另一方面小怪因为其它人看不到它,用一副可疑的表情抬头看勾阵。   “那是什么意思啊。不是道反的巫女,而是大神?”   “据说好像也是巫女的意思。我没有仔细问,所以你就是再追根究底地问下去,我也无法回答。”   “你向谁问的。”   “晴明和天后……好像朱雀和天一也在场。”   昌浩眨动睛。莫非是那个时候。   被晴明召唤去的时候,点着灯的房间内摇曳着青色的光。昌浩曾经见过和那同样的光芒。水将玄武的水镜。   玄武的水镜可以映照出在别处的人的身影。如果玄武可以做到的话,同样身为水将的天后也能做到吧。据说如果双方有意的话不仅是身影就是连声音也可以传过来吧。十二神将的神力还真是方便啊,这么关键的时刻昌浩却突然想些毫不相干的事情。   “嗯――……”   小怪眯起一只眼睛用后腿搔了搔脖子。一会儿还是应该问问天一或朱雀吧。   虽然极力在掩饰,可是朱雀确实因为天一的话而有些心神不定。也许还是先不要跟他说话为好。可是,如果越过朱雀而跟天一说的话,也会触怒他吧。   天一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最能刺激到朱雀的事。虽然朱雀很可怜,可是因为天一事先不知道那也是没有法子的。   “最晚,晚上也能回来吧。”   “是啊,白虎已经说过会让风去迎接了,据说如果有必要的话还会把太阴从异界召唤回来。”   “因为太阴的风好像更快吧……嗯,这么说,我还是暂时不要出去的好,是吗?“   勾阵对着目光直直的小怪苦笑了一下。   “我觉得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如果你这样想的话那就这样做吧。”   “你说话太抽象了吧?”   “这样对你来说会很轻松啊。”   “这我倒承认。”   小怪干脆地点了一下头,又把身子蜷成一团。与此同时,勾阵隐起身形。   昌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啊,雨声好大。   等雨停的时候,祖父会醒吗。   第五章   ――异界。   一直抱膝坐在晴明旁边的太阴,感到有些异常突然屏住呼吸。   “喂,喂,青龙。”   背对着太阴的青龙越过肩头投过来一道视线。太阴站起身来。   “不知为什么,觉得晴明的样子有些奇怪。我说不清楚,可是就是觉得有些怪……”   青龙的脸色刷地变了,无言地来到晴明旁边跪下来。伸出手放在晴明胸口上,窥伺着一动不动的晴明的情形。   过了一会,青龙的眉间带了一丝严峻的神色。   “青龙?”   “魂魄离窍了。”   “啊?怎……怎么回事,这是魂魄的意识吗?”   “这儿的是创造了这个灵体的魂魄。魂魄……也被称之为心的部份,现正在哪儿彷徨着呢。”   可以听到水声。   “……咦,怎么到现在才注意到水声呢。”   他轻轻地嘟哝了一句,感到有些异样,止住脚步。   现在,在自己耳边口响的并不是自己本来的声音。而是驱使离魂术时二十多岁的声音。   试着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背,不是以前那种皮包骨头的感觉,还充盈着新鲜光嫩的肌肉。   “嗯――”   好像在确认似的一会把手攥紧一会放开,用另一只手触摸了一下。这样做了一小会之后,他露出似有所悟的微笑。   “……原来是魂魄出来了。连我自己都不禁感叹我果然不愧是承继了妖异的血。”   魂魄竟然可以同**脱离,而且在这种情况下魂魄竟然可以单独行动,按常识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   打心眼里祈求这种能力不要被儿子和孙子们继承。   自己到无所谓。因为这种异于常人的能力自己早就理解并不得不接受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种能力竟然会削减寿命。   晴明停止了说俏皮话。凝神倾听。   有水的声音。   “……是河吗?”   他开始接着走下去。   心里有种模糊的预感。   最小的孙子曾经说过。   在河边相遇。   虽然是一片漆黑,可是习惯了之后就能看清四周的情况。   滔滔水流,河的宽度比预想中要宽很多。   定晴细看,河的对面有无数个小小的***。灯光太微弱了,在黑暗中简直看不清。由此可以推测出到达那儿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这个……即使有船也很难渡过去啊。”   晴明觉得有些困难,小声说道。背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不对。”   晴明心里一惊。接着熟悉到甚至让人觉得伤心的亲切感在心底涌起。明明想立刻回头,可是和自己的意志相反身体却无法动弹。好像在一反常态得紧张的样子。   这个安倍晴明竟然也会这样。被人家说是狐狸的孩子,被人家叫做妖怪的孩子,即使众人投来畏惧和厌恶的目光,也从来不当一回事,毫不动摇的晴明竟然会紧张。   听到温柔的惹人怜爱的声音,在战斗之前就己经输了。   “为什么要来这里?”   晴明轻轻地摇了摇头。   “……嗯。按照预定好像没有这么早。”   “那么,就赶快回去吧。现在还为时过早。”   啊。   晴明一边感到眼角热热的一边笑。果然,还是惹她生气了。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对不起。”   “啊,即使你给我道歉……”   能够感觉得到一直在拼命忍住的东西终于支撑不住了。   晴明回过头来。看到僵立在身后的若菜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说什么才会让她不再继续哭呢。   晴明沉默着在拼命地想这个问题。他很想见妻子――真的很想见妻子,可是让妻子哭泣却绝非他的本意。   虽然知道她绝对会哭的。   因为想不到合适的词语,晴明伸出手放她的脸颊边。手里握着的是她的双手。闭着眼睛的若菜,肩膀在大幅度地抖动,好像实在无法再坚持下去了。   “――对不起。”   晴明再一次道歉。话语如决堤之水一般从若菜嘴里冒出来。   “我虽然跟你说我等你。可是,并没有让你这么早来……”   “啊,是这样啊。对不起。”   “你经常这样,又任性,态度又强硬,又古怪又顽固……!”   “嗯,对不起。”   “所以,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这么老实地道歉呢……?!”   最后完全变成哭声了。   “是啊……真是的,对不起啊。”   晴明还在道歉,轻轻把若菜拉到身边。把她揽进怀中,好像哄小孩似的轻拍她的后背。   在不停地抽泣抖动的肩膀让人心生怜爱,又觉得很熟悉。   就像以前经常那样做的一样,不停地轻拍她的后背。   她是个爱哭鬼,而且什么都害怕,可是到最后的最后,永远都是晴明输。   没有一次赢过。   “……现在来还不行吗?”   “不行……现在的话还来得及。赶快回到那孩子的身边。”   晴明突惑到别人的气息。   向四周扫视了一圈,河边有一个身影伫立。因为是背对着的,所以很难判断到底是谁――身材很高的黑衣男子。   一直到现在都没注意到,是因为他完全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可是,一旦注意到他的存在,就感到一种压倒性的感慑感。   “……是冥府的官吏大人吗?”   晴明苦笑了一下。原来如此,他明明看到我们却故意装没看到而已。   他的背影好像在说,既然这样的话就赶快回到阳间吧。   晴明感到很留恋,依依不舍地放开若菜,耸了耸肩。   “那么,我回去了……如果我说不会让你等很久的,你还是会生气吧?”   “如果那是天命的话,我不会生气的……可是,肯定会哭的。”   是因为那些孩子会偒心的。想到那些悲伤的孩子就会觉得很悲伤,所以肯定会哭的。   晴明闭上了眼睛。妻子的话和他预料的丝毫不差,心里痛切地感到自己并不想放手。   轻轻地用额头抵住若菜的额头。小声地说道。   “求你了,别再哭了……我,最怕看到你哭了。”   真的,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   把彷徨的魂魄平安地送回原处,她安下了心。   太好了。径直就来到了这儿。如果迷路的话,也许就会被鬼吃掉的。   他虽然不被称为稀世的大阴阳师,可是如果在魂魄的状态下,无论什么法术都施展不了的。   “……谢谢您。”   深深地低下头去道谢。一直在定睛看着河对岸的青,用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回答道。   “啊,你为什么要谢我呢?”   一直在看着河对岸的冥府官吏好像己经决定不把这件事上报给上级,而是藏在自己心里了。用手按住腰间佩戴的刀,刀鞘发出响声。   吹过水面的风,很凉爽。   “――是不是有个迷路的小狗呢?”   虽然在装傻,不过好像很关心的样子。   若菜轻笑了一下。   “不是,不是小狗。大概……”   而是不明白自己归路的、无技可施的白狐之子――   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睛,他叹了口气。   奇怪的是身体很僵硬――不对,只不过是有这种感觉而已。因为,这不是本来的身体。   费了很大劲才让脑袋转动了一下,发现了看似很担心地俯视着自己的小孩子的身影。   晴明轻轻笑了一下。   “……怎么了,太阴。”   于是,一直都在屏住呼吸的太阴的脸突然变得有些扭曲。   “晴明……!”   双手握紧拳头,少女好像很生气似的滔滔不绝地说道。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我很担心你哟,真的很担心哟!”   之所以没有听任一时的气愤来捶打晴明的胸膛,是因为她在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知道如果真这样做的话,一直无言地俯视着的青龙会真生气。   费力地抬起手抚摸太阴的头,晴明把目光转向高挑挺立的神将。   “……再这样的话眉头的皱纹不会消失哟。”   笑了一下,蓝色的双眸闪现出强烈的光芒。青龙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可是什么也没说,就那样转过身去,消失了身影。   老人刻满皱纹的侧脸一动也不动。   身体机能虽然还可以缓慢地运转,可是没有任何活力的肌肤让人联想到死亡,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十二神将玄武一会把视线从晴明的脸上挪开,一会又觉得不放心,继续开始观察他的脸。玄武在不停地重复这件无意义的事。   即使在看着,晴明也并不会醒。可是,要是离开的话又很担心。话虽如此,接近他的话又觉得心里很不舒服,被一直以来从未有过的疲劳感所折磨。   如果是人类的死亡的话,早就见过很多了。   安倍晴明比普通的人类寿命长。他周围的人,都比他死的早。所以晴明应该比普通人经历了更多的死亡。他属下的十二神将也必然地见证了很多的死亡。   最早让他们认识到死亡的是晴明的妻子。   十二神将只经历了一次同胞的死亡。感到一种和任何东西都不同的,很难用语言表达的丧失了最宝贵的东西的感觉。   之后,他们周围所发生的死亡对他们来说都不是特别亲近的人,所以没有感到那种特别强烈的失去感。但是即便如此,一直存在着的东西突然消失的那种感觉仍然是难以言喻的。   严格来说,和人类所说的那种悲叹并不是同一种东西。但是,如果说非要找一个词来描述的话,悲叹也许是最接近的吧。   人类的心,是很深奥的。大过深奥,对十二神将来说是难以理解的。   死,逼到了身边。即便是这次暂时避开了死亡,在不久的将来它还是要来临的。   而且毫无疑问那个死会比他以往所感受到的任何现象都要严重而且沉重地打击他的心灵吧。   所以,才想呆在他身边。即便以后失去,可是为了能够永远记住那个身影,所以现在才要这样做。   所以才不想在他身边。因为如果失去的话,以后永远也不会再见,永远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晴明这个家伙真是太不象话了。”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玄武说这句话的原因和意图,白虎正确地理解了。   “是啊,真是一个太不象话的家伙呢。”   太任性了,随意摆布我们,最后竟然连一句抱怨的话都不让我们说就一个人先走了。   “真是太不象话了,真应该这样的抗议几句的。”   “是啊。”   “如果抗议而没有人听的话那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想想看啊,要是没有回答仍然不停地抗议的话,这真是没有意义而且毫无建设性的意见。”   “是啊。”   “像我这么聪明的人,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实在并非我的本意”   “是啊。”   两个神将都无语了。   以悠闲的语调插了一句嘴的当事人好像觉得阳光晃眼似的眨巴了几下眼,不停地点头。   “嗯,嗯。玄武说的话有道理。可是,我已经睡着了,为什么还要在我的枕边说这些难缠的话呢。”   无语的玄武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常态。   “……那是因为你一直在悠闲地睡觉的缘故!”   风在流动。   小怪啪地抬起头。在旁边隐身的勾阵好像突然屏住了呼吸。   抱着像一座小山似的资料穿过帘子的昌浩注意到小怪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去看他。   “小怪?喂,走啦”   把每天使用的资料按照一览表每天早上从书简库里拿出来,等快下班的时候再放回去,这是昌浩的例行任务。如果这中间有空余时间的话,打开保存在书简库里丰富的书籍和卷轴来阅读是被允许的。像这种干杂活的,如果干脆利落地把时间安排得很合理的话,是会有一些空闲的。可以利用这些时间进行自学。   昌浩是以将来当上阴阳生或天文生或都历法生为目标的。这些人员暂时还没有空缺,这是最大的难题,可是以此为目标进行的努力是绝对不会白费的。之后就靠时运了,运也属于实力的一部份,所以最主要的还是先努力。   这些都是晴明教给他的。   所以昌浩无论多么琐碎的工作都认真地做好。绝对不偷工减料。虽然有时候工作会干得比较草率,可是一旦被训斥就会注意,所以这种失败也在逐渐减少。   “……怎么啦?”   即使叫它也不动,昌浩觉得小怪的样子有些奇怪,于是后退了几步过来看看情况。   看起来好像一直在茫然地看着天的小怪突然用僵硬的声说道。   “……晴明他……”   “啊?”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瞬间胸中涌起的是最不祥的预感。   可是,立刻就被推翻了。   “白虎的风捎来了消息――晴明他醒了。”   历博士安倍成亲无论晴天还是下雨都用很快的速度走路。尤其是到了快要下班的时候速度会更快。   追在他后面的历生们也是同样,有时候简直像是在快步竞走一样。   今天他也快速地走着。在几丈远的身后跟着一群历生。   一直无言地走着路的成亲突然半闭起眼睛停住了脚步,猛地朝后转过头去。   “我说啊,今天的工作可是已经全部干完了哟。”   可是为什么还要跟着我呢。对着这样怒吼的历博士,历生们开始反击。   “因为还没到下班时间啊!”   “――――”   这话确实很对。   成亲在心里暗暗叫苦,这些家伙们啊。可是不得不转过身去。不好容易提前干完了活,想趁人不注意早点从历署里偷偷溜回去,没想到不知什么时候又被发现了。逃亡计划完全破   对着在哪“嗯嗯嗯”觉得很不可思议的成亲,旁边有个人边苦笑边说道:   “那是因为博士你的位子在最里面很容易看到。一旦你不在,一眼就会发现的。”   “原来如此啊。下次换位子吧!”   “不行!”   看起来这个间不容发的反对的声音是全体历生们的心声。这个历博士本来就很容易偷偷溜走,要是换了位子的话会增加更多麻烦。   “总之,到下班时间为止先做些其它的工作。”   “这样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要是把工作都提前做好的话,以后加班也会减少的。”   “确实是,真是一个真理啊!”   对着在那频频点头感叹着的博士,历生们一起围过来说。   那么,请您回去吧。“   正在此时下班的钟声响起,在四周回荡。   “啊,结束了。”   成亲满不在乎地转过身去。   “那么我先走了。”   他没看到在他身后,因为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和博士捉迷藏这件事上而垂头丧气的历生们。   昌亲在成亲的旁边和他并排走,觉得有些不忍心似地回头望了一眼那些历生。   “兄长大人,你最好还是不要再这样做啦!”   “我觉得我并没有做些不讲理的事啊。我可从来没有拖延过工作啊。”   昌亲点了点头。   “确实是这样。可是话虽如此。”   “看情形,这场雨到了傍晚的时候会下得更大吧。我想赶快回去。”   “那你就应该跟他们说因为雨会下得更大,所以你想赶快回家。如果不这样说不行哟!”   成亲瞪了一眼弟弟。昌亲呵呵笑着,无视兄长的视线。   安倍吉昌的长子终于无奈地放弃了,边叹气边说道。   “你表面上好像没有注意身边的情况,其实什么事你都看得一清二楚。”   “因为我是兄长大人你的弟弟啊。”   昌亲用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响应。成亲耸了耸肩膀。   “我是想趁雨下大之前去家里看看。”   “我也是。想去昌浩那儿看一下。”   两人朝阴阳寮走去。才刚下班,最小的弟弟应该还在干杂务吧。打算把他捎带回家去。   可是,他们的想法破灭了。   “昌浩大人的话,下班的钟声刚一响就飞奔出去了。”   阴阳生藤原敏次这样对他们说道。成亲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家伙。   “他已经干完了所有的工作,所以也没什么问题……您有什么事吗?”   历博士和天文生一齐出现在这里是很少见的,不知道是公事还是私事。敏次用稍微有些犹豫的表情询问道。   “不,也没什么事。只是想着他也许还在这里。”   昌亲微微一笑回答道。敏次好像有些安下了心的样子。   “是这样啊。对了,博士您现在是要去安倍宅邸吗?”   “嗯?是啊,我是这样打算的……”   “那么,我可不可以冒昧地请你们帮一个忙啊。本来我是应该亲自去的,可是有些急事所以没法去了。我正在想怎么办呢。实际上……”   敏次一边踌躇一边开口说道。   雨脚渐渐变大。即使披着蓑衣也很难护住全身。全力疾走的昌浩好不容易到达安倍宅邸的时候,全身已经湿透了。   滴落的雨水顺着下巴流下来。取下蓑衣把它挂在柱子上,脱掉已经湿透的鞋子,正在犹豫是不是直接那样进屋。   在这种全身湿透的情况下直接进屋的话,一会很难收拾。可是比起这个,更想赶快去看一下爷爷的情况。   小怪对不知如何是好的昌浩安慰道:   “等等啊,我现在就去给你拿手巾来。”   小怪虽然这样说,但它也显出心神不宁的样子。两个人都慌了手脚。由于隐身所以没有受到下雨影响的勾阵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俩。   先不要说昌浩,小怪如果恢复到本相隐身的话,无论是下雨还是下雪根本不会影响到他的。可是小怪竟然没有想到这个,而是跟着昌浩一起在雨中走路。   因为能够模模糊糊地猜到他为什么为这样做,所以才觉得很有意思。   “昌浩,今天回来得好早啊!”   手里拿着毛巾的彰子啪嗒啪嗒地跑过来。   昌浩先迅速湿透的乌帽子拿掉,然后解开发髻,一边狠命的用毛巾擦拭身体,一边朝屋里看。   “彰子,我听说爷爷大人已经醒过来了。”   昌浩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彰子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好像是为了让他安心似的先笑了一下。   “嗯。只是好像有些疲惫,立刻又沈睡了过去。听玄武说他现在正在休息。”   据说那个玄武在晴明醒来之后立刻开始朝晴明大吼大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发生了让玄武爆发的事情。不管怎么说对方可是那个狐狸啊。   把毛巾顶在头上,昌浩好像觉得放下了心似的肩膀一轻,松了一口气。   “这……样啊。这么说,我用不着这么快赶回家来的……”   蹲在昌浩脚边的小怪也同样有些筋疲力尽、垂头丧气的样子。小怪也是这样想的吧。除此以外,一直沉默着的勾阵也是这样想的。   想尽快看到晴明平安无事的样子。想听到那个和平常没有任何两样的声音。   虽然还不到一天时间,可是对他们来说那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嗯,他说因为魂魄已经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所以只是在沈睡而已。所以不用担心。”   “嗯,我明白了。我先去换衣服。”   昌浩深呼吸了一下,笑着说道。和一直以来努力作出来的微笑不同,这次的笑是打心底发出的微笑。   展开好几片毛巾,脱掉湿透的直衣。吸了水的布非常沈。只剩下了单衣,突然觉得肩膀轻了很多。可是,单衣也已经湿了,狩衣外裤也是。   轻轻拧了一下把水拧掉。昌浩跑进自己的房间。彰子紧跟其后也追了过去。   小怪目送他们远去,眨巴了一下眼。勾阵在它旁边现身了。   “……换衣服啊!”   “是啊!”   对于小怪确认性质的询问,勾阵点头表示同意。小怪用放在那儿的毛巾擦拭曲肢,脸上显出很不高兴的表情。   “也就是说把单衣和狩衣外裤换掉,换上家常穿的狩衣对吧。”   “应该是吧。”   勾阵在很认真地整理散乱地扔在那儿的毛巾,小怪用更加不高兴的表情转脸对她说道:   “……可是要换衣服哟?”   “他们本人都没有在意那就无所谓了嘛。”   “不是这回事吧?”   “他们没有把这当回事,所以也没什么吧。”   勾阵一边干净的毛巾放在小怪身上帮它吸取身上的水,一边接着说道。   “至少有一方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   “……原来这样啊。”   而且并不是那个晚熟、不善言辞而且相当迟钝的家伙。   彰子拿着湿衣服出了昌浩的房间,与此同时昌浩走向祖父的房间。   在门前面停了一下,深呼吸了几次让心里平情下来。   “……爷爷大人?”   这样呼唤了一声之后,和爷爷的声音不同的另一个人说“进来吧”。与此同时,感到房间内出现了两股神气。   在轻轻打开的门对面,出现了躺在床上的晴明和端坐在他枕边玄武的身影。白虎在稍微离开一点的墙边盘腿而坐。之所以能够看到他们,是因为他们特意为了昌浩加强了神气。   “今天还是挺早的嘛。”   昌浩对转过脸来的玄武点了一下头,在他旁边坐下。   凝视着刻满了皱纹的睡脸。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总觉得肌肤好像恢复了一点血色。   “听说爷爷醒了一次?”   “是啊。不过,由于太过疲劳又睡了过去……比起他到处乱跑,这睡着倒是令我们更放心也更轻松。”   这大概是玄武的心声吧。主人的命令是绝对的。即使想阻止,如果本人严厉地下达命令说“别拦我”,十二神将也无法阻拦。   “嗯,真的,我也这么想。”   “还有你这个家伙也是的。”   听到背后有人用无奈的语气对自己这样说道。昌浩撇了撇嘴。   “什么意思嘛!”   “我就是这个意思。”   小怪支起一只耳朵用目中无人的态度回答道,接着跑到了晴明的枕边。窥视他的情况后,终于放下了心。已经度过了第一个危险期。   可是并没有时间犹豫。因为贵船的祭神并没有完全地拯救晴明。   必须尽快让那个不稳定的星宿什么的赶快稳定下来。   小怪心想。不稳定的星宿。那指的不就是命运急剧地发生变化、没有走确定路线的人的情况吗?被命运所捉弄,对一切都甘心忍受,根本没有自己的任何主张的存在。   显示了和一直以来完全不同道路的少女。   虽然还只是属于推测。可是,确实有进一步调查确认的价值。   突然天一出现了。接着是朱雀。   “昌浩大人,成亲大人来了。”   “兄长大人他们?”   昌浩站起身来。昌浩为了不惊扰到爷爷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天一也跟在后面。朱雀在目送他们。小怪把视线投注在雀的后背。   “……朱雀哟。”   “什么事?”   对着越过肩膀回视的同胞,小怪用真摰的目光对视。   “天一她是无心的,你不要太在意。”   停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本来这就很难嘛。我知道你心里也会有隔阂的。”   听到小怪的出人意料的言辞,朱雀瞠目结舌。可是,接着就眯缝起眼睛淡淡一笑。   “……我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要你来安慰我。”   小怪突然眯缝起一只眼睛。   “什么话嘛,那是。人家特意……”   朱雀轻轻地摆摆手,隐身了。被迫中断了抱怨的小怪,眉头紧紧地皱起来,低声咆哮道。   “真是的,看他的后背虚张声势地僵硬着,出于关心才这么说了一句。他竟然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这不是有毛病吗?”   白虎和玄武哑口无言地凝视着在那咕咕哝哝抱怨的小怪。可是,小怪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视线。   他们的视线好像在说。   那是谁啊。   至少,他们所认识的“腾蛇”,无论同胞处于什么样心境的情况下,都是那种不会出于关心而说几句安慰话的男人。绝对不是。   另一方面,坐在小怪旁边的勾阵觉得很有意思似地笑道。   “腾蛇。”   “什么事。”   “这件事真不像你的风格。”   “嗯,勾,就连你也这样说吗!”   “我只不过说出了我心中的想法而已。”   以手支腮的勾阵轻易地避开张牙舞爪扑过来的小怪,玄武和白虎仍然是哑口无言地注视着这一幕。   第六章   有话想说。   有事想问。   所以想再见一次。   想让那个目光再一次注视自己。   藤原道长在朝见之前先到了土御门殿。听到端坐在帘子对面的女儿说出的话不禁目瞪口呆。   把安倍昌浩带到土御门殿。带到她的面前。   “那……倒是可以……”   前几天,道长接受了中宫的要求,通过藤原行成把安倍昌浩召换到土御门殿。   因为对外面来说昌浩和”彰子”是互相认识的,所以这个请求很容易说得过去。可是,对道长来说并不一样。   这个女儿,一直到前几天为止后来没有见过昌浩。为什么突然指名要见昌浩呢?而且不止一次,竟然还要见他第二次。   不能向她询问具体的情况。因为在这所宫殿的所有女宫们都坚信章子是”彰子”。而且这是不能对外公布的机密。   道长暂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只好摆弄手中的扇子。   “昌浩虽然还年轻也不太成熟,不过却是很有前途的阴阳师。而且和你也有很深的渊源,你现在又正病着,信赖他也很是正常,可是……”   道长的视线游移不定,最后定在了帘子的对面。道长好像觉得有些惊讶似的歪头表示疑问。   “同样是阴阳师,找阴阳寮的头儿或者阴阳博士这样众人都承认的有实力的人,你不是更放心吗?”   并不是说昌浩不值得信赖,那可是安倍晴明的继承者。大概在将来,比起阴阳寮的头儿或阴阳博士更能成为藤原氏的左膀右臂吧。就像安倍晴明一样。   想起老人和年龄不相称的精湛目光,道长觉得肩膀一轻。   自从晴明病倒在床,已经过了几个月。其他的阴阳师都不值得信赖。在占卜国家大事的时候,最值得信赖的还是那个稀世的大阴阳师。   还是派个人去探望一下他的病情吧。   道长这样决定到。回头看了一下背后。在帘子和格窗的对面,可以看到从阴沉沉的天上落下的雨滴连成的雨线。   刷刷的雨声在回响。他因为是中宫的父亲,所以被允许到寝殿的厢房。虽然不能直接和中宫面对面,不过也用不着像昌浩那样只能到帘子为止就不能在近前了。   中宫自从得了病,一天绝大多数时间都躺在床上的。据说即便如此,上次和昌浩见面的时候,还是让人给穿好外衣,梳好发髻,端正地坐在厢房里的圆坐上。   虽然不是很长时间,可是在面对面的时候挺直腰板,所以也许可以散散心呢。   “……父亲大人。”   听到中宫的呼换,道长坐正了身体。   “是。”   “我用不着阴阳寮的头儿也用不着阴阳博士。”   “什么……?”   道长不由得反问道。这个女儿从来没有用这么强有力的声音对他说过话。   中宫用让道长一瞬间说不出话来的强有力的语调说道。   “昌浩大人曾经对我做了一个约定,说要保护中宫。所以,只要他能来,那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中宫……你。”   “父亲大人。”   她拦住了父亲要说的话,改变了话题。   “安倍昌浩大人到底是什么脾气的人呢。我以前虽然曾经受他帮助过,可是并没有特别深的渊源。如果父亲大人知道的话,请告诉我。”   道长觉得困惑。确实,对外来说,左大臣定的小姐和一个贵族家的小孩,身份相差太远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接触点。可是,彰子曾经蒙昌浩救了好几次性命。被他不为人知,拼尽全力地救过。   “……因为是晴明的孙,所以成为晴明的帮手来保护你的吧。”   道明一边慎重的选择词汇,一边按照女儿的请求对她讲述昌浩的事。一直以来这个女儿从来没有这么有意地去询问关于异母姐妹”彰子:的事情,所以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也许是因为和昌浩见了面,所以才对异母姐妹产生了兴趣吧。   道长一直担心这个任何东西都没有兴趣的女儿。让她代替彰子进宫当女0斤确实是出于政治方面的考虑,可是毫是因为担心她的将来也并无虚假。   “啊,对了。听说安倍宅邸收养了一位和晴明有渊源的贵族家小姐。据说年纪和你差不多,没有了可以依靠的亲人。”   啪的一声,扇子落地。帘子对面,中宫的扇子滑了下来。   “中宫?”   “……手有些滑而已。”   “这样啊。”   “安倍家待这位小姐好吗?”   道长的嘴边绽开微笑。果然还是担心自己的姐妹。   “晴明是一个很重情意的人。他的儿子吉昌也是一个耿直的人,最小的孙子昌浩也承继了他们的性情。所以在安倍家应该不受任何委屈过得很好吧。”   一直很高兴的道长没有注意到。   帘子对端坐的中宫章子的手放在单衣上面,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中宫一边极力保持平静,一边请求道。   “据说是继承了安倍一族性情的那个人品,我上次见他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一直以来很沉重的心情一下子变轻松了,所以我想当面向他道谢。如果可能的话,想再和昌浩大人见一次面。请把他召到这里来吧。”   雨愈来愈大,毫不留情地击打在成亲和昌亲两兄弟身上,全身都湿透了,毫不亚于刚才昌浩。把蓑衣取下来晾在柱子上,像瀑布一样的雨水在土间形成了一个水洼。   看到这种情况的昌浩,转过身来对背后的天一半是认真地说道。   “我说啊,让白虎呼唤风来吹干怎么样,或是求朱雀炸干,这可以吗?”   天一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所以觉得有些意外地大了眼睛,淡淡地苦笑到。   “如果白虎和朱雀愿意的话……”   “等一下等一下,千万别劳烦十二神将。”   插进两人中间的成亲慌忙摇头。旁边昌亲也点头同意。   “不能让爷爷的式神做这样的事哟。我们很快就走了,不用放在心上的。”   “我们是使唤的下人吗?”   “啊?那,天一,你愿意去给我们拿毛巾吗?”   对兄长们投过去惊讶的目光,然后又拜托天一。她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昌浩端坐在走廊坐着两人面前。成亲不停地用手拭去滴落下来的水珠,用天一拿过来的毛巾快速地擦一下身上的水,好像终于松了口气。   “哎呀哎呀,梅雨耍是能早点放情就好了。”   去皇宫朝见实在太麻烦了。   成亲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如果他愿意的话倒是可以借岳父的光坐着牛车悠然自得的去朝见,可是他说那样和他的性子太不合,所以每次都是徒步去朝见。   “不到阳历六月中旬大概不会停吧。不过其间有时会放晴。”   “天文生既然这样说了,肯定可以相信。”   “兄长大人,我擅长的可是观星哟。”   “都是抑望天空看,应该是没有错吧。”   他这个理论还真是强词夺理,不过确实是没有错。   “兄长大人,你们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啊,对啦。”   成亲想起了自己的目的,把目光转向昌浩。   “下班的时候,阴阳生拜托我们转告你一声。嗯,是叫藤原敏次的那个相当有出息的家伙。”   “敏次大人?我又做了什么事吗?”   昌浩不由得条件反射般地抱住头,两兄弟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由得绽开微笑。他从小就有这个习惯性动作。   “不是的,不是这个。我不是说过是传话吗。听说你刚下班,右大弁大人就来到了敏次所在的地方……”   虽然有话要说,可是没有办法。敏次拜托我们给你转达一句话:明天,下班之后直接去右大弁大人那儿。敏次税得从行成大人的表情来看,虽然说是让你明天去,可能好像有什么急事,所以敏次才决定立即通知你。敏次今天好像有什么脱不开身的事,所以没法来安倍宅邸。   正在那时,碰巧安倍家两兄弟出现,所以敏次才拜托他们,当然敏次是一个特别注重礼仪的人,所以拜托口吻非常有礼貌。   “就是这回事,虽然说是明天,看来还是尽早去好。”   昌浩用一副僵硬的表情点头说道。   “好像是这样。”   昌浩站起身来,两兄弟也站起身来。   “那我们也回去了。”   “咦?”   “我们本来是想看看爷爷大人的情况的,可是你已经看过了,看你的样子好像也用不着太担心。我们改天再来”   昌浩是那种无论什么事都会立即表现在脸上的人。他心焦旁骛地在听成亲说话,就说明他没有别的担心的事。   穿上晾干水的蓑衣,成亲他们又走到雨中。   还是最好不要太晚。   “彰子,我要去行成大人的宅邸问候一下。”   昌浩像一个水老鼠一样全身湿透地回家没多久就说又要出去,彰子很惊讶地对昌浩询问道:   “怎么了?这么说来,兄长大人好像刚刚来过……”   “嗯,他们替我捎话过来。现在还没有到戌时,所以去行成大人家应该还不算失礼。”   “……难道不能像晴明大人那样派一个式神当使者吗?”   歪着头表示疑问的彰子,说出了预想不到的话。   “是啊……”   回答的是小怪。   “啊.那真是一个好主意。喂,昌浩,你也试着用纸叠一个鸟啊什么的试试吧。如果上面写上字,应该可能传达意思吧。”   “我说,外面可是下着雨呢…….”   昌浩举起一只手,冷静地反驳道。   虽然值得尝试一下,可能让用纸叠的式在雨中飞,这实在有些欠考虑。   “爷爷大人不是也没在雨中让纸的式飞过吧?或者说我不知道而已。”   “晴明在这个时候一般不会用纸,而是用别的东西。比如头发之类的。”   小怪轻轻地拉了拉昌浩地头发。   “啊,原来如此。用头发啊!”   “是啊是啊。不过头发要是不小心的话容易被坏人利用。还是等你的实力耍增强一点的时候用吧!”   “到底怎么办呐……”   小怪说话总是变来变去。   小怪蹲在眼睛半闭的昌浩肩膀上,一边用尾巴击打昌浩的后背,一边笑了一下。   “让式去也可以,你要是说你亲自去,我也会跟你去。只不过如此而已。”   决定权经常是由昌浩握着的。小怪即侯插嘴说,也并不是一定要采用它的意见。   昌浩考虑了一会。   晴明总算平安无事醒过来了。在他枕边有可以信赖的十二神将保护,而且这个宅邸被结界覆盖应该很安全。   即使自己不在,也不用担心。   “我还是自己去吧。而且,还想去看看土御门殿的情形。”   彰子突然眨了一下眼。细细想,好不容易和她相见了,可是竟然没有说话。   因为想着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所以把一切都托付给了昌浩了。   “……没关系吧。从昨晚到今天,好像都没有怎么平静下来呢!”   彰子好像很担心似地扭曲了脸。昌浩点了一下头。   “是啊,那也很让人担心——莫非,说不准行成大人所是的事也是和中宫有关的。”   雨势稍微减弱了。昌浩一边拨开水珠一边在西洞院大路疾行。   没有穿蓑衣。因此穿上会特别沉。   在呼吸均匀地疾行着的昌浩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叫了一声。   “啊!”   在昌浩肩上的小怪歪着头询问。   “怎么了?”   “我,忘了带乌帽子,也忘了挽发髻了。”   “……”   在昌浩说出来之前小怪一直也没有注意到。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虽然在沉默着,可是脚步依然没有停。   过了一会,小怪沉重的开口说道。   “还是不要去行成宅邸吧,只看看土御门殿的情况怎么样?”   小怪抬起前脚提出了一个提案,昌浩在深思熟虑后决定采纳它的意见。   “即使是由于时间太匆忙,比起不顾成年男子的常识和体面去拜访人家,最好还是等明天衣冠整齐再去拜访比为好。”   “嗯。”   这是一个光顾着自己方便的解释,一直在旁边隐身看着的勾阵很冷静的下了判断。   在雨中,昌浩改变了方向。   来到二条大路往左拐,以东京极大路为目标前行。这一片全部都是很有势力的贵族的宅邸。因为大雨所以很少有人来往。而且,大路的宽度大概有十六。即使在路中间快步疾行,也没有人盘问吧。   只有这个时候,都城那宽得什至显得有些浪费的大路才让人觉得感激。由于太过于宽阔了,急着拐弯的时候那也是没有办法的。   沿着二条大路往东走的时候,昌浩以手结印在口中念念有词。   轻轻歪头表示疑问的小怪,过了一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避雨的咒语啊。”   “嗯。因为没有人看到,所以我想应该无所谓吧。”   昌浩伸出舌头笑了一下。小怪用尾巴击打他的后脑勺。   一直击打肌肤的雨滴,这次没有碰到昌浩和小怪就自动弹开了。虽然没有”见鬼”的能力,这点小法术还是不成问题的。小怪蹲在他的肩头,就相当于他的眼睛。   水啪啪地弹开。虽然是夏天,可是因为下雨的缘故气温仍然很低。被雨淋着到处跑的话,肯定会感冒。家里有一个病人就足够了。   路泥泞不堪没有地方可以下脚,仅仅是走路已经很费体力了。平常可能很轻松走过的路,这次也得边喘着粗气边往前走。   昌浩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讷过身体的感觉。没有任何扺抗所以直接穿过去了。这种感觉很熟悉。   小怪看出突然停步的昌浩的样子有些不寻常,从昌浩肩头跳到地面。振着勾阵也出现了。   忽然发现雨已经停了。   不,这儿是雨所不能到达的地方。   小怪觉得有些可恨似的不停地咋舌,眉头也紧皱了起来,睑上显出危险的神色。白色的身体被绯红色的斗气所包围。和燃烧的火焰相似的东西突然伸长,出现了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天狐,出来!”   红莲的的怒吼轰隆作响。与此同时从他的身体放出波动的火焰。   灼热的斗气沿着地表扩散开来。被热风鼓动.瞬间干燥的白沙扬起。   白沙形成的烟雾通过冰冷的妖气扩散。   昌浩心里一凉。胸口,不自然的律动沸腾起来。昌浩不由得按住了胸口,想起遁反的守护石已经碎了,紧紧地咬住嘴唇。   糟了,通过自己的意志力来钳制天狐的力量有一定的限度。   从单衣拿起守护香袋,紧紧握在手里。耳边听到有规律的,温柔的,鼓动的声音。   好像为了消除这些似的,天狐的火焰在摇动。   “……!”   绝对不能被天狐的血吞噬。被异形之血侵蚀身体,就连寿命都被削短了,也许自己敌不过天狐之力的那天终要到来,可是即使如此在气势上也不能输。   想起出门的时候,彰子显出有些担心的样子,对自己说小心点啊。昌浩回答说,没关系的,我会尽早回来的。那也是约定。   自己拥有许多重要的约定。所以,绝对不能输给挡在面前的这个恐怖的天狐。   昌浩一边计算呼吸的频率一边让心情平静下来,此时红莲走到他面面前。   “——勾,按住昌浩。”   “红莲?”   听到红莲这句出人意料的话,昌浩条件反射般地反问道。勾阵按照红莲所说的来到昌浩背后。她的手腕抓住了昌浩的肩膀。   “勾阵,为什么?”   “因为那是个怪物,应该由我们十二神将来对付才对。而且,想想看吧,和凌寿一对一对峙还是第一次。”   可是,天狐很强,。它的妖力通天。就连青龙的手都负伤了。   “可是,只有红莲一个人。”   “昌浩。”   拦住孩子的话,勾阵凝视着同胞的脸。   “那么我问你,你知道腾蛇的真正力量吗?”   “啊…….?”   昌浩不由得凝视红莲的背面。他头部嵌着的箍是为了封印他那强大得过份的神力用的。   昌浩见过红莲没有被抑制的火焰。接近一件之前的贵船。因为高龙神的结界覆盖的缘故所造成的危害被控到最小的范围。可是那冲天的火焰漩涡,吞没了一切,把所有的东西都化为焦土,简直就是地狱的业火。   勾阵的双眸闪耀出光芒。   “道反不也说过吗——腾蛇比我的力量强大。”   中宫章子用有些凝滞的目光抬头看天。   到夜深为止的这段短暂时间被称为黄昏   “…..妖魔鬼怪蠢蠢欲动的时刻……”   只有一个女宫听到她的自言自语。   “中宫?”   可是,章子直接出了帘子。   雨还在下。沙沙的好像永远不会停止的雨声在四周回响。   她很久以前就在听这个声音。   在静悄悄地儜立着的娘家,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她就经常一个人听雨声。   或者是一个人毫不厌恶的眺望黄昏。   心,一直都是空虚的。即使是听偶尔会过来的父亲说话,心也没有因此而舒畅过。   经常听父亲提到彰子。   反复听她说你们俩长得真像。   而且,去年的冬天,又听到这句话。   像你这么夫像的人,即使代替彰子进宫也没有怀疑吧。   “……我,替谁?”   现在土御门殿里的只是中宫这个名子而已。出生以后被赋与的名字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湿潼的空气包裹着她。感到从未有过的东西横亘在胸,在沙沙地抖动。   光着脚踩着席子的她,突然注意到手指上缠绕着黑色的东西。   黑色的,像线一样的东西。一直牵引着,缠到手指上。   觉得背后有冰冷的东西爬上来。想要把它弄掉于是跪下来伸出手指。接触到线的同时,皮肤上传来让人恐怖的触感。   “……这是什么?……”   黑色的线。不是,这是……。   “头发……?”   突然耳边传来不知是谁是私语。   ——太可惜了。   “……!”   章子屏着呼吸。令人恐惧的声音。听过这个声音。   那个,僧人的声音——   在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状态下发出了一声惨叫。可是,认为发出惨叫只不过是她的错觉,实际上只是僵硬的喉咙深处发出痉挛一般的喘息而已。   身体无法动弹。缠绕在手指上的头发,像有自己意志一样顺着皮肤沿着手腕爬到上面。   ——你也是这样吧。你也很妒忌吧。   脖颈处,传来一声嘲笑,他就在身后吗。   怎么可能。这儿可是土御门殿,有很多女宫在这儿。要是有可疑人物进来的话早引起一片骚动了。   对了,必须得叫卫士。叫他们过来,保护自己。   ——没有用的。   那个男子好像读出了她的心思,肯定地说到。   ——你就要回皇宫大内了。已经没时间犹豫了。   章子的眼睛瞬间涷结住了。   回皇宫大内。回到那个恐怖的皇宫大内。回到爱恨交织的后宫里。谁也不知道真实的她,那个孤独的笼子里。   “……怎么……能……”   刹那间,脑海里涌现出安倍昌浩的身影。   如果回到皇宫大内的话,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不愿意。我不想回去。我想见他。我想和他见面,和他说话,然后希望他来保护我。   因为他答应我会来保护我的。他说会保护我的。   “……约定……”   缠绕在手腕上的黑发,一直缠绕在手上一点一点的侵蚀皮肤里。一点痛感都没有地进入皮肤里,终于完全消失了。   咚地一声,不稳定的脉动贯穿全身。令人恐惧的触感沿着皮肤下面爬上来,生出异样的热力。   头脑一片晕眩。思想里蒙上一层雾,变得不是很清楚。   ——说出你的愿望。   催促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美妙的回音。恶寒一阵阵涌上来,一切思维都被覆盖。   “……愿……望……”   想见他。不想回到皇宫大内。不想当人家的替身。   章子的眼睛里出现了黑色的火焰。   “……就是这样,因为……”   彰子不是在他的身边吗?因为什么情况才不能进宫呢?   看起来很健康。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样子,好像也没有受伤。   为什么她可以理所当然地在他身边呢?为什么可以理所当然地在那里?   为什么所有沉重的东西都要由章子背负呢?   她什么都不知道,在过着安稳的生活——   “……我想和她交换。”   在她所在的地方,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在那呢?   为什么不得不受这么多苦,这到底是谁的错。   被赶到那个孤独的场所到底是谁的错。   “我……已经不想在这儿了。”   内心深处,有种黑色的冷冷的沉淀一样的生物,在蠕动。   丞安抬头看着包围住土御门殿的围墙,嗤地冷笑了一声。   “无论任何人,都在心中饲养了黑暗。”   愈是不知道心中饲养了黑暗的人,那个黑暗就愈深愈冷。如果把它拽出来的话,就伴随一种令人无法制御的激烈之感。   从宫院中传来几声惨叫。   “中宫,中宫不见了……!”   “赶快找出来!”   “中宫,你在哪儿呢……?”   不久,在很多惨叫声中混杂着尖利的声音。   “异形,这是异形所为!”   “中宫,失踪了——!”   丞按的喉咙深处传来几声低低的笑声。   只要稍微触及她心中的黑暗,那个笨蛋女孩就很轻易的堕落了。   到底那个才是真正的东宫,这些都无所谓,必要的只是一个**的器具而已。   “————!”   丞按的眼睛突然开裂。   他脚步踉跄,用手里拿着的钖杖拼命支撑着身体。   “……罗刹,等一下……!”   还不到时间。还不能把身体腾给你。   只要今天一个晚上就够了。过了今天,就会解放你。因为就是那个时刻,才把你封印住的。   ——听好了……   像泡沫一样的虚幻记忆,从心底深处绽放之后消失。   男子好像在喘息一样肩膀上下抖动,冒出自嘲的呻吟声。   绝对不能解开封印,从小就这样对自己说。可是孙子到底要做什么呢,如果看到他现在的样子,爷爷肯定要伤心的吧。   看到全族人的脸。所有人的心里都抱有仇恨和憎恶。这其实也有根本不明年真正意义上的仇恨为何物的年幼的孩子。   “原谅我吧,我会堕入地狱的。”   然后,以你们为道具,试着一雪我的仇恨。   想起了安倍家孩子的身影,丞按嘴角上扬。   小孩子。和那时的自己同样年龄的小孩子。   被像在烤打灵魂一样愤怒和憎恨所灼烤的经历,那个孩子一定没体验过吧。   过着安稳的生活,多么幸福的小孩子。   一想起这些就觉得烦躁想吐。   “嗯,安倍家的小孩子,如果你处在和我同样的境遇下,你还能宣称什么要保护别人吗……?   啊,那也不错啊。   处在同样境遇的情况下,即使不太可能,而且有些不可理喻,也想让他尝一下被剥夺了最宝贵的东西的痛苦。   那个清澈的双眸令自己觉得烦躁不安。那个毫不扭曲的坚定信念让自己的怒火燃烧。   丞安嗤地冷笑了一下。   突然明白刚开始为什么没有杀那个孩子的原因。   因为那个孩子,酷似很久很久以前,在一族都被屠杀的晚上,本来也应该随他们一起死去小时候的自己   脑子里响起一个甘美的声音。   这是一个赌注。   如果那个孩子选择了你的话,我就会救她的命   作为代价,你的另一个女儿就会成为牺牲品。   这样也可以吗。   真的可以吗。   “——这,为什么不行呢……?”   第七章   红莲释放出来的炎之斗气,在天狐凌寿布下的结界中熊熊地燃烧着。   凌寿冷冷地盯着红莲。   “……我要那个孩子有用处。”   “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人。”   “你们十二神将,真得很碍事呀。”   “是吗?”   红莲凄绝的笑着。   “真巧亚——看来我也只能碍你事了。”   呼啦啦的,通红的炎火直冲天际。一条粗大的火蛇飞快地弯曲着扑向凌寿。   凌寿的右手急剧变形,将可以融化所有东西的狂乱的红莲炎火拨向了一边。   “你去死吧!”   挥舞着幻化成利刃的兽爪,凌寿一跃而起。红莲则迎着凌寿的攻击冲了过来。   “这正是我想说的话!”   红莲将自己的怒气彻底地释放出来,低身躲避着凌寿伸过来的利爪,顺势靠近凌寿。屏住   呼吸,打算和对手展开近身肉搏。   凌寿不由得大惊失色,为了避免自己的左胸受到攻击,放出了惊人的斗气漩涡。红莲无形   的攻击,将天狐整个人给吞没了。一瞬间似乎都可以听到体内骨碎的声音。   遭到攻击的凌寿身体后仰,妄图躲避。已经提前看穿凌寿躲避轨迹的红莲,抢先一步做好   准备,一下子伸手抓住了天狐的手腕,狠狠地朝着地面扔了过去。   “我了拯救我家主人的命,一定要把你这家伙体内的天狐天珠抢过来!”   如一片枯叶飘荡在红莲炎火热风中的凌寿,嘴里不断地涌出血沫。   “你这个……家伙……!”   天狐凌寿的眼睛突然迸发出光芒。妖气之刃爆发了。   但是,红莲的灵力将妖气之刃的攻击统统给当了回去。   激烈的灵力旋风扑向了勾阵和昌浩,好在他们在间不容发的时机布下了结界,有惊无险。   “十二神将……!”   伴随着怒号,凌寿的妖力化作无数的镰鼬,向四周狂奔。   其中有几只擦过了红莲的皮肤。红莲一点都没有在意,用自己的红莲炎火把天狐紧紧的包   裹住了。   凌寿乌黑的头发上下翻动起伏,简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样。守护着凌寿。   从黑发中散发出来惊人的妖力化解了红莲所有的攻击,而且制造出了妖力的龙卷风。   “别碍我的事,把那个孩子交给我——!”   浑身冒着热炎的凌寿嘶声喊叫着。   “谁会给你呀!”   将凌寿的喊叫怒喝回去的红莲,将自己红炎灵力狠狠地砸向天狐。   昌浩按在自己胸口的手,暗暗的用劲。每次天狐的妖力释放的时候,在自己的身体内部总会产生不自然的悸动。   和自己体内莫名的力量作着斗争,昌浩不由自主地将自己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为什么,是我……”   凌寿躺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   太弱了。这个样子是没办法成为诱饵的。晶霞没有办法出手。   所以,就是没有办法出手。明明如此却。   凌寿凝视着昌浩,不知道昌浩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即便如此,那也是因为你流淌着我们同族的血。”   胡乱的扭头看了看,勉勉强强躲过红莲的攻击,接着说着。   “你体内有我们同族的力量,虽然不是很多,但是已经足够了。”   听到这里,昌浩感觉到手脚急剧的变得冰冷。   勾阵的全身弥漫着斗气,红莲也是一样。只不过红莲炎火的漩涡变得更加巨大。   “那是……”   红莲低低地嘟囔着,用吓人的眼光紧紧地盯着凌寿。   “难道说杀了他就可以夺得这样的力量!”   “是这样子的。你笨哪?——走开!”(某:不是我打错了,本来就是这样的==||)   冷笑着把红莲弹飞到一边,凌寿向着昌浩飞去。   “脆弱的族人,我来助你体内的那股力量一臂之力吧!”   在晶霞的力量没有完全恢复之前。即使利用那个老人把晶霞引诱出来,以自己现在的力量也赶不上晶霞。这总让人感到不甘心。   从很久以前,晶霞总是一直妨碍着自己的行动。   “不要动手呦,孩子!”   简直就像是被咒缚捆绑在原地一般,昌浩被钉在原地。似乎昌浩体内流淌着的天狐之血听从来自同族的灵言。   ”昌浩,快躲开!”   红莲的叫喊撞击着昌浩的耳膜。   但是,终归还是被凌寿棋快一招。他那锐利的前爪已经逼近了昌浩的喉管。   “勾!”   此时的昌浩大惊失色惊慌的喊着。与此同时,一念之间,白光一闪将凌寿的利爪从中打断了。   原本应该贯穿昌浩喉管的利爪,最后只不过是在昌浩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拥着昌浩,左手举着笔架叉的勾阵的眼神,直直的穿透了凌寿。   勾阵全身散发出来的灵力搅起满天的风暴。昌浩似乎被冰冻一般,深深地感受到凌寿灌注在自己体内的憎恶。   凌寿的冰冷双眸中出现了惊讶的裂纹。探出的笔叉架的尖端扎进了凌寿的喉咙。不知不觉中。   “——昌浩,退下。”   听到勾阵低低的提醒,昌浩慢慢从二人中建滑脱出来。等他的视线转过来之后,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勾阵……”   在勾阵右手手臂上,凌寿长长的利爪深深地扎了进去。看到此景,昌浩想了起来。那个在危急的瞬间遮挡住了昌浩视线的东西。   当那个不单单以昌浩的喉管,还有眼角,不,还有眉心为目标的凌寿的利爪伸来之时,勾阵在瞬间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凌寿所有的攻击,充当着庇护昌浩的盾牌。   彼此互不相让,勾阵和凌寿暂时性的对峙了起来。   “十二神将……!”   凌寿自言自语着。自己急切地想要杀掉昌浩,但是只是视线稍稍错乱一下,这样的瞬间导致自己被敌人趁虚而入。紧逼自己喉管的利器尖端一点点地扎了进去。   另一方面,吞噬着勾阵手腕的利爪,也还在一点点的移动着。并非是扎进去,而是慢慢地蠕动。   释放出来的妖力和灵力彼此旗鼓相当。   紧紧地盯着他们二人的角力,昌浩一点点地向后倒推着。红莲立刻回到昌浩的身边。   “……红莲,勾阵她……”   “知道了。”   红莲的回答毫不掩饰自己的焦急。如果贸然出手的话,勾阵的生命就会有危险。   如果没有什么契机的话,这种平衡就很难打破。   令人恐惧的紧迫感充满四周。勾阵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凌寿一边在维持着自己的结界一边在和自己对峙着。换句话说,自己的力量明显的输给凌寿。   凌寿没理由不注意到这一点。恐怕他是为了红莲和昌浩也封印在里面,而继续维持着这种搞笑的角力。   那他到底想要什么?那倒不是昌浩的命吗?   勾阵眼眸的晃动,里面的意思被凌寿轻易的读了出来。之后,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你到也蛮聪明的嘛。”   勾阵内心深处的怒火无意识间越来越旺。自己彻底地被侮辱了。   自己内心些微的动摇,竟然被凌寿看穿了。   就是在这一瞬,胶着的角力状态被打破了。爆发的天狐妖力超越了神将灵力,将勾阵的力量压倒了。   红莲此时立刻将昌浩挡住了自己的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完全承担奔涌而至天狐妖力。   剧烈的妖力冲击将红莲的身体震得摇摇晃晃。   “红莲!勾阵!”   昌浩的惊叫撞击着两人的耳膜。此时,两人也感觉到了天狐的气息已经逼近了昌浩。   “昌浩……!”   两人同时叫着昌浩的名字。瞬间,昌浩的灵力构成一道强固的灵璧抵挡着凌寿的攻击。   “归命!不空光明遍照!大手印!”   昌浩的真言转化成灵力。没有想到昌浩回反抗的的凌寿,自己的攻击如同劈向虚空。   “什么……!?”   面对着惊愕的凌寿,昌浩开始结印。   “莲花珍宝!火焰!大誓言!”   刀印应声劈了下来。纯粹灵气幻化出无数的刀锋,向凌寿劈了下来。   这样子,似乎就已经让常昊难以忍受,不自然的呼吸,气喘不已,额头也冒出了颗颗汗珠。   自己胸口深处的白色炎火开始摇晃。   不可以。这个场合下,天狐的血也会被凌寿吸引。   拼命聚集起自己最后一点力气,昌浩把自己所有的灵力聚集到一点。   “……万魔……”   愈发激烈的炎火灼烧着昌浩的眼睑。自己的心脏全部包裹在焰火之前,让昌浩保持清醒的是落在他脸颊冰冷的水滴。   “拱服——!”   聚集全身灵力的法术,打破了天狐结下的结界。   静寂逐渐得远去。   随着自己一时的苏醒,而变得雨声哗啦啦的变大。   昌浩缓缓的张开了眼睛。   风很冷。水汽很重,弥漫在四周。   视线所到之处是木头房梁。昌浩晕乎乎地想自己应该是身在某个房屋的屋檐底下。   在自己的视线之中,闯进来白色的东西。   “昌浩。”   不安的声音回荡着,彻底地将昌浩唤醒过来。   “这里……是哪里……”   “是一个废墟。”   回答昌浩的并非是小怪,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昌浩眨了眨眼睛,慢慢地坐了起来。   发现自己胸口深处的火炎变大了。   似乎险险地从另寿的魔掌中逃脱了。用手按着胸口,昌浩长长的舒了口气。   凌寿呢……”   “在结界破裂的时候凌寿就不知去向了……你没事吧?”   蹲在一旁的勾阵一副担心的样子看看昌浩。昌浩点了点头,看是向四周打量。   混浊的空气漂浮在空中。看来是个破旧的建筑。   确认了没有任何的异常之后。昌浩站了起来。   “……怎么,这么破……”   屋中的摆设,所有的东西上面都布满了灰尘。昌浩刚才躺着的地方,似乎是一张不那么脏的床。   突然一个冷颤,似乎有个凉凉的东西抚着自己的脖子。然后一股寒颤顺着脊梁爬满后背。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因为失去了见鬼的能力,所以无法看到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总归透着奇诡是毋庸置疑的。   “这里是……怎么回事?”   仔细看来,勾阵和小怪也是一副不单单是警戒的表情。   “不知道。不过从结界里弹出来之后,清醒过来就已经在这栋破房子似乎也就只有这个了”   昌浩出了屋子。   大雨没有停下来,黑暗中只有与声回荡在黑夜里。   运用可以看穿黑夜的暗示能力,昌浩重新打量着周围。   虽然是一个小小的院落,有几间的房子并排盖着。但是因为长期的风吹日晒雨淋,几乎都已经倒塌,它们之前的模样只能靠想象。   在这个院落的对面有着一个非常大的可以称之为府邸的建筑。哪个地方也相当的破旧,依稀能辨认出它盛况时的模样。   看到那个府邸,昌浩的心脏于不自然地跳动着。   “……那里是……”   这个感觉,昌浩了解。   看到有死亡的地方,胸口就会骚动于安。那是即使不看也可以感觉到恶寒。   来到昌浩身边的小怪和勾阵,看着府邸也是一副严肃的表情。   “……还是不要太靠近那个东西的好。”   “啊啊,真是讨厌的感觉。”   “但是……”   但是,直觉一直在提醒他。如果有必须探查的地方的话,就是这里。   凌寿按着自己脖子的伤口,从嘴里不断咳出血沬。   呼噜呼噜,呼吸中不但漏出一些恶心的声音。好不容易逃脱险境,虽然没有受什么致命伤,但是如果想要冶愈自己所受的伤恐怕还要花费一些气力。   凌寿眼神中闪烁着怒火。   “十二神将……那个可恶的女人……!”   哗啦一声,凌寿把自己的身体翻转过来。   就在他身后,毫无血色的丞按站在那里。   “失手了吗?”   从中读出嘲弄的凌寿,狠狠地盯着丞按。但是,怪僧却安然无恙地接受了这样的目光,在黑暗中凝视着一个一动不动的小小的影子。   如同项着一张假面一般,章子眼都于眨地端坐在那里。   她到底在想着什么,究竟在看那里,丞按一点都不知道。虽然没有知道的必要,只觉得她这样子好傻。   囚禁在自己思念的牢狱中,走了一条自己不该走的道路,正是她自己选的。   丞按体内的冲动愈发强烈。似乎马上就要迷失在自己的感情里了。   默默地瞪了丞按好一阵子,凌寿用一种没有任何起伏的腔调说话了。   “那个孩子和他的式神,都是我的。”   将自己受到的屈辱全数奉还,将那个虽然脆弱但却是有些用处的魂魄收归己有。将自己一族的血接受过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将其他人的天珠收归己有的话自己的力量就会恢复。虽然有可能是比不上那个孩子的,但是总归聊胜于无。   从这个意义来说,那个老头的会更有效果。但是,如果攻击那个老头的话,晶霞是不会佳视不管的。现在和晶霞对决的话,无疑是自取灭亡。   如果可以将十二神将的灵力据为己有就好了。可以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工具。什至可以把十二神将全部杀掉,夺取他们的力量。如果把他们当作礼物送给九尾的话,不知会怎样。   这看起来似乎不错。反正凌寿已经把从九尾那儿得到的天珠全部用光了。如果不准备些替代品的话,凌寿自己的生命就会有危险。   自己好不容易活到这一步,如果因为这种小事情而被杀掉的话,就太可惜了。   代品愈多愈好。即使是替代品,九尾也会满足的吧。   “……啊,丞按。”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默默地转过来。看着眼中闪烁着企图的凌寿,他开口问道:   “有什么事情?”   “那个女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跟你这个家伙没有什么关系吧。”   “是吗?当我死了吗。我还帮过你的吧。至少让我听听。”   凌寿一副天真无害的样子靠近章子,一副很有趣的样子观察章子毫无反应的脸。   把自己的手在僵直的眼前晃动着,锐利的尖爪将章子的脸微微抬起来,凌寿玩味地眯起了眼睛。   “……自己把自己封印起来了。”   在丞按不注意的下颚的背面,凌寿用自己的利爪划了一个伤口。然后将自己的手指划伤,将自己体内死亡之血轻轻按到了伤口上去。   “……”   章子的眼皮微微地颤动着。进入她体内的天孤之血,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流遍全身。   凌寿似乎很满意,放下了托着章子脸庞的利爪。   凌寿这一系列的动作,丞按并没有注意到。他用锡杖支撑着自己,慢慢等待着体内狂乱的冲动变得更加强烈。   “……罗刹……马上就要……”   在丞按的体内,黑色的影子慢慢地站立了起来。   那是被封印在承载一族命运的陶瓷里的东西。   那是从大陆横渡来时,无论如何都舍不得丢弃的,拼命保护的东西。   那是他的祖辈封印的令人恐惧的魔物。世世相传,绝对不要把这个魔物从里面解放出来。   而丞按却把它从这里面解放了出来。为了一雪全族的仇恨。   他喘着粗气,凄惨地笑着。   “……等一下,藤原。将我们视为蝼蚁而随意屠杀的你这家伙的阴谋,我要把你的这个妄想打破……!”   ---   竟然被带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方。   自己竟然看到了比之前更为恐怕的眼神。   但是,没有关系。   他一定会来。   不是去找他,而是他来到我的身旁。   擦掉门上的雨滴将手放到门板上,昌浩一口气拉开门。   嗄哒嗄哒,门开了。虽然手感比自己想像的要湿重一让人觉得恶心,但是当门开到可以进入的时候,昌浩踏进了院子里。   唧唧吱吱老鼠乱叫着。似乎是对于这些贸然进来的不速之客,表达着不满。   谨慎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满脚泥巴来到了长廊,昌浩慢慢地往里面走着。   每往前走一步,自己的胸口就不自然地跳动一下。胸口里面回荡着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呼吸的声音慢慢地变粗。   空气变得愈来愈凝重。   这里已经变成一个被封闭了的空间。   “……昌浩,你的脸色很白呀,没有关系吧。”   和昌浩并排走的小怪突然大惊失色。昌浩咕噜一声喉头滚动了一下,一下子抓住了走在后面的勾阵的手。   “不好意思……等一下……”   突然,一股绯色的斗气升腾起来。原本小小的小怪,突然变身为高大的红莲形象。在他周身滚动的暴燥斗气,慢慢的将昌浩和勾阵包裹在一起。   昌浩吃了一惊。   “红莲……?”   “这不是一个什么好地方。因为你有着强大的力量,所以只会觉得有些不舒服。如果只是普通人的话,应该早就已经迷失了。”   “这并不是什么像怨念一样简单的东西,而且充满各个角落。我这样布个结界,所有的鬼怪都进不来。”   不单单是昌浩自己的灵力,红莲的灵力也具有灵壁的能力,所以勾阵放下心来松一口气。因为四周沉重的空气和让人恐惧的感觉影响着神经,会逐渐使得人们的注意力钝化。   昌浩慢慢的用视线打量四周。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是如此的激烈,刺激地让人恐惧的感觉。但是,总觉得在自己的脑海中的某个地方,有个声音在诱惑着他。   那或许是自己的本能在呼唤吧。   “……是那里。”   昌浩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次各那个方向迈去。看到昌浩的样子,红莲和勾阵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叹了口气。   又是阴阳师的直觉,是否听从他的直觉呢。如果照他们的意思的话,恨不得快点把昌浩从这里带出去。   一步一步的,昌浩数著自己的呼吸拼命抑制自己即将冒出来的悸动。努力著让自己冷静下来,昌沾让自己的心境保持清澈明静,一步一步地向前。   突然,那个可怕的怪僧形象出现在自己脑海里。   昌浩瞬间明白了。这里肯定和那个男人有关系。但是自己还是必须要深入进去的。   自己的脚步每踏一步,自己的心脏就更冷一分。从来没有过的脉动,让自己手脚感到如此的冰冷。   与此相对,昌浩自己的心境愈发的清明。虽然看不见,但是自己凡感觉变得愈发的敏锐。   陪同昌浩一同穿过长廊,来到了大厅的红莲和勾阵,一直保持著紧张的僵直。   自己面前的一切,都被黑暗所笼罩。在黑暗中散落著白色的东西。随著岁月的变迁,大厅已经风化了。剩下的残骸,也几乎快要倒塌,都是因为风化的结果。   昌浩润了润乾裂的嘴唇,声音已经沙哑。   “……那个黑色中的东西是……”   即使不用解释,那是什麼东西也可以明白的。   那里有什麼东西,凭借著月光就可以看清楚。但是,昌浩想要知道的是更加朦胧的东西。   伴随著哐唧哐唧的声音,昌浩蹲下身来。昌浩拿起自己身边最近的骨头。   昌浩感觉到自己身边的红莲已经皱起了眉头。红莲也注意到了。但是,昌浩装作没有看见,闭上了眼睛。   心脏咚咚地跳动著。体内天狐炎火忽然跳动了一下。我需要的不是这样的力量。拜托了,不要冒出来。   “……拜托不要……”   一边小声地嘟嚷著,昌浩的意识有些模糊。   抬头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空,彰子担心地自言先语著。   “昌浩,好慢……”   临走之前明明嘱咐他说不要回来太晚,可是现在已经是亥时了。   看著自己左腕上的玛瑙饰品,彰子静静地叹了口气。   “没关系吧?”   在昌浩房间的书桌甘摆著丸玉的碎片。彰子暗自想那是不是昌浩的护身符呀。   彰子所带的玛瑙也是护身符,但是在这个石头里面残留的灵力很惊人。   那是比昌浩制作的符纸更要厉害的东西。   明明是很厉害的丸玉,却碎成这个样子。   没有人能够救他,或许是因为昌浩体内所蕴藏的灵力应该超过玉石的力量。彰子是这样想的。   据说,安倍晴明是妖狐的孩子。彰子从小一直听著这样的传闻。但是,偶尔几次相见,发现也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虽然有些仙仙欲飘的样子,但是对於彰子还是很温和的。   如果把昌浩作为目标,老人时常作弄他。但是,他看自己孙子的眼神真的很温柔,充满了宠爱。从中可以了解老人是多麼的爱护他的孙子。   叹了口气,彰子向昌浩房间走去。   晚饭时间已经过了。在得到昌吉和露树的允许後,每天都是等到很晚的时候才准备晚饭。   晴明的膳食在彰子的手中。即使是晚饭,也只不过是接近於米汤的粥。彰子很清楚地记得当时在大家”不吃饭的话就好不了”的劝说下,晴明被十二神将包围著勉勉强强吞嚥的场景。   推开房门,低身点亮了灯。天一和朱雀照顾著晴明,守护在走廊。   “……他回来的话,就准备些糯米汤饭就好了吧。”   想著回来的昌浩肯定饥肠辘辘,彰子再次轻轻了口气。   似乎有著奇妙的预感。   自己的耐心慌乱不已。觉得似乎发生什麼事情。   彰子无助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到了桌上的六壬式盘和星图。   据说自己的命运已经偏离了之前的轨迹。而且据说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妹章子的命运轨迹也发生了改变。   这麼说,之後的星宿会怎麼移动,还没有占卜过。   下次就让昌浩帮我占卜一下好了。   但是,之前曾经提到过,当时小怪的话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啊——让昌浩占卜的话,也可以,但是,怎麼说呢?”   当时也在附近的**和勾阵,两个人的回答也有些吱吱唔唔。   “……为什麼?”   一旦自己有疑问的话,疑团就会愈来愈大。   在自己沉思了很久之後,彰子向著门口的两个人问道。   “那个,有个问题问一下可以吗?”   (你有什麼事情吗?)   面对著应答自己的天一,彰子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个事情,你们知道是什麼一回事吗?”   (那个是……)   天一很少见地对於回答一个问题闪烁其词。以前天一对了解的事情,都会马上回答,如果不知道的话,就会大方地道歉说不知道。   这很奇怪,这是怎麼一回事呢。   彰子的疑团愈来愈大。   相比沉默的天一,朱雀回答了彰子的疑问。   “如果占卜对象和占卜者过于牵挂的话,占卜的结果就不会很准。或许是因为如此吧。”   彰子眨了眨眼。   果然是这样。昌浩和彰子约定会帮助她保护她。保护她所以会和他有牵连,所以小怪才这么说的。   “……就是因为保护我的缘故吗……”   有牵连应该是有很多种的。   自言自语着,突然,彰子蹲了下来。本来是没有外人看到,但是,总觉得很不好意思双颊发烧。   即使说是彰子和昌浩命运重叠,如果一直这样的话就好了。就这样,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轻轻地胡乱拍了拍脸颊,彰子做了做深呼吸。   突然,和预感类似的感情撞击着自己的胸口。   “……”   彰子向来不怎么相信自己的知觉。因为她知道,如果相信的话,也应该相信值得信赖的阴阳师的直觉。   所以,此时他才敢于之么无视自己的预感。   但是。   之后想起这件事情,那个是不是就是指的这件事情呢?彰子把自己的脸埋在了手中。   第八章   好恐怖。   让人不自主地心生恐怖。   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在夜幕中,抬头看着突然出现的恶灵,昌浩呆呆的思考着。   啊啊,肯定是这个东西。   这肯定是祖父说的吃人的罗刹妖物。   ※※※※※   心脏跳动着。噗嗵噗嗵地,伴随着疼痛的强烈的心跳。很多人都死在了这里。似乎没有什么抵抗,单方面地受到了屠杀。   即使抵抗逃脱的人,他们也清楚会被那些追踪而来的魔掌抓住。   所以呢,没有人抵抗。   倒不如选择平静的接受杀戮。   这都仅仅是为了全族中最重要的一个孩子。   纹丝不动的昌浩,就像断线的木偶一样突然瘫倒在地上。   “昌浩!”   红脸慌慌张张的跪在地上扶着昌浩,昌浩颤抖着身体睁开眼睛。眼睛的焦点散乱。看来情况不太妙。   “昌浩,怎么了……醒过来,昌浩——不要晕过去!”   锐利的叫喊,使得昌浩从与死灵的纠缠中醒了过来。   “……”   喘着粗气,昌浩慢慢地站起身来。   “没有关系吧?”   昌浩点了点头,算是对跪在另一侧的勾阵的回答。昌浩用手扶着额头,说道:   “……心里只是有些混乱。啊,那个,兼家是谁呀?”   “兼家?”   面对讶异的红莲,昌浩接着说道。   “他是藤原家的人。我也不是很清楚。想来是古人吧。”   用手指抚摸着嘴角,红莲回忆着。   “藤原……兼家,那个兼家吗?”   “他是谁?”   “是道长的父亲。他在你懂事之前已经死了,所以你不知道是当然的。”   昌浩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是这样子呀。   环顾着大厅,昌浩痛苦的将脸偏响了一侧。   “这么说有怨念也在情理之中……”   看这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事情的昌浩,看不出来什么头绪的勾阵举起了一只手来。   “给我说说吧。这里是那里?”   就是这里。   昌浩本想要斟酌一下词句,不过还是放弃,闭了一下眼睛之后作出了回答。   “……这是那个渡海过来的小小部族被藤原兼家的刺客全部杀戮掉的地方。”   那一族是从大陆渡海过来的部族,流传者和阴阳道不同的咒术。   藤原道长的父亲兼家和他的亲哥哥兼道一起掌管着王朝的朝政。   兼家一直憎恨着自己的哥哥。很想早些推倒自己的哥哥。   兼家兄弟都害怕人们对他们的怨恨。都希望踢掉别人而自己出人头地。这样的斗争动摇了朝政的根基,他们兄弟二人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遇到这样的厄运,所以就拼命的招募有能力的术者来躲避厄运。   东渡来的这个族人就是不为人们所知的兼家所拥有的术者。   操纵着这个国家没有的秘术的族人,只要出手的话,无论是谁都毫无意外的将敌人打落马下。   他们渴望着崇高的地位。也渴望权力,渴望着金银财宝。他们为了这些自认为最重要的东西,不惜任何代价。   而且,他们虽然是术者,但也不过是兼家手中的棋子。   他们不会想到居上位者只不过是在玩弄他们这些人而已。这些事情他们从来不会注意到。   他们只是上位者手中的棋子。如同渺小的蝼蚁,一旦不再被需要,就会被无情的抛弃。   “……他们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等到雨势变小之后,昌浩等人把那个破败的村落抛到自己的身后。此处虽然距离王都并不远,但是因为身在深山,所以很少有人来到这个地方。他们是鼓起勇气才会隐居在这个地方的吧,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那个不足的人除了带来不为人知的咒术,还有让人更恐怖的东西。   “接受兼家的庇护,作为回报,把兼家的仇家给消灭。反复如此。他们对此已经很是谙熟了。”   原本他们这一部族并没有那么强大。但是咒术的力量却是空前的强大。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们部族的族人将一个潜进这个国家的恐怖的东西封印住了。   “封印,附咒……借助这样的力量,可以操纵咒术。原本是妖怪的力量,所以是人力远远不能企及的强大力量。”   那是一个事食人的怪物。   “罗刹,部族的所有人都这么称呼那个妖魔。”   即使是妖魔,如果好好利用的话,也会福及全族人的。整个部族的人代代相传谨慎的守护着这个妖魔。每一代的直系族人都要继承这个任务。   并排走在昌浩身边的小怪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直系?”   常昊突然说话停顿了一下,满眼苦涩。   “……听说似乎是凭借口耳相传,代代继承罗刹的血统。”   这是继成了妖魔血液的一个部族。   小怪睁开夕阳般通红的眼睛,低低的嘟嚷着。怪不得那个家伙称呼自己是妖魔。   一直在回忆着过去的往事,脑子乱乱的,觉得自己的思路已经有些秀逗了。   常昊似乎抱着很深的东西,敲了敲自己的胸口,努力的伸了伸懒腰。   ”某个时候,这个部族,咒杀失败了.”   严格来说,其实并没有失败.只把过是比兼家所预想的时机晚了一些而已.   仅仅是这样一来的一个小小的延误,使得兼家的期待彻底落空.   对于兼家,没哟利用留住如此没用的棋子.就这样一来,整个家族被兼家给灭族了.   从结构上来看,整个事情也只哟这样.   所有的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这些动是昌浩的推测而已.   但是,那里确实哟人类的存在.在心脏停止跳动的瞬间,流出来的文人的鲜血,和那没有力气的求助的呻咛.   他们是尽权利才存活下来的部族的末代后裔,他们必须接受这样的命运.   ----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在咽气的瞬间,哪个小小的少年还拼命地站在自己妹妹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当作她的盾牌,不让她看到那些恐怖的场景.   单但是为了守护一个人,虽然受了致命的伤势,那个老人似乎还是很珍惜的想用身体盖着那个古箱子,不甘心的去世了.   给予他们全族力量的妖魔,接受了全族的性命,作为回报,这个妖魔必须要保护一个孩子.   哪个孩子却一无所知.为了让那个孩子毫无负担地生活,全族的族人都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那个孩子就是丞按   那并不是他的真名.只不过是从弟弟妹妹的名字中各取一个字而已.这是为了不忘记全族的仇恨,这个孩子决定放弃自己的名字.   对着抱着弟弟妹妹骸骨的他,低低诉说着话语的就是那个妖魔.   被全族族人的尸骸包围着,守卫漂浮着血腥,被悲伤和愤怒麻痹的心灵,刻上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哎,或许留在内心中比较好.   被封印在陶翁里面的是无数的罗刹.那些吃人的妖魔.虽然他们族人祭祀着这些妖魔,但是内心也有着恐惧.被封印着的罗刹们,彼此争斗,互相吞噬,最终变成了一个最大的妖魔.   前方的都城已经隐约可见,昌浩暗暗地咬着嘴唇.   没有时间了.丞按正赶了过去.   他的企图是去消灭有着灭族之恨的藤愿兼家的后代.继承了兼家的地位,成为一族之长的是现在是道长.   所以,丞按决定阻击中宫.   兼家想要的东西,道长也想要.有这相同野心的家伙,想要实现这些野心的家伙,都会受到丞按的报复.   到现在为止,无论丞按发动怎样的攻击,藤原单单靠一个阴阳师就守护了自己的安全.   但是,本是丞按行动最大阻碍的安倍晴明,现在正徘徊在死亡的边缘.而作为晴明继承者的昌浩还不成熟,现在还是有隙可寻.   现在作为丞按的帮凶,进宫侍驾的中宫也已经回到娘家了.如果是在深宫大内的话,丞按不太好出售,但是在土御门的话就不太一样的.   中宫在土御门殿的期间,就已经被种下了灭亡皇族的种子。   因此,丞按要做什么,昌浩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是过于残忍的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同归于尽的手法。   因为过于的恐怖和凄惨,胃里的东西会反出来,可是昌浩又努力的咽了回去。   “昌浩,不要紧吧?”   向着担心的小怪默默的点了点头,昌浩又摇了一下头。仍旧是血气上涌,根本没有工夫顾虑到这个。   胸口的心脏不自然的跳动着。而且,作为呼应,天狐之炎越发的跳动不安。   被惨遭灭族的时候,丞按刚好和昌浩同样的年纪。   自己不由得会想。   如果自己当时处于相同的境遇的话,自己会怎样做呢。如果自己全族的人只是因为当权者的一个命令而惨遭灭族的话,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办。   自己现在的力量,有着十二神将的扶助,如果自己可以下命令的话,自己会怎么做呢。   昌浩一路上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这些事情,无法阻止自己身体的颤动。   “我找丞按,如果不阻止他的话……!”   丞按应该时刻饱受仇恨的蚕食。现在或许已经支撑不下去了吧。   即使拼尽自己的性命,做好完美的布局的话,丞按的企图就会实现了。   跑向都城的昌浩,突然停下脚步,结起了手印。   “昌浩?”   “我要查明一下那个家伙的栖身之所。”   并不是说丞按。而是在搜寻罗刹的气息。为什么呢。   “丞按虽然是人类,但是一旦吃了罗刹的话,就会得到罗刹的力量。”   这种秘术在大陆被称为“巫蛊”。   无法抑制的激烈的冲动,在转瞬间折磨着昌浩的全身。那是让人发狂的痛苦,昌浩一边保持着自己意识的清明,甚至嘴角浮现出微笑。   “马上就好了……马上……!”   激烈的呼吸着粗气,丞按突然站到了章子的面前。   即使如此,章子也没有一丝晃动,慢慢地抬头看向丞按。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看起来就像是玩偶。如果当场有其他人在的话,就会发现即使是如此端庄精致的面孔,如果没有人的意志,也没有什么魅力。   丞按用锡杖将章子的脸抬的更高一些,敞开了自己的衣服。   在这个男人的胸口浮现出了一张狰狞的怪物的脸。他呼出的气体变成黑色的雾霭。压到十二神将的魔力就是来自这个妖魔。   “……太漫长了。”   没有对象的自言自语,丞按讲手放到了罗刹的嘴边。看到了这个妖魔嘎嘎的笑着。   “你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我。即使把这个躯壳吃掉也没有关系。即使我的灵魂也没有关系。把所有的一切都吞噬掉吧。”   面前的章子的表情仍旧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默默地抬头看着丞按而已。   无情的看着这一切的凌寿突然眼皮颤动了一下。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没有意思了。”   尸蜡般惨白的嘴唇歪了歪。   此刻,昌浩和小怪就跳了进来。   “丞按!”   听到昌浩的叫喊,头也没有回,怪僧丞按一把抓起章子的头发。此时章子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痛苦的表情。   “晴明的孩子,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突然被问到,昌浩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间都城一角的小小府邸。已经好久没有人修葺了,所以显得非常的破旧。   昌浩是追寻着罗刹的气息来到这里的,所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背对着昌浩,丞按笑着滔滔不绝的低声说着。   “土御门殿,现在因为中宫的神秘失踪而大骚动。明明没有神秘失踪的理由。”   “是你带走得不是吗?”   昌浩怒喊着往前迈了一步。此时,丞按终于扭过头来了。   “不是的。想要走出土御门殿的这个女孩子自己。想要来这里的也是这个女孩子。”   “什么……”   “这个女孩子想要在命运之论运转起来之前回来,想要回到出生的地方。”   听到丞按意想不到的话,昌浩睁开了眼睛。   昌浩打量四周。几乎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没有留下来。家具什么的都找不到。应该挂着竹帘的地方没有任何人,而且竹帘似乎也被什么人给拿走了。坏了的板窗因为好久没有人打开过,所以铺满了灰尘。床铺也是这样。上面留着脚印。中宫的衣角沾满了灰尘墨乎乎的。   即便如此,这里确实是她出生的地方。是她生命中最为安静的一段时光。是个伤感的地方。   虽然时代久远记忆不是很清晰,但是这里是和她母亲生活,父亲经常来的只属于她自己一个人的地方。充满着中宫章子回忆的地方。   至此,无视任何东西存在的章子的眼睛,看向了昌浩。   认出昌浩的章子,慢慢地睁大了眼睛,不由得展开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果然还是来了呀。”   出乎意料的明朗的声音,让昌浩觉得不太对头,吃惊的扭头看向章子。   注意到这一点的章子,笑容突然消失了。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中宫……!”   奇怪。总觉得什么地方奇怪。在那里坐着的的确地中宫。但却不是昌浩认识的中宫。   肯定什么地方出错了。   她的表情如此的悲伤。昌浩曾经见过相同的面孔。昌浩的脑中浮现出了彰子的面容。虽然长得很相似的面孔,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少女。   心噗嗵噗嗵的跳着。   章子抬头看向丞按。那个侧过来的下颚的背面,在一瞬间昌浩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伤口。   昌浩体内的“血”突然骚动起来。一种无法言喻的焦躁感郁结在胸口,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   “小怪!”   昌浩喊出来的时候,小怪就已经理解了他的意图。隐形中的勾阵也理解了。   而此时,一直潜伏在一旁,隐掉自己的气息,彻底让大家忽视掉自己存在的凌寿突然动了起来。   (昌浩)   勾阵的提醒几乎要穿破昌浩的耳膜。昌浩反射性地侧过身子,险险地躲过了擦耳而过的利爪。   凌寿啧啧地匝舌不已。   “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真糟糕……!”   本来可以在刚才将昌浩一击必杀的。就在刚才那个丞按和章子将大家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的时刻。但是十二神将中那个可恶的女人看穿了自己的阴谋,导致功亏一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连着两次。   “切!”   凌寿不断地提升着自己的妖力。在天狐妄图逃起的时候,勾阵就跳了出来。   “想要逃跑吗?”   一瞬间,天狐的妖力迸发了出来。剧烈的妖力波动压倒了在场所有的人。   双手交叉目光闪烁的勾阵听到了章子的哀号,不由得斥责自己。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普通人。   如果就这样子任由凌寿的妖力爆发的话,章子就会有生命危险。看起来有转移战场的必要。   “腾蛇,之后就拜托给你了。”   还没有过听到小怪的回答,勾阵已经彻底将自己的灵力释放了出来。   右手挥舞着笔架叉,凭空劈出了一个空间出来。   昌浩感觉到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就在这一瞬,一股来自别的世界的狂风吹了进来。无论是昌浩还是丞按,都没有过经历过这样奇妙的灵压。   这股龙卷风,将天狐凌寿包裹了进来。一副很玩味的样子,看着勾阵的动作,凌寿没有过任何反抗就被勾阵劈开空间的缺口吞没了。   “勾!”   小怪叫喊起来。这时狂风已经包裹了所有人。勾阵紧随着凌寿进入打开空间的缺口。   更加强烈的狂风肆虐着。无论是谁,都无法在这样的狂风中一动不动。   从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站稳脚跟的丞按。   “姑娘,吃下去有好处……”   抓住章子的下颚强硬地扭开章子的嘴巴,丞按大叫着。   “罗刹,这是你新的宿主呀——!”   男人胸口妖魔头像,紧紧地盯着章子满眼放光。   从丞按体内爬出来的妖魔,慢慢地伸出手来抓住了章子纤细的肩膀,就这样爬满了章子僵直的身体,直到消失不见。   昌浩动也动不了。   章子还是被吞没了。被丞按的怨念,被章子的狂乱。   胸中郁结无数的死亡,肩膀僵硬,昌浩中了那个男人的咒术,动弹不了。在昌浩胸中的天狐炎火摇摆不定,脑中出现的那个光辉,那个冰冷,冰冻住了昌浩的双脚。   丞按敲响手中的锡杖。回音充斥着耳膜,就在大家用手堵耳朵的一瞬间,他就已经飞身进入异空间的缺口。   狂风突然停止了。狂风是从异空间的缺口出来的,缺口消失了,所以暴风停止也是理所当然的。   看着茫然的坐在地上的昌浩,小怪毫不掩饰自己的焦躁,露出了自己的利牙。   “坐好了!”   “……刚才的……是……”   小怪眯起眼睛低低的自言自语着。   “那个傻瓜,竟然强行将天狐带进了我们的异界里去了。”   “哎?”   所谓的异界就是和人界完全隔离的其他的空间。虽然十二神将可以自由来往于人界和异界,但是也并非是一个可以轻易进去的地方。   小怪的声调变得焦躁起来了。   “不但是凌寿而且丞按也进去了。可是那里并不是一个人类可以呆的地方。”   话虽如此,但是已经吸收了罗刹能量的丞按已经算不是人类了,而且它可以变化成妖魔。   昌浩已经彻底了解了。世上不应该有可以将十二神将彻底封印的人类。那时妖魔的所作所为……   摇了摇头,小怪气得咬牙切齿。   “总之先救救中宫,她似乎不能动了。宫里说神秘失踪什么的,那由谁来送他回去呢。”   昌浩嘶哑着嗓子向着瞥了一眼躺在地上不能动的章子的小怪说道。   “但是,罗刹那个妖魔还在她的身体里……”   覆盖了章子全身之后就看不见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消失。躺在地上的章子的脸色变得更加的阴沉。释放出来的强大妖气,倒映在昌浩的眼中   。   小怪瞄着章子的样子,开口说到。   “确实如此,但是妖魔并没有完全占领章子的身体。如果现在用你的灵力给她净化的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   “啊,是吗?”   被小怪提醒之后才注意到这个事情。看着已经六神无主的昌浩,小怪抬头望天叹了口气。   “啊呀——晴明的孙子,你要振作起来呀。”   “不要叫我晴明的孙子!”   条件反射的怒喝回去之后,昌浩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振作一下。   昌浩走到中宫的身边,跪下把她抱了起来。   “中宫,一定要振作呀。”   章子没有焦点眼睛彷徨无主了好久。一会儿,等她看清了昌浩的样子,章子用惊人的力气紧紧地抓住昌浩的手腕。   “中宫……?”   “你有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   他眼眸散发着一样的光芒。   “你说你会守护我的……说……守护……我的。”   突然章子剧烈的颤抖起来,眼睛睁得前所未有的大。   接着,她爆发出不成人声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九章   寂寞的大地。   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凌寿发出阵阵感叹。   “哎……竟然有这样的地方呀。”   他用尽妖力向着前面飞行,可是怎么也飞不到头,看来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随意挠了挠自然垂下的刘海,凌寿眯起眼睛。   “……真不舒服呀,感觉真相像。”   这和天狐生活的地方非常相似,凌寿有些受不了地喘着气。   震荡着锡杖,丞按将勾阵发动的攻击在瞬间躲避掉了。   “你这个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一边躲避着攻击一边叫喊着的勾阵,丞按将锡杖的尖端对这勾阵说道。   “因为感觉很有意思所以追过来看看。”   这里有那只天狐。丞按已经下定决心在自己死之前,一定要先把那个总是碍事捣乱的狐狸给杀掉。   彼此都想要对方的命,如果有机会的话,或许凌寿就会把丞按的命玩弄在手中了。   勾阵用左手拿着的笔架叉托起砸下来的锡杖。丞按的魔力已经远远的超过了正常人类。   这就是罗刹的力量。   勾阵飞身退后,重新拿好笔架叉.   自己的对手是人类.   最终,如果勾阵攻击了丞按而杀了他的话,就会触犯十二神将的道德底线.   勾阵的脑海里闪过了腾蛇的身影.已经三度犯戒的腾蛇,身上背负了怎样的重责.   丞按逐渐的弱了下来.他的身体已经被罗刹的力量吞噬的差不多了.   妖魔已经转移到了章子的身上.它会在章子的身体里狂躁,从里面将章子吞噬掉,甚至心脏和灵魂也会一个不留.而且,不久就会和章子同化.   虽然从外表看没有一点变化.   丞按扑哧扑哧的笑声回荡在空中.   这是自己布好的棋局.   他自己的身体碎片也快要消失了,这个身体腐朽的只剩下怨念.   下令屠杀自己族人的那个家伙早就已经死了.虽说如此,但是心中的憎恨没能消失.时间越长,心中的怨念就越深,最终变成了罗刹.   ”无能的十二神将呀,要不要让我告诉你我都做了什么?”   拿着笔架叉做好了准备,勾阵紧紧地盯着丞按.看着眼前着个一副僵尸面孔的男人,勾阵一阵嗤笑.   昌浩和小怪都注意到了一直悲鸣号叫的章子的异变.   侵入到体内的妖魔或许已经开始发狂了.但是,同样是妖魔   宿主得丞按却没有想到那会是如此巨大的痛苦。   “帮……帮……我。”   喘息着哀求着的章子一刻都没有放开昌浩的手腕。过于大力的力气,让昌浩感觉到了不祥的颤抖。   从刚开始自己的胸口里就有着悸动。那是天狐的血液在共鸣。   扑通扑通的悸动着,力道慢慢的变强,在昌浩的体内跳跃着。   全身如同针扎火烧一般。昌浩裸露的手腕,被章子紧紧地抓着,一直扎进了肉里。   “拜托……拜……帮帮……!”   乱糟糟地,自己的血液也开始骚动不安起来。章子体内的妖魔有着非同一般的怨念。   突然,章子那张失魂落魄的灰色的脸突然改变了表情,刚才还一直哀号的声音也变成了低低的令人恐怖的低吼。   “……疼”   “为什么?”   “我们做了什么呀。”   “别杀我。”   “那个仇恨。”   “杀掉他。”   “藤原的命。”   “所有的都要毁灭。”   “杀掉。”   “杀掉……”   好几个声音同时从章子的嘴里迸发了出来。这些充满着阴暗怨念的话语不断地说了出来。   一直一个人在说话,这一次,章子自己的声音显露出难离忍受的痛苦。   一副茫然表情看着这一切的小怪,慢慢地瞥了一眼昌浩。   “……这是什么,这个。”   一边试图将自己手上的章子的手指掰开,昌浩一边回答道。   “丞按所施展的法术,是巫蛊中最恶毒的起尸鬼法。”   “起尸鬼……?”   昌浩紧紧地咬着嘴唇。   “将自相残杀的罗刹放在自己的体内,和罗刹一起共同以死灵为食,最终成长为可怕的妖魔——丞按那个家伙,将自己所有族人的灵魂都当作巫蛊的材料了……”   听到这里,就连小怪也无言以对了。   “什……么……!?”   将丞按说的话冷静的理解之后,那个内容是过于的凄惨和恶心。   丞按将罗刹吞进体内不单单是为了得到罗刹的力量,也是为了成为巫蛊的容器。因为人类不能吞噬过多的灵魂,所以有必要让自己化身为妖魔。   将一族人的灵魂吞进体内,成为了起尸鬼的材料。互相抢食,是为了使得怨念更加的强硬,更加的狂暴,更加的纯粹。   所以最终形成的是纯度最高的怨念。这样的罗刹就成为了丞按报复的工具。   勾阵发动自己所有的理性,保持自己的冷静,她短短地呼了口气。   “……邪门歪道……!”   “随你怎么说。”   嘎嘎笑着,丞按出现了罗刹的魔像。   “当我为了报仇吞掉妖魔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舍弃人间路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勾阵的笔架叉闪烁着冷冷的光芒。浑身升腾起毫不掩饰的斗气。   “把你这家伙当成人,真是大错特错。我们十二神将对于妖魔鬼怪的追讨从来不遗余力。”   面对这勾阵的威胁,丞按化成的妖魔一直在笑。   “……那个姑娘不可能产生正常的孩子了。”   “什么……!?”   “生产下来的会是带有死灵怨念的怪物。会生产好几个的。而且以她为食的罗刹的妖气会吞噬掉他身体和灵魂。”   宠幸这个女孩的天皇也会一样。这个国家会在什么时候从鼎盛时期崩溃下来。   这个偷偷地将丞按的族人像捻死蝼蚁一样杀掉的那个男人的国家。   要灭了这样的国家。   我们这一族的族人从来没有其它什么期望。只不过是希望安静的,和平的过日子就好了。   “污秽的女人将要产下污秽的生命。能够看到这一天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嘎嘎的笑着,丞按挥舞着自己的锡杖。   “活着,或许安倍晴明可以救的了中宫吧。”   拨回落下来的锡杖,勾阵怒喊着。   “如果这样的话,你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存在着破绽!因为我们会夺得天狐天珠,救回安倍晴明。看来你说的话要落空了。”   晴明还活着。他不会死掉的。他对生命还有留恋,按照天命,他的大限还早着呢。   勾阵从晴明那里听来的这些话。如果是晴明说的话,那么他寿命的事情就是真的。而且为了实现晴明的预言,十二神将们会拼尽全力来保护他.   高淤所说的未确定下来的星宿轨迹有可能说的是“章子”的命运。昌浩和十二神将一直在守护着她,只要章子的命运发生变化的话,星宿轨迹就会发生变化显示出来。   “一派胡言。真是愚蠢浅薄的神将呀!你简直是痴人说梦。因为——”   丞按嗤之以鼻。他的眼睛盯着勾阵的背后。   看着利器逼近眼前的丞按,双眼只顾盯着勾阵的身后看。   丞按的眼眸倒映出勾阵身后的情景。   潜踪隐迹的凌寿在勾阵的身后悄无声息地伸出了锐利的尖爪。   注意到了丞按眼中倒影的勾阵在一瞬间行动有些迟钝。在她   的耳边回荡着丞按平稳的声音。   “——因为你要死在这里了。”   沉重的打击贯穿了勾阵的后背。   勾阵黑色的双眸结了一层寒冰。披散在肩头的黑发凌乱不堪,微微张开的嘴唇冒出鲜血和零乱的气息声。   “……啊……!”   新的攻击又接踵而至。第二爪从勾阵的左锁骨的下面冒了出来。   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十二神将并非是不死之身。   如果受致命伤的话也会死去的。之前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   而且神将的灵魂会在这个异世界的什么地方借助人类的想像重生。   ※※※※※   在已经深更半夜的安倍府邸。等待昌浩归来的彰子不由得走到了书桌的旁边。   守护在一旁的天一,用手捂着嘴角犯困的样子歪着头。   “……回到屋子里的话比较好吧……”   回头看了看朱雀,天一轻轻地摇了摇头。   “算了,既然她想在这里等,就这样子比较好吧。”   “但是如果感冒的话就不得了。”   天一无声地小心地将昌浩的衣服披到了彰子的肩上。   躺着休息一下真的很不错,但是,这样的话,彰子就有些有失典雅。而且如果当昌浩回来发现彰子躺在自己的屋子里的话,会让昌浩不知所措的。   很容易就会想到昌浩呆立当场的样子,所以天一静静地笑了起来。   当天一想着是否要给烛台加油的时候,突然某种东西从内心涌了上来。   自己的左胸突然感到激烈的疼痛。   天一惊讶地愣在了当场。在他旁边的朱雀也一样。   不单单是他们两个人,守护在晴明身旁的白虎,玄武和天后   也惊讶得忘记了呼吸。   停留在异世界的青龙和太阴,似乎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冲击,   使得自己的灵力暴走。   用自已的眼角看到哆嗦着抱着自己肩膀的太阴的样子,青龙   马上奔回到了晴明的身边。   原木沉睡的晴明在青龙现身的同时也睁开了眼睛。   “不会是……!”   突然,老人说不出话来了。   这次承受的打击最强烈。   感到痛苦是之后的事情了。   不能呼吸,同时自己的胸口传来阵阵灼热的感觉。当意识到那些从自己嘴里面流出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勾阵腿发软跪了下来。   自己所有的重量都被贯穿在自己胸口的利爪支撑着。承受着重量的伤口愈发地扩大。连苦痛的呻吟都发不出来了。   “……”   她转动着眼睛,不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贯穿勾阵身体的凌寿的利爪又扎进了丞按的喉咙和胸膛。   “……啊……”   伴随着嘶哑的女声,又响起了男人的呻吟。   “……凌……寿……”   随着暗哑的声音,从丞按的伤口中喷射出来变色的黑血。   丞按即使如此也一副不屑的样子。   第二次攻击的利爪不单刺穿了神将的身体而且也扎进了自己的心脏。丞按毫无感情地看着这一切。   彼此觊觎角力。但似乎还是凌寿快了一步。仅此而已。   拼尽自己最后的气力,承按用自己的锡杖打碎了凌寿的利爪。   利爪的碎片纷纷掉落,而从胸口往下都被鲜血染红的神将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来。   在被扔出来的勾阵的手指上,即使到了最后时刻也紧紧抓着自己的东西不放手。可惜自己作为神将的性命。   丞按看着凌寿。   凌寿看着倒下来的勾阵,最终还是忍不住一把抓住勾阵的头发拉到自己面前。   勾阵喘息着,微微睁着眼睛。   看到了天狐如同尸蜡一样的歪歪的嘴唇。   “……嗯……”   勾阵呼吸的同时,血雾滴落了下来。自己喉头的深处有股铁锈的味道,感到声带阵阵灼热。   即便如此,看到勾阵不服输的眼神,凌寿开口说道。   “让我告诉你些有趣的事情好了。”   当他用尖细的嗓音说出这件事情的时候,生命之灯已经燃烧殆尽的怪僧终于无声地倒了下来。   就这个样子,丞按的尸骸变成了灰土,像沙子一样完全地消失了。   ※※※※※   “好吧。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就把天珠给你也无所谓。”   低头看着勾阵的样子,凌寿嗤嗤地笑着说道。   “反正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种时候,凌寿已经彻底对勾阵失去了兴趣,很不高兴地向四周打量着。   “话又说回来,怎么才能回到人界呢?”   强行把自己拉进来的对手已经奄奄一息了。即使让勾阵带领自己出去也没有那个气力了。   “糟了,我应该先问清楚怎么出去之后,再把她刺死的嘛。”   为了泄愤,凌寿将自己插进勾阵胸口的利爪抽出来,将勾阵的右手钉在了地上。而另一个扎进手腕的利爪却不是那么容易拔出来的。   “你也让我受伤了,所以这些小伤算是你的报应了。”   摸着自己的喉咙,扔下这些话就返身离开了。   等感觉不到天狐的气息之后,勾阵才拼命地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于二神将出生的地方,也是他们长期居住过的地方。如果没有人往返于人界的话,就不可能打开通往人界的道路。   这个世界里面他们经常呆在天空中。太裳应该呆在天空的旁边。现在的话,青龙和太阴也应该在的。   她祈祷着他们一定不要遇见凌寿,一边拼命地扒着身下的地面。   如果不告诉他们的话。那个狐狸所说的话。   章子的体内也埋藏下了天狐的沮咒。这会使得同样在她体内的罗刹发狂。而且,即使消灭了罗刹,只要诅咒还在,那个女孩子还是污秽的,受到诅咒的。   如果就这样回到皇宫的话,不单单是罗刹的力量,还有妖狐的力量,势必会给天皇造成威胁。   必须要告诉给他。   凌寿说了。要想让章子完全恢复原状,就必须用天狐的性命来中和天狐的诅咒。   如果同是天狐的话,只需一眼就可以打破这个诅咒。但是晶霞是不会救章子的。   因此如果要想消除沮咒的话,必须要用到天珠。   ——这是为了保险。   必须救助他们两个人。但是,即使打倒了凌寿,得到了天珠,也只能救一个人而已。   “……嗯……”   在勾阵的脑海里浮现出晴明的形象。   必须救的人是你。但是,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情的话,他会怎么做不用问,勾阵也知道。   勾阵咬着自己的嘴唇。   “……睛……明……”   如果不知道救助章子的方法的话,他们两个人都会眼睁睁地死掉。   必须告诉给他。   晴明,晴明。必须要告诉给他。   而且我还和你有约定。我要守护着昌浩。   不单单是你,我还要守护你的继承者。   这是主人的命令。自己都还没有实现。   “……唔……   十二神将如果死去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的命令,以及所有,都会消失得一丝不剩。   必须要告诉给他。   至少,告诉给一个人。   在自己慢慢模糊的视线中,勾阵似乎看到一个高高的身躯。   必须要告诉给他。   “……腾蛇……”   至少,要告诉给你——   ※※※※※   突然的震动,强烈恐怖得让人惊讶,现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小怪,怎么了……?”   看着突然身体僵硬的小怪的样子,昌浩问道。   但是小怪没有给出回答。   刚才感觉到的那个冲击。   而且,隐隐约约听到的呼喊。是谁呢。   瞬间的事情,让小怪吃惊得睁大了眼睛。小怪茫然的小声嘟哝着。   “……勾……!?”   安倍晴明在玄武和白虎的搀扶下,拼命地站了起来。   “晴明,太胡来了这样……!”   默默地看着责备自己的神将们,睛明低低地呻吟着。   “向着天空的那个方向呼喊……”   “但是……”   阻止了反射性要开口的玄武的发言,晴明嘶哑着命令着。   “赶快……!”   之后,睛明捂着胸口倒了下来。   “晴明——!”   ※※※※※   痛苦。   痛苦。   为什么要必须这么受苦。   我做错了什么。   我只不过是想见那个人而已。靠近他挨着他。   那里的人即使不是她也应该可以的吧。因为无论是我还是其他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必须是她呢。   第十章   此时离上朝尚有一段时间,突然一阵急促敲门声惊醒了安倍成亲,他颇为不悦地打开门。   “真是的,到底有什么事啊。”这时雨声已渐渐停歇,也许连日来的阴霾就要散去,露出久违的晴空。   对于历部的工作。他仅限于是制作历法,而这些关于天气等的细枝末节,他也不过只是认为这是日常生活中的一部份而去随便想想罢了。   迅速地浏览了一遍使者送来的文书,成亲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他沉默了半晌后,便自府中出来,迎着拂晓的天光,径直向土御门殿的方向去了。   文书上说,有人莫名失踪。下落不明。到底会是怎么回事呢,就在宫女的眼前,中宫皇后竟然凭空消失了。   就在土御门殿的南庭,仓促地设了一处祭坛。此时这里正聚集了数十名装束整齐的阴阳师。   原来,这是左大臣在得知了此事后,顿时吓得面无人色,火速召集了朝中所有的阴阳师来此待命。   安倍成亲一面正襟危坐,然后悄然四下张望,发现竟都是贺茂氏与以叔父为首的安倍氏这两大家族的族人。   安倍氏与贺茂氏,成亲想,这两个家族的成员能齐聚一堂的机会可实属罕见。他这样想着竟不由自主的佩服起来。   不愧为当朝第一贵族的中宫之父啊,想必这次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吧。   “看这个样子,该不会是调集了寺院与神社所有的人员了吧?”他随口嘟哝着。却不知,事实果真正如他所料。   祷告皇后平安归来的法事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从天将拂晓直到暮色低垂,一直不曾有间断。   那焚起的护摩仪式火焰翻涌粉,如同灼烧着整个天穹。却未曾见到有任何成效。   “若是让高野或比壑他们先找了中宫的话,那我们阴阳寮可真是要颜而扫地了。”   成亲蹑手蹑脚地溜出来后,长长地吁了口气。蓦地。他瞪大了眼睛,四下张望。他分明感到了十二神将的气息,近在咫尺,而且不只有一个。   很快。   他便看到了令他精神紧绷起来的罪魁祸首,一个缠绕着夜色灵布的高大身影。   在十二神将中,似乎只有**在成亲面前现身,所以尽管其它的神将也在附近,但他却只能见到**的身形。   这位茶褐色头发的神将,正一言不发地进行护摩仪式。   祭坛的前端,护摩之焰赤烈地燃着,而在那里,竟是一处水波翻涌的湖池。   成亲又飞快地回到了原处,与刚刚溜出来一样悄然敏捷。   他并不明自十二神将到底在做些什么。   于是悄悄地望向父亲吉昌,却发现父亲也仿佛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但似乎也察觉到了十二神将的气息,表情渐渐露出一丝僵硬。   而站在一旁的伯父吉平,神情竟与父亲如出一辙。   “这个时候,天文生是不用被召集来的,真是羡慕啊。”成亲默默地想。   当然,还有直丁也是。   成亲忽然想起了两个弟弟的面孔,不禁撇起了嘴,然后感觉到,风向变了。   原本自南方徐徐吹来的微风,蓦地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那护摩之焰瞬时间火舌吐吞翻飞,竟与方才的气势不可同日而语。   成亲暗自揣测,这大概又是白虎与朱雀的功劳了。   继而,满天的乌云竟豁然开裂,生生一分为二。   阴阳寮的人员顿时聒噪骚动起来,一个个惊惶失措,他们认为这正是不祥的征兆,是预示着灾祸即将到来。   只有安倍氏家族的三人不为所动,仍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护摩。   而**的视线正示意着,如今眼前所见到的,便是那“中宫神隐”事件的再现。   那火焰本被风疾吹至高空,如一幅广阔的幕帷笼住天地,却又在眨眼之间,如花般迅速萎缩直至消然。   而不知在什么时候,池塘与护摩坛之间竟多了一位娇怯怯少女的背影。   “那是……”有人这样嘶哑地问道。   一直注视着这里的宫女,这时忽然急急地跑了过来,口中一边叫着。   “中宫!”“太好了,中宫回来了。”“快,快把衣服拿过来。”帝王之妻,中宫之后,是不能于人前露出姿容的。   宫女们先用自己的身体遮住了中宫,然后又为她披上了宫服。   这位可怜的中宫,便在她们的环绕下被引送至寝宫。“中宫平安归来,真是谢天谢地。”   宫女们一边用袖子将面容掩住,一面用手托扶着中宫的手臂搀扶着她。就在这时,中宫的左手腕一闪而过。   本是若无其事看着这一切的成亲突然脸色大变,瞠目结舌。   藏于中宫左手腕上的,竟然是它。   成亲立刻左顾右盼,却对周围的人群视而不见。他在找十二神将,却发现他们早已在中宫回来之后便悄悄地离开了此地。   回到寝宫,淋浴后的中宫,落了御帐,准备歇息。   帷帐落下后,宫女们便再也看不到帐里的光景。   但因中宫刚刚自失踪后归来,她们总是担心会有什么事情再次发生,时常会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窥视着这里。   “……不知中宫有没有被惊吓到啊。”宫女说着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帷帐。却听到中宫竟出乎意料的说道。   “我没事的,只是,记不得那个时候的事情了,让你们担心了。”   “中宫无事就好,今夜就请好好安歇吧。”   “嗯。”   “还有,尊上说,这件事劳烦皇上和大臣们担心,所以想在这次斋戒结束以后,是否应该入宫一趟比较好。”   中宫猛地用力闭紧了眼睛。手用力地攥住了佩戴于左腕的玛瑙首饰,拼命掩盖着声音里的颤抖。   “……我知道了。”玛瑙的冰冷吸收了肌肤的热度。   她双手合十,如同祈祷一般。将手置于额前。   ——对不起,可我不得不这么做。她还记得他曾压抑着自己的感情这样对她说。   所以,她一遍遍垂下头来道歉。   “……”   “公主……”这样温怜的呼唤,令她摇了下头,似自喉咙的深处,彰子终于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呼唤。   “昌浩!”   再次陷人昏睡状态的晴明,总算病情得到好转。   玄武和自虎一直守着晴明寸步不离,只在将彰子送回去时,暂时离开了晴明。   而暂时代替白虎与玄武看护晴明的小怪,也被昌浩死乞白赖地拉走。   此时,晴明的塌前再无一人。仿佛是一直在等待这个时机一般,一个身影立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里。   满头银色长发飞扬,依稀可以窥见一张少女般的容颜。   她便是天狐晶霞。   她俯身看着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老人,幽深的眸子里乍现一抹惊异。   终于,她单膝跪了下去,伸出手指靠近了晴明的额头。   小怪回来后,忽然停下了步子,并环视着室内。   “……”它凝视着昏睡着的晴明。   那种……状若死灰的面色竟一扫而空,变得鲜活。   在小怪凝视了片刻之后,晴明干涸的嘴唇微微翕动起来。   小怪将耳朵凑到晴明的唇边,只听得几丝如喘息般的呓语。   “……”满天的晚霞倒映在晴明瞳孔里,闪着明明灭灭的光辉。   他没有再说话。小怪又盯着晴明看了一会儿,发现他已再度昏睡过去。   刚刚,只是呓语吗?小怪有些纳闷地想着,坐回了晴明的枕边。一边还在碎碎念着。   “是怎么回事呢。”它说。 扭转虚幻之命运全部章节   序   感觉到现眼的阳光,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   因为背光,那人的脸被阴影遮盖,所以,看不清那人的表情,看不清那人正用怎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阴影中,那人的唇在蠕动。   一阵风起,他的声音飘散在风中,没能听见他说了些什么。   那人伸来冰冷的手,用手掌捧着自己的脸颊,又说了些什么。   终于,那人收回了手,刺眼的阳光直直射入眼中。   当那人不再替自己遮挡阳光后,才发现阳光原来那么耀眼。   耀眼,真的。眼睛都睁不开,所以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那被阴影遮住的脸,究竟是用怎样的表情注视着自己呢?   这个世界没有阳光。   压抑的灰色云层厚厚地覆盖着天空,地面只有砂土和岩石,这个世界只有两种颜色,没有任何鲜艳的色彩。   而现在,一个细瘦的身体正倒在一片刺眼的血泊中。   右臂被天狐折断了的指甲牢牢地钉在了地面,胸前渐渐扩散的鲜血与苍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凌乱的发丝落到颊边,微启的嘴唇透出细微的呼吸。   终于,那微弱的呼吸停止了,从胸口流出的血液也不再扩散。   周围充满了寂静。死亡的气息包裹着那副瘦弱的身躯。   肆无忌惮的狂风忽然停了下来。   奄奄一息的她被一层暗暗的磷光覆盖。   “……”   她伸出的左手手指忽地动了一下。   随后,她的全身发出了异常强烈的斗气,四周扬起了沙尘。   原本无力的双眼动了动,缓缓睁开,然后。   鲜艳的金色双眸中,散发出愤恨的光芒。   天狐凌寿苦恼地环视着异界,顿时感到了无奈。   第一章   依旧昏睡的晴明身边,小怪忽地叹了口气。   “睛明,你想说什么……”   晴明喃喃说了什么,小怪不明白。   “快点醒啊,你还有很多话没说吧。”   昨夜到今天黄昏为止,发生了很多事情。   气息消失了。   她将紧闭的双眼睁开后,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   凌寿的气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这不可能是因为他躲藏在他创造的异空间里。天狐能感应同类的力量,虽为妖异却拥有能够通神的强大妖力,无论距离多远,都会像波纹般扩散开来(无线电么……—_—)。   所以晶霞谨慎地隐藏着力量小心地躲了几十年。只要力量恢复到原来水平,晶霞的力量就能凌驾于凌寿之上。   但是。   晶霞站起身,低头眺望树丛那边广阔的人类都城。   那片土地上,居住着继承了眷族之血的人类。既然继承了眷族之血,那么他的魂魄就相当于天珠。凌寿一旦得到他的魂魄,他的力量将再次压倒晶霞。   摸了摸胸口的天珠,天狐晶霞闭上了眼睛。   为夺取这天珠向晶霞挑衅的凌寿,随意践踏着,嘲笑着族人以及亲人的遗骨。   “……凌寿。”   无论你在哪里,都逃不过这血的复仇。   到哪里去了,身为弟弟却又同时是自己仇敌的异端天狐啊。   他应该还没死,眷族之仇还没有报,即使凌寿是她的弟弟,是她最亲的亲人。   是的,弟弟,那是出生率极低的天狐族中,数百年来难得的婴儿。拥有白银色头发的天狐,却生下了一名拥有一头如夜般漆黑头发的婴儿。(……双黑的魔王???^_^)   如果不用声音而是用灵魂呼唤族人,那么无论对方在哪里都能听到。   但现在,凌寿已经无法做到这点了。他的血已经因杀害同族之罪变得污浊。而总有一天,她也会犯下相同的罪孽。   为了给天狐族报仇。   ——嗯……   忽然,晶霞睁开了眼睛。   声音。有声音响起。   她紧咬着下唇,表情立刻扭曲了。   这声音,不是凌寿发出的,而是……   “……”   继承着眷族之血,天狐之血的那名人类。   晴明按着自己的胸口一动不动,神将青龙立刻大惊失色。   “晴明,晴明!”   “晴明大人……”   除了天后,太阴在青龙之后将神色紧张的白虎也带来了。身体僵硬浑身颤抖的少女面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朱雀咬紧下唇,抱着天一仿佛立刻就要崩溃的双肩,一脸苍白地注视着主人的侧脸。   主人的脸上已经失去了血色,玄武握紧了拳头,默默为自己的无力而自责。   “睛明……”   青龙用干涸的嗓音重复着这个名字。(……你们果然是那种关系吗?)   到此为止了吗,他们的主人将命丧于此吗?   所有人都被卷入了绝望的波涛中。   刹那间。   “——安静。”   原本浑身不住颤抖的太阴,在听见这话语后突然摒住了呼吸,随后用要哭出来的语调喊道。   “翁!”   对方回应般现了身。天一抬起头,在认出这个身影的同时表情立刻崩溃了。   “天空之翁……”   她抬起双手捂住脸庞。   “天空,天空之翁……不光是晴明大人,就连勾阵都……”   “我已经知道了。”   神将天空将手中的杖子顿了顿地。   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在场的所有神将都屏息凝视起来。   天空环视着神将们缓缓开口说道。   “……白虎。”   被叫到的白虎站起身来,天空加重语气命令道。   “把腾蛇叫来。”   太阴顿时瞪大了眼睛向后缩了缩身体。天空察觉到她惧怕的气息向她投去一瞥,再次注视着白虎道。   “把腾蛇叫来——快点,如果想救勾阵的话。”   “我明白了。”   白虎点了点头,将太阴交给天一后立刻驾风离开了。   天空的头发在白虎扬起的风中舞动着。   他覆盖在背后的卷发如同空中的云般泛着灰白色。嘴边与下鄂的胡须与发色一样灰白,胡须垂到了胸前。眼角深刻的皱纹显示出他年长于苍老的晴明。(这句我能算它是废话么?   说实话,十二神将那个比晴明年轻来着?—_—||)此刻,他紧闭着眼睛。   身穿暗色长袍的老人追着白虎留下神气的轨迹望去,紧握手杖的指尖已是变得苍白。   “勾阵应该还活着……但是。”   他缓缓睁开的双眼透出了动摇。   “如果这样下去,离死也不远了。”   这个世界没有阳光。   压抑的灰色云层厚厚地覆盖着天空,地面只有砂石和岩土。这个世界只有   这两种颜色,没有任何鲜艳的色彩。   而现在,一个细瘦的身体正倒在一片刺眼的血泊中。   右臂被天狐折断了的指甲牢牢地钉在了地面,胸前渐渐扩散了的鲜血与苍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凌乱的发丝落在了颊边,微启的嘴唇透出细微的呼吸。   终于,那微弱的呼吸停止了,从胸口流出的血液也不再扩散。   周围充满了寂静。死亡的气息包裹着瘦弱的身驱。   肆无忌惮的狂风忽然停了下来。   奄奄一息的她被一层暗暗的磷光覆盖。   她伸出的左手手指忽地动了一下。   随后,她的全身发出了异常强烈的斗气,四周扬起了沙尘。   原本无力的双眼动了动,缓缓睁开,然后。   鲜艳的金色双眸中,散发出愤恨的光芒。   天狐凌寿苦恼地环视着异界,顿时感到了无奈。   “怎么才能回去……”   因为风向变动而被转移注意力的他,在感觉到突然爆发的通力激流后微微睁大了双眼。   他铅色的双眸中寄宿着残忍的光芒。   “……还没断气吗。”   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没死,十二社交还真是麻烦的东西。   他舔了舔尸蜡般的唇,从喉中挤出一声干笑。   既然还没死,就让那个该死的家伙送自己回人间吧。   凌寿转过身,搅动了带着血腥味的空气。   虽然距离很远,但他能感觉到强烈的杀气飘到自己身边。   他消瘦的脸庞开始抽搐,最后,他皱着眉停下了脚步。   是错觉吗,神将放出的神气随着时间在渐渐增强。   终于,他看见通力搅起的巨大龙卷风带着蓝色的闪光直冲天际。   分割线哦   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击引发了小怪胸中的不安。   他知道这是什么。在很久以前,也曾有相似的冲击感在胸中一晃而过。   昌浩低下头,不安地看着全身僵直的小怪。   “小怪……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勾。小怪愕然地呢喃着。   小怪——红莲,喊的是勾阵的名字。其他神将都叫她“勾阵”,只有红莲称呼她为“勾”。其原因昌浩曾问守,但却被小怪含糊地一笔带过。   小怪全身笼罩着一层比刚才更为紧迫的气息。   昌浩将视线滑至怀中失去意识的中宫章子身上。   自从那个声音借章子之口说出那段骇人听闻的话语之后,她就一直一动不动地昏睡着。仿佛被割继了吊线的傀儡一般一动不动。   她终于松开了死死抓住昌浩右臂的手,手臂被抓裂,已是血迹斑斑了。   这明显很异常。而且,章子体内的罗刹沉默至今,此事也使昌浩挂心。   得尽快将罗刹从她体内引出。   被从大陆渡海而来的丞按族人封印的怪物,罗刹,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昌浩不知道。   忽然同一阵风起。伴随着这阵福气卷起的风,神将白虎健壮的身躯出现在昌浩面前。   “白虎。”   对着惊讶的昌浩点了点头,白虎在小怪面前单膝跪下。   “腾蛇。”   小怪抬起头,神色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同胞。   “白虎——其他人怎么样了?”   刚才那股冲击,同胞们应该也感觉到了。   “大家都在晴明跟前。腾蛇,天空叫你去。”   “什么?”   小怪瞪大了眼睛,白虎将天空的话转达给了它。   “过来——尽快,如果想要救勾阵的话。”   鲜红的眸子立刻透出急迫的目光,小怪回头对着昌浩说道,   “昌浩,这里交给白虎,我……”   看了看一动不动的章子,昌浩对欲言又止的小怪微微点了点头。   “没问题。”   “……抱歉。”   小怪晃了晃尾巴瞬间消失了踪迹。   昌浩默默目送着它的背影,感觉到一阵恶寒。   “——白虎。”   白虎转过视线,只见昌浩不安地问道。   “勾阵……怎么了……”   勾阵、凌寿和丞按一同消失在了异界。究竟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白虎些许踌躇着,但终于开口答道。   “……恐怕,正徘徊在生死边缘。”   回到了安倍邸的小怪跳过围墙,直直向晴明的房间跑去。   同胞们聚集在晴明的卧榻边,空气异常的沉重。   身陷惊恐状态的太阴在看到小怪时立刻摒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天后也立刻变了脸色向后退了几步。   小怪对她们的表现毫无反应。只是抬头望向天空,能感觉到神将太裳正隐了身呆在他的身边。   “找我有什么事?”   毫不理会小怪面无表情的不快,天空严肃地开了口。   “勾阵有危险。”   “我知道——那冲击感意味着死亡。”   “如果是其他人倒也罢了。但腾蛇,你明白,身为斗将的你和勾阵拥有比其他人更强韧的生命力和神通力。所以,勾阵正面临死亡。”   周围的空气顿时紧张了起来。天空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直视着面前的小怪。   “最强的斗将腾蛇啊。除了你以外没有人能够阻止。前往异界,救出勾阵吧。”   身为凶将的勾阵拥有的最强武器,是斗争本能。平时一直通过理性压抑的斗争本能在生死关头会失控,开始无止尽的暴走。   身受危及生命的重伤后,她的本能会为了求生而使平时抑制的通力完全释放。   小怪还没回答,青龙就喃喃念道。   “交给腾蛇?同胞的危难居然让腾蛇解决……”   “闭嘴,没轻重的家伙。”   天空落雷似的呵斥使得青龙立刻沉默了。(看吧,被教育了吧!^_^以后记得别乱说话,尤其是在老人面前^_^)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青龙。如果不是最强的斗将腾蛇,没人能够阻止勾阵——腾蛇,告诉我你的回答。”   小怪眯起了眼睛,瞬间变回了真身。他现出了高高的身躯,难以抑制的激烈神气舞动着他臂上的绢布。   大气不敢出的太阴害怕地抱住了天一。天后的目光变得有些凝重,青龙也顿时语塞了。   “……自然不必说了。”   而且对方还是勾阵,那是最不可能与自己为敌的人。   又见分割线   激烈的神气奔流压制住了凌寿的力量。   天狐感叹般地瞪大了眼睛。   “哦……比我想的更厉害嘛。”   但,她即将死亡这点是不会变的。正因为命悬一线,才能引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这点,神将和天狐相同。   晶霞也是这样从凌寿和九尾手中逃脱的。   望着自己之前被折断的右爪,凌寿有些畏惧地沉默了。   如果能够来到这个世界,那么应该可以追寻之前力量的痕迹回到人界。但现在,凌寿却感觉不到自己之前的气息。   爆发的神气冲淡了凌寿的力量。   “这还真是碍眼。”   这时,他感觉到另一种神气刺痛了自己的皮肤。   他熟悉这股神气,这是和那个孩子在一起的另一个神将发出的。   凌寿翘了翘嘴角。   路通了,只要在轨迹尚有残留的情况下追随着它就能回到人界了。   天狐目光闪烁着。   对了,那就看看那个神将是怎么死的吧。   降临在异界的红莲用手指抵住额头皱起了眉。   他额头上用作封印的金箍已经被取下了,没有了那个,他觉得突然有些不适应。   ——先用这个封印一段时间吧。   那是安倍晴明所施的用来抑制通力的封印。那掏了他大部分通力的金箍已经留在了天空那里。如果不解除封印,那么他将无法与勾阵匹敌。   “……那里吗。”   他跳了起来,目标直指神气爆发的方位。   很久没回异界了,自从昌浩行元服之礼后红莲就一直只在人界,期间几乎没有踏足过这里。   这里没有变,没有阳光在天空,干燥的风,以及灰暗的大地。   而在这片单调的色彩中,神通力的奔流点亮了这个世界。   如天空所预料的,勾阵的本能为了求生而使神通力暴走。   斗将的通力远超过其他神将,生命力也是如此。红莲等四名斗将即使身负致命伤也很难死去,而为了避免死亡,本能会解放出所有力量。那是为了不使生命的火光就此熄灭,但即   便如此,如果持续下去总有一刻会使尽全部力量。一旦死亡,灵魂会回归原点,而宿体则会再生,这和其他神将一样。   激烈的气流卷起了飓风。   “唔……”   将手臂挡在面前穿过飓风的红莲,在发现了地面的异物后停下了脚步。   他单膝跪下伸出手去,空气中漂浮着铁锈的气味,浸透了灰色沙砾的颜色已经干涸。   他身躯一震,居然出了这么多血。除了红莲之外没人能与她匹敌,如此强大的她,究竟遇到了怎样的灾难。   红莲环顾着四周,随后在干涸的血泊边发现了一个尖刃般的棒状物体。   他见过这东西。脑中浮现的,是那头黑色的长发和铅色的双眼。   “这是,天狐的……”   凌寿刚爪的碎片,被折断的利爪上布满了红色的污迹。   红莲立刻明白了过来,他低语道。   “可恶……勾,在哪里……”   在他视线游离的瞬间,背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神气。   红莲摒住呼吸,忙筑起壁障保护自己。   回头的同时,一个身影也在向自己接近。红莲闪身回避,但左肩还是被利刃划破。伴随着疼痛,鲜血也喷涌而出。   红莲后退几步调整着身姿,努力抑制着急促的呼吸。   勾阵正站在他刚才站立的地面。她的胸前早已被鲜血染红。   “勾!”   向红莲袭来的,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强烈杀气。   第二章   勾阵步履不稳地向前迈进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她剧烈喘息着抬起了头。伤痕累累的右臂满是鲜血,血从指尖滴在了地面。有什么细细的东西正贯穿了她整个右臂。   勾阵用左手紧握着笔架叉,燃烧着怒火的目光直射向红莲。   “……勾。”   她的眸子应该是如同平静的水面般剔透的漆黑。而现在,它却泛着金色的光芒。   现在,被压抑已久的斗争本能驱使着她的全身。   手持笔架叉的勾阵忽然一个踉跄,她眯起了眼睛,似乎在硬撑着自己衰弱的身躯。   她的全身散发出激烈的神气。   “……”   在红莲摒息的瞬间,勾阵猛地冲了过来。笔架叉直指他的喉咙和左胸,这些都是一击毙命的要害部位。   他迟钝地挡开了她的手臂,刚想向她胸骨下方立刻送上一拳,但又立刻改变了主意。   改为抓着她的手臂顺势将她扔远。   瘦弱的身体在空中飞舞。在将与地面接触时勾阵立刻调整了姿势,她撑着膝盖站着,表情开始扭曲。   “……”   她发出不成声的呻吟,右臂的鲜血顺着指尖滴落。   看着她不动不动的右臂,红莲痛苦地皱起了眉。   硬撑着站立起来的勾阵呼吸急促,灼烧着喉咙的鲜血从嘴角溢出。   “……让……开……”   勾阵断断续续地吐出这几个字,再次架起了武器。   “我……晴明……”   话音未落,她忽然单膝跪倒在地。她没有就这样倒下,而是顺势以极快的速度向红莲袭来。   红莲越是回避,勾阵进攻的速度也就越快。笔架叉顿时深深刺入了红莲的右肩。(勾阵,你果然是在报上次的仇么?—_—|||)   “……”   红莲用斗气震飞了勾阵,但摔倒在地的勾阵又立刻跃起,将腰中的另一把笔架叉握在手中。随着她的行动,地面也溅上了更多的血沫。   “可恶!”   红莲拨出了笔架叉,用通力的壁障破坏了紧接着袭来的利刃。   勾阵的全身喷涌出了更强的斗气。红莲避开紧迫不舍的利刃,死死抓住了她的左手腕。   红莲阻止着色阵想要甩开他的举动开口道。   “勾,住手!”   她已经超过了极限,再继续下去真的会送命。   勾阵的双眼中充满了杀气,红莲倒抽了口冷气。   “勾!”   “唔哦哦哦!”   她狂吼着爆发了通力,力量的平衡被打破了。站在极近距离的红莲被力量的冲击弹了出去。   红莲身上满是伤痕,眼边也被刺伤,血流了下来,左眼的视野顿时变得一片鲜红。   他边用手背拭去鲜血边对抗着勾阵的攻击。红莲闭着左眼。用神气的壁障破坏涌向自己的通力激流。   冲击而来的力量伴随着激烈的爆炸,狂乱的暴风中红莲吼道。   “快住手,勾!会死的……”   但是,勾阵根本不理会红莲的话语。即使听见了,他的声音也传送不到她的心里。   杀了眼前阻挡自己的敌人。回到主人身边。这样的执念驱使着她的身体。   “唔……”   红莲明白,如果现在换作是他,他也会这样想吧。那是与自己全部生命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楔子。   所以,自己必须阻止她,不能让勾阵就这么死了。   不遗余力地发动攻击的勾阵的力量,此刻或许已经凌驾于红莲之上了。   红莲身上背负着各种枷锁,其他同胞也一样。所以,他们才会寄希望于唯一能战胜勾阵的他。   “……不要……妨碍我……”   因吐血而火热的喉中发出了低低的威胁。   面对着全力以赴的对手,不得不全力应战的红莲身陷困境。她是仅次于红莲的斗将。   但是,即使明白这点,红莲还是无法对她发出进攻。   红莲避开不断袭来的利刃。尽可能想要抓住对方。但勾阵总是灵活地躲过,不断地给红莲增添伤口。   用神气将对方的神气反弹后,红莲愤恨地咬起了牙。   “可恶……”   被笔架叉刺中的右肩火热。虽然这伤一段时间后会痊愈,但这份灼热的疼痛使人难耐。   背部和手臂的伤口也渐渐增多。他拔出刺伤自己的笔架叉挡开了她的攻击,下意识的想用手肘打她的后背。   “……”   他立刻回过了神来连忙收了手。发现了这一破绽的勾阵趋势踢向他的右大腿。   红莲因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而摒住了呼吸。体内发出骨头断裂的钝响,身体被踢飞,手中的笔架叉也落在地上。   单膝跪地的红莲用一只手撑着地面,在感觉到一阵气息后反射性地抬起了头。顿时,一阵颤栗袭上了全身。与此同时,他的身上被灼热斗气包裹。   因防御本能而爆发了神气,勾阵被这冲击而挡了回去。   “……”   地面上留下了两条长长的足印。红莲边与勉强支撑着身体的勾阵保持距离,边缓了口气喃喃念道。   “如果弄伤了她,她会生气吧……”   毕竟,在出云她额头和脸颊受伤时,她曾这么说过。   ——如果伤疤褪不了,你就等着吧。   那是在红莲处于混乱状态暴走时无意留下的。但现在不同,和那时正好相反。   “如果为了阻止她的暴走而使她受伤……她还是会生气的吧。”   他这么觉得。   她就是那样的人。她用理性压制着自己激烈的情感,为的就是时刻保持冷静以掌握大局。   呼吸剧烈的勾阵全身开始轻微颤抖起来。她失去了血色的肌肤已经像纸一样白,但她金色的眸子里还是没有失去斗志,从她右臂滴下的血渗入砂土,地面被描出不同的花纹。   红莲只觉得一阵颤栗。这简直就是自杀。   自己是被命令阻止她而来的。但是,就算没有命令,他也是会来的。   ——如果你觉得自己的力量不够,就说出来,说你想要帮助。   在那段悠长的岁月中,除晴明以外,只有她说过同样的话。   勾阵边剧烈喘息,边睨视着红莲。   “让开……”   她发出了轰鸣般的怒吼,同时爆发出的神通力再次向红莲猛冲过去。   巨大的威力使得红莲下意识地摒息抬腕护住头部,眼前一下子暗了下来。   瞬间,风的怒号直刺入耳膜。片刻之间,强大的神气将红莲束缚了起来。   “糟了……”   红莲猛地瞪大了眼睛。只见勾阵趁势挥起笔架叉砍了下来。   抬起的手背阻止了利刃的下落,手背被割裂。刀身已经陷进了肉中。   勾阵的动作停了下来。就平常来说他的手应该已经断了,但遍体鳞伤的勾阵已经连这点力气也没有了。   红莲的表情因为剧痛而扭曲。他忍痛抓住了笔架叉的刀身,使尽浑身力气打破了神气对自己的束缚。   勾阵避开红莲爆发出的斗气,从地上捡起了另一支笔架叉。   解开了束缚的红莲握着笔架叉按住手臂单膝跪地,左臂因为受到重创而失去了直觉,看来暂时不能用了。或许,伤到了骨头。   但即使如此,他仍必须继续战斗。   “觉悟吧!”   耳边又传来了勾阵的呼喊声。   勾阵手持利刃,用尽最后的力气直直地向红莲的咽喉袭来。   红莲没有动,继续下去的话,她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住手,勾……停下。”   金色的双眸直视着红莲,激烈的神气直指红莲的身躯。   ——给你……   耳边忽然回想起令人怀念的声音。   “拜托了,快住手吧……”   红莲闭上了眼睛,轻轻地,非常轻地呢喃道。   “……慧斗。”   利刃在离红莲咽喉仅差一根发丝的距离处停止了前进。   分割线   听了白虎的话,昌浩顿时无语了。   勾阵正徘徊在生死边缘——   “啊……可……”   他听说过,勾阵是十二神将中排名第二的斗将。想当然,她的通力也是非常强大的,昌浩曾在道反的对域中亲眼目睹过。   但,白虎静静地摇了摇头。   “这是真的。代表死亡意味的冲击,我们十二神将都感觉到了。”   勾阵是拥有极强生命力的斗将,所以这并不代表她已经死亡。但如果放任不管,她迟早会死。   “为了避免这种事发生,天空才把腾蛇叫去了……我们是敌不过勾阵的。”   昌浩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现在勾阵正命悬一线。   心跳忽地加快了。异界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仿佛是要安慰面色苍白的昌浩,白虎拍了拍他的肩道。   “别但心,腾蛇总会想出办法的。”   “……嗯。”   昌浩点了点头后转过来,自己还有件不得不做的事情。   他看着一动不动的章子,开始用右手结起印来。   引出罗刹,救回章子,然后将她送回方寸大乱的土御门殿。这样,一切的事情就都解决了。   不经意间,一个声音在脑中响了起来。   ——你能遵守约定吗?   有种冰凉的感觉抚过颈项,让人不寒而栗。一种奇妙的预感猛地揪起了心脏。   “什……”   “昌浩?!”   一脸紧张的白虎注视着昌浩。昌浩解开了印,死死抓住胸羊的香袋和道反丸玉的碎片,拼命抑制着天狐之血仿佛就快暴走般的骚动。   有什么东西在和血共鸣。究竟是,什么——   “……杀了你。”   章子的口中忽然蹦出了这几个字。   昌浩惊讶地看着章子。她面无表情地凝视昌浩,随后嗤笑了一声。   昌浩一阵颤栗,这不是章子,也不是丞按族人发出的声音,而是一种更为令人恐惧的声音。   章子抻出手,以惊人的速度掐住了昌浩的脖子,那力量大得完全不像是一个柔弱女孩的手。   “……咳……”   “中宫,住手!”   白虎上前掰开中宫纤细的手指,他费了相当大的力气才把昌浩的脖子解放了出来。此时昌浩已是面色惨白。   剧烈咳嗽之后,昌浩终于抬起了头。中宫挥开了白虎的手缓缓坐起了身。   昌浩颤抖着,干咽了一口唾沫。   “中……宫……”   中宫看着靠白虎的帮助坐起身的昌浩,诡异地笑了起来。   “愚蠢,愚蠢的人类……”   她高高挥起双臂,仿佛很开心似的嘲笑着。昌浩能看见,一个黑影正重叠在她的身上。   “那个,究竟是……”   白虎身边的昌浩,能够感觉到此时自己体内的火焰正愈燃愈旺。   咚的一声,心脏猛地撞击着胸膛。   与此同时,中宫猛地颤抖了起来,瞠大的双眼目光迷离,嘴一张一合,仿佛离了水的鱼,最后从她的喉中,迸发出了刺耳的惨叫声。   “啊啊!”   “中宫!”   预感到危险的白虎一把拉住了正欲冲上去的昌浩。   “等等!”   中宫忽然挺直了身体,她娇小的身躯被从她体内散发出的黑色妖气覆盖,随后吞没。   “中宫!呜哇!”   昌浩体内的天狐之血在沸腾,他边死命抑制着血液的暴动边凝视着章子。   血在共鸣,究竟在与什么共鸣。   “和……中宫?”   这怎么可能。   将昌浩护在背后的白虎,眼看着吞没了中宫的妖气变化成了人形。   那是一个比中宫高大的人形,他是……   白虎身后的昌浩见状立刻愕然了。   “丞按?!”   那个幻化为怪僧丞按身姿的东西嗤笑了一声,再次变化了起来。   它的头部是尖的,脖子又细又长,身体弯曲着。伸展着的双臂和全身覆盖着鳞片状物体。   “什……”   四周升腾起一股强大的妖力。至于这个吞没了章子并且变幻形态的东西是什么,现在答案只有一个了。   释放出激烈妖气的怪物,它被丞按揭去封印,植入了章子体内。   “罗刹!”   仿佛是要盖过昌浩的喊声一般,怪物咆哮了起来。   “——”   可怕的妖力冲击着昌浩和白虎,两人不堪这压力被推向了后方。   “哇!”   “可恶!”   与摔倒后撞上墙壁的昌浩相比,保持着站立姿势的白虎受到的伤害比较轻。他站稳后护住昌浩,用风之壁障挡住了罗刹妖力龙卷的攻势。   看着被打飞的龙卷,罗刹愤怒地咆哮着,它展开漆黑的双翼,张开大得惊人的喙死死瞪着白虎。   妖鸟发出刺耳的叫声。   “……滚开……”   昌浩吃了一惊,罗刹的嗓音和丞按一模一样。   罗刹眯起了眼睛闭上了喙。它伸长脖子再次开始了变化。   颤栗袭遍了全身,这次不光是昌浩摒住了呼吸,就连白虎也有些措手不及了。   罗刹的头部瞬间变成了丞按的样子。它露出骇人的笑容,缓缓开口。   “滚开,滚开,滚开,滚开……”   它展开双翼,漆黑的翅膀发出拍打声,升腾的妖气污染了周围的空气。   一边按着不安的胸口,昌浩抓住白虎的手臂努力站了起来。   章子在罗刹体内。   “……中……宫”   自己已经答应了的,要保护她。昌浩答应了彰子,要保护中宫章子,所以必须遵守诺言。   罗刹的上半身渐渐化为人形。以丞按的模样现身的罗刹再次嘲弄道。   “那女孩就在这里,在我体内,她已经是这个身体的轴心了,就在这里。”   昌浩能够感受到罗刹被解开封印后的喜悦之情。随着异响,罗刹变回了妖鸟的样子,它高声咆哮了起来。   宅邸开始震动,内部开始崩坏。因为妖气的部击波,房顶已经被破坏了。   仿佛要从牢中逃走一般,罗刹展开了双翼。   “等等!”   昌浩鼓起勇气站了出来,不能让它逃了。   “风蹴魔……阳邪历……”(啊啊啊,那个风什么魔,实在是看不清楚啊~~~)   心脏的剧烈跳动在全身奔走。天狐之炎烧灼着身体。昌浩的全身被灰白色火焰包裹了起来。   “昌浩!”   白虎喊了出来,但昌浩却听不见这声音。激烈的心跳声不绝于耳,阻隔了外界传来的所有声音。   “唔……啊……”   罗刹仿佛嘲笑昌浩的勉强一般将双翼展得更开了,卷起的飓风化为利刃向昌浩和白虎袭来。白虎反射性地筑起屏障,将攻击挡在了面前。   “嗤!”   白虎挥了挥手臂,风刃透过罗刹的攻击直刺向它的两翼。   数根羽毛在空中飞舞,这羽毛霎时又化作了黑色利刃直指两人。   护在昌浩身前的白虎以身体作盾牌挡住了利刃的攻击。带有妖气的羽毛深深刺入了她他的体内,带来难以忍受的痛苦,白虎不禁单膝跪了下来。   “可恶……”   偏偏是腾蛇不在的时候遇到这种事,一旦昌浩遇到什么意外,自己难辞其咎。   看着动弹不得的白虎和昌浩,认为胜利已经牢牢在手的罗刹发动了最后的攻击。妖气搅动了空气,妖风化为枪状向二人袭去。   “——”   摒住了呼吸的昌浩面前突然被一片夜色席卷,伴随着一阵声响,罗刹的妖气被挡了回去。   随后,一丝银色的闪光在视野中一闪而过。   罗刹飞身避过向它袭来的尖刃,随后它恨恨地念叨了些什么,直直飞上了天空。   它尖利的叫声扎疼了耳膜,比黑夜更深的黑色双翼瞬间便失去了踪迹。   “等等!”   白虎想要追上前去,但立刻因为剧痛而倒了下来。想要追逐翱翔于天际的妖鸟,除了御风的风将之外没人能做到,不能就这样让它逃了。   “可恶……”   “不必勉强。”   听着同胞缺乏感情的语调,白虎挑了挑眉。   收起银枪的神将**将披风拢到肩头,走到昌浩身边弯下了腰。   “昌浩,给你。”   **手中,是一块碧绿的丸玉。   刚接过丸玉,昌浩体内狂燥的天狐之炎就被压制住了。   昌浩缓缓吐了口气,顺势躺倒下来。   ——你说过,会保护我……   自己确实这么说过,可是……   冰凉的丸玉为自己为热的肌肤降了温。   “昌浩!?”   **和白虎的呼喊声,没能传到昌浩的耳中。   天一身边抱着双膝的太阴忽地抬起了头。   “白虎……”   庭院中刮起了一阵风,这并不激烈的风中,出现了白虎和**的身影。   “白虎,昌浩怎么了?”   白虎背上的昌浩正昏睡着,他垂下的左手中握着丸玉。玄武见状松了口气。他抬起头看着**问道。   “道反没出什么事吧。”   **微微皱了皱眉,低声回答道。   “……没什么特别需要报告的事情……”   见**话中有话,玄武明白了。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过应该不是什么会造成危害的事件吧。   想起道反圣域中大百足凶狠的目光,玄武撅了撅嘴。不光大百足,大蜥蜴的目光也是一样凶恶。而且这次还被道反大神指名去做搬运的活。虽然**不说,但一定非常辛苦吧。   难为你了。   见玄武投来同情的目光,**摸了摸他的头隐去了身形。   “总之我先把昌浩送回房间,还有……”   见白虎欲言又止,太阴和玄武对视了一眼。   “白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白虎摸了摸太阴的头,僵硬地答道。   “中宫章子……被一个叫罗刹的怪物吞噬了。”   “!”   默默旁观着的朱雀和天后吸了口气。晴明身边的天后站起了身。青龙也投来了锐利的目光。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中宫会……”   “在这之前,先告诉我罗刹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这种东西会把中宫……”   “等等,你们问我我也不知道。”   白虎对于之前的事也完全不知道。   “还有,为什么勾阵会遇到这种危险,这些问题只有腾蛇和昌浩才知道。我手里的情报太少了。”   “……晴明呢,有什么变化没有。”   “老样子,总是不醒。”   玄武重重地回答道,握紧拳头回头看着自己的主人。   随意坐在地上的天空用手杖轻轻敲了敲地面,这小小的声音将全员的意识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承接了七人的目光。天空严肃地开了口。   “晴明的命,此刻还在。”   他紧闭的双眼还在微微颤动。   “你们也从勾阵那里听说了吧。只要定下星宿的轨迹。就能打开另一条道路。”   但是,这条路至今未能找到。   他们的主人安倍晴明,其唯一的继承人正被血脉的宿命所摆布。他还需要人为他引路。   他沉默了,在心里对自己的主人说道。   晴明啊,还太早,还不是听你说最后愿望的时候。   他默默紧握手杖,思绪驰骋在了异界。   腾蛇究竟能否顺利阻止勾阵呢。   第三章   给你一个王牌吧。   身体各部均有灼伤的晴明,笑着说道。   随意地坐在地上的红莲,扭过头看了看主人。   “你说什么?”   不只是灼伤,身负重伤的晴明被绷带包裹的身体看上去令人触目惊心。其始作俑者便是红莲。他似乎有些坐立不安,立刻转移了视线,额上的金箍淡淡反着光。   察觉到他心情的晴明静静地苦笑了起来。   因为伤的大部分都被转给了天一,所以真的已经没有大碍了。但没能转移的伤口被红莲看见后,立刻被他用绷带包了起来,因此看上去非常夸张。不管怎么说红莲都不听,让人头   疼。   “王牌——你拿着,总会有用到的一天。”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如果只是这事,那我走了。”   “红莲刚站起身,就被晴明阻止了。   “红莲。”   话语中带着笑意,却又令人无法违背。红莲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再次坐了下来。   “红莲,耳朵靠过来。”   “啊?”   “耳朵靠过来。我动不了,好了,快点过来。”   晴明招了招手,只见红莲很不情愿地走了过去,一脸不快地歪下了头。晴明悄悄地,仿佛害怕被人听见似的对他耳语了一番。随后,红莲立刻瞪大了眼睛。   “晴明,这是……”   “嗯,这就交给你了。到了非得用这王牌的时候,青龙和**都帮不上忙的。”   可那本就不可能发生什么事情啊。   轻笑的主人眼中满是温柔。   红莲不安地看着他的表情。   “……为什么……要告诉我……”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身怨重罪,双手鲜血的自己。   “这个嘛……”   晴明闭上眼睛,意味深长地笑了。   “如果你背负着一个无人能替代的责任,那你能活的轻松些吧……”   只有你,只有十二神将中最强的火将腾蛇才能够胜任。   这是为了引导那颗背负着罪孽的心,为了使它不被重负压垮所做的决定。   那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主人晴明只交给了腾蛇一人的。名为言灵的楔子。   静静睁开眼睛,红莲轻轻抽了口气。   “……”   红莲面前,勾阵金色眸子中的斗志已经消失。   她的目光不再激烈,而是和平时一样如水般平静。她已经恢复了理性。   当勾阵认出眼前的人时,她轻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腾……蛇……”   她膝盖一软,倒了下去。红莲大惊失色地用左臂扶住了她。   “慧斗!”   她握着武器的左手完全失去了力气,滑落的笔架叉猛地扎在了地上。   “笨蛋,不要闭眼!一闭眼你就会……听见了吗,慧斗,慧斗!”   红莲慌了手脚,他撕裂了缠绕在自己臂间的绢布为勾阵胸口和右臂的伤口包扎。虽然他知道这作用不大,但也比什么都不做强。   他拔出地上的笔架叉,和另一支一起放回勾阵的腰间。   他双手抱起勾阵转身离开,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把她送到天一处。   “……腾……蛇……”   勾阵唇中发出微弱的声音,红莲立刻停下了脚步。见她微微睁着眼,红莲不禁安心地舒了口气。   “勾……”   “告诉晴明……天狐的……”   “之后再说,现在……”   “勾阵拼命摇了摇头。不行,如果不尽早报告,中宫章子的性命就会……   “……你……“   必须告诉他,现在支撑着她的,只剩下这唯一的意志了。   轻咳了几声后,勾阵唇上唯一一点血色也褪去了。   “不要勉强自己!”   红莲的表情忽然一变,气息也随之变得如同冰刃般锐利。   耳边响起了脚踩沙子的声音。迸发出的巨大斗气拔弄着红莲的短发。   “……啊,什么嘛,是你啊。”   那欢快而刺耳的语气刺痛了他的神经。   红莲狠狠地注视着对方,用目光制止了想要起身的勾阵,随后低声说道。   “勾……借用一下。”   她连问借什么的力气都没有。席卷而来的妖气立刻冲击着他的全身。   “太碍眼了,还是去死吧。”   天狐吐出着侮蔑的语句,红莲头也不回地用右手拔出笔架叉怒吼道。   “闭嘴!”   变为深红色的双眸直视着天狐凌寿。   红莲用右臂抱着勾阵,同时与天狐缠斗着。随后,他瞄准凌寿右臂,用尽全身力气挥动了右手的笔架叉。   “——”   凌寿发出惨叫,被割断的手臂飞了出去,鲜血从伤口处喷涌出来。在天狐想要抓住手臂的当口,红莲爆发出了灼热的斗气。天狐被砍断的手臂被白色的火焰在瞬间燃尽。连灰都没   剩下。(这就是传说中的毁尸灭迹么?还真是方便啊^_^)   凌寿的身体被斗气远远地弹开了。他在中空中调整了姿势,愤恨地瞪着红莲。   “……神将……”   表情阴暗的凌寿低语着,忽然隐去了身姿。瞥了一眼飞散在地面上红黑色的血沫和妖气的残渣,红莲挥了挥笔架叉将它放回了勾阵腰间。   “可恶……”   红莲愤愤然说道。放出的神气搜寻不到天狐的气息。或许是自己来异界时使用的路将天狐带回了人界。应该在这里解决他的,结果又被他逃了。   他自责于自己的失职,勾阵握住了他的肩膀,用尽力气说道。   “腾……蛇……听我说……”   红莲将视线滑落在她身上,于是勾阵断断续续将凌寿的话转达给了他。   章子身上埋藏着天狐的诅咒,而这诅咒使得寄宿在她身上的罗刹暴走了。就算杀了罗刹,章子和身体被诅咒所污染,也无法复原了。唯一救她的办法就是天狐的生命,也就是使用   天珠。   还有,高龙神所说的还未定下轨迹的星宿,指的就是章子。   对瞠目结舌的红莲点了点头,勾阵叹了口气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勾?勾,振作点!勾……慧斗……”   听着渐渐模糊的红莲的呼喊,勾阵回忆起了另一个声音。   对于拥有无限寿命十二神将来说,那只不过像是昨天的事。而对一个人来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决定的,慧斗。   瞥了一眼正一脸满足地点着头的青年,她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你还真是自说自话,那是凶星的名字。   九曜中仅次于大凶星罗喉星的凶星计都。居然将与凶星的言灵给予十二神将中的凶将。   看着她仿佛在谈论与已无关的话题时的神情,青年笑了。   否极泰来,言灵更能体现这一点。   ——你之所以平时那么冷静,是因为了解自己内心的火热。不是吗?   你或许会想。我们短暂的一生有什么意义。不过,虽然人类生命短暂。但或许能看到很多你们看不到的东西。   所以,慧斗,那是能够不被炙热的感情所迷惑,冷静掌握大局的泰斗——   “……”   这情景被藏在了逐渐模糊的意识中的一角,她轻轻地笑了笑。   只有一人,只有腾蛇用和别人不一样的叫法称呼她,原来是这样啊。   晴明,你骗人。   ——因为这是我的愿望,所以我不会把这名字告诉任何人的……大概吧。   想起来了。从什么时候起腾蛇开始称自己为“勾”的呢。是道反的事件之后吧。   因为知道那个言灵对勾阵有强大的束缚力,所以腾蛇为了回避,改用其他的言灵来称呼她。   而因为身担着这个责任,腾蛇的心也幸免于被压垮的命运。   晴明,你这个家伙还真是……明明身为一个无力的人类,却总能想得那么周到——   听到有异响,彰子忽地睁开了眼睛。耳边响起的是雨声,她听出来雨势正在逐渐减弱。   “啊……糟了,我……”   自己明明是在等昌浩回来的,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彰子忙坐起身环顾四周。肩上披着的褂衣已经滑落,当她将褂衣重新披在身上时,忽然惊讶地歪了歪头。   天一她们都不在,明明直到刚才还守在自己身边的。   灯台的烛光昏暗,仔细一看,发现油已经快烧干了。   “这是怎么了……”   正嘟囔着,纸门被人悄声拉开了。   “……小姐,您醒了。”   出现在门口的是天一,彰子顿时放下了心。   “对不起,我睡着了……出什么事了?”   见彰子眉头紧锁,天一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开口。从她身后传出了混杂着叹息声的话语。   “不说也不行啊。”   那是背着昌浩的白虎。彰子差点喊了出来,但她立刻掩住了嘴,不能吵到昌浩。   看着白虎将昌浩放在卧榻上,彰子不安地呢喃着。   “昌浩……”   灯台昏暗的烛光在昌浩脸上刻画出阴影。昌浩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一样,额上布满了汗珠。   彰子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前几日昌浩的身影。他解放天狐之力时发出的凄惨叫声至今回荡在耳边。   彰子默默地握住了昌浩的手,将它放在了自己额上。随后,她祈祷似的闭上了眼睛,双肩不住颤抖着。   见彰子这令人心痛的神情,天一和白虎都沉默了。在他们之后现身的朱雀见状叹了口气,将手放在了她的肩上。   见彰子一惊,朱雀用平稳的语气开口道。   “不用担心,他只是昏过去了。道反的守护石压制了天狐之血。”   她这才发现,昌浩另一只手中握着一块丸玉。   “真的?”   “啊。”   她还有些许疑惑地看了看天一,也得到了确定的回答。   彰子放下了心来,随后,她想起了什么似的眨了眨眼睛。   “章子大人的情况怎么样了……”   神将们顿时紧张了起来。她明白,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难道说,那个怪僧……”   回想起那个曾经站在自己面前的怪僧憎恶的表情,她只觉得背后一阵恶寒。彰子更用力地握住了昌浩的手。   冰冷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彰子反射性地低头看去,只见昌浩正缓缓睁开了眼睛。   “昌浩……”   昌浩眯了步眼,轻轻回握着彰子的手。   “……彰子……怎么了……”   他关心的话语使得彰子胸口一阵温暖。现在躺在榻上的明明是昌浩啊,可他还在替自己担心。   惊讶于彰子欲言又止的表情,昌浩拼命坐起了身。见他还没有恢复体力,朱雀上前帮了他一把。昌浩低声对他道了谢。   看了看左手握着的丸玉。昌浩顿时松了口气。他能感觉到胸中的火焰正在渐渐熄灭。它的灵力似乎比以前那个更强,看来以后不必担心了。   “让你担心真是对不起,我没事的……”   彰子闻言立刻摇了摇头。   “不是。昌浩,章子大人她……”   昌浩脸色霎时变了。彰子也顿时语塞。她感觉到昌浩握着自己的手不自然地加大了力量。   “……中宫她……”   约好了的,约好了要保护她的。但即便如此,自己还是没能阻止丞按的企图,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罗刹吞噬,去向不明。   感觉到右臂轻微的疼痛后转眼看骈,上面的指甲印清晰可见,渗出的血早就凝固了。   彰子打了个激灵,她意识到事态相当异常。一种恐怖的预感占据了脑海。   握着彰子的手,昌浩闭上眼低下了头。   “中宫她……”   而之后的发言。使得彰子的眼神立刻冻结了。   红莲抱着勾阵回到人界,已是雨停后的破晓了。   天后在看到遍体鳞伤的勾阵后发出了不成声的悲鸣,脸色铁青的太阴和玄武也立刻起身向呆在昌浩屋内的天一走去。   好歹止住了出血,但急促呼吸着的勾阵,皮肤已经失去了血色,情况不容乐观。   “虽然砍断了凌寿的手臂,但也让他逃回了人间。怪僧好像已经死了。”   红莲充满了悔恨的话语说完后,隐形的**也做出了反应。他曾与丞按直接交锋过。   天空垂下眼睛,将苍老的手放在了勾阵的额头。   “……你干得很好。”   这是对红莲说的,但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青龙睨视着红莲,天空身旁隐身的太裳仍旧一言不发。紧张的寂静渐渐扩大,还是没有人说话。   打破这沉默的,是一声安心的低语。   “……红莲……”   红莲猛地一回头,只见躺在榻上的晴明露出了平静的微笑。   “晴……”   红莲没能接着说下去,晴明笑得更深了。   “看吧……果然有用吧……”   年迈的主人满意地眯起了眼睛,他的心和那时一样,丝毫没变。   红莲抱着勾阵单膝跪倒在晴明的身边。   “晴明……我们一定会救你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听着红莲悲痛的话语,晴明仔细地打量起神将们。   闭着眼睛的天空将意识聚集在了晴明身上,隐了身的太裳在他身边。青龙一脸不悦地睥睨着红莲的背影,面色苍白的天后凝视着一动不动的勾阵。**应该也隐了身,能感觉到他   些微的气息。白虎和太阴、天一和朱雀,以及玄武都不在,他们的神气显示他们正呆在昌浩屋内。   十二神将齐聚一堂,这是多么难得的时刻啊。自从他们成为自己的式神之后,这还是第一次。   刚过二十的青年晴明当年一定没能想到这些神将居然能够为自己如此拼命,他不禁感叹了起来。   等回过神来,时间已经悄然而逝。   “我睡一会……啊,别露出这种表情嘛,只是睡一会。”   看着众人僵硬的表情,晴明苦笑着。   还不能死——在与天狐分出胜负之前。   这把老骨头对世界已没有什么迷恋了,但为了昌浩,必须先将这祸根斩断。   见晴明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众人叹了口气。   “……腾蛇,把勾阵……”   红莲扭过头看着太裳。   “你打算怎么办,太裳。”   回应红莲略带故意的询问,神将太裳厉声答道。   “送回异界休息。”   “但是……”   “天狐已经逃回了人界,既然威胁已,那么将她送回去休息直到痊愈是最为妥善的方法。”   “我回去了——听好了,我的同胞们。星宿的轨迹连接着我主安倍晴明的性命,扭转他的命运吧。”(天空……你实际的职业其实是占卜师吧??^_^)   天空的手杖与地面相撞发出生硬的响声。   红莲额上的金箍回来了,他激烈的神气得到了抑制。天空将力量的封印与象征还给了红莲。   红莲将勾阵瘦弱的身躯放在了天空面前。他能感到隐了身的太裳放出神气包裹住了她的身体。   勾阵被磷光包围的身体浮了起来。紧闭双眼的她此刻就像飘在水中一般。   “在痊愈之前,必须使她的五感与外界切断联系。虽然这会花不少时间,但如果把她交给天一,那朱雀一定不愿意吧。”   “在她痊愈之前不许她来人界。”   “我会努力说服,但不能保证。毕竟她是勾阵……”   “那就这样。”   太裳的气息完全消失了,天空的长袍也被神气搅动的风翻弄着。   无声穿过异界的大门,天空与勾阵,以及太裳,离开了人界。   与此同时,被太阴等人拉来的天一出现在了门口。几人因为不见了勾阵与天空和身影而讶异,天后上前说明了情况。   “……那么,勾阵没事了吧。”   为了让天一放心,天后点了点头站起了身。   “虽然还不敢说有完全没问题……但至少不用担心会危及性命了。”   见最重要的朋友脱离危险,天后比任何人都感到放心。天一知道这点,所以她也松了口气。   “我先回异界了,有事就来告诉我。”   “明白了。”   与天后同为水将的玄武重重点了点头,随后天后隐去了身形。   红莲疲惫地叹了口气,阴着脸搔了搔刘海。与勾阵激战留下的伤依然在作痛,右肩火热的感觉还在。斗将勾阵是动真格的,能够只受这么点伤,已经算是侥幸了。   “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红莲板着脸嘟囔道,化为了小怪的样子。   它晃了晃尾巴,用鲜红的眸子注视着晴明沉睡的侧脸。   既然他说只是睡一会,那应该没事了吧。   穿过众从,小怪走出了晴明的房间。   就在这时。   “安倍吉昌大人,十万火急,快开门——”   吉昌快速看完了使者带来的书信,立刻脸色惨白地准备出门。   “昌浩,看这个。”   “是。”   一本正经地将信交给小儿子后,吉昌压低了声音问道。   “中宫突然失踪……你知道内情吧。”   昌浩僵硬的表情证实了吉昌的猜测,他皱起眉叹了口气。   “土御门殿招我过去,我必须立刻动身。父亲和彰子就拜托你了。”   昌浩默默点了点头。吉昌摸了摸他的头站起了身。昌浩将头发散开束在脑后的装束,表示他曾在夜里偷偷有过行动。   即使自己发现,也无法阻止。昌浩和吉昌的父亲晴明一样,都是会偷偷行动的人,昌浩毫无疑问遗传了这点。   昌浩目送着父亲的背影,随后抬起头,望着雨刚停的天空。   空中还覆盖着厚厚的云层,在云的另一边。隐藏着某颗星宿的轨迹。   必须定下星宿的轨迹。   “……所有命运的关键,都掌握在章子身上。”   昌浩对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的小怪点了点头。   小怪跃上了昌浩肩头,凝重地开口问道。   “昌浩,我去异界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时近黄昏。   昌浩告了假,与神将们一同追踪罗刹的下落。   但是,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他不知道该去哪里调查才好。   “昌浩,罗刹那个怪物长什么样?”   拥有飞翔能力的太阴将负缠绕在身上这样问道。她在都城上空找了一圈,但没能打到类似可疑的影子。朱雀和天一、**也都追踪着妖气四处奔走。小怪也是同样,在确定安倍邸   的结界内没有危险后,它离开了昌浩查找罗刹的下落。   晴明身边有守着彰子的玄武和白虎,青龙虽然隐了身,但应该也留在了晴明身边。   被天空和太裳带回异界的勾阵据说还处于昏迷状态,而天后正陪在她身边。   正在使用六壬式盘占卜罗刹下落的昌浩停下手上的动作叹了口气。   “黑色,鸟,喙很大,翼展大约三丈,腿像枯树一样细——和仙鹤差不多吧。”   频道传播时间:《千夜一分钟课堂》注:不喜欢学习的坏孩子可以跳过^_^   【罗刹】   梵语ra^ks!asa。恶鬼之名。又作罗刹娑(罗刹婆为误写)、罗叉娑、罗乞察娑、阿落刹娑。意译为可畏、速疾鬼、护者。女则称罗刹女、罗叉私(梵ra^ks!asi^,又作罗刹斯)   。乃印度神话中之恶魔,最早见于梨俱吠陀。相传原为印度土著民族之名称,雅利安人征服印度后,遂成为恶人之代名词,演变为恶鬼之总名。男罗刹为黑身、朱发、绿眼,女罗   刹则如绝美妇人,富有魅人之力,专食人之血肉。相传在楞伽岛(即锡兰)中,即有罗刹女国,此于佛本行集经卷四十九、有部毗奈耶卷四十七、慧琳音义卷七等均有记载。又罗   刹具神通力,可于空际疾飞,或速行地面,为暴恶可畏之鬼。   此外,罗刹亦为地狱之狱卒,职司呵责罪人。又称阿傍、阿傍罗刹、阿防、旁。其形状有多种,或牛头人手,或具有牛蹄,力气甚大,或为鹿头、羊头、兔头等。   以上各类恶鬼性质之罗刹,于诸经中,偶亦转变成佛教之守护神,称为罗刹天,乃十二天之一。彼等呈神王形,身披甲胄,手上持刀,跨骑白狮。又如十罗刹女即法华经陀罗尼品   所说之守护神。   结论:除了会飞以外,和阴少里的完全不一样嘛!(众:那你还说那么多废话干嘛!……gt;_   传播结束。   还有,腹部异样地膨胀着。   罗刹带着体内的章子高声咆哮着飞走了。昌浩可以确定,它的眼中透出的分明是喜悦之情。   仿佛在为自己吞噬彰子而获得身体一事欢喜不已。(彰……章……书里就是这样写的,不是我打错哦!)   昌浩将手按在胸口,狠狠紧了牙。胸口处挂着香袋和新得到的丸玉。他体内的火焰正处于沉静状态,无意中根本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因为道反之力而重获“眼”实在令人庆幸,如果现在他没有见鬼能力,将会处于非常不利的状态。   “太阴,土御门殿的情况怎么样?”   太阴忽地落了地,用与外表不符的僵硬表情开口道。   “点燃了护摩之火。阴阳寮排得上名的人都被召集了去。正在祈祷中宫平安回来……吉昌和成亲也在,成亲似乎已经晕头转向了,气氛凝重,感觉状况很紧张。”   想像着兄长的神情,昌浩不禁苦笑了起来,但立刻他的表情就变得严肃了。   “有越来越多的流言说中宫回不了土御门殿了……”   中宫如果回不去那就有大麻烦了。必须尽快找到罗刹,救出中宫后送她回土御门殿。   但是,那就需要解开章子身上天狐的诅咒。   勾阵传达的事实给昌浩当头浇下了一盆冷水。原来如此,所以当时昌浩体内的天狐之炎会对章子产生反应啊。那是被凌寿埋在章子体内的力量所煸动的结果。   天狐凌寿。   昌浩的目光中带着愤怒。他杀了丞按,令勾阵生死未卜,还在章子体内种下污秽的妖异之血。   昌浩心中卷起了激烈的风暴。现在,无论昌浩怎么告诉自己要冷静。有时难免还是会变得激动万分。   必须打倒他,如果得不到天珠,那就无法救……   昌浩的思绪停了下来。   自己必须救的——是谁。   天珠只能救一个人。   昌浩在膝上握紧上拳头,凝重的气氛仿佛荆棘般剌痛全身。   理性和感情难以取舍,昌浩陷入了混乱,拜此所赐,原本就不擅长的占卜完全没有给予自己任何答案。   注视着昌浩的太阴感觉到一阵气息而回过了头。   “朱雀。”   站立着的朱雀表情阴沉。   “有线索吗……”   “没有任何收获,抱歉。”   昌浩对前来道歉的朱雀摇了摇头后站起了身。   “天黑了我就去调查线索,等小怪和**都回来……”   有其他的神气显现,一脸疲惫的天一失落地垂着肩说道。   “我真是没用,对不起……”   “天贵,别这样,没用的是我。”   朱雀摇着头将手伸向踏上地面的天一。   昌浩叹了口气。这样看来,**和小怪估计也是没能找到线索了。   焦急地反搔了搔头发,昌浩低声嘟囔着,罗刹,你到底在哪里。   忽然,彰子低着头拉开了门。   “彰子,怎么了?爷爷怎么样……”   彰子静静地注视着昌浩。她的目光太过平静,平静得使昌浩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还没等昌浩开口,彰子抢先说道。   “我代替章子大人去土御门殿。”   “啊?”   一瞬间,昌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彰子毅然对着无语的昌浩说道。   “我去,我们长得一模一样,没人会怀疑的。如果我以中宫身份回到土御门殿,一切就都解决了。”   “彰……彰子,等等。”   “中宫不能就这样消失。中宫失踪会对父亲的地位产生威胁,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就会白费,我不能眼看着……”   “彰子,彰子。”   见昌浩只是一味重复着这个名字,彰子接着说道。   “昌浩,拜托了……救救章子大人。”   昌浩摒住了呼吸,彰子投来的视线是那样平静,却又带着不可动摇的坚毅。   昌浩在脑海中搜寻着能够用来回答的话语,他几次开口却又把话咽了下去。神将们凝神注视着这出人意料的进展。   时间在沉寂中流逝。快要黄昏了。   ——你能遵守约定吗……   脑海中回响的声音刺激着心脏。   中了丞按的奸计、被天狐的诅咒扭曲了心,被罗刹吞噬了身体、与彰子一模一样的少女,她就是那颗星宿的主人,掌握着解决事件的钥匙。   究竟什么必须优先,现在究竟怎么做才算最好。为了收拾这混乱局面维持表面的平静,究竟该怎么办。   “……我没事的。”   彰子握住昌浩的手微笑着说。   “因为有昌浩保护我啊——是吧……”   为何从这纤细手指传来的温度让自己感觉如此难过。   昌浩死死咬住了下唇。随后,仿佛吐血般艰难地开了口。   “……对不起……”   好难过,胸口好闷。   “……但是……现在已经,别无他法……”   现在该做的。是将“中宫”尽早送回土御门殿。   白虎等人将彰子送往土御门殿后已经返回,所以小怪将昏睡中的晴明交给了他们,自己来到了昌浩的房间。   阴暗的房间里,昌浩在还没有占卜出任何结果的式盘前无力地垂着头。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小怪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他。   第四章   黑暗中潜伏着一只大鸟的身影。   鸟影大大地张着嘴,细长的脖子使劲地向上仰着。然后好像要从肚子里吐出什么东西似的呕了几次,之后吐出一个圆球形状的东西。   圆块落地后动了一动,然后伸出像枯树枝一样细细的脚,接着是细长的脖子,渐渐形成鸟的样子。从这新生小鸟的嘴里传出凄厉的叫声,不停地抖动着仍然湿漉漉的翅膀,小鸟似   乎在等待着完全成型。   与此同时,大鸟还在不停地、一个又一个地吐出圆块。   最开始被吐出的那只小鸟,忽然头部一歪,脸上变成人类的样貌。   接着又连续不断地变换了好几个其他的相貌。   被大鸟吐出的圆块全部进行着同样的变化。   大鸟发了响亮的叫声。   而刚才被吐出来的小鸟们,最后变回了原先的样子。也跟着发出了异常恐怖的声音。   昌浩正乘着夜色向贵船前进。   下弦月的光芒完全被深沉的夜色所吞没。只有点点繁星在空中闪烁。   自从中宫神秘失踪已经十日有余。   进入水无月(6月),梅雨大概也会停下来了吧。   少年和小怪所乘坐的妖车,径直向贵船的最深处行去。   小怪一直看着抱膝坐在车内的昌浩。   昌浩每天都要去阴阳寮工作,干满全天,之后还要为了搜索罗刹费心费力。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早晚会累倒的。小怪他们对昌浩的身体状况担心得不行。   小怪叹了一口气,在这个时候能够劝阴昌浩的人,现在已经不在安倍府上了。   藤壶的中宫,据说最近将从土御门殿迁入后宫了。而且还不是大内里,而是一条的今内里。天皇和太后母子居住的今内里的一部分。   据说是由于当今天皇挂念体弱多病的中宫而特意如此安排的。   昌浩是在阴阳寮的工作快要结束,即将下班的时候得知这个消息的。   正在忙碌工作的昌浩,被长兄成亲从后面叫住。   “昌浩。”   回过头去的昌浩,发现成亲和昌亲都带着一脸严肃的表情并排站在自己身后。   “哥哥。”   成亲一把抓住昌浩的手腕,二话不说将他拉到一旁,昌亲也带着一脸严峻的表情跟在后面。   “喂,成亲昌亲,你俩干什么呢?”   “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面对小怪和昌浩的疑问,二人用严肃的口吻开口说道。   “回到土御门殿的中宫。”   成亲一句话,就把小怪和昌浩说得瞠目结舌。而平时一向温厚的昌亲也跟着说道。   “藤之花,将在哪里开放?”   看着眼前说不出话来的昌浩,成亲深深地叹了口气。昌亲也同样看出来,他们二人已经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成亲和昌亲带着严肃的表情等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一样看着昌浩说道。   “刚才听上面的人说的。”   “藤壶的中宫,在最近几天之内就要入宫了。”   昌浩已经惊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这时小怪出来说道。   “难道没因为神秘失踪而有所顾忌吗?而且之前不是说了因为身体不好而要留在这里疗养的吗?怎么……”   “如果是皇帝居住的皇宫的话,一定不会受到异形妖怪们的侵袭。毕竟皇宫之内有着各种强大的守护。”   伊势和出云的神灵都对皇宫进行着守护。而且不止是神明,隶属于阴阳寮内的阴阳师们也夜以继日不停地向皇宫内输送着守护的法力。   路过和官员都纷纷把目光投向站在一起的兄弟三人。毕竟安倍三兄弟的名气太大了。   自知这一点的成亲更加压低了声音,弯下腰去对着昌浩的耳朵边说道。   “为了中宫的身体安全,也为了尽早清除中宫身体中的污秽,所以需要阴阳师来进行净化……人选据说是由左大臣……”   “本来是应该爷爷来负责的事情吧?莫非太勉强了……”   到底应该由谁来担任这一任务,现在还没决定。不过,一旦入宫之后,今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呆住的昌浩用带着颤抖的声音低声呓语着。   “……彰子要……入宫……”   昌浩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小怪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望着他。   自从罗刹隐藏起来以后,昌浩就经常在头脑里预测过这种情况的发生。在章子失踪的这段时间内,作为替身留在土御门殿内的彰子也许会被召进宫去。   可是,这也来得太突然了。中宫病重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应该是等到中宫的病都好了的时候才进宫的吧。只要能在这之前找到罗刹并打倒他,然后把章子送回到土御门殿就   可以了。本来是这样打算的才送彰子进去代替,可是谁知道现在却……   看着无语的昌浩,小怪那晚霞般的瞳孔里闪出一阵危险的光芒。   本业就身患重病的中宫,又发生了神秘失踪的事件,比起身体的健康宫里的大人们也许更加重视躲避妖异的侵袭吧。所以即使晴明对于这件事情如何的进言,结果应该也是一样的   。   成亲拍了拍脸色铁青的昌浩的肩膀。   “藤花殿下,现在身体如何?”   “……啊……这,这个……很好。”   抬起头来的昌浩,察觉到成亲问的其实是彰子的情况之后。点了点头。   “那就好……即使是一条的今内里,也有各种各样的伏魔殿存在。不过,和现在的内里比起来,应该能好一些吧。”   “你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努力奋斗着,我们也只是在一旁看着你而已。但如果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的话,不要有顾虑,跟我们说我们会帮助你的。”   虽然平时交流的不多,但是事实上成亲和昌亲对昌浩的事情还是非常关心的。   小怪摇了摇自己白色的尾巴。   这两兄弟,对于自己的弟弟还真是溺爱呢。   目送哥哥们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之后,昌浩用只有自己脚边的小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小怪。”   “嗯?”   “今天晚上的时候,我们去高淤那里……”   看到径直向最里面驶来的妖车,贵船的祭神高龙神在禁域最深处的大岩石上双手交叉在胸前。   晶霞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的样子,手指摸着嘴唇低着眼睛,视线向下望着。   站在岩石边,银发随着初夏的微风轻轻飞舞着。天狐微微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表情。即使高淤也无法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知道如何拯救安倍晴明的方法,但是你却说那是不可能的?”   “啊啊。”   天狐那清爽的声音传到高淤的耳朵里。   “不过,只要在时机到来之前能够守护住的话,性命就可以延长。”   “如果天命和星宿,是那样显示的话……”   对于天狐不带任何感情的回答,高淤的声音里明显带有一丝严厉,问道:   “你们所携带的天珠就是关键,我是知道的。而且那也可以称为你们的生命吧。”   晶霞胸前的天珠,现出微微的光芒。用余光看到天珠的光芒之后,高淤轻轻地叹息了一下。   “你所等待的时机,是什么?”   一片寂静。   就在高淤以为天狐不会回答的时候,晶霞低声说道。   “……第九百九十九次的满月之时。”   不过,她却没说这九百九十九次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算的。   在船形岩上,降临下一股强大的神气。   几乎是在同时,以鬼火作为车灯的妖车停了下来。昌浩和小怪走下车来,虽然十二神将之一的**也跟他们一起随行。不过因为他是隐身的状态,所以看不到他的身影。   昌浩走向前去,抬头望着伫立在岩石上的高龙神。   走到近前之后停下脚步。脚边的小怪正犹豫着该不该过去的时候,高淤似乎看到了它的踌躇,抬起一只手做了个没关系的手势。   小怪晚霞般的瞳孔里一闪而过一丝不爽的表情。   “孩子,有什么事情吗?”   “高淤之神,我有一事相求……”   “哦?”   带着一种觉得有趣的表情,高淤利索地坐了下来。   “什么事情?说说看。不管能不能帮得上,先听听是什么事吧?”   面对高淤的催促,昌浩两手紧握说道。   “我有话想跟天狐晶霞讲。您可以告诉我到哪里才能找到她吗?”   高淤对昌浩的话吃了一惊,凝视了他一会。小怪也同样用吃惊的表情望着昌浩,连续眨了几下眼睛。   “……喂,昌浩。”   制止了小怪的问话之后,昌浩继续说道。   “拜托您。无论如何我都想要见她一面。”   虽然不知道昌浩到底有什么打算,但是他那认真的表情了高淤。   “嗯……是这样一回事啊,你说怎么办呢?晶霞?”   昌浩和小怪惊讶地回头看去。   不知何时,天狐晶霞那清瘦的身躯已经伫立在他们的身后。   昌浩茫然地望着她那青灰色的眼睛。   完全没有感觉到她的气息。如果换做平时的话,天狐之炎总是会察觉到同族天狐之血的存在的。而现在即使面对面同对方站在一起,昌浩体内的狐火却还是沉默着没有一点反应。   面对充满了困惑的昌浩,天狐面无表悄地说道。   “眷族之血并不是总会察觉到同族的存在的。只是在本能感觉到有危机的时候才会有反应。”   昌浩的脸色忽然变了,突然逼近晶霞,用很认真的神色问道。   “那么,这样的话,不就难以知道天狐的位置了吗?也就没有办法去追踪天狐的行动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询问,晶霞的眉头微微一皱。而昌浩则焦急地挠了挠头发。   “爷爷的力量比我强很多……而且,爷爷能够比我更加明显地感觉到天狐之血……所以我还以为如果是你的话,能够凭借着一点点的血的感应找到对方的。”   看着眼前紧握着双拳的昌浩,晶霞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她那青灰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感情的波澜,不过再一瞬间又消失了,她的瞳孔中再次恢复到水面一样平静的状态。   另一方面,察觉到昌浩话里面愈思的小怪,望着昌浩。   天狐的血。昌浩所要寻找的,并不是凌寿。而是刻在章子身体之内的咒缚。   在章子被罗刹吞噬的那一瞬间,昌浩体内的火炎感觉到了天狐之血的反应。所以昌浩才有这样的打算,他一定认为如果是天狐的话,就可以凭借那微弱的血之力量找到章子的下落   吧。   刻在章子身上的诅咒,是天狐的血和凌寿的头发。而现在章子被罗刹的妖气所吞没,凭借昌浩的能力想要迫踪这被妖气所覆盖的天狐之血是不可能的。   所以昌浩才要到贵船来。贵船的高龙神和天狐晶霞是旧交,而且就算晶霞不在那里,高淤也一定会知道她的去向。   虽然很幸运的在那里遇到了晶霞,可是却无法实现自己的主要目的。   昌浩拼命地抑制住自己激动的感情。然后努力地思考着。   怎么办才好呢?能够寻找到罗刹的方法,难道除此之外就别无他法了吗?占卜术是不行了,自己的能力和技术都不够。如果它隐藏起了自身的妖气的话,就只能靠自己和十二神将的   双脚去寻找了。   而且,还有另外一层的顾虑。   被罗刹吞下去的章子现在怎么样了呢?   章子被妖怪吞入也经过了很长的时间。章子只是普通人而已。她并没有像彰子那样的见鬼灵力。   据跟随在土御门的彰子身边的朱雀和天一所说,彰子非常挂念章子的安危。   这还真是讽刺。现在的彰子要代替代替自己人内的章子,身处在土御门殿之内过中宫的生话。   这时,晶霞静静地开口说道。   “……身上流淌着我族之血的人类孩子,是什么事情使你如此焦急呢?”   “妖怪把中宫吞进它的体内了……”   如果不快点把她救出来的话。她的生命就有危险了。中宫的星宿如果有了什么万一,爷爷的天命也会被影响。一直默默听着昌浩讲话的晶霞,好像开始思索起来一样交叉起双手。   她半闭起眼睛,眼角露出一丝敏锐的光芒。   “……天狐之血的咒缚和……头发……”   晶霞低声自言自语道,接着用锐利的语调问道。   “你所说的妖怪,是指什么东西?”   “是罗刹。”   晶霞的眼中现出惊讶的神色。   “罗刹……罗刹鸟吗?那种怪物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罗刹鸟是大陆的妖怪。从大陆来到这个岛国的晶霞对这种怪物非常了解。拥有变身能力,喜食人类的眼球,在袭击人类的时候首先都要用它的尖嘴把人类的眼球啄掉。依靠食用生   物的内脏为生。   “这家伙是会吐出小鸟来为自己办事的妖怪。大鸟自己隐蔽起来,只派小鸟出去行动。要找它出来可绝非易事。”   昌浩连忙慌张地问道。   “就算这样也一定要把它找出来!”   晶霞抬起一只手制住昌浩,看到这个情景的小怪低下身体,而一直隐身的**也现出身形。   二人都紧张地盯着晶霞。这个天狐虽然不是敌人,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朋友。据说晶霞是天狐凌寿的姐姐。从晴明那里听说,凌寿借大妖怪九尾之力,灭亡了整个天狐一族。   他们一族所活下来的只有晶霞和凌寿姐弟二人。而凌寿现在正要夺取晶霞所拥有的天狐之命—天珠。   虽然看上去是少女的面貌,但从她脸上那严峻的表情来看,晶霞给人一种非常成熟的大人感觉。天狐毕竟是寿命非常长的妖怪,所以也不能从外表来判断他们的年龄。   沉默了一会的天狐,用严肃的语气说道。   “——被罗刹吞掉的小女孩,现在还活着。”   用手指点了点惊讶的昌浩的额头,晶霞眯起眼睛说道。   “你所感觉到的天狐之血,正在保护着在罗刹体内的女孩。”   被切断右腕的伤,似乎在责备着自己一样不停地疼痛着。灼热的斗气不停地把痛感传遍全身,似乎整个人都要散架了。虽然总算是逃了出来,可是所受到的冲击却给自己的身上留   下了非常严重的影响。   瞥了一眼右腕之后,凌寿用凶狠的眼神望向天空。   “……十二神将……!”   那个身上纠缠着炼狱之火的男人,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将他杀掉。   使劲咬了咬嘴唇,凌寿用非常凶狠地从嘴里吐出诅咒。   “我要杀了你,然后把你的力量全都夺取过来……!”   为了弥补失去右腕所流失的血液和精气,必须使用十二神将的生命来补偿。   虽然也想过借九尾之手来干掉十二神将,不过还是放弃了。   那两个使身为天狐的自己受到如此重伤的神将,一定要由自己亲手把他们杀掉。   凌寿忽地一下站起身来。   躲避在远离京城的深山一角之中的凌寿忽然听到一声尖锐鸟鸣。   这不是普通的鸟。顺着微风能够感觉到它所放出来的妖气。   凌寿的嘴唇微微一瞥。   尖锐的鸣叫声再次响起。紧接着,黑暗中飞起无数的鸟影。   鸟影划过夜空,向京城飞去。   在天狐的脑海里,浮现出那满身鲜血仍然笑着的愚蠢人类的身影。   那个抛弃了作为人类的一切以自己的身体为法术容器的男人。那个已经脱离了人类领域的男人。现在他那化为灰烬的身躯恐怕已经成为异界的尘土了吧,没有留下任何他曾经存在   过的证明。   “丞按的执着吗……”   凌寿的嗤笑很快就被无尽的夜色所吞没。   第五章   安倍晴明在自己屋子里的褥子上坐起身。   已经是深夜时分。再不睡觉的话便会有损身体的健康,虽然明白这一点,但是自己的小孙子还没有回来,所以心里一直放不下也睡不着。   神将们聚集在晴明的身边。看着他们一齐都看着自己,晴明叹了口气说道。   “不用做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如果他回来了我马上就睡,所以不用担心我。”   看到年老的主人如此顽固,白虎叉着手眯起眼睛说道。   “如果少主回来我会马上向您报告的,所以请您先躺下吧。”   “不要,你刚才都跟我说过好几遍了。我也躺下好几次,不过还是躺不住。”   “可是,还是请您先躺下吧晴明大人。要不然的话我该被天空埋怨了。”   一直在旁边端坐着的天后用平静的声音插口道。一听到天空的名字,晴明小声地哼了一下。面对无语的老人,青龙跟着说道。   “那也是一个任性的家伙呢。”(青龙你真是一句话说出那祖孙俩的本质啊^_^)   晴明斜着眼瞪了青龙一下。周围的十二神将们心里都不由得一凛。   “……我想问你们一句,你们觉得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周围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最后率先开口的还是天后。   “您是我们唯一而且绝对的主人。不管我们怎样劝止您也好,怎样痛心疾首也好,您还是要按照自己的意志一意孤行的顽固的人。”   “我看是一直到最后都听不进别人一点意见的无聊的男人。”   在用毫不客气的口气说完自己观点的白虎之后,青龙短短的扔出一句话。   “大白痴。”(青龙你果然是最了解晴明的,多么的言简意骇,正中目标啊gt;_   老老实实一直听他们说完的晴明,脸上的表情因为郁闷而扭曲着。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顽固,也想到他们会说些比较过分的话。可是就这么被正面批评却也感觉到很不舒服呢。(   这不是你自找的吗?)   “……天空都跟你们说什么了。”   那家伙自从那以后就没有回应过自己的召唤。   对于晴明哼哼唧唧的询问,白虎眨了眨眼睛说道。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到天后、天一和太阴她们器成那个样子,再加上勾阵现在的那个状态,谁都会多少感觉到一些不爽吧。而且为了救勾阵,腾蛇也受了些伤。啊,不过对于   腾蛇来说多少有点自作自受的意思,也许他不会太在意吧。不过也算是报了一箭之报。”   红莲为了救勾阵只身前往异界,将元凶天狐的右腕击落。虽然把天狐的手腕烧成了灰烬,可是却让重要的天狐逃跑了。   到底是应该去报一箭之仇还是应该纠正最后犯下的错误呢?判断起来真是不容易。   “只要您恢复了精神,那时候就算作为十二神将统帅的天空怎么说也没关系了。”   晴明现在真是无奈得一点办法都没有。   十二神将之一的天空。第一个跟随他的式神。当时还年轻的晴明在第一次见到天空的时候,被那一脸严肃矍铄的老人的气势压倒,那种无言的威慑是青年晴明以前从没见过的。所   以一直到现在晴明都对天空没办法,也许就是因为那时被他厚重的神气威压感导致的吧。不管怎么说,天空对于晴明来说是和其他神将所不同的,甚至比红莲还要不好对付的宝贵   的式神。   深深叹了一口气后,晴明耸了耸肩膀。   自己多少次性命危在旦夕,十二神将们多少也对自己的死有了点心理准备。这样也好,自己早晚都是会死的。至少自己真的死了的时候,不会使他们过于悲伤。   挠了挠脑袋之后,晴明换了个话题说道。   “对了前往土御门殿的彰子怎么样了?”   闻听此言,天后的表情一凛,晴明看到她的表情不由得眉头一皱。   “怎么了?不是有天一、朱雀和玄武跟着她吗?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你们不是也可以通过水镜看到的吗?我可是都听玄武说了哦。”   晴明知道彰子代替被罗刹吞掉去向不明的章子进入土御门殿的事,是在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之后的时候。   白虎和玄武在醒来的晴明床边把这一切都向他做了汇报。   **、朱雀、白虎和玄武将彰子送到了土御门殿的御帐之中。朱雀和天一时刻在他身边守护玄武也不时地过去巡视。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的话马上便会用水镜通报。   可是听天后他们把所有的一切报告完毕之后,晴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无力。   就在这个时候,在晴明的眼前出现了憔悴的昌浩和小怪的身影。看到孙子这个样子的晴明却不知道应该对他说些什么才好。   看到祖父的表情,昌浩用坚强的语气说道。   “我会找到罗刹并救出中宫的。所以,爷爷您不用担心,只要专心修养就可以了……”   昌浩手中紧紧地握彰子送给他的香袋,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晴明则从留下来的小怪那里听到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与晴明性命相关的天珠,同时也是可以驱除章子身上污秽的关键。   闻听此言的晴明,立刻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自己已经是这样一把老骨头了,所以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看到晴明的表情,小怪马上知道了他心里想着什么。于是他小声地说道。   “你啊,就是这样的一个家伙……”   小怪那稍显寂寞的声音,微微刺痛了晴明的心。晴明伸出他那苍老的手,摸了摸小怪的脑袋。小怪眯起眼睛歪了歪嘴,趴在晴明旁边任由他抚摩着。   稍微过了一会之后,小怪摇了摇尾巴开口说道。   “喂,晴明。你,梦到了什么吗?”   忽然被问到这么唐突的问题,晴明稍显得有些吃惊。   莫非是在自己昏睡的时候迷迷糊糊说了什么吗?   晴明微微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应该不是梦,而是自己到现在为止一直在思考的事情。   那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吧,只是自己的一个愿望罢了。   ——……为什么……   从自己小的时候开始,不管怎么询问都没有答案的问题。   自己想知道答案,想知道真相。   可是也许知道答案的父亲,已经永远地离自己远去了。虽然自己想知道的问题太多,而且也从来没有一个问题得到过回答。不过只有这一个问题,无论如何也想知道答案。   晴明闭上眼睛。   好像有什么人来过了。虽然以为是神将们,可是似乎不是。   那么,那究竟又是谁呢。   “……彰子殿下没有什么事吧?”   对于主人的问题,天后微微吧视线往周围望了望。青龙和白虎都表情凝重的默不作声。   没有办法的天后只好自己回答道。   “……昨天开始发生了一些异常。”   彰子进入土御门殿作为中宫的生活已经过了十天。   而有一天醒来的彰子,忽然感觉到一些疲惫和微热。   也许是因为紧张吧,毕竟现在躺在御帐之中的少女和一直在这里的中宫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这件事情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微微叹了口气,彰子不由得想起章子。她一定一直都是带着这样的感觉生活着吧。   被人称呼着别人的名字,为了别人的生活而不得不扼杀掉自己的的人生。   在彰子闭着的眼睑里,浮现出在异界第一次见面的异母姐妹章子的容颜。和自己真的十分相似。彰子现在真的很想帮助她。   彰子代替章子来到这里实际上只是为了争取时间而已,但是。   时常的,在彰子的心里会有种非常沉重的预感。以前,她也有过类似的预感。   她有种似乎要永远分别的感觉。从那充满担忧的笑容中,从那非常温柔的声音中。   本来以为会永远陪伴在身边的,可是现在这种分别的预感却比什么都重。   那个时候的彰子一旦有了这种想法,便会马上把这个念头打消掉——   彰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心脏的最深处,传来一阵跳动。噗嗵噗嗵的跳动声,连带着冰冷而尖锐的疼痛传到胸口的每处。   感觉到胸口的异常,彰子深深地吸了口气抑制住疼痛的感觉。   看到脸色异常的彰子,天一马上现出身形出现在她的枕边。   “公主,彰子公主,您怎么了?您脸色看起来不好……”   天一张开手掌摸了摸彰子的额头。脸色忽然变得非常凝重。   “天贵,怎么了……”   现出身形的朱雀确认了一下情况,马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说道。   “等着,我去通报给晴明和昌浩……”   而渐渐失去意识的彰子,却含糊地吐出阻止他的话。   “……等……等等……”   听到彰子呻吟,天一和朱雀的目光一齐都向她望去。   剧烈喘息着的彰子,拼命说道。   “不要……告诉昌浩……”   “公主……可是!”   彰子缓缓地把头转向面无血色的天一,望着她说道。   “拜托你……我……没问题的……”   “可是……彰子公主……”   彰子对仍不放弃的朱雀重复道。   “……不要……告诉他们,晴明……和昌浩都……”   终于说完这句话之后,彰子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一样闭上了眼睛。   胸中那冰冷的刺痛被渐渐升起的热量带走了。可是那种苦痛的感觉,去是无法忘记的。   这是……   “公主,公主!……彰子公主……”   把手放在失去意识的彰子脸颊上的天一,忽然间一惊。她的瞳孔里面现出一丝错愕的光芒。   察觉到天一变化的朱雀急忙问道。   “怎么了?天贵?”   “……不可能,难道……”   天一话还没有说完便无力地倒了下去。马上从旁将她一把抱住的朱雀忽然听到幔帐外面传来侍女的声音。   “中宫,差不多到该起来的时间了。”   朱雀咬了咬嘴唇,抱着天一站起身来隐去了身形。   在御帐之外,已经有几个侍女站在外面。   “昨天进行过预占之后,明后天就该进行祈祷了。”   “所以这段时间就请您先辛苦一下……中宫,您还在睡吗?”   对于里面许久没有回应而感觉到一些不安的侍女们顾不上失礼,慌慌张张地揭开幔帐。   当确认中宫确实躺在里面的时候,待女们全都安心地出了口气。   “中宫,您在就太好了,我们还以为您又再次遭遇神秘失踪了呢……中宫?”   察觉到彰子异常的侍女们,急忙走进御账之中。   “中宫,您怎么了?……还在发烧吗?”   看到彰子急促呼吸的样子,意识到彰子病情严重的侍女高声叫道。   “马上安排御医,中宫贵体有恙。”   侍女们开始慌乱起来。   “中宫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难道是因为这次的异常?”   “恐怕是的,虽然中宫一直都叫我们不用担心……”   “可是,中宫明明没有受伤的迹象,但她的头发却莫名其妙的少了。好像是被什么切断的样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啊啊,好恐怖……”   “还是应该赶快招阴阳师来为中宫的健康进行祈祷吧,要是再不早点让中宫进宫的话,恐怕还会再发生这样的恐怖情况。”   看到侍女们七嘴八舌不安的样子,隐身的天一和朱雀感觉到苦恼异常。   虽然彰子恳求他们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但是他们却有将这件事情报告的义务。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不告诉昌浩可以,但是却必须要告诉晴明。   隐身起来的朱雀抱着天一的肩膀咬着牙。因为一直都很平稳的没有异常。所以他们十二神将也有些大意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彰子的体内,异邦妖兽穷奇所刻下的一生都不会消除的诅咒,现在还在蚕食着她的生命。   “大意了……!”   即使是晴明,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不得不让章子代替她入宫的最大理由。   如果阴阳师不常在她身边的话,那刻在彰子体内的诅咒便会使她非常痛苦。   被自责的感觉所驱使,晴明按着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现在这情况已经不是单纯的身体不舒服了,而是威胁到彰子生命的严重问题。   “昌浩现在,知道了吗?”   “没……朱雀他们说,只把情况报告给晴明。”   这大概是既顾及到彰子的请求又履行自己义务的折中办法吧。   “哦,确实。这样做很对。”   现在的昌浩已经焦头烂额了,他在无意识中已经把自己逼到了一种走无路的地步。   想到把自己和彰子的命运联结到一起的孙子的心情,晴明不由得心里郁闷起来。这是一种多么痛苦的心情啊。   不过,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这么多宝贵的东西一下子全都失去,这是绝对不行的。   自己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晴明带着一种严峻的表情思考着。   隐藏起来的罗刹。释放出罗刹的怪僧丞按的计划和巫蛊的法术。   ——我的目标是那个女孩。我的目的是那一族的灭亡。   那个已经死掉的怪僧,确实这么说过。   正如他所说。刻在章子身上的咒印,引来了罗刹将她吞噬。   可是,然后又会发生什么呢?丞按已经死了。但是,在罗刹的体内——   一想到这里,晴明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难道……   “天后、白虎,宵蓝。”   三人一齐把视线望向晴明,晴明用敏锐的声音命令道。   “左大臣的宅邸,大内里和今内里。你们现在马上去这三个地方,守护那里。”   对于晴明突然发出的命令,即使是神将们也一瞬间感觉到困惑。   “晴明,这是……?”   打断天后的问题,晴明继续说道。   “去吧。如果我的预测没的话,丞按的计划还没有完,一定还会有更加严重的事态发生。”   那怪僧最后的诅咒,一定是要给藤原家族带来血光之灾。   从车之辅上下来的昌浩,望了望东方泛起鱼肚白的天空,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昌浩,没问题吗?”   昌浩坐下来,望着一脸担心神情的小怪点了点头说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有种不早点回来不行的感觉……”   因为担心。如果自己不早点回来的话。她一定会在自己的屋子里默默等待着吧。或者,为了排遣一下无聊,而在书桌旁边看书边等待着自己的归来吧。   因为有种这样的感觉,所以总是想着,要早点、再早点。   ——你回来了,昌浩……   自己已经完全习惯了每天看到她带着放心的微笑迎接自己。   “……明明是我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那种奇迹却真实而侥幸地发生了。   看着自己主人那小小的背景,车之辅把自己的车轮左左右右地转了转,巨大车轮中央的鬼脸上充满困惑地低下眼睛来。   虽然慢腾腾地靠了过去,可结果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最后只能沮丧地把车帘放下来。   刚做完这些动作之后,妖车忽然感觉到很多的气息正一点点地靠近过来,就当它转过车身的时候。   “嗯?”   就在小怪抬头的瞬间,一阵盛大欢快的声音从空中落了下来。   “哇……孙子!”   “喔哇哇哇哇!”(出现了!gt;_   被一下子砸倒的昌浩,很快就被连续不停落下的小鬼们淹没了。刚才沉闷的气氛忽然被现在这般明快的骚乱赶得无影无踪。   昌浩拼命从小鬼山下面爬了出来,无力地翻了翻白眼说道。   “我说,你们啊……”   “站在这里发呆可是你的不对哟。”   “是呀是呀。”   “站在大道中间,可是会妨碍到别人的通行呢。”   这种时间怎么会有行人嘛?(就是嘛,有行鬼还说得过去……)   昌浩带着一脸没有办法的表情斜愣小鬼们,到底是哪阵风把这些家伙吹来的呢?   位于小鬼堆成的小山最上面的猿鬼跳下来,望着昌浩说道。   “喂,公主却哪里了呢?平时总是出来迎接你的公主今天怎么不见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gt;_   昌浩的表情立刻变得僵硬起来。看到昌浩没有做声,在小山下面的独角鬼也爬出来歪着身体间道。   “怎么了?这种奇怪的表情。啊,难道说,公主去了别的地方避难吗?”   “要是公主没在的话就太没意思了,我们好不容易来玩的嘛,喂,孙子,告诉我们公主在哪里啊?”   “不要叫我孙子……”   虽然昌浩反射性地说出了反驳的话,但是口气却比以往弱了许多。   三眼蜥蜴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   小鬼们都静静地等着昌浩说出答案,一同望了望昌浩又望了望小怪。   小怪摇了摇它那白白的尾巴,瞥了一眼在一旁隐身的**,不耐烦地眯起了眼睛,用后爪挠了挠脖子说道。   “……有时候忍受一下寂寞也没关系吧。”(小怪:昌浩终于是我一个人的了,啊哈哈哈哈!)   “嗯……那倒也是。”   昌浩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下。因为彰子以前一直都很温柔地对待小鬼它们,所以它们对彰子也很有感情吧。   如果让它们去土御门殿看望一下彰子的话,也许彰子的心情也会变得好一点。可是那里连自己都没有办法得到允许进去(瞒着别人干事,不是你的强项么?^_^),如果偷偷进去的   话,一旦被发现就完蛋了。所以还是应该尽量避免事情变得更加严重。   “彰子,现在在土御门殿……对了,有个事情,你们要是知道的话就告诉我。”   “什么事?”   “罗刹……异邦的鸟妖,你们见过吗?张开双翼能够达到三丈左右长度的漆黑大鸟。”(怎么想都觉得是鹰之类的生物……)   小鬼们面面相觑。   “异邦的……?难道,上次那可怕家伙的手下还活着吗?!”   “天呐!”   看到小鬼们吓得慌乱的神色,昌浩挥了挥手连忙安慰它们道。   “不是的,这是别的妖怪。穷奇的手下应该已经全都被消灭了,不要担心。”   “哦,那还好点……”   安心摸着胸口的猿鬼,望了望周围的同伴。见到大家都表示没见过地摇着头,猿鬼带着一脸沮丧的表情转向昌浩。   “我们都没见过呢……不过如果我们以后看到了的话一定会告诉你的。”   “嗯,那拜托你们了。”   说完之后,小鬼们开始各自离去。只有独角鬼、猿鬼和三眼蜥蜴在车之辅的轮子边上悄悄的不知道说着什么。   望着车之辅渐渐远去之后,昌浩看到了一边的三个小鬼。   “……不会是在研究什么阴谋诡计吧?”   小怪如此说道,没有表示其他意见的昌浩只是默默歪着脑袋看着它们。   过了一会,小鬼们似乎讨论完了,带着神秘的表情走到昌浩的脚边。   三眼蜥蜴慢慢地走到前面。   “我说……”   “什么?”   “我也想要一个名字。”   被这个问题冲击到的昌浩不由得张大了眼睛。坐在他肩膀上的的小怪呲起牙说道。   “小鬼的无聊想法。想让现在这个将来有可能成为大阴阳师的半吊子给起个名字也不错吗?”   蜥蜴的身体缩成一团。在它身后,猿鬼和独角鬼帮腔道。   “倒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公主都给我们起了名字。”   “虽然我们之间也有互相的称呼,可是公主给我们起的名字有一定的意义。”   “所以……我也,我也想要个名字。”   小怪瞪了小鬼们一眼。三个小鬼缩在一起发抖。它们知道小怪的本性,一旦小怪真的发起火来,那一瞬间就能把它们烧成灰烬。   可是即便如此,还是非常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名字,即使身体消失了也好,名字却能够永远保留下来,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宝物。   稍微思考了一会的昌浩,忽然呆呆地叹了口气说道。   “……不用我取名字,像猿鬼它们一样由彰子给你取个名字怎么样?”   “可以吗?”   望着眼睛里闪烁着光辉的蜥蜴,昌浩点了点头。小鬼们的脸上立刻放出了明快的神采。   “那么,今天我们就先走了!”   天已经快要亮了,对于小鬼们来说这已经是非常晚的时间,人类马上就要出来活动了。既然已经拜托了人家,尊重别人的作息习惯也是一种礼仪。   望着一跳一跳欢快离去的小鬼们,昌浩的肩膀耷拉了下来说道。   “真的有那么开心吗?”   对于昌浩随便的一问,却传来一句非常深刻的回答。   “当然会很开心……那可是唯一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的至宝。”   昌浩望着自己肩膀上的小怪的眼睛。小怪那晚霞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异常灿烂的光芒。   名字,是最短的咒语。   小怪所拥有的至宝,就是“红莲”这个名字。祖父在很久以前赐予他的,像永远也不会褪色的光芒一样的至宝。   听说答应给它们名字之后,小鬼们开心地笑了。那是一种非常非常高兴,高兴的不得了的表情。   那种心情,现在的昌浩能够非常清楚地感觉到。   昌浩闭上了眼睛。   被那个声音,就在自己身边称呼自己的名字,实在是非常幸福的感觉。   在那个声音远离自己的现在,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   好痛苦,好痛苦。   身体被恐怖的东西包裹着。那可怕的东西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肌肤。   好恐怖,好恐怖。那声音,是僧恶的呻吟、怨念的低吼、痛苦的啜泣。   还有,欢喜的咆哮?   ——实现愿望吧。   有什么在笑着。   ——实现愿望吧。   有一阵恐怖的笑声,混杂在鸟鸣之中传进自己的耳朵里。   ——忘记这身体被封印的事情吧,解放出这身体的愚蠢的男人给了我力量的源泉。   ——所以,实现愿望吧。   好可怕。救救我。来保护我。我们不是约定过了吗?   当时你称呼的不是我的地位,也不是我的假名。你叫的是我的名字。   你的声音,叫的是我的名字。只有你,能够将我从这恐怖的黑暗之中拯救出去————   第六章   彰子慢慢地张开眼睛。   幔帐中充满了柔和的曙光。看起来今天似乎醒得很早。   微热的脑袋还有点恍惚。胸口好像压着一块大石一样沉重,而且这种沉重的感觉还随着体温的升高而日益增加。   呼吸都是热的。大口喘了几口气以后,彰子使出全身的力量想要坐起身来。   必须要早点起来,这样才能帮忙去准备早饭。然后在昌浩起床之前做好一切的准备,用明朗的声音叫昌浩起床,然后。   “……哎……”   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彰子又重重地倒回床上。脑袋里面一阵阵的疼痛,一股眩晕的感觉向她袭来。   “公主,请不要勉强自己……”   隐身在旁边的天一担心地说道。彰子再次努力着要坐起身子。   “没问……题,我,今天……”   今天是招见阴阳师的日子,为了清除她身上的污秽。   因为中宫的病是由神秘失踪所引起的,所以只要清除掉那时候沾染上的污秽就能够使身体康复了。   大家都是这样以为的。为了不让情况和大家的预测相反,所以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打起精神来。   刻在她身体内的穷奇的诅咒,每天都在增强。即使在睡觉的时候仍然能够感觉到痛苦,所以身体完全得不到休息。   彰子想起去年冬天时发生的事情。当时的昌浩一定承受了比现在的自己更加剧烈的痛苦。当时听别人说还以为是由晴明代替自己承受了诅咒,但是后来从晴明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真   相。彰子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感觉到深深的自责。   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公主……公主……”   彰子惊讶地望了过去。   她慢慢伸出手,把幔帐拨开。结果发现进来的是三个小鬼。   猿鬼带着一脸得意的微笑说道。   “孙子说我们去公主那里也没关系。所以我们就来啦。”   “既然制作结界的人都说了没关系,所以我们就擅自进来了。”   独角鬼好像炫耀自己的功劳一样挺着胸膛。在它的旁边,三眼蜥蜴踌躇着开口说道。   “那个,那个,公主殿下。”   彰子微微一笑。然后让它们三个进到幔帐中来。侍女们现在好像还没有起来,所以不用有太多顾忌。   小鬼们满心欢喜地跳进幔帐之中,而它们却发现只穿着一件单衣的彰子的脸色非常难看。   “公主,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彰子惊讶地倒吸了一口气,不过马上便恢复了常态,微笑着说道。   “只是,没有睡好而已……这里对你们来说可是很危险的,所以你们办完要办的事就回去吧。”   “这样啊,那么就快点说正经事吧。”   小鬼们点了点头,蜥蜴又继续接着刚才的话头说了下去。   “嗯嗯,其实啊……那个,我是说,公主。”   “嗯,怎么?”   低头望着蜥蜴的彰子像往常一样温柔地微笑着,蜥蜴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   “也给我取一个名字吧!”   猿鬼和独角鬼也在后面随声附和道。   “是啊,就像给我们取的称呼一样,也给它取一个吧。那样,就可以是它的名字了。”   “能够给我们取名字,我们很高兴呢。所以,如果公主方便的话请一定给它取一个吧。”   “孙子也说请公主给取一个,所以我们就都来了。”   孙子,听到这个称呼,彰子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眯起来的眼睛里面闪动着一些东西。   “这样啊……也是呢……那么既然你是蜥蜴妖,就叫你龙鬼好了。”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龙鬼那三个眼睛都张得大大的。然后带着一种非常快乐的表情大笑起来。   “哎,哈哈哈哈。嗯,我就是龙鬼啦。”   龙鬼用前爪挠了挠脑袋,两旁的猿鬼和独角见一起跑了过来。   “太好了呢。”   “不错,这样以后大家就都很得意啦。”   微笑着看着眼前小鬼们那开心的骚动的彰子,忽然间感觉到胸口处一阵疼痛。   “彰子公主……!”   天一把手扶在彰子的背上,彰子拼命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一旁的小鬼们停下骚动惊讶地望若彰子。   “……不要,担心。只是……有点,发烧而已……”   “真的没事吗?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彰子摸了摸看起来感觉很害怕的龙鬼的脑袋,然后努力装出没有问题的样子说道。   “没问题……这件事情,不要告诉昌浩哟。如果让他知道了,他一定会非常担心………”   龙鬼和猿鬼它们互相对视了一下。   “可是……”   “真的,没有问题。所以……拜托你们。”   被彰子如此请求,小鬼们虽然很不愿意可还是答应了彰子不告诉昌浩。   这个时候,一直隐身在一旁的天一现出身形。   “小鬼们,赶紧回去吧。公全很疲惫,需要休息。”   在天一的旁边,单膝跪在那里的朱雀用金色的瞳孔瞪了小鬼们一眼,慌张的小鬼们马上跳了起来。   “那么,公主。我们先走了。”   “改天我们再来玩。”   “要是觉得寂宽的话就叫我们哟。”   目送小鬼们走出幔帐之后,彰子安心地叹了口气。然后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床上。”   “公主……您的身体……”   望着担心得好像几乎要哭出来的天一,彰子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没问题的……”   如果阴阳师来了的话,这种痛苦应该会减轻一些。那样的话,即使进入到一条的今内里,应该也没有问题吧。   “……”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之后,彰子闭上了眼睛。她用无力的手握住左手碗上带着的玛瑙首饰,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我没问题的。   我会用这性命来守护与他之间的约定。   在阴阳寮中的昌浩,下午刚开始工作的时候便被寮长叫了过去。   等他到了寮长那里之后,却发现阴阳博士、天文博士和历博士全都在那里。   昌浩不由得惊讶地停下脚步。   “啊……”   昌浩脚边的小怪也露出同样的表情。   “哈啊,这还真少见呢。”   向阴阳寮长行了一礼之后,博士三人站起身说道。   “好了,走吧。”   “啊?”   历博士成亲拍了拍昌浩的肩膀,茫然的昌浩只能愣愣地听着。   “今天要去在土御门殿的中宫那里,吃早饭的时候我不是告诉过你嘛。”   天文博士吉昌望着发呆的小儿子。在他旁边,一位比吉昌更加年长的壮年男子苦笑道。   “他这种天然呆的性格是随你吧?真像啊。”   “倒不是遗传自父亲,只是个人的性格问题吧。”   “是吗?”   对插口的成亲微微一笑,阴阳博士安倍吉平拍了拍外甥的后背说道。   “好了,走吧。”   昌浩连忙行了一礼,然后追着家人们出去了。   确实,父亲对自己说过今天要为中宫祈祷,可是昌浩没想到会带自己一起去。   “可是,父亲。这件事情并没有跟我说过吧。”   “我可是说过的。而且左大臣大人还特意命令要带着你一起去呢。”   在阴阳寮准备的牛车上,同吉昌面对面坐着的昌浩开始回忆起今天早晨的事情。   也许父亲确实跟自己说过,而当时自己在想着别的事情所以听了没记住吧。   昌浩双手抱住脑袋。现在还是工作中的时候啊。本来以为马上就能回去的,所以东西都原样没动地放在桌子上了,而且也没有对阴阳署的人说自己要出去。   “回去的时候一定会被批评的……”   看着昌浩苦恼的样子,吉昌微微地歪着脑袋。向在昌浩旁边坐着的小怪问道。   “阴阳署,真的有那么严格吗……”   小怪把脑袋歪向一边,眼睛望向别处对吉昌说道。   “也不是,其实。也就是那某个阴阳生和某个阴阳生和某个阴阳生的问题而已。”   抱着脑袋的昌浩伸出手去敲了小怪的脑袋一下。   “别说这些没有用的。”   “很疼哎!”   告诉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的父亲没有问题之后,昌浩低下了头。   按照左大臣藤原道长的指示,自己也被招请到土御门殿吗?   上个月也是一样。奉左大臣的命令,跟行成一起前往土御门殿。那时候是第一次和中宫章子见面。   紧紧握住放在膝盖上的双拳,昌浩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那个时候明明跟人家约定好了的,可是自己却没有能力守护这个约定。   昨夜和天狐晶霞的对话内容又再一次出现在昌浩的脑袋里。   据说现在中宫的身体,正被天狐的血保护着。   被罗刹吞噬进去之后,一般情况下整个身体的血肉都会被罗刹所同化。但是在章子的体内,拥有力量远高于罗刹的天狐之血和头发,将罗刹的妖力抵御在外面。在罗刹的体内,天   狐的力量好像一层能量壳一样包裹着章子的身体,保护着她不被罗刹同化。   但是,章子的身体被污秽所沾染这点是不可否认的。正是因为她的身体被天狐的诅咒所污染,所以才不会被罗刹所同化。   ——不过,这也是需要从长计议的。   罗刹的生命力也是非常强韧的。正是因为凭借人类的力量无法将其消灭,所以远渡而来的一族才会将它封印在瓮中,并且世代守护不让它被打开吧。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   而为了中和天狐的诅咒,只有用天狐的天珠才能做到。晶霞确实是这样说的。   凌寿对勾阵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章子也好,晴明也好,如果没有天珠的话便没有办法使他们   得救。可是,天珠便是天狐的性命。就算现在找到凌寿并从他手里把天珠抢来,时间恐怕也来不及的。   天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是所有力量的源泉吗?杀戮了自己的同胞而收集来的天珠,据说已经被凌寿使用得差不多了。   ——天珠是在天狐身体深处的心脏所变成的。   晶霞的手指了指自己脖子下面泛着苍蓝色光芒的珠子。天珠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命令一样,微微放出了光芒。   看着茫然地望着天珠的昌浩,晶霞严肃地对他说道。   ——如果你能够挖出凌寿心脏的话,那么他的心脏就会变成天珠……就像我这个一样。   看到这一点的小怪,忽然大声吼道。   “你,那么说你有两颗天珠?”   晶霞没有回答,小怪认为她是默认了。   如果她有两颗的话,那么就能够拯救睛明或者中宫章子其中的一个了。既然晴明身上也流着她们一族的血,那为什么不能救他呢?   晶霞静静地望着小怪。   ——如果没有这个的话,便无法打倒凌寿。   为了完全将天狐凌寿消灭,无论如何也需要这个东西。   昌浩在那个时候却在考虑着一件非常白痴的事情。凌寿确实也说过,昌浩的命也可以变为天珠。   也许自己能够拯救晴明和中宫章子这两个人其中之一的性命。   可是,这个想法只在昌浩的头脑里停留了一秒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己的性命还是不能就这么简单地丢掉。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的话,一定会有很多人为此伤心的。   那个时候自己完全不知道这种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但是现在的自己却清楚地知道。所以无论如何自己都要珍借自己的生命。   昌浩咬了咬嘴唇,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弱小的呢?   抵达土御门殿的昌浩一行,在侍女的带领下向东侧的寝宫前进。   据说中宫正在御帐之中等待着,把昌浩以外的三人请进去之后,侍女要昌浩在外面先等待一下。   夏季的微风轻轻吹拂着。   久违了的晴天,太阳的光芒直直地照射下来。昌浩坐在帘子后面遮住阳光。也许是为了挡住烈日的直射吧,帘子由以前那格子的换成了现在这样细密的条纹样。不过现在这样仍然   能够保证良好的通风。虽然夏天快要过去了。不过残余的暑气还是没有消退。   想到贵船的萤火虫。昌浩的心里不由得一沉。本来已经说好了的。今年恐怕是没机会了,想到这里胸口不禁一阵疼痛。   在御帘的对面,以阴阳博士为首的三人已经开始进行净化的祈祷仪式。   昌浩边听着净化的祷词,一边想着坐在幔帐之后彰子的身影。   “……想看看她的样子吗?”   小怪回头看着昌浩,晃了晃它那长长的耳朵问道。虽然身边的侍女很多,使得昌浩没有办法自由行动,可是小怪却可以没有顾忌地自由活动。虽然吉平他们也能够看到自己,不过   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所以也不会说什么吧。   昌浩稍微思考了一下,对着小怪微微摇了摇头。   “不用了……没问题的。天一他们不是还跟着她么。而且……”   话说到一半,昌浩的眼睛忽然一震。   一股自责的感觉传来,明明约定好了自己会保护中宫的,可是自己却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结果现在连累到彰子要为自己承担贵任。   这种祈祷只是一种形式上的东西,昌浩也好,吉平、吉昌和成亲也好他们都是知道的。这只是为了做个样子给别人廿,现在彰子身上的污秽已经都被清除干净了。   “如果看到小怪你忽然出现,彰子也许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喔。”   就在昌浩低声对愁眉苦脸的小怪说话的时候,忽然一阵尖锐的鸣叫传到他的耳朵里面。   昌浩立刻抬头向天上望去。   “刚才那是……?”   那个声育曾经听到过,那种尖锐的咆哮,和吞噬了中宫的怪物的声音是一样的。   阳光忽然黯淡了下去,不,并不是阳光黯淡了,而是阳光被鸟的影子遮住。   在屋子里面的成亲好像弹起来一样迅速起身冲到外面。   “昌浩。怎么了!”   “哥哥,快保护中宫!”   昌浩顾不上穿鞋,光着脚就跑到院子里双手结印指向天空。   天空中的罗刹鸟正张开双翼盘旋在上面。   “——!”   罗刹的咆哮声使整个屋子的窗棱都跟着颤动。侍女们和佣人们惊叫着向屋子里面逃去。   把中宫……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听到这个声音,昌浩的脸色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彰子……!”   丞按的话再次回响在他的脑海里。   ——我的愿望,是那一族的灭亡……   在罗刹鸟的腹部,有一处明显的隆起。昌浩的目光能够清楚地看到在天空盘旋着的鸟的腹部。发觉到这一点的昌浩和小怪都不禁说不出话来。   “杀掉……!”   罗刹那丑陋而扭曲的人面充满怨恨地吐出一句话。   紧接着,罗刹又变了另外一个人而瞪视着昌浩说道。   “藤原……!”   “杀掉!”   “杀掉!”   “在那里面!”   “藤原家的人!”   罗刹连续地吐出好似诅咒一样的语言,之后发出一声恐怖的咆哮,它那细细的脖子奇妙地弯曲着,脑袋望向彰子所在的屋子。   一种恐俱的感觉瞬间传遍昌浩的全身。   吞噬了中宫章子的罗刹鸟放出了无数小鸟。那是大鸟所吐出来的小鸟。   晶霞曾经说过,罗刹鸟是会利用小鸟进行行动的。   “难道……”   那个罗刹鸟,继承了丞按的怨念,要向藤原一族进行报复吗?   在大内里参见的藤原道长,听到了刚才那恐怖的咆哮声而出来看个究竟。   “这是什么……?”   只往天上看了一下,道长就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一只巨大的鸟正向他所在的位置飞来。   那大鸟的巨嘴大大地张开,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叫。   道长看到了。   那大鸟的双眼,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本能地反应到那大鸟的目标是自己之后,道长马上快速地准备躲避。但是,他的身体却因为恐惧而僵硬得无法迅速行动。   好不容易才拼命躲进建筑物中的道长,背靠在帘子后面。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就在身后不远处大鸟拍打翅膀的声音。大鸟扇动翅膀所带起的烈风猛烈地扣击着他的后背,低声的咆   哮刺激着他的耳朵。   “藤原!”   藤原道长回头看去,眼前的大鸟的腹部,浮现出一张扭曲的人脸。   道长被面前的情景吓得说不出话来,身体也动不了一下。   大鸟的鸣叫声里面充满了喜悦的感情。   啄向道长眼球的鸟嘴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下子弹开了。   突然卷起一阵剧烈的风,将罗刹一下吹飞。   本来已经放弃希望而闭上眼睛的道长,发觉自己并没有受到伤害之后慢慢地张开眼睛。   异形的大鸟在空中翻了个身。然后突然发出一声尖啸,展开了双冀。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受到阻挠,重新整理好姿势的大鸟发出懊恼的叫声,之后转身飞走了。   道长呆呆地望着天空。现在他的头脑里面一片混乱,完全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骚动的贵族们渐渐聚集到了一起。   “是妖异,是妖异吗?”   “通知近卫府,赶快!”   “也要告诉阴阳寮长!”   贵族们愤怒的声音充斥在大内里的院子里面。   妖异竟然敢袭击到这里,这是完全不能被允许的事情。   陆续赶来的官人们都脸色铁青地议论着,藤原行成也在这些人之中赶来。   “大臣大人,您役有受伤吧?”   跪在道长旁边的行成尽量掩饰着自己的担心环顾着四周悄悄问道。   “妖怪,要袭击您……”   “那为什么,它又逃跑了呢?……难道是,晴明?”   道长没有精神地嘀咕道,不过对于这一点他倒是确信的。   虽然现在的晴明已经上了年纪而且还卧病在床,可是这位大阴阳师却总是能够将道长的安危考虑得非常周到。所以他能够事先做好预测,把一切的事情都安排好也没有什么不可思   议的地方。   对于左大臣的话,身为右大弁的行成深有感触。   “也有可能……那位老人,总是能够洞悉一切。”   “正是如此,行成。”   正因为这样,道长才会把自己的千金拜托在晴明家里。   在东三条殿的南院里玩耍的少年,惊讶于忽然黯淡下来的阳光而不经意地抬头望向天空。   天空中飞舞着一只巨大的鸟,那到底是什么?   “少爷,您怎么了?”   侍女桂野走了过来问道,道长的儿子鹤用手指着天上说道。   “有一个奇怪的大鸟……”   桂野顺着鹤的手指望上去。就在她的视线接触到大鸟的时候,一声可怕的咆哮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而。   鹤被吓得捂住耳朵身体不停地颤抖。   在鸟的腹部浮现出一张人的脸孔。那人面的视线直直地望着鹤。   “杀掉……!”   恐怖的低吼声使那孩子吓得一动也动不了。桂野抱起已经动不了的鹤拼命逃离了院子。   就在她刚刚躲开的一瞬间,大鸟那巨大的喙便啄到了他们刚刚还站着的地方。   把鹤护在自己身子底下的桂野,抬起头来望着盘旋在天空中的大鸟。这次大鸟带着凄厉的叫声再次向着自己俯冲下来。   “——!”   “完蛋了吗……”   由于恐惧而不得不闭上眼睛的桂野,耳朵里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紧接着就是好似下雨一样的声音连续不断地掉落下来。   被击退的鸟妖发出一声悲鸣,转身飞走了。   在二楼的窗梁边,一个少女正在悲切地坐着。   已经从侍女那里听说了。   爸爸马上就要迎娶新的妻子到这里来。   “……”   少女那可爱的面容上充满了悲伤的表情,她深深地叹了一气。   虽然听说因为生病,来了这里之后也许不能很快立位。但是即便如此,在妈妈的脸上还是经常能够看到愁苦的表情。   “没有妈妈的话,我才不要那样……”   虽然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应该是母亲的表姐妹吧。当时母亲脸上带着寂寞的笑容如此说道。   据说就在这几天,也许明后天就将要进宫了。侍女们都为这件事情而忙碌地准备着。好不容易皇后和天皇的关系变得好了一点,现在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对这个年轻的中宫怀有一   丝的好感。   她也是一样,侍女们都一脸忙碌的表情,自己只能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面发呆。因为知道自己只会在这里呆着,所以自己的侍女应该也忙别的去了吧。   只有自己一个人实在是非常的寂寞。以前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那真是非常寂寞的回忆。可是在那个时候,自己的身边至少还有一个非常温柔的侍女陪伴。   “……谁……?”   攸子歪着脑袋想着,明明自己非常喜欢她的,可是却怎样也想不起来她的相貌和她的名字。   这一点令她非常在意。   忽然,周围的风变得强烈起来。攸子那略微过肩的头发被风吹动得飘散起来。   攸子的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本能使她感觉到一种恐怖的预感。   “怎么……”   有可怕的东西来了。   视线四下张望的攸子,最后把眼晴望向天空。   在天空的正中央,有一个漆黑的鸟影好似刻在天空上一样。大鸟在空中盘旋着,锐利的双目紧紧地盯着攸子。   攸子害怕得一声也叫不出来,手脚都因为恐俱而一动也动弹不得。   大鸟扇动着翅膀带起的烈风吹打在攸子的脸颊上。   在鸟的腹部,浮现出一张人脸的模样。在看到那人脸的一瞬间,枚子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悲鸣。   那脸说道。   “杀掉……!”   恐怖的声音直接贯穿了女孩的胸膛,大鸟向僵硬在下面的猎物俯冲而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已经闭上了眼睛的攸子,眼睑中映入一片苍蓝色的光芒。   面对飞来的大鸟,神奇地出现了一个手舞弯刃的男人将大鸟击退。大鸟发出一声悲鸣之后再次长回天空。   直到看着鸟影消失在天空的远端,这个男人也跟着瞬间消失了。   在周围再次回归到一片寂静的时候,攸子全身虚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七章   突然袭来的罗刹鸟,径直向主屋冲去。   大鸟那凄厉的叫声在耳边呼啸,眯起一只眼睛瞄着罗刹的昌浩叫道。   “归命!金刚金刚!金刚手!催破!!”   昌浩的全身迸发出一股灵力。在他胸中的天狐之炎虽然闪了一下,但马上被道反丸玉的神气抑制下去了。   站在昌浩旁边的小怪也全身放出强烈的绯红色斗气。   “——”   灼热的旋涡向罗刹袭去。但是这灼热的斗气在碰到罗刹黑翼的一瞬间就被弹了回来。   愤怒的罗刹嚎叫着,那鸣叫的声音伴随着物理的冲击波向昌浩袭击而去。昌浩一边后退回避一边放出刀印的咒语。   “风蹴魔!阳邪历!”   随着咒语出手的符咒化为刀锋,灵气化为无数的刀刃向罗刹斩去。   将灵气的攻击如数全吃的罗刹在空中被打了一个硬直,昌浩立刻双手结印叫道。   “谨请诸神,降临诸神诸真人,缚鬼伏邪,百鬼消除,急急如律令!”   被神咒包圈起来的罗刹鸟不停地挣扎了几下之后,发出一阵凄惨的叫声   散成了粉末。   化成碎末的罗刹的残躯从空中啪啦啪啦掉落下来,就在掉落到地面之前,这些碎末便随风湮灭再也看不到了。   接着,带着苦闷表情的灵魂浮现在昌浩的眼前,向他投去诅咒的目光,   之后也跟着消失了。   那张脸,昌浩是认识的。   “那是……”   一脸焦急表情的成亲跑到茫然呆立着的昌浩身边。   “昌浩,刚才那是?”   “是叫罗刹鸟的怪物。”   回答成亲的是小怪,而昌浩正紧握着双拳,把牙齿咬得直响。   大鸟会自己躲藏起来,不停地放出小鸟。通过这次战斗,昌浩终于理解了。在小鸟的身上寄宿着丞按一族的灵魂。   他们那恐怖的诅咒引导着罗刹鸟,狙击身上带有藤原一族血统的人。   想到这里的昌浩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难道说,左大臣那里也……”   听到弟弟的话,成亲也脸色大变。   “昌浩,怎么回事?左大臣怎么了?”   回过神来的昌浩,慌张地回答成亲道。   “不。我只是这样假设,还不敢肯定……”   “不,看起来你的预测还是很正确的。”   原本隐身在一旁的**突然出现在昌浩和成亲身边,抬头望着天空说道,   “白虎己经用风信告诉我们了,貌似有无数的罗刹开始袭击和藤原一族有血缘关系的人。”   **那黄褐色的瞳孔向小怪望去,小怪默然地点了下头,耸了耸肩膀。   “看起来是晴明事先把白虎他们派过去的。那家伙还是像以前一样爱管闲事呢。”   成亲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啊了一声,然后马上转身要走。   “哥哥,怎么了?”   “这件事情要马上向父亲和吉平伯父详细汇报。如果这件真的像腾蛇和   **说的一样的话,现在大内里一定发生了很大的骚动。如果不过去的话……”   已经转身要走的成亲回过头对昌浩说。   “你暂时先留在这里,确认一切安全以后再跟过来。”   就在吉平等人匆忙离开之后,昌浩端坐在东侧的屋子里,确认着罗刹是否会再次袭来。   虽然刚才的罗刹被自己消灭了,可是现在还无法得知小鸟的数量究竟有多少。所以不消灭它们的根源是不行的。   “……大鸟,到底在哪里……”   吞噬了章子的罗刹鸟,巧妙地把自己的行踪隐藏了起来。不管怎么找,也找不到它的位置。   “……阴阳师殿下。”   突然听到一声呼唤的昌浩抬起了头。   一个侍女正站在昌浩的旁边。   “啊……抱歉,我刚才在想一些事情。”   昌浩慌忙回了一礼之后,侍女对他说道。   “中宫说,有些事情想要跟您讲。”   昌浩屏住了呼吸。   他拼命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尽量做出冷静的样子。   坐在御帘前,能够看到对面彰子的身影。   昌浩差点没有控制住叫出声来,可最后还是抑制住了。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份,先于比自己地位高的人开口是非常不敬的行为。   昌浩默默地施了一礼,御帘的对面传来静静的声音。   “……阴阳师殿下。”   昌浩闭上了眼晴。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情,充斥在他的胸口。无数的怀念,痛苦,无助。昌浩的肩膀微微地颤抖起来。   “刚才,多亏您的帮助,非常感谢。”   “……哪里,那种事情……是我应该做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昌浩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它说连贯起来。拼命抑制住自己声音中的颤抖,昌浩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抬起头来。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小怪,望向坐在御帘对面的彰子,自己的同伴天一正隐身站在彰子的旁边。   彰子和中宫章子不同,拥有极强的“见鬼”能力。所以她能够看到小怪的存在。   “天一,朱雀……”   小怪感觉到他们两个的气息,晚霞般的瞳孔里闪出明亮的光芒。   “那个妖怪是罗刹,所以,也许还会有其他的小鸟继续来袭击。”   “小鸟?”   对于朱雀的问话,小怪简短地给他做了一下说明之后瞥了昌浩一眼说道。   “不管怎么说,都得把大鸟打倒然后救回章子。在那之前,还要由彰子暂时代替。”   对方陷入一阵沉默。朱雀和天一的样子非常奇怪。有种奇怪的紧迫感。   “怎么了?”   “……没什么,公主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守护公主的。”   觉得有些奇怪的小怪,眯起眼睛望向御帘那边。端坐在里面的彰子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是自己杞人忧天吗?   轻轻叹了一口气之后,小怪又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同伴,看到小怪示意之后,**与朱雀他们也都闪到一旁保持距离。   侍女们都在远处站着。只要不用太大的声音说话,昌浩他们的对话是不会传到她们那边去的。   久违了的会面。   小怪也走到一旁。   这么说来,中宫章子和昌浩会面的时候,**曾经随意地移动过。   想到这一点的小怪不由得看了**一眼,在他身边的**却只是微微地皱了一下眉什么也没说。   另一方面,坐在幔帐后面的朱雀和天一一直望着彰子的背影。   端坐在御帐之中的彰子,虽然尽力做出平静的样子,但是在她额头上却   已经渗出大滴的汗珠。不过她仍然努力地抑制住自己的呼吸,不让昌浩看出自己的异常。   一边挺着身子保持着姿势,彰子一边尽量装做和中宫一样的感觉说道。   “刚才的,妖怪是?”   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彰子尽量简短地说道。能够控制着声音不发出颤抖,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在御帐之外的昌浩听到彰子的问话,立刻领悟到了她话里的意思。   “请您安心——阴阳师一定会遵守自己的诺言!”   听到这句话之后,彰子的呼吸一下子停滞,张大的瞳孔里闪烁着剧烈的光芒。   接着她的嘴角微微一笑。   “……”   不顾涌到眼角的热泪,彰子把手伸到御帘上面。听到御帘发出的声音,   昌浩抬起头来。   看到映在御帘之上的手影。昌浩不禁心头一震。   昌浩不由得也伸过手去,隔着御帘两人的手掌合在一起。一股同那时一样的温暖顺着手心传来。   “……我……没问题的……。”   以前曾经听到的声音,再次在自己耳朵里回响起来。   ——所以,我说过我没问题的。   “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深深地呼吸了几次之后,昌浩拼命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回应。   “……嗯……”   我们约定好了。我在心里发誓。一生都不会改变,这生命的约定。   “我会……一直保护你……”   彰子眯起眼睛,然后好似很幸福的低语道。   “——我相信你。”   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从今往后一直。为了这个承诺,自己绝对不能失败。   昌浩的手从御帘上面拿开。还舍不得把手拿开的彰子对着御帘对面的昌浩行了一礼,望着他起身离开。   一滴眼泪顺着彰子的脸颊流淌下来。   望着昌浩远去的背影,彰子终于控制不住现出一脸的悲伤。   在阴阳师们到来之前,她已经从侍女们那里得到消息。   ——祈祷完毕之后,最好尽快进入一条行宫。天皇的意思是明天一早就迎接中宫进宫。   “……”   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虽然早就有这种预感,可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却完全没有在以。   可是。   只是一张薄薄的御帘,就将彼此的心灵隔开,甚至连叫住他离去的脚步都做不到。   那就是,命运吗?   ※※※※※   等待着夜晚的黑暗将整个世界淹没的凌寿,用锐利的视线望着天空。   马上就要到下一次的满月了。必须要快一些。时机就要到了。   不耐烦地咂着嘴,凌寿自言自语道。   “九尾的命令……已经没有时间了。”   如果自己失败,那大妖怪一定会用可怕的目光把凌寿射穿。   九尾拥有甚至令凌寿都惧怕的凛冽妖气。如果九尾想杀掉凌寿的话,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能够和拥有如此强大妖力的九尾相杭衡的,只有拥有天狐一族最强天珠的晶霞。   而且事实上,晶霞也确实打退了很多次九尾的进犯。只要有晶霞在,天狐一族就不会有灭顶之灾。   可是使这一切平和崩溃的,正是凌寿。   晶霞对同族没有戒心。她非常信任凌寿。   正是这种信任,使得凌寿能够得到九尾的利用。   首先将晶霞引诱到远离天狐住处的地方,然后九尾的手下们趁机袭击她的同族。九尾再突然袭击晶霞,击伤了她的手腕。   晶霞那青灰色瞳孔中的愕然神情,一直到现在还留在凌寿的脑海里。他从没见过那样愚蠢而美丽的东西。   被早有准备的九尾偷袭的晶霞,本应该就那样死掉才对。   得知自己双亲都被杀害的晶霞,本应该被夺去天珠后杀掉才对。   可是两名天狐拼了自己的性命挡在九尾和凌寿面前,为满身鲜血的晶霞赢得了逃跑的时间。   当九尾挖出那两个天狐的天珠之时,晶霞已经越过大海逃跑了。   “你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成型。所以,你去把那家伙的妖力给我带回来吧。”   那是非常可怕的力量,如果能够在时机成熟之前,也许自己能够获得凌驾于九尾之上的能力。   据说如果什么人能够从九死一生中脱险的话,那么他的生命力也会变得   更加强韧。而一度陷人死亡的深渊又再度脱身的晶霞,现在拥有完全超出凌寿预侧的强大能力。   可是在那之前,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杀掉。   “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和九尾约好了的。”   夺得你的天珠将你的首级献给九尾一定会得到他的褒奖。而且将你那青灰色的瞳孔作为我个人的收藏也不错。   自从出生以来,凌寿的心就从没被什么事情打动过。即便是跟随九尾的   时候也好,凌寿也不过觉得这很有意思罢了。可是,现在却发现这也不过如此。   虽然听着同胞们临死前的悲鸣感觉也不错,但他现在的心灵还是和以前   一样得不到满足。   现在能够引起他**的,只有晶霞曾经在得知自己被背叛时那惊讶的目光。   那闪烁着绝望的瞳孔,凌寿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东西。   “那个老人也好,孩子也好。都能引你出来吧。”   而且,我还要用那伤了我手腕的神将进行血祭。   躲藏在黑暗之中的罗刹,叹息着小鸟的死,发出了僧恨的低吼。   而它体内的怨恨好像跟它产生了共鸣一样也开始狂乱起来。   可怕的声音从它的嘴里传出。   罗刹扭了扭身体,被它吞入肚中的少女还在里面。   妖异的力量包裹着这个少女。非常地阻碍自己,本来打算将这少女的血   肉都吸为己有,可是却有一种可怕的力里阻碍着自己。   罗刹用尖嘴啄了啄自己的腹部。在那深处,少女像一颗蛋一样被包裹在里面。   不过那蛋壳已经有点变薄了,那个少女应该也能够感觉得到吧。   “……”   罗刹细长的脖子里传出一阵低吼,周围阴暗的空气都被带着震动起来。   还差一点,这个身体就能够获得完全的力量。虽然不知道自己曾经被封   印了多长时间,但是力量却是被削弱得相当严重。   不过,女孩哟。托你的福,这个身体又能够再次获得力量。   趁着你还有自己的意识。说出你的愿望吧。然后,当你和我完全成为一   体的时候,你的愿望就将会实现。   你有僧恨的东西吗?如果有的话我会将他的眼睛啄掉。   你有怨恨的东西吗?如果有的话找会将他的内脏吃掉。   你有嫉妒的东西吗?如果有的话我会将他四分五裂。   所以放弃人类的灵魂吧,忘记你自己吧。   你。只不过是一只死不足惜的小虫罢了。   ※※※※※   受到妖异大鸟袭击的今内里,即使过了几日仍然无法从那种冲击之中恢   复过来。   藤壶的中宫进人今内里,也已经过了十几天了。   那些达官贵人们在见面的时候都纷纷谈论曾经袭击内里、东三条殿和土御门殿的鸟妖的事情,在说的时候还都害怕那种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来。   虽然他们一个个都相信言灵这种事情,却不知道在不经意间自己就犯了言戒。   “真是,天皇难道没有下令告诉他们不要乱讲吗?”   弟弟昌亲无奈地望着按着额头的成亲。   “哥哥,我们也管不了别人的说法。”   “可是啊。”   一脸凝重表情的成亲咂了咂嘴道。   “妖异多次出现,这不是说明我们的能力不足吗?”   在中宫神秘失踪的时候,功劳归给了将中宫平安无事带回来的阴阳寮的   阴阳师们,其他的神官和高野、伊势的家伙们都非常妒忌。   不过在成亲着来,就算阴阳寮集合全员一起进行祈祷,实际上如果没有神将们把彰子送到土御门殿的话,那完全就没有一点意义。   可是,自从罗刹鸟出现了几次,袭击居住在大内里和今内里的人们以后。   意识到事态严重的达官显贵们都纷纷配备了阴阳师和武官守护自己的府邸。   阴阳师们全都被派透出去担任守护的工作,现在寮内只有平时的部值和下人。阴阳师们连休息时间都没有,平时的工作也完全受到了干扰。   “我的共作只是制作历法而已。可为什么我又非得来做这种跟我的工作完全不相关的事情不可呢?”   “毕竟你是阴阳师不是么?”   看着苦笑的弟弟,成亲无奈的回道。   “我是历部的官员,不是宫廷阴阳师!”   “不过你还是阴阳师啊。而且还是非常有实力的阴阳师。虽然我也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就算你不愿意还是要来做这个工作啊。”   昌亲好像察觉到了有人过来而停下说话,成亲也跟着默不作声。看着隐藏起自己郁闷表情装做没事一样的哥哥,昌亲不禁苦笑起来。   他们两个现在,正在一条的今内里负责守护工作。   在空荡的阴阳寮中,昌浩正在整理着资料。   阴阳寮内的正规阴阳师们都出去防备妖异的进攻了,所以现在寮内的事务处于基本停止的状态。   但是因为昌浩现在只是负责杂役,所以在阴阳署的工作还没有停顿。   天文署和历法署也一样,只要是稍微对阴阳术有点皮毛的人,都被调出去担任守护的工作。目前三个部门都在紧张地忙碌着。   “和历法署的那些家伙比起来,你的实力可比他们强多了。”   看着一脸不屑表情的小怪,昌浩苦笑道。   “我也只是个跑龙套的而已……而且如果连我也调出去担任守护工作的话,那我不是更没时间搜索罗刹了么,我看现在这样挺好的。”   阴阳寮的工作结束之后,就要马上开始搜索罗刹的行动。休息的时间只有黎明回到家里的那一小段时间。   如此这样下去,对身体的负担是非常重的。   所以为了身体不会完全垮掉,只能在吃饭的时候尽量多吃一些。   可是即便如此,昌浩的身体还是日益虚弱。   昌浩的心也开始焦急起来。   如果再不快点的话,被罗刹吞咙的章子,生命就危险了。   想到这一点的昌浩不由得一惊。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自己该怎么办呢?   “料纸也再多准备一些比较好呢。虽然现在还有一些剩余,但是要等这次骚动结束之后再弄的话,那一定会很忙乱吧。”   “墨也要再拿些,这东西再多也没事,所以先多拿些预备起来吧。”   和昌浩一起整理着备品柜的小怪,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别人之后,对昌浩说道。时间已经是中午了,差不多到了该休息的时候。   在寮里工作的人们也都开始午休了吧,现在的寮里看不到一个人影。   正午的阳光直直地照射下来,探出去的屋角把阳光遮住形成了一片阴凉。   东侧的屋子通风很好,温度也适中。   过几天似乎会下雨,前几天天文署的人说过。所以应该珍借这段时间的阳光吧。   “昌浩,我帮你看着。你休息一会吧。”   “哎?可是,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啊。”   “等到说能休息的时候,就没有时间了。”   现在,最好能够争取时间尽量多休息一点。虽然昌浩总是做出一副坚强的样子,但是实际上他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这谁都能看出来。   “就是稍微休息一会也好。”   “嗯,这也是。”   挠了挠后脑的昌浩张开嘴打了个哈欠。因为实在是太疲惫了,所以如果可能的话,就按照小怪说的稍微休息一会也好。   虽然稍微休憩了一会,可是因为神经并没有得到缓解。醒来后反而感觉到更加疲惫。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要努力坚持着。   因为已经约定好了。   当昌浩走出仓库关上大门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传来。   “啊啊,昌浩殿下,原来你在这里。”   回头望去的昌浩看到来人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敏次殿下,今天您没去今内里吗……”   阴阳生敏次从中务省那边走来。他也被作为警备要员调出去了。   看到敏次过来,小怪的神经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命令昌浩在寮内等待,那为什么叫这个家伙去今内里和东三条殿那边呢?   小怪跳到昌浩的肩膀上,灵巧地直起身子说道。   “听好了,敏次。你之所以能被调去做警备。只不过因为你的称呼里面有‘阴阳’两个字而已,你知道吗?啊啊?”   “……”   昌浩没有办法地瞥了小怪一眼。   这是怎么搞的。它到底是小孩子脾气呢,还是大人般沉稳?十二神将最强   的火将腾蛇和小怪。这两个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呢?昌浩现在简直越来越不敢相信了。   其实连小怪自己都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一点吧。   如果他意识到的话,一定会拼命地掩饰吧。   “我想让你确认一下资材的库存情况。”   “啊,已经确认完了料纸和墨的库存。”   敏次眨了眨眼睛,似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是吗?那么休息一会也没问题。我现在就要去今内里了。”   “哦,那您保重。”   罗刹究竟什么时候还会来进攻,谁也说不准。   今内里中,有天皇和皇后母子,而且还有中宫。虽然入宫以后天一将彰子的情况每天都汇报过来,但是仍然非常担心。   “啊啊,谢谢……嗯?”   敏次忽然眉头一皱,盯着昌浩的脸。感到奇怪的昌浩歪过脸去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   凝视了昌浩一会的敏次,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一样小声嘀咕着。然后把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好像脑子里在考虑着什么。   “敏次殿下……?”   昌浩肩膀上的小怪把后脚向前面挥舞着说道。   “别过去别过去。被那无能的阴阳师传染了白痴就不好了。”   昌浩无言地将肩膀上的小怪一把推了下去。没想到昌浩突然来这一手的小怪,毫无准备嗵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昌——浩!”   昌浩用脚踩住龇牙咧嘴的小怪的尾巴,看着敏次问道。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被踩住尾巴的小怪,拼命挥舞着四条腿大叫着“放开我放开我,睛明的孙子”。而另一边的敏次则终于开口回答道。   “昌浩殿下,是在寻找着什么吗?”   “哎……?”   看着眼前呆然的昌浩,敏次把手指放到下巴上继续说道。   “嗯?不是吗?……不,一定是的。我有这种感觉。”   敏次擅长的是相面之术。他没有见鬼的能力。但是虽然这样,敏次仍然通过不断刻苦的修行,使自己能够通过法术来掌握妖异的行踪。   知道自己没有天斌的敏次,投人了比别人刻苦十二分的努力去进行学习   。从他学到的知识中选择出适合自己的部分更加努力地去研究。于是才有了他今天的成绩。   当他的能力被大家认同之后,大家都给予了他一致的赞许,但是敏次并没有因为这些成绩而骄傲自大停滞不前,反而更加努力地进行学习。   每次看到这样的敏次,昌浩都会想——   像爷爷那样的天才是必要的。但是如果自己不努力的话,即便怎样的天才也是不行的吧。   而每次昌浩发出这样感想的时候,小怪都会愤愤不平地抱怨。   虽然敏次本人听不到,可是小怪仍然不停地嘟囔着。而且如果放着小怪   不管的话,说不定它会干出什么事来。所以有必要限制一下它的行动。   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一直都紧绷着神经,所以一些细小的事情便没有放在心上。理解小怪心情的昌浩耸了耸肩膀叹了一口气。   “所要寻找的东西的所在,就在自己的足迹之中。是这样吗?”   带着满意的表情点了点头的敏次,转身离开道。   “就是这样。好了,我得走了。”   “啊,敏次股下……”   看到敏次已经离开,昌浩只好缩回伸出去的手。   他是什么意思呢?   “就在自己的足迹之中……”   忽然间,昌浩想起来和冬天所发生的事情一样的状况。   “嗯?怎么了昌浩,表情这么僵硬呢?难道是因为敏次的原因使你心情变郁闷了吗?要是那样的话不要客气跟我说,我用华丽的必杀技帮你解决了他。”   昌浩一巴掌把愤然大喊着的小怪按到一边,然后说道。   “别乱讲。而且,我表情僵硬还不都是因为你。”   “啥?”   小怪张大了眼睛,白色的身体一下跳到地上,歪着脑袋。晚霞般的瞳孔中充满困惑。   “我?为什么?”   “……你郁闷也不能拿敏次殿下当出气筒吧。”   “谁拿他当出气筒了。”   “不管怎么看你都有这个意思。”   昌浩抬起头望了望天空。一个声音在耳朵里响起。   ——脸上露出了失物之像哟。   一阵寒冷的感觉向昌浩后背袭来。   敏次对于这件事什么也不知道。而正因为他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他才能   说出事情的关键。毕竟他也是阴阳师。   口中重复着刚才敏次说过的话,昌浩的眼睛因为思考而眯了起来。   “……所要寻找的东西……的所在。”   昌浩所要找的,是罗刹。以及,被罗刹吞噬的章子。   就在自己的足迹之中。足迹,是指自己所走过的路吗?   是要回顾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吗?   自己要寻找的东西,就在过去的那些经历中隐藏着吗?   罗刹。中宫章子出生的府邸。刻在章子身体内的天狐之血。还有天狐的头发。   想到这里,昌浩忽然想起了什么。   “……喂,小怪。”   坐在一边一直不停小声抱怨着的小怪,斜楞着眼睛望向昌浩尖声问道。   “啥事?’   昌浩伸出手去把小怪放到自己肩膀上,一边向外面走着一边,把自己思考的事情向小怪说道。   “中宫身上的诅咒是天狐的血和头发吧。”   对于昌浩唐突的问题,小怪稍带着点惊讶回答道。   “啊啊,勾确实是这么说过。”   “血是凌寿滴进去的。”   “是这样。”   “那么,头发呢?头发是怎么弄进去的。”   血是凌寿直接刻在章子身体内的。只不过是弄伤皮肤之后,让血自然流入便可以了。这样的话怎样也不至于使章子的心灵都一起被封闭起来。   那么,为什么章子的心灵也都被封印住了呢?   像黑色丝线一样的头发。那本身就是拥有强大妖力的咒具。   “那头发,是凌寿的……”   小怪那晚霞般的瞳孔中闪出一阵光芒。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低声说道。   “是丞按利用了这个来捕捉章子吗。”   按照本身的意识冲入异界的丞按,已经死掉了。据说最后化为了尘土。   这个舍弃了人类的灵魂,几乎要堕入魔道的男人,最后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昌浩停下脚步。   眨了眨眼睛看了小怪一下,然后昌浩忽然张大了眼睛说道。   “……丞按……”   被藤原家灭族的男人。远渡而来一族的末裔。   在罗刹的身体中除了中宫章子,还有其他的东西。   想到在小鸟的腹部浮现出来的面容。昌浩立刻都明白了。   “那个,废墟……!”   第八章   今内里中,离寝殿稍远的西屋是中宫的住处。因为与大内里的飞香舍朝向相同,西边的日照很强。   位于一条的今内里和大内里相比要小很多,所以仆佣的数量也相对要少。自从受到妖异袭击之后,有相当多的武官和官员留守在了今内里。   携带武器的官员时不时地在庭院内巡视,寝殿周阁和西屋边也配备了大量护卫。   在这个被称为最容易遇到妖魔的黄昏时刻,众人都绷紧了神经以防不测。   阴阳寮也派了人员驻守于此,可以说今内里已经是防备得滴水不漏。   以成亲和昌亲的身份本是不能靠近天皇寝殿的,但由于特殊事态,他们也被允许守在寝段门外。   两人为了不妨碍侍女来回走动而站到角落里,见到巡视的武官他们开口问道。“有没有什么异常?”“现在还算平安无事……妖异真的还会再出现吗?”神情紧张的武官相当年轻,大概还不到二十岁。   因为紧张,他的脸色有些泛白。   “真希望它别现在就出来,不过这也要看妖异的心情了。”成亲的谈笑使得武官顿时脸色大变。   昌亲见状,开口安慰道。“博士,你也不必说这种话吓唬他啊。没事的,有这位历博士在不用担心。”   “你啊……”成亲垂下眼挥了挥手,昌亲苦笑了起来。“你应该有这种气魄吧。看你平时不说,我只是代你说而已。”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松了一口气的武官向二人行了礼后继续巡视起来“……我承认你有气魄,不过妖异真的出来的时候,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呢。”头顶上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两人反射性地抬起了头。架着风的神将太阴与体态不稳的玄武,正在空中俯视着这两位安倍家的青年。   太阴一跃而下,向四周张望起来。“什么嘛,根本一点动静都没有啊。”“表面上当然要弄得像没事一样啦,不然事情会闹大的。”   玄武严肃地对成亲表示认同。   “确实是,但侍女们的恐慌心理却是一触即发,罗刹鸟一出来场面就混乱了。”   这数日间罗刹的几次现身,使得不少人受到了惊吓,有些人卧病病在床,提出要回乡探亲的也是络绎不绝。   太阴表情微妙地抱起了胳膊。   “从人类来看,面对不知什么时候会出来的妖怪总是会害怕的……即使知道有成亲和昌亲在也一样,恐怕就算知道有我们神将在也还是会怕。”   “害怕是无法避免的,而且,普通人看来我们十二神将和妖怪没什么区别。”   “对啊,应该也会怕我们的。不过从外表来看,我们没什么奇怪地方啊。”看着太阴低头打量自己的样子,成亲和昌亲不禁苦笑了起来。明明是比自己年长不知多少的神将,可从外表和行为来看却完全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除了尖耳朵和眼睛、发色之外,其他的和人类并没有不同之处。太阴将视线转向身边的玄武。“我们是没问题啦,不过腾蛇和青龙太像鬼了,那个体型。”“我觉得只是稍微高大了点而已。”两人听着神将们的对话不觉互看了一眼。那两人的体型根本不只是“稍微“高大了点而已吧。大内里、今内里、以及被罗刹鸟袭击过的东三条殿和土御门殿内,都配备了重兵把守。   但因为中宫已被从土御门殿转移到了今内里,所以现在的重中之重就是帝王与后妃居住的今内里。成亲向中宫所在的西屋望去。再次袭来的罗刹,被把守的武官们放筋射中,接着瞄准了北崖和寝殿。据说那时他的腹部浮现了一个恐怖而扭曲的脸孔。   当时驻守的贺茂阴阳师虽然击退了它,但没能将它降伏,于是它再次逃亡了。“对了,你们怎么会来这儿。”快到未时了。因为太阳要到酉时才落下,所以现在天还亮得很。“晴明说让我们过来看看。   彰子那里有天一和朱雀守着倒是不用担心,不过因为罗刹的出现,现在很多事不得不小心。”话音刚落,太阴的脸就沉了下来。“听天一说,好像有些侍女能够看到他们,所以她和朱雀不得不隐身。”如果不当心点又会惹出麻烦了。所以,我想通过水镜让晴明看看彰子的情况。”“原来如此,还真是方便啊。”成亲感叹道。祖父总是擅于活用神将们的特性。   “嗯?”玄武眨了眨眼睛忽然隐了身,太阴也跟着消失了。“哦,怎么了?”就在昌亲惊讶的当口,一个人影从格子和柱子间的阴影处闪了出来。两人没能听到的脚步声被神将们敏锐地察觉了。   “成亲大人,昌亲大人。”回过头,只见阴阳生敏次快步走到了他们面前。他边用手背擦着额上的汗珠,边告诉二人接替他们的人已经到了。“从天亮就守在这里,真是辛苦了。之后还要麻烦二位。”“明白了。”成亲点了点头,回头望向西屋。西屋那边,有神气显现出来。在成亲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头被阳光洒上金色的长发。昌亲回过头也看到了她,两人微笑着点头示意。端坐在门边的天一对二人行了一个礼,目送着结束工作的二人离开。虽然隐了身,但朱雀应该也在她身边吧。“那么成亲,我们也走了。”“有话要对睛明说吗?”成亲略微思索了一下,沉默转回过头去。没有什么事情可报告的,而且还有神将守在这里。成亲轻轻挥了挥手。太阴和玄武见状便乘风离去了。   感觉到一阵忽然刮起的风,敏次不觉停下了脚步。他抬起手臂挡住脸回头看了看。“成亲大人……那是……”敏次就这样茫然地站在了原地,惊愕的眼神聚焦在远处的一点上。昌亲眨了眨眼,疑惑地靠近了敏次。“敏次,怎么了?敏次?”“喂?”成亲在敏次而前挥了挥手,可他完全没有反应。两人顺着敏次的视线着去。那是在自己后方,西北边。庭院、屋子和杂舍,院中稀稀拉拉有几裸树。再过去,就是包围着一条院的围墙了。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有人入侵,戒备的武官应该有反应,就算他们没有发现,朱雀和天一也应该有所察觉吧。但是,天一正端坐着望向这边,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啊。“怎么了……”两人扭过头来,只听见敏次难以置信地呢喃道。   “天女……”敏次的肩似乎因为过于激动而颤抖着。那双一眨不眨的眼睛,正直直地注视着天一。“……居然会……这里……”从敏次的话听来,他口中的天女应该就是天一了。但是,为什么敏次会认出身为神将的天一呢?这真奇怪。一头雾水的安倍兄弟一脸诧异,两人同时感觉到不能任由这件事这么发展下去,于是对视了一眼。成亲轻咳了一下,上前挡在了敏次身前。   “怎么了?幻视了?”敏次猛地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不!这不是幻觉,那里……”这期间,昌亲已经示意天一隐了身。她隐去身形,只见原来她坐着的地方此刻空无一人。“……啊?这……”敏次探出头再次望向西屋的时候,那里没有任何人。“太神奇了……”敏次嘟囔着,整个人都泄了气。成亲像是替他打气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催促道。“太累了吧,一连几天都忙着守卫。我也累坏了。”“成亲大人也累了啊……大概是太过紧张,不知不觉就把幻觉当真了。”昌亲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觉身边一阵神气显现。   “那算什么啊。”那是朱雀的声音。昌亲从心里回答道。“谁知道……”“说我的天贵是天女?比起天女,天贵不知道温柔多少漂亮多少呢,太失敬了。”对于把天一叫做天女而不满,这好像有点不对劲吧。那确实是赞美之词,愿意被这么称呼的女性多得数都数不清呢。不过昌亲也知道,朱雀这话是真心说出来的,所以他也就没有反驳,而是换了个话题。   “中宫那里没什么异常吧。”“——”两人的对话拉开了微妙的时间差。昌亲读出了其中的意味。“朱雀?中宫出什么事了吗?”以昌亲的身份是不能直接面对中宫的。虽然听说自从中宫来到这今内里后一直足不出户,但这也没什么不对劲的,于是他也没有在意。但是……“能回答我吗。我在这么近的地方守着她,如果还发生了什么事,我没脸见弟弟。”“别告诉昌浩。”朱雀立刻答道,随后他在昌亲身边现了身,眺望着西屋。   “……我只能说。病得很重。”“朱雀。”“其他的,小姐不让我说。”昌亲微微瞪大眼睛盯着朱雀。难道是彰子自己不让他说的?“父亲和祖父都知道吗?”“已经报告晴明了。虽然她也不想让晴明知道,可这实在说不过去。”这样啊,昌亲这么念叨着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些许忧郁。看来是套不出更多消息了,神将的意志向来比钢铁更坚毅。   “她就拜托你了。”“知道了,晴明和昌浩已经吩咐再三了。”昌亲闻言苦笑道。“这是我的请求啊,朱雀。”为了隐藏妖力而躲入膜中的天狐凌寿看着自己刚刚失去的右臂。伤口已经开始不痛了。消耗的妖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原本他还想再多花些时间,但己经来不及了。望向渐渐暗去的天空,凌寿沉默着。日落月升,今晚又是满月。第九百九十九个满月。   昨夜使他颤栗的,正是那轮接近于圆满的明月。用来恢复的时间看来比预想中要久。“没时间了……”晶霞也该觉察到了,只要过了今晚,她的神通力将完全恢夏。届时,凌寿将完全不敌晶霞。   “……不,还有取胜的机会。”那个老人,只要能够夺取那个老人的天珠,那自己的力量应该有所补足。虽然与人类混血的天狐之力并不强大,但也比没有要好。如果能增强自己的力量,说不定还能在晶霞面前稍占上风。但是……凌寿握紧了爪子。老人现身处强韧的结界中,他应该不会自己跑出来吧。要破坏结界不是件容易的事,现在的悄况下还是不要做无用功的好。而且,要破坏结界应该会耗费相当大的力气吧。要引老人出米,需要饵。“——”凌寿铅色的双眸中透出凄厉的光芒。   他脑中浮现的,是两张一模一样的少女的面容。被他埋下诅咒的少女虽然现在下落不明,但另一个现在貌似正呆在这个国家天子的宅邸中。虽然上一个宅邸有结界保护,但现在这个完全没有布置结界。他拉断一根头发,用妖力将它吹走。以前,老人曾经为了这个少女而以灵体的状态离开结界。光是灵体是不够的,如果身体不出来的话就没法掏出他的心脏了。   “对于人类来说,天狐之血是多余的,所以还是给我吧。”看着随风飘去的发丝,天狐残忍地冷笑道。厌倦了终日卧床的晴明,此刻正斜倚着身子眺望庭院。只穿单衣的话唯恐天后和青龙责备,所以他只得披上了一件褂衣。虽然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每个人都为他担心,使得晴明无法回到以前的生活状态。“哎哎,真伤脑筋啊。”晴明叹了口气,把即将滑落的褂衣重新披好。   昨晚,他做了个梦。梦见了很久以前,令人怀念而又伤感。伤感是因为自己已经记不清了吧。“……真耀眼啊……”向他伸出的手是那么小。那时他还那么年幼,记不清是当然的了。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呢。而且,虽说自己只记得昨晚的梦,但实际上每晚都做着同样的梦吧。梦中的自己多次呼喊着,但总是喊不出声音。因为那时有话没能说出来,所以梦里喊不出也是当然的“或许对这世间还有留恋吧……”晴明寂寞地说着,再次叹了口气。   这时,神将青龙现了身。“晴明,我什么时候说过你能起来了。”背后响起的严厉话语让晴明不禁缩了缩肩。神将们一直都担任着监护者的角色。虽然他总是说“我是你们的主人”,但当他认真说这句话的时候,神将们都会向他投去非难的视线。不会责备他的只有天一一人,但那时她总会露出悲伤的表情,于是朱雀则会向他投去更为严厉的眼神。“红莲天生就是那样,所以也没什么可怕的……”或者可以说,完全没什么可怕的。   自从成为自己的式神以来,红莲从未让晴明感到害怕。“晴明。”一声包含着愤怒的低语在耳边响起,晴明叹了口气。他不想总让青龙生气。如果总让他生气。等自己走了以后,青龙回忆中也找只剩下自己生气的样子了。这可不行,晴明可不愿意让朋友只留下这种回忆。应该也有一些开心的事吧,是什么来着。“……嗯……”晴明不禁陷入了沉思。这么说来,自己还没看到过青龙笑的样子。晴明眨了眨眼,扭头看着正愤然伫立在自己身边的青龙。“宵蓝。”“干吗。”“笑一笑。”“——啊?”青龙闻言,眉头忽地皱了起来。晴明指着他的眉间重复道。“我说,笑一笑吧。把眉头的皱纹,就这样,一下展开……”青龙注视晴明的视线变得越来越冷,晴明却毫不在意。“你总是摆着这付脸,太阴和天后要讨厌你的。”“太阴讨厌我也没关系。”“你看你看,被这个世界上仅有的同胞讨厌难道不觉得寂寞难过吗?就连红莲,也没说过‘被人讨厌也无所谓’这种话。”一听见红莲这个名字,宵龙立刻挑了挑眉。“我和腾蛇有什么关系吗?”青龙冷冷说道,但睛明依旧无所谓地回答道。“什么关系不关系的,同是十二神将啊。其实,你们两个人很像哦。”“哪里像了。”“都一样顽固啊。”见晴明点着头,青龙的双眸愈发冰冷。他是真的生气了。晴明一边在心里说着这真是个急性子,一边认输般回答道。“行了我知道了,不要做出这么吓人的表情,真是……”   晴明的表情忽然变了,原本安详的脸上此刻充满了紧迫感。就在他反射性站起来的瞬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歪了歪。背后的青龙立刻上前扶住了他。好歹站稳了的晴明没有理会滑落在地上的褂衣,就这样走出了房门。他凝视着西边的天空。逐渐被染成橙色的天空,将会变为和小怪双眸同样的颜色。一种讨厌的感觉突然在背后疾走,心脏仿佛被冰凉的手臂抱住一般,一股冰冷的心跳遍布了全身。体内隐藏着的妖异之血在骚动。虽然已经习惯了用意志去制御它,但这瞬间的冲击还是无法消除。这是天狐之力。释放的微弱力量带着不详的感觉席卷了全身。循着这条轨迹预测,晴明倒抽了口气。   “难道是,一条……”怪僧丞按死在了异界,想要取晴明性命的天狐凌寿下落至今不明。他一定还躲在人间的某个地方,伺机对晶霞的天珠下手。刚才的力量应该是凌寿为了让自己感觉到才发出的吧,他想将自己从这不破的结界中引开。“……宵蓝,白虎和太阴呢。”“太阴在东三条殿,白虎在大内里。”太阴应该和玄武在一起。“天后,过来。”随着晴明一声呼唤,身在异界的天后立刻现身于人界。她因为担心勾阵的情况而前往了异界。“出什么事了,晴明大人。”“去和玄武取得联系,再让太阴传话给白虎。”“晴明?”回头看着一脸惊讶的青龙,晴明依然说道。回应夭狐凌寿。’愕然失语的天后身边,青龙猛地走上前来。“你说什么蠢话……”晴明摇了播头。“不是蠢话……早晚都得去的。”天狐已经看透了晴明的弱点。只要对他的亲人或身边的人动手,他是不会坐视不理的。而现在,凌寿的目标毫无疑问是身在今内里的彰子。天狐之力所指的方向,是身中穷奇的诅咒动弹不得的彰子。虽然她的身边有天一和朱雀守护,但在凌寿面的,光凭他二人的力量是不够的。能够与他相峙的只有勾阵,能战胜他的只有红莲和身为同族的天狐晶霞。   晴明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拥有一头银发的天狐身影。最初与凌寿遭遇身陷险境时,是她救了自己,自那以来,他就再也没见过她。现在她应该也藏身在某处吧。晴明的母亲是和晶霞一样的天狐,在他懂事前就离开了。她是带着怎样的想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离开的呢。他摇了摇头将这个思绪压了下去,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去与凌寿做个了断,叫天空来。”“晴明大人?”“我必须去——他想要的,是这条命。”晴明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顿时青龙爆发出一阵怒吼。“开什么玩笑,晴明!”“没开玩笑。”晴明抬起头严肃地说道。“我早就做好了觉悟,光用我这一条命就能解决的话那也值得了。”“——愚蠢的家伙。”随着冷冷的话语,神将天空之翁现了身。老神将即使闭着双眼,视线也仿佛直逼晴明。他眼角的皱纹变得愈发深刻,握着手杖的手忽地直指晴明。“你没有忘了与我的约定吧。”“没有忘。”天空挑了挑眉。寂静过后,这位老神将用手杖重重顿了顿地。安倍晴明年较时,曾与他们有过约定。——绝不违背自己的心。身为十二神将的主人。   人类的意志很容易动摇。人类是种会因为脆弱而放弃很多东西的生物。因为年老,意志更容易动摇,或许会因此感到自已的力量已经不够了。就算外形与人相似,但十二神将毕竟不是人,他们拥有强大的神通力,位列神位的末席。   你能发誓,拥有能使他们屈服的强大意志吗?只要不违背这赌上了一生的誓言,十二神将就能服从于你。到死为止,你都必须背负着这个责任活下去。神将们带着各自的思绪正视着自己。晴明淡淡地笑了。为什么呢,为什么心会如此平静。实现了许多愿望,只剩下了一个愿望。只有这一个遗憾。但作为补偿,自己拥有了一个多么幸福的生涯啊。环视着众神将,他庄严地开口道。“我安倍晴明,是十二神将之主——你们必须服从。”   众人脑海中,出现了那个以生命召唤出十二神将、在体力不支倒下的同时毅然宣言的青年的身影。那眼神,和那时完全一样。   昌浩坐立不安地等着工作结束的时间,终于,他不顾一切地冲出了阴阳寮。傍晚的斜阳洒落柔光。随着昌浩的影子被向东面一点点拉长,太阳也渐渐落了下去。穿着官服和直衣行动不便,于是他赶回安倍邸换了衣服,取下帽子散开发髻,将头发束在脑后。随后从庭院走向外面。爬过围墙踏上土御门大路的昌浩在确认周围没有人影之后,撒腿向东面跑了起来。就在他目不斜视地飞奔着穿越东京极大路的时候,从东方飘来的乌云顿时布满了天空,天色立刻阴暗了下来—这是大凶的兆头。这时,一直沉默着坐在昌浩肩头的小怪忽然摇了摇尾巴。   “昌浩,去哪里?”那是城外东边的山间,比鸟边野更深,是京城中的人们绝对不会靠近的边境。“那是丞按一族曾居住的村落。”红色的眸子顿时瞪得滚圆。“那个废墟……对啊,那里应该是……”罗刹鸟体内还有那一族的魂魄。复苏的罗刹鸟为了藏身,其体内的思念会选择的地方,应该就是那里。昌浩咬紧了下唇。“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是怎么回事……”颈边仿佛有针刺般的痛感,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仿佛自己在被人追赶,莫名的焦躁驱使着全身。“这是阴阳师的直觉。还是别忽视的好。”“嗯。我懂了。”忽然间,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传来。数个黑色的影子在橙色的天空中飞舞。“罗刹!”一声刺耳的鸣叫回应般响了起来。瞬间,昌浩体内一阵不安的脉动涌了上来。心脏猛地一跳,白色火焰愈燃愈旺,与道反丸玉的神气互相抗衡着。“昌浩,怎么了!?”昌浩突然停下了脚步,小怪担心地歪过头问道。昌浩边按住胸口大口喘着气,边用衣袖擦去额上的汗。他的视线随着在天空滑翔着的黑影移动。罗刹。数个黑影中,最大的那个。昌浩的心脏再次猛地一跳。“难道……”“昌浩?”昌浩指着空中体型最大的鸟。“那个罗刹,就是吞噬了中宫的妖鸟!”“什么?!”鲜红的眸子向天空望去。黑影像是回应般再次刺耳地尖叫了起来。普通人听不见的鸣叫声响彻了黄昏中的京城。翱翔于天空的妖异们忽地四散而去,各自飞往了不同方向。昌浩转过身。他不知道那只罗刹鸟为何一下子就失去了踪影,但它出现的正是时候。   “抓住它。救出中宫。”“但那之后。”小怪静静地开口道,昌浩顿时沉默了。就算救出了中宫,也无法净化天狐的诅咒。没有天珠就无法完全救她。自己和中宫约好了,要保护她,所以她现在一定在等着他前去救她。而此刻,她却在罗刹的体内被天狐之血保护着。凌寿应该没料想到会如此吧。事到如今,保护了中宫的居然是威胁着昌浩和晴明性命的天狐之血。“……救回中宫。”   忽然间,一阵狂风大作。随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体型高大的神将。小怪瞪起了眼睛。“白虎,怎么了。难道晴明他……”白虎抬手示意小怪不用多言,随后转头看着昌浩。“昌浩,腾蛇借一下。”“啊?”“什么?”两人闻言异口同声地问道。白虎看着小怪接着说道。“晴明说要出去。很可惜,我们的力量不够,只有腾蛇才行。”理解了白虎话中的含义,小怪预时大惊失色。“那个笨蛋,到底在想什么……”“只要呆在结界里,凌寿就无法对晴明下手。趁此期间救出中宫的话,就能够将晴明的命运逆转了。白虎重重地点了点头。“我非常赞同你的意见——但即使这样,找们还是阻止不了他。”从很久之前,身为脆弱人类的晴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曾动摇自己的意志。能够超过他意志的人,只有他的妻子若菜。晴明知道,妻子如今仍在河边等着他。即使知道会使生者悲叹,令若菜哭泣,晴明仍旧不会让步。   昌浩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白虎。这位比红莲和**看上去都要年长的、以壮年男子姿态现身的神将,无论何时他灰色的双眸那是那样的平静。但是昌浩明自了。晴明做好了觉悟。即使赌上自己的生命,也要和天狐凌寿一较高下。为了使他不再威胁到昌浩,为了自己这个唯一继承了天狐之血的孙子能够平静地生活下去。“晴明说有话要转告你。”“什么……”白虎顿了顿,刚准备开口,昌浩却拼命摇头阻止了他。“不行,不,我不会听的。如果他有话要说,找要当面听到。让白虎转达没有意义……”眼眶热了,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昌浩努力压制着心头的冲动。他想起那个冬天,他对晴明说自己已经有了觉悟,以及晴明的回答,原来那时的祖父,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啊。那种明白自己要失去一个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的凄凉,他居然让自己深爱的人有过这种痛苦的回忆。“我绝对不要听。我会问爷爷的。所以,小怪你去吧。”小怪摒住了呼吸,反射性地望向昌浩,只见他正用坚毅的眼神看着自己。“有红莲的话就能打赢凌寿吧,那么,你就把爷爷给我好好带回米。”“昌浩……”深呼吸一下,昌浩握紧了拳头“等他回来了,我一定会向他抱怨,居然让大家这么担心。”小怪眨了眨眼苦笑了起来。从昌浩肩头跃下的小怪瞬间恢复了本相。红莲回过头,只见他额上的金箍散发着暗暗的光芒。红莲抬起手,在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昌浩额上弹了一下。浩轻揉着被弹痛的额头,不满地看着红莲。红莲闭上一只眼睛低头看着他。“这话轮不到你说。对于我们来讲,你们都够让人操心的。”她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如果自己不是自己就好了。如果自己是她就好了。为什么,自己非当个替身不可呢。如果不是身为替身,如果以其他方式与他相遇,那么或许还会有更久远的未来吧。为什么不能是她。为什么必须是自己。她想知道。谁都不曾想过反抗自己的命运。就是这样的。用自己的意志扭转命运。只是痴人说梦而已。一切都听凭他人安排。这样的自己是不需要念志的,是的,意志是没有必要的东西。父亲这样说了自己就只有听从。即使自己抱有疑虑,结果也不会改变。那又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听的自己,会拥有这多余的感情呢。——那是因为,无法忍耐吧……薄壁另一边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啊,是啊。因为不明白而不满,因为不知道而惭愧。如果不知道的话,或许就不会明白这种事了吧。或许现在在他身边的人,应该就是自己了吧。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那个她在哪里。那个她知道理由吗。发誓要保护自己的阴阳师,他注视的,是谁?与他约定的,是谁?为什么你会在那里。为什么。为什么。——想知道吗?很想知道吧。——我把你想要的东西给你,我带你去能够回答你的人那里。——如果答案带给你的是绝望,你会怎么办。那时。——如果你愿意,我就啄出她的眼睛吃了她的内脏,将她撕成碎片。那时————将你僧恨的血引导向生命尽头。   第九章   久违了的狩衣是接近黑夜般的深蓝色。   “嗯嗯,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啊。”以前,自己经常趁着夜色穿越都城。现在的昌浩也是一样。“那时我的想法和他不一样,而且也没被小杂鬼们欺负成那样。”想起孙子满脸通红地怒斥小杂鬼们的模样。晴明苦笑着。天空和青龙守在他身边,天后虽然反驳再三,还是被安排在安倍邸待命   。“那么天后,不好意思,送送我吧。”天后沉默着点了点头。她紧咬着下唇,仿佛压抑着即将脱口而出的满腔   话语。看着端坐着的天后在膝上握紧拳头的样子。晴明眯起了眼睛。还好现在   太阴和玄武都不在。如果他们在,恐怕要闹起来。天后举起手,现出散发着蓝白色光芒的水镜。深邃黑暗的那边,映照出   了平静的水面。“晴明,走吧。”明挺直了腰杆,与天空一起被水镜的光芒包裹,吸入了镜内。为他们送行的天后落下了眼泪。她拼命忍住呜咽声,双肩颤抖了起来。背对着她的青龙将手放在水镜上。“——等等。”天后忽地抬起头,只见青龙的身影被蓝白色的光渐渐覆盖。“那家伙肯定会把他带回来的。你就准备好抱怨吧。”水镜随着水的波动骤然消失了。独自留守的天后擦干了眼泪,对着青龙原先站立的地方点了点头。   窥视着安倍宅邸情况的天狐凌寿,在发现老人的气息消失在结界中后翘   起了嘴角。“出来了啊……”他看来不想伤及无辜,所以特意选了个远离京城的地方。“想去哪儿呢?啊,去哪儿都一样。”他瞥了一眼,只见东边的山头已被撒上了满月的光辉。凌寿的表情不再平静,他不悦地咬着牙追寻着晴明的气息。眺望着贵船禁域上空的高龙神,在看到满月之时眯起了眼睛。斜倚着岩石的晶霞忽然睁开眼睛望向京城。“……行动了。”见彰子这令人心痛的神情,天一和白虎都沉默了。在他们之后现身的朱   雀见状叹了口气,将手放在了她的肩上。见彰子一惊,朱雀用平稳的语气开口道。“不用担心,他只是昏过去了。道反的守护石压制了天狐之血。”她这才发现,昌浩另一只手中握着一块丸玉。“真的?”还有些许疑惑地看了看天一,也得到了确定的回答。彰子放下了心来,随后,她想起了什么似的眨了眨眼睛。“章子大人的情况怎么样了……”神将们顿时紧张了起来。她明白,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难道说,那个怪僧……”回想起那个曾经站在自己面前的怪僧憎恶的表情,她只觉得背后一阵恶   寒。彰子更用力地握住了昌浩的手。冰冷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彰子反射性地低头看去,只见昌浩正缓缓睁开   了眼睛。“昌浩……”昌浩眯了眯眼,轻轻回握着彰子的手。“……彰子……怎么了……”他关心的话语使得彰子胸口一阵温暖。现在躺在榻上的明明是昌浩啊,   可他还在替自己担心。惊讶于彰子欲言又止的表情,昌浩拼命坐起了身。见他还没有恢复体力   ,朱雀上前帮了他一把。昌浩低声对他道了谢。看了看左手握着的丸玉。昌浩顿时松了口气。他能感觉到胸中的火焰正   在渐渐熄灭。它的灵力似乎比以前那个更强,看来以后不必担心了。“让你担心真是对不起,我没事的……”彰子闻言立刻摇了摇头。“不是。昌浩,章子大人她……”昌浩脸色霎时变了。彰子也顿时语塞。她感觉到昌浩握着自己的手不自   然地加大了力量。“……中宫她……”约好了的,约好了要保护她的。但即便如此,自己还是没能阻止丞按的   企图,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罗刹吞噬、去向不明。感觉到右臂轻微的疼痛后转眼看去,上面的指甲印清晰可见,渗出的血   早就凝固了。彰子打了个激灵,她意识到事态相当异常。一种恐怖的预感占据了脑海   。握着彰子的手,昌浩闭上眼低下了头。“中宫她……”而之后的发言。使得彰子的眼神立刻冻结了。   红莲抱着勾阵回到人界,已是雨停后的破晓了。天后在看到遍体鳞伤的勾阵后发出了不成声的悲鸣,脸色铁青的太阴和   玄武也立刻起身向呆在昌浩屋内的天一走去。好歹止住了出血,但急促呼吸着的勾阵,皮肤已经失去了血色,情况不   容乐观。“虽然砍断了凌寿的手臂,但也让他逃回了人间。怪僧好像已经死了。   ”红莲充满了悔恨的话语说完后,隐形的**也做出了反应。他曾与丞按   直接交锋过。天空垂下眼睛,将苍老的手放在了勾阵的额头。“……你干得很好。”这是对红莲说的,但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青龙睨视着红莲,天空身旁隐身的太裳仍旧一言不发。紧张的寂静渐渐   扩大,还是没有人说话。打破这沉默的,是一声安心的低语。“……红莲……”红莲猛地一回头,只见躺在榻上的晴明露出了平静的微笑。“晴……”红莲没能接着说下去,晴明笑得更深了。“看吧……果然有用吧……”年迈的主人满意地眯起了眼睛,他的心和那时一样,丝毫没变。红莲抱着勾阵单膝跪倒在晴明的身边。“晴明……我们一定会救你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听着红莲悲痛的话语,晴明仔细地打量起神将们。闭着眼睛的天空将意识聚集在了晴明身上,隐了身的太裳在他身边。青   龙一脸不悦地睥睨着红莲的背影,面色苍白的天后凝视着一动不动的勾阵。   **应该也隐了身,能感觉到他些微的气息。白虎和太阴、天一和朱雀,以   及玄武都不在,他们的神气显示他们正呆在昌浩屋内。十二神将齐聚一堂,这是多么难得的时刻啊。自从他们成为自己的式神   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刚过二十的青年晴明当年一定没能想到这些神将居然能够为自己如此拼命,他不禁感叹了起来。等回过神来,时间已经悄然而逝。“我睡一会……啊,别露出这种表情嘛,只是睡一会。”看着众人僵硬的表情,晴明苦笑着。还不能死——在与天狐分出胜负之前。这把老骨头对世界已没有什么迷恋了,但为了昌浩,必须先将这祸根斩   断。见晴明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众人叹了口气。“……腾蛇,把勾阵……”红莲扭过头看着太裳。“你打算怎么办,太裳。”回应红莲略带故意的询问,神将太裳厉声答道。“送回异界休息。”“但是……”“天狐已经逃回了人界,既然威胁已去,那么将她送回去休息直到痊愈   是最为妥善的方法。”“我回去了——听好了,我的同胞们。星宿的轨迹连接着我主安倍晴明   的性命,扭转他的命运吧。”天空的手杖与地面相撞发出生硬的响声。红莲额上的金箍回来了,他激烈的神气得到了抑制。天空将力量的封印   与象征还给了红莲。红莲将勾阵瘦弱的身躯放在了天空面前。他能感到隐了身的太裳放出神   气包裹住了她的身体。勾阵被磷光包围的身体浮了起来。紧闭双眼的她此刻就像飘在水中一般   。“在痊愈之前,必须使她的五感与外界切断联系。虽然这会花不少时间   ,但如果把她交给天一,那朱雀一定不愿意吧。”“在她痊愈之前不许她来人界。”“我会努力说服,但不能保证。毕竟她是勾阵……”“那时记得告诉我,我去阻止她。”“那就这样。”太裳的气息完全消失了,天空的长袍也被神气搅动的风翻弄着。无声穿过异界的大门,天空与勾阵,以及太裳,离开了人界。与此同时,被太阴等人拉来的天一出现在了门口。几人因为不见了勾阵   与天空和身影而讶异,天后上前说明了情况。“……那么,勾阵没事了吧。”为了让天一放心,天后点了点头站起了身。“虽然还不敢说有完全没问题……但至少不用担心会危及性命了。”见最重要的朋友脱离危险,天后比任何人都感到放心。天一知道这点,   所以她也松了口气。“我先回异界了,有事就来告诉我。”“明白了。”与天后同为水将的玄武重重点了点头,随后天后隐去了身形。红莲疲惫地叹了口气,阴着脸搔了搔刘海。与勾阵激战留下的伤依然在   作痛,右肩火热的感觉还在。斗将勾阵是动真格的,能够只受这么点伤,已   经算是侥幸了。“我可不想再来一次。”红莲板着脸嘟囔道,化为了小怪的样子。它晃了晃尾巴,用鲜红的眸子注视着晴明沉睡的侧脸。既然他说只是睡一会,那应该没事了吧。穿过众人,小怪走出了晴明的房间。就在这时。“安倍吉昌大人,十万火急,快开门——”   吉昌快速看完了使者带来的书信,立刻脸色惨白地准备出门。   “昌浩,看这个。”本正经地将信交给小儿子后,吉昌压低了声音问道。“中宫突然失踪……你知道内情吧。”昌浩僵硬的表情证实了吉昌的猜测,他皱起眉叹了口气。“土御门殿招我过去,我必须立刻动身。父亲和彰子就拜托你了。”昌浩默默点了点头。吉昌摸了摸他的头站起了身。昌浩将头发散开束在   脑后的装束,表示他曾在夜里偷偷有过行动。即使自己发现,也无法阻止。昌浩和吉昌的父亲晴明一样,都是会偷偷   行动的人,昌浩毫无疑问遗传了这点。昌浩目送着父亲的背影,随后抬起头,望着雨刚停的天空。空中还覆盖着厚厚的云层,在云的另一边。隐藏着某颗星宿的轨迹。必须定下星宿的轨迹。“……所有命运的关键,都掌握在章子身上。”昌浩对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的小怪点了点头。小怪跃上了昌浩肩头,凝重地开口问道。“昌浩,我去异界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时近黄昏。昌浩告了假,与神将们一同追踪罗刹的下落。但是,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他不知道该去哪里调查才好。“昌浩,罗刹那个怪物长什么样?”拥有飞翔能力的太阴将负缠绕在身上这样问道。她在都城上空找了一圈   ,但没能打到类似可疑的影子。朱雀和天一、**也都追踪着妖气四处奔走   。小怪也是同样,在确定安倍邸的结界内没有危险后,它离开了昌浩查找罗   刹的下落。晴明身边有守着彰子的玄武和白虎,青龙虽然隐了身,但应该也留在了   晴明身边。被天空和太裳带回异界的勾阵据说还处于昏迷状态,而天后正陪在她身   边。正在使用六壬式盘占卜罗刹下落的昌浩停下手上的动作叹了口气。“黑色,鸟,喙很大,翼展大约三丈,腿像枯树一样细——和仙鹤差不   多吧。”还有,腹部异样地膨胀着。罗刹带着体内的章子高声咆哮着飞走了。昌浩可以确定,它的眼中透出   的分明是喜悦之情。仿佛在为自己吞噬章子而获得身体一事欢喜不已。昌浩将手按在胸口,狠狠紧了牙。胸口处挂着香袋和新得到的丸玉。他   体内的火焰正处于沉静状态,无意中根本察觉不到它的存在。因为道反之力而重获“眼”实在令人庆幸,如果现在他没有见鬼能力,   将会处于非常不利的状态。“太阴,土御门殿的情况怎么样?”他曾让太阴前去打探情况。太阴忽地落了地,用与外表不符的僵硬表情开口道。“点燃了护摩之火。阴阳寮排得上名的人都被召集了去。正在祈祷中宫   平安回来……吉昌和成亲也在,成亲似乎已经晕头转向了,气氛凝重,感觉   状况很紧张。”想像着兄长的神情,昌浩不禁苦笑了起来,但立刻他的表情就变得严肃   了。“有越来越多的流言说中宫回不了土御门殿了……”中宫如果回不去那就有大麻烦了。必须尽快找到罗刹,救出中宫后送她   回土御门殿。但是,那就需要解开章子身上天狐的诅咒。勾阵传达的事实给昌浩当头浇下了一盆冷水。原来如此,所以当时昌浩   体内的天狐之炎会对章子产生反应啊。那是被凌寿埋在章子体内的力量所煸   动的结果。天狐凌寿。昌浩的目光中带着愤怒。他杀了丞按,令勾阵生死未卜,还在章子体内   种下污秽的妖异之血。昌浩心中卷起了激烈的风暴。现在,无论昌浩怎么告诉自己要冷静。有   时难免还是会变得激动万分。必须打倒他,如果得不到天珠,那就无法救……昌浩的思绪停了下来。自己必须救的——是谁。天珠只能救一个人。昌浩在膝上握紧上拳头,凝重的气氛仿佛荆棘般刺痛全身。理性和感情难以取舍,昌浩陷入了混乱,拜此所赐,原本就不擅长的占   卜完全没有给予自己任何答案。注视着昌浩的太阴感觉到一阵气息而回过了头。“朱雀。”站立着的朱雀表情阴沉。“有线索吗……”“没有任何收获,抱歉。”昌浩对前来道歉的朱雀摇了摇头后站起了身。“天黑了我就去调查线索,等小怪和**都回来……”有其他的神气显现。一脸疲惫的天一失落地垂着肩说道。“我真是没用,对不起……”“天贵,别这样,没用的是我。”朱雀摇着头将手伸向踏上地面的天一。昌浩叹了口气。这样看来,**和小怪估计也是没能找到线索了。焦急地反搔了搔头发,昌浩低声嘟囔着,罗刹,你到底在哪里。忽然,彰子低着头拉开了门。昌浩眨了眨眼睛上前问道。“彰子,怎么了?爷爷怎么样……”彰子静静地注视着昌浩。她的目光太过平静,平静得使昌浩感到一种莫   名的不安。还没等昌浩开口,彰子抢先说道。“我代替章子大人去土御门殿。”“啊?”一瞬间,昌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彰子毅然对着无语的昌浩说道。“我去,我们长得一模一样,没人会怀疑的。如果我以中宫身份回到土   御门殿,一切就都解决了。”“彰……彰子,等等。”“中宫不能就这样消失。中宫失踪会对父亲的地位产生威胁,他所做的   一切努力就会白费,我不能眼看着……”“彰子,彰子。”见昌浩只是一味重复着这个名字,彰子接着说道。“昌浩,拜托了……救救章子大人。”昌浩摒住了呼吸,彰子投来的视线是那样平静,却又带着不可动摇的坚   毅。昌浩在脑海中搜寻着能够用来回答的话语,他几次开口却又把话咽了下   去。神将们凝神注视着这出人意料的进展。时间在沉寂中流逝。快要黄昏了。——你能遵守约定吗……脑海中回响的声音刺激着心脏。中了丞按的奸计、被天狐的诅咒扭曲了心,被罗刹吞噬了身体、与彰子   一模一样的少女,她就是那颗星宿的主人,掌握着解决事件的钥匙。究竟什么必须优先,现在究竟怎么做才算最好。为了收拾这混乱局面维   持表面的平静,究竟该怎么办。“……我没事的。”彰子握住昌浩的手微笑着说。“因为有昌浩保护我啊——是吧……”为何从这纤细手指传来的温度让自己感觉如此难过。昌浩死死咬住了下唇。随后,仿佛吐血般艰难地开了口。“……对不起……”好难过,胸口好闷。“……但是……现在已经,别无他法……”现在该做的。是将“中宫”尽早送回土御门殿。   ※※※※※   白虎等人将彰子送往土御门殿后已经返回,所以小怪将昏睡中的晴明交   给了他们,自己来到了昌浩的房间。阴暗的房间里,昌浩在还没有占卜出任何结果的式盘前无力地垂着头。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小怪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他。那个原本呆在结界中的人类此刻正走向京城南边,而弟弟原本藏起来的   妖气也追随着他开始了移动。月亮还只升到山间,离她的力量完全恢复还需要一些时间。但现在己经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她关丽的面容扭曲了。“我明明说过会保护你的……”只要平安度过今晚,眷族的生命就能延续。她将杀死凌寿,夺取弟弟的   天珠。“……但是。”没有任何语气,神平静而超然地吐出了话语。“只能救一个人……安倍晴明明白这点,他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改   变少女的未来。”晶霞抬头看着这位朋友。站在岩顶的高淤,发丝在风中飞舞,琉璃色的   双眸正注视着都城中的某处。“晶霞。我问你个问题。”“什么问题。”高淤注视的,是一条的今内里。此刻,那里正被篝火和灯笼点缀得明亮   无比,仿佛在黑暗中夸耀着自己的存在。“天珠能够延命,能够消除天狐之血的咒缚……这样的话,哪怕是妖异   的诅咒也能够中和吗?”因为不明白高淤问这问题的意图,晶霞诧异地皱起眉。“……这算什么,只要是诅咒就能净化,还能增强妖力。所以九尾才想   要天珠。”“消除天狐头发和血的诅咒还有没有其他方法?”“想要冻结诅咒虽然也可以,但这需要经常输人力量,稍不留神就会暴   走。”“……原来如此。那么……”高淤脑中此刻浮现的,不是章子也不是晴明。异邦妖魔的诅咒以及刻在彰子体内的污秽。都能用天珠来进行中和。“晶霞,把这事告诉那孩子吧。”“孩子?”“啊,被称为安倍晴明继承人的,那个还没成熟的少年。”昌浩在知道这件事后,应该就能够定下那颗星宿的轨迹了吧。   一声刺耳的尖叫响起。“有妖怪——”被篝火照亮的夜空中,一只漆黑的妖异大鸟张开了翅膀。罗刹鸟的鸣叫声似乎要撕裂天空一般,双翼卷起的狂风吹熄了篝火,熄   灭了的火把也被刮向四处。四周陷人一片混乱,武官们拉弓搭箭蓄势待发,但没有火光照明他们无   法放箭。“谁把灯点上——”“天皇和皇后没事吧?!”“阴阳师在干什么,快想想办法啊。”怒号与惨叫,混合着罗刹鸟的鸣叫声乱作了一团。侍女们逃向屋子深处   ,仆人们躲在廊下,官员们有些甚至在屏风和门后瑟瑟发抖。睥睨着寝殿的罗刹鸟向紧闭的格子门冲了过去。一阵响动声过后,门被   打破,垂下的帘子也被它用喙撕破。面对冀展三丈的巨大妖鸟,来不及躲避的侍女们发出了绝望的哀号后昏   了过去。然而,还有些侍女没能昏过去,只得在一边浑身发抖。她们边呓语般呢喃着什么边在地上爬着似乎想要逃跑。妖鸟发出了嘲笑般的尖叫,屋顶、墙壁、立柱都被震得抖动起来。躲在   那里的人们都恐俱地颤抖着,发出了不成声的哀号。阴阳寮的人们终于从灯笼里取了火种,带着火把赶到了。他们周围还有   全副武装的禁卫官们。“保护天皇!”随着弓的鸣弦声。武官们同时射出了箭。罗刹的腹部浮现出一个模糊的面容。“太小看我了!”那脸在怒号的同时,又发出了数次咆哮声。“啊……”不知是谁指着夜空,再也说不出话来。无数鸟影在今内里上空盘旋。它们全部和袭击今内里的妖鸟长得一模一   样。“这么多……”失去了斗志的武官后退了几步,最初的妖鸟仿佛夸耀胜利般对他们刺耳   地鸣叫着。这时,呵斥声在萎靡的人群中响起了起来。“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能保护天皇和皇后,以及中宫的,现在除了我   们还有准!”他冲出人群,用缠绕着念珠的双手结起了印。“乾坤定位,赫赫煌煌,解呪瓜!”敏次没有念出九字真言,直接将念珠扔向了罗刹。“现出蛇蛊。急急如律令!”念珠中寄宿着神灵的力梁,当即映出了明王身影向罗刹袭去。罗刹鸟突然吼了起来,念珠啪的一声断裂开来,灵力被反弹到了敏次身   上。“哇啊啊!”遭到冲击的敏次飞了出去,倒在了后面武官们的身上。“对、对不起……”敏次对年轻的武官们边道歉边用力爬起来。这一举动给了众人莫大的鼓舞。就像他说的,他们是天皇与女御们最后   的壁障了。几只稍小的鸟妖陆续袭来,它们破坏了偏屋和杂舍的门窗四处作乱。敏   次将它们交给了挥舞着太刀上前阻止的武官们,开始向最大的妖鸟展开攻势   。“妖魔邪道,现行退去,速速归位!”“青竜避万兵,白虎避不祥,朱雀避口舌,玄武避万鬼,黄龙伏魔!”数道伏魔之术一齐放了出去,灵锁立刻将罗刹锁住,但瞬间就被它挣脱了。漆黑的双冀在空中微烈挥动着,风化为利刃向阴阳师们袭去。利刃划破了他们的身体,恐怖和冲击使得他们膝盖发软。就在这时。一阵疾风骤起,数个身影出现在了南殿。其中的一个小个子围着夜色的   披风,向寝殿飞驰而来。武官们见状顿时眼大了睛。“什、什么人!”罗刹怒号道。“混蛋——”它爆发出强大的妖力,阴阳师们受到冲击失去了意识。身披夜色披风的昌浩挡在了罗刹面前喊道。“五方布阵,式神扶翼!”昌浩刚挥起结成的刀印,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它的体内还有中宫,如果就这样向它发出伏魔之术,恐怕中宫的性命也   会受到牵连。“唔……”嘲笑着松开手的昌浩,罗刹腹部丞按的面容丑陋地扭曲着。“小孩,安倍家小孩。不攻击我吗,你在担心这个愚蠢的女孩吗?”“丞按……”**在昌浩背后现了身。“错了,那只是他执念的残渣。”那不过是丞按的思念形成的样子而已。“但是,中宫在里面……”看着咬牙切齿的昌浩,丞按的双透出幽暗的光。“是啊,这个小姑娘在妒忌另一个呢,为什么自己会遇到这些事呢,为   什么没人来救她。”“什……么……”“让你听听看吧——”腹部的脸变幻了成了满脸悲伤的中宫的样子,她痛苦地哀号着。“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是我。为什么不能是她——”昌浩浑身僵硬了。那是中宫章子的喊声,不,那是罗刹的奸计。它为了迷惑昌浩才变出章   子的样子——用和彰子一样的声音悲鸣着。必须是章子的理由。不能是彰子的理由。昌浩愕然呆立着。罗刹展翅高吼一声,向空中飞去。无数的罗刹鸟也跟着飞上了天空。“昌浩!”被白虎的喊声拉回现实的昌浩,见妖异们逃跑顿时跺了跺脚。“白虎、**,快追!”“你……”“快点,别跟丢了!”一阵风立刻包围住了白虎和**。被这阵疾风一吹,失神的武官们都迷   迷糊糊地站了起来。昌浩慌忙躲进阴影里,但他已经被发现了。“什么人,可疑的家伙……’随将这声喊叫,武官们都圈拢了过来。“这名术者……”认出这个身披夜色披风的身姿,敏次瞪大了眼睛。“等等,你……”“糟柑了……”见身后追来的人中还有敏次,昌浩不禁阵脚大乱。如果被抓到自己可就   百口莫辩了。骚动越来越大。因为妖异被击退,躲藏在四处的人们也都出来了。在渡殿寻找逃跑路线的昌浩见有火把接近立刻摒住呼吸,他跳上渡殿,   躲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见武官们的身影匆匆而过,刚想松一口气的昌浩   面前忽然掠过了一道白色。回头望去,一名年幼的少女正睁大眼睛看着他。“……”不敢动弹的昌浩耳中传来寝宫那边侍女们的骚动声,而且声音还在漫漫   靠近。渐渐的,隐约有火光传来。千钧一发的险境。昌浩拼命思考着,想用混乱的头脑思考出脱险的办法。内亲王攸子走进昌浩,抓住了他的手臂。“这里。”   第十章   轻抚水面的微风习习吹过。他在等着那个时刻。那个满月升上这黑暗世界顶端的时刻。他感觉到,快了,至于这意味着什么,晴明不知道。这不是阴阳师的直觉,而是一种更接近本能的感觉,在向他传达着些什   么。还差一会儿。等待着那个时刻——那个第九百九十九轮明月升上天空的   时候。望向映出月影的水镜,晴明对身边的神将天空说道。“好亮的月亮啊,要是带酒来就好了。“天空沉默着,稍远处抱着胳膊的青龙也没有任何反应。“……真寂寞啊。”晴明边搔了搔头边说道。这是,寂静的水面泛起了微弱的波纹。晴明摒住了呼吸。眼前的水面,现出了天狐瘦长的身影。尸蜡般的唇上泛着微笑,天狐铅色的眸中透出残忍的光芒,凝视着老人   的胸口。注意到天狐右臂已经残缺,晴明的表情阴沉了下来。他是什么时候受的   伤。见晴明的视线集中在自己的右臂上,凌寿的眼神愤怒了。“是神将。我要杀了他,不杀他难平我心头之恨。”他狠狠地说道,天空翘了翘嘴角。“原来如此,即使是天孤,也难敌我十二神将中最强的斗将腾蛇啊。”天空从喉中轻笑着,凌寿散发出狰狞的杀气。妖力化为冲击,鼓动了天   空的长袍和头发。但是老神将全然不在意,依旧闭着眼对晴明说道。“晴明,告诉我该干什么。”睥睨着凌寿,晴明威严地命令道。“现在起我所施的法术将缩短我的寿命。你要帮我,还有照顾我的身体   。”“明白了。”天空用杖顿了顿地,杖底部卷起了通力的旋涡,强大的力量顿时涌了出   来。拥有十二神将中最强防御力的天空制造出结界,将自己和安倍睛明围在   中间。在神气奔流的暴风中,天空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谢谢啦。”“晴明——”老人的身体缓缓倒下。而结界壁的外边,站着那位拥有强大力量、历代   罕见的大阴阳师。晴明深吸了一口气。——如果还想活下去的话,就只剩一次了。这是晶霞所说的极限,可是自己超越了这个极限仍旧活着。仿佛奇迹般   的生命。既然如此,那就为了某人而使用这多出来的生命吧。“天空,还记得我的请求吗。”青年头也不回地问道,天空简单地回答。“是。”“那就好,放心了。我走了。”“梦话等睡着的时候再说,晴明。”在水边,挥舞大镰刀的青龙一跃而起。弯月形的刀刃反射着月光,凌寿瞥了一眼,嘲弄道。“不要总用同一招,没用的!”青龙的双目发出愤怒的光芒。青龙冲向因天狐妖力而变得狂乱的水面。凌寿见状眯起了眼睛。“哦,居然还有这一手。”驱驰在水面的青龙挥动镰刀横斩过来,凌寿一跃避开,顺势踏着青龙的   肩向晴明飞驰而去。“晴明!”青龙的呼吼撕裂了夜空,凌寿伸出的左手化为利爪。注视着他的利爪,晴明结起了印。“诺诺辜辜,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胸中的火焰燃烧着,灼热的痛苦贯穿了全身。晴明的表情略有扭曲,但   依旧咏唱着真言。对手是天狐,不能用低阶的真言和法术来对付。“明星北斗,脚闭千里,六甲反张,不避祸央。”晴明全身被纯白的灵气覆盖。凌寿的利爪被反弹,失去右臂无法保持平   衡的凌寿立刻倒在了地面。“可恶……”天狐一跃而起,从休内进发出惊人的妖力。明显与晶霞的不同,他的力   量带着污秽。灰色的光箭从四面八方向晴明射去。光箭中包含着锐利的妖气将包裹着   晴明的光壁打破了。“唔……”被无法回避的光箭刺中,晴明低声呻吟着。他单膝跪了下来,天狐之炎   仍在体内不停燃烧着。晴明勉强站了起来,脑海中浮现的是从不认输的孙子的面容。被疼痛扭曲的嘴角挂上了些许笑意。你都一直忍着,爷爷又怎么能输给你。“你笑什么!”凌寿猛地冲了过来。晴明躲开他刺向自己咽喉的利爪,但还是被划破了   皮肉。鲜血溅在了凌寿脸上。他闭上一只眼睛擦了擦脸上的血。随后舔了舔手   指残忍地笑了。“有人类的味道。你太弱了。”即便如此。凌寿还是需要他的力量。   但天狐的视线滑向了一边。结界中,老人的身体正横躺在那里,他身边的   神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闭着眼晴,一动不动,“那家伙是瞎子?”就在凌寿随口提问的瞬间,重新站起来的晴明结印喊道。“和你没关系!’完成了口中的神咒,一股激烈的灵气漩涡进发了出来。“上来守护之神灵,各显神威!”无数神灵降下,手持武器向凌寿展开攻击。凌寿用愤怒的号叫将这些神   灵的影像击退。他怒发冲冠,铅色的双眸燃烧起怒火,带着激烈的杀意凝视着晴明。月亮升起。从水面上看,离到天顶还差一点点。凌寿烦操地一把扯断了几撮头发,挥手扔了出去。“快死吧!”爆发出的妖力随咆哮声立刻包围了四周。发丝无声地变长,捆住青龙和   晴明,两人倒在地面上。“可恶,天狐……”暴怒的青龙挣开了束缚。钢丝般的发丝将青龙全身勒伤,他却丝毫不顾   流出的鲜血,直直面对天狐。凌寿吃了一惊,难道因为失去了右臂,自己的妖力也减弱了吗。“不要动,木偶!”凌寿折断一枚爪子,压低身体冲到青龙跟前,直刺向他的左后膝。青龙   倒了下来,前倾的喉边是凌寿的爪子。“宵蓝!”青龙的鲜血溅在了地面。他用手挡在了颈前,被刺穿的手掌流下了鲜红   的血液。没有顾及自己的伤,青龙顺势用力折断了他的爪子。“太天真了。”凌寿愉快地说道,被折断的爪子恢复了原样,轻松顶开了刺穿青龙手掌   的利爪。“那边的老头就光看不帮忙吗?不过乖乖在一边看着也好……啊,看不见   我也没办法。”凌寿放肆地嘲笑着,晴明虽被捆住,但仍毅然说道。“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吗,凌寿。小看我手下的十二神将对你可没什么好   处。”凌寿挑了挑眉,面前骤然出现了青龙挥舞的大镰。天狐收手后退了一步,弯月形的刀刃反射出月亮的光芒,映在了凌寿眼   中。瞬间,视线一片闪亮。就在这时。“天狐!”一阵灼热的爆裂伴随怒号爆发了出来。凌寿抬腕用妖气作出盾牌,粉碎了向自己袭来的深红色炎蛇。铅色的眸中进发出暴怒的光芒。“神将……是你!”束缚着晴明的头发被燃尽,红莲上前扶住按着胸口跟跄的晴明。“抱歉,我来晚了。”“没事。”晴明脸色苍白地轻声应道。见他如此虚弱,红莲死死地咬住了牙。他什   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挡在了晴明身前。额上的金箍发出黯然的光芒。   ※※※※※   手持蜡烛的侍女们面色苍白地打开偏屋的房门。“姬宫大人,您在这里吗?”用灯一照,只见攸子正蹲坐在透着月光的格子门边。“啊,姬宫大人。”“您没事就好。”“我们原本以为您躲在壁橱里,可那里没人,我们担心坏了。”见侍女们七嘴八舌地对于自己的平安表示喜悦,枚子微微点了点头。“对不起。”“没关系。您母亲还在担心呢,我们带您回去吧。”“等一下。马上就去。”攸子跑到屋内的柜子边,取出柜中的娃娃。侍女们见状笑着退了出去。攸子看着柜子边的几帐。身披夜色披风的昌浩,正一动不动地躲在那里面。注意到枚子视线的昌浩轻声开口问道。“……为什么……”少女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起来。她站起身走出了房间。应该是故意没有关门吧,纸门还留着缝隙。昌浩等到门外再没有动静,终于小心冀翼地出了房门。他悄悄跃下渡殿,向最近的围墙跑去。他偷偷移动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昌浩回头看了着周围,耳中忽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情况怎么样。”昌浩倒抽了一口气,躲在了最近的一个偏屋的廊下。从格子门和帘子那边透出的灯光照亮了走廊。因为月光明亮,就算没有   灯光昌浩也能拼认出声音是从那里发出的。那应该是一个侍女的声青。昌浩偷偷爬上走廊,在墙壁和格子门的交界   处停下脚步向里面窥探。因为被帘子遮住,屋内模糊不清,而且看来还放了帐子,只能看见屋内传出的朦胧灯光。昌浩侧耳倾听。刚才,他确实听到了“中宫”二字。“啊,太可怕了……”帐子周围,围坐着数名侍女。刚才的骚动虽然使她们感到恐俱,,但一个人都没有离开。侍女们脸色依旧苍白,其中一人还惴惴不安地向外张望着。“妖怪不会再来了吧。”“不是说已经被击退了嘛,安心吧。”据说也有妖怪袭击这里,但不知为什么又逃跑了。他们几次来袭好像都   被什么东西阻止,没办法才飞走的。“我明白,但是……中宫的病看来是越来越重了,我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心来……”不知是谁语毕叹了口气。“……己经昏睡三天了……”昌浩猛地捂住了嘴。心跳骤然加剧。刚才,侍女们的话是什么意思。愕然等大眼睛的昌浩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呻吟,他立刻聚精会神地摒息凝   听。屋中传来翻身时衣服摩擦的声音,能感觉到侍女们立刻舒了口气。“中宫,您怎么样。”“什么不舒服吗?我马上给您拿水来。”帐中的彰子呆呆地望着帐子,激烈的灼热感和痛苦依旧占据了全身,所   以她一直意识模糊,现在全身也是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连动一下手指也做不   到。但为什么,这痛苦的感觉稍有缓和。之所以会醒来,是因为稍稍感到了   轻松。呼吸急促的彰子,耳边传来了神将的低声耳语。“小姐,昌浩在格子外面。”彰子的双眸颤抖着,没有血色的双唇微微蠕动着,视野也变得模糊了。静静闭上眼,彰子叹了口气。“中宫?您觉得难受吗?我现在就去给您叫御医来,请您忍耐一下……”彰子对着那名侍女缓缓摇了摇头,随后,从喉中努力挤出了声音。“……我……没事……的……”不连贯的话语刺痛了昌浩的耳膜。他拼死忍住了呼喊的冲动,捂住嘴的   手也开始颤抖。他死死攥住披风,压制着一触即发的感情。彰子眨了眨眼,泪水从眼角滑落。好难受,好难受,好热,好痛苦,这份痛苦无法消除,但是。“……有阴阳师……在……保护……我……”保护我,阴阳师——昌浩在保护我。因为他答应了自己,答应用一生保护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他绝对都   会保护彰子。无论是在受到穷奇的诅咒时。还是在被那个怪僧袭击的异界,   他都第一个冲到了自己面前。所以她相信,他绝不会违背誓言。因为相信他,自己才能坚持到现在。昌浩,昌浩,不要担心,我没事的,所以。“……”彰子的嘴唇动了动,隐身的朱雀和天一读懂了她的意思。天一吸了口气   ,双肩颤抖着,浅色的双眸动摇着,泪水从脸颊落下。“中宫?中宫?!……又……睡了……”侍女们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昌浩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如果不这样做,他肯定会呼喊着跑到她身边,   然后……“……”明明离她这么近,只要伸出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只要呼唤她的名字她   就能听到的地方。但是,手却无法伸出,连呼唤她的名字也不行。明明只有这点距离。“——昌浩大人。”隐身的天一来到了昌浩身边。用披风遮住脸的昌浩没有一点反应。天一将彰子最后的话转达给了昌浩。“小姐说——救救章子大人……”昌浩的全身颤抖着,眼神中泛着愤怒。下唇被咬破,嘴里满是血腥味。——为什么一定是我。为什么不能是她。彰子现在仍被异邦妖异穷奇刻在体内的诅咒折磨着,所以她不能进宫。   如果不是身边有阴阳师,彰子的命到就没了。所以必须是章子。所以不能是彰子。昌浩摇了摇头站了起来。“昌浩大人。”“……我要,打倒罗刹。”尽快救出章子,让彰子从诅咒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离开今内里后,太阴来到了昌浩身边。“昌浩,找找你找的好苦。”“怎么了太阴。”太阴抓住昌浩的手直接飞向了空中。“抓紧了,我们直接去罗刹的老窝,”骤然刮起的龙卷风将两人的身影吞没后飞驰而去。眼前一阵眩晕,为了不把从**那里借来的披风弄丢,昌浩在风中牢牢   抓着它边大声问太阴。“罗刹在哪里?!”“东边山间的废墟里。”“!……果然。”太阴的风瞬间就将二人带到了目的地。一边承受着这几乎带走全部体温的狂风,昌浩边低头凝视地面。没有灯光的山间。那个村落。自己的预测是对的,敏次给的线索帮了大   忙。狂风的怒号声震彻山间。忽然间,昌浩的视线捕捉到了与罗刹鸟在空中   战斗的白虎的身影。“白虎!”昌浩瞪大了双眼,太阴指着地上说道。“数量太多了。白虎已经干掉了不少。可还有好多。”昌浩知道罗刹鸟遍布整个村落。数量实在惊人。两人落地后,玄武和**也赶了过来。“**,这个,谢谢啦。”披风重新披回身上,**将左腕的银环化为银枪。感觉到了神气的罗刹群凝视着昌浩等人。这时,一只妖鸟倒在了白虎的   风刃之下,惨叫一声后就再也没了动静。罗刹们一齐咆哮了起来。因为同伴的死亡,它们带着强烈的杀意向昌浩   等人袭来。“那只大鸟呢。”“在最里面等着,它把它们当成盾牌。”昌浩抬头望着天。即将升到天顶的圆月,被一片薄云遮住了。“……明天要下雨了。”昌浩眯起眼睛下意识说道。六月已经过半,萤火虫的季节已经结束了。今年是履行不了诺言了。但是,自己绝不违背诺言。总有一天,会带她去贵船看萤火虫的。瞥了一眼罗刹群,昌浩对神将下令道。“打散鸟群,目标是大鸟。时间不多了,开始。”四名神将身边的空气变得锐利起来。   ※※※※※   紧握的天珠已被干涸的血迹污染。打倒追兵,穿过海洋,终于来到了一个敌人追不到的地方。她这样想着的时候,身体已经动弹不得了。她倒在地上,纤细的身躯被蔓草包圈,沾满血迹的四肢被落叶掩埋。她叹了口气。自己要死了吗。明明已经逃到了这里。为了让她逃命,无数的生命已经作出了牺牲。手中的天珠冰冷。自己要死了吗。被埋在这片挡住了阳光的枯叶中,自己是否会葬身于这片异国的土地中   。眼睛好重,再也睁不开了。缓缓垂下眼睑,世界被黑暗覆盖。在意识消失前,她听到了脚步声。忽然间,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啊,那个杀戮的夜晚,是月圆之夜——   ※※※※※   晶霞抬头看了看即将到达中天的明月,她胸口的天珠暗暗泛着磷光。晶   霞雪白的肌肤被映上了蓝白色,脉搏规则而平静地跳动着。晶霞刚一转身,高淤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要走了吗,我的朋友。”霞头也不回淡淡地回答道。“这是自灭族以来第九百九十九个月圆之夜,它能给我复仇的力量。”她一直在等着这个时刻。因凌寿的追击而不得不躲藏起来,晶霞一边关注着京城中的眷族,一边   逃亡着等待时机来临。晶霞紧握着天珠睨视着南方的夜空。那里,有她的仇敌和眷族。   红莲的火焰在水面上扩散。被炎蛇追逐的凌寿却露出了轻松的表情。“没有神将的帮助,你就什么都干不了啊。”这是明显的挑衅。晴明却也无所谓地回答道。“是啊,我的力量还太弱。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太没用了,真是不配继承天狐之血。”凌寿向结好印的晴明靠了过来。在距离他一尺的距离时,凌寿的脸上挂   上了笑容。“所以,把你的力量给我吧。”与晴明擦身而过,天狐的目标是在结界中晴明的肉身。“天狐之流,快滚!”天空发出了怒吼,因为没有攻击的能力,所以他拥有最强最坚固的结界   ,就算是红莲也难以破坏这壁障。如果十二神将联手应该能够打破,但身为   同胞他们没有这么做的必要。被结界弹开,凌寿愤怒了。“太碍眼了!”凌寿全身迸发出激烈的妖力,这强大的威力使得红莲和青龙也不得不架   起防御。筑起壁障避开攻击的晴明,在准备咏唱真言的瞬间道到了冲击。心脏仿佛被揪起般剧痛,晴明只觉得呼吸困难,眼前也顿时变得一片空   白。他头晕目眩地单膝跪了下来。但是这激烈的痛楚仍然折磨着晴明的身体“……”即使只以灵体现身,他依然感觉得到痛苦,不用看也知道,天空所守护   的肉身,脸上也露出了同样的痛苦表情。他知道自己的气力已经不多了。脖子后面忽然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好了,游戏结束了。”天狐凄厉地笑着,他头顶的月亮,已经……天狐的利爪,抵在了连喘息都变得艰难的晴明的颈间。“不管是灵体还是**,只要伤到要害同样都会死吧。”红莲和青龙现在肯定乱了阵脚,闭着眼睛的天空一定也在苦恼。即使受   住了身体,但灵体一旦死了,等于前功尽弃。“晴明……”红莲的声音传到了晴明耳中。他努力将视线转到他身上,只见青龙正狠   狠地盯着天狐。天空的神气自背后传来,他一定在对于自己无法发起攻击一   事感到愤怒。红莲和青龙也一样吧。几人睥睨着凌寿,只见凌寿忽然从喉中挤出了声音。“我只要能挖出你心脏就行了。再见了,我可怜的族人。”凌寿的发丝圈绕着晴明的脖子越收越紧,看着晴明痛苦的表情,凌寿挥   下了利爪。“晴明——”三个声音同时响起。那一刹那。一阵闪电划破了夜空。凌寿瞪圆了双眼,在雷即将落在自己头上之前向后躲了开去。在雷落下   之前,青龙也抱起晴明避开了。一声轰鸣过后,落雷的地方被烧得焦黑,地面口出了白烟。红莲摒住了呼吸,,认出了在落雷过后出现的晶霞的身影。“晶霞!”凌寿顿时惊愕地瞪圆了双眼。在注意到她胸前的天珠散发出了与以往完   全不同的光辉时,凌寿因颤栗而抽搐着。晴明想借青龙的力量站起来,但还是单膝跪了下去,青龙立刻上前扶住   了他。晴明凝视着晶霞和凌寿。“晶霞……”“我叫你等到月圆之时,你没听懂吗。”晶霞的语气冰冷。晴明苦笑了起来。“听懂和奉行去做是两种概念。”“愚蠢。”晶霞冷冷说道,随后她瞥了一眼北方的天空。“她也真是多管闲事。”红莲追随着晶霞的视线望去,顿时明白了刚才的落雷是贵船祭神高龙神   的所作所为。“那个……”是生气好还是感谢好呢,各种感情交织在一起使得众人顿时说不出话来   。晶霞与凌寿开始了对峙。“你手臂怎么了。”看着凌寿失去了的右臂,晶霞微微皱起了眉头。凌寿将憎恶的目光投向   了红莲。从中得出了答案的晶霞瞥了一眼红莲,随后将视线转回到凌寿身上。“杀害了同族的凌寿,我问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族转投九尾麾下。”回答她平静提问的,是激烈的愤恨。“因为无聊!那群愚蠢的家伙也就死了才能有些用处,仅此而已!”“……是么。”一直如水面般平静的青灰色双眸中,透出了仇恨的光芒。“那么,就用你的血来洗清这罪孽吧。”晶霞用手指着凌寿,从她体内发出的神通力舞动着她银白色的发丝,天   珠的光芒化为了闪光。蓝白色的光芒化为了熊熊燃烧的白色火焰,刺眼的闪光向四周发散出去   ,随后涌起的通力奔流仿佛要吞噬一切般充斥了四周。“在那个沾满鲜血的夜晚,你居然还想要相信我……太愚蠢了。”晴明耳中传来了这句自嘲般的话语,他注视着在神通力的游涡中对峙的   两名天狐。“……难道说,你一直郁相信我?”“无法舍弃与自己拥有相同血脉的弟弟,我太天真了,所以,牵连族人   遭此大难。”她仿佛在自责般咬紧了下唇。凌寿见状,忽然瞪大了眼睛。这对凌寿来说,是无上的幸福。“……是嘛。”他用孩子般的表倩,笑了。晴明瞠目结舌。凌寿正用一副开朗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姐组。“那我就能不留遗憾地杀了你了——姐姐。”晶霞和凌寿的神通力在漩涡中相拼,冲击吹散了漩涡卷起了风暴。“晴明!”用神气作成壁障阻挡着冲击的红莲,大惊失色地喊着主人的名字。但连   他的呼喊声都被暴风吞噬殆尽。被狂风煽动的池水如同狂躁的大海般翻滚起来,池水巨浪般席卷向岸边   。然而当水面恢复平静时,只剩下了手握一颗闪闪发光珠子的晶霞。   第十一章   天狐晶霞捧着凌寿的天珠静静垂下眼睛。“……傻瓜。”他明知道自己敌不过她的。那时是因为他的突袭以及九尾的力量,天狐   族才会那样轻易地被灭。即使杀了我得到天珠,九尾还是会杀了你吧。你的天珠九尾是不会放过   的。但即使如此,你还是选择了这条路。——对啊,姐姐。弟弟最后的思念通过天珠传达到了她的脑中。——在知道被我背叛的时候,你在看着我。那是我出生后你第一次直视   我。因为,我一直想要你能够正视我。所以,他想夺取晶霞的首级,因为想要那双青灰色眼眸的注视,因为想   让她只看着自己。其他的天狐根本没有意义,那种愚钝的家伙还是死了的好。在那种气氛   中活着简直让人窒息。但只有晶霞是不同的。她身为一族中最强天珠的持有者,却充满了慈爱   。她被所有族人爱戴,在一族中拥有最高的地位。她看似瘦弱的身躯中,隐   藏着连九尾都惧怕的强大力量。“那么,这就是你最初的愿望吧。”手中的天珠淡淡地散发着光辉。这是最后一句,失去了光芒的天珠再没   有传达出任何消息。她回头看着晴明。“只有拥有天狐之血的人才能使用这个。想怎么用都看你了。”晴明放开了青龙的扶持,自己走到了晶霞面前。贯穿他胸口的痛苦也愈   发加剧。用不了多久,体内的火焰就会吞噬晴明的生命之火。接过白色的天珠后,晴明死命忍住了急促的呼吸和声音的颤抖。“……红莲。”金色的眸子转向了主人的侧脸。晴明将握着天珠的手伸向他命令道。“把这个带给昌浩,告诉他,救章子大人。”“晴明……”见红莲用恳求的眼神望着自己,晴明淡淡地笑了。“去吧……昌浩,就拜托你了。”红莲闻言,顿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在接过天珠接触到晴明手指的一   刹那。感觉那手指已像冰块般寒冷。晶霞转身,看着紧咬着下唇的红莲。“这颗天珠,还能够净化天狐咒缚之外的诅咒。”见红莲一脸不解,晶霞耸了耸肩。“高淤说让我转告那孩子,我也不清楚她是什么意思。”所有人都到抽了口凉气。高淤神所指的,是身中穷奇诅咒的彰子。人们的视线集中到了天珠上。只要有这个,彰子和章子的其中一人就能   够得救。“天狐的诅咒,只要靠近天狐之血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缓解。”晶霞的话语是那样刺耳。并没发现自己的发言具有多么大冲击力的晶霞   继续淡淡地说道。“但是,要小心。对于那个融合了人类之血的孩子来说,很有可能被天   狐之血反噬而死。”红莲深深吸了口气。他想要确认什么一般看了看晴明,见主人正静静点   着头拍了拍他的背。红莲眯起眼晴,凝神注视着晴明,仿佛要将他的样子永远刻在心里。但就在下一瞬间,红莲就已经消失不见了。这是主人最后的命令,自己无法违抗。感知到红莲的神气已经完全消失后,晴明终于松了口气。他已经完全没   有了力气,只得任凭身体无力地倒下。“晴明!”青龙伸出的手还未碰到晴明,就听见他艰难地开口说道。“……宵蓝、天空。”虚弱的呼唤声使得二人的背后掠过一丝冰凉。以年轻时的样子现身的主   人,疲惫而缓慢地说道。“我有话想和晶霞说,你们能不能先离开一下。”“什……”青龙正要发作,只见解开了结界的天空已将杖子伸到了自己颈边。青龙   立刻沉默了下来。“……说完了叫我们,我们立刻就过来。”天空和青龙相继隐了身。气息渐渐远离。四周一片寂静。晴明瞥了一眼躺在自已身边的**,回头看着晶霞。月亮已经略微西倾,但仍柔和地照亮了大地。抬头看着月亮的晶霞背对着晴明,但晴明能感觉到,她并没有拒绝。“……我有话想问你。”“如果我能回答的话。”“嗯……我想你一定能的。”跪倒在地的晴明数肴自己剧烈的心跳,时间已经不多了。银色长发在风中舞动着,被月光照亮的发丝反射着耀眼的银色光辉。晴明眯起了眼睛。晶霞没有回头,所以看不见她的脸,所以,也不知道   她此刻的表情。“……为什么当初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母亲。”晶霞的双肩明显一颤。晴明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大概……从一开始。”最初与凌寿的对峙中,晴明在见到这位解救自己于绝境的天狐时,他就   毫无理由地感觉到了。这个人是——晶霞垂下头,银色的发丝滑落到了她的胸前,藏住了她的脸。“既然明白了,为什么不说。”“说了的话,你或许又会一声不响地消失了……我害怕。”晶霞将手放在颈边,轻声地说道。“我原本的确打算等一切结束后,就这么离开的。”晶霞回过头,将胸前的天珠递向晴明。“我已经完成了该做的事,这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给你吧。”晴明微微瞪大了眼睛,眼中露出了笑意。他伸出苍白而纤瘦的手接过天珠,抬起头注视着天狐。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中洒满了明亮的月光。背光的面容被阴影遮盖着,所以不知道她是用怎样的表情、怎样的眼神   在注视着自己。和那时一样。“……晴明。”阴影中的唇蠕动着。这是他第一次听她叫自己的名字。冰冷的手指抚摸着晴明的脸颊。“你恨妈妈么?”恨这个曾一声不响离开他的妈妈么。晴明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现在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但即便没有理   由,他也从不曾憎恨过自己的母亲。只是,觉得寂寞。“……是么。”她抚摸着儿子的脸颊,垂下了头。而她的另一只手,放在了晴明手中的   天珠上。天珠放出的磷光包裹住了晴明全身。清凉的神气渗透进了灵魂。在光芒消失的那一刻,天珠也不见了踪影。晶霞松开了手。那一瞬间,她的脸上洋滋着母亲的慈爱之情。唇边透出一丝微笑的晶霞站了起来,她的身体融进了白色的光芒中。“我们再也见不了面了吧。”“母亲。”晴明站起身伸出手,但他顿了顿,点了点头。“好好度过你的人生吧。再见了——晴明。”最后一次呼唤了他的名字,天狐晶霞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   山间的废墟中,昌浩和神将们与罗刹群的厮杀愈演愈烈。“滚开——”太阴的龙卷风瞬间使得数只罗刹鸟粉身碎骨。闪亮的银枪划过了敌人的   脖子,鸟翼被白虎的风刃撕得粉碎。“万魔拱服——”伴随着昌浩咒文的响起,成群的罗刹鸟瞬时被消灭殆尽。然而,依然有   无数尖喙和锐利的爪前赴后继地向他们袭来。“让开!”玄武上前一步抬起手。“波流壁!”水的波动集成一束冲向蜂拥而至的罗刹鸟。波动的漩涡撕开了罗刹群,   正中间出现了一道缝隙。“昌浩,快跑!”结起刀印的昌浩疾奔了起来,张开双冀阻挡自己的罗刹们被强大的气流   击飞。随后跟上的罗刹们,也被太阴的龙卷打得七零八落。“罗刹……丞按在哪里……”不快点就来不及了。月亮已经开始西倾,没有时间了,必须尽快。彰子的生命,正在被穷奇   的诅咒逐渐吞噬。“罗刹——”伴随着怒号释放出的灵力奔流引起了爆炸。见昌浩的全身瞬间出现了燃   起暗白色火焰的幻形,玄武和**顿时变了脸色。“昌浩,冷静些!”“天狐之血一旦暴走,你就没命了!”在这当头棒喝下,昌浩终于镇定了下来。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大口喘着气。光顾着急,却忘了这件大事了。“可恶……”昌浩环视着周围。这里就是丞按一族惨遭杀戮的废墟,隐藏着巨大的怨气。只要有这怨气   ,罗刹的力量就不会消失。罗刹吞噬的怨念化为了无尽的妖力,才使得他们   能够如此肆意妄为。不截断它们力量的源头就无法从根本上打倒罗刹,也就是说除了净化怨   念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但是如果使用了净化的法术,昌浩的灵力就会减半。   到那时,不知还能不能从那个可怕的妖鸟手中救出章子。“净化怨念追击罗刹,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啊。”见太阴一脸焦急,昌浩想也没想就朝她吼了起来。“这我还不知道!但是方法……”刹那间,一阵灼热的斗气奔驰而来,同时耳边传来了刺耳的叫声。“玄武,张开结界!”只见玄武的神通力如同波浪般迅速包住了整个废墟。被关在了这个封闭   空间里的罗刹发出了刺耳的咆哮声。随后,玄武制造出障壁,用来保护昌浩和自己的安全。就在障壁完成的同时,白炎之龙便瞬间疾驰而去。被龙身上的烈焰触碰到的罗刹鸟,在发出惨叫后烧成了一团火球。原本还能分辨出形状的建筑物和景物完全被大火吞没,燃起了一堆盛大   的篝火。结界内燃烧的熊熊烈火在将所有能烧的东西烧尽之后终于消失了。躲在白虎身边的太阴双眼露出怯怕的光芒。“……腾蛇……”十二神将之一火将红莲,正伫立在被烧得只剩骨灰的罗刹尸骸中。月光照着他额上的金箍,黯淡地闪着光。他用金色的眸子环视着周围,   忽然愤怒地将视线聚焦在了一点上。“那里!”深红的炎蛇随着爆炸声飞起。妖鸟展开黑翼向袭来的炎蛇一挥,炎蛇顿   时被打散。罗刹鸟抖去身上同伴的尸骸碎片,跳上前来。巨大的咆哮声响彻山间。这巨响仿佛能够振动世间万物,却没能引起红   莲的任何反应。“红莲!昌浩冲出玄武的结界跑向红莲身边。红莲回过头,将握着天珠的手伸到   昌浩面前。“晴明要我把这个交给你。”“这是……”红莲克制住感情,对着摒住了呼吸的昌浩说道。“凌寿的,天珠。”昌浩顿时瞠目结舌。他接过天珠,紧紧攥在掌中。他能感觉到此刻体内的火焰正在燃烧著,而道反丸玉清冽的神气正压制   着它。深吸一口气后,昌浩扭头看着罗刹。鸟腹浮现的脸正嘲笑着昌浩。“怎么了小孩,这女孩的心马上就要毁了。她心里的绝望,马上就要破   壳而出了。是啊,是啊,就这样与罗刹融为一体吧。消失吧,反正你也没有   活着的价值,像只可怜虫一样微不足道——”昌浩体内的血液瞬时逆流。罗刹体内的同族之血正在共鸣。而他的耳中,回荡着悲痛的呼喊声。没有价值,微不足道,不被任何人需要。那么自己又是为什么而生,为什么会在这里呢。这生命又是为了什么。那声音哭诉着,那是与彰子相同的,另一个人的声音。“闭嘴丞按,你的阴谋到此为止了!”昌浩激昂的喊声撕裂了天空。罗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昌浩身上,趁此空隙,**与白虎二人立刻   冲了上来。舞动的银枪反射着月光,罗刹的身体被横斩过来的利刃砍断,仅连着一   丝皮肉。漆黑的羽毛飘舞着落下,被一层薄膜般的东西包裹的章子暴露在了   空气中。罗刹发出惨叫声,这声音振动了薄膜。白虎的风化为数团龙卷包围了罗   刹,章子的身体被拉到了空中。白虎和太阴飞向空中同时伸出手,在触碰到之前,章子的身体突然又被   拉了回去。“罗刹!”白虎恨得咬牙切齿如果能够将章子带人结界内,那么剩下的只要降伏罗   刹就行了。被砍断的身体忽然恢复了原状。丞按的脸边口吐血沫边嗤笑着。罗刹用喙叼起了章子的刘海。丞按爆发出一阵哄笑。“怎么了小孩,这女孩还在我手中——”忽然间,罗刹腹部浮现的丞按表情僵硬,在扭曲了一下之后,那张脸忽   然消失不见了。罗刹从喉中念着什么,眼见它的伤口就要复原。为了治愈**银枪造成   的伤害,它倾注了全力。伤口很快愈合起来,罗刹张开了它漆黑的双翼。“不许逃,“太阴放出的龙卷贯穿了它一边的翅膀,削去了大半羽毛。但是罗刹依旧叼着章子的头发不放。察觉到它想让章子做自己挡箭牌的   意图,**和红莲立刻出了手。灼热的火焰滚滚向罗刹袭去,罗刹见状想要飞开,却被**的银枪抓个   正着。它扭头避开了砍向自己味部的利刃,只听嚓的一声,章子的头发被割断   了。在章子落地的瞬间,白虎的双臂稳稳接住了她。“昌浩!”红莲急忙喊道。神将们的视线,此刻都聚集到了一点。昌浩紧握天珠的手结起刀印,聚集起全身所有的灵力。他体内的火焰正   剧烈地晃动着。“化尘推散,急急如律令——”释放出的灵力将罗刹鸟的身体打得粉碎,但这还没有结束。如果只是这样就能降伏它的话,当初丞按的族人们就不会选择封印它了   。四散的妖异碎片蠢蠢欲动,想要恢复原形。红莲的双眸闪着深红色的光芒。炼狱之炎顿时围住了罗刹的碎片,要想将它烧得连灰都不剩。昌浩面对着火焰最后结起了印。“诺诺辜辜,左带三星,右带三牢……”被困在业火中的罗刹发出了最终的修叫,伴随着火焰一同消失了。确认妖力已经完全消失后,昌浩终于松了口气“对了,把中宫……”白虎怀中的中宫正软软地躺着。看着她无力垂下双眼的面容,如同一个   面色惨白的娃娃。“白虎,中宫怎么样?!”“只是昏过去了。”“是吗……”在昌浩好不容易放下心来的时候,一个生硬的声音传人了他耳中。“昌浩。”红莲用一种莫名紧张的表情凝视着昌浩,于是昌浩微微歪着头问道。“红莲,怎么了?”“那个天珠。”“啊,嗯。现在我就中和中宫的诅咒,然后救出彰子……”红莲打断了昌浩的话语。“天珠能够中和的不光是天狐之血。”一瞬间,昌浩没弄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见他一脸茫然,红莲再次解释道。“不光是天孤之血……穷奇种下的诅咒也能完全净化。”“……啊?”昌浩的双眸动摇了。能够去除彰子身中的诅咒,可以为她驱走那样的痛苦。将视线缓缓转移到手中的天珠上,昌浩连眼睛都不眨地呢喃道。“……也就是说……”彰子和章子,这两人的命运就掌握在昌浩手中。   ※※※※※   高淤抱着胳膊半倚着禁域的岩石。虽然平时她总是坐在岩山顶端,但现在她学着朋友的样子靠在了岩壁上   。感觉到一阵清冽的风吹过,高淤抬起了头。琉璃色的双眸中,映出了不知何时起就站在那里的晶霞的身影。贵船的祭神凝视了她片刻,用罕见的无奈表情叹息道。“……你这个家伙。”晶霞默默地笑了,她银白色的长发在空中舞动。高淤注视着朋友渐渐变得透明的身影。她的眼眸中,居然透露出了一丝   愤慨。“……什么啊,没想到贵船的高龙神居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仿佛很有趣似的,晶霞笑得更厉害了。“你会笑我吧……但即使这样,能完成这一个愿望,我也满足了。”晶霞那已经透明的脸望向了西倾的满月。那时,面对着满身伤痕、奄奄一息倒在荒草中的自己,那个男人没有问   什么,只是说了一句。——没有名字很不方便,我就叫你葛叶吧。理由很简单,因为她被埋在葛叶之下。那个男人明知她并非人类,却还是对她非常沮柔。她曾想,原来人间也   有如此深情的人哪。随后,她生下了那个孩子,那时是多么的幸福啊。“……高淤,他叫我母亲了。”她平静的话语中透着慈爱。高淤眯起了眼睛。“……啊。”“原本以为没法活着相见了,所以我希望,他不要记住我。”他叫她,母亲。晶霞仿佛看见了千里之外,白色的眼睑微微颤动着。——孩子……抚摸着正抬头望向自己的孩子的脸颊,她咬紧了嘴唇。他还只是个天真的孩子,是失去了族人、身为天狐末裔的她唯一的孩子   。我不能叫你的名字。叫了的话,声音会与凌寿的血产生共鸣。他就隐藏   在附近,再这样下去,你或许会被他发现的。她化为人类的样子,黑发从肩头滑落。孩子正抬起头憧憬地望着自己,他不停地眨着眼睛,忽然开心地笑了。这笑容让人如此心疼。是啊,我将抛下你离开这里。要离开并不困难,只要你不被他找到,哪怕我只能将这名字深埋在心底   再也无法呼唤也没关系。只是。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你会忘了我吧。一想到这个,心里就会像刀割一样难受。“那孩子叫我母亲,所以,我已经很满足了……”深深的慈爱融进了那个笑容里。高淤静静地点了点头。“……是吗。”她的话音还未落下,晶霞便闭上双眼消失在了夜色中。在银白色光芒的余韵消失的同时,天狐也消失得无踪了。一阵风起。“……笨蛋。”晶霞胸前的天珠,就是她的生命。她的天珠曾一度被九尾和凌寿夺去,而她的双亲却又赌上性命将其抢了   回来,让她一人逃走。晶霞在将这生命传递给了儿子之后,自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明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就算打倒了凌寿,只要自己还活着,九尾必定还会再派来新的刺客。为了深爱的孩子,为了保护继承了天狐之血的族人,她一开始就已决定   舍弃生命。“你们天狐的情谊我是不明白。”高淤垂下头,悄声说道。“但失去朋友的寂寞,我还是了解的——”   ※※※※※   池边,一位老人正狐身一人站在那里。——晴明……她呼唤了自己的名字,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掠过水面的凉风抚过面颊,吹向远方。晴明的背后现出了神气。“晴明。”老神将用沉稳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晴明没有回答。天空没有介意。晴明依旧凝视着水面的那轮明月。——我们再也见不了面了吧。他明白这话的意思。其中充满了多少爱,注入了多少思念。她没有用语言来传达这份感情,而是将生命给了他。有什么落人了水面的月影中。是风,所以月影动摇了。不是那颗从脸颊上落下的东西,落入月中的,绝不是……   面对主人握紧双拳的背影,天空几次想要插话但都放弃了。成为式神之后,已经过了数十个春秋。意志向来坚定的主人极少像今天这样颤动着双肩。这是第二次。   第十二章   那个人,非常温柔。非常温暖。非常坚强。   然而——   ※※※※※   一片混沌的头脑中的一角,传来了他的声音。——中宫,消除中宫的诅咒。啊,她闻言轻呼着。   她听说了,身中诅咒的事。她的身上也中了诅咒。一生都无法消除的诅咒。他将这仅有的一次机会给了章子。虽然身上没有力气,但她的痛苦已经完全消失了。自称十二神将之一的白虎在将她带走的途中,将她所不知道的事实告诉   了她。彰子之所以不能入宫,是因为异邦妖魔的诅咒。她的身体已被污染,如果进宫后产下帝王之子,只会沾污帝王的血脉。所以,她需要替身。她的体内现在依然深刻着诅咒,她仍在忍受着痛苦的煎熬。初次踏足的今内里此刻一片寂静。为中宫准备的西屋虽有几名侍女守夜,但她们也都已睡熟了。“为了不引起骚动,我已经施法术让她们睡了。”昌浩这样说着,脸上满是焦虑。他比章子更早到达这里,派其他式神带走彰子。一名看上去与白虎完全不同的少女带走了彰子。当她问道“这是谁,那么乱来没事吗”的时候,给她的回答却是没关系   ,同时匆匆赶往彰子身边。边走着,章子的长发边在足边晃动着。注意到这一点的神将上前一步说   道。“中宫,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替您修正一下头发吧。”孩子一样的式神刚说完,另一名留着金色头发看上去相当温和的式神静   静点了点头。章子默默答应了。头发弄成这样确实不自然。因为是修整,,所以只剪了一点头发。式神们取走了剪下的头发,说是会小心处理掉。头发是诅咒的道具,如   果被心怀恶意的人拿到就麻烦了。他们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章子在女性式神的帮助下换下了弄脏的衣服,随后走上了回廊。侍女和仆佣们据说要到天亮才能醒。站在廊下的昌浩抬起头,只见原本睛朗的夜空在顷刻间便被覆盖上了一   层厚厚的云。“……”章子注视着他。她等他什么时侯感觉到自己的视线,能够回头看她。但他只是这么凝视着夜空,丝毫也没有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心口好痛。如此认真地凝视天空的昌浩,究竟在想些什么。“昌浩大人……”章子终于忍不住喊了他的名字。昌浩闻声立刻转过了头。随后,他温和地笑了。“中宫。”章子摒住了呼吸,是的,他绝不会叫自己的名字。他毫不犹豫地这样称呼自己,理所应当一般。激烈的感情顿时在胸中驰骋,章子当场跪倒在地。“中宫?您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见昌浩慌乱的神情,章子沉痛地说道。“很痛。”“您受伤了……”章子拼命摇着头。不是的,根本不是这样。见此情景,神将们互相看了看,离开了当场。应该已经没有危险了,他   们的对话应该也不是自己该听的。感觉到无数的神气渐渐远离,眼角甚至捕捉到了小怪跑向寝殿的身影,   昌浩顿时糊涂了。但是,神将们的预感却没错。这的确是不能旁听的对话。缩回伸出的手,昌浩搜索着该说些什么。但是他没有找到合适的话语,   于是二人陷人了沉狱。章子深呼吸了几下,用眼角偷偷看着昌浩。“痛的是心。昌浩大人,我……”昌浩倒抽了口气。章子见到他僵硬的表情,心中更是一阵疼痛。“……您说会保护我。那是您与谁的约定?”“……那……是……”见昌浩踌躇着,章子追问道。“昌浩大人是因为与谁有了约定,才愿意来保护我的对吗?”“……不仅是这样,不过这也是原因之一。”昌浩坦诚地答道。章子凝视着他的眼睛,双肩剧烈颤抖起来。原本就是这样的,根本没必要问。至于那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章子的脸上充满了悲伤,她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了答案。“……是……彰子大人吧……”回答她的是沉默,她知道这是肯定的意思。见章子垂着头紧咬这嘴唇,昌浩行了一礼便从回廊跳了下来。他感觉如   果再呆下去情况就不妙了。“请等一等……”激动的话语迫使昌浩停下了脚步。他握紧了拳头。对着昌浩的背影,章子拼命呼喊道。“请叫我……请叫我一声章子。我的名字是,章子。”刹那间,昌浩耳边回响起了一个声音。——叫我彰子,别叫大小姐。两个相同的声音都告诉他,叫她们的名字。但是,昌浩摇了摇头。“……我只当不曾听过。”“昌浩大人……”“请勿戏言。”“不,我……”“中宫!”昌浩用罕见的粗暴语气打断了章子。被吓到的章子摒住了呼用手死死拽   住了高栏。指尖因为用力而变得惨白,她终于悲痛地喊了起来。“我根本不想做中宫!”刚说完,章子就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根本不想进宫——也根本不能不进宫。“如果,你最先遇到的是我,你会……”周围充满了可怕的沉默。不知从何时起雨滴开始零星落下,没过多久,雨就越下越大了。看着昌浩纹丝不动的背影,章子静静地问道。“……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如果我能回答的话。”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回头的身影是那么令人难受,但她不得不问,这是为   了章子自己。雨点落满了昌浩全身。他明明可以装作没有听见章子的话语就此离去。   但他没有这样做。他总是这样,坦诚地面对自己。“……彰子大人……是位,怎样的人?”同年的异母姐妹,长得一模一样,即使章子代替彰子入宫也从未被人怀   疑。有什么不同?是魂,心,还是星宿?或者因为全都不同,所以他才不肯看   自己一眼?“……她是……”昌浩眯起了眼晴。许多场景在他的脑海中穿梭着。东三条殿,贵船,安倍邸,出云,还有   怪僧创造的异界。她是个。“……非常温柔……非常,温暖,非常……坚强。”无论自己多么怯懦,多么颓丧,在停步不前的时候,在就要失败的时候   ,那个香袋都会支撑着自己走下去。在那个遥远的地方,自己痛苦得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是她用温暖的心   为他取暖。身受痛苦折磨仍坚定地对他说相信他。“……”还未开口,心已经开始痛了。在回应了穷奇的那个夜晚,还有。在那个可怕的异空间,她被怪僧步步紧逼。在看到赶去救自己的昌浩时,她的泪珠像断了线似的涌了出来——“……然而……非常……脆弱的人。”任凭雨点敲打着自己的全身,昌浩努力地寻找合适的词语。章子忽然感   到有人吸气的声音,于是她扭头望向身后。即使如此,还是不得不说,现在不说的话,会后悔。他仿佛听见了彰子的声音,,听见彰子在叫自己。不管什么时候,她总   是鼓舞着受挫的自己继续向前走。“我被她的温柔所救……被温暖治愈……我憧憬她的坚强……”像是要仰望天空一般,昌浩抬起头闭起眼。“——爱她的脆弱。”雨声越来越大。跪坐在回廊的章子静静凝视着昌浩的背影,泪水无声地   从她的眼眶滑落。“……非她不可……”如果就像章子最初所说的,如果自己最先遇到的是她,那么命运会发生   改变吗。这种事谁都不知道。星宿所示的命运连接了昌浩和彰子,除此以外的道   路,如今己经没有了。所以,谈论这个假设是没有意义的。但她不知在心里这样假设了多少遍。章子抓紧高栏的手忽然失去了力气。“……你,走吧。”看着昌浩被雨淋透的背影,章子笑着说道。“我没事的。请吧……”昌浩转过头对章子行了一礼,就这样消失在了雨中。直到那个身影再也看不见,章子终于靠着高栏倒了下来。“……”那个黎明初遇的少年。答应保护自己的阴阳师他一定不知道,他的话对自己来说是多么大的救赎。他看着自己的时候,保护自己的时候,救出自己的时候,对她有多么重   要的意义。无法克制的呜咽被掩埋在了淅沥的雨声中。   ※※※※※   章子神情优郁地留在了帐中。天亮后醒来的侍女们,为卧病在床的中宫操碎了心。但是,无论大家怎样想尽办法逗她开心,都始终不见她脸上的愁云散去   。直到日暮时分将近,从凌晨开始的倾盆大雨才稍有了缓和的迹象。或许等雨停了,心就不那么痛了。他在雨中离开了。如果他能带自己走就好了。眼睛好热。她连忙抹了抹眼角,缓缓坐起身。待女们特意用浸了水的布为她敷过眼睛,哭了就白费了。忽然,周围有了动静,有不少人踮着脚尖轻声靠近。“中宫,天皇驾到。”“啊……”见章子一脸茫然,侍女们快手快脚地将褂衣披在了她身上。“您在生病,应该不会怪罪您没去接驾吧。啊,天皇到了。”帐子被突然拉开,突然变得明亮的世界刺得章子几乎睁不开眼。面前的人影因为逆光,所以看不清他的长相。“没事吧。”他的声音非常温柔。章子连忙低下头。这就是天皇啊。“啊,不必在意,我也是突然来访。”青年带着一丝慌乱的声音是那么柔和而温暖。“昨晚一定吓坏了吧。我都不怎么来看你,让你受委屈了。”“不……让您费心了。”因为紧张,章子一边拼命保持着语调平和,一边努力克制身体的颤抖。如果现在自己的真实身份被识破,一切就都完了。“你的名字是……”“……我叫‘彰子’口一阵抽痛,但她仍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稍稍沉默过后。“……彰子(akiko)这个名字,听起来让人想到秋天,感觉有点寂寞啊。   ”他仿佛思考着什么似的将手放在嘴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开口说道。“我想叫你章子。”章子猛地抬起头,眼前是不知何时蹲在了榻边的青年的笑脸。“和你那笙(shou)一样美妙的嗓音很配吧。”“……”看着这名眼角透着温柔的青年,章子静静点了点头。“是……如您所言。”章子微笑着,一滴温热的泪水划过了脸颊。   天亮前开始下的雨终于在日暮时分停了下来。晴明走出房间,抬头望向已经万里无云、看不出任何下雨迹象的夜空。小怪就坐在他身边。它将视线转到了月光中一言不发的晴明身上。“喂。晴明。”“……名字。”“嗯?”晴明眯起眼睛接着说道。“我希望她能叫我的名字,哪怕一次也好……”恐怕实现不了了吧,这唯一的愿望。他曾认为,这是个微不足道却肯定无法实现的愿望。他不知道,他的母亲也曾许愿,哪怕一次也好,他能唤自己一声母亲。怀抱着相同愿望的母子,实现了愿望。小怪摇了摇尾巴,将视线从晴明身上移开。“是吗……”晴明的双肩,此刻看上去比平时更为无力。小怪从天空那里听说了,天狐晶霞就是晴明的母亲,她用自己的天珠换   来了晴明的生命。明明自己应该开心才对,为什么又会如此难受。而晴明又露出这样的表   情,使得小怪愈发心事重重。虽然他希望主人尽快恢复原来的状态,但这催也催不来。小怪叹了口气。同胞中的大部分也是在看到主人这种状态后,闷闷地回   到异界去了吧。陷入沉默的晴明与小怪背后现出了神气。“晴明大人,腾蛇。”“怎么了,太裳。”小怪头也不回地问道。太裳依旧隐着身回答。“勾阵恢复意识了。”小怪微微瞪大了那双鲜红的眼睛,淡淡地笑了起来。   昌浩担心地坐在彰子的榻边。天一和朱雀、玄武应该隐了身在旁边,他却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对不起,昌浩……让你担心了……”见卧床的彰子抱歉地说着,昌浩又哭又笑地摇了摇头。他能够消除诅咒,不是章子,而是彰子的,他完全能够消除彰子的痛苦   ,而给章子服用药物抑制。他那时完全可以那么做。但是昌浩没有做出那种选择,即便知道彰子的痛苦,他还是没能选择这   条路。他握住彰子的手,为她冰冷的手指取暖。“好好休息就能恢复了……今年怕是看不到萤火虫了……对不起。”彰子静静摇了摇头。“嗯……还有来年嘛。”看着彰子温柔的微笑,昌浩在欣喜之余又有些心痛。“昌浩……”不知为何眼圈开始发热,,昌浩用流泪的笑脸默默点了点头   我一直祈祷,呼唤我的名字。被那个声音。   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用这个声音。 仿若嫩竹之辉夜姬全部章节   夜暗之中,嘶的一声,突然有某样东西掠过脑后。   昌浩没有回头,大叫道:   “归命!佛法僧三宝!神圣无量光智悟!一切!利成!”   那从四周张开准备包围昌浩的黑暗发出了一声悲鸣后退散了。   那里趁着夜暗想偷偷进行袭击的妖怪。虽然它已经尽量想把妖气隐藏起来了,但是结果还是让昌浩感觉到了。   昌浩右手保持打出的刀印,继续警戒着。旁边飘来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鼓舞着他道:   “加油~不要输哦——晴明的孙子——”   昌浩的旁边站着一个正不断挥动着前足,用后腿站立着的生物。   昌浩一瞬间把眼前的敌人的存在抛在到了九霄云外,咧着嘴吼道:   “不要叫我孙子——————”   在厢房中窥探外面情况的安倍昌亲听见那一声怒吼后不禁轻轻按着额头——   “……”   另一个男人看到他这个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是安倍成亲,是昌浩和昌亲的哥哥,虽然年经,但已经身居阴阳寮的历博士之位。   “算了,有威势是件好事嘛。”   “是这样吗……”   弟弟昌亲不禁露出了怀疑的眼神。成亲苦笑了一下,然后回头看在背后浑身颤抖着的年经宫女,以及她怀抱中一脸惊恐的孩子。   “不用担心,我们会保护你们的。”   宫女青着脸点点头。在她臂弯中本来充满了恐惧表情的孩子突然吊起了眼角。   “快点收拾那个妖怪啦!笨蛋!”   笑得一脸灿烂的成亲眉毛抖动了一下。   看到他这个反应的昌亲若无其事地扯了扯兄长的衣角。   成亲回过头来,脸上一瞬间露出了愤慨的神情,但是神色马上变得紧张起来。   “……看来不容易对付啊。”   就在他这样说着的时候,本来关着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阵疾风灌了进来。   小孩突然发现了一声短促的悲鸣。   “你们究竟在干什么啊,没用的家伙!”   “哥哥,护身壁!”   在小孩骂出口的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大叫起来。   昌亲无言地回应了。他单膝跪地,在冰冷的地面上飞快地划了一条线。   “————禁!”   地上划出来的横线中,一座不可视的墙壁稍然腾起。   一秒之后,一团黑影般的东西从开着的门中飞了进来。宫女发出的一声尖锐的惊叫直刺耳膜。   然而昌亲筑起的那道墙把瞬间飞来的黑影弹飞了。   一声锐利的拍手声响起,成亲双手合十,眼睛瞪视着黑影。   “归命!持莲华!不空!尊胜伏~!显现~显现!成就吉祥……”   刚刚被弹飞的黑影重整了体势,凝视着成亲。发出低沉咆哮的黑影被真言的威力所压制,开始不断后退。它似乎输给了成亲的法力,从厢房之中退到了玄关门外。已经准备妥当摆出架势的昌浩举起刀印,猛地挥了下来。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犹如弯月的清冽灵气之刃向着黑影飞去,可是被它避开了。只见它狠狠瞪了昌浩一眼之后忽然消失了身影。   周围飘荡着的沉重空气被那弯月之刃一扫而空。   昌浩一瞬间把眼前的敌人的存在抛在到了九霄云外,咧着嘴吼道:   “不要叫我孙子——————”   在厢房中窥探外面情况的安倍昌亲听见那一声怒吼后不禁轻轻按着额头——   “……”   另一个男人看到他这个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是安倍成亲,是昌浩和昌亲的哥哥,虽然年经,但已经身居阴阳寮的历博士之位。   “算了,有威势是件好事嘛。”   “是这样吗……”   弟弟昌亲不禁露出了怀疑的眼神。成亲苦笑了一下,然后回头看在背后浑身颤抖着的年经宫女,以及她怀抱中一脸惊恐的孩子。   昌浩看着空无一物的空间咬紧了嘴唇。   “可恶……竟然被它逃了!”   “那黑色的东西……是猛兽吧。”   在昌浩的旁边不露破绽地防备着的小怪解除了警戒。晚霞色的眼睛扫了一眼厢房之中,侧着耳朵道:   “……那个小鬼究竟干了什么?”   小怪低声嘀咕道。昌浩慌忙把食指放在嘴唇上。   “小怪,不行,不能这么说啦。”   “咦咦咦咦?有什么关系?反正那家伙也听不见我说话的声音啦……”   小怪似乎很不爽地竖起了长长的尾巴,然后斜着身子看着昌浩。   这只怪物,身材比猫大一点比狗小一点,全身披着雪白的毛皮。长长的耳朵垂在后面,脖子上有一圈勾玉似的突起,额上则有着红色的花样图案。四肢的前端有着五只爪子,那半眯着凝视昌浩的眼睛,仿佛融进了一片晚霞的赤红色。   地球上不管哪里都找不到这种生物。那是隐藏了真正面目变化而成的异形之物。   昌浩把它叫做小怪。   这个时候小怪突然竖起了耳朵,然后移动着视线扫视周围。   同时小孩子高亢的声音响起。   “讨厌死了!讨厌死了!这些家伙根本就一点也不顶用!叫晴明来啊!把这些没用的东西派到别的地方去,快叫晴明来————!”   小怪的眼睛一瞬间剧烈地摇动起来。   在小怪往前气势汹汹地踏出一步的时候,昌浩连忙一手扯着他的尾巴,小声叫住他。   “小怪,这个时候你就忍耐一下吧。”   “不要阻止我,昌浩。不管什么情况,有些话是不应该乱说的!”   回过头来看着昌浩的小怪吊起了眼睛,露出了牙齿,深深吸了一口气。   “天文博士安倍吉昌的三个儿子特意前来保护他,他竟然还敢说这样的话!”   昌浩看着小怪那愤怒的样子,死心似的叹了一口气。   “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老实说昌浩自己也很恼火。自己也就算了,可是大哥的成亲和二哥的昌亲都是阴阳寮中一致被公认将来有作为的年轻术师。当着他们的面竟然说出这种无能啦不顶用啦之类的话,实在叫人发火。   可是这种事情,自己也不能随便说出口。因为——   “……谁叫他是左大臣大人的儿子,鹤君少爷呢……”   那是当正月的各种仪式终于告一段落,到了正月过半的时候的事。   当代第一大贵族藤原道长派了一个使者到昌浩的祖父安倍晴明那里,要他马上前去晋见。   晴明匆忙出去,回来已经是日落西山时分。   一脸严肃,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的晴明把两封信交给了十二神将之一的风将白虎。白虎接到命令后立即出发,然后昌浩被叫了过来,浑身雪白的小怪也跟着一起,站在旁边双手环胸观察晴明的脸色。   “怎么了?脸色看来不太轻松嘛。”   “嗯,发生了一点比较麻烦的问题。”   昌浩从祖父那神色凝重的表情中觉察出一丝不寻常的气息,连忙端正了坐姿。   “爷爷,左大臣大人他说了什么……?”   晴明把视线投向一脸真诚地向着自己发问的十四岁孙子,充满困惑地叹了一口气。   “……是诅咒,还是咒杀呢……”   “什么?”   小怪皱起了眉头,坐在它身后的昌浩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某个人要取左大臣大人性命的意思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可真是大事了。   藤原道长是当代第一大贵族,在朝廷中也担任左大臣和内览之职,拥有莫大的财产。国为处于他的立场经常会被人怀恨或者嫉妒,所以经常会找拥有绝代大阴阳师这个称号的安倍晴明商量各种事情。   去年冬天过半时让长女作为女御入住藤壶宫中,据说马上就要有圣旨下来要册封为中宫了。   昌浩露出了认真的表情握紧了双手。   现在瓣天皇身边有着无数妃嫔,所以其中应该有很多人对于藤壶女御入宫这件事感到大为不满的吧。说不定施下诅咒的人就是跟这些妃嫔有关系的人也说不定。   如果左大臣真的有危险的话,那就一定要想办法避免才行。自己有这么做的义务。   “……昌浩——”   听到祖父叫自己的昌浩连忙抬起头,只见爷爷那皱纹满布的脸正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自己。   “爷爷,什么事?”   “被诅咒的人,不是左大臣。”   “咦?”   “那么是谁?你的确是给道长叫出去的呀?”   对左大臣直呼其名的是小怪,是跟人世间的身份、地位等无缘的存在。不管对方是谁,他都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晴明看了用后腿搔着脖子周围的小怪一眼,点了点头。   “你说得没错,是左大臣找我商量的。他说希望我能够把他那九岁大的少爷从每晚都会出现的妖怪手中救出来。”   而之后受爷爷吩咐前往东三条殿是在第二天。那是正月过半,望粥的节日(望粥节在正月十五日)。   一大早就在大内里宫中做完一天工作的昌浩在中午之前回到了安倍府,然后还没有来得及稍作休息,就已经开始做外出的准备了。   据说身份不明的幻妖经常在左大臣的府邸东三条殿的西边厢房中出现,只要一有空隙就会立刻潜入主屋之中袭击年幼的左大臣家少爷。   小怪看着昌浩从柜子中拿出念珠和符咒等进行挑选的样子,思索着说道:   “诅咒的对象是左大臣家的少主吗。果然是那个吧。针对他的儿子而不是本人的话,会让道长感受到比起针对自己还要大的伤痛,就是瞄准了为人父母的心理才会采取行动的手段吧。”   昌浩停下正在分选符咒的手,露出了迷惘的表情。   “我觉得也应该是这样。听说那位少主只有九岁,应该也不懂得什么抵抗的手段。”   顺便说一句,要说九岁时的昌浩的话,由于各种各样的理由暂时丧失了阴阳眼才能的他什么妖魔鬼怪也看不见,所以每天都在持续死记硬背理论,彻底地把技术塞进脑子里这一项苦差。   那个时候大他许多的哥哥已经结了婚,并且住到妻子家里了去了。所以昌浩和他们一起渡过的日子时留下的记忆只有那么一点点。因为年龄差距比较大,所以哥哥们都非常疼爱他,要是一旦干了坏事或者闯了祸的时候,也会被骂得很惨。如果光是说话听不明白的时候甚至还会有拳脚侍候。   “尤其是成亲哥哥,可真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啊……”   “嗯?你指的是什么?”   听见昌浩自言自语的小怪问道。   “不,我只是在想小时候干了坏事的时候总给他们打……”   小怪用力点了点头,仿佛在说那是理所当然似的。   “对于语言方面还不太能够理解的小孩来说,只用嘴巴说的话是行的嘛。所以要让他用身体记住才行。这是当然的了。”   “嗯,我也这么觉得。”   昌浩坦率地表示同意,脑内隐约浮现起某个场景。   ——……!   异常严厉地斥责自己的声音。   昌浩反射性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一边不停地把右手的手指张张合合,一边侧着头露出了迷惘的神情。   究竟是什么呢?好像有什么曾经发生过而自己却已经忘记了似的。   因为是小时候的遥远记忆了,所以也许将来会因为某些契机想起来也说不定,但是现在的话无论怎么想,都还是回忆不起来。   迟点问一下爷爷看看吧。   当昌浩把好几张符咒放进了怀里的时候,门的间隙之中传来了清脆的声音:   “昌浩,露树夫人说让你出去之前先去吃点望粥哦。”   推开门走进来的是身材比起昌浩矮上一个头,年龄小一岁的少女。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彰子。”   彰子眨了一下眼睛。   “其实我以前就觉得……”   “唔?”   彰子在昌浩旁边坐了下来,微笑着说道:   “昌浩你即使是很小的事情,只要是人家帮你做的,你都会很坦率地表示谢意呢。”   “可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虽然是这样没错……”彰子回答道,脸上的笑容显得更深了。   现在的她因为某些原因,现在正在安倍府中半永久居留中。其实她的真正身份是当代第一大贵族家中的千金小姐,在刚来这里的时候可真吃了不少苦头。最近听说使用菜刀的手法终于变得娴熟些许了。   “今天露树夫人还表扬我了呢。说我做事越来越利落了。”   不过跟露树比起来的话,应该还是相差很远吧。   看到彰子双手紧握在胸前高兴地说着的样子,昌浩和小怪微笑地听着。因为他们都知道彰子曾经多么努力地去学习这一切,所以也十分能理解她现在的这份喜悦。   “那就太好了。啊,这么说来,彰子,我有件事想问你的说……”   “什么?”   彰子不解地侧着头。小怪继续说道:   “我们现在要去东三条殿,在你印象中西边厢房是什么样一种感觉?”   “咦?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听见小怪这么一说,彰子不禁瞪大了眼睛。东三条殿是彰子出生长大的地方。   “嗯,有一点吧。不过不是你父亲,是你的大弟弟。”   “鹤君他怎么了?”   听见彰子这么一问,昌浩终于知道了那个少主的名字。原来如此,叫做鹤君吗。   在安倍家一般不使用乳名。以前晴明嘴上经常说名字是最短的咒语什么的,所以在一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取好正式名字了。不过好像这是从晴明这一代才开始沿用的风俗,听说他在小时候的乳名叫做安倍童子。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安倍家的孩子”,真是个好理解的名字。由于本人对这个乳名没有半点好感,所以昌浩的伯父吉平以及父亲吉昌从生下来的时候起,就已经直接叫吉平和吉昌了。   不过这只是安倍家的习俗。一般来说男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取乳名,到长大举行了完服仪式之后再取正式名字,这才符合习俗。不过在贵族之外的市井之家倒不会太在意这种事情,这样做的也很少。安倍家的家风比贵族要奔放一些,也许比较接近平民风俗。   “据说西边厢房中每晚会出现幻妖,情况似乎很不妙。为了退治妖怪,似乎要把久未相聚的安倍家三兄弟聚集一堂。”小怪举起前足滔滔不绝的说明,昌浩则在旁边不断点头。   “本来是让爷爷去进行退治的……”   仔细问了情况之后,据说过了初三之后几乎每天晚上幻妖都会出现。最初似乎还不敢接近厢房,但是后来距离就慢慢缩短了,前几天终于踏上了走廊,甚至还咔嚓咔嚓地拉开门,想进入屋中。   最初注意到妖气的是跟着少主的宫女。   “据说宫女一开始因为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所以就往厢房外面看了看,发现有一个黑影在屋外徘徊,用闪闪发光的眼睛狠狠瞪着他——”   “那一定是桂野了。母亲经常说她是宫女之中眼睛最尖的呢。”   彰子原先生活在东三条殿的东北厢房之中。由于东三殿非常大,就算在同一座府邸之内也极少到别的厢房中去。   “你看,我住的那个东北厢房跟西边厢房离得比较远不是吗?虽然鹤君有时会到院子中或者在我房间附近玩,但是从来没有进来过。应该也就是一个月之中见中几次面而已吧。”   “是这样啊……”   昌浩听到她这么说不禁有点惊讶。   他一直以为所谓的兄弟姐妹就应该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经常碰面的。至少在安倍家中在两个哥哥结婚离开这里自组家庭之前都一直是这样。   “嗯,不过,我也觉得他很可爱呀,毕竟他是我弟弟嘛。虽然有点粗鲁,不过根子里是个好孩子呢。”   彰子虽然说他只是有点粗鲁,可是现在的昌浩觉得他已经不是可以用“一点”来形容的了。彰子一定是搞错了。   因为刚才消失的幻妖说不定还会再次进行袭击,所以昌浩和小怪就坐在围着西边厢房的走廊上观察周围的情况。   而九岁的少主则在房间中一边看着惶恐不安的宫女,一边对着成亲和昌亲发泄——   “你们真是太没用了!我要去跟父亲说,订他换晴明过来!”   少主也不知道是不是吼累了,说完这句话之后终于闭上了嘴巴。成亲看他终于肯闭嘴,以一脸落落大方的表情露出了浅浅的微笑。看见他这个样子的昌亲微微挑起了眉毛。   “……少主,也许真如您所说,我们是无能又没用的木偶,但是我们的祖父安倍晴明现在也很忙,所心能不能就请您再给我们多一点时间来处理这件事呢?”   昌浩和小怪通过门上的间隙听到了成亲所说的话后,不禁面面相觑。   以安倍家长男安倍成亲的性格,对于侮辱自己家族的行为是最为讨厌的。虽然因为对方是左大臣的嫡子,所以才会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说话,但是对于兄弟来说,现在他的怒气简直是不用看都知道。证据就是昌亲现在正拼命踩着哥哥的衣角,防止他突然轻举妄动。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成亲的话之后觉得不爽,鹤君再次开始大吵大闹起来。小孩子特有的尖锐嗓音像刺一样刺进耳膜之中。   “……真是让人发炎啊……”   以前,在完服仪式举行之前,昌浩和父亲吉昌第一次来到东三条殿的时候,就曾经想过像这样子的大贵族的嫡子的话,肯定想法方面也和普通人有着很大不同。希望不是太创造性那种就好了。   谁知当初自己的预测竟然这么准确。不,其他贵族子弟也就算了,可是自己和这个左大臣的嫡子的话,一定合不来。   小怪看到昌浩的脸色越来越不高兴,于是后腿一下子直立起来,啪啪地拍着他的肩膀。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对方可是当代第一大贵族的独生子哦!”   “这个我知道啦!”   可是,让妖怪逃走了的自己也就算了,连已经好好完成了保卫任务的哥哥们也被他叫做“不顶用的家伙”,这个昌浩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从门的间隙中看见哥哥们被那小鬼当作出气筒发泄的样子的话自己就会忍不住生气,于是昌浩只好把视线移向庭院。   东三条殿的庭院相当广阔,当风贴着池面吹过来的时候,空气就会冰冷得好像会把全身都冻僵。虽说现在已经是春天,不过还只是正月中旬,而且太阳也已经西沉了,,所以气温更是骤然变得寒冷起来。   厢房之中被屏风和几账围着,还放置有火桶,所以应该比外面暖和很多吧。   “真好……”   昌浩有点恨恨地说道,一手把小怪抱了起来,然后把它浑身雪白的长长身体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面,往手上吹了一下热气。   “昌浩,你究竟当我是什么了?”   “现在的话,觉得是件十分不错的防寒用具。”   “……”   小怪原来是打算表示抗议的,却得到了这种十分肯定的回答,只好闭上了嘴巴。昌浩扫了它一眼,那晚霞色的眸子正呈半眯状态。   可是真的很冷嘛,有什么办法——就在昌浩在心中这么想着的时候,脚下突然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直往背上爬去。   小怪跳了下来,飞快地四下打量。只见一只四足的幻妖猛地跳过高栏。跃了出来。   “果然是猛兽……”   幻妖正准备扑向昌浩,小怪连忙用身子一挡把撞飞,幻妖的身体撞到了紧紧关着的厢房侧门上,那震动连在走廊上都感觉到了。不过它马上就翻身跃了起来,向着小怪直冲过来。   “小怪!”   小怪为了回避径直冲过来的幻妖的攻击,连忙飞身跃起。然后用前足抓着侧门上方的铁钩挂在上面。下一秒,幻妖已经向着小怪扑了过来。   “呜哇!”   小怪吓了一跳,一蹬后腿翻身,勉强避过了幻妖的攻击,然后松开了抓住铁钩的前足。   在空中翻了两圈这后一扭身体,仅以后腿在走廊上着地。   在旁边看着的昌浩不禁忘记了眼前的危险状况,被这华丽的表演所感动,反射性地拍起手来。   “好厉害!太棒了!”   “是吧是吧,你看本大爷这灵巧的身手可真不是盖的~~”   小怪举起双手得意洋洋地说道,不过很快地,他再次跃起。因为调转身子的幻妖已经从背后攻击过来了。   “怎么回事,难道这家伙打算先收拾我吗?”   小怪跃到了圆形的高栏,一边跳跃着避开后面追过来的幻妖一边眯起了眼睛。   那种蹦蹦跳跳,一边打着跟头,又或者做着空中三百六十度大回旋一边躲避幻妖攻击的样子,在旁人眼中看来就像是在玩耍一样。   昌浩哑然地看着小怪跟幻妖的对阵之时,一匹黑色的猛兽突如其来地冲了上来。   昌浩正坐在走廊的尽头,被这个出其不意的奇袭吓得反应慢了半拍。   “昌浩!”   小怪的大叫了撞击在胸膛上的冲击几乎同时发生。   “呜……!”   昌浩被冲击压制着,身体失去了平衡,从连接着走廊的阶梯上滚了下去。   这个时候幻妖突然消失了身影,昌浩背向那十数级台阶直往下坠落而去。   “呜哇~!”   “呜啊……!”   虽然总算避免了扭断脖子这种最坏的事态,可是由于冲击太过强烈,所以成为了昌浩的垫底毯子的小怪还是不禁发出了惨叫。另一方面昌浩也发出了无声的悲鸣,一时动弹不得。   昌亲听见了外面的骚动,惊讶地打开门冲了出来。   “昌浩!?”   昌浩勉强睁开了眼睛。   只见阶梯上方有个人正在俯视着自己。是二哥昌亲。明明平时是那么处变不惊的他,现在却难得地慌张得脸色都变了。   接着,哥哥的身后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小小的影子正在俯视着自己。阳光从他的背后投射过来,所以表情看不真切。   注视着无法动弹的自己的眼睛。他的嘴唇在动,传出了声音————   “……呜……好重……”   后背下面传来了小声的呻吟,眼前的幻影消失了。   昌浩眨了眨眼睛。   “……小怪,虽然被你救了还说这样的话有点不太妥当……”   “什么?”   “你不觉得用那个姿态的话要撑起我有点勉强?”   “……觉得。”   小怪回答道,可是还是不死心地继续用力支起昌浩的上半身。然后把雪白的身体伸展了一下,一脸不爽地说道:   “可恶,我太大意了……”   自己以为那个幻妖不会有太大力量,所以根本没把它放在眼内。   “没事吧?”   昌亲走了台阶来伸出手,昌浩抓住他的手,站起身来。   “没事,只是有点痛罢了。”   昌浩拍了拍衣服上现的泥土,踏上了走廊,然后向正在厢房中的宫女招了招手。   “对不起,有点事情我想问一下……”   宫女桂野用有点害怕的表情看着成亲。只见他点了点头,才战战兢兢地走出走廊。鹤君仍然在她的背后不停地数落着什么,听在耳里十分刺耳,可是实在没有办法。   “那个,请问有什么事吗?”   桂野诚惶诚恐地问道。昌浩伸手指了指台阶。   “请问最近有没有人从这个台阶掉下去过?”   昌亲和小怪沉默着听着昌浩说话,小怪瞄了昌亲一眼,只见他有礼貌地回应了自己的目光。   昌亲知道小怪的本来面目,成亲也是。   现在这个雪白的身体不过是伪装,小怪的真正面目是十二神将的腾蛇。作为凶将,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十二神将中最强的。偶尔迸发的斗气之中还着火焰特有的凌厉气势。现在的他把真正的力量封在这个小怪身体之中,所以如果没有灵力的人是看不到他的身影的。像刚才那种情况,他也可以恢复本来面目来救昌浩,可是这样一来的话身体之中那强烈的神气就会喷发出来。如果不是到了无路可走的情况的话,随便让一般人看见他的身影并不是上上之策。   桂野听到昌浩这么一问,开始沉思起来。   “……这么说来,在正月的时候来这里作客的矩忠大人的少爷曾经从楼梯上掉下来弄伤了脚……”   “是中纳言大人的少爷吗?”   这么问的人是昌亲。昌浩自己倒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由于只是阴阳寮之中的直丁,处于最下层的职位,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去记住朝廷中上层人员的长相和名字了。   桂野点点头。   “是的,之前才刚举行过完服仪式,可是据说在脚伤治好之前却没能进宫面圣,一直在府邸中养伤……”   在夜半已近三更的时候,昌浩和小怪正向着中纳言藤原矩忠的府邸飞奔而去。   由于心情比较郁闷,而现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不用担心会碰到谁,所以昌浩就干脆把一直戴着的乌帽子交给哥哥保管,然后把发髻解下来,在脑后绑成一束。   “我看到了一个人影在台阶上面俯视着我……”   在他旁边跑着的小怪摇了一直那雪白的尾巴。   “你觉得那跟现在这件事有关系?”   昌浩露出了严肃的表情点了点头。   “嗯,应该有。”   那俯视着自己的身影,是鹤君。正用愤怒的声音大声说着什么。   幻妖所留下的气息让昌浩看到了那个情景。所以一定是曾经在那里发生过什么事了。   据说那一天中纳言矩忠曾经还着刚刚举行完工完服仪式的儿子到东三条殿来作客。矩忠和道长在宴会上谈笑风生,而儿子克时则和年龄相近的鹤君玩耍。   矩忠的府邸就在左京的南面的六条街上。应该不用半刻种就能到了吧。   “至少在亥时之前……”   说到这里昌浩突然闭上了嘴巴。   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   只见来人穿着一身褴褛的墨染僧衣,明明是深夜。却依然戴着带网罩的斗笠,一直遮到眼睛。右手拿着的锡杖每走一步就沙拉沙拉地发出厚重的响声。   小怪一跃跳上了昌浩的肩膀。   “半夜三更还在路上乱逛,还真是个可疑的和尚啊。”   “小怪,我们也没有资格说别人啦。”   “的确。”   昌浩从僧人的旁擦身而过,就在那一瞬间,脖子后面掠过一丝冰冷的气息。   小怪也立刻露出了警戒的样子,全身的毛都倒竖起来。   昌浩连忙转身看着背后。   刚刚从身边经过的僧人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自己。昌浩也站住了。   僧人突然又再转身,无言的迈步离去了。昌浩目送他的背影离开,有点惊讶地皱起了眉头。   “……不知为什么,有点奇怪的感觉。”   小怪警觉地眯起了眼睛。   “那个僧人……法力可不小啊。”   昌浩和小怪所感觉到的是即使对方已经极力隐藏还是隐约飘散出来的力量的一片凤毛麟角。   “是高野或者是比的和尚吗……”   不管里哪里的,到了三更半夜还在街上闲逛这种事毕竟是比较少见的。   两人没有多加思索,马上又专心赶往矩忠府邸的方向去了。   等昌浩迈步离开之后,僧人再次停下脚步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他的嘴角微微往上挑起,然后抬起了斗笠,出现在其下面的是一张三十多岁甚至更为年长的脸。   “……被发现了吗。果然不愧为安倍家的小儿子啊。”   中纳言矩忠用力摇着似乎正在做着十分可怕的恶梦的儿子。   “克时、克时、振作点!”   浑身冷汗的克时突然张大了眼睛。   “……父亲……”   矩忠看到儿子醒了,终于放下心头大石似的舒了一口气。   “是不是脚又痛了?要不要让人准备冷毛巾?或者叫药师过来……”   克时跳了起来。   “不,我没事的……只不过是做了恶梦而已。”   是吗。矩忠摇摇头,脸色变得阴暗起来。   “你也已经长大成人了,得学会像样点才行。不要再出现像上次那种从楼梯上滚下来的失态了。左大臣家的少主也因为这件事受到了惊吓,一直躲在厢房中没有出来哪。”   克时的手用力握住了代替被子披在身上的褂衣。   “……是。”   “都已经十一岁了,要显得沉稳一点才行。好了,慢慢睡吧。”   克时低下头点了点头,父亲就径自出了房间。门被关上了,克时狠狠咬紧了嘴唇。   “…………”   他的两手依旧紧紧抓着褂衣。   做了恶梦这个是真的。可是自己却完全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梦。   他伸手卷起了左手的袖子。上面缠着一串黑色的念珠,据说只要戴着这个的话,就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可是——   “……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好事,不是吗……”   脚伤好得也很慢。最近食欲也不好。因为一直积压在心中的感情得不到宣泄的缘故吧。   很想说出来,告诉父亲真相不是那样,可是,却说不出口。   好不甘心。不甘心。脚好痛。胸中好沉重。   克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然后隔着衣服摸着左手上的念珠。   希望今夜,真的能做个好梦……   昌浩终于赶到了中纳言的府邸,突然停下了脚步。   小怪露出了紧张的神情低声说道:   “这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收拾得十分整洁的府邸一角中涌出来一股带着赤红的黑色雾霭。   “和那个……黑色幻妖是同一种气息!”   突然,眶当一声,从背后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昌浩和小怪吓了一跳,连忙转身。   就在一丈开外的地方,站着刚才那个僧人。   昌浩屏住了呼吸。从这个僧人身上完全感觉不到气息。   “……我可不能让你们妨碍我啊。”   “什么意思?”   低声这样子吼道的是小怪。昌浩只是不停地小心翼翼地呼吸着。   僧人再次摇了一下锡杖。   “那是那个少年的真实愿望,没有半点虚假。我的意思就是要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小怪瞪大了眼睛,眼前的这个僧人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你、看得见我?”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网罩斗笠下面的嘴唇,微微露出了笑容。   冰冷的风吹过,同时小怪那雪白的身体开始被绯红的斗气所包围了。   昌浩倒吸了一口凉气,高声叫道:   “不行,小怪,快退下!”   准备进入战斗姿势的小怪听到命令后静止了下来。   “对方是……人类……”   昌浩静静地追加了这么一句。小怪十分不爽地咂了一下嘴。十二神将是不能对人类出手的。   即使如此,为了保护昌浩,小怪还是挡在前面没有后退,用尖锐的目光狠狠瞪视着僧人。   昌浩瞄了一下中纳言府邸,然后向僧人问道:   “为什么你要阻止我们?”   那股雾霭,是不祥之物。必须阻止那个让雾霭产生的人才行。   僧人的锡杖再次响起。砰的一声,从中纳方府邸中跃出来一只幻妖。只见它像是嘲笑似地瞄了昌浩他们一眼,然后就向着北方消失而去了。   “是到东三条殿吗……”   昌浩和小怪打算追出去,却给僧人阻止了。   只见他举起锡杖,用前端指着昌浩的喉咙。   “如果你消灭了它的话,那么那个少年的命就会保不住了。还是说,左大臣的儿子比较重要,值得你做到这一步?”   昌浩呆住了,反射性地怒吼起来:   “不管对方是谁,帮助有困难的人是我的工作!”   僧人在喉咙中咯咯地冷笑了一下。   “果然不愧为安倍家的人啊,只会说些好听的话,没有半点实际。”   “什么……?!”   小怪低声吼了起来。晚霞色的眸子散发出愤怒的光芒。   “退下。红莲,退下!”   昌浩叫出了小怪的真正名字,右手结起了刀印。   至今为止还没有对人类使人类使用过法术。可是本能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是敌人。而且,还是个深不可测的对手。   僧人把锡杖猛地插在了地上,锡杖上方挂着的数个小环发出了哐当哐当的声音。然后那些声音渐渐变成奇怪的反响,像针一般刺进了昌浩他们的耳里。视野猛烈地摇晃起来。锡杖的声音不断在耳膜深处回响,化成了一股贯穿脑际的痛楚。   “可恶……!”   昌浩抱着头拼命忍受着这阵痛苦。当声音终于消失,周围恢复平静的时候,僧人的影子也忽然消失了。   昌浩茫然地环视着周围。   “……那家伙……到底……”   “不知道。”   小怪用极力控制着怒气的语调说道,一跃跳上了昌浩的肩膀。   “不过……那个实在太危险了,如果他要与我们敌对的话,我能做的就只有保护你的安全而已。”   如果对方是妖怪的话,那自己还能恢复本来面目,进行迎击。   小怪的本来面目是十二神将之一,有着高大的身材。红莲这个名字,是昌浩的祖父安倍晴明所起的。红莲所操纵的火焰,能够烧尽世上一切。可是,如果对手是人类的话,就会违背十二神将该遵守的规条。昌浩伸手摸着小怪那雪白的头,长长的耳朵往后垂下,像是在说“不要烦我”似的。   “没事的,我也会努力的嘛。”   不过比起这个,更让人在意的是——   昌浩回头看着中纳言的府邸。   刚才飞跃出去的幻妖,是应该马上去追呢,还是应该从根上把它铲除?   “……东三条殿之中——”   小怪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有成亲和昌亲在——”   正准备转身赶回东三条殿的昌浩,听到他的话之后停下了脚步。   没错,东三条殿里面有比自己大上一圈的两个哥哥在,他们会守护住那个任性娇纵的小孩的。   只要他们在的话那就没问题了,至少那两个人的法术都在自己之上,比起技术还未熟练,要倚靠小怪的力量的自己的话,应该更靠得住吧。   昌浩回头再次看着中纳言府邸。   腾起的雾霭,停留在府邸的上空,没有散去,变成了一团比起夜暗还要漆黑还有浓厚的阴云。   从门的另一边传来了被恶梦折磨着似的呻吟声。   小怪竖起了长长的耳朵,它露出了狐疑的目光眯起眼睛,然后把右耳直立起来,整个头贴到了墙壁上,倾听着室内的声音。   轻轻翻过围着中纳言府邸的木造围墙进入了院子之中的小怪,无声地踏上了走廊。   而木墙外面的昌浩则正在用足迹圈起界线张开简单的结界。因为已经飞出的幻妖哥哥他们应该会进行迎击的,那么至少自己应该在这里阻止回来的东西进去。   小怪在里面观察了一会儿情况之后,无声地翻过围墙,又跳了回来。   “哇啊!”   白色的东西突然从天而降,正在走着的昌浩不禁惊叫了一声,小怪不禁打趣道:   “怎么了怎么了?这种东西就能吓倒你的话那还得了,将来或许应该可能会成为一流阴阳师的人,这样未免太窝囊了吧?”   “人类有无意识的本能的啊。不过现在别说这个了——”   昌浩抬起头看着围墙的另一边,用认真的表情说道:   “里面情况如何?”   “唔——的确是有妖气。可是什么力量都没有的小孩是不可能产生这种妖气的啊。”   一定有别的什么东西。   昌浩不禁陷入了沉思。这种半夜三更突然来访,里面的人会毫不怀疑地放自己进去吗?   坐在昌浩脚边的小怪摇了一下尾巴。   “这个啊,当然是不行啦。不管怎样突然这种时间来实在是太奇怪了,奇怪得太离谱了。”   “啊,果然是这样啊。”   现在已经是过了子时的深夜,要是有人突然说因为看见贵府上空飘荡着一股奇怪的雾霭,所以想见一见可能是其原因的贵公子之类的话——   如果把自己置换到对方的立场上的话,一定会觉得来者十分可疑吧。   坐在地上的小怪十分灵巧地在胸前交叉起前腿。   “这种时候不能随心所欲地活动可真是不方便啊。要是像我们一样普通人根本看不到的话那就能大大方方地进去,不用担心给人发现了。”   你说是不是?小怪向着昌浩背后什么也没有的地方征求别人同意般的问道,然后传来了一丝回应他的微弱气息。十二神将的**就在昌浩的旁边隐了身。   昌浩漫不经心地听着小怪说话,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   “……对了,只要换一个出发点就行了!”   昌浩单膝着地移低视线,然后抱起坐在地上的小怪。   “小怪,现在到了你表演的时候了哦~”   “啊?”   小怪晚霞色的眼睛惊讶地眨了一下,昌浩点了点头。   午夜的风从外面吹了进来。   由于太过寒冷,克时醒了过来。   四周一片漆黑。现在究竟是什么时间了?   他模糊的思索着,呆呆地移动着视线打量周围。全身已经被冷汗浸湿,戴着念珠的手腕感到了一阵异样的热度。   突然,在视线的一角有某个东西在闪光。油灯的话应该在睡觉之前就吹熄了的。而且由于已经是深夜,所以应该到处都笼罩着一片黑暗才对,究竟——   一对闪闪发光的东西应自己眼前。颜色犹如燃烧的火焰一般赤红。   “呜……!”   克时整个人跳了起来。本来关紧了的门被打开了。风从打开的门中吹了起来,一对光正射向自己。   牙齿在咔嚓咔嚓地发着抖。是因为太过寒冷,还是因为害怕?自己也已经分不清楚了。   突然,红光慢慢地开始动了起来。   心脏在狂跳,克时发出了不成调的悲鸣。   中纳言矩忠迷迷糊糊之中听到了那超出常轨的悲鸣声后,立刻跳了起来。那是儿子的声音。   他制止了同样醒了过来惊恐得不知所措的妻子,让她不要动,然后径直跑向儿子的房间。   “克时,发生了什么事了!?”   矩忠抱着浑身颤抖发不出声音的儿子,拼命地安慰着他。这个时候,门上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这么晚了实在对不起,请问有人醒着吗——?”   在这种异常紧张的情况下,那声音听上去显得异常地漫不经心。那是一把年轻的,似乎是小孩子发出的声音。   过了不久,年老的佣人就来通报说安倍家的人来了。   安倍家是以阴阳之道为职业的家族。   矩忠低头看着儿子。克时仍然不断地颤抖,无声地哭泣着。他这样害怕,会不会是因为刚才有什么妖魔鬼怪进来了?   矩忠立刻向佣人下令道:   “快去把那位客人带来。”   “请您原谅我的无礼,刚才我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气息,随后便听见了一声悲鸣,所以觉得有点在意……”   少年十分礼貌的道歉。矩忠记得自己曾经见过他。少年名叫昌浩,是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孙子,现在正在阴阳寮中任职,十分受左大臣道长以及右大臣弁行成所看重,在朝廷中人当中也被认为是将来大有作为的孩子。   昌浩瞄了几眼正端坐在矩忠身边低着头的克时,然后慢慢环视了室内一周。   “……看来有某种喜欢恶作剧的妖怪潜进来了。能不能让我作法,让它不再惊吓贵公子?”   “啊,这个请你一定要帮忙。来,你也快来拜托一下吧。”   克时惶恐地抬起脸来,然后猛地低下头。   昌浩笑着点了点头。   小怪坐在他旁边,正半眯着晚霞色的眸子露出了一脸不爽的表情。   “看见本大爷这么娇小可爱善良的样子,干嘛要发出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怪物似的悲鸣吗!”   那小声嘀咕的抱怨,不用说,能够听见的只有昌浩一个。   平时绝不会让一般人看见的小怪故意在克时的面前现出了身影。然后引起了大骚乱的当子,阴阳师隆重登场。虽然有一点勉强,可是有妖怪出现这件事是真的,所以佣人们也就连忙把阴阳师招进来了。这是昌浩他们的计划。   “中纳言大人,现在开始要进行法事了,能请您暂时离开这里吗?”   “唔?我不能呆在这里吗?”   “对不起,真的只要一会儿就好,很快我就会给您报告情况了。”   “我明白了。”   矩忠满心不愿意地出了房间。   昌浩飞快地合上了双手,然后拍了两下手掌。然后向着因为不安而全身僵硬的克时说道:   “克时少爷,现在已经没事了。”   “……真的?”   克时失去血色的苍白手掌正紧紧地握着一串黑色的念珠。昌浩感觉到那上面散发出来的能量,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请问那串念珠是……?”   “这个吗……”   克时虽然欲言又止,但是结果还是开口回答了:   “是一个法师给我的,说是可以消除烦恼……”   “烦恼?”   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的是小怪。昌浩向克时问道:   “你说是一个法师给的,那是您所认识的法师吗?”   “不是,我只见过他一次。那是我从楼梯上摔下来,脚伤总是好不起来的时候……”   那是自己为了尽快治好脚伤,在附近的小路上练习走路的时候。回过神来就发现有个僧人在注视着自己。   “说这串念珠已经受了加护,能够让我实现愿望……”   突然,那个僧人所说的话在昌浩的耳朵中回荡。   “那是那个少年的真实愿望,没有半点虚假——”   从中纳言言家中飞跃出去的黑色幻妖。微微散发着和那幻妖一样的气息的念珠。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它的颜色是黑中带红。   “有件事我想问您。”   克时沉默地回看着昌浩。   “我听说您的脚是在东三条殿那里一时不小心从楼梯上滑下来摔伤的……”   克时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昌浩没有理会,继续说道:   “难道说……您是给东三条的少主推下去的?”   克时的脸越来越苍白了。十一岁的少年在嘴唇开开合合了好几次之后,无声地哭了起来。   东三条殿的少主说想要那把父亲作为庆祝完服仪式的礼物送给自己的全新桧木扇。克时当时回答,如果是别的东西的话给他也无所谓,但是只有这把扇不行。   对方是左大臣的儿子,又是比自己小的孩子,所以也许应该要什么都按照他所说的去做才对。但是那是自己第一次拥有的桧木扇,而且还是最喜欢的父亲送给自己的礼物,所以对于自己来说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不管是谁想要,都不能给他。   鹤君在西边厢房中纠缠了很久,知道克时还是不肯给他的时候,他马上发起了脾气,把大象时从厢房中赶了出去。   然后克时走出了走廊,在台阶附近站住烦恼应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他的腰际。   世界顿时天旋地转,脚和腰部痛得要命。   克时一时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拼命地移动着视线。只见鹤君站在走廊上,低声向着自己说道:   “谁叫你不听我的话,是你自己不好!”   鹤君说完之后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之中,然后克时昏沉沉地撑起了身子,确认过怀中的桧木扇完好无损之后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瞬间,脚上传来的痛楚让整个脑袋几乎麻痹。   正当他抱着脚呻吟的时候,跟着鹤君的宫女听见了声音,发现了正坐倒在台阶下面的克时,连忙跑了下来。宫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克时正要把真相说出来——   “……从、从门的间隙之中……少主他……”   鹤君一直在那里看着自己。那表情仿佛就在说,如果你敢说出去的话我绝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只好低头说自己不知道不觉之间滑倒,摔了下来。   也许父亲的立场会因为自己所说的一句话而变得难以立足。鹤君毕竟是左大臣的儿子,也许会因为他的一点不满而让自己最为重视的父亲陷入困境也说不定。   于是没能把真相告诉任何人,而脚伤也没有像预料中那样好转。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陌生的僧人出现了,给了自己这串念珠。   可是从那一天开始自己就开始做恶梦了。每次醒来的时候全身总是会被冷汗打湿,脚也疼痛不已,身体之中像是有火焰在燃烧一般炽热。   “一、一定是因为我的心已经变得很虚弱了……所以妖怪要来吃我了……!”   克时惊恐地小声说道。小怪一听立刻不快地吊起了眼角。   “喂!你看本大爷娇小玲珑可爱善良浑身雪白纯真无邪,从哪里可以看出来我是来吃你的啊?!”   由于克时只是一个劲地哭,于是昌浩若无其事地一挥手,手背直击小怪的头顶。   “昌浩你!竟然对蒙受了不白之冤的我干出这种事来!而且本来制定这个作战方案的就是你啊!你还不快向我道歉!”   昌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是是是地点点头之后,露出了一副“迟点再说吧”的眼神。然后他向着克时伸出手,安慰似的轻轻摸着那幼小的额头。   “这样吗,嗯,克时少爷真的太了不起了。您为了父亲,很努力呢。”   “请、请你不要告诉父亲……还有不要告诉左大臣,否则……”   “我知道了。不过,如果到了有必要的时候的话,您要自己主动说出来才行哦?”   昌浩笑着说道,从他手上解下了念珠。   “这个我可以暂时保管吗?因为如果要作法的话,没有这个会比较好。没事的,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昌浩自己也刚满十四岁,年龄和克时还是很相近。不知是不是因为大家都是小孩所以有一种亲近感,克时擦干了眼泪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昌浩作法祈祷快速治愈以及净化了黑色雾霭之后,向矩忠报告了具体情况,随后便离开了中纳言府邸。   那头黑色的幻妖其实是以无法告诉任何人,只有因为不断痛苦而膨胀的情感为食粮,通过念珠中凝聚的法力产生出来的东西。只要解下念珠除掉幻妖的话,克时应该就不会再做恶梦了吧。   “不过,那说不定是克时的心的一部分吧。如果弄得不好的话,说不定心就会缺失,对本体也会造成影响也说不定……”   步履轻盈地走在昌浩身边,和昌浩一起向东三条殿走去的小怪抬起脸来说道。   昌浩没有作声也没露出任何表情,一边走着一边低头看着手里紧握的念珠。这种反应——   他在生气。   小怪眨了眨眼睛。   没错,在生气,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生气。昌浩会把怒气这样子子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来还是少见。   小怪感觉到现在实在不是适合跟他搭话的时候,于是干脆把视线移到别的地方。   虽然知道他在生气,可是他究竟在气什么呢?   应该是在对那个身份不明的僧人生气吧。竟然利小小孩子的感情,把这样一串念珠交给了克时君。从言行来看的话,干出这种好事的肯定是刚才遇到的僧人了,那么他究竟又是什么人?从昌浩怀中的那串念珠上注入的力量看来,是和阴阳师不同的力量。一点点渗透出来的力量,似乎所带有的不是什么善意的气息,那么应该把这串念珠完全粉碎比较好吧。   昌浩的双腿越走越快。而跟着他走的小怪也不禁加紧了四条腿的动作,然后经过一段助跑后一跃跳上了昌浩的肩膀。   “你现在打算去东三条殿是不是?”   小怪虽然知道但是还是开口确认了。昌浩露出了阴沉的脸色点了点头。   “一定要想办法把幻妖收拾了才行。虽然有哥哥他们在那边按理是不用担心……”   说到这里,昌浩咬住了下唇。要随便击倒幻妖是很简单的。像平时那样用九字或者真言来调伏就可以了。可是那样做的话就等于砍去了克时生命的一部分。刚才自己让它逃掉了,现在想起来的话那个时候没能够调伏它真是太好了。   “如果能够把成为幻妖力量源头的负性部分镇压住的话最好了……”   小怪点头称是,可是脸上露出了黯淡的神色。   “可是你的话对于这种最不擅长了啊……”   “那真不好意思。”   昌浩把心中的不爽完全表现在脸上,叹了一口气。   “没关系啦。这次也不是非要我来做不可的。”   小怪正确地理解了这句话的弦外之意后,眨了一下眼睛。   “嗯,的确是这样没错。”   毕竟东三条殿中现在已经有两个安倍家的阴阳师守在那里了。   不过小怪还是眯起了一边眼睛说道:   “只是那两个家伙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如果看见幻妖前来攻击的话说不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它调伏掉哦?”   “啊!”   那可糟糕了。昌浩完全忘记了还有这种可能性。他一把抓住小怪的脖子提了起来。   “小怪,快点过去!”   被昌浩顺势扔了出去的小怪埋下眼睑低声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小怪一个翻身华丽着地,然后跟在昌浩旁边走着:   “你以为我是来给你当跑腿的吗?”   “小怪你的速度比较快,快点去跟哥哥他们说千万不要把那幻妖调伏了!”   小怪叹了一口气,然后把视线移向昌浩的身后。那边穿过来一丝微弱回应自己的气息。确认过这一点之后,小怪的身影随即消失在夜暗之中。   以昌浩的速度的话,要到东三条殿还需要一段时间。现在必须要争分夺秒才行。   昌浩努力调整越来越显得急促的呼吸,突然感觉到一股仿佛针尖刺在脖子上的感觉,停住了脚步。   一直跟在身边隐了身的**不知是不是也感受到了相同的东西,清冽的神气开始散发出来。   哐当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回头一看,只见那个僧人就站在视线的正前方。虽然脸被网罩斗笠遮着看不真切,可是那向着自己投射过来的视线却是如此的尖锐,犹如冰冻的针尖一般,让昌浩全身战栗。   “……果然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安倍的人是我的天敌啊。总是在我觉得快要成功的时候就出来捣乱。”   “什么?”   僧人微微挑起了嘴角,然后把锡杖往地上一插,沉重而清脆的声音在四周回响。   锡杖插进去的地方似乎产生了扭曲。黑色的漩涡从前端冒了出来,慢慢腾起、扩散,到最后变成了一只不定形的妖怪。   如果要比喻的话,就像是粘糊糊的黑色的水。那一团东西伸展开来滑过天空,向着东三条殿的方向飞去。   “你要干什么……!?”   昌浩愕然地大叫起来。耳中传来了异常沉稳的僧人的声音——   “难得我已经把力量借给他了,想不到还是太嫩了。果然小孩子还是不可靠啊……”   这一句话明确地指向了克时。果然把念珠交给他的就是这个僧人吗!   锡杖再次响起,瞬间,凌厉的法力形成了一股疾风。   昌浩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身披夜色披风的高大身影。视野被暗色所覆盖,法力形成的风撞在身上。   “呜……!”   昌浩连忙把手交叉在面前护住双眼,那激烈得几乎让人窒息的强风径直卷向他们。   不过,不消一刻,风就消散了。**翻动着的披风降了下来。   昌浩连忙找寻僧人的身影,却发现四下无人了。不禁舒了口气。   “究竟是谁……?”   昌浩茫然地小声道。**静静地开口了:   “刚才那妖怪去的方向,不是东三条殿吗?”   昌浩屏住了呼吸。不单是幻妖,连那黑色的妖怪也已经被放到东三条殿了。   他急忙转身向着妖怪飞走的方向追了出去。   在围着厢房的门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用力往上面撞似的,不断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在室内捂着耳朵的鹤君大声尖叫起来。   “那个不顶用的家伙去哪里了?!看我不向父亲告你们的状!”   “所以刚才不是说了吗?他是得到了您的许可,离开这里寻找原因去了。”   “那么干嘛不早点加回来!?真是没有一点用的无能家伙。我绝对要跟父亲说让他狠狠惩罚你们!给我做好心理准备吧!”   爱发脾气的小孩已经到了无理取闹的地步了。面对这个从刚才就没有停止过辱骂的九岁小孩,连一向性格大方豁达的成亲也冒火了。   另一方面,一向沉稳平时不管发生什么事也总是沉着应对的昌亲,在诚惶诚恐的宫女面前还是努力装作平静,拼命压制着心中不断涌上来的某种冲动。   这两个都是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的人。他们现在在心中都不约而同地下定了一个决心——   孩子绝对需要彻底严厉的教育!   大门被某种坚硬的物体猛烈撞击。   周围的空气也变了。两名青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紧绷起来。和刚才的幻妖不同的妖怪正在接近。   大门砰砰地摇撼着,从微微开着的间隙中,一个黑色的影子正在往面张望。   小孩子抽搐般的尖叫撕裂了空气,宫女则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影子一瞬间从间隙中消失,下一瞬间,大门发出沉重的声音被踢倒,幻妖一下子跃了进来。   幻妖正要向着鹤君展开攻击,昌亲已经闪到了它的面前。右手的刀印迅速在空中划出了一个五芒星。   “缚!”   被挥下的刀印直击地板,幻妖也被击落在地板上。被缚魔五芒星捉住了的幻妖拼命挣扎,不断划动腿想逃跑。   “哥哥!”   成亲立刻回应弟弟,双手合十。   “必神炎帝!万魔供服!”   “成亲,等等!”   锐利的制止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之中。成亲连忙打量四周,只见浑身雪白的小怪的身影正站在大门前。   “什么……”   “这个等一下再处理。怎么了?”   小怪连忙转身看着身后。   只见黑暗之中,出现了一头比起刚才的幻妖妖气要浓重凄厉得多的黑色妖怪。   晚霞色的双眸露出了警觉的光芒。   “……派手下来了吗……!”   小怪说着,咋了一下舌,然后从走廊上跳到了庭院之中。   无形的黑色妖怪正飘荡在周围的空气之中,包围着东三条殿,不,只是西边厢房这里而已。   小怪的全身开始散发出至今为止一直抑制着的激烈斗气。   “我现在心情不好!快点给我滚!”   他的这一句话让空气也为之震慑,似乎在微微颤动着。   出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成亲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小怪那细小的身体像是爆炸似的,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躯。释放出来的灼热神气让妖怪一下子后退,飘荡在周围的妖气瞬时间消失了。   那金色的瞳孔扫视了呆站在那里的成亲一眼。完全看不出感**彩的,号称十二神将中最强,让人闻风丧胆的腾蛇那冰冷的金色之瞳。   成亲不禁反射性地屏住了呼吸。心脏周围的温度急速下降,耳中唯一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心跳的声音。   刚才飘荡在这里的妖怪似乎光凭腾蛇放出的神气就已经被压倒,变得硬直了。   突然,腾蛇那金色的瞳眸变得柔和起来。   成亲不禁目瞪口呆。这时候,一声十分有气势的叫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终于赶上了!红莲,可以了!”   这句话才刚说完,腾蛇的身影就消失了,取而代之出现的小怪的身体正慢条斯理地回头看着来人:   “好慢啊,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   昌浩反射性地大吼过后,回头看着成亲:   “哥哥,那个幻妖暂时不要调伏,就这样放着它吧。”   “这个……”   成亲不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昌浩说了一句“迟点再说明”之后,抬头狠狠瞪视着那仍然滞留在上空的妖怪。   小怪惊讶地皱起了眉头:   “昌浩,那是什么?”   “这个迟点再跟你说。”   昌浩扎起了马步,双手结起剑印。   “恶灵妖气退散、妖魔邪气退散!”   妖怪被束缚着无法动弹。   昌浩把手中的剑印变为刀印,然后朗声吟唱咒语: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挥下的刀印瞬时把妖怪砍为两截。释放出的裂帛般的气势一下子扩散开来,清冽的灵气包围了妖怪,一瞬间爆发开来。   妖气瞬间被净化,沉稳而冰冷的风吹拂而过。   昌浩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转过身来踏上了台阶。   “哥哥,幻妖在哪里?!”   被眼前的一切弄得有点茫然的成亲被弟弟这么一问,终于回过神来了。   “啊……昌亲他……在里面……”   “在里面是吧!”   昌浩噔噔噔地跑上了台阶,小怪也跟在他后面,擦过成亲身边跑了上去。刚才迸发而出的那凛冽可怕的神气,再也找不出半点影子。   成亲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眼神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通过已经被推倒的大门进入了厢房之后,发现一头有着野兽形态的幻妖正被束缚在地板上。那是昌亲的缚魔术。这个哥哥最为擅长这一类法术了。   昌浩在幻妖身边单膝着地,然后右手手掌放到了幻妖身上。   “诸种祸事罪孽……”   昌浩在口中小声吟唱起神咒,最后拍了一下手。   幻妖全身的颜色由黑变白,终于那兽形的身体消失在空气之中了。缚魔五芒星散发出光芒,也跟着消失了。昌浩和昌亲同时舒了一口气。   由于念珠上的力量已经净化,所以克时的心的一部分已经被释放出来回到主人那里去了。这样的话,东三条殿的西边厢房这里应该再也不会有幻妖出现了吧。   昌浩抬起脸来正准备告诉鹤君这件事的时候,一个螺钉木箱径直飞了过来,正中昌亲额角。   “少主!”   “哥哥!”   桂野的悲鸣和昌浩大惊失色的呼叫几乎同时响起。   昌亲用手捂住额头,鲜血从手指间不断滴落,可是他连一声呻吟的声音也没有发出。   鹤君甩开正要阻止自己的宫女的手,大叫起来:   “没用的家伙!竟然让我遇到这种危险的事情!真是太无能了!快点给我滚出去!”   成亲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了。鹤君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简直是用尽全力把那个箱子扔到他的弟弟头上的。   “少主!你说的话也未免太过失礼了!”   “吵死了!你也给我出去!看我不向父亲告你们的状!”   正在咆哮大叫的鹤君的头突然砰地响了一下。   小怪顿时目瞪口呆。   被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态吓得一脸茫然的九岁小孩抱着头,抬头看着站在旁边的昌浩。   昌浩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然后张开紧握着的右拳,一手抓住了鹤君的右手臂。   “你刚才干什么了?”   听见那极力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小孩子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   “什、什么啊、无礼的家伙、快、快放手!”   昌浩感觉到自己的头脑中发出了某种喀嚓一声断裂的声音。他用力抓住拼命用力想甩开他的手的鹤君,继续用比平时低了一个调的愤怒声音说道:   “给我闭嘴!我现在是问你,刚才干了什么!?”   小怪开始慢慢地后退了。他横着眼睛看了看旁边的成亲和昌亲两兄弟,只见两人也是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事态发展。   昌浩用十分可怕的眼神瞪着鹤君。   “被那么硬的箱子砸中的话会痛。别人讨厌的事情绝对不能做。这种如此理所当然的东西为什么你却不明白?这种时候应该说些什么你知道吗?”   “吵、吵死了、吵死了……”   完全被昌浩的威势所制服的鹤君的声音慢慢变得微弱。可是昌浩仍然没有放开他的手的意思。   “我的哥哥为了保护少主您打退了妖怪。这种时候又该说些什么?你的这种任性和谩骂就算是礼仪吗?是这样吗?!”   “……呜……”   昌浩的眼神变得更凶狠了。   “别人帮了你的忙应该说谢谢,而自己做错了的话就应该说对不起!害别人受伤了还怎么能一脸若无其事!要是自己遇到同样的事情也会觉得疼不是吗!要不要我也让你感受一下看看?!”   话音一落,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当昌浩怒吼的余音消失了之后,小孩子像是终于从鬼附身中解脱出来了似的,小声地哭了出来。   “……对……”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因为恐惧而变得苍白的脸上滚了下来。   “……对……不……起……”   “这就乖了。”   昌浩终于放开了手,鹤君整人个瘫倒在地上。   众人仍然一脸哑然地看着,昌浩的愤慨似乎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   小怪灵巧地用前腿搔着头。   “啊——……”   刚才在赶来东三条殿的路上,昌浩就一直在生气。那是十分少见的事情。小怪原来还以为他是在对那个身份不明的僧人在生气,看来是自己搞错了。   原来如此,原来他气的是这个任性妄为,让别人受伤了还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的少主的所作所为吗。   “……那个,宫女殿……”   昌亲极为镇静的声音打破了四周流动着的沉默。   一直在旁边处于僵硬状态的桂野连忙跳了起来。   “是、是的!?”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帮我准备一些可以止血的布?……”   昌亲的额头上,鲜血仍然在不断往外涌。   这时候终于有两个人跟着回过神来,大叫道:   “哇!哥哥——!”   “快点止血才行!”   退后了一步的小怪瞄了仍然坐在地上抽泣着的鹤君一眼。   “……算了,这就叫自作自受吧。”   安倍家三兄弟收拾好已经乱成一团的西边厢房,然后把事态经过向道长报告完之后,离开了东三条殿。这个时候已经是临近黎明时分,天空也开始发白了。   “那个幻妖已经顺利调伏了。似乎是一个专门针对身份高贵的孩子们进行袭击的妖怪。”   听完成亲的报告之后,道长似乎终于舒了一口气。   鹤君已经哭累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宫女就陪在他身边。   另一方面,在怒火驱使之下对左大臣的嫡子少爷出手的昌浩,在情绪平复下来之后脸色煞白,向道低头认错,并作好了心理准备,无论是什么惩罚自己都愿意承受。   不过,听完桂野说完事情经过之后,道长反而道起歉来:   “真是让你们为难了。这是鹤君他自己不对。昌浩,你没必要觉得过意不去。”   “可是……!”   昌浩还是不敢抬头。道长摇摇头。   “是让昌亲受伤的鹤君不好。而你只不是训斥了不肯道歉的鹤君,不是吗?”   “是的,的确是这样。”   “如果说这样是做错了的话,没有阻止的我们也是同罪了。”   坐在昌浩的左右两边的成亲和昌亲也开口说道。   道长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叹了一口气。   “我平时太过娇纵他了,让他变得有点任性了……因为我的心机都几乎放到了女儿们身上了,也许他觉得有点孤单吧。”   “有点——?”   这样子一脸狐疑地反驳的是小怪。不过不用说,其他三人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   结果,昌浩被宽恕了。道长最后还说“干得好,迟一点我会好好跟鹤君做一下思想工作。”于是他们兄弟三人就离开了东三条殿。   在回安倍府的路上,成亲看着弟弟的额头问道——   “没事吧?”   “没事的。额头上的伤口虽然看起来会流很多血,可是实际上伤口并不算太深。不过——”   昌亲说到这里,视线移到了走在前面的弟弟身上。   昌浩的肩膀上站着小怪,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可是声音并没有传到这里。   “他刚才的气势真是吓了我一跳了。他的脾气真的是容不下一点错误呢。”   从小时候开始昌浩如烟海就是个能够坦诚地说出“谢谢”和“对不起”的孩子,连父母都觉得佩服。应该是在成长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养成了那样的性格的吧。   可是成亲却摇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这个我知道。”   “咦?”   “那是在昌浩还不懂事,应该还未到举行完服仪式之前吧……”   那是非常寒冷的初冬的一天。   成亲和昌亲已经举行了完工服仪式开始了任职,所以白天的府邸之中只剩下祖父、母亲、还有昌浩而已。   那天成亲因为偶然的斋戒没有进宫,所以忙于处理家务的母亲就把照看弟弟的任务交给了他。   昌浩十分调皮,不管跟他说多少次不行都还是想着办法捣乱。成亲不禁感叹年幼的孩子比杂鬼还要爱捣乱。刚移开眼睛一会儿,昌浩已经完全不知道危险似的伸手去抓炎桶中的木炭。   “你看,木炭烧起来的时候不是红彤彤的很漂亮吗?所以他应该是对那个感兴趣吧。平时都会注意不让他接近火桶的。”   当时成亲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但是由于距离的关系,昌浩的手绝对比他的脚快。要是碰着那么热的东西的话,昌浩的手就肯定会废了。   就在成亲大惊失色的瞬间,身后出现了一位高大的神将。   那里最近几乎都见不到的十二神将中的蛇。他一把将快要碰到木炭的小手拉了回来,然后抱起昌浩,看着他的眼睛。   成亲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腾蛇令他觉得害怕。他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只见腾蛇凶神恶煞地向着昌浩大声斥责起来:   “说了这么多次让你不要干的事情,为什么还是要干!?”   成亲顿时哑然了。   听见他这么一说,看来腾蛇在成亲他们到阴阳寮去的期间,或者在父母都离开昌浩身边的时候,一直都在照看着以防昌浩一时淘气伸手去抓炎桶。   “这种时候应该怎么说?”   被他斥责的昌浩小脸挤成了一团,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在哭之前,不是还有话必须要说的吗!?”   腾蛇又再骂道。昌浩吓得连忙用那舌还转不过来似的小小声音,说了一声“对不起”。   “这就乖了,”   腾蛇说完把还在哭的昌浩放到了地板上,然后瞄了成亲一眼消失了。   成亲连忙冲过去抱起弟弟——   回忆起这件事,成亲的脸上出现了微妙的神情。   “啊呀啊呀,那个时候的腾蛇是我一生之中最害怕的啊。”   “啊……”   昌亲第一次听说昌浩的教育之中原来还有这么段。   “昌浩在闯了祸或者被人训斥的时候会说对不起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啦。还有谢谢也是。”   因为已经是懂事之前的事了,所以昌浩自己也没有印象。而且腾蛇从那一天开始,真的再没有出现了。   由于是突发事件,所以那个时候母亲也看见了腾蛇吧。腾蛇连自己的神气也没有隐藏,那时候的情况让他焦急得根本没来得及顾及这个了。   那个连自己也不敢靠近的可怕腾蛇竟然——   成亲和昌亲望着走在前现在昌浩和小怪一眼。   “啊!对了!昌浩,你应该有话要对我说吧!”   “啊——是是是,对不起啦——”   两人看着昌浩和小怪那打打闹闹的样子,不禁叹了一口气。   作为小儿子,昌浩算是教育得不错了。   昌浩在中途跟成亲和昌亲分开,自己一个回到安倍府的时候,黎明已经降临了。   平时一直到夜深都会等待昌浩回来的彰子,也已经睡着了。   昌浩松了一口气,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整个人放松了似的坐了下来。   虽然想在上班前稍微睡一下,可是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好想睡啊……”   昌浩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道,并将脖子扭得发出咯咯的声响。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了那串念珠。   黑色的念珠。本来想弄碎它就算的,可是后来一想还是先向爷爷报告一下会比较好。   小怪摇了摇尾巴。   “不过,恐怕又要被晴明说什么了吧。”   昌浩瞪了嘻嘻哈哈地笑着的小怪一眼,似乎没有与日俱增他的意思。   打了鹤君这件事也就算了,关于幻妖的真正面目方面自己还对左大臣做了假报告,这个总不能什么都不跟爷爷说吧。当然,跟哥哥他们是交代了真相的。   “不过,你跟克时约定不会跟别人说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嗯,啊,不过我会把真相向爷爷报告的。而且有关于这个的主人这件事。”   把念珠交给克时的谜样僧人。他说安倍家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他而言是天敌。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看到昌浩陷入了沉思,小怪侧着头:   “会不会是那些对左大臣怀恨在心的人所指使的呢?晴明那家伙总是会破坏那些人的阴谋的嘛。”昌浩眨了眨眼睛。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的确是天敌没错呢。”   这个时候,一只白色的鸟不知道从哪里飞了过来。   “啊!”   昌浩低低叫了一声,小怪则瞪大了眼睛。鸟儿在他们面前变成了一张纸片。   在那慢慢飘下的纸片之上,写着一些熟悉的龙飞凤舞的字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纸片的昌浩,嘴角开始一跳一跳地抽搐起来然后一下子垂下了头。   小怪伸出前足无言地拍了拍昌浩元力垂下的肩膀   纸上写着——   “你打算不让我睡觉吗?对于老人的身体来说,睡眠不足后果可是相当严重的。还不快点来报告。BY晴明。”   昌浩把手中的纸片狠狠揉成一团,然后狠狠扔到了地板上。他张开了嘴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   “算了,加油吧,晴明的孙子~~”   小怪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低着头的昌浩无力地反驳道:   “这种时候已经够混乱了啦,你就不要再火上加油,叫我孙子了……”   他的肩膀低低地垂着,不知道是因为疲倦还是因为困惑。   绝对是两方面都有——如此确信的昌浩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   数日后,大阴阳寮被杂务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昌浩正抱着书卷在回廊上走着。突然一把十分爽朗的声音叫住了他。   “昌浩大人——”   昌浩回头一看,只见面色好得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人的克时正匆忙跑了过来。   “哟——”   “啊呀~”   跟在昌浩脚边的小怪也不禁侧着头。   克时在昌浩面前停了下来,然后环视了四周,确认过周围没有从之后压着声音说道:   “那个,前几天,我收到了东三条殿的少主的书信了……”   “书信?”   昌浩反问道。克时点了点头。   “他说前几天的事对不起了……虽然只有这么一句。”   不过,难得那个性格极其任性妄为自我中心的藤原家少主主动道歉了,真是大快人心。   那么再见——克时行了一个礼之后,径直跑回了自己工作的地方。   昌浩目送他的背影离开,不禁眯起了眼睛。   “看来他的脚已经没事了呢,太好了。”   “嗯。”   小怪也跟着点点头,然后飞身跳上了已经迈步走了出去的昌浩的肩膀。   “不过那个小鬼还真道歉了哪……”   那个少主竟然道歉了。   昌浩不禁觉得有点佩服。小怪咯咯地笑了起来。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   “啊?”   “对于那些听不懂说话的孩子,要让他用身体来记住才行嘛。”   昌浩眨了一下眼睛,低头想了一下,然后——   “……啊——原来如此。”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像是恍然大悟似地点了点头。   第二章   “好了……”   昌浩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脚步,尽量不让那堆得比自己的视线还高的书本小山倒下来。走在他身边的小怪从脚下看着他开口道:   “还行吗?倒了可就麻烦了哦……”   “我知道了啦,你给我好好看着前面有没有人来,有的记得告诉我。”   “明白。”   小怪漫不经心地竖起了一边耳朵。   这只小怪,身材比猫大点比狗小一点,全身披着雪白的毛皮。长长的耳朵垂在后面,脖子上有一圈勾玉似的突起物,额上则有着红色的花样图案。四肢的前端有着五只爪子,抬头看着昌浩的又大又圆的眼睛则是晚霞般的赤红色。   “哇啊啊啊,糟了糟了,要倒了……”   “谁叫你一下子搬这么多呢。还真是笨啊,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你这只臭小怪”   “不要叫我小怪!”   小怪迅速反驳道,突然眨了一下眼睛。   “哦?”   同时,昌浩的视野突然空出了一片,手上拿着的书本的重量突然减少了一半。   “一下子这么多,怎么搬呢。”   来人笑着说道,叹了一口气。昌浩抬头看着他,顿时两眼放光。   “哥哥!”   “你要搬去哪里?”   “谢谢你——!”   来人正是昌浩的二哥,昌亲。   安倍昌浩有两个哥哥,两人都已经结婚并且在女方家中生活,所以基本上都是在工作场所才能有见面机会。   安倍家的男儿大多数都以阴阳道为职业。因为生下来时拥有的才能比一般人要高出许多,不过,在其中尤其祖父安倍晴明,拥有的力量比家族中其他任何人都要高出许多。   “我要把这些年历和古旧的记录都搬过去前面那个漆笼那里……”   “也就是说是身为直丁应该要做的工作喽。”   昌亲露出了沉稳的微笑,然后把视线移向前方。昌浩也追寻着他的视线,看到一个人正噔噔噔地大踏步走过来。   “啊——”   昌浩脚下的小怪叫了起来。来人爽朗地露出了笑容。   “啊啊,弟弟们,好久不见了,那么,我先走了——”   安倍吉昌的长男安倍成亲从昌浩和昌亲的旁边擦过,径直走向回廊的另一端,消失了身影。   “……好快啊……”   昌浩不禁佩服地说道。接着又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   于是安倍家的二哥和三弟回头一看,只见脸色大变的历部生们正用快要跑起来的脚步飞快地走着。由于阴阳寮内禁止奔跑,所以他们只能这样子了,到时就算被人抓住了,还能找借口说“我们没有跑,只是走快了一点。”   其中一个发现了昌浩和昌亲的历部生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整个脸都亮了起来。   “哦哦,昌亲大人,昌浩大人,请问你们有没有看过博士?”   这个情况下他口中的博士,应该就是历博士了吧。   昌浩被历部生们的气势吓住了,无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点了点头。   “啊,看到了,就在刚才,很快地走到那边去了……”   由于两手都没有空,所以他转头看着刚才成亲的方向,历部生们听他这么一说连忙行了个礼,又再半跑半走地离开了。   “博士——!”   “我不会就这样让您逃了,成亲大人!”   “今天不管怎么样您都要给我收拾那些积累下来的工作了!”   口中念念有词地历部生们手中都登报着一些似乎是必须要拿给历博士安倍成亲的印鉴的文件。   昌亲和昌浩看着像是暴风雨一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小怪在他们脚下半眯着眼睛,灵活地用前足搔着头。   “……啊啊,这种地方看来,那家伙也的确是晴明的孙子啊……”   “……叫安倍晴明来!”   一个憔悴的男人呻吟着叫道:   “如果是安倍晴明的话,要解决这种事情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快叫晴明来!”   “……那个,不知道左大臣大人那边会怎么想?”   男人狠狠瞪了一下诚惶诚恐得有点老态的另一个男人一眼,然后大声说道:   “阴阳师的工作就是帮我们解决这些事。就算是左大臣他,也应该不至于阻止别人找他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环视了已经惨不妒忍睹的室内,然后咬牙切齿地再次开口道:   “再这样下去的话就完了……!”   昌浩正翻开靠着墙壁堆放着的书卷中的一本,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   “……其实仔细一想的话……”   “嗯?”   在他身边缩成一团的小怪睁开一只眼睛摇了摇耳朵。   “我们让人家帮了那么多忙,是不是应该每个月奉上一些供品进行参拜,才符合礼仪呢?”   小怪眨了眨眼睛,嗯地点了点头。   “你是说贵船那边吗?”   “嗯。”   有时候在自己没有自觉的情况下,对方也帮了自己不少。对于昌浩来说,贵船的祭神即使在神明之中也是特别的存在。   这个国家之中号称有八百万神。贵船的祭神高龙神在其中也属于地位较高,供奉历史悠久的神明。好像是这样。   “还是清楚了解对方的底细,会比较容易留下好印象啊。”   “…………”   这种想法以是不是已经证明了他开始学会为人处世之道了?不过小怪还是觉得论点好像有点偏差了。   他一边伸出前腿搔着后脑勺,一边眯起了眼睛。   “随便阿谀奉承的自豪感是不太好,不过知道一些基本的知识还是有用的吧?而且即使不算这件事,你的学习也还是不太足够呢。”   “呜……这个实在反驳不了~”   对于这一点,十分自觉的昌浩只要一有时间就会用来学习。   现在刚刚进入春天,前几天刚完成了保护左大臣家的少主这个任务,并且在那过程中遇到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僧人。   虽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不过那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仔细一想的话自己光是学习阴阳道的知识已经应接不暇了,根本就没有其他时间去了解别的东西。   “虽然阴阳道的知道基本上已经翻了个遍,可是我还是觉得那些基本的知识不摸透的话还是不行啊……”   “哦?比如说?”   “佛教啦,密教啦……唔……还有古时传下来的神道吧……”   “之后还有景教之类的吧。”   昌浩听见了这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词之后不禁露出了不明所以的表情。   “那是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好象是以前遣唐使传过来的。晴明的话应该会知道一些吧?”   “……爷爷他,难道就没有不知道的事情吗?”   “当然会有不知道的事情了。不过关于这一点的话你也不知道,所以也无从问起不是吗。”   好像在兜着***说话似的。   昌浩无可奈何地垂下了肩膀的时候,彰子来了。   “昌浩,晴明大人叫你过去呢。”   昌浩抬头看着正从门缝中探头进来的彰子,露出了不快神情。   “觉得不应该让彰子当跑腿的人,难道只有我一个吗?”   “不是。”   小怪也露出了和昌浩同样的不快神情。彰子咯咯地笑了起来。   “昌浩你真是的,这种事情用不着介意的啊。”   这样朗声笑着的彰子其实是某个大贵族家中的千金,因为一些无法对人言的缘由,现在正在安倍府中半永久寄住。   “好了,晴明大人还在等你呢,快点啦。”   被她这么一催,昌浩站了起来,很不情愿地走出了房间。怎么样也不能释然的他眉间满是皱纹。   另一方面彰子站在门口,看着昌浩出去之后扫视了一下房间,轻轻叹了一口气之后挽起了袖子。   “好了——”   看着从房间一角开始打扫工程的彰子,小怪自言自语道——   叫彰子跑腿的晴明是不好,可是让彰子打扫房间的昌浩也没有资格说人啊。   不过,说不定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完全不介意这一切,到处为他们奔波的彰子也说不定。   “……你还真是个适应性强的公主啊。”   这样子的彰子简直难以让人相信她本来其实是个要成为天皇后妃的高贵公主。   小怪伸出前足搔了搔头,然后眯起了眼睛。   “会不会其实本来的命运是哪里搞错了的啊……”   “爷爷,听说你叫我过来……”   昌浩从门外叫了一声,里面有人回答,让他进去。于是他推开了门。由于风比较寒冷,所以侧门都是关好了的,即使是白天,室内还是显得比较暗。   “虽然已经是春天,但还是比较冷啊~真希望天气能够尽快变得温暖一点呢。”   点着油灯的室内被温暖的灯光映照着,小时候昌浩就经常坐在祖父的膝盖上,借着灯光听爷爷读那些自己还未能看懂的书本。   那时的我还真是纯真啊……   昌浩不禁感叹起来。晴明拿着一张卷起来的纸敲了敲他的头。   “你就不能坐好听人说话吗?”   “对不起……”   错在自己,所以昌浩很坦率地道了歉,然后正襟危坐。   仔细一看,发现文案上放着一张写了字的纸。   “这个,你帮我送去给昌亲。有工作来了。”   “是这样没错,可是我现在很忙,走不开。昌亲的话应该做得来,你也跟着去帮忙吧。”   “是……”   昌浩一边接过那折叠得非常整齐的信纸,一边打量着上面写着的字。晴明的笔迹非常有力而流畅,作为字帖的话可以说是最为适合的。可是太漂亮了也是个问题。而相比之下昌亲的笔迹更容易看一些。等下顺便叫他给自己写点什么用来当字帖好了。   “哥哥的家里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呢……”   “正月的时候比较忙嘛。顺便看一下小姬的样子吧。”   “是。”   小姬是昌亲的女儿。去年刚生下来,所以现在还很小,连爬行都很勉强。对于昌浩来说是侄女,而于晴明而言则是曾孙了。   “成亲哥哥那边不用了吗?”   晴明正在盖上墨拿的盖子,眉毛猛地抖了一下。   “成亲的话现在也很忙啊。现在他主要负责参议大人那边的工作,让他太过劳碌也有点过意不去。”   “还真说得出口啊,不是前几天才让他们三兄弟去保护那个道长的长男吗?”   小怪沉着脸从昌浩身后走了出来。晴明微微一笑:   “考虑时间地点和情况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啊。”   小怪露出了像是咬到了臭虫似的表情。昌浩苦笑着说道:   “小怪话还是我行我素比较适合呢。”   “你怎么说得我好像完全不顾别人感想只会顾着自己似的啊?”   “我不是这处意思啦。”   昌浩抱起小怪,然后用手摸着他额头上那花样的图案笑着说道:   “你对于自己决定了的事情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绝对不会放弃吧。我指的是这个。”   晚霞色的眸子瞪大了。   “唔?”   看到小怪飞快地扫了自己一眼,昌浩侧过头,然后一边用手抚摸着那雪白的头一边问道:   “爷爷,是不是立刻去比较好?”   “嗯,发生了一些比较棘手的事情服,所以你还是快点去吧。”   “好的,那么我先出去了。”   昌浩行了一个礼,然后右手抱着小怪,左手拿着书信站了起来。   “放我下来——!”   小怪拼命挣扎,可是昌浩没有理会,就这样抱着小怪消失在门的另一边。那道门随后静静地关上了,应该是隐了身的十二神将**关的吧。   “小心点。有什么事的话就拜托你了。”   晴明向着看不见的**说道,对方也回以微弱的气息。沉默寡言的他,就算对方是晴明,也很少开口说话。   二哥昌亲的宅邸在左京的五条附近。那是昌亲夫人的宅邸,虽然对比起安倍府来要狭窄得多,可是由于住的人只有一家三口以及夫人的父母,所以据说也不觉得狭窄。   “成亲哥哥那边的话,因为岳父是参议大人,所以要宽敞很多呢。”   “算是吧,不过没有安倍府这么宽就是了。”   现在昌浩他们正在已近黄昏的都城西洞院大陆上往南边走去,蹲在他肩膀上的小怪举起前足说道:   “安倍家的宅邸按一般常理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大得有点异常了。包括庭院在内有二十丈见方的话,可以算得上是相当大了哦。”   “好像是这样,不过多从生下来就住在这座宅邸里了,所以也不是很清楚跟别的地方比起来是怎么样一种感觉。”   “啊啊,这个说的也是。”   昌浩的脚程比较快,所以如果用心赶路的话不用四分之一个时辰就能赶到昌亲家了。   当他一边喘着气一边站在大门前准备敲门的时候,小怪露出了有点为难的表情说道:   “……啊——我还是在外面等好了。”   “咦?为什么?哥哥他能看见小怪你的样子,而其他人反正看不见,应该不要紧才是啊?”   “不……不是这个问题……”   小怪困惑地摇了摇尾巴,然后一跃跳上了门梁上。   “我在这晨等着就好。”   “小怪?”   “不要叫我小怪啦,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   昌浩反射性地反驳道。小怪笑了笑,然后缩成一团蹲了下来。这样的话恐怕用棍子捅他都未必肯动了。   “……真奇怪呢……”   昌浩虽然一脸不解,但还是无奈地拉开了门,走进了宅邸。   小怪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地笑了。   “……这样就好了。万事小心为上。你也不希望看到小姬发烧的样子吧。”   昌亲的年龄比昌浩大上圈,在三个兄弟当中性格最为沉稳。   他喜欢那些细微的工作,只要不去的拢他的话,可以连续好几个小时一直抬头看着那清朗夜空中的星斗。比起祈祷和调伏恶灵等,他比较适合作历和星占卜等工作,所以和吉昌一样选择了天文道。对于解读星图方面在兄弟当中他算得上是最为优秀的。   而昌亲他作为安倍家族中的一员,也是晴明的孙子,退魔调伏虽然不是最为擅长,但是也决不是弱项。和其他希望成为阴阳师的一般家族的人来说,实力还是高出许多的。   “我觉得工作这种东西有适合不适合的问题啦……”   昌浩看完祖父的信之后侧着头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比起我来,叫成亲哥哥帮忙不是会更好吗?”   “我也这么想的,可是听说大哥他现在正处于工作的高峰期,没有余力应付这种工作的样子。”   “……啊啊,这么说来——”   想到之前看到的一幕,昌亲像是明白了似的点点头。   “……不过,看来只是一般的怨灵退治,我的话应该也能应付得了吧。而且还有你在。”   “我能帮得上忙吗……”   昌亲看着认真地问自己的弟弟,不禁微微笑了。   “我倒是觉得你比任何人都可靠啊。那么,既然已经决定了的话,我们就快点行动吧。”   昌亲小心翼翼地把信纸叠好,然后站了起来。   “这次是少纳言大人的宅邸。听说好像是几天前开始就为恶灵捣乱而烦恼了。”   据说是每天晚上,家具都会飞起来发出巨大的噪音,还有半边脸被毁了容浑身是血的女子在房间中发出怪异的笑声。   “是不是干了什么遭人怨恨的事情了?”   跟着站起来的昌浩不解地问。昌亲稍微考虑了一下之后说道:   “少纳言大人的公子的风流韵事可是很有名的啊……按照这条线索去追的话好像很容易理解……啊,你在这里等一下。”   “是。”   昌亲在门前停下脚步,然后留下昌浩一个转身走了回去。走了几步之后,越过肩膀回头看着昌浩。   “昌浩要不要也跟着来?我现在去跟岳母说一声,小姬也在那里呢。”   “咦?啊,好的。”   昌亲看着爽朗地应声的弟弟,沉稳地眯起了眼睛。   昌亲的夫人身体很弱,一个月之中大概有三分之一都是在床上度过的。生下了女儿之后,这种倾向就更为明显了。   去年才生下来的昌亲的女儿似乎非常怕生,对于许久没有见面的叔叔表现得十分害怕。   “我还真是悲哀啊……”   昌浩垂下肩膀叹了口气说道。昌亲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因为你都很少来看她嘛。要是多点过来的话,她也就不会怕你了。”   “哦,出来了出来了——”   头上传来了叫声。两人抬头,只见小怪正坐在门上。   “腾蛇——”   小怪笑道:   “哦,很久没见了啊,吉昌的二儿子——”   昌亲伸了伸腰。   “不是前几天才见过面吗。”   “是这样吗?啊,这个你就别介意了。”   小怪说轻轻跃到了地面上,等待着两人追上来。   “他一直在这里等着吗?”   昌亲问。昌浩点了点头回答——   “没错。一起进去不就好了嘛。他却偏偏要在这么冷的天呆在门上等。很奇怪不是吗?”   昌浩露出了看上去似乎是在生气的脸,瞪了小怪的背影一眼。而昌亲凝视着小怪,小声地说道:   “……是吗,你是故意不进来的啊……”   小怪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说的这句话了,轻轻地摇了一下那雪白的尾巴。   昌亲叹了一口气。他从小时候开始就非常害怕腾蛇。甚至到了现在这一点也还是没有变。即使他现在采取这个小小的身影,可是一旦靠近,还是会有一种打从心里觉得不冷的感觉,胸口会涌出一股寒气。   “小怪,你不觉得冷吗?不要感冒了哦!”   昌浩一把抱起了他,然后用手摸着他的头。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把我当成动物啦!”   “咦,可是,我把你当成围巾的话你不也生气吗?”   “这个能不生气吗!”   “还真是个难处处的小怪啊——”   “说过不要叫我小怪的!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你这个臭小怪!”   昌亲调整了一下呼吸之后,走近正在进行舌战的两人。   “好了,你们——再这样吵下去的话时间可是不会等的,快点走吧。”   “你看你看,给人骂了呢~~”   “还不是小怪你先挑起的!”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   “什么!?”   “昌浩——”   被昌亲喝住了的昌浩闭上了嘴,小怪看到他的表情后得意洋洋地摇起了尾巴。   “呵~呵~有人被骂了哦~~”   昌浩无言地把小怪扔了出去。   据说少纳言的宅邸开始发生怨灵捣乱事件是在刚过完年不久之后。   “据说天一黑就会急剧变冷,只要一碰到家具的话就会发出噼啪的声响,全身都会汗毛倒竖……”   昌浩一边走在傍晚时分的都城街道上,一边听昌亲作着简单的说明。   “有抽泣的声音、还有呻吟的声音……我想应该就是所谓的嗟怨之声吧。”   “已经过了二十多天了吧,那么在这之前他们一直都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叫人来帮忙,一直忍着吗?”   “好像是这样。”   “怎么在这种时候还那么逞强呢……”   小怪半眯着眼睛说道。昌亲和昌浩一脸表示赞同的样子大大地点了点头。   在事态变得严重之前通知的话,那么这边的工作说不定也会更容易收拾。   不过一般说来,贵族的自尊心都是比山还高比海还深的。据说成为了只手遮天的大贵族之后就会变得豁达大方了,可是一般程度的贵族阶级的人,都会为了手的中的权利胜负不惜死撑着面子。   昌浩再次上小怪站到了肩膀上,然后呆呆地抬头看着天空。   “要是因为这个缩短了自己的寿命的话,那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了?”   “虽然你说的话并没有错,不过记得等一下到了少纳言府上的时候不要说这种话了。”   身为兄长的昌亲笑着给了他一记提醒。昌浩点点头,看着小怪的眼睛。   “小怪也是哦,如果你看到小姬的脸的话一定会觉得很快的呢~她只有这么小,睡得很香甜呢。真不知道你究竟在顾忌什么。”   小怪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唰唰地搔着脖子上的皮毛。   这个自己也知道。满脸香甜地睡着的小孩子是天真无邪,不知道任何痛苦和悲伤的无辜生物。   而他也曾经有过不知厌倦地看着熟睡的小孩子的身影眼睛也不眨一下的时候。   “……孩子有时候是能够看见妖魔鬼怪的,要是看见了吓得哭起来的话怎么办?”   “看见谁?”   “当然是我啊!”   “啊——不会的不会的,绝对不会。就算看见了小怪你,也绝对不会觉得害怕的啦。这个我可以保证——”   昌浩拍着胸脯断言。小怪眯起眼睛看着他。   “你会不会搞错问题了?”   在一边有意无意地听着两人对话的昌亲,眯起眼睛说道:   “……好了,快到少纳言府了。”   昌浩和小怪伸直了腰杆。昌亲看着他们那奇怪的动作,不禁差点笑了出来。不过还是拼命忍住了。   直到刚才为止的平和气氛,在推开少纳言府邸的门的那一刻起烟消云散了。   里面充满了刺骨的灵气,让人透不过气来。   这可以说是近乎最坏的情况了。   就连一向稳重的昌亲也不禁咋舌。   “……这个的话单凭我是解决不了的啊……”   小怪那晚霞色的眸子带上了紧张的光芒。   “你专心负责守卫就好,攻击方面的话就交给这家伙吧。”   “不要叫我这家伙!”   昌浩反射性地反驳,就在这时候,金属断裂的声音突然响起。   三个人惊愕地找寻声音的出处。里面传来了男女老少混合着的悲鸣声,灵气开始慢慢变得浓重。   “有人在吗!”   昌浩大声向着里面问道。过了不久,一个有点老态的佣人爬了出来。   “救、救命啊……!”   一瞬间,冰冷的疾风从里面吹了出来。   “在里面!”   小怪第一个冲了出去,昌浩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跑进房间。   昌亲则伸手扶起了佣人。   “我们是安倍一族的人。因为接到少纳言大人的书信,所以有意前来的。可不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佣人用不断颤抖的手指紧紧抓着昌亲的手腕。那拼命想传达什么的脸因为恐惧而扭曲。   “满、满身是血的亡灵……袭、袭击了少主……!”   “少主……?”   昌亲把佣人的手掰下来,有点狐疑地低声道:   “少纳言家的……靖远大人吗……”   那是才十几岁的年龄已经开始在朝中参议政事的藤原一门的少主。不过,关于他好听的传言并不多。   根据晴明信上写的内容,说是少纳言本人被恶灵所困扰,不过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请放心吧。我是修行阴阳术的安倍昌亲,刚才冲进去的是安倍晴明的后继者,安倍昌浩.”   听见了晴明的名字之后,年老的佣人眼中露出了放心的神色。   “那么,那么晴明大人他……”   “没有必要再担心了。……应该……”   最后的那两个字,昌亲说得非常轻。   “哇啊!哇啊!哇啊!”   “哦哦,真是敏捷的回避行动,看来你反射神经不错嘛。”   小怪满心佩服地说道。就连他,也不得不弯下头避过快速飞过来的灯台。灯台砰的一声,插在了涂了漆的墙壁上。   小怪若无其事地看着,然后自言自语地说:   “要是被它插个正着的话肯定要死了呢~”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那么心不在焉!”   昌浩十分危险地勉强避过扶手、墨盒、坐垫等等的攻击之后,向着倒在房间中央的两个成年男子大叫起来。他们应该就是少纳言和他的儿子了。至于夫人和其他佣人,则在过来这里的时候因为太过恐惧而扭曲着脸晕倒了。   “没事吧!?”   没有回答。看见他们一动也不动的样子,看来是真的失去意识了。   希望还不至于回天乏术吧。要是自己还没来之前要救的人就已经一命呜呼的话,那也实在太讽刺了。   凛冽的寒风从身边吹过。   昌浩连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摇动着那犹如漆黑大蛇一般的蓬松长发的女鬼,正露出那又长又尖的犬齿,血红色的泪水从脸上流下。   一不小心和女鬼的视线对上了的昌浩,不禁咕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呆站着动弹不得。背上掠过一阵冰冷的感觉。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觉得恐惧开始在全身蔓延。   女鬼的眼光像是带着物理性力量似的。这种错觉让昌浩不禁无意识地往后退。   “昌浩——!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被小怪这么一叱喝,昌浩慌忙反驳道:   “你说谁自己吓自己了啊!”   努力把力气聚集在丹田,结起了刀印。   “玉帝有敕!灵宝符命!斩妖缚邪!”   女鬼一下子把昌浩所释放的灵力挡开,那形象变得越来越凄厉了。   “呜、呜哇……”   “你看你看,究竟在怕什么嘛!”   “我哪有害怕了!”   不对。这不是害怕。如果是勉强找个词来形容的话,应该是畏惧吧。脑海中的某处总有一个声音对自己说,不能这么做。   小怪眯起了眼睛。   “……灵……?”   就在他低声吐出这个字的瞬间,昌亲已经飞奔进来了。   “昌浩!不要紧吗!”   一进来的刹那他也不禁屏住了呼吸,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拿出了符咒。   “————禁!”   锐利的气势奔腾而起。放出的符咒砍断了风势,在少纳言他们的上方化作一道闪光。   光网把少纳言和靖远包围起来,女鬼咆哮着伸手去抓,却被光网弹了回来。   “昌浩,快趁现在!”   “是!”   被哥哥一催促,昌浩连忙双手结起了刀印:   “归命!普遍诸金刚!暴恶魔障!大忿怒者!催破!恐怖!圣怒语者!不动明王!”   女鬼的形象扭曲着,充满了不甘。看见这个的昌亲感觉到一股说不出来的异样感,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时候昌浩的咏唱也响起了。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昌浩从左手作出的鞘中放出了刀印,然后直往女鬼的方向砍去。   “万魔拱服——!”   裂帛的气势引发了银白色的爆发。   女鬼受到法术毫不留情的攻击,在消失的前一刻,嘴角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昌浩和小怪正在生气。   “……这算什么嘛!”   “小怪,完全同意你的意见!”   “算了算了。”   安慰他们的是昌亲。作为大人的他,当然能够分清楚真心话和客套。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其实心里早已经全面赞成昌浩和小怪的意见了。   女鬼消失之后,少纳言和靖远醒了过来。于是昌亲便各他们报告刚才的情况。少纳言刚要开口,靖远便一把推开他,大声说道:   “那也就是说已经收拾掉了?这样的话就不要让这些阴阳师之类的家伙呆在这座房子里了,真是令人不快。你们快给我回去!”   “靖远,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连作为父亲的少纳言也不禁焦急起来。靖远没有理会他,自己一个人到外面透气去了。少纳言诚惶诚恐地想要好好招待昌浩他们一番,可是昌亲委婉地推辞了,然后众人离开了少纳言府邸。   现在夜还未有过半,现在回家的话应该还可以好好休息一会,为明天上班作好准备。收拾事态比原来预料的还要快,所以那种程度的无礼态度要大方点听完笑笑就算了——   “谁会有那种肚量啊——!”   小怪大声抗议道。昌浩抱起他,鼓起了腮帮子。   “就是呀!……不过——”   说着,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低声地嘀咕道:   “……不知为什么……让人很在意啊……”   “你也觉得吗……”   昌浩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哥哥,点了点头。   “那个女鬼在消失之前,好像在笑呢……”   “而且……”   从昌浩的双手中钻出来爬到肩膀上的小怪插嘴道:   “那么猛烈的灵力,竟然没有其他任何人发现,这也实在是太奇怪了。”   “什么意思?”   昌浩惊讶地问道。小怪举起了前足。   “我们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晴明收到了求救的信。……那么强大的怨念,为什么阴阳寮中的阴阳师们没有察觉?”   小怪看了昌浩和昌亲两兄弟一眼,然后继续说道:   “还有你们安倍家的阴阳师也是……连晴明都没有发现的话,实在是太异常了。”   昌浩轻轻敲了敲皱着眉头露出了紧张神色的小怪的头,然后也沉着脸点了点头。   “的确。不管爷爷那只老狐狸怎么怕麻烦怎么坏心眼,毕竟他是绝代的大阴阳师嘛。”   “……”   面对弟弟的说法,理性的昌亲选择了保持沉默。他回头越过肩膀看着少纳言府邸的方向。   “……爷爷他指名要我来处理这件事,那也就是说……”   总觉得这里面另有乾坤。越来越觉得这事态并不寻常了。夹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拥有无敌的力量的长男成亲,还有总给人一种呆呼呼的感觉其实却是最为厉害的三弟昌浩中间的他,恐怕是三兄弟之中最为辛苦的。   “不管怎样,总之向爷爷报告说一切已经收拾妥当的……话……”   昌浩和昌亲同时停住了脚步。   两人的脊梁上同时窜起了一阵冰冷,全身像是回应似的一下子所有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心脏仿佛被什么踢到了似的开始全力狂跳起来。比昌浩大上圈的哥哥突然跑了出去。   “那个、少纳言家、叫做靖远大人的那个……现在在哪里!?”   “应该是到某个小姐的家里去了吧,至于是哪里的话就……”   这个时候,一把异常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了。   “哦——是孙子和孙子的哥哥呢——”   啪啦啪啦地跳下来,跟在昌浩和昌亲身边一起跑的无数小小身影,是居住在都城之中的杂鬼们。   “不要叫我孙子————!”   昌浩向着他们怒吼道。旁边被人用不知所谓的称呼叫道的昌亲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一直蹲在昌浩肩膀上的小怪轻轻跳了下来,一边四脚着地跑着一边向旁边的杂鬼们问道:   “你们知不知道少纳言家的不肖子经常去的小姐家在哪里?”   跟着一起奔跑的杂鬼们面面相觑。   “知道吗!?”   “你说的少纳言……有很多个啊……”   “有没有其他什么特征啊——?”   昌浩开始思考起来。即使被人问及特征,毕竟自己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而且没看几眼就出来了,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印象,更别说什么特征了。小怪也一样,所以只是低下头没有作声。   回答杂鬼们的疑问的人是昌亲。果然不愧为安倍吉昌的儿子,由于从小时候开始已经对这些杂鬼司空见惯了,所以完全没有觉得害怕的样子。   “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岁左右,有点瘦削,眼睛细长,有点向上吊起的感觉。性格脾气算不上太好,不过在女人之中的评价好像还不错。由于藤原家的权力关系很早就已经举行了完服礼,加入朝迁参与政事,风流韵事不计其数。啊啊,对了,去年的年末好像还和某个贵族的夫人传出过绯闻,一时陷入了很糟糕的立场,情况不容乐观呢。”   昌亲一口气说完之后,向着杂鬼们环视了一周。   “怎么样,有头绪吗?”   “果然不愧是孙子的哥哥,好样的——!”   昌浩不禁露出了像是咬到了黄连的神色。为什么偏偏要加上那句“果然不愧是孙子的哥哥”啊——不过话说回来,少纳言的儿子的经历还真是不同凡响的啊。   “竟然和别人的夫人传出绯闻……”   “这就是贵族喜欢干的好事嘛……”   昌浩和小怪不禁惊叹。跑在他们旁边的杂鬼们突然不约而同地拍起手来:   “啊啊,我知道了!就是月初看到的那个醉鬼是吧!”   “既然知道了的话……”   突然,杂鬼们的气息顿时变了。   察知到这一点的小怪连忙从昌浩身边退开。看见他这种反应的昌亲也反射性地跳到一边。   “咦?”   昌浩瞪大了眼睛。跳跃着的杂鬼们一起向着他飞扑过去。   “呀——呵——”   “呜哇!”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昌浩整个人因为不堪负重而跌倒在地上,杂鬼们仍然在不断地不断地往上跳。一边跳着还一边高兴地大笑——   “哇哈哈哈哈,到处都是破绽呢,晴明的孙子~~”   “不……不要叫我……孙子……”   昌浩从杂鬼垒成的册下爬了出来,看到哑然的昌亲以及正在擦着眼角的小怪时不禁吊起了眼睛——   “昌——亲——哥——哥——、还有、小怪……!”   “啊……不,我只是……吓了一跳……”   “呜呜……总是被人这样欺负……还真是可怜啊可怜……”   “要是真的觉得我可怜的话你就不能提前告诉我吗!”   昌浩爬出来之后站了起来,使劲拍着衣服上的尘土,然后愤然地颤抖着肩膀说道:   “真是的,你们怎么老是这样啊!”   “啊——那边好像发生什么事情了呢——”   “啊——快点过去才行——”   “因为那边有少纳言的儿子经常去的小姐的家呢~”   昌浩他们一听立刻沉默下来了。   “……这个你们应该一早就说不是吗——!!”   身体无法动弹。   全身僵硬,还不断难看地颤抖着。身体越来越冰冷,有一种已经被河水浸到了头顶的感觉。   “……啊……啊……”   身穿单衣的女子手上抓着刚才还穿着的衣服,拼命挣扎着想要逃开,可是超越了忍耐极限的恐惧让她全身无力,根本无法前进。   靖远横着眼睛看着这一切,耳中传来了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女鬼咧嘴一笑。那满是鲜血的口中露出了尖锐的牙齿,仿佛要把他的喉咙一下子撕裂似的。   “……为……”   那些阴阳师不是已经除掉了吗。就是因为他们说不要紧了,自己才会到这个女人家里来的呀……   为什么现在又会——   猎猎的风声在呼号。   心里清楚,这阵暴风只会在这座宅邸中吹起。这二十多天来,自己一直被这个穷追不舍的女鬼烦恼着,一直被恐惧缠绕着。还以为这下子一切都要结束了。   “……救……救我……”   女子一边哭着一边求救。吵死了!想要人救的是我才对!   就在那尖锐的指甲快要抓上他的喉咙时,外面传来了一声锐利的喊声——   “恶鬼调伏!”   一瞬间后,大门被踢开,外部涌现的压力猛地吹进室内。   连忙蹲下来避开的靖远,看见了一个站在没有草的庭院地上双手结起刀印的少年身影。乌帽子已经脱下,头发在脑后束成一束。在他旁边站着的,是那个安倍家的阴阳师。   靖远的眼中冒出了怒火——   “你们这些混帐……!”   同一时间昌浩的怒吼似乎要打断他的谩骂一般响起了——   “万魔拱服、急急如律令——!!”   咏唱的咒语化成物理性的力径直向着女鬼放出。然而女鬼再次咧嘴一笑,突然消失了身影。   至今为止一直在屋内肆虐的风暴骤然而止。   昌亲和小怪快步跑向倒在走廊上一动不动的女子身边。   “没事吧?!”   顾虑到马上抬起对方的脸来看的话太过无礼,于是昌亲摇晃着垂下了头的女子的肩膀。小怪把前足伸向女子的嘴角。   “……还有呼吸,应该只是失去了意识而已。”   昌亲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似的松了一口气。这时候靖远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他的身边,一把抓起他的前襟。   “你这混蛋……!那个女鬼你们刚才不是说已经退治了吗!?”   小怪一摇尾巴,下一瞬间已经飞身跃起往靖远身上就是一个飞踢。   靖远因为这出乎意料之外的冲击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呜、呜哇……”   昌浩看着这个对自己哥哥作出了无礼举动的贵族,表面上还是装出了尊敬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说道:   “啊啊,是不是被刚才那女鬼的怨念攻击了?这个可不能大意哦,有时候怨灵的念可是能够一瞬间致人于死地的呢。”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伸到背后的手却向着小怪竖起了大拇指。就单凭这一点,已经可以证明昌浩的的确确是那只老狐狸安倍晴明的孙子了。   普通人无法看见的小怪点了点头,,然后开始打量周围的情况。   女鬼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了。   小怪脸带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昌浩的法术肯定是有一定效力的,不管是刚才还是现在。可是那个灵却露出了笑容。   好像在说这种程度的法术不要指望能够打倒她似的。   昌亲不知是否也在考虑同一件事情,用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弟弟。   昌浩则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眯起了眼睛。   “喂!你们,现在应该已经没事了吧!?”   青白着脸的靖远大声吼道。昌亲没有理会他,慎重地回答:   “这个我们还不能断言。”   “什么!”   面对满脸怒气的靖远,年纪比较长的昌亲摆出了一副陈述理论的样子说道:   “那个女鬼跟我们所设想的有一点不同。希望您能给我们一点时间。在那期间,我们会小心注意,考虑出万全之策,不让靖远大人您遭受危害的。”   听见了昌亲所说的话之后,靖远十分不快地大吼道:   “……哼!所以我不是说过要叫晴明来的吗!怎么来的却是你们这些不顶用的混帐……!”   昌亲当作没听见似的向着他点了点头,接着用力把已经吊起了眼角的昌浩的头往下按了一下,然后拉着弟弟离开了宅邸。   昌浩忿忿不平地大步走着,昌亲露出了苦笑说道:   “昌浩,那种时候如果不忍耐着装出平静的话,之后可是会很麻烦的哦。”   “这个我知道!虽然明白可是心里就是不爽!”   “你还欠缺火候啦,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   昌浩狠狠地露出牙齿瞪了小怪一眼。另一方面小怪则是一脸陷入沉思的样子。   “……那个女鬼,笑了呢。”   突然,晚霞色的眸子望向空无一物的空间。一丝风吹拂而过。   无声的声音传进耳内。小怪点点头。这个同伴的话拥有比自己更能沉着冷静分析事物的能力。那种凡事退一步想的视线,十分适合用于观察大局。   小怪一跃跳上了昌浩的肩膀,然后看着昌亲。   “喂,你试着占卜一下看能不能查到一点有关的线索。这个灵实在太奇怪了。总觉得如果我们不多了解一点再进行处理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昌亲看着凝视着自己的小怪,面露难色。   “……是要占卜出那恶灵的真正面目吗?”   “没错。”   昌亲的脸显得越来越阴沉了。   “这个的话……对于我来说任务未免太重了。这里我想还是交给爷爷吧。你们觉得怎样?”   小怪竖起了一边耳朵。   “唔?喂喂,这是在占卜之术上和父亲齐名的昌亲应该说的话吗?”   “可是毕竟远远超越了父亲的人是爷爷啊……如果多花一点时间的话说不定能够占卜得精确一点……可是我觉得现在不应该过多地浪费时间了。”   “嗯,我也这么觉得。”   一直埋头看着自己手掌的昌浩也点了点头。   “这次的跟平时那些妖魔鬼怪有点不一样。我希望能够调查得清楚一点。看来我们的退治完全没有起到作用。再这样下去的话,我想那个女鬼还会来找靖远大人的。”   小怪啊啊地叹了口气。   “什么嘛,看来你们的意见还是蛮一致的嘛。那么靖远那边怎么办?那种人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可是会罗嗦得很的。”   “已经把式留在靖远大人身边了,要是真的发生什么事的话应该会通知我的。而且……”   昌亲把手搭在后颈上。   “这种时候还是交给能够‘以力服人’的哥哥来处理比较好。”   “啊?”   在历部署里面的房间中,被无数的书卷和纸张的小山围绕着的文案旁边,安倍成亲正一边一脸不愿意地奋笔疾书一边看着弟弟的脸,吐出了这么一个字。   在他旁边正襟危坐的昌浩再次重复道:   “昌亲哥哥说等你工作结束之后,希望能请你帮一下忙。”   “天文生要拜托历博士干什么?而且你看眼前这些工作我做不完的话就回不去了。不快点回去的话又要挨骂了。”   “……为什么会积了这么多呢……”   昌浩问出了这个也许根本不该问的问题之后,大哥成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刚刚过完年,当然会忙啊,不是吗?”   “说得也是。”   “而且,那家伙着凉感冒了,这几天一直在卧床休息啊。”   “咦?是这样吗!?原来嫂子身体这么不好吗?为什么完全不告诉我们呢?!”   成亲看着语调慌乱的弟弟,摇了一下头。   “又不是很严重,真的只是普通感冒而已啊。问题是,自己妻子明明卧病在床,还要被人抱怨说什么工作落下了一大堆啦之类的……”   “……啊。”   情况听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坐在昌浩身边的小怪也已经眯起了眼睛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察觉到两人视线的成亲表情显得更加认真了。   “……你们的脸上面写着‘那是理所当然’啊。告诉你们,这可是大问题!一直被人紧紧盯着,所谓的如坐针毡指的就是这么回事!”   “……既然已经知道了是这么回事的话,我们把话题转回刚才的事情上面吧。靖远大人的护卫就交给哥哥你了。”   “喂!你听人说话听到最后嘛!”   昌浩向着一手拿着笔打算开始说教的哥哥行了一个礼,然后站了起来。   归纳起来的话也就是说,昌浩的嫂子也就是成亲的夫人因为很轻的感冒卧病在床,心里觉得寂寞,所以希望丈夫能够尽量在旁边陪伴。而成亲就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明明工作已经忙得要死了,还是坚持不加班,准时回家,所以才会落得被历部生们四处追着的下场。   昌亲之所以会特意叫成亲担任靖远的护卫,是有原因的。   成亲自己是下层的官员,官位也低,不过他的岳父是藤原一门的人,而且还担任参议的职位。   比起靖远的父亲少纳言,成亲的岳父参议的身份要高一些。像靖远那种人对于身份这种东西十分重视。即使成亲的身份比自己低,只要考虑到他岳父的地位的话,应该就不会表现得太过无礼了吧。   昌浩和小怪丢下还在嘀嘀咕咕抱怨着的成亲,回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很快就到下班时间了。今天的工作已经提早作好了,所以可以按时退朝和二哥一起到晴明那里报告情况。   “在这段时间,彰子会躲起来吧?”   “嗯。昌亲这人直觉很敏锐的。你的房间中应该有玄武和天一守着。”   昌浩经常会想,像彰子这样子每次有人要来的时候都得躲起来,是不是有点太过委屈她了呢。真想有机会的话能够带她到外面的什么地方去,让她转换一下心情。   “等天气再稍微暖和一些的话,可以一起去看花呢。”   “哦,昌亲来了。”   早早做完了工作的昌亲正从前方走过来。   “啊,我还刚想到你那边去呢。”   发现了昌浩的昌亲笑了起来。   “我已经得到阴阳博士的许可了。我们一起去爷爷那里吧。”   “咦,没关系吗?”   昌浩搔着后颈说道。昌亲催促着他,转身迈步。   “而且少纳言那里已经向阴阳头拜托过了。”   “呜哇,滥用权力——”   小怪惊讶地插嘴道。昌浩露出了苦笑。   “这个世界有权有势总是方便点啊。”   安倍晴明毕竟是号称绝代的大阴阳师,经常会有一双千里眼在观察孙子们在干什么。   当昌亲和昌浩罕见地一起来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有所准备,把六壬式盘给他们看。   “之前听**说过了,所谓的女鬼,会不会只是一个假象呢。”   看来他已经占卜出结果了。不是阴阳师的话绝对不会看出端倪的六壬式盘上,正显示着几个结果。   昌浩对于占卜是最为头疼的,所以只是保持沉默,嘴巴向下抿着。发觉到这一点的小怪嘻嘻地笑着用肘子撞了他一下。昌浩当然也不甘示弱,于是沉默的局部战役不停地持续着。   昌亲用十分严肃的表情低声说道:   “这个……”   只见六壬式盘上面显示着的结果十分不可思议。那么也就是说,那个女鬼根本不是什么怨灵了。那是——   晴明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错……那是按照神明旨意放出的使役灵。是像式一样的存在。”   听完晴明的占卜,昌浩和昌亲慌忙赶往少纳言家。当他们到达时,成亲已经在那里了。   还以为他是做完了工作才来的,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半路中途逃了出来。   成亲和靖远在一起,于是昌浩他们就干脆把应付靖远的任务交给他,跑到少纳言那里问话去了。   “这个不是单纯的恶灵的作乱。请问最近贵公子是不是做了一些什么了?”   少纳言一听脸色大变。   “你、你们所说的、什么是指……?”   “我们指的就是这个。”   瞬间,忽然从宅邸深处刮来一阵还冷得疾风,靖远的喊声立刻响了起来。   “我去了!”   昌浩飞奔而去,小怪也紧跟在他身后。昌亲目送着二人,靠近了面露且色的少纳言。   “您一定知道些什么,否则也不会这样害怕吧。”   少纳言忽然瞪大了眼睛,随后垂下了头。   “啊,我就说,都是因为我那是做了那种事情……”   昌浩赶到靖远的房间,只见成亲已经布好了结界,正在与鬼女进行对峙。   成亲右手握着的念珠清脆乍响。   “乾坤定位,赫赫煌煌……”   昌浩立刻阻止了他。   “兄长,快住手,不能施退魔之术!”   “什么?”   靖远软软的倒在成亲身后一动不动,看来是昏过去了。   鬼女发出了咆哮。   怨念将门窗全部吹飞了出去,涌入屋内的疾风使得昌浩一个踉跄摔倒下来,那一瞬间他摒住了呼吸。   鬼女趁此机会飞到昌浩面前,尖利的指甲直直的向昌浩刺来。   “昌浩!”   小怪身上猛地燃起了炎之斗气。   眨眼间,一个高高的身影显现出来。这是小怪的真身,十二神将之一红莲。他那头尚未及肩的短发在风中飘舞着,额上的金环泛着黯哑的光芒,金色的双眸紧紧盯着鬼女。   同时,一直隐身的另一名神将也现了身。他挥动了身上的披风,长及腰间的茶褐色长发也被带动了。他黄褐色双眸中平静而又不带一点感情,右颊上还有一个貌似黑痣的印记。他就是十二神将之一的**。   红莲与**本是安倍晴明的手下,但现在他们被命令来保护昌浩。   看着露出一丝怯意的鬼女,红莲怒吼道。   “住手!”   他放出熊熊燃烧着的炎蛇,层层捆住了鬼女,形成了一个灼热的枷锁。   鬼女发出痛苦的呻吟,但燃烧的枷锁非但没有松动,反而越缠越紧。   被**扶起来的昌浩见状急忙对红莲喊道。   “笨蛋,住手啊红莲!”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静静的低语道。而鬼女憎恶的看了昌浩和红莲一眼,又像前几次一样忽然消失了。   灵气和灼热斗气互相抵消,房间中充满了寂静。   “……腾蛇,这样的话等下说不定会来报复啊。”   面对**冷静的指责,红莲恨恨地咂了一下嘴。   “……可恶!”   低声骂了一句之后,红莲摇身一变,重新变成了小怪的样子。那晚霞色的眸子中仍然浮现出怒气,昌浩看着他,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不、这个、看来真的变得棘手了,小怪……”   “不要叫我小怪!”   “可是,刚才那个是神明的使役灵吧?攻击她的话就等于……”   这个时候,一直被晾在一旁的成亲强行插了进来。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候,迟来的昌亲登场了。   “大哥,你没事吧?”   成亲露出了紧张的神色狠狠瞪着两个弟弟。   “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你们拜托我,我才特意过来的,可是这个事态发展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过完年之后没多久的一个夜晚,因为年初酒宴而醉倒了的靖远,一时兴起破坏了六条附近的一个小神社。   “我已经出手阻止他了,可是醉得一塌胡涂的靖远甩开了我的手,然后一脚踢了过去……”   本来古旧的小神社就已经摇摇欲坠,再加上他这么一脚,据说马上就啪嗒一声崩塌了。   虽说只是一个小神社,可是里面也有御神体,而且还供奉在一间四方小屋之中,以前已经是受人祭祀的神明吧。可是完全不相信鬼神之说、觉得那只不过是骗人把戏的靖远由着醉意,把它破坏掉了。   “……这个真是……”   在出了少纳言府邸走回安倍府的路上,成亲惊愕得连话也说不出来。竟然大胆到去破坏神社,也实在是太荒唐了。   “我刚听到的时候也不禁哑然呢。不过,总有些事情不实际遇到过的话,是不会相信的吧。”   晴明的占卜中出现了“神之逆鳞”的卦象。   那个女鬼无论受到什么退魔术的攻击也完全没有反应。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对方是“神”,而不是“魔”。退魔术当然不会起作用了。   在这日落西山时分在都城的街道上向着北边走去的昌浩等人,突然注意到周围的气温急速下降,不禁停下了脚步。   刚才消失了的灵力,开始再次充满了周围。接着,和刚才不同的东西从地底下面爬了出来。   “怎、怎么回事?!”   慢慢腾起的雾霭缠住了昌浩的脚腕,让他动弹不得。成亲和昌亲也是一样,一步也无法移动。   跳上了昌浩肩膀的小怪恨恨地咋了一下舌。   “是地灵吗!?”   昌浩拼命挣扎想摆脱束缚,听见了小怪的低呤之后不禁反问道:   “地灵!?”   “没错。看来靖远所破坏的神社的神明有着不弱的力量,能够把地底下沉眠的精灵唤醒并进行使役。”   “……啊?等、等等啊、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嘛……”   小怪半眯着眼睛,一边灵活地用前足搔着头一边回答道:   “应该是为了对那些无礼的人进行报复吧。”   昌浩听了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可是,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刚才直接进行攻击的,不是红莲你吗!?”   小怪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不作理会。   “喂!”   昌浩冒火了,小怪把他责备自己的声音当作没听见,摇了摇那长长的耳朵。   “来了哦——”   似乎是回应他的声音似的,有着女鬼形态的神的使役灵带着冰冷刺骨的空气从地下一跃而出。   昌浩顿时目瞪口呆。   “……!”   就算对手是神明,可是正常的人类一旦觉得对方有杀意的话会逃跑或者反击也是很正常的啊?那是近乎本能的行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是吗!   “归命!本不生!如来!大誓愿!虚空无相!一切如来!”   无意识的真言向着女鬼释放出。受到了真言攻击的女鬼露出了愤怒的形相,发出了金属断裂般的尖叫声。那声量大得几乎要把耳膜震破了。   雾霭似的地灵开始不继扩散,最后形成了野兽的形状。女鬼带着地灵向着昌浩伸手一指——   昌浩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个、果然是……”   灰白色的野兽向着昌浩一起扑了过来。   “哇啊啊啊啊!”   “昌浩!”   三个声音同时叫着一个名字。   昌浩的视野被一片夜色的物体遮盖了。同时感觉到灼热的风重重吹在脸颊上。   在把雾霭弹冰的灵布的另一端,出现了红莲的背影。   “给我消失吧!烦死了!”   红莲不耐烦地大喝一声,手臂一伸,火焰形成的斗气把地灵一下子轰散,接着径直冲向女鬼。   “……”   把灵布缠上肩膀的**平静地低声说道:   “你在这里火上浇油干什么。”   “罗嗦!”   红莲立刻吼了起来,然后视线和女鬼对上了,战况处于胶着状态。   “……当神的使役灵和阴阳师的式神对峙的时候,你觉得哪一边赢的可能性比较大?”   “腾蛇可是神的眷属啊。”   成亲和昌亲两兄弟好像已经置身事外似的对着眼前的战况评头论足,可是红莲和女鬼正以凄厉的眼光互相瞪视,双方都动弹不得。而被唤醒的地灵则正在和**对峙着,可是力量的差已经十分明白了,现在只是头疼要不要直接进行攻击而已。   昌浩拼命思考着。   以前小怪曾经说过。神是会作崇的。甚至有时会连子孙也遭殃,直到血缘断绝为止。比起妖怪和幽灵,神明作崇要更来得可怕,极为执着,无论逃到天涯海角,都难以摆脱。   这样下去的话恐怕自己就会被诅咒一生作崇一生了,得想点什么办法才行。   “可是、究竟应该怎么办……”   技术还未到家,法力只有半吊子,这种自觉从来没有象今天这么强烈地感受过。而且恐怕知道这个事态的晴明肯定又要教训自己了。   “什么嘛,这种时候的对应方法,我不是已经好好教过你了吗?可是你却忘记了?啊啊,昌浩啊——枉费我一直那么耐心教导你,到了紧急关头你却想不起来……爷爷实在太难为情了。太难为情了啊……呜呜呜……你看爷爷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啊……”   昌浩埋下了眼睛低声这么说着的时候,只听见耳边响起了一声锐利的拍手声,连忙抬头循声望去。只见成亲挺直腰杆,双手合十。在他身后的昌亲正把手指放在嘴角上——   “幸魂、奇魂、速速重镇安宁。和魂、荒魂、快快重治平和……!”   地灵的攻击之念一下子四散,女鬼的身影也无声消失了。那么激烈的灵气,竟然一瞬间凭空消失。   昌浩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哥哥……”   红莲越过肩膀回望成亲,眯起了眼睛,接着无言地变回了小怪的样子。**也呼了一口气隐身了。   怨念和杀气都再也感觉到到分毫。昌浩环视一周打量周围的情况,然后放心地拍了拍心口。   “太好了……”   “不过不定期没有结束就是了……”   “啊!?”   昌浩抬头看着成亲那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禁吓了一跳。   “还没有结束!?咦!?”   “这个当然了,不过是念了一通镇魂祈祷之词,让怨念暂时消失而已,神明作崇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解决啊。”   昌浩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了。昌亲伸手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不过爷爷的话,应该能有更为妥善的方法吧。”   “因为如果再乱出手的话,恐怕会被作崇得更为厉害呢。”   成亲露出了困惑的样子皱起眉头。小怪在旁边低声嘀咕道:   “……你们选择了明哲保身了吗。”   成亲一下子摆出了认真的神情。   “我只是在说做得到和做不到的事情而已。希望你能这么理解。有勇气和行事鲁莽可是有着根本性不同的。我们对自己的力量去到什么位置可是清楚得很!”   小怪还想继续争辩,昌浩用力踢了他一脚。   “呜!”   “本来就是因为小怪你不听劝告擅自攻击,所以那个神明才会对我作崇的啊。把这个向哥哥他们发泄的话你是不是搞错对象了!?”   “哼!”   背后的**也传来了点头的气息。看来败局已定了。   “哼哼哼!”   小怪仍然在死命抗争。昌浩一把抱起了他,然后露出了十分困惑的表情抬头看着天。   “……现在回去的话,会不会累及所有跟我一起的人呢……”   小怪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昌浩。似乎他是真的在担心。   “……而且我们家里还开着藤之花啊……”   小怪低声补上了一句。昌浩猛地把他扔了下去,然后低头俯视着那雪白的背影——   “说到底还不是小怪你——!”   “这有什么办法,那种情况之下难道能袖手旁观吗!”   “那谢谢你救了我。”   “哼!”   “不过那个跟这个是两码事!现在你看这个烂摊子要怎么收拾!?”   “哼哼哼哼!”   被说得拿不出话来反驳的小怪仍然不死心地在那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可是昌浩露出愤然的表情俯视着他,不容他反驳。   另一方面刚才和小怪抗衡的成亲终于全身放松似的舒了一口气。仔细一看的话,他的脸颊已经有点抽搐了。   “哥哥你还真大胆啊。”   昌亲凑在他耳边笑道。成亲一脸沮丧的神情眯起了眼睛。   “我都吓得肚皮都发冷了。真是的,昌浩究竟是怎么能和那个腾蛇对骂的呢……”   小怪的本来面目,十二神将的腾蛇是最强的凶将,即使现在他把异常强大的神通力封印在那小小的身体之中,走在他旁边还是会让人觉得背上发冷。象铡才那样对峙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我觉得他好像有点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昌亲看着眨了一下眼睛的哥哥,点了点头。   “之前他曾经为了顾虑我家的小姬,连门也没有进呢。要是在以前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的吧。”   小孩子一旦察知到凶将的气息便会全身感到厌恶,哇哇大哭了。据说他们的父亲和伯父小时候就是这样,而他们自己还有堂兄弟们也是如此。腾蛇是可怕的存在。这种感情基本已经跟铭刻在他们身体中的本能等同一体了。   “……只要昌浩在的话,连环绕在腾蛇身边的空气也会变得不一样。”   成亲一边看着仍然在那里大发脾气的昌浩,以及嘀嘀咕咕碎碎念的腾蛇,一边用莫可名状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总而言之,既然事情现在变成这个样子,虽然我可是很讨厌,讨厌死了,超级讨厌死了,讨厌到了不能再讨厌了,讨厌透顶了——可是——!”   “你要找晴明商量吗?”   “虽然讨厌得不得了,可是没有办法!”   昌浩像是对谁宣言似的说道:   “但是比起被作崇来还是要好一点。——应该。一定。也许。”   虽然听在耳朵之中好像已经听见晴明那“哦哦,昌浩啊”的叹气声了,但绝对是幻听而已。   昌浩虽然这样子说服自己,但是肩膀还是忍不住越垂越低。   跟哥哥们分开之后,昌浩急急忙忙赶回安倍府,然后向晴明的房间走去。   “爷爷,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嗯。”   晴明点点头,然后把手上的扇子往北方一指。   昌浩顺着他扇子所指的方向看去,眨了眨眼睛之后不禁惊讶地眯起了眼睛。   “……那个……?”   晴明手上的扇子打开,然后又合上。   “听好了,世上有一句格言说——”   “啊……”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坐在昌浩旁边的小怪不解地侧着头。   “这句是格言吗?觉得有点问题的人难道只有我一个?”   “算了算了,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以神还神嘛。”   昌浩猛地瞪大了眼睛。   镇坐在北方的神明。   在发现是谁的同时,昌浩的脸色一下子煞白了。   “可是、这个、不、有点、该怎么说呢……”   吞吞吐吐地说着的昌浩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最后消失了。   晴明似乎一早已经预料到他的反应,用若无其事的表情说道: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要是我们随便用人类的思考方式来行动的话,说不定折腾了一场之后反而会演变与‘不要说七代了,看我不诅咒你们到末代为止’这种结果就麻烦了。”   “……呜哇——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啊……”   昌浩露出了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无力地点了点头。小怪也一样。   神是经常只会按自己的意思行事,从遥远的高处俯视着人类的行动或都思考的存在。   虽然现在目标已经转移到昌浩身上了,可是也很难保证靖远之后一定会安全。而跟自己有关的哥哥他们也是一样吧。而且说不定还会连累家人,一想到这里,就实在没有多余时间去犹豫了。   昌浩啪嗒地垂下肩膀。   “……说得也是呢。如果是高淤之神的话,肯定要比一般的神明地位要高一些,也一定能处理好这些事了……”   “因为毕竟是高天原之上降临地上的天津神嘛。”   昌浩向着点头的祖父行了一个礼,然后沉着脸站了起来。   “那么,我去去就回来……”   慢慢走出门去的昌浩背上分明写着“我不想去的啊……”这几个大字。   晴明合起扇子拍了拍肩膀,然后哎呀哎呀地露出了苦笑。   “————呵……这还真是有趣的事态啊。”   贵船的祭神高龙神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可是眼睛却露出了截然不同的冰冷光辉。那种“为什么我堂堂高淤之神要为你们这种无聊的人类花费心神?”的言外之意,不只是昌浩,就连小怪以及在一旁隐了身的**也感觉出来了。   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确实无路可退了。昌浩只能把带来的酒供奉在船形岩上,恳求她能够平复那个身份不明的神明的怒气。   贵船的祭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严肃的语气开口道:   “……也不是说不能帮你想办法,但是不要抱太大期待了。”   听到她这么说,昌浩也没有胆量再求她了。神是会作崇的。会让他们不高兴的言行还是要小心点为好。   而且这个神的话本来自己就欠她人情,总觉得不能再创任性地要求她帮自己的忙了。   睦月下旬的阴阳寮忙碌程度和平时差不多。   昌浩一边写着文件一边把视线扫了一下旁边的小怪。   “……小怪,果然啊——”   “嗯?”   一直看着昌浩手上写着的文件的小怪抬起头来。昌浩压低声音尽量不让周围的人听见:   “那之后好像没有听过关于那个女鬼还有靖远大人的事情了,我想应该是高淤之神帮我们解决了问题了吧。要是这样的话,还是准备一些道谢用的供品会比较好吧?”   “也是。”   昌浩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沉。   “……可是我买了当初的神酒之后,钱包就已经空空如也了呀……”   啊哈哈哈哈,昌浩发出了尴尬的干笑。   “你的俸禄这么低,之后就只剩以前行成给你的那一份了吧。而且还买了那么多东西。”   “嗯,不过关于那个的话因为是必要之物,所以后其实也没有关系啦……”   昌浩把笔放回墨盒之中,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上好之物的话,反而会显得失礼。毕竟那是在这个国家之屈指可数的正统龙神嘛。”   突然,响起了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抬起头只见成亲正快步走过。   “哥哥——”   “哦哦,昌浩,那之后怎么样了?我现在很忙,迟点再跟你聊——”   成亲说完之后像是疾风一般匆匆溜掉了。   不知是不是为了追他而来,几个历部生抱着一堆书卷啪嗒啪嗒跑了过来。   刚好经过的昌亲轻声说道:   “虽然知道你们赶时间,可是在走廊和回廊上跑的话始终不是太好吧。”   “啊啊,对不起。啊、博士!失陪了!”   历部生们从昌亲身边穿过去,快步走远了。昌亲目道他们离开,然后回过头来看着昌浩和小怪:   “那之后爷爷送了一封信过来,说一切已经安排好,不用担心。看来没事了吧?”   “是的、嗯,算是吧。”   然后昌浩口中的那句“也许”只有小怪一个听到了。   小怪半眯着眼睛。   既然晴明这么说的话,那应该真的已经处理好了。   “……晴明那家伙究竟干了什么……?”   那个晴明当然不可能只是作壁上观。   这么说来,如果他的性格是能够对不利于昌浩的事态袖手旁观的话,十二神将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看来靖远大人那边在那之后也再没有发生过恶灵捣乱的事件了。少纳言大人也总算放心了。”   而且那个以前没半点正经,只会到处玷花惹草的靖远,竟然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认真多了。   再也没有到处留情,过着十分有规律的生活。   “遭遇过那种事态的话,说不定人类真的会改变啊。这么说来……”   昌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侧着头。   “我们家里有种藤花吗?”   “啊?”   昌浩不明所以地反问。只见二哥若无其事的语气继续说道:   “之前腾蛇不是说过家里有藤之花开着吗?所以我就想究竟是什么时候种的呢。到了开花时节可以去看一下……”   “……!”   昌浩和小怪同时僵住了。   所谓的藤之花暗指彰子。   左大臣道长和晴明为了不牵涉到真名,所以一直都用这个名字来称呼她。   “不过现在开的话,还真是偏离季节呢。”   “啊、嗯、不、不是那个意思……”   记起来了。这个哥哥虽然经常笑得一脸憨厚,可是其实直觉相当敏锐的。   在两人呈石雕状态的时候,昌亲已经和来叫他的同僚一起回天文部署去了。   昌浩呆了一会儿之后,俯视着小怪额头上的纹样说道:   “小怪,都怪你失言而言了!”   “是我不好。”   由于实在没有借口反驳,于是小怪只好老实地承认了自己的不是。   真是的,一不小心就惹了乱子了。难得正月时的骚乱费了番苦心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这下子一下子全泡汤了。   昌浩一边再次开始书写一边小声嘀咕道:   “……还是快点准备好谢礼会比较好吧……”   “嗯嗯。”   昌浩和小怪两人同时皱起了眉头,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拍打翅膀的声音。   两人马上四顾寻找发声源,只见一只雪白的小鸟飞了下来,以为它要降落在文案上了,谁知道却在瞬间变成了一张纸片。   那龙飞凤舞的笔迹跃入眼帘。   “……呵……呵呵……呵呵呵……”   读完那封信之后昌浩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小怪用前腿搔了搔头。   “啊——……”   上面写的是——   “向神明尽礼数是基本中的基本。可是昌浩啊,你却烦恼应该怎么做,啊啊,爷爷真是心如刀割啊,难道爷爷的教育方针哪里错了吗。为了回报那位神明的一片温情,今后你还真是要好好修练啊。BY晴明。   各种各样的感情顿时涌了出来,在胸中形成了一股感情的风暴。   小怪一边听着昌浩那低低的笑声一边露出同情的目光眨了眨眼睛。   如果这里不是工作场所的话,恐怕昌浩会毫不犹豫地把纸揉成一团,然后大吼一声——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走着瞧吧、臭爷爷——————————!!”   此刻也仿佛听见他那高声的大叫在耳内回荡似的。   小怪抬头看了一眼拼命装出一脸平静的昌浩,安慰似的摆了摆尾巴。   最后昌浩似乎怎么也忍受不住了,双手把纸抓得皱巴巴的,然后低声吼道:   “……可恶……!”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会让你向我低头!   再次下定了决心的昌浩,又埋头处理被分派到的杂务去了。   其余部分完整   昌浩把手伸到了炭火正在熊熊燃烧的火桶上面,让那快要冻僵的指尖暖和一下。   虽然时节已是春天,但是气温还是很低。尤其是最近更冷了,从被窝里爬出来简直成了一件痛苦的差事。   “快点到开花的时节就好了啊……”   昌浩叹着气说道,然后把正在旁边缩成一团打盹的小怪拉了过来。   “喂——”   被人打扰了午睡的小怪不满地眯起了眼睛,可是昌浩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把他抱在怀里取暖。   “小怪果然很暖和,真羡慕你这一身皮毛的说。”   “夏天的时候说什么热死了不要走过来的是哪里的谁啊?”   小怪沉着脸挑起眉头说道。昌浩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那个是那个,这个是这个嘛。”   这天,昌浩因为斋戒而留在家里没有上班。   昨天他被左大臣道长叫去称赞了一番,还拿到了不少礼物,据说是救了左大臣家嫡子鹤君的谢礼。   而鹤君本人只是躲在暗处看着来访的这三个阴阳师,后来和昌浩的视线碰着了之后便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看来他已经怕了昌浩了。   因为那件事打了鹤君的昌浩不禁想自己应不应该接受谢礼,不过被兄长的成亲说服了。   “你只要想这些是对于你劳动所得的报酬就行了。阴阳师是出卖自己的气力体力灵力的工作嘛。”   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没错。于是这样想的昌浩就十分高兴的领了谢礼回来了。   一直冷得发抖的身体终于开始暖和了,现在的昌浩心情大好。等斋戒期一过的话就到市集上去,看能不能买点什么回来。一想到这个的话昌浩就不禁兴奋起来。   昌浩对于鹤君当初的目中无人一开始只是看不过眼,最后竟然转变成怒火冲天。经过这次这件事,他真的痛感到,教养实在是太重要发。要是有一天自己结婚了生了孩子的话——虽然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一定要严教导才行。年仅十四岁的昌浩如此下定了决心。   不管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总之已经决定这么做了。   “啊,对了——”   “唔?”   小怪抬起头,只见昌浩两眼放光。   “用我收到的奖金,买点礼物给哥哥那里的孩子们吧。”   “你打算建立作为叔父的威严是不是?”   “也不是这样啦……”   只是因为自己完服之后忙得要死,都没有时间去看望他们了。到了过年的时候终于见了一面,那时候可是给成亲的孩子们念了一大堆。   “有时也希望能让他们高兴一下嘛。而且我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那么一点了。”   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除了阴阳寮的工作之外,昌浩还有一大堆其他事情要处理,实在是有够忙的。要是在难得有空的时候也不争取见一见面的话,说不定就真的会给可爱的侄子们讨厌了。   这样的话可就麻烦了。   安倍昌浩的二哥,安倍吉昌的二儿子昌亲,是个温和稳重、懂得待人接物的男人。   他在去年夏天生下了第一个女儿,最近那孩子也开始学爬走了,所以他也总是每天下班之后就很少去别的地方,直接回家陪女儿。   他的妻子比他小一岁,是个给人很虚弱印象的女子。身体不是很结实,从结婚的时候开始就放弃了怀孩子的打算了。当得知她怀孕的时候,昌亲不停地烦恼着该要孩子还是该要妻子,都快崩溃了。可是妻子坚持说不论怎么样都要生下来,所以昌亲也就没有办法,只好由着她了。一直到孩子顺利生下来为止昌亲都是处于寝食难安的状态,尤其是生产的时候因为过于担心,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   想起过往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低头看着自己怀中女儿那睡得香甜的小脸,昌亲不禁深深舒了一口气。   在自己把她放上膝盖的时候,女儿也许觉得暖和吧,所以很快就睡着了。这个孩子无论是入睡还是睡醒都不会吵闹,是个体贴父母的好孩子,光是这一点就让昌亲省了不少心。   哥哥成亲曾经说过他们家的第二个孩子经常夜里折腾,害得他们连睡也睡不好,老是称赞小姬说不折腾的孩子就等于孝顺。而第三个女儿和长男的话有时候也会在夜晚哭。这么说来当初在第一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昌亲还看见过因为晚上睡眠不足而走路摇摇晃晃的哥哥。   “相公,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妻子走了过来。   因为妻子的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当初她的父母担心她过不了二十岁,于是来找大阴阳师安倍晴明,请求施行延命之术。这就是他们这一段缘分的开始。   昌亲把熟睡了的女儿放在被褥上,再加盖上一件厚实的衣衫。接着收拾了一下周围的东西,避免女儿起来的时候乱抓东西遇到危险。然后昌亲和妻子一起离开了房间。   现在还是傍晚,所以天色还比较明亮。暮色已渐显浓重的天空被染成了红色,倾泻的夕阳余晖铺洒在屋内。   这座宅邸主屋和厢房各一间。院子中有仓库,以及一个小小的池塘,能够感觉得到四季景色的变更。   刚刚迈入春天的庭院现在还是只有树叶落尽的树木和枯萎的草。   在这之中,有一个黑影正在徘徊,无声无息地滑动着移动,爬上了小姬睡着的房间的门。   咔嚓咔嚓,门发出了声响,像是随时会倒下似的。   刚刚迈入两岁的小姬睁开了眼睛,看着门的方向。   上下两重门的上部,发出轻微的声响打开了。从那缝隙之中出现了一只浑身披着黑色刚毛的东西。   小姬瞪大了眼睛。   被推压着的门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开始猛烈地摇动起来。那东西似乎想要爬进房间里面来。   静静地看着那东西的小姬吞了一口唾沫之后,用跟平时完全不同的,抽搐一般的声音哇哇大哭起来。   听见女儿突然发出的哭声吓了一跳的昌亲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妖怪察觉到他的气息,连忙从门上滑了下来,从庭院往外面逃窜。   “梓,怎么了!?”   躺在被褥上的小女儿像是被火烧到一般大声哭噼着。   迟来一步的母亲抱起了她哄了好一会儿,小姬才终于静了下来。在那期间昌亲小心地环视了室内,然后目光停留在门旁边落在地板上的黑色棉线一样的东西上面。   “……这是什么……?”   在上门的结合处也粘着好几条。   昌亲反射性地跑到了屋外,发现了那里也有同样的东西。用手捡起来察看一下,发现那并不是棉线。昌亲虽然是安倍家族的人,但是阴阳眼的能力并不算很高。不过这是。不是妖怪邪魔留下的东西这一点,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这是……”   看起来似乎是黑色的体毛,还散发着妖气。   过了两天后终于过了斋戒期的昌浩到了阴阳寮上班,继续处理他的杂务工作。   很快就到二月了。下个月藤壶女御就要举行正式的中宫立后仪式了。在大型庆典之前一些鸡毛蒜皮的工作就会有所增加。刚过完年,阴阳寮内的工作还是比较忙。   要是不尽量收拾好现在可以动手做的工作的话,到时要是出现了什么突发情况的话对应起来就会很慢了。   当昌浩正在处理刚被吩咐的整理工作时,被经过的藤原敏次叫住了。   “昌浩。”   “是?”   昌浩停下手回过头来。小怪在昌浩的脚边半眯着眼睛盯着敏次。发现了这一点的昌浩若无其事地移动着脚步,轻轻踩住了小怪的尾巴。   “喂喂,昌浩!你在干什么啊?你该不会以为我会毫无理由地向敏次发泄,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踢倒或者踢飞或者踢昏过去吗?即使是我也不会做这种事情啊!”   就是因为他曾经有过踢倒或者踢飞或者踢昏的前科,所以昌浩才会保持警惕,不过被他这么一说,想想也觉得是,于是只好放开了脚。   小怪之后走到敏次的脚边,然后围着他一圈圈转了起来。   “还是那种死板顽固认真过头的表情啊。我说你啊,怎么每次来找昌浩总是皱着眉头在眉间挤出几条皱纹来干什么?什么事也没有的话就不能露出一点平和的表情来吗?”   “就像我这样,是吗?”   “对对,就像你那样……”   说到一半,正坐在地上举起前足滔滔不绝地进行说教的小怪连忙转动脖子亲量四周。   历博士安倍成亲正站在敏次身后。   惊讶地皱着眉头的敏次惊讶地回过头看着他。   “成亲大人,您刚才说什么了?”   昌浩和小怪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事态发展,成亲微微一笑说道:   “啊啊,我想得好好谢谢你才。工作这么忙,还让你带我来昌浩这里。”   敏次是阴阳生,除了处理一般的事务之外还有学习任务。   “请不要这么说,我只是做了自己应做的事情而已。昌浩,那边是不是已经完成了?那么等下成亲大人的事情结束了之后帮忙订购一些纸张回来吧。”   “是的,我知道了。”   昌浩点点头,敏次向成亲行了一个礼之后就回自己的工作岗位去了。   目送他的背影离开,昌浩轻轻地侧了侧头。   “哥哥,就算不拜托敏次大人带路,你也应该能够马上找到我在哪里吧?”   “只要找寻腾蛇的气息的话就能找到,可是请人带路会省很多功夫吧?而且,虽然说是来找你的,可是自己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阴阳部署中闲庭信步的话,还是让人觉得有点不妥。”   “亏你说得出口。平时还到处啪嗒啪嗒地在这附近横冲直撞的呢。”   小怪尖酸地说道。成亲把视线投落在他身上,然后皱起眉头环保双手。   话虽然这么说,不过我始终是历部署的人,总得给自己留点威严吧。   这个时候,回廊的另一端传来了一阵大叫。   “博士!你竟然在这种地方——!”   几名历部生正向着这边快步走来。昌浩和小怪看着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无言地抬头看着成亲。   而本人却露出稍微有点尴尬的神色故意装做看不见。   “……那么,哥哥你究竟找我有什么事?”   一看见昌浩改变了话题,成亲高兴地搭话道:   “对了对了,我来找你是有目的的。等你做完工作和我一起去一去昌亲家里吧!”   “啊?”   “昌亲的家,是在五条那边的府邸吧。”   前几天因为少纳言家的骚乱发生时曾经去过一回。   成亲向着两人点了点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总觉得有点不祥的预感,而且我从杂鬼那里也接到了一些奇怪的报告。”   成亲不用说,理所当然拥有阴阳眼的能力。二弟昌亲也是一样。而三弟的昌浩在几兄弟之中,   阴阳眼能力可以说是最高的。   成亲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已经与周遭的杂鬼们打成一片了,跟那些杂鬼的感情比起昌浩还要好一点。   把擅自进到屋子里光明正大地坐在大厅中午睡的杂鬼们赶走后,成亲就开始处理从阴阳寮中带回来的   杂务。虽然这么做让夫人很不高兴,可是当成亲问她那可不可以在阴阳寮那里加班时,她又说讨厌他   晚回来。成亲经常笑着打趣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句话,所以看来这种小事还不至于危及夫妇   感情。   “杂鬼们会进到哥哥家里去吗?”   由于安倍府中施有晴明的结界,所以事态还不至于发展成这样。至于这种事情是好是坏,昌浩还真不知道   该怎么判断。   “即使他们擅自进来,也不会干些什么无礼的事情。它们也不想自己被人除掉,所以还是很注意遵守礼节的。”   “那种话还是迟点再说吧。”   小怪说着做出了把什么东西放到旁边去的动作。成亲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禁瞪大了眼睛。他对小怪的真正面目知道得很清楚,而他的那个真正面目和他现在这种动作可以说是完全联系不上。   正当成亲欲言又止低声嘀咕的时候,历部生们已经走到了跟前。   “博士!现在还没有到下班时间呀!”   “请您尽快完成下个月的最终确认吧!”   顺便说一句,等成亲他们这样子做成日历之后,把它抄写多份分派给各个省厅则是身为直丁的昌浩的工作。   这么说来,下个月的日历还没有抄写呢……昌浩这么想着的时候,成北十分不情愿地转过身去。   “等我处理完工作就来接你。”   昌浩和小怪目送举起手挥着走远的成亲的背影离开,不禁面面相觑。   “哥哥所说的杂鬼们的报告,究竟是什么呢……”   过了下班时间不久,成亲一脸疲惫地来到了昌浩身边。   “哥哥,看来你很累了啊……”   安倍家的长兄露出了无奈的干笑耸了耸肩膀。   “没什么,只是把一直积聚着的工作风卷残云似的收拾完过来而已……”   啊啊,原来是这样……昌浩不禁打从心里佩服他的速度。蹲在他肩膀上的小怪插嘴道:   “不是应该说一直偷赖积聚下来的工作被人逼着一下子干完了才对吗?”   “也可以这么说啦……”   成亲很爽快地回应,然后转身向着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昌浩笑道:   “好了,我们走吧。”   被成亲这么一催,昌浩和小怪站起身来,跟着一起向昌亲家走去。   一行两个人加上一只动物,沿着朱雀大路直往南边走去。不知是不是在顾及到成亲也在场,小怪在昌浩脚边步履轻盈地走着。   昌浩一手抱起他,然后把他围到了自己肩膀上。   “……喂!”   小怪半眯着眼睛叫了起来。看着他们这个样子的成亲的脸抽搐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可是看见昌浩完全没有在意的样子,只好作罢。   “杂鬼们今天早上到我家走廊上来,然后说了一些它们觉得很有趣很好玩的话题——”   ——听说了没有,在吉野那边有一对母子被妖怪吃掉了呢。   ——而且听说那个孩子还是个没有断奶的婴儿呢,那么小啊……   ——我们不是知道你们小时候的样子吗?所以想起来了呢。   虽然它们说的尽是这些有一搭没一搭的话,不过成亲总觉得其中有些值得自己注意的部分。   成亲在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一个小孩子躺在全身披着黑色刚毛的怪物面前。怪物慢慢伸出了手,就在快要碰到小孩子的时候,却突然间缩了回去,就这样消失了身影。   “就因为这个……?”   昌浩惊讶地问道,成亲一脸严肃地回答:   “我觉得那个小孩好像是昌亲家里的小姬似的,所以总觉得放心不下。”   本来打算问一下昌亲确认孩子的安危的,可是谁知道来了之后却发现平时很少不来上班的昌亲竟然毫无预兆地没有过来。几天前在阴阳寮中碰面的时候还好好的,之后也没有听说他生病之类的消息。   “即使是家中有人生病或者出了什么意外,也应该有联络过来的啊。父亲也似乎十分担心,所以我就打算跟你先去看个究竟了。”   他们的父亲安倍吉昌是天文博士。昌亲是天文生,所以在阴阳寮这里昌亲是离父亲最近的人。   昌浩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哥哥他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呢……”   就在他低声这样说着的瞬间,头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景象——   黑色的影子在门的另一边——   昌浩瞪大了眼睛。脊梁上有一阵冰冷的气息爬过,全身的汗毛一刹那倒竖真情为,心脏也开始急速狂跳。   下一秒。成亲也似乎感觉到某种异样的气息了。   两人的脸色变得煞白,同时飞奔起来。   站在昌浩肩膀上的小怪一边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平衡不让自己掉下来,一边露出紧张的神色问道:   “怎么了?”   “有不明身份的什么东西要袭击哥哥的宅邸……!”   侧门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摇撼着。]被母亲抱在怀中的小姬正发出大哭。昌亲把两人护在身后,结起刀印,调整了呼吸。   “真是麻烦啊。我可是最不擅长妖怪的调伏了……”   他扫视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妻子虽然虚弱胆小,但还是拼命保护着孩子。父母和佣人则躲在主屋的最里面避难。   这个怪物连续数天花板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座宅邸中。怎么看都是冲着年幼的小女儿来的。   由于它总是躲在门的另一边,所以形态还没能弄清楚。由于即使看见了对方的形态也不会对于现况有什么帮助,所以昌亲干脆就专心把精力放在防卫上了。   然而他从来都不太擅长退魔调伏这种能动性的操作,和阴阳寮中的其他天文生相比的话,其能力应该是出类拔萃的了,不过在安倍一族之中只能说是中等之中的中等。他知道好几个阴阳师都拥有比自己优秀得多的能力,所以与其把时间花在学习自己不擅长的东西上,他选择了钻研自己比较擅长的项目这个方向。   之前一直都是张开保护的结界让妖怪无从靠近的,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妖怪始终不肯放弃。那个侧门已经是界线了,而且因为连日的对战,灵力也消耗了不少。再这样子僵持下去的话恐怕结界迟早会被打破。   “本来打算今天向大哥他们求助的……”   早上临出门的时候,这几天精神已经极度疲惫的妻子却倒下了。由于不能这样子放着妻子不管,所以昌亲只能临时不去上班。之后应该派个使者前往安倍府通报情况的,这样子的话昌浩一旦接到通报肯定会来帮自己。   那个弟弟在安倍一族之中拥有最高灵力。能赢他的人应该只有绝代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一个而已吧。不过他本人并没有这种自觉。   昌亲想起那拥有大器天赋的弟弟那活泼的笑脸,不禁不知不觉地露出了笑容。   那孩子也十分疼爱侄女小姬。   怪物的黑影开始好几次把身体撞上侧门了。唰唰,薄膜破裂的声音响起,昌亲咬紧了嘴唇。   来了。   “吱吱吱吱吱吱!”   刺耳的高亢鸣叫轰然而起。   从被打破的侧门的缝隙之中,露出了一张披着刚毛的脸。   看起来就像人类的脸一样。满脸都是毛,厚厚的嘴唇翻在外面,尖锐的牙齿露了出来。小小的两眼呈现黑色,那凌厉的目光正盯着昌亲的背后。   有着五只手指的两手一把抓住已经破了的门往左右一拉,然后把已经破破烂烂的门的残骸往后一抛,怪物发出了古怪的笑声。   象人类一样笑了。   进入了房间的怪物,如果站起来的话说不定头会撞到房顶。那巨大的身形有昌亲的两倍大。   他见过类似的动物。   “猿猴……!?”   但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身高在一丈以上,还会袭击人类,袭击小孩子的猿猴。而且,如果只是一般猿猴的话,是不可能拥有这么强大的妖力的。   怪物的眼睛直直的俯视着小姬。   昌浩一行来到昌亲宅邸附近时,小怪突然从昌浩的肩膀上跳了下来。   “小怪?”   昌浩不禁停下了脚步。小怪露出了困惑的神色说道:   “我……不能进去……”   “你在说什么啊!不就是那边吗,快到了啊……”   昌浩猛地回头看着昌亲的宅邸。   门口就在数丈开外的地方。庭院很小,围在周围的木墙也不高。   昌浩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妖气正从里面飘荡出来。   “我先过去了!”   一起停下了脚步的成亲飞奔出去。看着他推开大门一个箭步冲了进去之后,昌浩吊起了眉毛——   “不要说傻话了!快点走吧!”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你去就好。把怪物赶出来,我会把它抓住的。”   我不会进去里面的。   看着坚持不肯进去的小怪,不明所以的昌浩焦躁地眯起了双眼。   “我知道了,随便你吧!”   愤然地说完之后,昌浩丢下了小怪,跟着成亲后面进了门。   小怪慢吞吞地走到宅邸前面,然后用仿佛嘴里衔着黄连的眼神看着门的另一边。   “……这里有小孩子在啊……”   所以,自己绝对不能进去。   “昌亲!”   门外响起一声呼叫。   正在拼命呤唱退魔咒语的昌亲连忙打量四周。   映入眼帘的是在自己心中比任何人都靠得住的两个人的身影。   飞奔过来的昌浩,在看到那正扑向哥哥的怪物之后,立刻结起了刀印。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在怒吼轰然响起的同时挥下刀印,释放出的雷击般的波动冲向妖怪。   妖怪被冲击撞个正着,弯起身体被直直推倒,重重地摔在后面的地上。这时候昌浩已经摆出了要进行第二次攻击的气势了。   “玉帝有救!灵宝符命!斩妖缚邪……!”   但是看见有人介入知道了自己处境不利的怪物立刻一转身跳到庭院之中往外逃去,身影一瞬间就消失了。   昌浩正要追,耳中传进了一声高亢的尖叫。   那是小怪的声音。同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火焰斗气正被释放。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然后带着长长的余音,变得越来越遥远。   “……小怪,难道被它逃了……?”   通过气息觉察到这一点之后,昌浩叹了一口气。   那个妖怪虽然身体庞大,但是动作却异常迅速。竟然中了小怪的攻击之后还能那么迅速地逃离。   “有没有受伤?”   成亲跪了下来问道,昌亲点了点头。然后看了兄弟们的脚下一眼,露出了苦笑。   “虽然被你们救了一命,也许这个时候不应该说这个……不过请不要穿着鞋子进来好吗?”   成亲和昌浩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成亲急忙坐下来开始脱鞋,一边脱还皱着眉头反驳道:   “刚才情况紧急,哪还有时间顾及到这个嘛!”   “我知道,那么从下次开始注意了。”   “那就这么办。”   成亲认地点点头。   另一方面昌浩抱着脱下的鞋子走近小姬身这探头看了看。   被嫂子抱在怀中的小姬露出害怕的样子闭上了眼睛。   不过看来没有受伤。   “昌浩……还有大哥,为什么会在这里……”   昌亲的妻子惊魂未定地问道。回答她的是成亲。   “因为他突然没有来上班,所以父亲很担心。另外就是,阴阳师特有的直觉吧。”   是这样啊。她舒了一口气,突然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往后倒去。   昌亲慌忙扶起她,一看已经失去意识了。连忙把手贴在她额头上看看,下分烫手,看来发烧发得很厉害。恐怕是因为紧张和疲劳吧。   “得快点让她休息才行……”   昌亲从妻子手中抱起小姬,把她交给了成亲,然后抱起妻子的身体说道:   “昌浩,不好意思,麻烦你去跟岳父他们报告一声。”   “明白了。”   昌浩连忙跑了出去,昌亲也急忙走进了房间。成亲目送他们离开之后,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儿。   由于是去年夏天才生下来的,所以还不会站立和走路,只能够勉强爬行而已。成亲有着平均成年男子的体力,所以这个婴儿对于他来说,真的很轻。   小姬那僵硬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松驰下来。她慢慢抬起头望着伯父的脸,确认是自己见过的脸之后,紧紧抓着成亲。她是在拼命忍着不哭。   “乖哦,乖,想哭的话就哭吧。都遇到了应该哭的事情了嘛。”   成亲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着小姬的背,孩子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哇哇哭了出来。   慢慢走过庭院的小怪,听到突然响起的婴儿哭声后不禁站住了脚步。   那是,昌亲的小女儿的哭声。   “…………”   小怪低下头,眨了一下眼睛之后,转身走了出来。   到了夜幕完全降临的时候,成亲和昌浩从昌亲的宅邸中告辞出来。   虽然不知道理由是什么,不过小姬被怪物盯上了这件事是可以肯定了。   必须要想办法打倒那个怪物才行。   昌浩出了门之后,终于在门楣上面的屋檐上发出了小怪背向自己的身影。   “啊,小怪!”   小怪没有转过身来,只是摇了一下那雪白的尾巴。   “比起在这种地方等,到里面去不是更好吗?好了,我们回去吧。”   昌浩一半生气一半无奈地催促,小怪听到之后一跃跳到了大路上。   然后回过头来看着昌浩。   昌浩看到他那晚霞色眸子的瞬间,不禁屏住了呼吸。   “……对不起,我让那妖怪给逃了……”   虽然他努力装作平静,不过还是可以看出内心十分介意。   “……那个……下次再努力就好了啊……”   昌浩一把抱起小怪,然后静静地看着他那晚霞色的瞳孔。   “怎么好像一脸伤心的表情?怎么了?受伤了吗?”   双手抱着小怪确认了一下背部和肚子,但是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那不断摇摆着的尾巴仿佛在抗议“不是那样啦。”   “好了,昌浩,太过晚回去的话妈妈可是会担心的。”   “啊,说得也是,那么哥哥,明天见,晚安~”   “嗯,回家小心点。”   成亲看着把小怪放在肩膀上转身跑着离开的昌浩的背影,不禁自言自语道:   “明天、吗……真是的,看来我的侄女被烦人的东西盯上了啊。”   昌浩回到安倍府时,彰子马上出来迎接。   “你回来了,昌浩。辛苦了。”   “我回来了,彰子,这么晚回来,对不起。”   昌浩一边把脱下的鞋子摆放整齐,一边越过肩膀抬头看着彰子。   彰子露出了笑容,然后打量了一下周围。   “啊……昌浩,小怪没有跟你一块吗?”   没有发现那个总是和他一起回业的雪白身影。   昌浩皱着眉头低声道:   “到门口我们还在一起的……”   在推开安倍府大门的时候,小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昌浩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笑了一下说道:   “不过,反正他是小怪嘛,不用担心,等下就会回来了。”   说得也是。彰子点了点头,然后微微地露出了苦笑。   “可是,昌浩,小怪不是经常说‘我不是小怪’之类的吗?”   “不,是小怪没错。”   昌浩立刻回答,然后自顾自笑了出来。两人就在门口那里一起嘻嘻地偷笑起来。   小怪爬上了安倍府的屋顶上垂着头。   现在虽然是春天,但还是比较寒冷。小怪的身体上覆盖着一层看上去十分暖和的皮毛,而且本来他的真正身份是十二神将,是不会被冷暖天气所影响的。   所以现在小怪所感觉到的寒冷,和一般的气候上的概念是不同一回事。   小怪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子。   身材比猫大一点比狗小一点。全身披着雪白的毛皮。长长的耳朵垂在后面,脖子上有一圈勾玉似的突起物,额上则有着红色的花样图案。四肢的前端有着五只爪子,至于眼睛的颜色,他自己虽然看不见,不过是赤红色的。   他一边用前足摸着自己的身体一一确认,一边眨了眨那圆圆的眼睛,摇了摇那长长的尾巴。接着竖起了那长长的耳朵,伸出前足唰唰地搔着头。   “……怎么了?”   有人在他的头顶上问道。   抬起头只见十二神将的同伴勾阵正从高处俯视着他。   小怪的真正面目十二神将的腾蛇,身高比起眼前的勾阵还要高出一个头。如果和他并排站在一起的话,勾阵恐怕看起来就会显得纤细多了。   勾阵那未到肩膀、剪得十分整齐的黑色头发在冰冷的晚风中翻飞。   她轻轻地侧了侧头,然后在小怪身边坐了下来。   “怎么露出这么凝重的脸色?发生什么事了?这样的你还真少见啊。”   小怪皱起了眉头。   “……反正我平时就是这种表情。”   “是吗?”   没错。小怪点点头,然后埋下了脸。   “……我最讨厌小孩子了。”   话题转换得太过突然,勾阵不禁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小怪没有理会她,继续说道:   “小孩子总是动不动就哭。哭啊哭啊的,最后还会发烧。小孩子太弱了,所以最讨厌了。我……”   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小怪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   勾阵把手放在竖起来的膝盖上,撑着脸颊说道:   “我从**那里听说了大概经过。昌亲的女儿被妖怪袭击了是不是?”   “嗯。”   “然后你死也不肯进入屋子,和发火的昌浩杠上了?”   “……嗯。”   勾阵叹了一口气,然后苦笑似的挑起了嘴角。   “据说你还让那妖怪逃走了?真不像是你所为啊,腾蛇。”   “它跑得太快了。身体壮的跟牛一样,跑起来却跟风一样快。”   “不过你的话要快速判断它的来头应该不是难事吧?”   小怪撇和勾阵一眼,然后露出了严肃的目光,眯起了眼睛。   “——狒狒。它的身上有血的腥味。那家伙已经尝到了人类的肉的鲜味了。”   用饶有兴味的目光听完小孙子说完大概经过之后,安倍晴明环抱双手皱起了眉头。   “……唔……狒狒啊。对于这个都城来说,还真是稀客啊。”   端坐在爷爷面前的昌浩露出了困惑的神色眨了眨眼睛。   “那个……爷爷,狒狒也会吃人吗?”   晴明挑起了眉毛。   “先不管它会不会,成亲不是已经那么说了吗?”   “虽然是这样没错……”   说到这里,昌浩的脸色变得凝重了。   据说到成亲家中去的杂鬼用很兴奋的样子谈论着的事情,就刚刚发生在昨天。   ——不知哪里来的母子突然昏倒了。   ——然后刚好经过那里的狒狒好像肚子饿了。   ——这下糟了,那些家伙的力量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强。   听说尝到了肉味的妖怪从此就开始袭击女孩,而且,还专挑幼小的婴儿来下手。   晴明把手插到袖子里面,然后低声说道:   “本来狒狒,是在西边国家才会出现的妖怪……也许是因为那里已经没有了食物,才会到这边来的吧。现在这个时节,山中也没有什么可吃的了。”   “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吃人吧……”   “妖怪基本上来说都是杂食性的嘛。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的话甚至还会自相残杀。所以吃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是这样吗——   昌浩撅起了嘴巴。居住在都城中的杂鬼们是不吃人的,所以现在听到这种话,心里就像绑了一块铅似的十分沉重。   想起那像是被火烧到了一般拼命哭着的小侄女的身影,昌浩的表情越来越紧张。不管对手是谁,来自何方,竟然敢让自己重要的小姬哭成那个样子,那就绝对不能轻易放过它。想到自己曾经抱在怀中的那幼小的生命,昌浩就觉得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昌亲哥哥说在狒狒还没有被退治之前暂时不到阴阳寮上班了。”   “说得也是,既然家中有妖怪出没的话,那么身上就会沾染污秽之气了。还是稍作斋戒修心静养一下较为妥当。”   昌浩听了不禁动摇起来。   和妖怪对峙过就会沾染污秽之气,必须要进行斋戒吗?   那样的话至今为止经常因为祖父一句“去把那个妖怪治退一下”之类的命令而经常遇到类似事态的自己,是不是应该频繁地进行斋戒才行?   “这个究竟应该怎么做?”   这么一问之下,晴明像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似的瞪大了眼睛。这么说来——   “…………这个嘛。那个是那个,这个是这个。”   “…………啊。”   不用吗?真的不用吗?   面对在内心不断自问的昌浩,晴明眯起了一只眼睛叹了口气。   “……昌浩啊——”   昌浩猛地回过神来。难道——   不出意料,晴明像是把泄气两个字写在了脸上似的垂下了肩膀。   “那些已经无可挽回的事情就算了,无谓再想了。”   “已经无可挽回了吗?而且,还算了?”   晴明把昌浩说的话当作没听到。   “不过,你要做的事情也不能因为这个理由就有所减少了。而且老是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话,是不靠阴阳师这一行来吃饭的哦!”   “不,我们还是注意点吧,爷爷。什么操作顺序啦,规则啦,不是有这种艰深的东西需要注意的吗?”   这些实在是太多了,想记都记不住,其中大部分到了要用的时候往往需要重新复习才能拿得出手。   但是对于这个半吊子徒弟的话,年老的大阴阳师却一副不予受理的样子。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那个是那个,这个是这个。凡事都应当随机应变。即使是错的,只要坚持一最后的话,也会变成对的了。”   昌浩一脸无法释然的样子,用手捂住了额头。这些话怎么听都像是在狡辩。   “是吗。爷爷,这些话真的可以相信吗?”   “至少我这几十年都这样子过来了。”   听到他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这么一说,才刚涉足阴阳道不到一年的昌浩说不出话来。   心中虽然在说“不是这样的吧”,嘴上却没能找到反驳的字句。昌浩眨了眨眼睛。   “啊,对了,爷爷,你听我说——”   “唔?”   正从身边的书堆中捡书的晴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小怪他好奇怪,明明小姬遇到了危险,他却死要坚持不进屋子里。虽然最后我们赶上了,没有酿成大错,可是那种情况最能够迅速行动的人就是小怪了呀,可是他却——……”   昌浩正说得起劲,突然一把扇子指到眼前。吃了一惊的他连忙打住。只听见晴明叹了一口气说道:   “既然成亲和你都在场,就不要什么想着交给红莲了。最后不是赶上了吗。”   “虽然……是这样没错啦……”   昌浩还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晴明的身边出现了了名神将。   昌浩瞪大眼睛抬头看着她。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脸。虽然单凭释放的神气就能判断她是晴明麾下的十二神将之一,可是却不知道眼前的到底是谁。   “晴明,腾蛇他……怎么了?昌浩?”   发现了昌浩的目光之后,神将不解地侧着头。昌浩小心地问道:   “那个……你是十二神将吗?”   她露出了好像恍然大悟的表情。回答昌浩问题的,是晴明。   “啊啊,她是勾阵。这么说来,昌浩,你还没有正式跟她见过面吗。”   昌浩点点头。   这样子观察视线的位置的话可以发现,她比自己和晴明都有要高。不过如果和红莲还有**比起来的话大概矮一个头。一般来说,神将比起正常人类要高一点。当然,还是孩子的玄武和太阴除外。   那看起来是重视了机动性的服装裸露出肩膀和双腿,在这个季节的话看起来还真是有够冷的。虽然本人不会感觉到天气的冷暖变化,不过看着实在是不好受,只有现在也好,能不能请她披上放在那里的褂衣先将就一下?光是这样看就觉得冷了。   勾阵平时即使在人界也基本上保持隐身,所以没有在昌浩面前显现过。而且基本上来说,昌浩在完服仪式举行之前,根本没有见过十二神将。一来是因为某种原因被封住了阴阳眼的能力,另一方面,神将们也的确很少现身。平时有人现身出来这点,是最近才开始的。   虽然昌浩不认识勾阵,可是勾阵却对昌浩了解得很。而且还是从他刚生下来,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已经认识了。   勾阵静静地露出了微笑。   “这样子看见我的姿态还是第一次吗。不过我一直都认识你,所以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嗯,我也觉得是这样。”   昌浩担率地回答完后,有点惊讶地问道:   “刚才你说,红莲他怎么了?”   “也没有怎么了,只不过是有点意志消沉罢了。”   那可奇怪了。   “咦?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想得太多了,或者自寻烦恼吧,这个你不用在意。”   “啊?”   勾阵把视线转向晴明。   “听说似乎是因为昌亲的女儿在绝妙的时间哭了出来的关系。”   只这一句话,晴明就明白了一切。   “原来如此.”   晴明抱着胳膊,在沉思片刻后开口道。   “昌浩,狒狒只要盯上一只猎物就绝对不会放过。”   “啊,成亲兄长也这样说过。今天它展示撤退,明天我们一定会再去的。”   晴明抬手制止了昌浩的发言。   “不行,那样就太晚了。”   狒狒原本就是夜行性生物。   既然尝到了人肉的美味,他已经再也吃不下别的东西了。现在他肯定是饿得厉害。   “昌亲擅长结界,却不擅长退魔降妖。光用结界防止它入侵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   晴明抬头看了看屋顶,眯起眼睛。   “带上红莲、**和勾阵,你现在就去收拾那妖怪去吧。”   无论何时都一样,晴明干脆利落的命令道。   原本还想着那妖怪是不是真的会来,但事已至此,昌浩也只得叹了口气说道。   “哈,我明白了。”   “怎么了,不愿意?你不愿意去吗昌浩?”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不愿意!”   昌浩连忙否定者,然后和之前的晴明一样抬头看着屋顶。   “小怪有点不对劲,我只是担心他今天是不是不适合去......”   昌浩觉得,现在应该让他一个人呆一会。   晴明眨了眨眼睛,随后温柔的眯起了眼睛。   小怪现在心情失落,而昌浩感觉到了这一点。   这是其他人都无法做到的。   勾阵爱怜得注视着昌浩,微笑了起来。   “既然你能发现这一点,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她转过身。   “去叫腾蛇吧。”   小怪垂着脑袋漫不经心的走着。   在他前面和他拉开了十步左右距离的昌浩,回过头对小怪喊道。   小怪,你这么慢吞吞的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兄长家啊.”   “我就算到了也不进去的,你叫车之辅带你先过去。”   啊,什么,你叫我一个人去打狒狒?“   ”反正还有**和勾在。”   小怪反驳道,昌浩立刻皱起了眉头。”   “虽然是这样......嗯?”   昌浩不自觉的停下脚步,直视小怪的眼睛问道。   “小怪,刚才你说什么?”   红色双眼瞪得滚圆。   “哈?我说,怎么了......”   “前面一句。”   这下,小怪垂着眼皮歪着脑袋回答道。   我说反正还有**和勾在......”   “就是这个。”   昌浩突然指着小怪说道。   “为什么你叫**的时候不变,却叫勾阵为勾呢?”   小怪瞪大了眼睛,用前足不停的搔着脑袋。这问题太突然了。   它挠了一会儿,忽然摇了摇尾巴向前方走去。   “啊,小怪你等等。”   “这更本无所谓啊。现在不是赶着去昌亲那吗?”   “就算赶着去你也得以回答啊,快说吧小怪。”   小怪脚步越来越快,使得昌浩的速度也不知不觉提高了。   “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啊?名字可是最短的咒语啊,爷爷经常这么说的。”   “别老是闲着这些无聊的事,好好考虑你小侄女的事吧,晴明的孙子。”   “不许说孙子,你这个小怪!”   见昌浩反射性地回嘴,小怪瞥了他一眼就此沉默了。   昌浩咧开了嘴,感觉自己轻易的中了圈套。   他很担心那孩子,但同样也担心情绪低落的小怪。   在少纳言家出事时昌浩就在想,为什么他会那么顽固,坚持不肯去见那孩子呢。无论怎么思考昌浩都得不到结论。   不知何时已在全力奔跑的昌浩忽然眨了眨眼睛。   如果换成自己会怎么样呢?小怪,红莲是不是也绝不会靠近自己呢?   昌浩的思绪被小怪尖锐的嗓音打断了。   “狒狒就在附近,他在......昌亲府邸!”   同时昌浩也捕捉到了狒狒放出的妖气。   妖气比傍晚时更强。妖怪过吃人后,力量也会逐渐增加。   在夜幕降临在京城中全速奔跑的昌浩和小怪终于到了昌亲的宅邸。但小怪一到门口,就表现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昌浩气得多了跺脚,一把抓住小怪的后颈就跑进了宅子。   “喂,放开,别把我当动物!”   “要抱怨以后再说!”   就在昌浩四处寻找狒狒的妖气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乾坤定位,和和煌煌,解呵瓜,现出蛇盅,急急如律令!”   那不是昌亲,昌浩顿时两眼放光。   “成亲兄长!”   昌浩跑过拐角,只见身穿狩衣的成亲正与身长一丈的狒狒对峙着。   成亲手握钻钴杵。昌浩飞奔到他身边,正面面对狒狒。   “兄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被我家那位骂了。”   昌浩不禁抬头看着长兄。   “哈?”   “她狠狠的对我说,小侄女出那么大的事,你还不快点去解决。我差不多是被赶出来的。”   成亲说完后还在嘀嘀咕咕地碎碎念,举起了独钴杌。   “就是这么回事,总多我们快点收拾它吧,昌浩。”   “是!”   昌浩本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的。   他一把把脖子上挂着的念珠缠在手中,结起了刀印。   “归命!持莲华!不空!尊胜伏~!显现~显现~成就吉祥!”   在此同时感觉到背后筑起了一道不可侵犯的墙壁,那是成亲所筑的护身壁。   眼前张牙舞爪的狒狒,明显已经饥肠辘辘了。那充满了血丝的双眼闪闪发光,毫不掩饰地冲   着昌浩他们露出了杀意。那眼神像是在说“就算是这些家伙也好,吃掉再说”似的,昌浩的脊梁上不禁窜起了一阵凉气。   “小怪、勾阵,快去昌亲哥哥身边!”   昌浩把小怪塞给刚刚现身的勾阵,然后越过肩膀回头望向身后。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希望你们能够保护他们。”   勾阵伸出双手接过小怪,定定地看着狒狒。   的确,这妖怪吃过人,她以前也曾经遇到过狒狒,那个时候的狒狒并没有散发出像现在这种肮脏且扭曲的妖气。   狒狒像要威吓他们似的咆哮起来。   那仿佛是得意洋洋的笑声般的声音震动着昌浩的耳膜,十分刺耳。   “我来牵制住它的行动,你来攻击!”   听见成亲的指示后昌浩点了点头,然后用目光催促勾阵和小怪。   明白他意思的勾阵转身离去。被她抱在手中的小怪发出了抗议:“勾,放开我!我不要进去!放开我!放开我啦!”   勾阵低头看着拼命挥动四肢挣扎的小怪,冷冷地回答道:   “那样的话变回你的本来面目不就行了?我的力气还没有大到可以抓住那么大块头的你。”   小怪一下子闭嘴了。就算是自己现在这个小怪的姿态,也已经会让孩子哭了,要是再变回本来面目的话,后果可想而知。   于是勾阵带着一脸无可奈何的小怪离去了。昌浩看着她的侧脸,不禁低声嘀咕道:   “厉害啊……”   能够用嘴巴就压制住那种状态的小怪的人,想不到除了祖父晴明意外还有别人。   “昌浩,开始了!”   听见哥哥一声叫喊,昌浩连忙回过神来。   一直在旁边隐了身的**也现身了,挡在两人面前手执银枪摆开架势。   扎着马步的狒狒再次发出了咆哮。宅邸之内和外面截然不同,充满了寂静。   观察了一会儿情况之后,勾阵在走廊上放下了小怪,然后转身走开。   “我去看看其他家人怎么样了。你快点去昌亲那边。”   “勾!”   刚刚站稳的小怪大叫道。勾阵回头看着他,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你怕吗?”   小怪刚想反驳,可是却又把话吞回去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挑着话说道:   “我讨厌小孩子。我去看其他人的情况,你去昌亲那边!”   还没说完,小怪就已经冲了出去,穿过勾阵的脚边,然后消失在宅邸的深处。   目送他那雪白的小小身影消失之后,勾阵垂下了肩膀。   “真是的……”   她叹了一口气,然后隐了身到昌亲的身边去了。   勾阵是凶将,即使隐了身,那凌厉的灵气还是会散发出来。而小怪之所以会采取那个娇小可爱的姿态,目的就是为了封印十二神将之中最强大最激烈的神气。十二神将之中会变成那种姿态的,就只有腾蛇。虽然个中原因谁也没有告诉过她,不过她还是大概能猜得出来。   昌亲正张开结界,把妻女保护在圆阵当中。外部的攻防已经通过声音和灵力的波动正确地传递给他了。现在除了成亲之外,昌浩也已经来了,所以昌亲很明显松了一口气。   昌亲的阴阳眼能力没有昌浩那么强。勾阵为了告诉他自己的存在,故意把神气增强了一点。   过了一会儿,发现了她的昌亲把视线投了过来。   勾阵一瞬间现了身。   “十二神将勾阵……是爷爷的指示吗?”   “这也是原因之一,另外就是昌浩和腾蛇比较担心这里的情况,所以派我过来了。”   “腾蛇……?是吗……”   昌亲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温柔地眯起了眼睛。在他还小的时候,非常害怕腾蛇。那种恐惧感现在也还是深深植根在心中,不过另外一种感情已经了芽,这也是真的。   被妻子抱在怀中的女儿敏感地感觉到周围的异变,整个身体都僵硬了起来,祖母不断游弋,还用发音不清的声音喊着母亲。   “没事,没事的,梓……”   而一边哄着她的母亲的脸色煞白,似乎马上就要倒下去似的。本来身体就弱,现在的她只勉强靠毅力在支撑而已。   突然,侧门上响起了用力撞击的声音,木格子碎了,连门板上都产生了裂缝。   接着响起了一声怒吼。   “别想逃————!!”   随着昌浩的这一声大叫,伴随真言释放的灵力的波动一直传到宅邸里面来。   狒狒的惨叫应声而起。同时,包围着宅邸的护身壁发出巨大的响声炸裂了。   看到这样的情景,连勾阵也不禁失色。   “竟然打破了结界——!?”   侧门被蛮力撞碎,满身是血的狒狒那可怕的身影突然冒了出来。   “……!”   眼前这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态让昌亲的妻子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身子一摇,昏倒了。   “千鹤!”   大惊失色的昌亲抱起了妻子。小姬在母亲的怀抱中瞪大眼睛全身僵硬。   狒狒锐利的目光投向小姬,可是发现到挡在中间妨碍自己的人之后凶狠地露出了牙齿。只见它挥手拨开破料的侧门走了进来。   勾阵拔出了插在腰间的笔架叉,惊讶地低声说道:   “昌浩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答案马上就明白了。   从被破坏的侧门的缝隙之中可以看见外面的样子。   昌浩和成亲正和浑身沾血的另外三只狒狒在对峙着。其中两只身形要小一点。**虽然也手执银枪在应战,但是却无法准确把握出乎意料地行动迅速的狒狒的行动,只是让对主受了一些轻作而已。当然,阴阳师的法术也通通被避开了。   那超越了知识范畴之外的快如闪电的动作,应该是吃了人肉之后才修炼而成的。   “臭狒狒,竟然一家大小都已经学会吃人了吗。还真是有够堕落的啊……”   要是不袭击人类的话,就算到了人类居住之地来闹事,也还是可以留他们一条性命,不过,现在是不用指望了。——勾阵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感地低声说道。这时候只听见昌浩一声大叫——   “小怪,快堵住跑到那边去的那只!”   身高超过一丈的巨大身体正准备侵和室内。   勾阵踌出一步挡在了前面,然后越过肩膀回头瞄了一眼背后。   一瞬间,视线和小姬对上了。只见小女孩的眼睛瞪得极大,直直地凝视着勾阵和妖怪。   勾阵眨了眨眼睛,接着把视线投回狒狒身上,轻轻地双脚一点地。   “腾蛇,这里交给你了!”   对察觉到事态之后慢慢腾腾地露面的小怪说完之后,勾阵冲向狒狒,用身体把它推到了外面。   被留下的小怪整个呆掉了。   想不到一来变被全权委任。而且,你看昌亲的妻子不是都已经吓得昏过去了吗。   糟糕透了。   小怪拼命移动着已经僵硬的四肢,好不容易缍移到了打破的侧门前面。眼睛紧紧地盯着侧门上的大洞,绝对不往身后望一眼。   有别的狒狒躲开了昌浩他们的眼睛想要冲进来。   晚霞色的眸子顿时变得凶狠起来。   “给我消失!”   咧开嘴巴露出尖锐牙齿的小怪全身迸发着绯色的斗气。被他所释放的通力猛地弹开的狒狒砰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刚好站在那里的勾阵一挥笔架叉,在横着倒下来的狒狒背上割开了一个巨大的伤口。   怪物的口中发出惨叫。   这个时候,昌浩和成亲已经毫不犹豫地吟唱起要收拾其他两只狒狒的调伏咒语了。   而明显已经处于下风的狒狒仍然避开了几次攻击,打算从侧门的洞中侵入屋内。   “你们给我适可而止……!”   小怪白色的毛因为斗气而竖了起来。   一刹那——   “……呜……”   长长的耳朵之中突然传进了微弱的哭声。   那是婴儿的啼哭。   小怪不禁瞪大了眼睛,全身再次僵硬。   已经有好几次,婴儿一见到自己就会哭。哭着哭着就会发烧。婴儿能够倚靠本能察知危险,然后用全身表现出危险。   晚霞色的眸子剧烈地摇曳起来。最讨厌小孩子了。因为讨厌,所以绝对不会靠近他们半步。自己早已经决定这么做了。   只要不走近他们的话,自己的心也就不会痛了。不会听到自己不想听见的哭声,也不用看见他们因为发烧而痛苦的样子。   腾蛇即使接近也不会哭的婴儿,到现在为止只有一个。   “…………”   小怪把种种想说的话吞回喉咙之中,摇了一下头。   胸中像是吞下了铅块般无比沉重。   低着头好一会儿的小怪突然感觉到一股气息,连忙抬起头。   狒狒再次从侧门的大洞中探出头来想要接近猎物。   小怪的胸中突然涌出来一股强烈的感情。那仿佛能够杀人的目光狠狠地瞪视着狒狒。   “要追究责任的话……!”   用恐怖而冰冷的声音说完这一句之后,他飞身扑向狒狒,朝着它的脸面就是一脚,然后跳到了外现的地上,在重重跌倒在走廊上的狒狒身上又踢了一脚,毫不掩饰怒气地大吼道:   “昌浩!快点张开结界包围宅邸!”   被他的气势吓住了的昌浩沉默着点点头,锐利地一拍手。   “谨请诸神……!”   请求诸神的加护,筑起神圣的守护屏障。   在这期间小怪用让人全身发冷的目光狠狠瞪着四只狒狒,说道:   “我要一次收拾他们!你们给我快快避开!”   昌浩张开嘴巴正准备抗议,却被小怪的气势吓得闭上了嘴巴呆住了。成亲把双脚像是生根了动弹不得的他硬是拉着退后了。   收起了笔架叉双手环胸的勾阵,用手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腾蛇——”   “什么事?!”   “那边是无人居住的房子,再过去的话是荒地。”   “是吗。这样的话刚好合我意。”   低声说完之后,小怪的全身开始迸发出绯红色的斗气。   一眨眼之间,那雪白的小动物身体已经变成了高大的身躯。那毫无赘肉的结实身躯呈现出褐色,长度不及肩膀的头发颜色比晚霞还要浓重。头上戴着的金冠从刘海中闪动着哑光,缠绕在手臂上的长长绢布在斗气中翻飞。   现身的十二神将腾蛇向着四只狒狒放出了火焰之蛇。   腾蛇有一个只会被极少数人呼唤的名字。   “红莲!”   那少数人的其中之一,昌浩大声叫着他。红莲扫了一眼昌浩,却没有任何回应,那闪亮的金色眼眸直直地盯着狒狒。   他的全身散发出赤红的斗气,几条火蛇互相缠绕着向着怪物飞去。狒狒们四散而逃,但是火蛇却巧妙地切断了它们的退路,把它们赶往旁边那座无人居住的房子。昌浩正要追出去,却被红莲一手拉住了胳膊,只见他静静地开口道:   “你们绝对不要出手!”   “啊、红莲……”   红莲说完之后就冲了出去。昌浩看着他的背影,伸出手去想要留住他,最后却迷惘地缩了回来。   成亲在一旁呆然地看着,勾阵回过头来向他指了指那座无人的房子。   “快点筑起结界围住那座房子和荒地。”   “啊,说得也是。”   聪明的成亲立刻理解了她的用意。   要是被附近的居民看见红莲那不一般的斗气和听见狒狒们临死前的惨叫的话,对于他们的精神卫生来说实在算不上好事。   就在成亲施行张开结界的法术时,狒狒的咆哮和惨叫,还有红莲的怒吼也还在不断地响起。   昌浩哑然地听着,惊讶地抬头看着勾阵。   “唔?”   “我怎么觉得……”   顿了顿之后,昌浩看了一眼那空屋,然后接着说道:   “我怎么觉得……红莲他好像在找狒狒发泄似的……”   勾阵用若无其事的表情点点头。   “啊啊,怎么看都是在发泄而已啊。”   叹了一口气之后,勾阵侧着头。   “他本来心情有点不好,不过反正又能打退狒狒,圆满收场,不是很好吗?”   “虽然是这样没错啦……”   但是总觉得难以释然。   红莲究竟在对谁生气?   当昌浩这么问道的时候,勾阵微微露出了苦笑。   “生气……说得也是,看起来的确像是在生气呢。”   勾阵那黑曜石般的眸子饶有兴味地笑了起来。十二神将中的玄武也有着同样颜色的一双眼睛,不过勾阵的颜色比玄武还要深。   在成亲施下的结界之中,可以看见红莲的斗气正纵横无尽地横冲直撞着。自己因为拥有阴阳眼才能,所以能够看出这一点,如果是一般人的话,应该完全不会发现吧。   昌亲把已经完全破坏掉了的侧门用力拆了下来,然后探头出来。   “…………”   他的视线游移了一下,却完全摸不清现在的状况。狒狒们究竟怎么了?还有腾蛇那猛烈的斗气和通力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昌浩,狒狒……”   “啊,在那边,现在红莲正在……”   该说他是打算把四只一网打尽为民除害呢,还是为了发泄怒气所以一只也不放过呢……   昌亲有点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看上去好像满激烈的啊……”   “哥哥也这么觉得?”   “放着一阵子不管的话很快就会镇静下来了,不用介意。”   勾阵静静地甩出了这句不知应该理解为豁达还是冷漠的话。   成亲把它理解为前者来安慰自己,然后从侧门的大洞中往室内探头。   “嫂子和小姬没事吧?”   昌浩呆住了。   “千鹤晕倒过去了。……哥哥,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小姬一会儿。”   昌亲把女儿交给成亲,然后抱起妻子向着家人那边快步走过去。   成亲抱着小姬好一会儿,转头向着昌浩。   “弟弟,你先抱着她。”   “哥哥呢?”   “看现在这种情况的话,昌亲一个人未必处理得了,我先去帮帮忙。”   昌亲的岳父岳母还有佣人们因为这一场骚动而憔悴不堪,。昌亲平时虽然一副沉稳的样子,似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保持镇静,可是一旦牵涉到家人,他就很容易手忙脚乱,失去冷静。这当然是因为他很关爱家人的缘故。   成亲离开昌浩他们之后,小心翼翼地踩着木片迈步前进。   另一方面,昌浩正用生硬的姿势抱着侄女小姬。   “不知道她冷不冷?啊,勾阵,能不能麻烦你把那件褂衣拿过来?”   “啊。”   以狒狒的惨叫和红莲的怒吼为背景,这里的空气却异常悠哉游哉。   昌浩把勾阵拿过来的褂衣用笨拙的动作包住婴儿那小小的身体,然后试着换了好几次手势,好让怀中的侄女能够被抱得舒服点。可是由于实在不习惯,怎么抱怎么么别扭。   他一边拼命地哄着怀中挣扎着的小姬,一边露出了狼狈的表情。   “乖,乖,你看,没事了呀,啊啊,怎么好像要哭了啊……”   昌浩慌慌张张的样子,看上去他恐怕比小姬还要快哭出来。勾阵看着他这个样子,伸出了援手。   “把她的头放在手臂上,对,就这样用一只右手抱着就行。”   “啊,原来如此。用这边的手支撑着不让她掉下来吗。”   看来抱孩子还是很需要技术的。小孩子全身软绵绵的,感觉上一不小心就会掉来似的。   “好难啊……”   婴儿对于昌浩来说,来是末知的生物。而且他身边没有孩子出现,所以就更是一窍不通了。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昌浩不禁想到——   小怪死也不肯到小姬身边去的理由。   低头看着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的小姬。即使问她“为什么要哭”,她不会说话,所以也回答不出来。而不知道理由的话,就更会觉得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付了。所以红莲才会这么抵触的吧。   昌浩把自己的这些想法说出来之后,勾阵露出了复杂的笑容。   “……应该也有这个原因吧。”   那么,也就是说不止这一点咯?   昌浩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开始陷入了深思。   这个时候小姬似乎终于开始镇静下来,小脸看上去有点昏昏欲睡。沉重的眼睑慢慢闭上,不久就发出了有规律的鼾息。   昌浩看着她的睡脸好一会儿,然后发觉了一件事——   “……好重……”   姿势明明没有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手上的孩子好像一下子变重了。   “为什么呢……”   “这么说来腾蛇以前也说过,小孩子一睡着就会变重啊……”   “咦……”   昌浩深有同感地点着头,然后眨了一下眼睛。   “红莲知道得还真清楚呢。”   “算是吧。”   “为什么?”   勾阵低头看着昌浩微微地笑了。伸手轻轻敲了一下昌浩的头之后,把视线投回了结界。   “快要结束了吧。我去看看情况。”   昌浩注视着轻声跃起的跳了出去的勾阵的背影,惊讶地侧着头。   “……?”   默然地把视线移向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的**,他却用一如往常的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   “腾蛇的事情去问腾蛇自己吧。”   昌浩点点头,叹了一口气。   记得自己以前也有问过类似的问题,不过**说出口的,总是这一句。   他之所以这么回答,昌浩觉得并不是不想负责任的关系,而是他认为不管别人怎么说,都没有本人亲口说出来的来得真实。   昌浩低头看着臂弯中熟睡的小姬,微微一笑。   熟睡中的小孩子真的是纯洁无暇,光是这样子看着就能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换了个姿势抱着她,昌浩不禁想——   红莲也不要逞强,要是能这样子抱抱小姬的话就好了。   红莲看着已经烧成了灰烬的狒狒,拍了拍手把手上的脏物拍打掉。   勾阵看着他仍然怒气冲冲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开口唤道:   “你下手还真是一点不留情啊……”   红莲越过肩膀回头看着勾阵,一副好像还不甘心的表情,眯起了一只眼睛。   “我已经收拾它们了,这个应该没有意见吧。”   “意见是没有,不过你还是向昌浩解释一下吧,他很担心你。”   被她这么一说,红莲顿时沉默了,然后视线开始在空中游移,眨眼之间变回了小怪的身姿。   勾阵在他身边弯下腰来。   “那么,现在心情好点了吧?”   “什么意思?”   “有好转就好。”   小怪斜斜地抬头看着露出了淡淡微笑的勾阵,嘴角往下弯着。   “我讨厌小孩子。”   “好像是这样啊。”   “动不动就哭。全身软绵绵的,都不知道抓住哪里才好。又脆弱,又不会说话,都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那才是孩子嘛,这个你不是也很清楚吗?”   “……嗯,我知道,所以……我才讨厌孩子。”   听见他这句话的勾阵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我觉得这种感情不是叫做讨厌哦。”   “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样的腾蛇也有过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时候,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长。   所以你没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吧。勾阵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站了起来。   “回去吧,昌浩在等呢。”   小怪摇了摇尾巴,默默的点了点头。   昌浩把小姬交给了来迎接她的昌亲,坐在走廊上等着小怪和勾阵过来。   **也许觉得只让他一个人等的话不是太好,于是现了身在他身边端坐下来。   昌浩双手托着脸,说出了自己正在想的东西。   “对了,红莲为什么把勾阵叫做勾呢?**,你知道原因吗?”   **没有作声,那应该是不知道吧。   “小怪为什么那么不愿意到小姬的身边去呢?”   这次**很简短地回答道:   “他说讨厌小孩子。”   昌浩有点不解。总觉得事实并非如此。   小怪的那种表现,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   “该说是不擅长应付呢,还是不懂得该怎么对待所以有点害怕……不,不对。这个……啊,对了!”   突然觉得恍然大悟了,觉得连眼前都一片亮堂起来。   “他不是讨厌,而是害怕被讨厌啦,一定是的!”   **不禁目瞪口呆。   昌浩似乎对自己想出来的答案十分满意,不断地点头道:   “是吗是吗,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就没有办法了。”   我很不愿意想象自己被小姬讨厌的样子嘛。红莲看上去那个样子,也许一开始看见的时候还真会怕呢。   昌浩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这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翅膀拍打的声音,他连忙反射性地抬头看着天空。   只见夜暗之中,一只雪白的鸟儿正在径直飞来。   “啊!”   就在他惊叫的瞬间,鸟儿变成了一张纸片。   昌浩连忙伸手抓住了那张飘然落下的纸,飞快地浏览上面写着的字。顺便补充一句,昌浩由于已经在自己身上施行了夜视之术,所以即使是在漆黑的夜晚也能看得跟白天一样清楚。   晴明那刚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   只见写得是——   “只是退治几只狒狒,难道就不能干脆利落一点?你看给昌亲的媳妇还有岳父岳母添了那么多惊吓,看来还真是未成气候啊。再这样子总是拖拖拉拉,要爷爷看着担惊受怕的话,你叫爷爷怎么能放心把退治妖怪的重任交给你呢?啊啊,是爷爷锻炼你的方法有所欠缺吗?啊啊啊啊啊啊,看来还要好好修行才行呢。BY晴明。”   昌浩低着头,肩膀在不断颤抖。   “……什么‘啊啊啊啊啊啊,看来还要好好修行才行呢’啊……”   自己被他看扁了。不管怎么想怎么看,自己都被他看扁了,扁得不能再扁了。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对他说的话,所以只好保持沉默。昌浩在他面前把手中的纸片揉成一团,然后站起身来,狠狠地甩出老远。   “臭爷爷——————————!!”   听到那响彻云霄的怒吼,小怪和勾阵不禁面面相觑,然后一副了然的样子深深叹了一口气。   彰子现在正在使用的房间是以前昌浩的兄长成亲居住的。   “成亲大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到参议大人家里去住的呢?”   被彰了这么一问,昌浩开始努力搜索记忆。   “唔……是在我四岁的时候,所以应该是在十年前吧。”   坐在旁边的小怪举起前足点点头。   “没错没错,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吧。是吗,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啊。”   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采取这个小动物姿态,而是以本来面目隐身的。由于光是   隐身的话凛冽的神气还是会散发出来,所以他一般都尽量不去接近孩子身边。   四岁的昌浩由于已经被晴明封住了阴阳眼的能力,所以即使红莲就在他身边,他也不会发现。但是即使昌浩本身看不见,成亲和昌亲还是会看见的。跟小时候相比已经有了多少免疫力的他们,面对红莲的时候会故意虚张声势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种行为与其说令人佩服,还不如说很难让人不苦笑。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呢?”   昌浩不解地问道。彰子向着他点了点头。   “在柱子上有一道横着的划痕,高度大概是这么多……”   彰子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出高度。   “比现在的昌浩大概要矮上一点吧。所以我就想那个究竟是什么呢……”   看上去像是用小刀刻上去的,有好几条一寸左右长度的划痕在上面。   前几天因为打扫移开了放在那里的家具,第一次发现到这些痕迹。   “那一定是成亲大人在这里的时候刻上去的吧。看上去已经很旧了,所以我想应   该是很早以前刻的。”   于是就突然对昌浩的两位兄长到底是什么时候结的婚这件事产生兴趣了。   昌浩双手环胸侧着头想了想。   “是什么呢……我很少进哥哥他们的房间,所以也没有发现到。小怪呢,知不知   道这件事?”   “不知道。”   成亲和昌亲都只要腾蛇一接近身边就会害怕的全身僵硬。红莲本身也不喜欢吓唬   人,所以平时都会注意尽量不在人界现身。既然那些痕迹是那个时候留下的话,   那么现在问他他也回答不上来,因为确实是不知道。   昌浩和彰子正在思考的时候,感觉到身边出现了另一股神气。   两人的视线循声望去。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昌浩的房间。雨过天晴后久违的阳光铺洒进来,让人感觉十分舒适,侧门被打开,清爽的风从外面吹了进来。等梅雨时节一过的话,应该就是时候把漆笼中放着的书卷拿出来晒太阳和防虫了吧。   听见隐了身的神将的声音之后,小怪竖起了一边耳朵。   “哦——是这样吗。”   听见那恭敬的的说法方式,彰子不禁眨了眨眼睛。来人是十二神将,也就是安倍晴明手下的式神。其中半数以上彰子都已经见过了,但是这把声音却还没有听过。   彰子把视线投向昌浩,只见他也眨了眨眼睛。看来他对这把声音也不是很熟悉。   小怪看到他们的样子,不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用后足直立起来。   “怎么回事,彰子也就算了,昌浩你应该认识他不是吗?”   昌浩稍微想了一下,然后啊地叫出声来。   “啊啊,是太裳吗?”   从对方身上传来了隐约的苦笑气息。   十二神将太裳极少在昌浩他们面前现身,就连在晴明身边的时间也好像不多。所以一来没有怎么说过话,而且他究竟长的什么样子这一点,在十二神将中算是印象比较弱的,好像是不轻易露面的人物。   小怪也许从昌浩的脸上读到了他的想法,抬头看着屋顶陷入了思索。   太裳虽然平时一般都会留在异界,当晴明呼唤他的时候就会立刻前来人间界这里,比起自己还要爽快,并没有不轻易露面这回事。   想到这里,小怪望向打开着的侧门对面。在自己躲在异界的那段时间,比起自己,太裳、天后、天一他们要熟悉得多。   “既然难得的机会,就让他告诉你们一点以前的故事嘛。他可比我熟悉多了。”   小怪产完转动脖子蹲了下来,然后缩成了一团。小怪所知道的只有昌浩生下来以后的安倍家中的事情而已。   当成亲把工个拿回家准备做的时候,孩子们啪嗒啪嗒地跑了过来。   “父亲,工作要做到什么时候呢?”   刚刚满六岁的孩子国成探头过来看他的手边。成亲轻轻地把他的头推了回去,然后耸了耸肩膀苦笑道:   “真是的,就是因为从刚才起你和忠基就老是这样捣乱,这叫我怎么做呢?”   成亲把视线移向屏风的阴影之中,只见躲在那里探头出来的二儿子连忙慌慌张张地把头缩了回去。   听见父亲这么一说,国成有点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   “因为,我们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等了啊……”   “母亲也在等您呢……”   忠基露了半张脸出来,接着哥哥的话说道。   成亲抬起头看着屋顶,叹了一口气,开始把笔放回墨盒里。   “知道了知道了,今天就不做了。”   国成和忠基的脸一下子明朗起来。   “那么,我们在东边厢房等您哦!”   “我去通知母亲!”   两人手牵手又再啪嗒啪嗒地跑远了。成亲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开,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在阴阳寮加班晚回来的话会生气,不加班直接把工作拿回来做又说没空理会他们,又生气,真是难伺候的家伙啊……”   听上去像是在抱怨,不过目光透出来的却满是温柔。   没办法了,明天上班的时候加把劲做完今天剩下的份吧。   如果平时集中精神勤奋一点的话,应该是能够按时做完的,不过一旦使尽全力的话很容易觉得疲累,所以凡事留一点余力是他的信条。   成亲知道自己的能力比一般人高,不过,过分显露这一点的话,有些时候就会陷入微妙的状况,惹上麻烦。所以,不管做什么都恰到好处,保持中上的话是最好不过的了。而这件事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所以他也就经常因为这件事而烦恼了。   降临在自己身边的神气其实从刚才就已经感觉到了,所以成亲并没有感到吃惊,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算是吧。不过,我当初真不应该当公卿的女婿的啊。”   看到成亲那一脸认真的样子,十二神将的太裳还着苦笑回答道:   “算是吧。”   成亲想也不想地回答道,然后很不顾仪态地伸长双腿。   由于现在已经不是工作场所,所以换上了便服的他只是把衣服胡乱地穿上而已,稍稍整理了一下之后,放松身体扭动着脖子。   要是穿得太不像样的话,等下又会给妻子骂了。不过即使生气,她的话中也并没有讨厌的意思,所以成亲也就听听就算了。   “没怎么变啊。”   成亲笑道:   “她基本上都没怎么变的啦,有时还真觉得有点沉闷呢。……对了,前几天遇到了少纳言那边的靖远,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哪。”   太裳的气息中似乎别有深意。成亲露出了一丝坏笑。   “也许应该问一下他,如果知道她是这种女人的话,还想不想娶她了。”   太裳无声地笑了起来。成亲一边用手指敲着文案上的书页,一边沉稳地埋下了眼睛。   “不过他也许还会坚持说会娶吧。毕竟,那是竹中的辉夜姬嘛。”(注:辉夜姬出自《竹取物语》,一对老夫妇在竹子中发现一个女婴,于是带回家抚养。女婴长大后变得婷婷玉立,被五个贵族公子追求,相逼之下道出身世,原来是月亮上的公主,名为辉夜姬。后返回月亮之上。)   这下可头疼了。   “到底怎么了呢……”   历部署的历部生安倍成亲嘀咕着陷入了沉思。   今天他被阴阳助邀请,答应到参议藤原为则的府邸参加赏月酒宴了。   由于万里碧空没有一片云彩,所以今天晚上的月也一定很美丽吧。参议大人为人一向稳重率直,所以很受年轻人敬重。既然身兼政职的话,当然不可能说没有一丝污点,一般来说朝廷中人都是清浊并吞,所以在这点上做文章的话未免太过幼稚了。   自从十二岁举行完服仪式之后就开始在这个接近政治中枢的阴阳寮之中开始工作了,转眼间已经过了好几年,所以对这些事情也就见怪不怪了。   既然是富裕的参变色镜这家的话,应该能够吃到一些平时无缘的美味佳肴吧。这个可真是令人期待。   不过,从刚才起他就一直在烦恼。   “唔……算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能够在今天晚上收拾妥当吧。”   成亲今天被祖父叫去了。他的祖父是被称为当今绝代的大阴阳师。只要一说起安倍晴明这个名字的话,应该没有人会不知道的吧。   成亲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开始想不管怎么样,自己将来还是要继承祖父和父亲的职业,当一个杰出的阴阳师的。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很努力地进行修行。而看到他这个样子的弟弟昌亲虽然年幼,但也下定决心甘情要帮哥哥的忙,所以也跟着修行起来了。   但是在跟自己年龄差上一大截的三弟出生之后,情况就发生突变了。   “哥哥——”   啪嗒啪嗒地跑过来的昌浩笑得一脸灿烂地伸出了手。   “唔?”   仔细一看,他的手上放着一只用白纸做的,形状有点歪扭的蝴蝶。   成亲不禁笑了起来。   “你做的吗?”   “嗯!”   昌浩用力点点头,然后一副“你再看看嘛”的神情把蝴蝶递给了成亲。成亲拿到手上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伸手抚摸着三弟的头。   自从十二岁举行完服仪式之后就开始在这个接近政治中枢的阴阳寮之中开始工作了,转眼间已经过了好几年,所以对这些事情也就见怪不怪了。   既然是富裕的参变色镜这家的话,应该能够吃到一些平时无缘的美味佳肴吧。这个可真是令人期待。   不过,从刚才起他就一直在烦恼。   “唔……算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能够在今天晚上收拾妥当吧。”   成亲今天被祖父叫去了。他的祖父是被称为当今绝代的大阴阳师。只要一说起安倍晴明这个名字的话,应该没有人会不知道的吧。   成亲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开始想不管怎么样,自己将来还是要继承祖父和父亲的职业,当一个杰出的阴阳师的。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很努力地进行修行。而看到他这个样子的弟弟昌亲虽然年幼,但也下定决心甘情要帮哥哥的忙,所以也跟着修行起来了。   但是在跟自己年龄差上一大截的三弟出生之后,情况就发生突变了。   “哥哥——”   啪嗒啪嗒地跑过来的昌浩笑得一脸灿烂地伸出了手。   “唔?”   仔细一看,他的手上放着一只用白纸做的,形状有点歪扭的蝴蝶。   成亲不禁笑了起来。   “你做的吗?”   “嗯!”   昌浩用力点点头,然后一副“你再看看嘛”的神情把蝴蝶递给了成亲。成亲拿到手上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伸手抚摸着三弟的头。   “嗯嗯,做得不错。用了小刀是不是?那个很危险的,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哦?”   “我和昌亲哥哥一起做的,所以没关系哦。”   “是吗,那就好。”   在成亲抚摸着满面得意的昌浩的小头时,昌亲走了过来。   “昌浩,给哥哥看了吗?”   “嗯!”   昌浩回过头去用力点了点头,然后用终于做完了一件事般放松的表情中蹦蹦跳跳地到外面去了。只听见一声叫着“爷爷——”的声音慢慢远去。   “……我四岁的时候还不知道制作式的方法呢。”   “我也是啊。好像是爷爷教他的。”   成亲苦笑之中带上了一丝落寞。   爷爷应该是打算趁着现在把这些知识全部教会给他吧。毕竟,那是祖父安倍晴明的后继者。   “看来我们是赢不了了。”   把歪歪扭扭的蝴蝶放在手上的昌亲看着搔着头的哥哥,说道:   “哥哥今天要去参议的为则大人家中作客是吗?”   “嗯,和阴阳助一起去。还有就是祖父那边也让我去一趟。”   昌亲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可是成亲只是耸了耸肩膀,并没有再说下去。   快到时间了,成亲说着站了起来。按照计划,要先去阴阳助家里,然后再一起前往参议的宅邸。   “最近好像很少看到腾蛇了啊。”   以前总是看见他在昌浩身边的。   其他的十二神将总是会偶尔在晴明的房间中看见他们,可是只有腾蛇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说句老实话,他们十分害怕腾蛇,所以其实没有他在身边的话会好过一点,但是,他们知道腾蛇看昌浩的目光十分温柔。昌浩当然不可能为他做过什么,所以应该是腾蛇自己有什么想法的缘故吧。但是在他消失了踪影之后的一段时间,昌浩好像经常在寻找谁似的。不过最近就开始没见他这样子了。   “说到参议大人的话,就是那个纤竹辉夜姬的父亲大人是吧?”   “没错。”   为则的独生女据说是光芒四射的美人。所以才会用传说中公主的名字来称呼她。虽然三年前才刚举行过着裳仪式,据说那之后求爱的礼物以及求婚信就一直络绎不绝。毕竟又是参议的独生女,不管财产还是家世都没有什么挑剔的。再加上那广为传颂的美貌的话,当然所有男人都会飞扑过来了。   不过这也只是上流贵族之间的事情,象成亲他们这种即使勉强说是贵族也只是最下层身份的人来说,这些事情可以说是完全无缘。虽然今天成亲和阴阳助会出席赏月酒宴,但是那是有别的理由。否则的话象他这种下层职员是不可能被邀请到朝廷贵族的酒宴上的。   “为则大人是个不太有野心的比较淡泊的人,所以也许不希望把自己的家产交到那些野心勃勃的人手上吧。否则评价如此高的小姐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决定夫婿的。”   说得也是呢。昌亲点了点头,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说不定偏偏是象哥哥你这种人会被选上也说不定哦~”   “怎么可能。”   成亲穿好了体面的不至于失礼于人的直衣之后,留下了一丝苦笑出门了。   到了不久之后,昌亲就会感叹原来所谓的“言灵之力”是真有其事了。   真砂撩起御帘进了厢房,在靠在几帐的阴影里的扶几上的小姐旁边跪了下来,压低声音道:   “小姐,看来各位公子都已经到了呢。”   只见小姐听完之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报告了这个最坏消息的宫女小心翼翼地游移着视线,打量着主人的样子。她的主人被称为纤竹姬。的确,即使从真砂眼中看来,也觉得自家小姐比起别人家的来,无论气质还是容貌都要优秀得多。但是,她之所以有这个外号,并不只是因为那光芒四射的美貌那么简单。   “……是吗,看来我还是坚持不下去了……”   她用扇子遮着嘴角,一副打从心底里感到疲累的样子埋下了目光。最近感觉身体越来越倦怠了。之前也曾经请药师来看过,诊继的结果是因为心中有结难解,所以积郁成疾。至于原因,她自己也十分清楚。   “再这样下去的话,虽然我很不情愿,可是说不定真的已经无力应付了,然后就只有任由他们说去了呢……”   看着说出如此软弱的话的小姐,真砂连忙拉住了她的手,吊起了眉毛——   “小姐您怎么能这样说呢!您不是也曾经说过绝对不愿意当那些没有丝毫心意相通的达官显贵的夫人吗!我也非常同意小姐您的想法的呀!”   所以至今为止不管被人怎么样纠缠,就算被扯着袖子不放手。她也总是一味逃避,委婉地拒绝那些显赫贵族们的求婚媒人,甚至有时候还要动手赶人。   纤竹姬收起扇子,用手捂住了嘴角。   “老爷他也是因为了解小姐您的心情,所以至今为止不管条件多么好的求婚,也会让小姐您自己决定。事到如今怎么能……”   “这个我也明白。……可是,那些公子们……不,应该说,那些家伙的话……!”   实在太过纠缠不休了。不,如果说得过分点的话,实在是太过烦人了。   一旦知道她身边最为信任的宫女真砂无法收买之后,就通过别的宫女来接触,甚至还拜托她们把自己带到她居住的厢房中来,或者送些似乎是传说之中才会出现的罕见礼物过来,总之手段可以说是天天新鲜。   因为父亲为则身居参议之位,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敢用身份来逼婚,这点还算是值得安慰的。   现在她被称为“纤竹辉夜姬”,其实是有另外一个理由的。   不管怎么拒绝还是不断纠缠着前来求婚的人,现在有五个。竹取物语中向辉夜姬求婚的贵族公子也是五个人,所以她才会落得这个名字。   身子靠在扶几上,纤竹姬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   “也有人说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年纪的话,接受求婚会好一点……”   她的父亲为则到现在还是只对她母亲一个情深义重,她从小就看着父母的恩爱过来,所以一直起和象父亲这样的人结婚。但是现实之中,这种男性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现在求婚者之中有一个受领的安艺守中原高名已经年过三十,已有妻室,却还是送了信函前来求婚。   她紧握着扇子摇了摇头。   “明明已经有了妻室,竟然还光明正大地关求婚信过来……只要一想到他的夫人还有孩子,我就……”   “小姐……”   真砂看着不禁心痛。纤竹姬抬起了脸。   “我就生气得不得了了!那种人不管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他的!”   至于其他求婚者,虽然长相如何不是很清楚,不过名字倒是记住了。   无官大夫靖远,朝雾宫家的景朝,右中弁的儿子巨势维人,还有卫门左师重。   靖远是连一直深居简出的自己也听到不少荒唐传言的人,而朝雾宫家虽然是先帝的堂兄的孙子,可是其实家族已经几近没落,是个只剩下血统值得骄傲的宫家。说到巨势的话,在阴阳寮中经常会听到这个名字,不过也许维人没有这方面的才能吧,只是在图书寮中任官而已。各人的官位都不高,而且所有人都无一例外有着不少风流韵事的传言。   虽然把这些理由说给别人听的话,可能会得到“这么点小事就忍一忍吧”的劝告,可是“这么点小事”对于纤竹姬来说却是大问题。   最近她已经有点悲观了,甚至还下决心说如果真的遇不到意中之人的话就宁愿这样子一辈子独身算了。话虽这么说,她心里也明白这种事情由不得自己决定。   真砂困惑地把双手贴到脸颊上。   “这真是令人困扰啊。说不定有人会趁着今夜的酒宴,偷偷溜到这边来呢。”   “真砂,请你不要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来吓唬我了!”   看到小姐真的吓得大惊失色,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真砂继续说道:   “不,至少我们应该有所警惕,否则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不是叫你不要再说了吗……!”   真砂摇摇头。   “可能性是不能否定的,而且——”   中途打断小姐的话之后,真砂似乎一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两人在沉重的沉默中静坐着,终于真砂似乎忍不住了,开口说道:   “不管怎样,只要现在求婚的这些公子们还没有放弃的话,我们的心就一天都没法子安宁啊……”   “说得也是。你说的没错。啊啊,到底应该怎么办啊……”   那美丽的脸上露出了愤怒的神色,可是她马上皱起眉头伸手捂着脸,看来小姐的身体的确不太舒服。   突然,真砂眨了眨眼睛。虽然明知道这里应该没有别人,可是还是以防万一地再次确认了一下,环视四周之后,压低声音凑近小姐。   “小姐,我想到了一个方法……”   听完自己信任的这个宫女的提议之后,小姐不禁瞪大了眼睛。   参议的宅邸十分宽广。不过,如果单纯说住宅地的面积的话,说不定安倍府还要宽广一点。成亲一边用目算计算着面积,一边在心中自顾自想到——   为什么我们家会这么大呢……   不过建筑物方面来说的话,安倍家的比较老旧,而且也并不大。只是庭院大了一点而已。   安倍家中没有佣人,只有家人而已,所以并不需要很大的屋子,但是总觉得院子大得有点离谱了。小时候曾经问过父亲为什么院子会这么大,   可是父亲却说这是代代居住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理由。   “宅邸的构造真是雄伟啊……”   由于这次是赏月酒宴,所以众人都在等待月亮出来。来得早了一点的成亲现在正无所事事。   成亲还只是八位的历生,所以和参议为则并不认识,不过据说他身上真的有吸引年轻人的地方,所以很容易就认出来了。   气质稳重的为则正向着这边走过来。   “你是……”   “在下是安倍成亲,今天是陪阴阳助前来拜候的。”   “安倍……”   说到这里,为则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么,是吉昌大人的公子吗。”   吉昌的儿子,也就是晴明的孙子了。一般有着一定程度的贵族们都受了晴明不少照顾,看来为则也不例外。   “之前晴明大人曾经帮过我好几次。现在他还好吗?”   为则弯下腰来,似乎要说的话还很长。成亲十分恭敬地回答道:   “是的,虽然年事已高,可是看起来比在下还要有精神呢。”   “是吗。那么帮我向他问好吧。……或者,我直接去找他商量一下好了。”   说到这里,为则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参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视线扫视了一下周围。   喝了酒的人们开始吵闹起来,没有人在意为则在说什么。成亲由于一开始就挑了酒席的最末端的座位,所以也不用担心会被人听到说话。   为则露出了有点疲累的样子眯起了眼睛。   “你应该也听说过我们家的女儿在外面被人叫做什么的吧?”   成亲轻轻点点头,然后移开了视线。   向纤竹姬求婚的人们都集中到这场酒宴上来了。成亲确认过五个人的脸之后把视线移回参议身上,压低声音说道:   “如果是论地位和相貌的话,应该都是些比较适合的公子才是……啊,对不起,象我这种身份的人实在不该说如此无礼的话……”   为则看着道歉的成亲苦笑了。   “用这种恭敬的口吻说出率直的话这一点,跟晴明大人还是很像的呢。你说的没错,这些人光看外表的话都是很难挑刺的人,但是……”   如果问那内在是否一样的话,恐怕没有人胆敢保证。   就算是为则自己,也已经听说过好几个关于他们的不好的传言。如果稍加注意调查一下的话恐怕还有更多。   如果把女儿的幸福放到第一位的话,当然选择人品可靠的公子是最好的。   成亲一边听着一边想——   这个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啊。毕竟现在是这个时世,在外面拈花惹草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即使结了婚,再娶第二第三个妻子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或者不娶回来而在外面养几个情人,偶尔出去一下的在贵族之中也不在少数。   这些只是上流阶级中流行的风潮,只有生活安逸、无忧无虑的人才会有闲情去沾染这么多风流韵事。这点成亲也是知道的。   啊啊,一想到这里就禁不住冒火了。   听见这把直接传进耳中的声音,成亲不禁眨了眨眼睛。   发觉到自己无意识之间已经把不满表现在脸上的他连忙绷紧了脸,然后往空无一物的身后扫了一眼。   是十二神将。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呢?   “……怎么样呢?晴明大人话擅长占卜命运。究竟是不再奢求,在现在向女儿提亲的公子之中选择一位比较好呢,还是另托他人比较妥当?这个不知道能不能请晴明大人帮忙占卜一下……”   “这个嘛……”   成亲顿了顿,把意识投向背后,只见背后的神将似乎有点困惑的样子。   这个也实在难怪,本来只是来参加晚宴的,没想到却突然被人问到了这种事,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   正当成亲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和远远坐在另一桌酒席的阴阳助的目光碰上了。那微显老态的阴阳助分明露出了一副“交给你了哦”的神色。   成亲顿时翻起了白眼。原来如此,难怪他会要求自己陪着来了,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其实不用拐这么大的***,直接去找祖父不就好了?   不过也许实在无法这样做吧。纤竹辉夜姬现在已经十分引人注目了,一直拒绝求婚也实在是不太寻常。之所以会有那个外号,一方面是因为她那罕见的美貌,而另一方面,则多少有点揶揄的成分在里面。如果再在这时候加上“找阴阳师安倍晴明商量”这个事实的话,真不知道要被说成什么样子了。参议最重视的就是这个独生女儿。即使只是传言,只要是会让女儿伤心的事态,他都一定希望能够避免吧。   而且,既然是拜这件事所赐自己才能参加这个酒宴的话,那就算是扯平吧。想到这里,成亲点了点头。   “在下明白了。回家之后会和祖父商量一下。”   参议一直阴沉着的脸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   “哦哦,是吗,那就有劳你了。”   向着眼前这位官位远远在他之下的青年低头行礼之后,就被家司叫走了。   在和参议说话原期间一直挺直腰杆的成亲一边揉着僵硬的肩膀一边低声嘀咕道:   “真是出乎意料的话题啊。”   “如果连这样的事情都不肯理会的话,那就是恶魔了吧。”   虽然他的祖父据说是狐狸的后裔,但应该还算不上是小怪。应该不用担心他会推迟吧。   成亲叹了一口气,突然发觉视野的上方出现了一个人影。他的视线不由得跟着那人游走,只见那人刻意不让别人发现地离开酒席,径直往里面走去,很快背影就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成亲无言地站起身来。   纤竹姬所居住的厢房离主屋比较远,所以喧闹的声响并没有对这里构成多大的影响。   虽然说是赏月酒宴,但是也有点燃篝火,火光一直映照到厢房这边来了。   厢房的侧门已经全部卸下,只垂着御帘,里面设有几帐,纤竹姬正在帐中坐着,陷入了沉思。   那喧闹之中有向自己求婚的五个人。现在的她只祈求酒宴能够快点结束,然后这些人能够尽快回去。   昏暗的油灯只能照亮手边,稍微离得远一点的话便只能倚靠月光了。今夜是满月,所以眼睛一旦习惯的话还是能够看清楚庭院中的景色。   在她叹了好几次气之后,忽然隐约传来了脚步声。   纤竹姬马上屏住了呼吸,环视周围。   在通往主屋的回廊上,似乎有人在刻意隐藏脚步声向着这边走来。穿过走廊已经接近御帘尽头的人影停下了脚步,确认里面的情况。   纤竹姬倒吸了一口凉气。刚刚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真砂因为要去帮自己取水来而刚好离开了。   啊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自己偏偏要在这种时候让真砂离开身边呢?   以前曾经有宫女和那些求婚者勾结,所以她除了真砂以外一概不让其他宫女进来。当初的选择也许是失策了。   纤竹姬拼命屏住了呼吸。不久,风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纤竹姬。纤竹姬——”   在听见这一声低声呼唤的瞬间,本来就倦怠的身体变得更为沉重了。   那是自己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纤竹姬缩起了身体。虽然心里想着现在必须逃走,可是身体却不能动弹,好像被咒术束缚住了似的。   得快点逃到壁橱那里去,然后把门关起来才行。头脑里这样想着,不断命令自己行动,可是僵硬的四肢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作用似的。   自己虽然没有回应,可是对方看起来似乎并不介意。   “在那边的是纤竹姬吧。在下为小姐您饱受相思之苦,把满腔情义都寄托在信函之内,可是小姐您却没有给在下回应过片言只语。”   那是因为我对你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心里虽然想这么说,可是声音却因为太过害怕,完全发不出来。   她至今为止从没有踏出闺门一步,更没有单独和男性见面的经验。以前虽然曾经在父亲或者真砂在声的情况下隔着御帘看过求婚者的脸,可是完全没有交谈就结束了会面了。即使她被称为纤竹辉夜姬,可是实际上见过她容貌的人却并不多。   “小姐,请您当我的妻子吧。总有一天您会觉得这个选择没有错的。”   有人伸手撩起了御帘。   纤竹姬全身僵硬地吞了一口唾沫。   “…………”   御帘的话应该无法阻挡来人吧。这就是世人常说的让生米煮成熟饭的霸王硬上弓。   很快,御帘被粗暴地拨开,而故意用来遮挡她身影的几帐也被扯了下来。   风刮进来,吹熄了油灯。几帐倒下的声音响起,同时她也终于勉强挤出了一丝尖叫——   “来人啊……!”   但是,声音却比想象中小许多,根本不可能传到主屋那边去。   黑暗中有人伸手过来。纤竹姬用合上的扇子挡开那人的手,拼命挣扎着站起来。四肢好像被灌了铅一样异常沉重。她用力抓起刚才靠着的扶几,用尽全身力气向男人扔去。   对方似乎因为预料之外的反击被吓住了,趁着这个空隙,她从那人旁边穿过想要出去,但是身上的衣服被拉住了。于是她只好慌忙脱下褂衣冲出走廊,然后拼命向前跑去。   “小姐,请等等……!”   男人在叫着的同时,她的脸突然被强硬地拉了过去。头发被拉住了。   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膝盖失去了力气,整个人发软,意识也开始远去了。   “您要是抵抗的话,只会受苦而已哦!”   带着嗤笑的话语句句刺进耳膜里。这把声音对于她来说,就跟妖魔的叫声一样可怕。   “不要……!”   就在她发出悲鸣的同时,有另外一个人的手伸了过来,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接着响起了一声呻吟,扯住她头发的手也松开了。   男人面对突然出现的伏兵不由得吃了一惊,连忙把纤竹姬拉到了身后。只见有人跑到了男人面前。   “请不要做这么鲁莽的事情了,巨势大人!”   “什么!?”   面对胳膊被牵制住,突然站起来的巨势维人,成亲恳切地继续说道:   “现在的话应该还能用一时醉酒神志模糊来搪塞过去。您看,小姐都已经害怕了。”   成亲越过肩膀看了背后的纤竹姬一眼,然后立刻把视线投回维人身上。纤竹姬没有看见,成亲的目光中充满了坚决。他的右手藏在袖子中,似乎在结着什么刀印。   被他的气势吓住了的维人开始慢慢后退。   在维人的身影消失之前,成亲一直没有动。过了一会儿,他没有回头,视线仍旧看着前方开口说道:   “纤竹辉夜姬,请回到里面去吧。”   “……啊……”   纤竹姬正要说什么,发觉到事态的真砂跑了过来。   “小姐,您没事吧!?”   “真砂!”   看见这个自己信赖的女官出现在自己面前,一直僵直的她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整个人象断了线的木偶一般跌坐在地上。成亲看到小姐这个样子不由得慌张起来,连忙回头弯下了膝盖说道:   “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不是……”   纤竹姬好不容易挤出这一句话,然后抬起了头。视线和成亲对上了。   在月光的映照下成亲的脸显得十分清晰。   眼前的这张脸自己从来没有看见过。应该还没有到父亲这边来过。   看见成亲担忧地侧着头看着她,纤竹姬不禁猛地回过神来,背过脸去。就算是隔着御帘,自己也不应该和年轻男性如此接近。   “小姐!你、你打算对小姐干什么……!?”   真砂扑上去抱着小姐,狠狠地瞪视着成亲。纤竹姬连忙阻止她。   “不,不是的,真砂。要是这位公子不来相救的话,我就……”   即使是现在,回想刚才的情况,还是觉得毛骨悚然。千钧一发之际得救实在是太好了。   到了此刻身体才好像反应过来似的开始颤抖。回想起刚才自己这把一直十分重视的头发被人那样子粗鲁地拉扯,真是又害怕又悔恨,不禁顿时泪如雨下。   既然女官已经来了的话那就应该没事了吧。这样判断的成亲站起身来。   “那么,在下先告辞了。”   真砂立刻叫住了他。   “请等一下!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在小姐的厢房之中?不回答这个问题的话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那充满了敌意的语气仿佛在说“你别想逃”似的。   成亲露出了困惑的神色转过脸去。   “在下名叫安倍成亲,是阴阳寮的历部生。今夜是陪伴阴阳寮的助大人过来这里拜候的。”   “然后呢?为什么会在这里?理由呢?”   真砂的语气越来越强烈了。   “……在下的祖父算是有点名气……”   “啊?什么意思……?”   “于是参议为则大人打算就小姐的事宜和他商量一下,然后在下偶尔看见巨势大人正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溜出来,觉得比较可疑于是跟了过来而已。”   真砂顿时目瞪口呆。他不是来打算对小姐图谋不轨,而是来救她的吗。   想到这里她连忙道歉。   “真是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误会您了。”   “啊啊,不要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就连我也吓了一跳了……”   “啊?”   成亲突然发觉自己的语气太随便了,连忙绷紧了表情。   “对不起。那么我先告辞了。”   真砂目送转身返回主屋的成亲,回头看着仍然青白着脸色的纤竹姬。   “……我想起来了,那位公子,的确是阴阳师安倍晴明大人的亲族呢……”   “安倍……晴明大人……?”   真砂从衣柜中取出褂衣,披在仍然一脸茫然的小姐身上。那件曾经被巨势维人脱下的褂衣恐怕她以后也不会再穿了,等下拿去把它丢了吧。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不过看那面容的话比起向小姐你求婚的那些公子还要好,而且他刚才说自己是历部生,那么官位也一定不高。小姐,不如您就选那位公子吧。”   纤竹姬迷惘地游移着视线。从倒下的几帐到走廊再到落在地上的褂衣。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啊……”   “所以才好啊!这样不是更有说服力了吗?”   看到真砂那紧握拳头的样子,纤竹姬不禁被她的气势镇住了,慢慢地点了点头道:   “……说得……也是呢……”   赏月酒宴到天明终于结束了。   成亲辞别了参议府邸,回到自己家中,露出了一脸难色。   “唔…………”   当他正一脸像是咬到了黄连的神色低声嘀咕着的时候,神将的气息在他身边出现了。   “算是吧。本来想趁昨天晚上收拾好的,可是却错过了时机了。这下麻烦了……”   脸上的神情一半是不甘一半是困惑。   “……唔?”   看来有客人来了。有人声正在靠近。   “啊啊,什么嘛。直接派人来找祖父了?那么我就没必要再说了。”   昨天晚上回来太晚,今天早上又得一大早出去,参议府上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跟晴明说。他回来的时候晴明已经给不知哪里的贵族叫去了。本来打算等到了晚上再跟他报告的,不过既然现在参议府派使者来了的话,应该会有信函带过来吧。   那么自己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了。别的事情就交给爷爷去办吧。   成亲这么决定之后便打算专心想办法解决自己眼前的问题。这个时候脸色大变的昌亲跑了进来。   “啊啊,哥哥,父亲叫你过去呢。参议大人府上的使者来了……”   “嗯,是来找爷爷商量的是不是?……喂,怎么了?昌亲,你的脸色都发白了呢……”   “啊啊,刚才给吓的。不管怎么,请你心尽快去父亲那边吧。由我来告诉哥哥的话有点……”   成亲看着昌亲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不明所以地侧着头看着他,不过还是站起来到使者和父亲所在的房间去了。等着他的,将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态发展。   距离使者回去之后已经有好几个时辰了,可是成亲还是一脸目瞪口呆的样子。   啊啊,现在这种难道就是别人常说的灵魂出窍的心境么?到现在为止的人生当中也遇到过不少吃惊的事情,可是能够用上这个成语来形容的经历,这次是第一次。   除了当事人之外的其他人倒是很快恢复了平静。   端坐在成亲身边的昌亲,露出了一脸佩服不已的表情。   “啊,想不到言灵的力量是这么神奇的啊……”   参议派来的使者带来了一封信函,说希望成亲能够娶他们家的小姐为妻。   从那用流利文雅的笔迹写就的信函之中,也处处透露出这种意思。   虽然成亲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不过从各方面来看,对方都似乎是认真的。   “哥哥好厉害啊。想不到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认识了纤竹辉夜姬,而且还已经心意相通……究竟是怎么样说到结婚这回事儿上的呢?”   成亲沉着脸瞪了弟弟一眼。   “找打吗?”   “对不起。”   昌亲吓得马上道歉。成亲没有再追究下去,眉间的皱纹倒是越来越深了。   “那位小姐究竟在想什么啊!”   两人听到声音,视线同时投向空无一物的地方。   “啊~~?”   成亲满面狐疑地叫了起来。可是,相比之下昌亲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啊啊,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却就容易解释了。这样啊,昨天晚上那位小姐只不过隔着御帘看了哥哥一眼,就已经深深被吸引了啊。这个说法也许是真的呢。”   顺便说一句,为则的那封信之中就是这么写的。   在被维人非礼的时候碰巧被成亲救了——这种事还是难以启齿的吧。如果一旦公开的话会对小姐的心造成伤害,所以关于这一点成亲也没有订正的打算。   “……而且巨势那边,我也不想太过得罪他啊……”   成亲小声嘀咕着站了起来。   “哥哥?”   “我去一下爷爷那边。”   在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祖父已经回来了。除了参议一事之外,还有别的事情自己必须向他报告。   说了句慢走,挥手送他出去的昌亲叹了一口气。   想不到自己的哥哥竟然会让名闻遐迩的纤竹辉夜姬一见倾心,还被指名结为连理。   参议家虽然也是藤原家族的一门,但是血统方面和摄关家有点不同,所以应该地位不会比现在更高了吧。不过即使如此,在地位、身份、财产方面都可以说是无可挑剔,为则的人品也是有着很高的评价。而对方的小姐还是个被称为纤竹辉夜姬的大美人。   如果是一般有野心的男人的话,恐怕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飞扑过去了吧。   ——如果是一般人的话。   “……像哥哥这种,不知道应该说是清心寡欲,还是不懂世故呢……”   昌亲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手搔着头。   参议为则家的小姐丢下了五个求婚者,向一个无名的一般官员提亲的消息不胫而走,转眼间已经人尽皆知了。   第二天成亲到阴阳寮上班的时候,那里的人已经全部收到了消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跑来看个究竟。   “我是什么珍稀动物吗…………”   从高层官员到朝廷中人,大家都对这个“一箭射下了纤竹姬的幸运男人”非常感兴趣,都想来亲自看上一眼。即使是其他省厅的人,也不管还在工作时间,一个接一个都来凑热闹。由于被这些前来围观的人影响了集中注意力,同事们也好像开始有怨言了,于是成亲一到下班时间就急急忙忙收拾一切出了阴阳寮。   他平时一风吹草动秀注意给别人留下对工作认真负责,做事用心的印象,所以对于这些陆陆续续杀出来的程咬金可以说是一肚子不满。   “发展成这样,都是因为爷爷说出那种话……”   想到这里不禁对祖父生起气来了。   听到就在自己身边的神将道歉的声音,成亲皱起了眉头。   “这件事你用不着道歉啊。可恶!那个纤竹辉夜姬,竟然给我弄了这么一个乱子!”   不快地说着的成亲的眼中,突然露出了警觉的神色。   他停下了脚步,环视四周。一边眯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确认周围的状况,一边开始继续向前走。跟在旁边的神将的神气也没有消失。   那是祖父晴明为了以防万一派来担当他的护卫日的。   十二神将在他的父亲吉昌生下来之前,甚至在祖父和现在已经过世的祖母结婚之就已经作为祖父麾下的式神存在了。以前还听说过在祖母过世之后,十二神将充当了保姆的角色,把父亲和伯父拉扯大。而成亲和昌亲也在懂事之前已经整天被十二神将所环绕,所以对于他们在自己身边一事并没有违和感。会令他们感到恐惧的唯有腾蛇一个。   “参议大人也是,明明这几天才认识,竟然还不假思索地说什么我是诚实坦率心无城府的人,也未免太过轻巧了。虽然我也明白他想努力满足女儿愿望的心理……”   自己这边也有要考虑的事情。   现在的他并没有心上人,所以关于这一点是没有问题。而那位小姐年龄也比昌亲小,所以这个也没有什么好烦恼的。前天晚上虽然只看了一眼,不过那小姐的确有着“纤竹辉夜姬的美貌”,一向对于传言只相信八分的成亲也不禁发出“果然名不虚传”的惊讶,所以也就仅止于惊叹而已。客观上虽然觉得的确是漂亮,不过成亲这个人对于美丑方面的感觉已经变得很迟钝了。   由于对方是参议家的小姐,所以如果由成亲单方面拒绝的话事态也许会变得不可以拾。所以一定要想办法让对方主动收回婚约,否则的话他的前途就一片黑暗了。   “这个啊……”   虽然现在是黄昏时分,路上没有什么行人,但是成亲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小心翼翼地确认过周围之后压低了声音——   “那么我的感情就可以置之不理了么?只因为对方提出婚约就马上答应吗?虽然我看上去是这个样子,可是也绝对不会和自己选择的女人以外的人随便结婚的!”   一来自己本身没有为了前途走政治婚姻路线的打算,二来如果欺骗对方感情勉强结婚的话,对对方来说反而失礼不是吗。   十二神将看着这样子愤然说出大条道理的成亲,浅浅地苦笑了。   像他这样子城实坦率直肠直肚且有骨气的年轻人实在不多,所以先不论纤竹姬的真心,至少参议是没有看错这个女婿。   一直啪嗒啪嗒大步走着的成亲突然再次停下了脚步。   他走的不是回安倍府的路。现在还有一个地方要去。由于是祖父的命令,所以不能不尽快完成任务。   慢慢西沉的太阳已经消失在群山背后,夜幕开始覆盖整个都城,小路之上仍然没有任何人经过,走着的只有成亲一个。   “——不要躲躲闪闪了,快点给我出来!”   成亲用严肃的声音这么一喝,一帮人从阴影中冲了出来。每个人手上都拿着武器,脸上明显还着敌意。   成亲眯起眼睛凝视着眼前这些来者不善的人,头脑中不禁想起了那一天晚上的情景。   “……啊啊,你是那个无官大夫的人是吧?”   被说中了的男人露出惊愕的神情绷着脸,可是马上又露出了嗤笑:“既然你看出来了的话,那么事情就好办了。我们是特意来给羞辱了我们家少主的你一点忠告的。”   成亲敬惕地眯着眼睛。   “哦,那么你的意思是,让我快点退出,然后把你们家的靖远大人推举上去是不是?”   如果自己不听话的话就给点颜色瞧瞧——对方应该是这么打算的吧。竟然被连贵族社会的结构都不甚了解的无能的低级官员如此羞辱,作为藤原一门的贵公子当然无法忍受了。   “呵,作为无名无权的底层官员,你的头脑还是算转得快的嘛。只要你痛改前非的话,一切就好说了。”   明明不是我的错,可是为什么眼前的事态却发展为好像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似的?   总觉得靖远的待从所说的事情未免太过不合理的成亲却把目光投向远方。   可是那群人却以为他这个表情是在表示不服。只见他愤怒地吊起了眉毛,一手从刀鞘中抽出太刀。   太裳发出了惊叫。十二神将有着必须遵守的规则——绝对不能伤害人类。就算错在对方身上,太裳也无法应战。   袭击者们围着手无寸铁的成亲,举起手中的武器双眼放光地笑了起来。   “哥哥怎么这么晚——”   已经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可是长兄的成亲还是没有回业。   平时都习惯全家人一起吃饭,所以大家都在等,可是兄长却迟迟没有回来。   只见乖乖地等待着哥哥回来的昌浩肚子已经在咕咕叫,昌亲摸着弟弟的头抱歉地笑了笑:   “说得也是,那么昌亲哥哥去接他回来吧。”   “昌亲哥哥肚子也饿了吧?”   “嗯,不过没有昌浩那么饿啦。哥哥很快就回来了,昌浩就先和妈妈一起手吃吧。”   昌亲抬头看看父母,只见两人都点了点头。他们也在担心。不过既然祖父安倍晴明什么都没有说的话,那应该不至于发生什么大事吧。   “唔……我已经派了人跟着他了,所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这个我也明白,只是想告诉哥哥,昌浩在等他,让他快点回来而已。”   晴明苦笑着点了点头。   “是吗。那么……”   他把视线投向身边,一股神气立刻出现了。由于隐了身,所以看不见身影,不过还是能够感觉到那里站着两名神将。   “那么,我们去去就回来。”   昌亲说完出了家门。突然耳中传来了带着紧迫感的声音。   昌亲顿时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由于天上有月影照耀,所以比起完全的暗夜来要好一点。   成亲避开第一个挥刀砍过来的男人之后,用膝盖狠狠撞了一下对方的后腰。然后再向着呜的一声在身体弯成了九十度的男人的背上用手肘一撞,再在脖子上加上了一记飞踢。   男人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成亲把他的太刀捡了起来,挽起了右手的袖子,然后露出了毫无惧色的一笑。遭到了意想不到的反击袭击者们一瞬呆在当场。但是因为在人数上已经占了压倒性的优势,所以很快便重新振作了士气。   “要是还打算作无谓挣扎的话,受苦的将会是你!”   无官大夫靖远的侍从威吓道。成亲把手中的太刀扛在肩膀上半眯着眼睛。   “这个世上有种说法叫做虚张声势,听过吗?”   “不就是个小小历部生,竟然敢……”   就在举起太刀的男人们向前迈步的时候,一阵疾风突然刮起阻挡了他们的脚步。   “哦呀?”   这不是自然的风。   风很快静了下来。接着响起了一声锐利的声响,一支利箭猛地插在男人们脚下。   “什么!?”   男人们连忙抬头,只见十丈开外的地方,昌亲正引弓搭箭,箭头瞄准了侍从。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怒吼声响起的同时,放出的利箭从侍从耳边擦过。侍人狠狠地瞪了昌亲一眼,然后趁着他装下一支箭的空档向着成亲直冲过去。   “不就是一个小小历部生吗!”   所谓的历部生就是文官,应该不会任何武艺才对。而相对的,侍从就是负责保护主人安全的人,所以身手都还算不错,但是——“谁让你加上那个‘小小’的!”   成亲的太刀一闪而过,把侍从手中的太刀击落了。接着用刀背一敲他的手腕,把刀锋直接架在连连呼痛的侍从脖子上之后,低声怒吼道:“没有文官的话政事就无法顺利进行,这种事你还是好好用你那以为只要凡事用武力解决就能一帆风顺的愚蠢之极的脑子记住吧!而且没有历法的话,日子就会停滞不前不前了哦!”   说完之后成亲一把由回太刀,挡开绕到了自己身后的男人手中的刀锋,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用太刀的刀背横扫在他的肋骨上。被他打中的男人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   接下来的攻击则在到达成亲身边之前被昌亲的弓箭阻挡了。一个男人手臂上中了箭,一边呼号着一边打算把箭拔出来,成亲毫不留情地一脚把他踢倒在地。   打到这里袭击者们已经无心恋战了,开始四处逃窜。成亲向着他们的背影大吼道:   “喂,这些家伙在这里太碍眼了,快点来把他们带走!”   不过看来他们没有打算再折回头了。成亲低头看着倒在地上不断呻吟的几个男人,突然抱着头蹲了下来。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家伙才好。   昌亲一看他这个样子,连忙跑了过来。   “哥哥,有没有受伤?!”   “没有啦。对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而且还拿着弓箭。   听他这么一问,昌亲稳重地笑了起来。   “昌浩他看哥哥你这么晚还没有回来觉得很担心,于是我就打算来迎接哥哥你了。后来白虎和朱雀告诉我哥哥你被人袭击,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就把武器带着来了。”   “原来如此。”   站在成亲身边的太裳提议道:   “啊啊,这个主意不错。白虎,能帮忙么?”   现了身的十二神将白虎带着苦笑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从遭到攻击的晚上过了好几天之后,成亲正在阴阳寮的历部署中处理事务,突然有一个朝廷中人来访了。由于对方说不希望被别人听见,所以成亲就跟他一起离开阴阳寮,到没有人以过的庭院角落中去。   那位大春确认过四下无人之后,一开口便是谢罪之词。   “昨天,我从少纳言大人那里听到了有关他那位公子的恶行,感到真是给一族人抹黑了。”   “啊,那件事是吗。……没什么的,已经平安结束了。”   尝到了苦头的靖远自从那之后就不敢再对成亲怎么样了。不过即使他再使什么暗招,自己也能对付得了,甚至还能以牙还牙,所以其实也没有什么也介意的。   要是因为成亲和昌亲只是文官就看轻他们的话,那可是会吃大亏的。因为他们的身手是十二神将亲手教授。而且还不是形式上的武艺,全部都是针对实战。   来人看成亲不愿多提这件事,也就没有再道歉下去,而是突然改变了话题。   “对了,有关为则大人家的小姐的事情……”   成亲的眉毛微微有了反应。由于这几天自己整天被有关这个小姐的话题缠着,所以现在光是听见“小姐”两个字已经开始冒火了。我究竟干了什么?虽然是救了她,可是那是另有理由,并不是因为自己暗中图谋着什么。   “那个外人称之为纤竹辉夜姬的小姐和我是青梅竹马,有时候还有书信来往。……现在外面已经因为这件事吵得沸沸扬扬了,前几天她跟我诉苦,说现在到了这个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啊?”   成亲愕然地反问,来人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如果你能够守住这个秘密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   下班的钟声响起了。   成亲随着钟鼓站了起来,急急忙忙离开了阴阳寮。   等一下还要去参议府,不过在那之前自己必须有一件事情要做。   “要是这件事情再拖下去的话可是会被爷爷骂的……!”   “不,会的。今天早上他看我的眼神也别有深意呢。”   总觉得他有一点被害妄想症了。   太裳苦笑了一下跟在成亲后面。现在他们去的是巨势维人的府邸。一脸不爽表情的成亲的脑海中,开始回想起某个情景。   当听到将要在参议府中举行宴会的时候,成亲被晴明叫了去。   “今天阴阳寮的巨势权助来向我哭诉了呢——”   据说是权助一门的其中一名维人因为对纤竹辉夜姬太过迷恋,竟然偷偷从权助那里把施法术用的咒具拿走了。   似乎他是打算让那个不管怎么恳求都不肯把芳心交给自己,甚至连一点委婉一点的回应也不给自己的小姐改变态度,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她的心拉向自己。   由于巨势一门也有很多人从事阴阳道,所以原来是想总会有办法解决的,谁知道施行法术的却完全是个外行人。最糟糕的结果出现了。维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变得阴郁起来,甚至连竹姬身上也出现了诅咒的效果。   现在这种状态已经超越了权助能够改变的范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来到晴明身边衣求帮助的权助一副似乎快要到世界末日的样子,低头恳求晴明能够施予援手。   现在我不顾耻辱来求您,晴明大人,请您一定要帮忙。再这样下去的话,不单只是维人,连纤竹姬小姐的性命也会不保啊…………!   “——那个家伙是笨蛋吗?”   听见成亲如此直接地说出自己的感想,晴明说道:   “嗯。不折不扣的笨蛋。”   以为能够依靠法术就能摆布人心,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过愚蠢了。即使能够凭借这种手段得到虚伪的感情,结果最后剩下的除了无尽的空虚之外还能得到什么呢?   不希望付出努力,只想要结果——这种想法简直幼稚得离谱。凭借父辈的权势为非作歹,一旦不能满足自己的**就乱发脾气,这种贵族公子,成亲可以说讨厌到极点。   “据说现在权助已经没有办法了。成亲,这件事就交给你吧。”   “明白了,我会尽快、尽量不为人知地解决这件事的。”   虽然答应得蛮爽快的,并且也顺利到赏月酒宴上去了,可是却没想到因为预料之外的发展让维人对自己起了戒心。   剩下的方法就只有出其不意地直接闯进府邸中去了。   幸亏巨势家并不是什么显赫贵族,所以宅邸的守卫并不算森严,如果是藤原氏的话,恐怕成亲就要三思而后行了。   听见太裳这么说成亲马上露出了阴沉的脸色。   “什么意思?”   成亲加深了眉间的皱纹,不过再没有开口说什么了。   巨势家的宅邸已经近在眼前。从宅邸之中飘荡出来的咒力直刺肌肤。   但是一向小心行事的成亲早已成竹在胸。   到三北生下来的那天为止,决心要继承安倍晴明以及吉昌的工作成为阴阳师的成亲一直努力坚持修行。而他的努力也得到了回报,现在凭借他的实力,应该可以进入当代阴阳师的前五位了。   但是,那毕竟是通过努力掌握的东西,始终敌不过天生的才能。想起来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听见安倍成亲来访的消息,纤竹姬吓得一下子缩起了身子。   站在她身边的真砂青白着脸埋下了头。   “小姐,是我不好,是我发初想得太过肤浅了,请小姐原谅我吧……!”   看着已经说不下去的真砂,纤竹姬露出了寂寞地笑容。   “不,是我把那位公子卷进来的,我得向他道歉才行。”   昨天晚上,她向自小青梅竹马的藤原行成写了一封信。   ——这次的骚动恐怕你也已经听到多少了吧。之前向我求婚的人,心中都多少有着不诚实之处,所以我一直十分讨厌结婚。所以,为了让那些人望而却步,我利用了天文博士安倍吉昌大人的嫡子成亲大人……   “小姐,安倍大人已经来了。”   女官前来通传的声音让纤竹的心为之一紧。   一位青年来到了御帘前面,在走廊上坐了下来。从那表情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是他并没有说出一些纠缠的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开始被沉默压得透不过气来的纤竹姬终于选择了主动开口。   “之前给您添麻烦了。”   “不,没有的事。”   “因为我一时的任性,让安倍大人您遭遇到不快之事,实在觉得万分抱歉。”   “不,请不要介意。”   “那个……”   话说不下去了。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只会给予冷淡的回答。   沉重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动,只有虫鸣回响在四周。   终于,成亲叹了一口气之后,抬起了脸。   “身体方面如何了?”   出乎意料的问题让纤竹姬一时回答不上来。仔细打量一下自己的身体的话,这么说来连日来的倦怠似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啊……没什么明显的不适……”   “是吗。”   成亲点了点头,然后唐突地改变了话题。   “无官大夫以及安艺守之后有没有对小姐您说过什么?”   纤竹姬不禁瞪大了眼睛。   “今天,行成大人曾经来探望在下,告知了一些情况。那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吗?”   纤竹姬连忙回头看真砂,女官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啊……是的,关于那些公子……”   “那么,我的任务也就结束了。先告辞了。”   成亲说完行了一个礼,站了起来。小姐连忙出声喊住他:   “啊,那个……”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声音中透着冰冷。由于隔着御帘,所以成亲看不见纤竹姬些刻的表情。她紧紧地握着扇子。   “……那个,之前的那件事,就当作从来没有提过吧。父亲那里,我会……”   “是吗。”   说完这句话之后,成亲就转身离开了。   真砂放心地舒了一口气,露出了放松的表情笑了。   “太好了。那位公子真是通情达理的人呢。要是那些不懂礼貌的人的话,说不定会在这里大吵大闹了。”   毕竟对方是参议家的小姐,恐怕是自制力起了作用吧。   “小姐,这样子的话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送信函来骚扰了,请小姐安心静养吧。请不要担心,将来一定会有优秀的公子出现,给小姐您带来幸福的。”   “真砂。”   纤竹姬打断了女官的话,低下了头。   “你让我一个人静一下吧。”   “小姐?”   “让我一个人静一下。”   看到小姐这个样子,真砂不禁感到惊讶,可是还是按照吩咐退出了厢房。   真砂在离开之前点上的油灯朦胧地映照出纤竹姬的面容。   拥有光芒四射美貌的纤竹辉夜姬。那楚楚动人的脸上,如今却添了几道晶莹的泪痕。   自己把毫无关系的人卷了进来,还伤害了他。这件事,反而更伤害了自己。   但是,最为伤感的却是,和自己第一次爱上的人再也无法见面这件事。   为什么自己会干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呢?   当初听从了真砂的建议,对外面的人宣称自己已经对只见过一次的人一见倾心,本来,这只是个幌子而已。官位低微,不管家世还是地位都无法跟藤原氏相提并论,如果是那样的男人的话,那么最后即使自己告诉他一切只是一个手段,他也无法把自己怎么样。   而现在,这就是肤浅而愚蠢的自己所得到的报应了。明明一开始就应该明白,没有人会不介意被伤害的。   自己因为这件事而受伤,还哭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太过愚不可及了。   捂着脸压抑着声音哽咽着的纤竹姬,完全没有发觉已经有人不知何时潜进了厢房之内。   “……现在才来哭的话,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作出这种愚蠢的事情不就好了?”   “!”   纤竹姬大惊失色,心脏都快要静止了。   连忙抬起脸的她,看见刚才明明已经远去的背影就在几帐的对面。   她惊愕得发不出声音来。成亲背向着她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纤竹姬辉夜姬。在连续推却了五个求婚者,最后连天皇的邀婚也拒绝了,返回了月亮上。而这里的纤竹姬却把白羽之箭射给了和天皇刚好相反的低微之人,还真是讽刺啊。”   “……那……那是因为……”   泪水不断往外涌,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而且还说如果不是那种一生只娶一个妻子的怪人的话就绝对不结婚。”   这个应该是从行成那里听说的吧。纤竹姬沉默了,现在的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贵族的千金小姐还真是有够顽固坚决的啊。——不过,这个也很有趣。”   要是说得老实点的话,在这个时世还能纯粹到这种地步的话,不是很有趣,很可爱吗?   “天皇虽然被拒绝了,不过幸好我是个富有实际行动精神的平民百姓,所以没有必要遵循故事的发展。既然现在已经没有了障碍,难得面前出现了一个年岁相当,而且最重要的是人品可靠头脑灵活聪明的人,适合当参议女婿的人——”   成亲回过头来,露出了笑容。   “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只娶一个妻子的罕见家系,所以我当然也不例外。怎么样,要不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   “对于你这种别具一格的小姐的话,象我这种人应该刚刚好。”   面对没有用王官中惯用的官方口吻,而是用这种平常不拘礼节的说话方式跟自己交谈的成亲,纤竹姬一句话也回答不上来。   语言已经不足以道尽此刻心情了。   纤竹姬到最后都没有说话,只是,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成亲的衣角,怎么也不肯放手。一般的大家闺秀应该不会用这种手段的吧。   故事之中的纤竹姬据说非常高雅而且纤弱,但是事实上倒给人一种相当顽固,还异常不好对付的印象。就这一点而言的话,眼前的这个现实版本的确很有纤竹辉夜姬的风范。   “啊啊,一旦定下来就发觉,真的不好对付啊。又顽固又爱逞强,而且还是个爱哭鬼,稍微欺负她一下就会哭个不停。”   但是这些缺点也话人觉得十分有趣而可爱。   虽然哭过之后会生气很久,可是这种程度的话还是可以原谅的的范围。那个时候隔着御帘见面时之所以反应那么冷淡,是考虑到之前付出的代价和今后将要面对的艰难困苦,故意让自己痛快一下而已。   这么一点恶作剧的话,应该能够得到原谅吧。   一直保持隐身的太裳罕见地现了身。   个头比成亲要高的太裳颜色沉稳的紫苑色双瞳露出了像是责备淘气小孩的神情。头上青交瓷色的柔顺头发还不到领子,身上穿着大陆那边的官人常穿的服装。左眼旁边戴着纤细的银质装饰物。成亲从来没有看过这个青年生气的样子,甚至连稍微大声点说话都很少有。   由于他不管对谁都使用恭敬的语气,所以昌浩的那一口敬语恐怕受太裳影响最深吧。   昌亲的弓箭是太裳教的。而教成亲剑术的则是勾阵和朱雀。   看起来年龄和朱雀差不多的太裳在成亲的身边弯下了膝盖。   “由于您说话实在太过苟刻了,所以就连我,也稍微有点看不过去呢。”   装作离开却又折了回来,明明知道对方在哭却放着她不管,就连太裳也看不下去,差点提出抗议了。   “不就是那么一点小事吗,有什么问题嘛?”   “您的这种行为跟晴明大人简直如出一辙。”   “听你这么说我可一点不觉得高兴啊。”   成亲认真地说道,然后准备站起身来。   这时候有脚步声正在接近。   太裳循声望去,只见屏风被打开,成亲的妻子走了进来。   “成亲大人,请问您打算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她的柳眉已经高高吊起了。但是那花容月貌却不会因为怒气而失色。她的表情总是变化繁多,充满了生动的气息,让人百看不厌。   “我打算现在过去说……”   “您又在找借口了……”   成亲露出了苦笑,开始哄起妻子来。   “真的,那边有个爷爷的式神在,所以说了一些话而已,不好意思。”   听见晴明的名字之后,她也就不说话了。毕竟自己也深受晴明照顾,要是事关他的式神的话,那就不宜再追究了。   由于她本身并没有阴阳眼的才能,所以无法看见太裳的身影。   不过既然成亲说在的话,那么就应该真的在这里了。成亲对于这种事从来没有说过慌。   “国成他们在等不是吗。我们走吧,笃子。”   “啊,请等一下,成亲大人,为什么您总是……”   太裳听着逐渐远去的夫妇两人的斗嘴,不禁露出了苦笑。   看来他们夫妻感情好得很,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么,我也回晴明大人那里去好了。”   隐了身的神将的神气瞬间消失了。空无一人的房间之中,只有放在文案上的书籍在清风的吹拂之下啪啪地翻着书页。 唤醒沉睡的亡魂全部章节   第一章   神将勾阵身上的伤至今仍未能痊愈。   那是差点要了她性命的重伤。从那时到现在还没满一个月。所以难免未能完全恢复。   虽然其他神将想让她在没有危险的异界继续安静修养,但她却刚恢复了行动能力就回到了主人身边。人间的气太过杂乱。对于她依旧虚弱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好处。   “翁,该怎么办,我们劝不动她。”   “真是个死硬的家伙。”   天空叹息着,随后,只见太裳微微睁大眼睛看着老人。   十二神将四斗将中的唯一女性,被天空冠上了这样的评价。就连太裳都不会这样说她,毕竟她可是仅次于腾蛇的斗将。   “死硬....啊...”   太裳有些不知所措的回答道,天空点了点头。   “虽然比太阴要好上很多,但她那么胡来,除了说她死硬之外也无话可说了。”   与腾蛇之间的殊死搏斗是他们在时候听腾蛇说的。回到异界的太裳和天空站在那曾经的战场上,依然能够感觉到斗气的残渣和强烈的通力留下的痕迹。对此,身为神将的二人只有沉默。   在太裳和天空面露难色的当口,天一现了身。   “天空之翁,太裳。”   “哦,天一啊。怎么了,晴明那儿出什么事了吗?”   端坐在一边握着双手的天一摇了摇头,挤出一个带着些许苦涩的微笑。   “晴明大人尚且安康,现在看来已经完全没有性命之忧。”   异界无论何处都是一片荒凉,而其中一角则是神将们聚集的地方。   那是一块被岩石环绕的平坦地带。天空和太裳所筑的结界阻隔了外界的气息,结界中充满了清净的空气。   那里没有任何建筑物。神将们不需要那种东西。   异界也并不完全是荒野。虽说有山有水,但所谓的生物,也就只有十二神将以及没有实体的精灵们。   在遥远的往昔,他们和精灵们是同样的存在。因为人的思想才使他们拥有了实体,并让他们得到与其外表相符的特性和力量。   在这片没有日月交替的土地上,天空始终覆盖着厚厚的暗灰色云层。如果需要光明,朱雀或腾蛇的火焰就已足够了。毕竟神将们不会惧怕黑暗,黑暗也不会对他们的视野造成任何不便。   天一抬起头,看了看坐在岩石上的天空和站在他身边的太裳。   “我有事情找您商量。”   “怎么了?”   见太裳微微歪着头,天一的眼中透出了几分忧郁。   “是勾阵的事。”   天空和太裳对视了一眼,他们刚才也正在谈论相同的话题。   天空支起横放在膝上的手杖皱起了眉头。   “她太过固执,无论怎么劝她在这里静养她都不听。”   天空叹息着,一旁的太裳也耸了耸肩。   勾阵在醒来后有相当一段时间都无法动弹,但在她能够行走后,就立刻回到了人间。   天一眼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她是想要亲眼确认晴明大人平安无事。”   ——哦,勾阵。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书案边的主人这样问道。勾阵默默注视着他,所有的紧张和担心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她松了口气,微笑着点了点头。晴明静静看着她,笑了。   晴明任她坐在自己屋内,靠着墙闭目养神。察觉到勾阵气息的小怪飞奔过来。咄咄逼人的对她说教了一番,但依旧没有效果。   “在人间不利于体力和通力的恢复。为了她自己,先在异界修养才是上策,可....”   太裳困惑的叹了口气,天空也赞同的皱起了眉头。   虽说天空一直紧闭双眼,但他能使用通力看见一切。所以太裳和天一此刻的表情他自然非常清楚。   “失礼了,我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   天空追问道。天一静静的回答。   “让她在人界最为清静之地静养,您觉得如何?”   ※※※※※   结束了工作的昌浩正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而他身边跟着的则是一脸不悦的小怪。   “小怪,你好像心情很不好嘛。”   小怪爱搭不理的回答。   “没—有—啊。”   它的回答明显和表情不一致。   昌浩无奈的叹了口气,抬头仰望天空。   没剩几天就要到下个月了,昌浩最近有些忙。   很快就是他进阴阳寮以来第二个乞巧祭了。   昌浩突然回忆起自己在贵船与异邦的妖异战斗的情景。   从那之后已过了一年。因为发生了太多事,感觉时间过的飞一样快。   “...也就是说,我和彰子认识也一年多了啊。”   总觉得自己和彰子已经在一起很久了,仿佛她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想到自己和她在两年前还并不认识,昌浩有些吃惊。   彰子最近终于能够起床了。   虽然白天不用再躺着,但一到晚上彰子的脸色却总是不好,所以昌浩一直留心照顾她早点睡下。   原本昌浩出去巡夜时彰子总会醒着等他回来,所以为了让她好好休息,昌浩最近也就不再巡夜。于是,每当他早上出门去大内时,小杂妖们总会对他抱怨晚上太无聊。   虽说昌浩并不太愿意理会它们,不过只要在去大内里的途中和它们说上几句,它们心里舒服极了也就回去了,所以昌浩也不计较此事。   —喂喂,彰子小姐身体怎么样了?   —还没好吗?   —如果她觉得无聊,我们可以去陪陪她哦。   想起那三只语气盛气凌人但神情却相当微妙的小杂妖,昌浩轻声叹了口气。它们的名字都是彰子起的,对此它们都喜欢得不行,所以现在才会如此担心她。   不过彰子本人因为有神将陪着,又怎么会无聊呢。昌浩刚想婉言拒绝,但话到嘴边却意外的变了味。   他脱口而出,只要你们保证不胡闹。   小怪闻言呆呆的耸了耸肩,它垂下眼,说你怎么这么容易就被骗了。   你还真是个老好人啊,它又叹息着加了一句。昌浩便一边回答“是吗”一边挠了挠头,他自己是没这么觉得过。   “哎小怪。”   “啊?”   小怪皱着眉,依旧没好气的回答道。昌浩一把抱起它白色身体放到肩上,一边拍了拍它的背。   “我觉得最近没什么大事,每天真是好平静啊。”   小怪微微瞪大眼睛。   正若有所思的歪着脑袋的它大约有一只大猫或是一只小狗般大小,一身白毛摸上去相当柔软。脖子间围着一圈勾玉状的红色突起,长长的耳朵和尾巴十分灵活。它额间莲花样的印记给人印象深刻,不过普通人是看不见它的。   小怪用晚霞般鲜红的眸子注视着昌浩,随后点了点头。   “啊,是啊。”   从春季过半到前几天满月为止,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可以说昌浩确实是忙的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现在,除了彰子的身体还不太好之外,没填可以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这种平静而寻常的生活甚至使得昌浩感到惊讶。   小怪扭过头注视着昌浩的脸,一边动了动耳朵。   “所以呢?”   “嗯,我突然觉得吧。”   昌浩轻轻拍了拍胸口,低头看着小怪。   “仔细想来,我还没有好好道谢过呢。”   “道谢?”   小怪的眼睛瞪得滚圆。见昌浩点了点头又重重拍了拍胸口,小怪立刻明白了他想说的话。   “啊,道反的巫女啊。”   “嗯,你看,我从来都没有去拜访过巫女,而且这已经是第二块玉了。”   第一块玉被暴走的天狐之力粉碎了。   昌浩停下脚步思考起来。   “我是不是该区拜访她一下呢?”   “嗯...”   小怪边犹豫边瞥了一眼隐身了的同胞。   受晴明之名将第二块丸玉从道反取来的,正是与小怪一同的在昌浩身边的神将**。与他二人相比,**更熟悉道反。   “你觉得呢?”   **回应般现出身形。他依旧面无表情沉默寡言,所以对于让他开口回答问题这点也就不能抱太大期望。不过只要有必要,多少还是会说些什么的。   “如果昌浩觉得有必要,那就去吧。”   “突然跑过去不太合适吧。”   “应该通知一下对方。”   “是吗。”   常昊点头说是啊,只见小怪接着说道。   “我说你啊,阴阳寮的活儿还没干完,瞎想什么呢。”   道反在遥远的西面,出云之地。陆行的话来会需要三个月。   “让太阴或者白虎用风送我去的话单程一天也用不了...不过尽可能还是让白虎来送比较好。”   回忆起那没头没脑的暴风,昌浩立刻加了一句。小怪和**对此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对他表示全面赞同。   “通知对方,还是用式最合适吧。”   “式也可以,我们去一下也可以....”   话音刚落,**突然皱起了眉头。   “**?”   一脸诧异扭过头的昌浩,第一次见到**露出这种为难的表情。他这种略带苦涩的表情和他向来给人的冷漠印象相比,实在是非常罕见。   “...怎么了?”   见小怪正不解的抬头看着自己,**摇了摇头。   “...不,没什么。”   这根本不像是没什么的表情啊,不过昌浩和小怪都觉得还是不要把话挑明的好。于是二人开始转移话题。   昌浩的视线被**胸口的红色勾玉吸引住了。   这么说来,昌浩想起自己在出云的时候,原本打算找机会问他这是什么东西。但因为之后发生了太多事情,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昌浩还想起那个天狐碰到这勾玉的时候,**非常罕见的被激怒了。   看得出他非常珍视这勾玉。   “对了**,我以前就想问你....”   黄褐色的双眸将视线投向昌浩。   “这勾玉是怎么来的?”   小怪随着昌浩指着的方向望去,同样也是一脸疑惑。看来它也不知道自己的同胞是什么时候得到这勾玉的。   **张了张嘴,眼睑微微颤了颤。   “...这是....”   —那天晚上,在出云被托付到他手中的。   那时,手心的勾玉冰冷,让她回想起她渐渐失去温度的肌肤。   “....有人托我保管的。”   说完,他便隐了身。   昌浩和小怪对视了一眼,决定放弃追问,再次迈步前行。   或许这根本不该问的。真是失策。   不过,是谁托付给他的这一点上仍然存在着疑问,但看来还是不要再问的好。可是自己虽说无心,但毕竟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所以应该道歉才对。但怎么开口呢,这又是个问题。   “...嗯嗯,怎么办呢。”   小怪似乎完全理解昌浩的顾虑,它用尾巴扫着背脊示意他不用注意。   昌浩眨了眨眼睛,突然问了一句。   “....对了,小怪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小怪微微瞪起眼睛,随后眯起一只眼回答道。   “没事。”   “真的?”   “疑心病真重。”   正当昌浩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隐身的**开口说道。   “勾阵执意留在人间,所以在担心吧。”   “原来如此。”   小怪拧起了眉头。   “...没—事—的—”   它的话明显底气不足。   小怪用带着三分不悦的目光瞪着隐身的同胞,不过**似乎完全没有回应它的打算。   一只停在柳树上的乌鸦凝视着他们。   注视着昌浩的乌鸦在听到其他乌鸦翅膀拍动的声音后,立刻飞走了。   而随之落下的另一只乌鸦,则像之前的乌鸦一样用漆黑的眼睛注视着昌浩。它在喉中低语着什么,随后立刻展翅飞离了当场。   “被人说中要害就立刻拉下脸来了啊。”   见勾阵一脸开心的用手指掩着嘴努力憋住笑,小怪立刻龇起牙。   “要说起来,不愿意留在异界好好养伤就是你的不对。”   “是吗?我是在判断没有这必要之后才会留在这里的。”   背靠柱子抱起胳膊的勾阵,身边坐着一脸为难的晴明。而晴明身边,则是随意从角落里拖来坐垫并坐在上面的昌浩。   守在他们身边的天一见状,语气温和的反驳道。   “你是这么认为,可我和翁还有太裳都认为你有必要继续静养。晴明大人也表示同意了哦,勾阵。”   勾阵轻轻耸了耸肩。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了。而且我和你们有根本上的不同,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小怪立刻眯起眼睛。   “呵呵...那么和你基本上几乎相同的我就来说一句。赶快给我回异界呆着去,你的伤还没好呢。没痊愈就不该留在人界。”   看着站直了身体对自己下命令的小怪,勾阵却只是平静的开口道。   “现在的你不管说什么,都没有任何震慑力啊。”   如果恢复真身或许会不同,但眼前的是个白白的小妖怪,不管它说什么都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人感觉到威严。”   “啊啊,你总是顾左右而言它!这让我怎么办哪....”   “所以啊,你不用管我的,一开始不就说了嘛,不用担心。真是的,你老糊涂了吧?腾蛇。”   见勾阵边叹气边敷衍自己,小怪吼了起来。   “你—这—家—伙!”   干脆变回真身把她硬拉回异界去吧,不行,这样的话之后的事就恐怖了,但也不能就让她这样留在人界啊。   见小怪站得笔直,两只前爪还在空中意义不明的四下挥舞,晴明轻声叹了口气。   即使是十二神将中最凶的斗将,嘴上功夫还是不行啊。   “这样看来,以后男人是说不过女人了....”   老人语气深沉地说道。经历了数十载人生的晴明看来在这方面经验颇丰。   “真的是这样吗....”   在一边旁观的昌浩用不可思议的神情问道。   晴明肯定的回答了他,随后回头看着天一。   “天空和太裳说你有个建议?”   天空、太裳以及天一,和勾阵一样同为土属性的神将。因为属性相同,所以他们比其他同胞能更为明确的掌握勾阵现在所需要的东西。   天一立刻低下头。   “是的,翁和太裳都已应允,现在只要晴明大人和道反巫女能够同意的话.....”   “道反巫女?”   天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我想让勾阵在道反的圣域中静养,那里的清净之气能够补足勾阵尚未完全的神气,应该能够促使她尽快恢复。”   听了天一这个出人意料的提案,昌浩瞪大了眼睛。   让勾阵在道反的圣域中修养。   天一静静的注视着有伤在身的同胞。比冬季的晴空颜色更淡的双眸中,写满了对于同伴的担忧。   “在异界的话,她会趁着翁他们稍不留神就又跑回来,而在圣域就不行了,如果没有人去接她,她就很难再回这宅子里来,我想只有在那里她才能乖乖的养伤。”   淡淡微笑着的天一吐出的话语是那样轻柔,为不愿安心养伤的同伴指明一个无法轻易逃脱的疗养地。   见勾阵的表情终于垮下来,小怪严肃地说道。   “你输了,勾。不光是天一,天空和太裳都同意了,那你就无处可逃了。顺便一提,我也赞成。”   “.....你这是在报复吗,腾蛇。”   “没有啊。”   勾阵死死瞪着一脸若无其事的小怪,最后终于放弃般叹了口气。   “唉,爷爷。”   一直沉默的昌浩这时探出了身子。   “嗯?”   “我也有事想和您商量.....”   见晴明不解的眨着眼睛,昌浩对他诉说了自己想要再去一次道反的想法。   第二章   随着如同鸣竹般的声音,身长数丈高的大百足环顾着四周。   道反的圣域宽广的就算大百足抬高了头也望不到边。   数月前污染了这里的黄泉瘴气已被完全驱散,圣域中充满了清净的灵气和神气。   而这时,大百足忽然回忆起偶尔来到这里的两名神将,它愤怒的舞动起数百对足。百足厌恶的,是两名神将的其中一人。   视野的一角映出了蓝色屋顶的宫殿。大百足注视了一会那屋顶后,开始挪歩向宫前走去。   小小的宫殿小到甚至容不下大百足进出。巫女原是人类,这宫殿便是为她建造的。虽然它进不去,但能透过窗户看见屋内的样子。它用前足小心的打开障子,只见在一个隐约可见的位置摆放着的方形台座上,盖着一块白色的圣布。圣布下有什么东西。   “......”   看了一会后,大百足关上障子转身离开了。   在经过宫殿的时候它总会尽量小心不发出脚步声。这已养成了习惯,就算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也不会改变。   直到离开足够远,大百足终于放心的大声行走了。想起以前为了不发出脚步声而不知摔倒了多少次的日子,它觉得非常怀念。   大百足正走着,忽然一个声音叫住了它。   它停步回头,只见一只巨大的蜥蜴正从中央的圣殿里探出头来。   “怎么了?”   “巫女叫你过去。”   蜥蜴语毕转过了身,于是大百足便跟了上去。   只有道反的圣殿能够让身体庞大的守护妖们自由进出。在广大的圣域中,它们能进的只有这圣殿。其他的建筑物都只能让人类进出,它们想进也进不去。   它们来到最深处的大房间,只见巫女正面壁端坐。白色的墙壁上浮现出泛着蓝光的圆圈。那不时颤动着的圆圈,便是安倍晴明手下十二神将的水将所设的水镜。   蓝白色的镜面上现出一个头戴乌帽子的老人身影。而他身边则是小个子水将和另一名将金发结起的神将。那应该是名土将。   面对水镜不时回答着什么的巫女微笑着点了点头,镜面中映出老人微微行了一礼后,水镜泛出一阵暗光就此消失了。   “巫女,怎么了?”   蜥蜴开口问道。道反巫女回过头平静的回答。   “晴明大人说是有些请求。”   “请求?”   见蜥蜴一脸诧异,巫女深深点了点头。   “准备迎接客人吧。”   晚饭后,彰子来到昌浩的房间。   能恢复到靠自己的力量走到这间屋子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在这之前都是昌浩去她房间陪她。   虽说夏天已经结束但仍有些暑气未散。昌浩的房间敞开着窗户卷起帘子,夜风穿堂而过。但因为怕着凉,彰子就找了个吹不到风的地方坐下来。   “那么,勾阵去出云了?”   对毫不掩饰惊讶的彰子点了点头后,昌浩开始摸起身边小怪的脑袋来。   “嗯,大家都叫她去,她才情不愿的答应了。”   勾阵向来都能冷静的掌握大局,但为什么在处理自己的事情上就显得这么不理智呢。而且,她很明显没有痊愈。   “别人的事她总是一清二楚,自己的事就处理不好了,那家伙。”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小怪你也有这样的时候啊。”   滔滔不绝的报怨着的小怪闻言,抬起头一脸意外的看着昌浩。   “你说什么?哪有啊?哪有?”   “不少哦,很多、非常多。所以勾阵肯定就像小怪一样,从来就没有自觉。”   半垂下眼皮看着正在自我认同的点着头的昌浩,小怪自言自语道。   你不也一样么。   彰子在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两人的表演,忽然探头问道。   “那么什么时候出发呢?出云很远的,尽快启程的好。”   彰子脑海中浮现出昌浩那天早晨出发去出云时的情景,回忆起他那时心事重重的侧脸,以及他并非有意的疏远自己,彰子的心顿时被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紧紧揪住,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事后,彰子也只得自我安慰说是自己想太多了。   “好像大家都觉得尽快动身比较好.....”   昌浩双手抓住小怪的前肢将它抱了起来,这样一来它的姿势就像在庆祝一般伸展的直直的,脚底朝天。小怪垂下眼,用尾巴叭嗒叭嗒敲着地面表示抗议,但昌浩装作没看见似的小声说道。   “其实我也想一起去道反,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请假。”   “昌浩也去?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啊?没有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啊。”   听出彰子话语中的担心,昌浩连忙摆起手。小怪的前肢也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   小怪对他“喂”的一声表示不满后,昌浩立刻用小怪的右前足左右摇了摇表示否定。随后,他便开口说道。   “我在想,还没有向人家道谢过呢,你看,就是道反巫女给我的玉.....”   因为彰子也知道这神具的来龙去脉,于是她松了口气眯起眼睛。   “原来是这样....”   “嗯,所以不用担心啊。”   昌浩把小怪的前足上下挥舞着,彰子露出了安心的笑容。小怪对于昌浩行为的抱怨也被完全无视了。   能让彰子放下心来昌浩终于松了口气。因为发生了太多事情,彰子变得越来越敏感,所以他想尽可能的不要让她担心。   被当成玩具玩了好一会儿的小怪皱起眉头。   “昌——浩——”   “嗯?什么事?”   依然在昌浩手中不由自主的舞动着前足的小怪,终于一边用力蹬起后退一边愤然抗议道。   “你把我当什么了!”   将努力挣扎着的小怪高高举起后,昌浩一边把它晃来晃去一边探头问道。   “啊,我做什么了?”   “....”   他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   小怪从心底感到一阵虚脱,它终于苦着脸放弃了挣扎。   “小怪?你怎么了?”   “.....够了。”   “嗯?”   昌浩将心情恶劣的小怪放在膝上,开始摸起它的头来。   这么说来,两人好像很久都没这样随意的交谈了。   “可恶,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抚摸着心怀不满的小怪,昌浩微微笑了起来。   “小怪就是小怪啊。”   ※※※※※   啪哒一声,水滴落在了水面上。   水面漾起层层波纹。等平静下来后,幽暗的水面映出了一个身影。   那是个孩子的身影,他身穿直衣头戴帽子,正对着一片空虚说着些什么。少年视线的尽头,是一个小生物模糊的轮廓。   “——真铁。”   踏草而来的分明是带着妖气野兽的足音。被唤作真铁的人回头看去。   “怎么了,看不见吗?”   “不是。”   摇了摇头后,真铁将视线转回水面。   幽暗的水面映出的依旧是那个背影。   那妖兽站在真铁身边看着水面,两眼诡异的闪着光。   “魑魅之目啊。这是?”   “貌似是阻挡我们的障碍。”   “哦?”   妖兽眯起的眼中带着嘲笑。   “这么个小鬼,能干什么。”   “谁知道呢。”   毫不理会妖兽话语中的挑衅,真铁将手伸向水面。   水面顿时变得漆黑,并且映出了不同的影像。   妖兽饶有兴致的凝视着水面。   “.....这是?”   “用来唤醒荒魂的钥匙。”   那是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水。注视着水面中映出的这片如同镜面般平静的湖水,真铁微微笑了起来。   ※※※※※   第二天,和平时一样在大内里工作的昌浩,比平时晚回去了一会。   因为乞巧祭将近,杂务也增多了。   不过或许是因为比去年熟练了一些,他并不觉得太过劳累。   “我进步了啊。”   见昌浩面无愧色的自我陶醉,小怪有些受不了似的苦笑起来。   “那当然了。一点进步都没的话,你平时的努力不就都白费了嘛。”   “嗯。”   昌浩点了点头,充满干劲的握起双手。   乞巧节之后应该能轻松些,那样就应该能使用积攒起来的休假了吧。   昌浩刚说完,就见小怪眨了眨眼睛嗖地窜到了他的肩头。   “如果只是去去就回来的话三天就够了吧。”   “也是。连斋戒都没进行,实在不好意思待太久……”   且不提斋戒,对昌浩来说与妖怪接触都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就算没有除魔时身体所染上的污秽,单单是每天与小杂妖们对话,也是会多少沾上些妖气的。   或者,接触小杂妖这种等级的妖怪根本不用在意?   不对,说起来普通人根本碰不上小杂妖这类妖怪,首先他们看不见,这是不能用自己以及爷爷和彰子的标准来衡量的。自己身边的人虽说都能够看见妖怪,但这毕竟是种特殊能力,这点可不能忘了。   昌浩隔着衣服按住胸前的玉,不禁面露难色。没有灵视力对于阴阳师是相当不利的,但对普通人来说,却是理所当然的。而且,直到去年春天为止他都看不见妖异。   “原本一直看不见的,一旦能看见以后,才明白原来看不见是这么痛苦的事情……”   “嗯?你说什么?”   没听明白的小怪这样问道,于是昌浩解释了一遍。   “我是说,去年春天为止我的能力一直被封印,所以总觉得看不见是很正常的事情。”   小怪赞同地眨了眨眼睛。   “是吗……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啊。”   “嗯。”   昌浩对小怪笑了笑,目光变得柔和了。   “真快。”   “是啊。”   小怪摇了摇尾巴,忽然眯起眼睛。无数的场景从脑中一闪而过,心中不觉微微有些疼痛。   无法忘怀的岁月在心中留下的疼痛愈来愈淡,也愈来愈远。即使不能完全消除,但自己总会等到能够淡然面对这份记忆的一天。   只是,即使有那么一天,也应该是在遥远的未来吧。那时,现在自己身边的这孩子,应该已经不在了。   小怪的眸子瞬间颤抖起来。   所谓寂寞,原来就在自己身边。   “……小怪,你好像很伤感啊,怎么了?”   猛地回过神来,只见昌浩正忧心忡忡地注视着自己。   小怪摇了摇头。自己总思考这种事情,只会让昌浩更担心。   “没什么啊,我就是在想晴明总在一边叹气一边说你修行不够,突然有些感慨而已啊。”   小怪故意这样说道,只见昌浩立刻皱起了眉头,于是它笑了。   “行了,加油吧,晴明的孙子。”   “不许说孙子!”   见昌浩一脸怒火,小怪只是咧了咧嘴便满不在乎跳了下来。它边走边轻声说道。   “孙子就是孙子嘛。”   “烦死了。”   “你看你这样子,明显修行不够啊。”   “烦死了烦死了,你这个妖怪!”   “我不是普通的妖怪!”   见小怪反射性地向昌浩回嘴,隐身的**无奈地耸了耸肩。   感觉到**这样的举动,昌浩只得不情愿地咧了咧嘴便不再说话了。   夏末的白昼依旧很长,离开大内里已过了酉时,但东边的天空仍带着些许蓝色。   眺望着西面的天空,昌浩眯起了眼睛。   道反的圣域就在那遥远的地方。   那里藏着许多的回忆,一桩桩一件件依旧那么揪心。但昌浩明白,正因为经过那些痛苦的经历,自己才拥有现在。   昌浩夺回了差点失去的珍贵东西。但是,守护着圣域的道反巫女和守护妖们,却失去了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存在。   在昌浩的能力被封住的时候,想要将年幼的他推入池塘的妖怪,就是道反巫女的女儿放出的。   那女孩自幼被灌输了错误而虚假的信念,但她却一直深信不疑。最后她被黄泉的瘴气化成异形的怪物所伤,就此倒下了。   但昌浩并没有亲眼见到这一幕,而小怪也只是听说她死了,而实际上它也不知道事实究竟如何。   不过当时他们自己遇到了太多事情,也根本无暇顾及她的下落。   昌浩表情微妙地将小怪抱起,一边思考一边开口道。   “……小怪。”   “嗯?”   小怪将前足搭在昌浩肩上,所以它看不到昌浩的表情。它本想看着他的眼睛和他交谈,但又觉得其实也无所谓,于是它便眺望着远方等待昌浩说下去。昌浩静静开了口。   “还记得风音吧。”   小怪的心脏猛地一跳,瞪圆的双眼失去了焦点。许久,它终于无力地垂下眼睛。   “……记得啊。怎么可能忘记。”   那女人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孽,深深地刻在了它记忆的最深处。   但是小怪,红莲,即使记得风音对他犯下的罪,也同样不能制裁她。   否则,红莲的心又会戴上沉重的枷锁,二人则会在得不到救赎的黑暗中互相伤害。   昌浩轻拍着小怪的背脊,想要试着说些什么。   “嗯,我……”   他回想起那露骨的敌意和杀意,以及最后看见的被染得鲜红的肢体。用尽最后的力气为自己指出了前进的道路的,是她那被鲜血染红的纤细手指。   “那时真的很累,觉得那种情况下自己居然能够撑到最后,真是不可思议啊……可是。”   白色的长耳朵动了动。昌浩似乎望着远方某处似的眯起了眼睛。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很难过。”   死了就一切都完了,也不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再也见不到重要的人,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抚摸温暖的白毛、拍它的背、呼唤它的名字、听它的回应,这种现在看来理所应当的事情,也都再也做不到了。   “到底是哪儿不对了呢?”   见昌浩叹了口气,小怪露出一丝苦笑。   “……你问我啊。”   “说什么呢,小怪什么错都没有哦。”   之所以能够如此果断地否定小怪,是因为昌浩非常清楚那不可动摇的唯一事实。   “小怪和风音确实做了很多事情,这虽然是事实,但这不是你们的错,错的是制造出整个事件的家伙……不过,其实。”   昌浩挠着头含糊地说着,立刻又补充了一句。   “我也是最近才有这种想法的。”   在普通的生活中,终于有了思考的时间。这便是他在反思了一系列事件后得出的结论。   但他心里依旧很沉重,因为在整个世界和红莲之间,他选择了世界而向红莲举起了利刃.这是他无法忘记的,而且他也不想忘.   因为无法忘记,所以必须设法避免再次犯同样的错.   果然,向最初的目标前进才是最重要的.#39;   ……我觉得不是这样吧.#39;   是吗?啊,不对吗?不过有什么不好呢,只要最后的结果没错,当中的过程也就不用太在意了啊.#39;   看着昌浩一脸认真地归纳着他那乱糟糟的理论,小怪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还真是晴明的孙子啊.#39;   不许说孙子.#39;   见昌浩突然不快的拉下脸,小怪拍了拍他的肩后跳到地上.   并排走在昌浩身边的小怪,在忽然感到一阵轻微的气息后转过了视线.   ……?#39;   好象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不过应该不是妖异之类的.   **,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39;   但是应该就守在身边的同伴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反应.   **?#39;   恩?**怎么了?#39;   昌浩也不禁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完全隐身的神将,就算是拥有相当灵力的人也很难捕捉到他的身影.于是他便在小怪目光焦点附近搜索起来.   如果是平时,**见状早就现身了,不过今天不知为何他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怪,**在这里吧.#39;   在是在,不过……#39;   就是没反应.   **虽是个极其沉默寡言的男人,但像今天这样一点反应都没有实在是很少见.一般说来如果有必要,他总能作出写反应的.   昌浩和小怪找寻无果,终于泄气地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   难道是说了什么话惹他不高兴了?可回忆一下,好像没什么不该说的话啊.   以后找时间问问勾阵吧,她把同伴的性情看得很透,应该能帮自己找出答案吧.   昌浩这样暗自决定后,便转回了最出的话题.   勾阵他们是明天出发去道反吧.#39;   小怪摇了摇白色的尾巴点了点头.   啊,听说白虎会用风送他们去.#39;   明天由白虎,天一和玄武送勾阵前去,因为玄武以前曾和**一同去过圣域,所以他可以说是不二人选.   “是吗,嗯,明天啊,果然去不了啊。”   抬头看着表情有些凝重的昌浩,小怪眨了眨眼睛。   “你是真的想去吗?那也太急了吧。”   月末临近,同时还要为乞巧节做准备,此时的阴阳寮比平时更为繁忙。   昌浩叹了口气,但依旧不死心似地念叨起来。   那就派勾阵去通知一声吧。告诉巫女等昌浩确定了休假后,就会前去拜访。   这样既合情又合理。   很好,就这样。   小怪饶有兴致地看着昌浩自我认同的神情。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很容易通过表情暴露出来,所以小怪也猜了个**不离十。   不过昌浩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被人看穿了。   “勾阵会在那里待到痊愈吧。大概需要多久?”   “嗯,圣域的话,时间流逝果然和人界不一样吧。”   小怪边与昌浩边交谈仔细搜索着刚才感觉到的气息。但是它没找到什么线索,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忽然间,附近响起了乌鸦的叫声。   无意识地将视线转向声源,只见一只停在围墙上的乌鸦正扑打着翅膀。它的叫声响得吓人,所以显得分外刺耳。   小怪正看着,另一只乌鸦也拍打着翅膀落了下来。间隔不远的两只乌鸦似乎都在注视着自己和昌浩。   乌鸦很聪明,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昌浩身上没有那种东西,估计没多久就会对他失去兴趣了吧。   这时候的乌鸦都快要归巢了。再不回去说不定就睡不了觉了。   小怪边想边跳到昌浩肩上,拍着他的背催促道。   “好了,快走快走。”   “怎么了小怪,自己走路啊。”   “好了快点快点。”   “这样不好,真是的……”   昌浩的抱怨被乌鸦的叫声盖住了。   两只乌鸦冷冷地凝视着昌浩渐行渐远的背影。   第三章   透过魑魅之目看见这一切的真铁目光凶险地低语道。   “这可不好办哪……”   蹲坐在真铁身边的灰黑色妖兽挺直了上半身说道。   “只要他们到了这里,就会像占卜所示的那样了。”   “那可不行,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们……”   真铁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抵住下颚,双眼睥睨着水面。   过了片刻,他终于静静地叹了口气,尔后抬起头。   “--没办法了。”   “真铁。”   妖兽猛地站了起来。真铁摸了摸它的头,转过身说道。   “放出新的魑魅,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为了争取时间吗?”   “啊。只要一昼夜就足够了。”   在此期间只要将他们的注意存引至别处,就有足够时间达成目的了。   “进攻前的准备如何。”   “所幸防御壁已经很脆弱了,想要破坏不费吹灰之力。”   “那么把大家招集过来。”   真铁抚摸着妖兽被灰黑色硬毛覆盖的头部,将视线转向满是树木的山野。   “开始了,多由良。”   被唤作多由良的妖兽从喉咙中发出了阵阵低吼。   昌浩在一片黑暗中.   什么都看不见,就连自己的手也是.   昌浩茫然打量着四周,在确认这里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之后,他深深叹了口气.   忽然间,视野的一脚映出了红色的光点.   萤火虫?   昌浩呢喃着,却又立刻摇头否定了.   没有红色的萤火虫啊.   光点移动着,勾勒出红色的轨迹.突然间,无数红色的光点闯入了昌浩的视线.   那光点飘忽不定地移动着,像是红色的萤火虫.它们不停地移动,扯出无数条红色的轨迹.   交错的光芒离昌浩的位置有相当一段距离,但它们却给人一种就飘在身边的错觉.   那红色.   昌浩眯起眼睛.   那不详的光芒让昌浩感到颤栗.   无数的红色闪烁着,引出昌浩脑中另一片红色.   是什么.   ……啊啊.   昌浩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了.那突然浮现在脑中的红色,是**胸前勾玉的颜色.   那红和眼前不详的红色完全不同.他说是别人托付给他的.   昌浩呆呆地思索着,忽然一个细微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他猛地抬起头.那是黑暗中响起的,如同风吟般的声响.   那细微的声音正在一点一点地向昌浩靠近.   与此同时,无数的红色光点也在向他迫近.   昌浩瞪大了眼睛.从那光芒的深处,他似乎看见了一团正在燃烧的烈焰——   自从醒来之后,昌浩就一直在想着这个梦.   头戴乌帽子直衣的昌浩,在走向大内里的途中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昌浩.   小怪见状回过头问道.只见昌浩皱着眉头低声说道.   今天早上做的梦,总觉得,很奇怪……   一种类似预感的东西堵在胸口.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昌浩并不太喜欢这种感觉.阴阳师的预感很多都会成为现在.   回去以后还是和爷爷说说吧……   昌浩边迈出脚步边想着,但立刻就把这念头打消了.   如果对他说了,肯定会变成这样的——   ——什么,昌浩啊,你不先占梦反倒先来问爷爷,这坏毛病你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呀.你小时侯我就一直教你要养成自己调查研究的习惯,怎么还没记住呢.原来是这样啊,呜呜,原来爷爷说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了……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昌浩突然站住大声吼道,小怪被他吓了一跳.   莫名其妙叫什么啊.   对不起.   昌浩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子.   调整好心情抱起小怪,昌浩呆呆地叹了口气.   我真不想做那种梦.   怎么了?   瞥了一眼小怪,昌浩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   像这种让人不舒服的梦,经常会成真的.   早晨的阳光,柔柔地从窗户和卷起帘子的门口照射进来.   坐在走廊附近的书桌边,晴明正在往纸上书写着什么.   吸饱了浓浓墨汁的笔,在纸上留下了刚劲有力的字迹.无论是书写还是占卜,老人的身资都是那么端正.   勾阵斜倚着柱子,静静地凝视着他的背影.   晴明知道,勾阵正默默地守在那里.无论其他的神将怎样劝说,她都不肯回异界休养.这是因为她心里牵挂着些什么,晴明心里很清楚这点,所以在这件事上他也就没有多说些什么.   回忆起昌浩出门时对自己说的话,勾阵将手指抵在唇边扑的笑了出来.   晴明听见笑声便停下笔扭过头去.他看着勾阵,刻着皱纹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笑什么?   老人的声音听上去很舒服,勾阵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   没什么……就是昌浩.   嗯?   晴明放下笔,将身体转向了勾阵.   在吃完早饭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昌浩慌慌张张地交代了一句.   我会尽早回来的,你先等着啊.我会去确认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昌浩怕突然前去拜访太过冒失,所以他拜托先行的勾阵替自己先传个话.   勾阵答应下来.原本她就想拖些时间晚点动身,现在昌浩正好给了她一个再合适不过的理由.   巫女说什么时候到都没关系,只要别太晚了.不过就算晚了,只要把昌浩的话告诉她应该也不会有问题的.   这样的话,就算凌晨才能到达,那也只要先打声招呼就行了.   既然定好了出发的时间,那到达的时间也差不多能预算出来.那在出发时用水镜联系一下就足够了.   勾阵用来拖延时间的借口最终还是被默认了.   其实,拿斋戒作借口不是很容易吗?   晴明闻言只得一边苦笑一边轻叩着身边的式盘.   昌浩就是那么死脑筋……换成我的话就会这么干.   你只要说一句#39;占卜结果今天斋戒#39;,根本就没人能否定.   毕竟是历代罕见的大阴阳师.   晴明也很清楚这点,所以他很少这么做.但有必要的时候他还是会适合说说谎的,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是没法当阴阳师的.   勾阵轻轻闭上眼睛,靠着柱子耸了耸肩.   这还真是个拖延行程的好理由,太裳和天一这下可没话说了.   真是的,你啊……   晴明叹着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后重新转向书桌.他用笔蘸了蘸墨,又写起来.   晴明,你都在写什么呢?   嗯?这个啊,没什么大用处.我趁现在把一些重要的东西先记着,等我走了之后能留下来.   黑曜石般的眸子凝视着老人的背影.感觉到这视线的晴明轻声补充道.   那也是以后的事情嘛.   那就是他真正的天命了吧.他的姓名保住了.   虽然心里很清楚,但勾阵仍觉得胸口涌上了一阵说不清的寂寞感.   十二神将的寿命很长,对他们而言人类的一生不过是一眨眼的瞬间.   她注视着晴明奋笔疾书的样子.那挺直的腰杆,和自己刚成为他的式神那会儿完全一样.   勾阵啊.   嗯?   晴明一边书写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   天一他们那么努力劝你回异界,为什么你还要守在这里?弄得红莲那家伙现在看到你就皱眉头,和宵蓝似的.   被腾蛇听见他可是真的会生气的,千万别说啊晴明.   青龙也一样,这两人就像是水和油一样.   不会说的,我可不想被他瞪.   不过也有可能青龙已经听见了.他虽说现在不在人界,但他有时会在异界关注一下这里的情况.   这先不谈,回答我的问题吧.   勾阵有些为难地笑了.   除了乌帽子下透出的白发,那端正的背影和以前完全一样.   啊啊,是晴明.   他就在那里,自己能够看见他不变的身影.   没什么理由……只是.   她闭上眼睛平静地回答.   我喜欢看你的背影,一直都是.   晴明停了笔,回头看了看她.   ……是吗.   他眯起眼睛,看上去就是个普通而慈祥的老人,目光柔和而温暖.经过了数十载岁月,他才拥有了这份安详.原本的他如同出鞘的利剑一般锐不可挡,将他与身俱来的温柔隐藏了起来.   忽然,晴明移开视线.   小个子玄武现了身.这个孩子般的神将牢牢地注视着晴明,像是有话要说.   玄武.   见晴明叫了自己的名字,玄武默默点了点头在老人身边坐下来.晴明用干瘦的手缓缓抚摸着神将的头.   一边的勾阵见此情景,才想起天后曾说过玄武最近没什么精神.   听说是因为晴明给了他一个任务,但那时她正在异界静养,并不了解详情.   那任务一般说来应该交给昌浩完成的,但晴明却交给了玄武和太阴.好象其中还与朱雀和白虎有关,其他的勾阵就不知道了.   玄武低头沉默片刻,在感觉到其他同胞的气息后,他立刻抬起头.   不一会,天一、朱雀以及太阴现了身.   勾阵,你说等昌浩回来再出发?   对太阴点了点头之后,勾阵注视着天一.   正是如此.   天一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的朱雀瞪了勾阵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随后朱雀在玄武的身边随意坐下,天一也跟着坐了下来.   见最近三人对玄武如此关心,太阴有些不解,她压低声音问道.   好象最近玄武没什么精神嘛,勾阵知道为什么吗?   勾阵摇了摇头.   不……完全不明白.   现在也没法直接问他本人,所以之前我问了情明了.   漆黑的眸子透出几分兴趣.   看了一眼情明,太阴继续小声问道.   那件事已经解决了,应该没问题的.最后的结果也不错啊,可是情明却开始装傻了.   所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虽然勾阵仍有些在意,但如果玄武并不想让人知道,那自己也不该去问.   呼了口气后,太阴回头看了玄武一眼.   看着他那张苦大仇深的脸,连我也觉得郁闷了.正好,不如带他去道反散散心吧,那里有山有海的.   太阴说得好象这次是去游山玩水似的,勾阵对此只得苦笑.   钟鼓响了起来,已是末时了.工作终于告一段落,昌浩站在寮中的走廊上双手扶着高栏.   唔……   小怪坐在昌浩肩头,而昌浩则是一脸的欲哭无泪.   他前去请示了阴阳博士,得到的回复果然是乞巧祭前基本无望.   昌浩当即泄了气,于是阴阳博士安倍吉平便提议道.   ……还是谨慎些,先请父亲占卜一下吉凶的好.   话音刚落,昌浩便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着伯父,只见伯父不住地对他点头.昌浩揣摸着伯父的用意,在恍然大悟后便发出了如上的声音.   也就是说,吉平伯父想让晴明给昌浩安排几天斋戒.   当然,小怪立刻就听明白了的,毕竟从吉平出生起,小怪就已经认识他了.   这正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怎么啦弟弟,遇到什么难事了.   听见从上方传来的声音,昌浩抬起头.   兄长.   成亲正微笑着看着他.   小怪越过高栏开始四处张望.成亲见状,不解地皱起眉头.   你在干什么,腾蛇?   小怪将一只前足放在额前站直了身子,随后悄声回答道.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历生们是不是又在到处找那个总会逃跑的博士.   成亲的表情变得严肃了.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那你今天是堂堂正正走出来的?太少见了.   见小怪一脸佩服的表情,成亲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昌浩慌忙打断了.   啊,兄长,找我有事吗?   将刚要脱口而出的没事就不能来吗咽回肚子里,成亲吸了口气.   做了个奇怪的梦,想来听听你的看法.   啊……   昌浩只觉得心脏猛地一跳,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今天一早梦到的红色萤火.   成亲虽然有些纳闷,不明白昌浩的神情怎么突然变了,但他还是接着说道.   就是在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动,还听到咻咻的声音……   不过什么都没看见,只有声音和感觉.   那个……其他还有,什么吗?   肯定有,我想只是我看不见而已.   不过我的梦也不会有什么太深的意义啦,他加了一句.   成亲说完耸了耸肩,另起了个话题.   祖父的情况怎么样了?   晴明很好啊.   小怪跳到成亲肩头抬起了前足.   用他本人的话来说,就是顽强地活完天命……不过天命还有多少年我自己也不知道.   既然这么说,应该还有不少时间吧.   现在的晴明已经被人视为异类了,如果再活上好些年,那可就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好了.   虽说到了那天自己一定会难过,但也很想知道晴明究竟还能活多久.   见昌浩陷入了沉思,成亲的脑子也转了起来.总而言之,在昌浩和藤原之花有了这样和那样的结果之前,晴明必须好好活着.   那么,十二神将得好好看住祖父才行啊.   你说什么呢?   见小怪一脸茫然,成亲笑着解释道.   祖父那样的人,我们对他说得在多,都比不上一直跟随着他的神将们的一句话有用啊.   完全没错.   小怪不禁点头认同.特别是在天空出面时,晴明基本就只有乖乖听话的份了.这主要是因为曾经晴明在召唤式神时,看到以老者姿态出现的天空后自然感到了压力.不管他自己有多老,第一印象总是很难改变的.   啊,还有一件事.喂,昌浩.   昌浩被从深深的思考中拉回了现实.   啊?   用手指轻弹了弟弟的额头,豁达的长兄爽朗地笑了起来.   藤原之花的身体应该也快恢复了吧,我和昌亲会一起去看望她的.做好准备啊.   啊,是.   昌浩刚点了点头,只见从远处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博士——   成亲立刻皱起了眉头.   回头望去,历法署的历生们正匆匆向这边赶来.   做在成亲肩头的小怪不解地注视着他的侧脸.   你不是堂堂正正地走出来的吗?   出都出来了,这又是干什么,真是的.   成亲有些愤愤不平,小怪便从他肩头跳了下来.   看着成亲挥了挥手后走向历生们的背影,昌浩和小怪无奈地耸了耸肩.   啊,我得接工作了.   离结束的时间还差一个时辰.如果能在这一个时辰内完成工作,今天就能准时离开了。   “接下俩干吗?”   小怪边走边问道,于是昌浩掰着指头算了起来。   “嗯,整理完中务省送来的资料后,要做乞巧祭的准备,还有就是下个月历书的抄写。”   昌浩突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最近其他省厅的大人表扬我,说我的字变得好认多了。”   昌浩对于自己的自己并不流利这一点十分有自觉,所以在听了这不加任何修饰的赞扬后,他显得格外高兴。   笑着附和他的小怪忽然被一阵鸟叫声吸引了注意。   两只乌鸦正停在屋顶上。   见小怪正望着自己,乌鸦开始拍打起翅膀。一只就这么飞远了,另一只却依然注视着小怪这里。   “最近乌鸦真碍眼。”   没有感觉到妖气。任何生物在活了足够久之后都会被归到怪物这一类里,恐怕那几只乌鸦就是如此。   小怪边跟着昌浩走着边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将视线聚集到了昌浩身上的乌鸦停留了许久。   而之前飞走的乌鸦又飞了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后,它们终于在一阵高声鸣叫后展翅飞向了空中。   黑色的鸟飞过了包围着安倍邸的围墙。   它停在了围墙外的一棵柳树上,似乎在注视着位于东北边的晴明的房间。   房间开着窗,帘子也被卷了起来,一个老人正坐在里面。   晴明若有所思地睥睨着占卜的结果。   “……”   他不安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式盘。   见晴明一言不发,勾阵感觉到不太寻常,于是有些诧异地开口问道。   “晴明,怎么了?”   晴明无言地将视线转向了她。勾阵等待着主人的回答。   终于老人捻着雪白的胡须低声开了口。   “嗯……”   之前还在书写的晴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将式盘放在面前,于是就引发了上述情景。   这原本被用来为他解惑的占具,今天却没能回应他的意志。   在看到了显示的结果后,晴明便一脸严肃地沉默到现在。   勾阵看了看庭院。   早就过了申时,现在已经快到酉时了。一到酉时天就要开始黑了,如果可以她希望酉时能够出发。否则不光是天一等人,道反的守护妖们大概也要抱怨了。   如果昌浩真的如他自己所说,尽可能早点赶回来的话,那么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此时,天一、朱雀和玄武都现了身.但见老人目光中的不安,他们都开始忧郁是否该开口说些什么.   终于朱雀站了出来.   晴明,读出什么了?   老人闭上了眼睛.   ……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   天一不解地问道,尔后玄武也开了口.   什么梦?晴明.   在勾阵静静的旁观中,晴明终于沉重地回答道.   流淌在黑暗中的河流……   好象撕裂了眼前的黑暗一般,熊熊燃烧了起来.   燃烧的……河流?   勾阵喃喃说道,忽然一阵鸟叫声传入了耳中.   无意间循声望去,只见一只乌鸦停在柳树上.浑身漆黑的乌鸦即使发现神将在看自己也没有移开视线.   那乌鸦……   勾阵刚想站起身,只见乌鸦高声鸣叫着展开翅膀飞走了.   飞走是偶然,还是……   漆黑的乌鸦.虽然因为距离较远没能看清,但不知为什么勾阵感觉到乌鸦投向自己的视线异样的平静而空虚.   ——晴明大人.   天一的声音变得很突兀.   老人的侧脸又添上了一丝紧迫.   就在神将们无言起身的瞬间,妖异的气息便在京城中弥漫开去.   守护妖们每天换一次班,同时巡视圣域。   每天它们都要巡查圣域深处的岩石、湖泊,以及包围着它们的森林,还有分散在四处的宫殿,亲眼确实是否一切都安然无恙。   守护妖们是道反大神在娶了巫女为妻后创造出来的。它们守护着巫女和继承了巫女血脉之人,以及由巫女治理的这片圣域。   踏草行走的蜥蜴从流动平稳的风中,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什么?”   圣域中流动的是清净的神气,而现在,里面混进了杂质。   蜥蜴停下脚步开始细心地打量周围。它粗壮的尾巴在地面蠕动,灰色且带着黑条纹的背脊也抬得高高的。   “……”   蜥蜴迅速向连接着人界的千引磐跑去。想要进入圣域,首先得解开那里的结界。   而想要解开结界,则必须得到守护妖或是巫女的许可。   巫女和大百足都没有出去过,晴明的式神说是要来,只要他们一到,巫女和守护妖自然就能感到神气。   而现在还没有神将们的气息。   之前听说他们并未在中午前动身,同时他们表示一旦离开京城就会用水镜进行通知,但现在已接近人界的黄昏了,睛明那里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这样看来要等到晚上了,那就太晚了。   那还不如他们晚上出发,早晨到达圣域比较好。之前和大百足聊天时它们这样说道。   百足在圣殿,和巫女在一起。蜥蜴也结束了巡逻,本来打算探访公主就寝的青宫后,再回圣殿。   但是,情况有变。   蜥蜴一边快速跑动,一边用低沉的声音说:“该死的,又有贼人入侵……”   这数十年以来,守护妖们曾多次守护不力。因为大神和巫女宽宏大量原谅了他们,他们才能活这么久。本来,在巫女和公主被智辅掠走的时候,他们就该以死谢罪了。   “一定要守护好这个地方……”   道反大神和道反巫女所在的这个清静之地。现在是他们深爱的公主睡眠的地方。   蜥蜴站在连接人界的磐石前面,来回走着,仔细检查周围的每一处地方。   要从人界进入这个圣域,必须经过这里。   蜥蜴紧盯着磐石,注意到干燥的岩石的一角奇怪的扭曲起来。   像热流导致的光线折射一样,那个地方的轮廓扭曲着,像是雾一样的东西开始飘了上来。   蜥蜴压低身体,盯着那个地方,看见浮起来的东西慢慢呈现出黑暗的颜色。   黑暗的颜色越来越浓,并向外扩散。所到之处就从天空流了下来,在地面盖上一层黑色的污垢。污垢越来越厚,最后魔兽的头部冒了出来。   蜥蜴惊恐的瞠目结舌。   一群黑色的魔兽想从水里爬出来一样,从地低钻出来。   魔兽长着獠牙利爪,四条腿比熊还要粗壮。这些蜥蜴都看在眼里。但是,蜥蜴不知道的是,这些魔兽还有着巨大的身体。   魔兽红色的眼窝凝视着蜥蜴,里面没有眼珠。   魔兽们发出威吓的低吼,一起露出了獠牙。   第四章   道反巫女在圣殿做祈祷,一丝声响掠过她的耳际,她皱起了眉头。   “这声音是……”   巫女疑惑的将视线投向陪伴在她身旁百足,百足此时也抬起了头。   “魔兽的……嚎叫声……?”   百足挪动几百对足,爬出了圣殿。感觉到人界的磐石那边吹来的异样的风,百足吃了一惊。   “这是……!?”   “百足,发生了什么事?”   巫女跟着百足往外走。百足回头,大喝一声。   “巫女,不要出来!”   看到巫女止了步,百足关上了圣殿的门。   “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在我回来之前,请您不要出外面!”   大百足说完这句话,还没等巫女回答就急奔出去。   “百足!……究竟……”   一边犹豫着是不是该将门打开,巫女一边不安的四下张望。   是否该回到圣殿深处询问一下道反大神呢。   她在今年春天才从五十多年的封魂之眠中苏醒过来。随桌只有她能够穿大大神的意志,但在人间发生的各种事情若不经过巫女的话,大神也无从得知。   到反的巫女,就是道反大神的眼睛,耳朵和嘴巴。   “大神……”   道反大神便是镇守在圣域最深处的巨大磐石。他是切断黄泉通向人间的道路,防止黄泉侵浊人间的唯一屏障。   大神自身拥有强大的通神力,所以即使有敌人袭击也不会对他早成怎样的伤害。他是自古以来,一直守护着人间不遭黄泉侵占的伟大神明。   而道反女巫除了是大神的代言者以及圣域的主人外,同时也是深的妻子。   在圣域遭袭,守护妖们不再身边的时刻,她便不由自主地担心其大神的平安来。   啊,而且。   巫女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这边土地上,还有自远古时道反大神就与噢副给她的东西。   那时觉得不能被人发现的东西。救援的岁月中,一直都是由圣域守着这不祥的东西。   道反巫女沉睡期间,那不祥之物没有交给任何人,对此巫女松了一口气。而对于在这段期间依旧忠于职守的守护妖们,她发自内心的感谢它们。   守护妖们的妖刀像漩涡一样旋转。自从上次遭遇智辅的宗主以来,这是第二次看到他们发出如此强的妖力。   冲天的咆哮声和几乎要盖过咆哮声的嚎啸回荡在圣域里。巫女全身心感觉到了怪物们有意将他们的灵气在圣域散播。   “这是、这究竟是……”   人界的封印被突破了。不是完全被破坏,只是一部分被撬开了。   道反的封印被智辅解除后,巫女用自己的法力再次结下了新的封印。那个封印现在被突破了吗。   魔兽的气息在不断增多,把圣域包围了起来。大量的气息像狂风在怒号。低沉的吼叫和喧嚣的嚎啸声的回音在不断重叠,它们放出的异样灵气在眨眼之间就把圣域清静的空气污染了。   巫女依偎在门上,紧咬着嘴唇。   蜥蜴和百足现在怎么样了。三个月前,巫女对大神说,守护妖只有两只,靠不住,祈求大神赐予更多的守护妖。大神接受了他的请求,答应会赐予和以前失去的数量一样多的守护妖。   其中一只现在仍没有苏醒。但是,就算苏醒了,刚刚苏醒的守护妖能够帮上多大忙呢?   “——!”   从远处隐约传来了蜥蜴的怒号,巫女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它没事。   “蜥蜴……!”   虽然知道自己的声音不可能传到蜥蜴耳朵,但是巫女还是呼唤了这个忠实的守护妖的名字,守护妖们有真名。但是,由于那是道反大神赐予的名字,所以他没有叫守护妖的真名。   只有一只,因为公主的出生而被创造出来的那只乌鸦的名字,是巫女授予的。   但是,怪物的灵气在整个圣域持续扩散。   巫女惊恐的毛骨悚然。自从她接手主持这个圣域以来,不知道流逝了多少个年月。在着难以想象的长时间中,这块土地还是第一次被如此冒犯和伤害。这是不可以让它发生的事情。   如果敌人发现了千引磐石,甚至那个被诅咒之物的存在……   想到这里,巫女的心脏好像被冰冷的手指抓住。颤栗从脊背窜了上来。   忽然,她骇然了。   青宫里,女儿还在睡觉。   “风的声音……!”   正当巫女不由自主地去推门的瞬间,圣域的墙壁剧烈摇晃起来。   整座圣殿开始晃动。在接连不断的冲击中,木格子窗发出脆弱的声音。木头一点点被撞断,碎木片撒落到巫女身上。   巫女抬起头,只见已被打开大半的窗边,是一只努力想要钻进来的妖兽的脸。   它正用深红的眼窝凝视着巫女。   在发现巫女后它变得异常兴奋,啃咬着窗户的牙齿闪着锐利的寒光。   妖兽的吠叫声传入了圣殿。仿佛是与此相呼应一般,圣域在四处响起的咆哮声中颤抖着。   巫女的眼中透着恐惧的战栗。   这是一群黑色的,体形异常巨大的狼。它们放出的并非妖力,而是一种空虚的灵力。   这是。   “魑魅……”   听见巫女的嗫嚅声,妖兽嗤笑着。   “……”   巫女不由得摒住呼吸向后退去。郎破坏了窗户,正试图从那里钻进来。   她知道,圣殿依然操守着妖兽们的攻击。包围着圣殿的异样灵气月来月厚,仿佛在威吓她,嘲笑她一般不断膨胀。   妖兽的咆哮声不断刺入耳膜。巫女被这声音小的跑进圣殿深处,关上门。   对门时下封印神咒的巫女显得十分狼狈。   自己暂时安全了,但守护妖们,女儿,还有最为重要的大神以及那不祥之物又该怎么办呢.   我该……怎么办……   这时,内后的门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回头望去,只见一股不祥的灵气与她的神咒互相纠缠,想要抵消掉她的力量。   除了妖兽之外还有其他敌人侵入了圣域,恐怕就是这次袭击的策划者了。   一点一点,门缝越来越大。   缝隙间透出红色光芒,那是一对狼眼。   在捕捉到巫女身影的同时,那目光变得激动起来。   已经无处可逃了。这扇门如果被打破,那么成群的妖兽就会攻进来。   巫女屏息凝视着这最后的防线,忽然耳边传来一段笑声的对话。   “……多由良,这是……”   “……那么……”   那阵不祥的灵气开始变淡,说明灵气的主人正越走越远。   巫女的心跳声骤然加剧。本能告诉她,不能让那人就那么走了。   否则会发生可怕的事情,如果不组织他,就会有不幸降临在这片土地,不,这个世界上。   妖兽们始终没有停止攻击,神咒也即将被打破。   神咒开始出现裂痕,灵气渗入门内。,门缝中映出数对红色目光,对这眼前的猎物闪烁着残虐的光。   无数妖兽撞击着门。   随着一声脆响,神咒和门同时被打破了。   众狼一同咆哮起来,并呲起了牙。   “——”   巫女发出了不成声的悲鸣。   这一刹那,舞女脑海中映出的,是湖水被强大的力量搅动,卷起了水珠的画面。   与此同时,从圣域的另一边想起了湖水被卷起的轰鸣声。整个地面都被搅动了。   巫女失去平衡向后倒去。在她饿脖子就要被狼咬住的瞬间,传来一声惊呼。   “巫女——”   道反圣域并非人界,它是人界和黄泉之间的世界。   虽说这个世界中的阳光愚与人界不同,但它也同样会迎来黄昏时刻。   黄昏时刻是妖魔的天下,此时最易遇妖。这样看来,圣域中的黄昏也应该是妖魔横行的时候。   远离圣殿的湖中原本是一池清澈的湖水,但现在水已被抽干,湖底被暴露在空气中。   藏在湖底的石柩被毁,里面的东西也被真铁用布包好放到怀中。   用黑色披风裹住了真面目的真铁挥开披风露出脸来。   “该干的已经干完了。”   灰黑色的狼用嘲弄的口吻说道。摸了摸它的头,真铁按了按放在怀中的东西后,将披风陇回身后。   “啊,很顺利,走了。”   真铁翻身骑上狼狈。狼的身体比真铁还长,像一匹骏马,背着青年飞驰而去。   眨眼之间,各种景色在真铁身边掠过。他斜视着黑色狼群爬在各个角落,再一次眺望广阔的道反圣域。   “……嗯……?”   忽然他的眼睛停在了青屋顶上。   是宫殿。   “真铁,怎么了?”   狼察觉到了,疑惑的问道,跑动的步伐也稍微放缓了。真铁指着自己发现的屋顶。   “那座宫殿……被某种特殊的力量保护着。”   真铁定睛望着那儿,想得到确认。狼背着她朝宫殿跑去。   随着越来越靠近宫殿,周围的空气变得越来越清澈。   青屋顶的宫殿里似乎没有人。但是,清静的保护壁覆盖着这个宫殿。这张看不见的保护壁完全拒绝怀有恶意的人进入。   “……真让人讨厌。”   真铁低声说道。他伸出了右手,刚触到这张看不见的保护壁时,立刻冒出了火花,他皱起了眉头。   “呲……”   指尖裂开,血滴了下来。皮肤被烧伤的刺痛让他非常不快。   突然,他眯着双眼,眼睛闪着冰刀一样的光。包围着他的空气好像一边发出声音,一边结冰似的。   “多由良,你先退下!”   叫作多由良的狼听到命令以后,退到一边。   真铁用自己的血在手掌上画了一个图案,然后将他接到保护壁上。火花乱溅着,试图将真铁的灵力顶回去。手掌心发出“滋滋”声,烤肉的气味飘散开来。   “真铁……!”   真铁用视线让惊慌失措的多由良安静下来,然后嘴角微弯,笑道:   “沉睡在我的血脉里的力量可以抵消道反的神气。”   按在保护壁上的手掌心发生爆炸。   真铁披着的布被灵力的漩涡胀的鼓起来,剧烈翻腾。血从裂开的皮肤处喷射出来,四溅的血使看不见的保护壁失去力量,最后被打碎木屑灰尘。   覆盖着宫殿的清静力量烟消云散了。   多由良静静地走到真铁身边,舔着青年滴着血的右手。真铁应该也感觉到痛楚,但却毫不在意的握紧了手掌。   “我没事。现在……”   真铁和多由良打开了门,踏进宫殿里面,目光停在了安放在中央的方形的台。   那上面躺着一名苍白的女子,年龄大约二十岁前后,背后披散着长及腰间的黑发。她的手脚被朴素的白衣映忖的如同纸一般苍白。   她看上去根本不想一个活人,但这并没对她的美貌产生什么影响。   从那白的不像是活人的肤色和包裹着她的神气来看,应该是永远不会腐朽的**。   真铁用手摸了摸她的脖子,没有感觉到一丝脉搏。   “……是尸体啊。可惜了。”   既然被安置在圣域中,那应该是与道反有关联的人。他曾听说道反巫女有个女儿。   那么,应该就是她了,而这里则是她的陵寝。   真铁将手放在女子额上。   就连灵魂残渣放出的灵力也已经感觉不到了,看来她死了很久。   血滴在了女子苍白的脸颊上滑落下来,仿佛她的脸被割开了一个口子。   “如果还有魂魄就完美了……”   真铁便说边冷笑起来。不过即使只是尸体,还是有相当高的利用价值。   “你想干什么?”   真铁拔出腰间的佩剑,是一巨狼立刻退下。   “这身体里还留有强大的力量,我又怎么能放过她。”   青年边说边将反射着寒光的剑刃家在了女子的肩头。   在千钧一发之际翻来的蜥蜴,在发现她只是昏了过去之后安心的舒了口气。   没等狼群再次发起攻势,蜥蜴就叼起巫女放在自己背上,与狼群展开对持。   无数红色的眼睛对着墙走它们到手开猎物的家伙头去愤怒的目光。   蜥蜴漆黑的眼眸中燃烧着怒火,从喉中发出了激烈的吼声。   “消失吧!”   它爆发出威力惊人的妖气。从它张开的口中还放出冰冻的气息。受到攻击的兽门瞬间就被冻住,接着变化为了碎片。其他没有受到之间攻击的妖兽也被冻气重伤。看着自己的四肢化为片片冰屑,狼群发出快乐憎恶的叫声。   蜥蜴放出的冻气引起了三次爆炸,圣殿内定额浪顿时连一匹都不剩了。   冰晶如雪般飘舞着,圣殿内呼啸的寒风吹散了妖兽们释放的灵力。   将灵力驱散后,仍旧不敢放松的蜥蜴散发着斗气,小心的窥视着周围。   搜寻许久后,蜥蜴确认附近已经没有了敌人。它终于松了口气。   躺在它背上的巫女微微动了动。   蜥蜴吃了一惊,转过头,为了不使主人的身体滚落,他一动不动的站着。   站了一会,巫女白色的眼睛慢慢张开了。   “巫女,您觉得怎样……”   看着蜥蜴漆黑的双眸露出担心的神情,巫女眨了好几次眼睛后才慢慢的直了直身体。   “嗯……,我没事……”   巫女摇了摇头,清醒清醒头脑,把手放在额头上。   像大雾慢慢消散一样,巫女的意识慢慢清醒了,这才真实地感觉到虽然很险,但是自己已经从绝境中逃脱。同时,无法名状的恐惧和颤栗让她的心结冰了。   心脏乱跳,巫女全身“嘎达嘎达”的颤抖,眨眼之间,身上就没了血色,从干渴的喉咙深处好不容易的挤出声音。   “……湖……禁咒的石柜……”   蜥蜴像被雷击中一样,内心震荡。   那时,蜥蜴心里只想着跑到巫女身边,当时确实听到了潺潺的水声。   “难道……!”   蜥蜴不敢去想象,垂下了双眼,眼中充满骇然,眼色无神。   此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大百足跳了进来。   “巫女,蜥蜴……”   巫女和蜥蜴同时看相达百足步履娘跄的大百足以百年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以便艰难的开口道。   “禁咒的石柩被破坏,咒物被夺走了……”   “……”   巫女顿时按住胸口剧烈的喘息起来。   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东西居然被带了出去。   看着眼前呼吸艰难的巫女,大百足却不得不说出另一件更为残酷的事实。   “还有……”   间大百足欲言又止,蜥蜴急忙催促道。   “还出了什么事,快说啊……”   巫女注视着大百足目光飘忽的双眼,忽然瞪大了眼睛。   向来目光锐利有神的大百足,此刻却是满脸的狼狈与愤怒,神情十分复杂。   大百足的喉中终于寄出了声音。   “……小姐的御体……被夺走了……”   巫女顿时发出了不成人生的刺耳悲鸣。   巫女……“   大百足和蜥蜴异口同声的喊道,但她已经听不见了。   面色惨白的巫女身子歪了歪,随后无力地倒了下去。   通向牵引磐的隧道入口处,一直狼在徘徊。   那时一直比普通的狼要打上很多的灰白色巨兽。它游荡着,是不是还向隧道内望上一眼。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体内终于完全黑了下来。这是它的兄弟终于出现了。   ”多由良!“   呼唤着最先跑出来的兄弟的名字,两只狼互相蹭了蹭脖子。   ”那么慢我可担心死了,还以为储了事呢……“   ”不用担心,茂由良,一切正常。”   随后多由良回头望向身后。随着他的视线,茂由良认出那个走出黑暗的身影后喊了起来。   “真铁!”   深色的兽背上驮着一个白布包裹着的东西。   黑色魔兽的背上,坐着一个浑身包裹着白布的人,为了不使白布滑落还是身上缠着黑布。真铁正把手按在上面,藏在布里面的另一支手拿着钢剑。   “事情办得怎么了,真铁……真铁?“   和攻入隧道时一样,身体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得真铁摸着魔由罗得头。魔由罗感到有点不对劲,皱了皱眉头,它疑惑地看看兄弟。多由罗意味深长地微闭双眼。   “魔由罗——“   听到真铁叫自己,魔由罗抬起头。蒙着脸的布的后面,一双眼睛闪烁着,发出和平时一样的光辉。   “这是道反的女儿的尸体。“   “尸体……!”   “就算只是尸体也可以发挥作用。得到了这副尸体的力量,我的灵力就强得根本无法相比。”   真铁笑了,好像在说这次真是捡到了好东西了。魔由罗两眼发光,注视着真铁。   “一天都布用呢。就算是道反的圣域,也是不堪一击。”   真铁指着白色的包布。   “魔由罗啊。把这个护送到王的身边。”   “真铁和多由罗呢?”   “我们……”   真铁看了多由罗一眼,从布衣中露出了冷笑。   “把有可能追来的道反的守护妖全部杀死后,再回去。”   “明白了。”   灰白色的浪背着白色布包,领着黑色的狼群,像一股风一样奔跑出去,离开了那儿。   真铁和多有罗目送它们走后,互相使了个眼色,屏着呼吸,窥视着隧道里面。   这时,响起了模糊的说话声,然后听见了越来越近的细碎的脚步声。   “走吧,多有罗。”   真铁抖了抖黑布,翻身跳上灰黑色的背脊,高声吟唱。   “永久的封印就要解除,今晚举行庆功宴会。”   狼的嗥啸声响彻四周。守护妖愤怒的怒号也轰鸣起来,和狼嗥的末尾重叠在一起。   听到像要刺入背脊的高声呼叫,真铁的双眼带着凄厉的光芒。   “包围这些家伙的尸体,将它们的血倒入杯中……!”   听到杀戮的宣言,狼静静地露出了獠牙。   “——明白。”   第五章   魑魅随时都在关注着作为它们的障壁的人类们的动向。   魑魅没有意识。它们只会听从创造自己的主人的命令,只能使用主人注入的力量。   魑魅接到了新的命令,就是分散敌人的注意力。   主人给予了它们力量,让它们完成任务。   一双干涩的眼瞳正注视着小孩的背影,但小孩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那双眼睛发出像硬质水晶一样冰冷的光芒,从黑色的鸟嘴里传出的鸣叫声回荡在四周,宣告了开始。   ※※※※   “……唔?”   听到那异常刺耳的鸟鸣声,昌浩环顾周围。   可以看见的地方,并没有鸟的影子。在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时候飞走了吧。   昌浩忙着收拾完屋子,申时过了好久之后,才走出了阴阳寮。就算这样也算快的了。每当举行大型仪式之前,工作量就会增加,工作时间无论如何都会延长。出皇宫之前就不得不步行,但是走出门后就打算跑着走了。小怪好像也心领神会,噔噔噔地稳步走了起来。   看到门后,昌浩就开始快步走,小怪也加快步伐,随时准备跑出去。   突然。   “昌浩大人!”   昌浩和小怪同时停下了脚步。由于惯性,昌浩险些要向前倒,但还是稳住了,回头看。   而小怪顺着惯性,来个空中转身后落地,摇着白色得尾巴。晚霞颜色的眼睛发出警惕的光芒。   昌浩看了看小怪突然变得警惕起来得表情,转身面向快步跑来的朋友。   “敏次大人。”   “啊,赶上了。”   藤原敏次在昌浩面前停下脚步,摸着胸口,手里拿着信件。   “怎么了?什么事呢……”   敏次将信件给面带疑惑的昌浩看。   “阴阳头吩咐我将这个交给晴明大人。”   好像是阴阳头写给安倍晴明的信。这个时候的信,大概是关于乞巧奠的事情吧。   昌浩露出明白的表情,准备接过信件时,敏次却没把信件交出。   “一直站在这里,会给别人添麻烦的。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   两人肩并肩穿过门,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继续肩并肩向安倍府走去。   小怪敏捷地在敏次的脚下转来转去,眯着一只眼,仰头望着。   “喂,喂,你究竟还有什么事。如果只是把信交给晴明,那交给昌浩就行了。喂喂喂!别再靠近昌浩了。”   小怪用前脚做出赶敏次走的动作,但是敏次却看不到它。   多亏道反的丸玉,昌浩才可以看得见小怪。他怀着一种无法言表的复杂心情,转移了视线。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小怪也依然没有停止和敏次的对立。到了这个地步的滑,也可以说这是小怪的偏执了。   真是的,为什么会这么讨厌敏次呢?   “他明明是个好人啊。”   昌浩嘴里低声自言自语道,却没有意识到实际上自己家的这种想法会让小怪坐立不安。   从小怪看来,敏次居然敢面对安倍晴明唯一的后继者说什么“再修行几年吧”、“再努力努力,应该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术者的”这种话。真是的,这种话你有资格说吗?这就是小怪的心情。   但是,小怪没有把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向昌浩说出来,所以常常和昌浩闹矛盾。不过,对小怪来说,如果连这种程度的事情都要详细解释的话,它就会觉得很烦,因此,最后就只是强调讨厌敏次。   昌浩一边注意着火冒三丈的小怪的样子,一边说道:“阴阳头交给你的信件是……”   敏次点了一下头。   “是关于乞巧奠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了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不是急事。”   果然不出所料。   昌浩的预想事正确的。   “那样的话,俺……不是,我可以帮忙转交给爷爷。”   “不。我接到的指示是,必须由我亲自交给晴明大人。”   “啊?”   小怪的声音没有传到敏次耳里。   “究竟,为什么……”   敏次看了疑惑不解的昌浩一眼,脸上混杂了各种感情的复杂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将手里的信件抱在胸口,他好像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四处张望。   “敏次殿下?”   “实际上,是这样的……虽然确实是头吩咐下来的……”   敏次很少说话这么吞吞吐吐。昌浩更加疑惑不解地注视着敏次。   最后,阴阳生好像放弃了,垂下了肩膀。   “掩饰也没有用吗。实际上,传递信件只是一个借口。”   “啊?”   “什么?”   这回轮到昌浩和小怪哑口无言了,它们盯着敏次。   因为再下面看不清楚敏次的表情,所以小怪不情愿地跳上了昌浩的肩膀。说实话,小怪根本不想看到敏次的脸,但是关系到晴明的事,它无法置之不理。   不过,在这么近的距离对着这张神经敏感的脸,小怪总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想要踢他几脚的冲动。噢,不,干脆用自己潜心研究出的必杀技将他送到地狱,不对,应该让他出发到梦之国度里长期旅行。   昌浩本能地察觉到了小怪这些危险的阴谋,。虽然并不知道细节,但是看到小怪竖起白色的毛发,充满杀气地盯着敏次,就可以大概推测出它在想什么。   昌浩出其不意地用左手将缠在他右肩上的小怪的尾巴抓住,封住了它的行动。因为尾巴很长,所有这种时候非常容易抓住。   “啊~昌浩,你这小子在戒备什么,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嗯。”   昌浩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唔?”   敏次听不到小怪的声音,听到这样不成对话的回答时,不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昌浩慌忙摇头。   “啊,不,没什么。”   听到身为直丁的后辈说自己家只是在思考一些东西,作为前辈的阴阳生并没有表现在意的样子,只是用目光示意信件。   “让我将这个交给晴明大人,并看看他的身体恢复得怎样了……”   话得最后有点吞吞吐吐。从敏次的性格来说,这种说话方式相当少见。   “爷爷很有精神呢!我想爸爸页时那样上报得……”   “嗯,我想页是这样。我没有怀疑你,吉昌大人的报告也听说了。希望你不要误解,真的。”   敏次的话很有力。就连昌浩页露出混乱的表情,抬头看着敏次。   而小怪那边早就是临战的态势了。   “你小子,你小子!只不过是区区的阴阳生,竟然敢不相信吉昌、还有在吉昌的儿子中唯一跟他同住的昌浩的报告,真是好大的胆子!快点悔改,把那种脾气给我连根拔掉!”   小怪露出牙齿,大声骂着。昌浩听着它的骂声,心想:   连根拔掉吗。小怪一开始就想着打倒他啊。   这句话,应该用“改掉”才对吧。   昌浩一边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一边仍然紧紧抓着小怪   昌浩一边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一边仍然紧紧抓着小怪的尾巴,   等着敏次的下一句话。   “呃,也就是说……我也认为……”   “嗯。”   “……是这样的……阴阳头说,无论看多少遍助、权助、大允   这些大人写的报告,如果没有亲眼看到晴明大人恢复了身体,   就怎样都不能安心。”   “…………啊?”   昌浩和小怪异口同声地答道。敏次只听到昌浩的声音,   语调显得更加底气不足。   “但是,如果他们这些大人一起去看望晴明大人的话,恐怕   晴明大人会很累吧。因此,就选了我来做代表。”   还有另一个理由,其实,行成听从了藤原道长的意思,亲自   去拜访敏次。   如果道长或行成公开派使者,就会太招眼。而且他们也   不想让大病初愈的老人为这种多余的事费心。   而如果是阴阳生的敏次,不但可以轻易地找个理由前往   安倍府,而且他的报告也值得信赖。他应该也不可能搞恶作剧   似的把亲眼见闻的事情拿来乱吹。   因为是自己尊敬的行成拜托的事情,敏次也无法说不。   说完后,敏次的表情像完成一件任务一样。   “我的话有点迂回,不好意思。而且,我自己也担心晴明   大人的身体,希望可以见到晴明大人。”   “这样,啊……”   感觉对话变得复杂起来,昌浩整理了一下脑海里的东西。   阴阳头在寮里是最了不起的人。阴阳助排第二。权助和太允也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他们的官阶都比昌浩的伯父、父亲和哥哥们要高。   没想到贺茂、巨势、秦这些高官阶的权贵居然造个理由派阴阳生作为使者前来。   昌浩感受到了他们有多么需要爷爷,觉得愕然,同时也很开心。安倍晴明果然是个不可缺少的人物。   而小怪则感到诧异,眯上了一只眼。   “喂,喂,就连寮里面最高地位的头和助他们都只能依靠藏人所的阴阳生吗?阴阳寮的未来没问题吧?”   小怪觉得,现在还要依靠一个早就不是阴阳寮官吏的老人,实在不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   无论怎么说,晴明也上了年纪,虽说性命算是保住了,但毕竟也还是徘徊在生死边缘上,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小怪不想他们拿其他人也可以做的事情去劳烦晴明。   这很可能是十二神将全员的共同想法。对他们来说,晴明是最重要的,阴阳寮无论变成怎样,对他们来说,都是不痛不痒的事情。   “啊啊,不过由你这样的人来当阴阳生领头的话,以后的确是令人担忧呢。喂,昌浩,你也快点当上阴阳生,然后一口气爬上得业生的地位,把这家伙一脚踢走吧。然后就向皇宫大内宣言一下安倍昌浩的存在!”   昌浩一边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小怪那滔滔不绝的演说,一边抬头望着敏次说道:   “我想祖父也一定会高兴的。”   敏次的眼神稍微亮了一下。   “真的吗?我就是有点担心,这样子会不会给他添麻烦了。”   “如果没问题就好了”——敏次接着说道。他应该是发自内心地为晴明感到担心吧。   有很多人都很担心会失去安倍晴明的法术和力量的保护。因为那一类人没有了他就会很麻烦,所以也会表现出担心晴明健康状况的样子。   但是,虽然人数不多,但确实也有一些真真正正地为晴明本人感到担心的人。   对于这一点,昌浩感到非常高兴。   敏次一直都是发自内心地尊敬着安倍晴明这个阴阳师,对他抱有强烈的敬爱之情。在他进入阴阳寮的时候,晴明已经作为藏人所阴阳师,成了一个跟阴阳寮划清界限的存在。所以敏次基本上很少有机会跟晴明会面。   所以,他一定是怀着复杂的心情,对自己被挑为探病人选这一点感到高兴吧。但是,如果把这种感情表露在脸上的话也太失礼了,而高兴的理由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要把这种事告诉当事人以及亲人的话,也的确是很难开口,也很丢脸。   正如小怪所说,阴阳寮的高层官员们什么都依靠晴明这一点,的确是不可以让重用着他们的贵族们听到的事情。   站在昌浩右肩上的小怪心怀气愤地吐了一口气。   “真是的......”   由伟大的晴明所指定的名副其实、独一无二的这个后继者,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自觉,还真是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   “每天吃早饭也是跟他一起吃,俺(书上就是这么写的,不是偶打错了去出仕的时候他好像就在家里查资料和写字啊。”   敏次盯着昌浩。   “咦?”   “是#39;我#39;。”   停顿了一会儿,昌浩才慌忙回应道:   “是,是我。”   公私的区别非常重要,一不小心的话就会露馅。真的要小心注意才行。   昌浩所认识的大人物们都是一些明朗的人,完全不会在意那些细致的小问题。而且,在工作中谈到自己的机会也很少,所以总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作为公务人员,这实在是要不得的习惯。   我......”   昌浩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不断地在嘴里反复念叨着。   看到他的样子的敏次似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了敏次的表情就来气的小怪大声叫道: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说——你——啊!”   哼,实在太气人了。总之就是气人。无论如何也是气人。简直气到极点让人无法忍受了。   看到小怪气愤不平的样子,昌浩也不知如何是好,视线不断地在四周游移。虽然敏次听不见,也看不见小怪的身姿,所以也没什么问题,但是被他这样在耳边大叫的话也实在有点受不了。   “呜哇——!你这......!”   一直在大吵大嚷的小怪突然沉默了下来。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鸟的叫声——是一个沙哑的乌鸦鸣叫声。仿佛划破天空、乘着疾风一般,那个声音留下了一种奇妙的余韵。   在余韵消失后,却迎来了一种沉重到极点的不自然的寂静。   晚霞色的眼眸闪出了锐利的光芒,环视了一下四周。看到它露出跟刚才截然不同的严肃神情,昌浩也马上警惕了起来。   虽然比两人迟了一拍,但是敏次也同样感觉到了情况有异变。   ”附近,有什么东西......”   敏次的话音刚落,暗色的妖兽们一齐从地面越了出来.   ”什么......”   敏次反射性地向后退去.一瞬间,妖兽就站在了敏次原先站立的地方.   发现自己因为恐惧而不知所措,敏次不断地对自己呼喊着.   ”......怎么能输给你们......”   害怕妖异怪物还算什么阴阳生.   ”狼?可是......”   昌浩印象中的狼根本没有这么大,而毛色也不同.最重要的是,它们完全没有散发出野兽特有的臭喂,反倒释放出空虚的灵气,这样看来它们连生物都不能算.   它们似乎是空虚的,只是一个架子.   敏次左手结印,回头看着被妖兽们盯着的昌浩.   ”昌浩,会用缚魔术吗或者退魔术吗?!”   没等昌浩作答,他肩头的小怪就恨恨威吓道.   ”你问谁呢!”   昌浩按下小怪的头后点了点头.   ”会!”   妖兽咆哮着.被按住动弹不得的小怪将视线投向隐身守在一旁的**.   ”**,你上!”   ”可是.......”   **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做出反应.   小怪也回过神来,它放出通力开始周围进行探索.   这些狼并不只是在这里出没,神将们的直觉告诉他们,都城中也出现了和它们一样的妖兽。   小怪跳到底上,在昌浩脚边做出战斗的姿势。   “……”   它瞥了一眼同胞,在心里问到该怎么办。**释放出少量神气以便让它看见自己,他难为地看了一眼阴阳生的背影。   敏次曾经看见过他们,现在还是不要再在他面前现身的好。   他和昌浩二人正努力对付狼群,但他似乎对昌浩并不抱希望,事以至此,多一份力量总是好的。   “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配合敏次和昌浩的法术击退它们吧。”   **还没有说完,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刚打算开口的小怪也瞪大了眼睛,凝神向周围释放出探索的神通力。   狼群并不仅仅是出现在这里。在都城的各处都出现了同样的妖兽。直觉已经告诉了他们这一点。   进入了临战状态的小怪轻轻跳了下来,在昌浩身边做好了迎战准备。   “......”   小怪一边思考着该如何是好,一边瞥了同胞一眼。**把神气加强到能让小怪看到的程度,以困惑的神色看了一下阴阳生的背影。   它们曾经在敏次的面前出现过,再次露面的话也并非上策。   敏次似乎是打算跟昌浩合力降伏这群狼。虽然他对昌浩并没有寄予太大的期待,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有人协助的话当然最好不过了。   保持隐形状态来跟妖怪对峙的话,在神通力的发挥上就会有很大的限制,本来是应该尽量避免这样做的。但是,现在也不是考虑那种事的时候。   群狼发出了威吓般的沉吟声,同时逐步向他们逼近。   “我们尽量用集中一点的方式把它们消灭吧,昌浩大人。”   “是的。”   仿佛在说“区区两个人类能做得了什么”似的,狼群们嘲笑着放慢了逼近的步伐。难道要把他们慢慢折磨死吗?   敏次一边努力让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脏平静下来,一边整理着紊乱的呼吸。呼吸是一切的本源,要是被打乱的话,灵力也会发生错乱。   在敏次的身旁,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上计算着距离的昌浩,在视野一角确认了小怪和**,不由得眯细了眼睛。   神将们不希望把自己的存在显露在别人面前。怎么办好呢?   “昌浩,交给我们吧。”   “可是......”   昌浩以敏次听不到的低声说道,而**则平静地点了点头。   “的确没错。”   打从心里感到同意的小怪正要走上前来,就在那一刹那。   “太碍事了!”   在狼群的正中央,突然卷起了一阵龙卷风的漩涡。   烈风卷起了沙尘,也夺去了敏次和昌浩的视野。   这时候,一个缠绕着旋风的高挑身影自天而降。   在还没有完全下山的夕阳照射下,其手中的大剑闪出了金黄色的光芒。   以一条右臂轻而易举地操纵着大剑的十二神将之火将朱雀大声叫道:   “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小怪和**根据他的神气,昌浩则根据他的声音——同时察觉到了来者的身份。   太阴漂浮在昌浩的上空。   “是晴明叫我们来的。你们就好好呆着别动吧。”   同时她又举高了双手,向狼群使出烈风攻击,继续说道:   “话虽如此,不过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现在大家都出去讨伐在都城各处出现的狼群了。”   “大家?那就是说,勾那家伙也去了?”   被小怪凌厉的语气所压倒,太阴稍微退后了一下。   阵被晴明拦住了,现在和天一在一起。”   回答完之后,太阴就抬起头,一下子飞到了半空。以视线追踪着她的昌浩等人发现白虎也跟太阴一起漂浮在日落的天空上。   白虎向太阴说了些什么,而太阴也马上点了点头。接着,白虎就带着疾风飞翔而去了。太阴栗色的头发在风中晃动,衣服随风翻飞的声音也传到了昌浩的耳中。   面对狂舞的烈风展现出沙暴般的气势,无论敏次怎样凝神细看,也无法看出个所以然。   妖兽的凄厉叫声混入风中,在四周回响。   “狼群到底怎么样了......!?”   敏次用手臂挡风,拼命集中精神,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他的身边,昌浩也同样在追踪着朱雀的神气。即使如此,太阴所操纵的烈风也还是很巧妙地掩盖了神将的神气。   要是开始没有听到的话声音的话,恐怕就连昌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过了一会儿,风逐渐变得和缓起来,沙尘也被吹开了。   刚才那么大群的狼群,现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看到了这个画面,敏次不由得茫然地嘀咕道:   “这到底是......”   第六章   在莫名其妙之间,妖兽已经被一扫而空了。   究竟在那突然出现的烈风中发生了什么事呢?   昌浩拍了拍沾满了尘土的直衣,回答了他的疑问。   “那个,我说,敏次大人。妖兽已经被祖父的式神消灭了。”   “什么!?”   敏次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凑近昌浩说道:   “那是真的吗!为什么你会知道呢?昌浩大人!”   在昌浩的脚边站直了身体的小怪仿佛很了不起似的挺直   了腰板,说道:   “那还用说,当然是因为昌浩是晴明的后继者啦。”   **俯视着同胞,眼神仿佛在说“现在说的根本不是这个   问题”似的。他轻叹了一口气,环视了一下四周。   接到了太阴风报的朱雀,为了前往消灭咆哮声的源头,   已经消失了身影。   如果刚才那些狼群遍布在这个宽广的都城各处的话,人手   想必是不够的吧。   〈腾蛇,我——〉   “嗯,我明白了。”   在简短的对话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小怪转头一看,只见敏次感动得浑身打颤,也不由得愣住了。   敏次仿佛感动到极点似的一次又一次地确认道:   “真的吗?刚才晴明大人真的是为了挽救我们的危机而   派出了式神了吗?”   被他以几乎要抓住自己脖子似的气势逼近,昌浩虽然   有点想逃开,但还是点了点头。   “嗯,没有错。式神刚才是那么说的,如今又到别的现场   去了……”   “别的现场”这种说法虽然有点怪,但实际上的确如此,   也就只能这样说了。   经过多次反复确认后,敏次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他   一边紧握着手中的书信,一边抬头仰望着天空。   “晴明大人……!真不愧是被誉为稀世的大阴阳师,竟然   身在远方也能看透我们的危机,出手相助……!”   在敏次的眼角上,出现了某种发光的东西。   尽管他感动得热泪盈眶,但还是为了不让后辈看到自己   的失态而故意抬头望着天空。他的脸之所以一直朝着上方,   都只不过是为了抑制住那温热的液体不至于流下脸颊而已。   昌浩不由得跟小怪面面相觑。是这样吗……?原来晴明   通过千里眼察知各种事情、差遣式神和神将这种事,是如此   令人感动的吗?   因为已经习以为常了,昌浩根本就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虽然心里也会有“真不愧是爷爷”的想法,但却并不是值得   大喊“痛快”的稀奇事。   小怪也一样。不,也许它的心境会更为平静一些。毕竟它   已经当了五十年左右的式神,这种程度的事只不过是小菜   一碟,根本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感叹的事。   面对满怀感动的敏次,昌浩反而佩服起他来,同时也在   心里反省了一下。正因为自己身在最接近的地方,所以经常   会看漏了重要的东西。要是把这些必须铭刻于心的事当成是   理所当然、对其不屑一顾的话,总有一天自己是会后悔的。   昌浩感觉到,自己似乎总是在不经意间从敏次身上学到   了许多重要的事情。   是否把这些一件一件的细小事情放在心上,将会影响到   将来遇到紧急情况时的成败与否。   发现昌浩陷入了沉思的表情,小怪马上跳到了他的肩膀上。   看到小怪关注地看着自己的晚霞色眼眸,昌浩马上摇了摇头,   仿佛在说“没什么”似的,露出了柔和的眼神。   “真的吗?”   听小怪这么一问,昌浩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   小怪向着依然感动不已的敏次瞥了一眼,不由得皱起了   眉头,难道就不能在他的背后使出一记必杀重击吗?   “啊啊,可恶。要是那家伙不在的话,那种狼就算来二三   十只我也能轻易干掉啊……”   他似乎已经对敏次恨之入骨了。   “小怪……”   正当昌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敏次   的叫声。   “啊!”   “咦!?”   面对一脸茫然的昌浩,敏次马上变了脸色,说道:   “昌浩大人,有一件重大的事情!”   “是!”   凝视着刚才在不知不觉间用力捏得变了形的书信,敏次换上了茫然的表情嘀咕道“   “我们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和异形妖物发生了接触......”   “那也算发生接触吗?”   小怪在绝妙的时候插嘴说道。虽然是跟妖物对峙过,但是在刚要开始战斗的时候,太阴和朱雀就出现了,敏次和昌浩根本什么都没做过。敏次丝毫不知道小怪正无奈地半眯起眼看着自己,慌忙捂着额头说道:   “我们接触了异形妖气,身上就沾染上了污秽。而且数量还很多,我们必须花相当长的时间来修行斋戒,清除污物才行......”   昌浩花了相当长时间才理解了他的话中含义。   “————啊”   那就是说,在这一瞬间,昌浩和敏次都不得不进入长期的斋戒时期了。   “啊,是这么回事吗。”   总算明白过来的小怪马上嗯嗯的点着头,随即又歪着脑袋说道:   “嗯,普通人的话的确是这样啦。”   顺便一提,敏次是一名阴阳生,昌浩也觉得他应该不能归入普通人的一类。但是,现在比起反驳小怪的话,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做,所以还是暂时不想那个问题了。   “敏次大人,那样的话......”   “对,我们不能就这样闲着了。”   敏次把手上的书信交给了昌浩,然后紧接着说道:   “你要马上回去府邸,在向阴阳寮报告了这件事之后,再进行斋戒净身,驱除污秽。我也不知道需要斋戒多长时间,这个必须占卜之后才能判断......”   由于关系到历法和星宿的位置,所以一时间无法作出判断。   “这封书信,就由你转交给晴明大人吧。还有,也请你转告他,阴阳寮里的各级官员和大臣、还有行成大人都很关心他的身体安康吧。”   “是的,我明白了。”   昌浩点点头,笑着说道。   “我还会告诉他,敏次大人也一直在替他担心的。”   “那......”   敏次仿佛大吃一惊似的回望着昌浩。他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又掩饰似的环顾四周,故意咳嗽了几声。   “啊,不,那个也无所谓了......不,不管怎样,书信和传言都拜托你了啊。”   “我明白了。”   昌浩点了点头,稳稳地拿过那个被捏得变了形的书信。敏次见状,马上就像放下了一个大担子似的松了口气。   “那么,我就此告辞了。”   敏次说完就转身要走,但是又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向昌浩说道:   “刚才那种妖物有可能会再次出现,我觉得还能听得到那种怪异的叫声。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回去。”   昌浩心里不禁觉得一阵高兴,向敏次回应道:   “是,我会小心的。请敏次大人也要小心。”   “嗯,再见。”   再次转过身去的敏次,这次没有再回头,而是快步离开了。   昌浩向着他的背影打出手印,小声咏唱出除灾的神咒。   “苦哉大圣尊,入真何太速......”   虽然那晚霞色的双眸很不满似的瞥了昌浩一眼,但是他并没有在意。   “......急急如律令。”   最后“嗯”的使出法术后,昌浩才终于舒了口气。   “好,回去吧。”   昌浩一边说一边心情舒畅地走了起来。看着手上拿着的信函,昌浩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真是个好人呢。”   “哼。”   面对温和笑了起来的昌浩,小怪只是不快地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我真想能变得像他那样懂得关心人啊。”   “哼!”   看到小怪不仅把脸、还把整个上半身都扭过了一边,昌浩不禁苦笑。他拍了拍那白色的脊梁,说道:   “小怪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很小气?”   “吵死了!”   那红莲和现在的小怪竟然是同一人物,这该不会是搞错了什么吧?昌浩深有体会似的思考着这个问题。这时候,小怪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别管了,现在赶紧回去吧,我们还要问清楚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昌浩也马上认真起来。   “也对呢......那些狼虽说是妖怪,但总觉得有点诡异。”   “嗯。”   就在小怪以严肃的神情表示同意的瞬间,耳边传来了一   阵尖锐的鸟鸣声。   天空上响起了充满敌意的“呱呱”鸟叫,在反射性的抬起头的两人眼中,出现了两只乌鸦在互相争斗的画面。   两只乌鸦各自以粗壮的尖嘴和锐利的爪子攻向对方的身体和翅膀,在空中纠缠不休。每当双方的爪子飞舞起来的瞬间,漆黑的翅膀马上飘散而落,两者间似乎出现了一种雾霭般的飞沫。   “怎么了呢?”   “难道是争地盘?……不……”   小怪说了一半,就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乌鸦……最近好像经常看见阿。   昌浩也发现了。   在狼出现的时候,同时也听到了乌鸦的声音。那是一个久久都没有消失的、沉重而持久地回音。   两只乌鸦同时凝视着站在地上的昌浩,漆黑的眼珠看起来就像要贯穿他的心一般。   脊梁上忽然涌起了一阵颤栗。急剧加快的心跳声正在告诉他,他们是危险的存在。   “小怪,它们……!”   昌浩一边叫一边反射性的打出手印。但是乌鸦的叫声却掩盖了他的声音,凄厉的鸟鸣声彼此交错,激战中的乌鸦都咬中了对方的喉咙要害。   “!”   在不禁倒吸一口气的昌浩和小怪面前,两只乌鸦已经失去了浮力,笔直的摔向地面。   摔在地上的两只乌鸦有好一段时间多无法动弹。   惊讶得看着这一切的昌浩和小怪,发现其中一只乌鸦以片翼支撑起身体,正凝视着自己的敌人。   “——!”   一阵犹如诅咒般的刺耳鸣叫声传进了耳膜,里面渗透着异常强烈的愤怒。从乌鸦的全身迸发出灵力,另一只乌鸦毫无还击之力,立刻被撞飞了出去,滚落在地面上。沾满了沙尘的漆黑翅膀已经完全变了样。   张开嘴巴嘲笑着对方的乌鸦,仿佛已经用尽力气似的,身体逐渐倾斜,最后啪嗒一声倒在地上,漆黑的身体不住的痉挛着。最后,那只乌鸦挣扎了一下,就再也不动了。   沾满沙尘的另一只乌鸦则缓缓的战起了身子。大概是喉咙得伤并不那么深吧,他发出了变了调的声音慢慢走了起来。可是,却马上力尽倒下了。   昌浩交替看着两只乌鸦。   异型之狼是在乌鸦发出鸣叫声后出现的。   而在击退狼群之后,两只乌鸦就在眼前展开激战,其中一方已经毙命。   这难道只偶然吗?   “……那只乌鸦,怎么办好呢。”   面对思索了起来的昌浩,小怪慎重的选择字句说道:   “如果还活着的话,最好还是不要放着不管吧。”   小怪撇了死去的乌鸦一眼,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这只乌鸦到底是什么来历?刚才那种力量,应该不是普通的的鸟类妖异所能拥有的吧?   两只妖异在互不相让的争夺地盘——也可以这样理解。   如果这样的话,那到底是哪一方呢?   从晚霞色的眼眸中反射出严肃的光芒。在视野一角确认了这一点的昌浩,不由得抿紧了嘴唇。   “我们把它带回去吧。”   小怪的耳朵晃动了一下,昌浩迈起了步伐。   即使看到有人接近,受了伤的乌鸦也没有表现出要逃的动作。或者说,他也许已经不能动弹了。   昌浩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把漆黑的乌鸦抓了来。虽然乌鸦在嘴里发出了呻吟,但却没有   做出任何抵抗。   “似乎看来很老实呢。”   “的确。”   昌浩回答了小怪以后,再次确认了一下乌鸦的喉咙。虽然渗着血,但并不是什么严重得伤。   把那只乌鸦交给昌浩处理后,小怪就跑到了死去的那只乌鸦身边。   漆黑的眼珠已经变得浑浊,即使把斗气提升到某种程度进行威吓,他也依然一动不动。   看来已经彻底死掉了。   小怪环顾了一下四周。要是由得它躺在这里的话,就会被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发现。如果是市井之徒的话还无所谓,但要是碰上哪个贵族人家就会变得很麻烦。   正好在附近有一条水道。小怪衔着乌鸦的脖子,把它扔到了流水之中。   看到了乌鸦的尸骸沉进了水花中之后,小怪立刻很不愉快地把残留在嘴里的羽毛吐了出来。   他之所以继续观察了一会儿水流,是因为觉得它或许会突然苏醒、然后从水里飞出来。   不过,那似乎是多虑了,水面下完全没有任何气息。   “……应该没事吧。”   小怪耸了耸肩膀,轻松的转过身来。   等小怪回来之后,捧着乌鸦的昌浩就快步回家了。   被抓在他手里的乌鸦动了动脖子,向远处的水道望去。   漆黑的眼珠半眯了起来,闪出了凌厉的光芒。可是,昌浩和小怪都没有觉察到。   盯视着水道的乌鸦又瞥了昌浩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小怪。   然后,眯细了眼睛的乌鸦在喉咙中发出低吟声,接着闭上了眼睛。   ××××××××   昌浩他们回到安倍府的时候,已经是酉时过半的时刻了。   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过了这么多时间,昌浩不由得大吃一惊。   太阳已经西斜了,这个季节将会在戌时完全入夜,本来今天是打算早点回来的,可是每天都基本上是这个时候回家,结果还是跟平常没有分别。   他慌忙抛向晴明的房间。虽然已经这么晚了,但是勾阵还是在这里等着他。   “勾阵,对不起!”   看见他摆出端坐的姿势双手合十拼命道歉的样子,勾阵不禁稍感惊讶,苦笑道:   “这也没有必要那么郑重其事地道歉吧。”   “不,不行的,要是弄得太晚的话,还是......”   “那毕竟是工作,你就不要在意了。要是为了我而在工作中偷工减料的话,那才是大问题呢。”   勾阵的确说得有道理,昌浩也明白自己就应该这样做。但是,这个跟那个是完全不同的问题,还是无法消除内心的歉疚感。   “呜呜呜......”   看到昌浩因为想不到一个好的折衷方案而抱着脑袋的样子,晴明叹了口气,像他伸出援手。   “那么,请假的事怎么样了了?勾阵就是为了这个才等你的,你就快点说吧。”   天一和玄武都点头表示同意。他们因为要跟勾阵同行,也一直在这里待机。   其他的神将们似乎还没有回来。至于负责把勾阵送过去的白虎,大概到时候就会回来吧。   昌浩“啊”的抬起了头,复杂的心情直接就反映在他的脸上。   晴明等人都似乎觉得有点惊讶,正等待着他开口说话。昌浩的嘴巴仿佛嚼碎了黄连似的,一脸困惑地嘀咕道   个......”   “怎么了?说起来,昌浩。那歪歪扭扭的书函,还有抓着你衣服的乌鸦到底是......”   从刚才开始,一只羽毛凌乱的乌鸦就一直紧抓着昌浩腹部的衣服。它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是衣服上的一个图案似的。   “咦?啊,这封书信是阴阳头写给爷爷的,听说是关于下个月的乞巧奠的事情。”   在他身边的玄武把信接了过来,交给了晴明。晴明打开信函确认了一下内容,马上嗯嗯点头。那并不是什么重大事情,只是一些报告和问候而已。   “那么,那只乌鸦是......”   昌浩困惑地看着紧抓在自己腹部衣服上的乌鸦。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乌鸦抬头看了昌浩一眼。它的勾爪紧紧地抓住了衣服,要是勉强把它拉下来的话,恐怕会把衣服弄破。但是,除此之外就没有发生什么事,回家的路上它也很安静。   昌浩和小怪现在也依然感觉到,那些狼又出现在都城的某处。   当然,晴明也应该察觉到了。但是,神将们都可以很轻易地把它们消灭,所以也没有什么大的威胁。   昌浩跟乌鸦对视了一会儿,然后突然醒悟过来似的站了起来。   “我先去换衣服,具体情况就由小怪来说明吧。”   “什么?喂喂,昌浩,这到底是什么......等一下。”   虽然晴明想要把昌浩叫住,可是它却带着乌鸦啪嗒啪嗒地跑回了自己房间。注视着他的背影的众人,都同时把视线转移到小怪的身上。   小怪用爪子搔了搔脖子后面,半眯着眼说道:   “吉平对照了一下寮的预计日程,,说不管怎么想,现在马上请假是不可能的。”   “我想也是啦。在这个季节请这么长时间的假,的确是不可能的事。”   小怪耸了耸肩膀,仿佛在对晴明的意见表示同意似的。   “但是,又因为意外地遇上了斋戒期间,所以还是要干勾阵同行啦。”   “啊?”   晴明和勾阵都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虽然天一和玄武没有发出声音,但是都因为惊讶而瞪大了眼睛。   这时候,把头发放下来、换上了便于行动的狩衣的昌浩回来了。   刚才紧抓在腹部的乌鸦,现在却停在了他的肩膀上。不过依然是用爪子紧抓着衣服,所以如果勉强拉下来的话,衣服也还是会破。   虽然把它带了回来,可是也不能把这只来历不明的乌鸦   留在这里。   即使对它进行查探,也感觉不到半分灵力。要说它是妖怪   变化之类的东西,也似乎没有那么强大。甚至可以说是   属于无害的一类。   可是,总是让人觉得在意。   在昌浩匆忙换衣服的期间,它也一直抓住脱下来的   直衣,锐利的双眼也到处张望。但是在昌浩要走出房间的瞬间,   它马上就放开了直衣,用爪子抓住了狩衣的肩膀部分。看来   它似乎没有打算离开昌浩。   既然这样,就干脆把它放到出云国的山里面好了。昌浩   做出了这个决定。   “昌浩,突然进入斋戒的事,到底是怎么了?”   晴名面带疑惑地问道。接着,勾阵仿佛忽然想起来似的   插嘴道:   “说起来,昌浩,彰子小姐发烧了,现在正在休息。”   “咦!”   刚才正想要回答晴明的昌浩,现在似乎已经把答案扔到   九霄云外去了。   他带着站在肩头上的乌鸦,马上匆匆忙忙地飞跑了出去。   “…………”   在一旁看着的小怪走进了沉默不语的老人,拍了拍他的   膝盖说道:   “关于刚才说的事……”   “唔。”   “现在都城有狼出没吧!遇到他们的时候阴阳生也在场。那阴阳生没什么本事,只会用嘴巴说,自以为是、死板,而且顽固的像石头一样,让人看了就想好好修理一顿。”   透过小怪的叙述,晴明将手放在下颚推测道。   “啊,藤原敏次啊!他可是个大有前途的阴阳生呢!怎么了吗?”   “大有前途?晴明,那种三岁时因为能力太强所以不得不封住灵视力的人,或时五岁的时候被扔在贵船独自埃了一整夜的人,又比如在刚出生就被认定为你的后续者的人,那才叫大有前途!像那种家伙有前途?笑死人了!”   小怪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或许该表扬它了。   看了看勾阵,晴明无奈地苦笑道。   “……关于有前途的定义就不讨论了,然后呢?”   “在朱雀和太阴击退妖狼之后,那个阴阳生说身体沾染了妖气,要回去斋戒。而且今天遇敌众多,必须多斋戒几日。他说去阴阳寮报告后就待在家里。”   然后昌浩就抓住了机会。   他将报告的任务交给父亲。这可是真正的斋戒,而且必须长期进行,也有证人。   于是他便决定与勾阵一同前往圣域。   “真是太巧了!总之这次的确是斋戒,他本人似乎也认同了。”   昌浩太过认真,觉得以斋戒做借口会受到良心的谴责。而这次却碰巧让他遇到这件事。   “不过遇到妖怪以后必须斋戒,他以前怎么都不注意啊!”   回忆起至今发生的各种事情,小怪深深的叹息着。期间也同样进行过斋戒,所以看来这次正式的斋戒,昌浩得在家待上大半年了。   “不要这么说嘛!这是个好机会啊,红莲。”   “大概吧!”   小怪同意的点了点头,回头望向勾阵。   “彰子发烧了?”   勾阵将视线转向天一,只见她将手放在胸前,一脸担忧的说道:   “原本应该由我来代为承受的……”   但是因为她即将前往道反,所以彰子的病她也无能为力。   “如此重要的时候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自责的垂下眼睛,同时一阵神气落在庭院中。   现身的朱雀见天一神色不对,便立刻跑进屋子。他单膝跪在她面前,摸着恋人白皙的脸庞问道。   “怎么了?天贵为什么难过?”   “朱雀……”   浅色的双眸微微颤动着。朱雀回头看着小怪,金色的双眸立刻透出凶光。   “喂!腾蛇,你对我的天贵说了什么?”   “我!?”   见小怪瞪大了眼睛,朱雀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晴明、玄武和勾阵都不可能让天贵哭的,剩下的只有你了。”   这话看似有理,使用的是排除法。   被冤枉的小怪愤然地将爪子抱在胸前,露出一脸凝重的表情。   “……啊啊!还是算了,可恶!”   小怪恨恨的自语着。朱雀立刻眯起了眼睛。   “嗯?不是吗?那你一开始怎么不说,我也不会怀疑你了。对不起啊!”   见朱雀如此干脆的道歉,小怪只得无力地挥了挥前足。   “没事,我早忘了!”   “是吗?”   朱雀再次转向天一,并握住了她的手。   “差不多该出发了吧!”   “嗯,对了,朱雀,昌浩也要一起去。”   朱雀愣住了,玄武补充道:   “因为正巧碰上了一个斋戒,现在他在彰子那里,”   朱雀点了点头,扭头看向晴明。   “青龙他们说……不管消灭多少,妖兽还是会不断的涌出来。虽然没什么力量不会引起太大的祸端,但是想要完全消灭必须拆了他们的大本营才行。”   “是吗……”   现在青龙还在与狼群战斗着,送走天一后,朱雀就将重新踏上战场。   凝视着晴明侧脸的勾阵忽然转移了视线。   有神气显现,随后**现身。   小怪简短叙述了他们分开后的情况,就连**也感到了意外。   黄褐色的双眸没有任何感情。   小怪指了指彰子的房间。   “昌浩一回来就动身……等等!晴明,昌浩不用去消灭狼吗?”   晴明边思考边抚弄着胡须。   “是啊,不过现在所幸没有人受伤害,朱雀他们应该能胜任。”   “那就好……好久没去圣域了啊!”   **的眼眸微微颤动了一下。   三个月前,腾蛇在圣域的时候,他的魂魄被瘴气污染,尸鬼支配了他的身体。但是他并不记得这些,他只记得五十年前的圣域。那染血的双手和雪白的大地一同被刻在他记忆的深处。   **心中埋藏的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秘密。   道反的圣域,给玄武、勾阵,还有晴明,以及当时在场的每个人的心带来了伤痛。   即使每个人的伤痛各有不同。   第七章   昌浩坐在彰子旁边,很担心似的皱起了眉头。   “没事吧!彰子。”   彰子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却脸色苍白地轻轻点了头。   “嗯,真的没什么大碍……大家太过于担心了。”   昌浩脸上的表情变的很严峻。   “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知道了吗?彰子,你太勉强自己了。你怕我们担心你,所以即使身体不舒服也硬要起身对吧?”   彰子有些困扰似的眨了眨眼睛。的确如昌浩所说的那样。   昌浩叹了口气,果然如此啊!昌浩伸出手说道:   “我要去出云了。身体如果不舒服就不要勉强自己,好好躺着休息。如果你想帮母亲的话,等你身体好了想帮多少就帮多少。如果你不舒服却跟人家说没事的话,那对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昌浩这样说话,彰子睁大了眼睛,脸扭曲了起来,一付要哭出来的样子。   “……”   心里想的却很难说出来,什么也说不出口。   吉昌和露树都很关心彰子。不想让他们担心所以才装出没事的样子,这样反而造成了反效果。   昌浩为了安慰有些消沉的彰子,轻轻一笑。   “其实我也是这样的……如果站在你的立场,很容易明白你的心情。”   昌浩总是这样,为了怕彰子担心,所以什么都不说。正是怕昌浩担心,所以彰子也什么都不说。两个人都为对方考虑,结果有时候就会出错。   正是因为担心,所以有时候必须要说出来。不过不管怎么样这只是一种理想状态,往往都是心里希望罢了,事实并非如此。   “可是……真的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发烧而已,躺一下就会好的……”   “我看看。”   膝行到彰子的头边,拂起自己前额的头发,把额头贴到彰子的额头上。两人都看不到对方的脸。彰子的黑发就在眼前,心里突然想“彰子的头发真黑真漂亮啊”。   “嗯!好像还有些热。等降到平常的体温为止你都要老老实实的躺着哟!”   把额头移开,窥探彰子的表情。彰子眨了眨眼,“嗯”,点头笑道:   “你要小心点,一路顺风。”   每次送别的时候她说的话都特别温柔。正是因为彰子温柔地对自己说这些话,昌浩才会每次都在心里想“我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嗯,那我走了。”   萤火虫地季节就要结束了。   贵船的祭神高龙神在比山顶还要高的天空,一边悠然地俯视着最后的萤火虫,一边感到有些可惜。高龙神突然感到都城的一角扬起了神将的神风。   从原型化为人身,降落到禁域的盘座,从那里看过去,人类生活起居的京城能够一目了然。   那是皇宫大内的东北方   “…………安倍晴明宅邸马吗?”   神将的风夹杂着神气和人类的气息。风的轨迹径直地朝西北方而去。   “…………”   高龙神视线朝风的轨迹追去。目光突然变得冷峻起来。琉璃色的双眸闪了几下光芒。   风中隐藏着神气和灵气以外的东西。   高龙神表情严峻,目光转向都城。从端庄的嘴里冒出低低的自语。   “这是……魑魅的气息吧?”   早就注意到都城里到处都是奇怪的气息,可是对她并没有坏处,所以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如果是魑魅的话,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高龙神凝视着西方的天空。   神将所留下的轨迹拖了一个长长的尾巴,包围他们的风之漩涡已经消失在遥远的天空。   神并不是全能的。贵船的祭神高龙神的辖区之外发生了什么事吗?   视线落在都城,贵船的祭神轻轻抱起胳膊。波浪般的卷发在充满灵气的风中飘动。   可以看到十二神将都在都城的个个地方发挥神通,大概是接收了安倍晴明的命令吧!这么说那个难应付的老头已经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吗?   “……竟然落在人类的后面,作为天津神真是名誉扫地。”   高龙神轻轻一笑,在琉璃色的眼眸中闪出了严峻的色彩。   他是龙神,龙神可以呼风唤雨,操纵雷电引发暴风。而可以换来**的就是风。   风是和整个世界联系在一起的存在,虽然跟十二神将的力量性质不一样,但他也同样是一个风的操纵着。   风并不能随意引发。而他则可以对风中含有的微量水分进行操纵。自天而降的雨水化作河川,流入海中,最后蒸发成云。水一直都在不断的循环,虽然肉眼无法看见,却随时都充满着任何地方。   高龙神吹下眼睑,让内心变得一片平静。   他虽然不是全能的神,但其直觉却是从来不会落空的。   在世界缓慢流动的水流中,由某个地方正要形成扭曲。   现在只不过是很细微的扭曲而以,即使能让水流缓滞,也无法阻止其流动。但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被堵住的水流总有一天会发生逆流,最后把一切都冲垮。   这就是那样的东西了。   很有必要把某人企图进行的扭曲的水流恢复原状。   感觉到这一点后,他的心突然闪过一阵冰冷的感觉。   在眼睑中扩展开来的一片漆黑。   “什么……?”   可以看到一条河。那是一条熊熊燃烧着的赤色之河。   无数的赤色萤火虫在飞来飞去,类似地鸣的沉重响声在远处轰响——   张开眼睛后,高龙神罕见的露出了僵硬的神色,咂了一下舌。   他仿佛很厌烦似的拨起头发,毫不掩饰内心的焦躁,注视着夜幕下的都城。   然后,他向西方瞥了一眼,以凝重地语气自语道:   “真是的……看来是在道反的圣域里发生了什么事了。”   而且,那已经发展到无法停下来的地步了。   ※※※※※※※※   明明没有风,可是小路两旁的柳树枝叶却剧烈的晃动了起来。   一蹦一条的跑过来的杂妖们,一下子就跳到了树枝上面。   “我第一!”   “我第二!”   “我第三!”   一个接一个跳了上去之后,杂妖们吱吱喳喳的嚷闹起来。   挂在树枝上的一角鬼像个摆子似的在那里摇来摇去。同伴们一看,马上拍手叫道:   “阿,好主意!”   “我也来我也来!”   马上举手的猿鬼也学着抓住树枝,一个劲的在那里摇来摇去。   “如果会伸缩的话就更有趣了呀。”   利用离心力转来转去的一角鬼似乎心情很好。   其他的杂妖也很开心的玩了起来。   由于龙鬼的前足很难抓得住树枝,所以看到同伴们玩耍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羡慕。   “真有趣阿,喂喂,是不是很好玩?”   “当然啦。”   “是啊。”   “哇哈哈!”   看到龙鬼恨恨地盯着自己的前足,一角鬼就跳回到树枝上,拍了拍它的脊背说道:   “下次我们让细蟹大叔来吐一些结实的丝线,然后挂在树枝上吧。”   “哦,那样也不错啊。”   挂在那里摇来摇去的缘鬼利用离心力高高甩起,落在了龙鬼的身边。   “那样的话你也可以玩了啊。”   龙鬼满脸苦涩地说道:   “那样的话,就算我怎么用劲都会滑下来的啊。”   这时候,缘鬼摆了摆手指,说道:   “我们是把丝线两端都绑在树枝上,做成一个环套哦。”   “然后你只要这样子伸出前足挂在上面就可以了嘛。”   看了缘鬼和一角鬼指手画脚地说明了以后,龙鬼终于理解了过来,眼睛马上恢复了生气。   “是吗,那还真好啊!”   “很好吧,很好吧?”   “细蟹大叔一定会马上帮我们干的。”   同伴们也“我也要我也要”地七嘴八舌地叫嚷着向它们举起手来。   “我想如果做成像人类做的梯子一样的话会很有趣的啊!”   “还有啊,我们如果找个篮子或者吊桶来坐上去的话,应该也很好玩哦!”   其中一只小妖提出新的想法,其他的小妖就马上把话题扩大开来。   “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就去弄吧!”   “大叔到底在哪里啊?”   它们面面相觑,寻找着知道的人。身为蜘蛛怪的细蟹大叔,多半都是在某个屋顶和房檐下织着巢。   “毕竟大叔脚很长嘛……”   缘鬼环抱着双臂思考了起来,一角鬼就把圆圆的眼睛转向了他。   “脚长的话,就会怎么样呢?”   “要是地方太狭窄的话就会觉得局促吧?我想他一定是在一个可以轻松舒展八条腿的地方织巢呢。”   “啊,这样吗。你真聪明呀。”   龙鬼拍手称赞道。缘鬼有点害羞似的摸了摸脑袋。   “那么,到底在哪里呢?”   “嗯,大概是人类建造的大寺院之类的吧?”   于是,杂妖们决定分头去找细蟹大叔,马上向四面八方散开了。   缘鬼、龙鬼和一角鬼由于跟一下子就四散而去的同伴有着不一样的想法,所以还留在了原地。然后彼此对看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要找东西的话,最好还是去询问那一方面的专家。如果是专家的话,一定很轻易找到吧。   这下有了去的借口,三只小妖都马上高兴了起来。   “可以见到小姐了!”   缘鬼以轻松的声音说道。就在这一瞬间——   传来了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   “……嗯?”   察觉到这个声音的一角鬼和龙鬼马上转过身来。   它们一个劲地玩闹,太阳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下了山,现在天已经黑下来了。但是,杂妖们都是夜间行动的存在,接下来才是它们的活动时间。   哗啦哗啦的声音又再次传来。就好像有什么扁平的东西在拍打水面似的。   “怎么了?”   龙鬼蹦蹦跳跳地向着水道走去,它的身后还跟着一角鬼和缘鬼。   三只小妖并排站在水道边上向下看去,只见一只乌鸦正拍打着湿漉漉的翅膀,一边把水甩开一边飞了起来。   “呀啊啊!”   三只小妖不禁大吃一惊。乌鸦在它们的头上盘旋了一会儿,发出了愤怒的呻吟声。   它发出了像是漏气似的不自然的鸣叫声。仿佛与其相呼应似的,从地上涌起了一团团漆黑的影子。   无数的妖兽相继出现。   “啊……啊……”   以浑身颤抖的一角鬼为中心,三只小妖互相凑近了身体。   在黑夜中也没有失去视力的乌鸦瞥了无力的杂妖们一眼,然后发出了尖锐的鸣叫声。   “呜……哇啊啊啊啊!”   被许多双赤色的眼眸同时盯着,缘鬼它们慌忙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自从昌浩他们出发以后,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由于现在是月末,月亮还没有升起。   在只有零散星光的夜幕下,有无数的黑影在蠢蠢欲动。   远处传来吠叫声的回音。在都城里没有人气的大路小路中,融入了黑暗的狼群正在四处徘徊。   它们看起来全都是以自身的意志自由行动的。   狼基本上是群体行动的。在狼群中有首领君临于顶点,其他的狼就遵从其命令采取行动。   躲藏在围墙背后观察着群狼模样的缘鬼已经彻底胆怯了起来。   “不管到哪里去,都是这么多……”   “怎么办啊……”   一角鬼抱着脑袋不安的说道。身边的龙鬼恍然大悟似的“啊”地叫了一声。   “傻瓜,那么大声会被发现的啊!”   “就是啊!我们好不容易才躲藏起来嘛……”   被它们俩叱责了一番,龙鬼丧气地垂下了脑袋。然后,它又抬头看着同伴们说道:   “我说啊,我们去报告晴明,让他想想办法怎么样?”   缘鬼和一角鬼都瞪大了眼睛。   安倍晴明。对啊如果是晴明的话一定会帮这个忙的。   但是,晴明应该一直卧病在床才对。虽然孙子说他已经好多了,但也没有听说过到底恢复到了什么程度。   是不是恢复到以前一样可以轻而易举地干掉妖怪异形的状态了呢?如果是的话,就可以放心地从府邸外面把晴明叫出来帮忙了。   不管如何,先到安倍府邸去吧。三只小妖如此决定后,马上环视了一下周围。   幸好狼群已经离开了它们的附近。现在应该相对安全了。   “好、好吧,我们走!”   “嗯!”   缘鬼一马当先走在前面,一角鬼和龙鬼也紧跟在后。   这里离安倍府邸并没有多远,只要使劲跑的话很快就到了。   在空中,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全力疾奔的杂妖们。   漆黑的乌鸦悠然自得地追踪着杂妖们。偶尔警惕地环视一下四周的小妖们,并没有察觉到乌鸦那毫无生气的视线。   过来一会儿,大概是追得不耐烦了吧,乌鸦发出了高调的鸣叫声。在沉静的夜空中,响起了多重的远吠声。   在至今为止什么都没有的黑暗中,突然冒出一群漆黑的妖兽,挡在了杂妖们面前。   “哇啊!”   被突然出现的狼群吓破了胆了杂妖们一下子蹦了起来。   从四面八方传出了低吟声,最后三只小妖就被无数匹狼团团围住了。   “别过来,别过来啊!”   一步步逼近的妖兽们的牙齿闪出了诡异的光彩,杂妖们不由得彼此凑紧了身体,颤抖了起来。现在已经被彻底包围,无法逃脱了。   其中一匹狼窜了出来。面对那一边发出凄厉咆哮声一边袭击而来的妖兽,杂妖们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已经没救了——   那些牙齿非常锐利,爪子也锋利得很,被咬到的话一定会很痛吧。不,可不是痛那么简单,就算身体被撕成碎片也毫不奇怪。也许会被它的爪子撕裂,也许会被踩成一堆肉酱。   早知道这样的话,就应该多玩一下啊。早知道要这样死去的话,就应该多捉弄一下孙子,把他压倒在地。虽然他会气得满脸通红,但是也会承认自己的存在,也经常会露出温柔的笑容。早知这样,就应该多看几次他啊。   忽然间,耳边传来了“咕啊啊”的悲鸣声,脚边也同样传来了什么东西被横扫开去的一阵冲击。   “............?”   本来预料之中的痛楚并没有出现在身上,杂妖们战战兢兢地抬起了脸。   就在那一刹那,一个人影轻飘飘地落在它们的眼前。   在暗夜里也显得分外耀眼的白鼠狩衣,放下来的头发伴随着动作轻轻飘动。   龙鬼含着眼泪叫道:   “晴明!”   转过身来的青年以无奈的表情开口说道:   “你们,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杂妖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哭着跑到了他的脚边。   “晴明!晴明!”   “我们好害怕啊,晴明......”   “我们还以为已经没救了......”   晴明一边俯视着抓紧自己的狩褂拼命诉苦的杂妖们,一边用右出剑印。   “昂波古,咖恩……!”   从背后向他攻来的狼群,在咒力生效的同时就被吹飞了。   痛得咕咕乱叫的妖狼们一下子消失了。   晴明没有转身,只是以视线确认了这一点,然后露出了严肃的眼神。   完全感受不到活物的气息。可以感受到的,就只有空虚的灵气。   他知道有一种与此非常类似的东西。   “你们就在这里别动!”   围绕在晴明周围的空气马上发生了变化。   一阵冰冷而凌厉的灵气猛然向四周扩散,攻向包围在四周的狼群。   “————嗡!”   简短的咒语伴随着凝重的声音传出,狼群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天上传来一个乌鸦的叫声。   晴明抬头仰望夜空。   在这样的黑暗之中,不可能有乌鸦能自由自在的飞翔。   那一定是异型之物。   在空中飞舞的乌鸦一边拍打着翅膀,一边以漆黑的双眸盯视着晴明。   在那眼神中并不包含任何感情。   有的只是跟狼群一样的空虚的灵力。但是,其强大程度却完全不一样。   “那就是根源么。”   就在发出低吟声的瞬间,夜空中刮起了一阵烈风,从风中一跃而出的高个子青年利落的挥起了手中的巨镰。   乌鸦虽然想要挣扎着避开,可是却因为被风夺走了自由而无法动弹。   临死前的惨叫声从他的喉咙中迸发出来。在叫声的尾音消失之前,十二神将青龙挥下来的巨镰之刃在一瞬间内就把乌鸦砍成两截了。   被砍成两截的乌鸦尸体,在还没有落地之前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目击了此情此景的晴明,更进一步确信了自己的预感。   青龙、还有把他送到这里的太阴,都轻轻降落在晴明的身边。   把新月形的巨镰收起来后,青龙就满脸不悦的盯了一下紧抓着晴明脚边的杂妖们。   面对他那凌厉的视线,杂妖们不由得涌起了和刚才不一样的另一种恐惧感。   十二神将的青龙好可怕。总是摆出一幅可怕的面相,对杂妖们也毫不留情。要是惹火他的话,就会一下子被消灭掉。他根本不会对这种事有所犹豫。   “……霄蓝,不要毫无意义的恐吓他们了。”   听了主人的劝告,青龙稍微咂了一下舌,马上隐形了。   “晴明。”   剩下的太阴跑了过来。青年马上环顾了一下四周。   “真奇怪,我想你们应该是在右京南边附近吧……”   “虽然是啦……”太阴点了点头,然后转身面对着刚才青龙所站的方向说道:   “但是刚好在路上遇到的青龙喘着粗气跟我说,‘那个混账又从府邸里跑出来了,必须把他带回去’……”   〈——太阴。〉   混入了怒气的沉重声音次进了太阴的耳朵。她慌忙补充道:   “可是,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嘛……我、我也有分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跟说出来的话相反,太阴已经气势全无了。她一直很害怕面对总是满脸不高兴的青龙。很容易可以想象出,在隐形中的青龙正在以可怕的眼神盯视着自己。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深深地叹了口气,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被称呼为混账的晴明严肃地说道:   “霄蓝,不要吓唬太阴了。真是的,太没大人气度了。”   〈什么。〉   似乎心情受损的青龙马上现身,狠狠地盯着晴明。可是,晴明从以前开始就是对青龙的视线毫不在乎的钢胆之人。这次也像以往一样轻松带过了。   把自己周围的温度降到零下的青龙很不高兴得眯起了眼睛,想着别的方向望去。   忽然,北边的天空似乎晃动了起来。紧接着,白色的闪电划出了一条横向的轨迹。   青龙立刻眯细了眼睛,瞥了一眼主人。   “喂,晴明。”   把缩成一团的杂妖们推开的晴明,也把视线转向了那边。环抱着双臂的青龙用视线指示出都城的北方。   循着方向看去的晴明,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雷光闪过,漂浮在灵峰贵船上空的巨大身影,在霎那间被映照了出来。   “……竟然直接召唤我过去,可真是少见阿。”   第八章   高龙神身为贵船的祭神,晴明虽然有时会前往拜访,但是由祭神直接传召晴明过去这种事却非常罕见。   就算是要传召他,也都是通过神托的方式进行的。像这样子的直接召唤,实在是闻所未闻。   乘着太阴的疾风飞到了贵船的晴明,见到了坐在本宫船型岩上的高龙神。   从本体的龙身转化为人的姿态的高龙神,仿佛失去了以往的冷静似的,露出了相当紧张的神色。   晴明从环抱着双臂沉默不语的高龙神身上感觉到了事态非同寻常,于是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反应。即使换成了人类的姿态,神的存在感也不会就此消失。虽说能够驱使强大的灵力,自己说到底也只是个人类。在神所释放出来的压倒性力量面前,根本就无法抵抗。   他并没有愚蠢到连这一点都忘记。   在静静的数着时间过去的晴明耳边,传来了一个严肃的声音。   “……关于在都城里出现的幻妖……”   晴明直直的回望着神的双眸。那琉璃色的眼瞳让人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清澈的水面。那是一双同时兼备隆冬清水般的冷感和压倒一切力量的眼眸。   晴明稍微眯细了眼睛。   漆黑的狼群,还有似乎是指挥着他们的漆黑的乌鸦。   完全没有任何生物的气息,只有空虚的灵力缠绕在身上的虚幻的存在。   晴明非常了解跟这种东西及其类似的存在。   “这个……就好像式一样。”   往没有生命的东西注入法术,使其像生物一样动起来。比如把普通的纸片做成鸟儿的形状飞出去,或者把剪成人形的纸幻化成人等等。   那只乌鸦和狼群,就跟阴阳师所操纵的式是同类。   “是吗,真不愧是稀世的阴阳师。”   “就算再这样的状况下被夸奖,我也不怎么高兴啊。”   高淤嘴角微弯,笑道:   “别那么说。这是神的言灵,你就好好接受吧。”   晴明叹了一口气。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就算在这时候加以反驳,最后也只会被她击败。因为对此深有体会,晴明就老老实实的遵从了。这个神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转眼已看,只见下弦月已经从东边的天空升起来了。   马上就要到丑时了。那是魔性之物最为活跃的时间带。   那些狼群还会不会再次布满都城各处呢?要是会的话,这个时刻就是最佳时机了吧。   十二神将的朱雀、青龙和天后都继续维持着都城的警护工作。晴明也命令他们就算遇到狼群以外的魔性之物也要将其降伏。   不过,以安倍晴明所率领的十二神将为敌的愚蠢妖怪,在都城里已经不多了。居住在都城的妖怪早就对他们的强大和可怕深有体会。   在晴明后面待命的太阴看着主人的后背觉得有些坐立不安。越过他的肩头可以看见贵船的龙神,端坐在船形岩上的高龙神,和平常一样超然物外、无懈可击。   不知为何觉得她和十二神将之首的天空有相像之处。这是太阴个人的印象,其他人也许有不同的看法吧。   “你可以把这些东西叫做式,可是......”   高龙神边开口说边伸出手来,指尖上浮现出一个光环。   光环上映出刚才晴明降伏群狼的样子。   “那些狼......!”   晴明点点头,神威严的继续说道:   “这是被称作魑魅的使役”   “魑魅......?”   手心一闪光环消失,高龙神用手指在空中写出汉字。   “这就是魑魅,还有另外一个读音。”   晴明困惑了,遗憾的是自己太孤陋寡闻了,只知道一个读音,可是这个词所包含的意思,正好符合那些异型妖怪。   贵船的神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轻轻一笑。   “我知道你一定不知道,你要是知道我才觉得奇怪呢!”   “是......”   晴明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只好含混的点了下头,高龙神示意晴明看西方的天空。   按照她的指示朝西方望去,无意识的搜寻着已消失了风的轨迹。   白虎的风没有太阴的风速快,即使如此到了寅时也该到达道反的圣域了。   由于太过匆忙,没有来得及向道反通告,虽然晚了一步,等回到家里还是应该跟道反打个招呼。   道反的圣域也有昼夜,现在圣域的时间要是和人间的时间相同的话倒是没有问题,要是有时间差的话就麻烦了。如果正在睡觉的话,巫女大概   会笑着原谅吧。可是那些守护妖肯定会很愤慨。   高龙神暂时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用僵硬的声音说道:   “我有事拜托你。”   晴明摒住了呼吸,神竟然会亲口说出这样的话。   晴明慌忙端正了姿势准备洗耳恭听,女神淡淡的苦笑了一下。   “不用摆出这么严肃的表情,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倒不这么认为。”   “你的直觉还是和以前一样准确,根本让人看不出来不久前你还在鬼门关徘徊呢!安倍晴明。”   站在青年背后的太阴目光变得凌厉。不管对方是谁,拿这件事来打趣实在是让人很不舒服。   另一方面晴明惊讶的瞠目结舌。   “那个时候......实在是太麻烦您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虽然不是昌浩,可是还是想着有机会要正式拜访一次以便答谢高龙神,正这样想的时候就被召见了。   贵船的龙神目不转睛的俯视着晴明。   她记得和这相似的光景。   那个孩子在神的面前突然说出了出乎意料的话。   高龙神正是因为听到那句话,才消了怒气,因为那句有趣的话让一切都一笔勾销了。   神那美丽的脸上浮现出隐隐的微笑。   “真是的,你们俩都......”   确实,这个青年和那个孩子是血亲。跟拥有相同血缘关系的其他人相比,也许灵魂更相似吧!   是啊,灵魂!   “安倍晴明啊,如果你对神至今的眷顾有所感恩的话,我就给你一个回报的机会吧。”   面对显露出无比高傲态度的神,晴明倒吸了一口气,恭谨地回应道:   “如果是我能最到的事,就请尽管说吧。”   虽然晴明跟这个神打交道也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了,但是孙子却要经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要是现在弄得她不高兴的话,以后就麻烦了。考虑到昌浩今后的问题,就算是再困难的事也必须答应下来。   贵船的祭神恐怕也看破了晴明的这种心思吧。   坐在船形岩上的女神,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眺望着西方的天空。星图已经宣告了夏天的结束,逐渐转入秋季了。   凝视着宛如撒上了闪闪发光的银沙似的深蓝色天空的琉璃色双眸闪出了锐利的光芒,如实地显示了某种严重事态正在逼近。   “——如果是我过虑的话当然好,但是并非如此的可能性相当高。”   听了她以凝重的口吻说出的话,晴明低声询问道:   “高淤之神啊,我到底该如何……”   女神瞥了晴明一眼,露出严肃的神情。   “你马上前往道反圣域,看看那里是否发生了异变。”   晴明和太阴都不禁大感以外,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昌浩他们才刚刚出发前往道反圣域。   “那个,如果是圣域的话,昌浩他们正在去……前往那里啊?”   对不由得插嘴的太阴,女神摆出一付我已经知道的表情,把目光转向西方。   “我也看到了那个轨迹,可是即使他去了,力量到底有所不及。”   高龙神叹了口气,用手拨弄着挂在脖子上的龙珠。即使现出本相的时候也会用右爪抓住龙珠。   这是她神力的象征。   在很久以前神的时代。高龙神是在伊奘诺尊斩杀河遇突智的时候降生的。   在此之后伊奘诺尊又生了很多神。这被记载在很多书上。人类把这当作和童话故事具有相同性质的东西代代相传。可是尽管在各处被随意润色了许多,不过这确实是在现实生活中所发生的事。   因为是太过久远的过去,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很难想起,可是并没有忘却。   人类经常会忘记神的实际存在,但是神确实是存在的,在人类看不到的地方生活着并保护着应该生存下去的生物。   “神并不是全能的。可是也有人类所说的那种直觉。”   道反相当于隔绝人类世界和黄泉的堡垒。朝那个地方看的话,她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很多危险动荡不安的影像。她感觉到道反肯定发生了什么异常之事。   “我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因此我命令你代替我去一趟道反探查虚实。”   接着高龙神嘴角微微扬起,笑了一下。   “如果五十多年前就有像你这样的人的话,我同样会命令他去的。”   那个时候,来自道反圣域的使者直接请求晴明帮忙,等到高龙神知道道反发生的情况后,已经都结束了。   晴明叹了口气,虽然神仍然没有改变高傲的态度,可是包围她的气氛里透出一股紧张和急迫。   “遵命。”   太阴听到这句话瞪圆了眼睛。   “等等!晴明,你这样决定行吗!?”   转过头来看着太阴,晴明耸了耸肩。   “没有办法不是嘛!这是高龙神亲自下的命令,太阴又要劳烦你了。”   太阴慢慢显出身形,和晴明视线相对。太阴扬起眉毛。   “翁和青龙肯定也会以这种表情生气吧!?不仅如此,要是带你去的话,连我也会被大家责备的。”   “没事的,以后我会跟大家解释。”   “到那个时候就已经晚了一一!”   太阴好像因为这件事很头疼的样子。晴明轻拍着她的手腕,爽朗的笑道:   “这可是个不需藉助水镜就能直接见道反巫女的好机会喔!而且用你的风往返也不用一天那么久。”   “我已经说过了,重点不在这里嘛!”   直接用沉默无视在那高声千叫的太阴,晴明转身正对贵船的祭神。   高龙神端庄的外表带有一丝不高兴的神色。好像觉得十二神将太阴实在太吵了,对她有些不满和无语的样子。   晴明好像要调停一样轻轻苦笑了一下。   “话说回来,我可以冒昧问一下吗?”   女神沉默不语,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晴明用很严肃的表情询问道:   “为什么您会那么在意看起来没有太大关联的道反圣域?”   “…………啊。”   高龙神眨了眨眼,把搭在眼睛上的刘海随意捋起夹。   “也没什么,只不过……”   看了一眼西方的天空,女神装出一付不在意的样子。   “道反大神是我的弟弟。如果他那儿出了什么骚动的话,我会过意不去的一一就是这个理由而已。”   从连接圣域的隧道飞奔出去的两头守护妖感觉到了还残留在现场的微弱灵异之力,因为愤怒身体在颤抖。   “可恶!这个行迹可疑的家伙……”   因为太过激动所以吼声也有一些颤抖,大百足挪动它那数百对脚。   蜥蜴一边谨慎地窥伺周围的情况一边搜寻快要消失的野兽的气息。   “在那边!快追!”   蜥蜴和大百足的巨大身体在郁郁葱葱的山中像疾风一样奔驰。   守护妖们一个劲地跑着追寻野兽和人类的气息,在半途中才懊恼发现他们已经分成了两路,有种扑空的感觉。   “百足,我朝这边走。”   “嗯,那我去那边。”   守护妖们当即决定兵分两路。沙沙分开树木的声音渐渐远去。   朝南面边跑边搜寻野兽气息的大百足,突然感觉到从东面传来了神将的神气,于是惊讶地抬起头。   这是十二神将的神力所引起的风。   “确实如此……”   话说到一半,大百足重重地摇晃了一下。   “呜……”   由于那个偷袭者使大百足负了重伤,原本支撑自己的身体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倒下,自己还有不得不做的事。   “这种小伤怎么能示弱呢……!”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根本无颜面对已经完成五十多年前的使命如今却壮烈牺牲的同胞。   想起用自己的身体去封印黄泉的瘴穴而灰飞烟灭的大蜘蛛,百足低低地叫道:   “等等我,很快就会去陪你了……”   在空中奔流的神气越来越近,大百足拼命调整紊乱的呼吸。   “神将他们已经到了。”   由于晴明死乞白赖地强求,所以需要好好休息的十二神将勾阵和陪伴的几个神将都会留在这里。   “不能撇下巫女一个人。”   总觉得以前和同胞说过同样的话。   可是必须去追敌人,敌人从被咒语封住的湖底抢夺了咒物,把最重要的公主带走了。   “把公主……公主……!”   想起那个白布下隐藏着的身影,大百足的全身因为愤怒而不停地颤抖。   很长的时间以来一直在不停地寻找,莫非她的生命之烛已经燃尽了,边把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惧从心里赶走,边和大蜘蛛一起完成自己的使命。   巫女用全力封住的结界阻止了它们进入圣域,所以五十多年来它们一直在这个出云的山中担当隧道的守护妖。   大百足踌躇了一会,终于掉转身子返回原路。   如果神将来的话那正好,趁他们在的时候也许可以藉助他们的力量复仇。   因为有风将在,可以从空中追击。   可是……   大百足的眼睛炯炯发光。   敌人是黑狼和人类。   十二神将有一个必须遵守的规矩,那就是绝对不能伤害人   “可恶!这样就没办法帮忙了……!”   大百足狠狠地说完这句话,边跑边胡思乱想。   要是安倍晴明或是他的后继者来了就好了。   降落在隧道前面,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非常紧张,一行人都在惊讶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玄武朝四周扫视了一圈,觉得有些可疑地皱起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和上次好像有些不一样,果然……”   昌浩自从正月底来过一次,就再也没有来过这个隧道。   那个时候由于事态特别紧急,根本没有功夫好好观察周围的情况,即使如此也能明显地感觉到周围气氛的异样。   “守护妖的妖气和……这是……另外一种灵异之气……?”   勾阵极力让灵台澄澈,探寻周围飘散的气息。在她肩上的小怪眯起了一只眼睛。   “……这和那些妖兽的气息不是一样的吗……?”   天一和白虎回头看着小怪,注视着昌浩的晚霞色眼睛闪着一丝危险的神色。   “是黑色的群狼。与其说相似,还不如说就是那种东西。”   昌浩也在竭力探寻气息。   “一一一一确实是同种性质的东西。”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直站在昌浩肩上保持沉默的乌鸦突然叫了一声,飞出去了。   “啊!你……!”   不由得伸出手去,由于毫厘之差没有碰到乌鸦那漆黑的尾羽。   乌鸦就那样融入了洒满群星的夜空当中。   “……明明是晚上,它竟然能在黑暗中飞翔!”   “问题不在这!”   听到昌浩有些跑题的话,小怪在间不容发之际反驳道:   “重点不在这儿吧!那个家伙……”   注视着乌鸦飞去的天空,小怪的语气里含有一丝危险的味道。   “在我们说到妖兽的时候逃走的哟!”   “什么意思?”   对着歪头表示疑问的勾阵,小怪怀着一种类似愤怒的感情回答道:   “在我们面前故意装成自相残杀。现在就要露馅了,所以才慌忙采取保命之计。”   昌浩抬头看了看天空。   以乌鸦的叫声为信号出现的狼群,那些比普通的狼巨大很多的野兽们都是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虚幻存在,弱到只要碰触到神将的攻击就会烟消云散,好像为了弥补这点的不足才源源不断地出现。   一直陷入沉思沉默不语的天一轻轻开口说道:   “不管怎么样都没有超出预想的范围。我们还是先去圣域参见吧!守护妖们也许知道点什么。”   “天一说的对,再跑一趟吧!”   白虎的风再次包围住众人。通往千引盘的隧道相当长,如果步行的话要花很长的时间。   昌浩他们消失的隧道周围再次陷入沉寂。   本来没有任何东西的地方,无声地出现了黑色的野兽。   用赤红眼睛瞪视隧道深处的狼低低地嚎叫了一声转过身去。   隔绝人类世界和圣域的盘石,被巫女用灵力所编织的结界守护着。   可是那个力量已经出现了破绽。   “果然还是出了什么事。”   脸色大变的昌浩接触到盘石的时候,迸发出一道银光。   “哇!”   被这道光所照射,众人同时闭上了眼睛。   有个声音直接传到昌浩脑中。   “一一一一可以进来了。”   “咦……?”   仍然伸着胳膊挡着脸,抬起头来。   光渐渐地消失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昌浩他们已经身在圣域。   在环顾四周的昌浩耳朵深处再次响起那个声音。   “到这边来。”   “咦……啊!那边!?”   昌浩按照指示朝前走去,却被小怪叫住了。   “喂!昌浩,你怎么啦!”   “咦?”   回头一看,不仅小怪,勾阵、天一和玄武以及白虎都在用狐疑的神色凝视着昌浩。   一直隐身的**出现在昌浩旁边。   “不用担心,他只是被召唤而已。”   “啊!这样啊!召唤的声音……**,为什么你会知道?”   点头点了一半,昌浩突然想起这件事。于是有些不可思议似地抬起头看着长身玉立的神将,比自己视线高很多的黄褐色眼睛正定定地注视着某个地方。   “到底是谁在召唤?”   玄武听到勾阵有些惊讶的询问,好像领悟到了什么似的睁大了眼睛。   “莫非……!这样啊!如果这样的话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啊!”   只有玄武和**明白了,其它的人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在干什么呢!赶快到这儿来。”   正在困惑的当口被这样催促到,昌浩慌忙挪动脚步。   “不管怎么样,最好还是先去一趟吧!”   小怪和勾阵互相对视了一眼,天一和白虎也同样对视了一下。   因为昌浩肩上有乌鸦,所以小怪待在勾阵的肩上。如果蹲在天一肩膀上的话肯定会被朱雀当场打落吧!即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蹲在天一肩上仍然有可能被他感觉到。   原本就没有打算待在天一肩上,可是出发的时候朱雀的表情确实很恐怖。   “腾蛇你给我听好了,能够碰天贵的只有我一个人。你明白了吗?”   “知道啦!知道啦!”   早知道就不该这样不考虑后果随随便便回答。**和朱雀虽然跟以前相比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可是总觉得他们最近突然变得融洽起来,很难判断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白虎是操纵风的,所以不想麻烦他。白虎一旦走神的话风就会一下猛烈一下稳定。虽然比太阴平稳了些用不着太担心,不过万事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就在那儿。”   听到**声音的所有人目光都转向那里。   建立在圣域中间的圣殿,正殿就在附近。虽然也会让客人进来,不管怎么样道反巫女的私人宅邪还是带有更浓厚的神秘色彩。   “昌浩所带着的丸玉就是在这儿由巫女授予的。”   玄武看了一眼旁边的昌浩,昌浩隔着衣服轻轻按了一下挂在脖子上的勾玉。   这块丸玉帮了很多忙,对于失去了“见鬼”能力的昌浩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如果没有这个的话,沉睡在昌浩体内的天狐之血就会爆发。   门扉紧紧地关闭着,一行人都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   “进来吧!”   昌浩摒住了呼吸,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打开了。可是并没有看到开门人的身影,门里空无一人。   昌浩在踏上高高的台阶的时候把鞋子脱掉。回头打算把鞋子摆整齐,发现天一伸手把鞋子摆好了。   “谢谢你,天一。”   “不用谢。”   天一微笑着摇头,提起长长的裙登上了走廊,神将们都是赤脚的。   “这儿,昌浩。”   按照**和玄武所指示的方向往前走。几个橱窗和门扉并列。他们直接走了过去,里面倒是挺幽深宽阔的。   如果把这比作皇城的话,这一片就相当于皇宫,里面就相当于内宫。昌浩利用自己所拥有的知识进行推测。   前面走着的两个人突然停住了脚步。   “……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走下去。”   **回头看着昌浩,虽然面无表情,可是看起来含有一丝危险的神色。   他们前面有一扇门,那个里面就相当十内宫。   到底该不该进去呢?在犹豫着的昌浩脑里又响起了那个声音。   “进来。”   昌浩眨了眨眼。   “啊!好像可以进去。”   “是吗?”   **点了点头打开门,穿过敞开的两扇大门,前面是装饰很少的通道和几扇门。   从其中一扇门传来呼唤的声音。   “————进来吧!”   昌浩用一付询问的表情看了一眼神将们。他们都沉默地点点头,所以伸手把门打开。   因为受召唤的是自己,所以自己必须第一个进去。   另一方面,从**和玄武的表情推测出里面是谁的小怪皱起眉头,低低地说了一句。   “是不是应该变回本相……”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被责备,大概没关系吧!”   勾阵若无其事地说道,小怪想想也是。自从高龙神那件事以夹,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小怪就忍不住保持一付戒备的状态。   神将位于诸神的末席,所以必须通从地位比自己高的神的意愿。   平时那些神都和他们没有什么关联,所以没什么问题。可是到了现在这种情况问题就会浮出水面。   在昌浩做好打开门的心理准备时,玄武偷偷看了一下旁边的**。   虽然看起来面无表情,可是和平常有些细微的差别,看起来好像有些紧张,**竟然也会紧张。   “……好啦!”   昌浩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夹。好像为了自己打气似的低声说了一句,轻轻打开了门。   在充满光芒的室内一角有张床,旁边站立着个子高高的男子,他回头看了一眼来访者,威严地开口说道:   “小声点!”   男子的目光落在床上。   道反巫女脸色苍白,无力地闭目躺在那张床上。   奔驰在茂密树丛中的狼,忽然间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妖气迫近而向旁一跃躲避开来。   狼的前方忽然袭来一股强烈的冻气。随后,传来一阵巨大的蜥蜴爬行的声音。   被阻断了去路的狼在原地跳了两下。晰赐粗壮的尾巴使劲甩着,狠狠地向骑在狼背上的黑衣人扫去。   “真铁!”   多由良的叫声颤抖起来。   但真铁在那尾巴就要扫到自己的千钧一发之际躲了过去。多由良和真铁分别朝相反的方向退去。蜥蜴一时间无法判断应该优先攻击哪个目标而犹豫起来。   “你们把公主藏到哪里去了?”   蜥蜴视着真铁的目光里露出凶狠的神色。没有理会它那威胁的目光,真铁嘲笑道:   “谁知道呢?”   被真铁的嘲笑激怒的蜥蜴大吼道:   “你这个家伙……”   蜥蜴忽然张开大嘴,从喉咙深处喷出一道冻气。然后抬起尾巴将闪避到背后的狼狠狠地扫到一边。   被蜥蜴尾巴扫到的狼在空中被打得翻了个跟头,背后摔到地上。落地之后仍未消失的冲击力,直到撞到一颗大树上之后才勉强停止,倒在地上的狼喘息起来。   “…………!”   黑衣下紧咬双唇的真铁将腰间的佩剑从鞘中抽出。   右手举起佩剑的真铁,低声念道。   “道反的守护妖,首先一只。”   瞬间,从真铁全身迸发出一股灵气的旋涡。   蜥蜴那巨大的身体忽然被束缚起来,紧紧地贴在地上。   蜥蜴的四肢随着一阵摩擦的声音深深地陷入地里。因为承   受不住压力而弯曲起前腿的蜥蜴惊讶地呻吟道:   “什……么……?”   真铁身上穿着的黑衣由于灵气的奔流而剧烈翻飞着。锐利的双睛冷冷地注视着蜥蜴。   在更加沉重的压力之下,蜥蜴被直接击倒了。   甚至连呻吟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蜥蜴便被击倒在地,歪着头用充满怨念的目光凝视着真铁。   “混……混蛋……”   默默地注视着地上的蜥蜴,真铁轻声的说道:   “道反的仆人哟。能够死在这里,是你的幸运。”   因为你不会看到从今往后即将发生的那些悲惨事情。   蜥蜴瞪大了双眼。   下弦月静静地挂在夜空。转柔的月光淡淡地照在真铁的脸上。   “………”   乌鸦的叫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响。   头部被割裂开的蜥蜴,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可笑的是从那锐利的切断面处流出的血液,竟然和人类的一样鲜红。   溅到真铁身上的鲜血使他那黑色的外套上布满红点。用手背擦去脸颊上血液,手背也被染成了一片红色。   “真铁……”   蹒跚着站起来的狼,慢慢地拖着脚步向真铁走去。   真铁单膝跪地,检查着多由良后腿的伤势。   “怎么样?没问题吗多由良?还可以走吗?”   多由良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后腿。只是轻微的擦伤,稍微休息一下应该就可以痊愈。   “啊啊,不用担心。”   真铁安心地呼了一口气。   “太好了,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真赭和茂由良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听到真铁的话,多由良微微一笑。   靠在多由良身边的真铁,抬起头来仰望着夜空。   下弦月高高地挂在半空,黎明就要来临了。   “应该还有一只守护妖。把它找出来,然后干掉。”   乌鸦的叫声再次响起。   真铁和多由良走后,终于从重压之中解放出来的蜥蜴,好似痉挛一样抽动着四肢。   “……巫……女……”   呻吟的声音在空气中蔓延着。   蜥蜴头部的伤势如果不尽快治疗的活,就算是身为守护妖也会就此丧命。在拼命使用妖力控制着伤口的晰赐头顶上方,出现了一只拍打着翅膀的乌鸦的身影。   乌鸦的叫声响起。   看到在黑暗中飞舞着的鸟影,蜥蜴的眼睛不由得一震。   当看到道反巫女身边的这个男人的时候,昌浩不由得想起远古时候的神话传说。   那男人身上所穿着的衣装打扮,昌浩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用未经加工的天然布料所制成的衣服和裤子显得异常朴素,只有膝盖下面的绑腿和腰带有一些鲜艳的颜色。本来应该带在身上的太刀横放在床上。脖子上的项链,应该是用出云石制成。由红色和蓝色的圆玉和管玉构成的项链,前端是三颗红色的勾玉。   在他的头顶上扎着发警,右边插着蓖子。   感觉那勾玉的颜色似乎在哪里见过,昌浩回头看了**一眼。挂在**胸前的勾玉,几乎也是相同的颜色。   据说那是别人送他的。那么,是因为**也是和道反有关系的人,所以才把那勾玉给他的吧?   “再靠近一点。”   昌浩打起精神。面前那男子正用沉静的目光望着自己。他的瞳孔散发出和千引磐一样深逛的光芒。   当所有人都进到屋子里面之后,白虎在后面把门关上。   就在大家都沉默着的时候,男子忽然把手放到巫女的额头之上。看到那男子的身体忽然变得透明起来,昌浩不由得一惊。   “不要惊讶,这本来就是虚幻的身体。”   男子平静地说道。   “既然是跟我妻子有关的事,我又怎么能不现身呢?”   “那么,你果然是,道反大神……”   虽然早有预感,但仍然不免让人惊叹。   既然本为龙身的高龙神可以化身为人类出现,那本为一座大岩石的道反大神以人类的形象出现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化身为人类的道反大神以人类的年龄来看,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但是如果留起胡子的话也许还要显得更加年长一些吧。略显   黑的皮肤和他的服装非常相称。   忽然天一走到他的面前,跪了下去。   “安倍晴明配下,十二神将之天一参见。”   “我知道,前不久我和大家都见过。”   道反大神所说的前不久,大概是指五十多年前的事情吧。那个时候昌浩还没出生呢,不过这时间对于神来说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   “我们得到巫女的许可,让受伤的同伴能够在这里疗养伤势……难道现在又不可以了吗?”   对天一严肃的问题,道反大神端正的脸上带着一些不快回答道:   “有人破坏了这块地方的安宁。我不能让我的妻子和女儿受到伤害。”   听到道反大神冷淡的回答,一直面无表情的**忽然激动起来,站在他身旁的玄武拼命制止住他的冲动。   别冲动,听他把话说完……”   “可恶……”   “听着,神将**,我还没说完呢。”   虽然道反大神的语调很平缓,但却夹杂着如落雷一般的气势。**默不作声地盯着道反大神。看到**胸前勾玉的道反大神,眼睛忽然微微颤抖了一下。   看到**那出人意料的举动,除了玄武和勾阵之外的其他神将都被吓了一跳。代替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天一,勾阵继续说道:“那么,大神。您所说的那些家伙是……?”   在圣域内,已经感觉不到守护妖的气息了。   “侵略者在封咒之湖里夺取了某样东西,同时也掠走了我的女儿。崟和崒虽然已经追出去了,但是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返回。”   忽然听到两个陌生的名字,小怪不由得皱起眉头嘀咕起来。   “崟和崒……?”   大神歪着脑袋,然后加了一句:“就是百足和蜥蜴的名字。”   本来,称呼这个名字的只有大神一人,所以小怪没听过也是很正常的。   脸上浮现处一股忧郁表情的大神,望了望还没有醒来的巫女。   “不只是我的女儿,他们还抢走了绝对不能被释放出来的东西。如果不尽快把那东西夺回来的话,恐怕会发生无法控制的事情。人类的孩子哟。”   昌浩挺直身体。望着道反大神那似乎能够看穿一切的深邃眼眸,昌浩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你将黄泉尸鬼降伏的情景,我看到了。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有能力把那东西夺回来吧。去和守护妖们联手,把那东西重新带给我吧。”   道反大神到最后也没有说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彷佛连那东西的名字都是不愿意说出口的忌讳。   道反大神带着一脸信任的表情望着昌浩点了点头,之后便从那里消失了。   就在他的身形完全消失之前,大神那岩石色的瞳孔好似瞥了**一眼。   昌浩不解地望了望**。   平时便少言寡语的神将,现在依然如往常一样,面无任何表情地沉默着。   虽然昌浩有很多想问的事情,但是现在却不是提问的时候。   昌浩无奈地叹了口气。   “……总之,天一、勾阵。巫女就拜托你们了。”   大神说过把妻子交给我们照顾。道反大神和高龙神不同,因为肩负着坐镇关口抵御黄泉军队攻势的重任,所以无法长时间以人类的姿态出现在人间。   而实际上,虽然是以人类的姿态出现在这里,但是从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神气却非常微弱。看来,确实只是制造出一个幻象而已。   “有天一在的话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   小怪一下跳到皱着眉头抗议的勾阵肩上,对她说道:“勾,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叫你来这里啊?你可别忘记你来这里的理由!”   被那晚霞般的瞳孔紧紧盯住,即使强如勾阵也只能沉默起来。   “说别人之前要先想一下自己哟。”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将之后的事情交付给无奈地叹着气的勾阵和天一之后,其他人一起走出了本宫。   白虎仔细地感觉了一下还残留在这里的守护妖的气息,通过白虎的风可以追踪它们的妖气,这样就能找到守护妖的位置。   “总之,先返回人界吧。”   因为已经获得了道反大神的允许,所以入口的结界很容易便打开了。返回人界的昌浩等人,在阴暗的隧道里前进着。   就在快要走到人界出口的时候,小怪摆了摆长长的耳朵说道:“守护妖……”   还没等昌浩开口,随着一阵低吼,守护妖那赤红的眼睛已经在黑暗中闪现出来了。   忽然被吓了一跳的昌浩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前面的大百足边发出着痛苦的呻吟边颤抖着。看到大百足的伤势,昌浩连忙跑了过去。   虽然被称为守护妖,但是要亲手去碰触它也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大百足看着昌浩颤抖着伸过来的手,强忍着痛苦坚强地说道:“不要碰我……我不需要你们人类的帮助。”   昌浩不顾它的拒绝,依然双手结印念起了神咒。   “华表柱念……”   在大百足的全身,遍布着无数的伤口。清例的灵气将这些伤口包裹起来,疼痛的感觉也渐渐地减轻。   稍微安心地叹了一口气的大百足,马上又警惕地望着四周。   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位拥有茶褐色长发和黄褐色双睛的神将。大百足的双眼散发出苛烈的光芒,紧紧盯着那漆黑披风下微微散发出邦红色光芒的勾玉。   **还是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   昌浩站起身,蹲在昌浩肩膀上的小怪,望了望同伴又望了望地上的大百足。就连平时一向泰然自若的白虎现在都显得有些惊讶。而对这样的情况已经屡见不鲜的玄武也用同情的目光望着**。恐怕在上次来道反的时候,也碰到过同样的事情吧。   大百足慢慢地站起身,重新向人界走去。   “啊,请等一下。我们受道反大神所托,要夺回被抢走的公主殿下的身体……”   听到这里,大百足忽然回头盯着昌浩,赤红的瞳孔闪烁出苛烈的光芒。大百足望着被自己的目光注视着说不出话来的昌浩,说道:   “……跟我来。”   跟在大百足身旁,昌浩小声地说道:   “……刚才,我说了什么让它生气的话吗?”   蹲在他肩膀上的小怪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说道:   “……没啊,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身边的白虎和玄武也都微微摇了摇头。   而**从刚才开始一直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什么话都没有说。   一同回到人界之后,按照大百足的引导,大家向山中走去。   因为受伤而拖着一条腿慢慢前进的多由良忽然动了动耳朵。   “怎么了?”   “……我听到,一阵咆哮。应该是刚才被我们打倒的守护妖所发出来的。”   回头望着后面,真铁没有耐心地砸了砸嘴。   明明只是一个下等生物,生命力竟然如此顽强。刚才竟然没有确认是否将它完全干掉,这是自己的失误。   “可恶……回去。”   就在转身打算返回的真铁和多由良面前,出现了一匹狼。   那是真铁放出的魍魉。   “这不是应该在隧道入口处的吗……”   狼用鼻子摩擦着惊讶的真铁的膝盖,红色的瞳孔径直地望着他。   这是要传达它所看到的东西的信号。   真铁闭上眼睛,开始感受着狼的视线。   狼所看到的情景浮现在真铁的脑海里面。从隧道入口出现了无数人影。这些人真铁都认识。那是在水面上出现的那个少年,以及跟随着他的那些家伙。   “……鸦这家伙,竟然没有阻止住他们!”   看到真铁发起怒来,一旁的多由良开口说道:   “怎么忽然发起火来了?真铁。”   望着眼前愤愤的真铁,狼继续用平静的语调说道。   “现在的你,不是已经获得了能够与那小子和他的随从们相匹敌的力量了吗?”   真铁好似恍然大悟一样看着自己的双手。白弯的双手没有一点伤痕,纤细的手指在月光映照下显得更加光润。   真铁把手握了起来,轻轻地嗤笑道:   “……是的,正是这样。”   真铁的笑声中充满了危险的气息,黑曜石一样的瞳孔里散发着侵略的光芒。   “道反的公主哟。只是身体便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吗?”   那么,如果再把魂魄都一起吸收过来的话,一定会获得更加强大的灵力了吧。   只是想一想都觉得非常兴奋,这件事情如果能够成功那就万事大吉了。   “果然,这作为荒魂的祭品是最合适的。”   没有比这更适合祭把的了。   微微笑着的真铁,忽然一脸严肃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包裹在黑色外套之下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表情。   虽然隔着黑衣看不清真铁的表情,但多由良还是能够感觉到真铁的情绪。所以很容易便可以判断出他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怎么了?真铁。”   “貌似在死不足惜的蜥蜴身边,同样该死的大百足也赶到了。”   在圣域的时候明明应该身受重伤的难缠家伙又出现了。   虽然看起来只不过是下等生物的样子,却有着异常顽强的生命力,不愧是道反大神的守护妖。   对方的风压和小怪所放出的斗气互相碰撞着爆炸起来。   剧烈的冲击把小怪和昌浩吹得飞了出去。   “腾蛇,抓住!”   抓住玄武手腕的小怪,顺势翻了个身。   “别小看我……!”   小怪那晚霞般的瞳孔中散发出一股怒火。   小怪那白色的身体被邦红色的斗气之火包围起来,现出高大的身型。   另一方面,用自己的身体接住昌浩的白虎,因剧烈的冲击而弯下身去喘息了起来。   受到忽然的冲击而一时间昏迷过去的昌浩,感觉到周围传来的炎之斗气而恢复了神智。   挣扎着站起身来的昌浩,头部还有些昏沉沉的险些摔倒,幸亏被背后的白虎一把扶住。   看到那红炎之大蛇划破夜空的昌浩,紧张地大叫道:   “停下,红莲!”   但是,红莲的速度比他的声音更快。随着一声怒吼而放出的炎蛇,从四面八方将对面的黑影包围。但是,就在接下来的一瞬间。从火焰包围的旋涡中冲出一股剧烈的灵气把红莲的炎蛇击个粉碎。   “什么!?”   就在红莲悍然一楞之时,对方已经开始发动进攻。   灵爆的龙卷铺天盖地向红莲袭来。即便强如红莲也不得不出尽全力才能勉强防御住。而在神气造成的屏障之后,喧嚣的咆哮声直冲进红莲的耳朵。   周围的阴暗处忽然闪现出无数狼群。将昌浩等人团团围住。   狼群的嚎叫甚至使地面都开始颤抖,昌浩立刻双手结印念出咒文。   “四方神灵,万物为空,赐我成就。急急如律令!”   随着昌浩的咒语,出云之地的灵气从四面八方向昌浩这里聚集过来。   “红莲,白虎,**!这些狼群就交给你们了!”   十二神将不可以伤害到人类,为了不违背这一规定,昌浩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来面对这个身着黑衣的敌人。   察觉到这一点的红莲郁闷地砸了砸嘴。再次放出澎湃火炎之蛇向狼群击去。   被红莲那灼热的炎蛇包围住的狼群,甚至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消灭了。但是,被消灭之后的狼群,又迅速从土中再次出现。用风刃斩杀着不停出现的狼群的白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完全杀不完啊……”   将冲过来的狼群用银枪击退的**,忽然注意到远处有只灰黑色的巨狼。   巨狼在距离战场最远的地方,似乎在指挥着狼群的行动。   另一方面,翻滚着躲避开刚才一击的大百足,在起身的瞬间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痛楚。   在大百足的身下,全身被黑衣包裹着的人影伸出一只手指正对着大百足。在那男子的手指前端,爆发出一阵好似闪电一样的雷光。   就在大百足看到雷光一闪的瞬间,无数的电光已经好似利刃一样刺入了大百足的身体。   刺入大百足体内的电刃并没有从对面穿出,而是留在了大百足的身体之中。紧接着在大百足的体内爆裂开来,大百足的骨骼混杂着血液从身体里面飞溅出来。   听到大百足痉挛着发出的呻吟,昌浩惊讶地回头望去。   “玄武,保护大百足……”   一直在昌浩身边支撑着防御壁的玄武,听到命令后迅速赶到大百足的身旁。   玄武架起屏障阻挡住向大百足射去的光弹,但是光弹却渐渐地将屏障都一起击穿。   “什么!?”   作为十二神将之一的玄武所架设的结界,绝对不是一般的力量所能轻易破坏掉的。   而能如此轻易就将玄武的结界破坏掉的力量,以前还从来都没有见过。   玄武那黑曜石一般的瞳孔中充满了惊悍。看了一眼哑然呆立着的玄武,黑衣人迅速地挥出一剑。   剑尖直奔玄武而来。玄武条件反射般设立的结界被黑衣人的剑气一瞬间击个粉碎。   就在这个时候,濒死的大百足拼命地爆发出自己残留的妖气。   就在黑衣人被吹飞之后刚刚站稳的时候,昌浩已经赶到跟前念出真言。   “临、兵、斗、者、皆……”   黑衣人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迅速挺剑继续向昌浩冲来。   “阵、列、在、前!”   完成之后的咒文发挥出强大的力量。被爆发出的灵力将身体完全贯穿的黑衣人无力地倒在地上。   “干掉了吗?”   夜风吹起。   忽然间,昌浩眼前一片漆黑。   就在昌浩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轻柔的声音。   “……太弱了。”   目瞪口呆的昌浩,只看到对方一对犹如黑曜石一般的双眸。   左腕处传来一阵雷光,雷光夹杂着模糊的血肉一直从昌浩的背后爆裂开来。手腕被抓住的昌浩因为剧烈的痛楚发出惨叫。   “昌浩!?”   正在一旁驱赶着源源不断的狼群的红莲,忽然看到昌浩满身是血的样子而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昌浩的身上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玄武颤抖的叫声很快就被狼群的咆哮所淹没.   而刚才一直在外围观战的巨大灰狼,也一下子冲了过来。   乌鸦的鸣叫声响起。   白虎和**条件反射般望向夜空。   在漆黑的夜空中盘旋着的,正是那只乌鸦。   乌鸦的叫声回响在夜空之下。盘旋着的乌鸦忽然像那黑衣人冲去,而就在这时,巨大的灰狼迅速冲出,将乌鸦一下从空中扫到地面上。   悲鸣着摔落在地上的乌鸦,被紧跟着赶过去的灰狼用前爪一下摁住,乌鸦立刻发出凄惨的叫声。   “多由良!”   黑衣人大声叫道。巨狼扔下乌鸦,转身向提枪正冲过来的**奔去。   被弹飞的**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迎接紧跟着的下一次进攻。   凝视着黑衣人的**那黄褐色的瞳孔中忽然闪出惊悍的神色。   被红莲一声厉喝才终于回过神来的**,银枪挥舞的速度明显比平时迟钝了许多。   为什么?   红莲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声。   红莲金色的瞳孔一直注视着倒在地上的昌浩,但是他却无法靠近。   剧烈的灵气冲击不停地散发出来,无论红莲还是白虎都只能勉力支撑。   “昌浩……可恶……”   抬起双手拼命抵挡着冲击的红莲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什……么……”   这种灵力。   攻击的余波影响到了周围的所有人。   为了不至于被冲击吹飞而尽力站稳的玄武,咬着牙说道。   “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灵力……!这简直……”   忽然想到什么的玄武,似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简直……”   茫然重复着这句话的玄武,一边抬起双手挡住冲击,一边慢慢地抬起头。   第九章   月影婆姿。   不停地喘息了一会之后,昌浩终于再一次站起身来。带着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盯着拿着剑的黑衣人。   昌浩知道这股力量。这样强大的力量非常少见,所以不可能轻易忘掉。   “难道……”   剧烈的疼痛使昌浩的行动变得迟钝起来。就在那一瞬间,巨狼已经出现在昌浩的面前。   巨大的灰狼甚至没等昌浩反应过来,便已经一口咬住他的大腿。   昌浩的身体伴随着一阵悲鸣摔倒在满是落叶与砂石的地上。   “昌浩——!”   有谁在叫着自己的名字吗?还是自己的幻听呢?   五感似乎都有些麻痹,意识也渐渐快要失去。难道是人类为了保护自己而出于本能把这些感觉切断了吗?   灵气爆裂的声音将一切吗杂都淹没下去。   抬起脑袋的狼,张开它那沾满鲜血的嘴,甩掉撕咬下来的肉块。   悠然舔着嘴角的灰黑色巨狼,甚至都不屑再看一眼那濒临死亡的孩子。   “差不多该收拾他们了!”   巨狼走到拿剑的黑衣人身边,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神将等人。   “差不多了吗?”   说着,黑衣人发出一股凛例的灵气向神将等人冲去。   全身忽然感到一阵沉重的压力,不堪重负的神将们不由得弯下腰去。身材矮小的玄武干脆被压得趴在地上.   这种灵力,他们终于想起来了。   “……这……这是……”   只能说出这些话来的红莲,被重力压得趴在地上的玄武,以及茫然凝视着黑衣人的大百足。这是一个让人无法相信的敌人。   昌浩慢慢调整着自己的视线。全身都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甚至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一下。而被咬到的腿部,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知觉了。   ——在刚才赶来的时候,昌浩他们已经从和敌人进行过正面交手的大百足那里了解到了敌人的情况。   对方是一个男人。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个头比神将们稍低,不过目光十分锐利。身穿一身黑衣,旁边跟着一匹灰狼。腰间有一把佩剑。   能够召唤魍魉作为自己的使魔,拥有能够压倒大百足的强大灵力。那可以说人类语言的灰狼称呼他为。   “——真铁。”   看了多由良一眼的真铁,微微地笑了一笑。   挥舞着佩剑的真铁,带着嘲笑的口吻说道:   “这就是阻碍我的家伙吗?真是可笑!”   忽然一股强大的斗气迸发出来。   “嗯……!”   感觉到这股强烈到甚至能够刺痛肌肤的斗气的昌浩,张开眼睛看到的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异常激动的**的样子。   深色的披风和茶褐色的长发,在剧烈迸发出来的灵气波动下控制不住地飞舞着。好似朝霞一般的黄褐色瞳孔中,透出一股邦红的苛烈光芒。   “你……究竟要干什么……”   面对愤怒的**的提问,真铁默默一笑。   真铁的这一举动,更加激发了**心中的怒火。   瞬间爆发出来的强大斗气甚至波及到了红莲他们。   在倒下的昌浩身边,玄武拼命向昌浩伸出手去。   “昌浩,昌浩……”   因为玄武离昌浩比较近,所以他非常清楚昌浩的伤势有多么严重,所以他拼尽全力向昌浩那血流不止的腿部发出神力。   “玄……武……**他……为什么……那样……”   玄武望了望**胸前的勾玉说道:   “那……是风音的东西……”   “哎……?”   在剧烈奔流着的灵气旋涡之中,红莲清楚地听到玄武如此说道。   红莲金色的瞳孔忽然瞪大起来。   紧接着,红莲浑身散发出的斗气将灵压一下子拔除,一股真红的斗气向真铁飞了过去。   “腾蛇!?”   白虎吃惊地叫道。   “不能向人类出手!”   “就算对方是人类也好……”   打断白虎的话,红莲怒吼道。   “如果跟我想的一样的话,那家伙绝对不会就这么简单!”   身负重伤而无法靠到前面去的大百足,悲痛地叫道:   “公主!”   红莲的火炎好似要将真铁和巨狼都一起吞噬掉一样迅猛地冲击过去。但是却被真铁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强大灵力挡住,就那么消失了。   控制住灵气的流动之后,真铁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啊啊,烧着了吗?”   他身上的黑衣稍微被火焰烤焦了一部分。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悍得说不出话来。   吱洁的月光静静地照射在被灵力和神力交织冲击着的大地   “真铁,没有受伤吧?”   在那黑衣人身边的巨狼确实称呼他为真铁。   “这种程度的攻击怎么可能伤害到我呢?多由良。”   昌浩等人茫然地望着真铁,沉默无言。   第十章   湖就坐落在道反神域的一角。   湖水所剩无几。   周围湿气沉沉,估计是被蒸发了的湖水吧。   湖底只剩破损的石柜残骸,而里面的东西已被侵略者夺去。   “并没有多大嘛......”   勾阵从石柜的形状推断出咒物的大小,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将尚未恢复意识的道反无女拜托给天一之后,沟阵为了调查圣域而起身离开本宫。本来天一强烈反对勾阵单独行动。但在勾阵承诺绝对不会离开圣域并且调查结束便立刻返回后,天一支好统一了。   她也考虑过离开本宫后赶到昌浩与腾蛇那边去,但此时自身难保,鲁莽行事反而会陷入更为窘迫的境地,勾阵意识到这一点。   她拥有仅次于十二神将最强之凶将腾蛇的实力,被称为斗将之中一点红。但这毕竟是平时的称谓,对于前些日子刚从死亡边缘熬过来的她来说,这种成为未免显得有些言过其实了。   红莲知道这一点,因此比平时都要话多。   “完全没有以前的威风了嘛。”   没想到竟然会被腾蛇挖苦,平日都是只有我调侃别人,如今身处这种情况多少有些气愤。虽然不甘,却也无从反驳。   “差不多该回宫了吧。”   晚了的话又要听到天一的唠叨了。深知她心中担心自己,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没必要在这逞强。   勾阵慎重地环视四周,仔细地分析了目前的情况。   她一直身在安倍府中,几乎就在那个时候京城发生了骚动。   是否可以认为其中有着什么联系呢,也许是我多虑了吧。   “那是......”   她注意到了像是某种建筑残骸的东西,径直走了过去。   也许离本宫比较远吧。房屋遭到极度的破坏,瓦砾散落一地。她蹲下身子观察那些颜色鲜明的蓝色瓦片。   “瓦片......也就是说,是最近才建起来的吧。咦?这是......”   瓦砾下面黑色飞沫状的斑痕清晰可见。用手指拨开沙土,到处都是同样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早已风干才显得发黑,这些是不是血迹呢?   “是血迹的话,是谁的呢?”   是袭击了这片土地的入侵者们的血迹吗?   破烂的瓦砾上面,还强烈的带有着入侵者力量的残余气息。   勾阵拿起些许渣滓看了看,心中泛起了一丝疑虑。   好像是人类的灵气,可是却也能感受到与道反大神相同的波动。不,这与他们完全不同,是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妖气。   勾阵泛起一阵颤栗。她甚至无法控制这种颤动,只是凝视着那些瓦砾。   “这到底是什么......”   这是一直到目前为止没有察觉到的妖气,虽然连它的主人都不知晓,恐惧感却已经一点点地潜入了勾阵的身体,占领了思维。   勾阵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立刻重振精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些瓦砾恐怕曾经是用来安葬风音的灵宫。一定是入侵者们夺走了她的尸体的时候,对这里进行了破坏。   现场如此破烂不堪,必是遭受到相当惊人的力量所致。   风音是神的女儿。她的灵力自然也远高于人类,足可与十二神将匹敌,甚至有可能凌驾他们之上。   生前被谎言所蒙蔽,她那巨大的力量被邪恶势力所利用。如今回归宁静长眠中的尸体,虽无法与之前相比,可应该仍然保留着强大的力量。   没有了灵魂的这股力量虽然被缩小了,可一旦入手却也足以获得相当大的威力。   “他们夺走了尸体,究竟要用来做什么呢?”   拥有强大力量的事物,往往会成为最佳的贡品。   “的确有这种可能性.......不得不担心啊。”   勾阵停止了悲观的思考,摇了摇头。   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什么线索之类的东西。接下来,也只有等他们回来了吧。   巫女也差不多该醒过来了。   暂且放下眼前的瓦砾堆,勾阵回到宫附近的时候,圣域里忽然吹来了神气之风。   她眨了眨眼,脸上露出略微惊讶的神情。   这阵风,不是白虎的。   她没有进入本宫,而是在外面等候着,她也确实等到了乘风而来得主人及身材娇小的同族神将。   晴明快步跑来,以青年状态的灵体现身。   “勾阵,特意出来迎接的吗?”   看到晴明神色自若,确认了他只带了太阴一个人之后,勾阵愁眉苦脸地问道:   “你来做什么,晴明?”   “这么说太过分了。”   太阴从苦笑着的青年背后显出身影,并替主任辩护。   “我们可是有正经原因的,这么说吧,我们也被卷进来了。   ”   “哦?”   “嗯.......”   略微留神一看,身材娇小的神将太阴正低着头躲在晴明的后面。   “是什么原因,快点说明白。在此时维持灵体状态的话,说不定对本体也会产生影响。”   “好不容易把命拣了回来,不要在拿性命当儿戏。”面对勾阵的叮咛,晴明苦笑道:   “无须担心。我获得了至今为止都没有感受过的强大力量。”   即使不用说明也能理解话中的意思。   勾阵与太阴都陷入了沉默。   没想到会使她如此尴尬,晴明立刻反省了,本意并不是想为难她的。   仿佛安慰般,晴明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转向太阴。   “抱歉,先与勾阵一起进入本宫吧。”   “啊?这么突然,怎么回事?”   太阴惊讶之下把眼睛睁得圆圆的,晴明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   “怎么也要去道反大神那里去打声招呼,之前来拜访的时候实在是太失礼了。”   以前与昌浩一起过来的时候,也确实没有那个功夫。   “啊啊,这么回事啊。嗯,是应该打声招呼。”   “对吧。”   真是个对礼节还蛮执著的家伙。勾阵一声不吭地思考着,这点上他的孙子昌浩倒是跟他很像。   若是追究起昌浩这次来道反德原因的话,恐怕其中也包含了一直没有好好答谢道反巫女赠送的丸玉一事。   “.......喂,晴明。这里发生的不稳定事态我想你也注意到了,为此昌浩他们全都追出去了。”   “什么?”   勾阵将视线移到了人界入口的岩石上,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   “不知何时人冲破结界袭击了这个地方,似乎拿走了绝不可流传到人间的某个东西及风音的尸体。昌浩他们正在追赶。”   “这件事拜托你了。”   脑海中突如其来地传来了一个庄严的声音,就连晴明也不由得攥紧了双手。但是,它对于这个声音有过印象。   紧张的神情在晴明脸上反复游走,他突然注意到道反大神不知何时已伫立在门的前面,终于松了口气。   “大神啊,不要吓唬我们嘛。”   “好久不见,安倍晴明。”   本打算亲自去到达罄石那里拜见,没想到道反大神竟然会亲自而来。   深的心机暂且不论,神的行动大多都是带有明确的目的性,晴明此时更没心情提什么感谢。从各种各样的事情中他已得出经验,姜还是老的辣,晴明的老练可见一斑。   许是读出它的心思,大神面露不屑把双臂交叉在胸前。   “我可没说要故意为难你们。”   “我也希望事情果真如此。”   一般伎俩肯定是行不通了,这可是预审在讨价还价。   道反大神隔着人群望了望身后的大门。   “就是那个一直令我担忧,帮我个忙吧。”   道反大神吸了一口气,转身面向众神将。   “你率领的十二神将--这次可能会需要他们。”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道反大神便消失了。   晴明满头雾水,自顾自地嘟囔着。   “到底什么意思.......”   晴明向勾阵投去目光,勾阵也好像不知所云的样子摇了摇头。看来即便是问与他同行而来的太阴也是徒劳的吧。   十二神将是他的手下,为他尽心尽力,如今大神提起他们应该不是什么风凉话,他深知这一点。   “是说需要我们的力量的意思吗.......”   太阴歪斜着脑袋挤出来的话,引起了晴明与勾阵的思考。   仰望着圣域的天空,晴明为难地发起了牢骚。   “可以的话我还想安度我的余生啊.......”   突然,一种沉重而又冰冷的预感爬上了他的心头。   这种念头一点点地膨胀,直至占据了他真个思绪。   从隐约觉察到危险的眼睛里,意识到这绝不是一些普通的画面。   --他看到了梦境。   燃烧着的红色河流。   据说,高龙神也做过同样的梦。   和神做同样的梦,这真可以说是神谕了。早已超越了阴阳师梦境的范围。   怎么说自己也是个人类,如今这种境界开始模糊起来。   也许是拥有近似于神力的天狐之血的缘故吧。   沉默着凝思问题的晴明,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   “即使如何思考也没有办法吗.......”   随即决定向巫女问个究竟,带着两个式神的晴明终于打开了本宫的门。   不顾及生命的重伤,大蜥蜴拼命地站了起来。   被巨狼称为真铁的黑衣人,此刻的他占据了被夺走的风音的身体。   正是从那身体里释放出来的力量,侵袭了圣域,也是敌人   释放出魑魅之狼的力量。   轻松地将道反地守护妖制服之后,真铁猛地将手中的剑刺了进去。   握着剑柄的手,虽是纤细的女子之手。即便如此,蜥蜴那如岩石一样坚硬的身躯,也被轻松劈开。   这是,一个强大的男人才有的力量。   勉强撑起身体,望了望那灵力与神气不断爆发冲撞的战场。   苦痛与气力似乎要把自己的身体撕碎,却又把那模糊的意识唤醒了回来。   即便如此前腿仿佛折断了一般。   大蜥蜴呼哧哧地喘着粗气,拼命地拖动着身体,脑海中闪过一个怀念的身影。   虽然年幼却招人喜爱的公主。   每当她哭闹的时候,只要小乌鸦一念咒语逗她开心,便会立即露出灿烂的笑容。   公.....   被封闭在那寒冷的冰中,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在那充满谎言的孤独之中,仅仅凭借着憎恨而苟延残喘。   蜥蜴的双眼充满了血泪。   “......将我们的......公主......”   那防碍公主宁静长眠的肮脏侵略者,绝对不能够被允许。   为了自己深深爱戴着的公主。   也许,守护妖们就是为了这一点,才把勾玉托付给那个男人的吧。   看到前面这些因为无法抵抗灵压而瘫倒在地上的对手,真铁高声大笑起来。   “道反的守护妖也没什么好怕的。真赫,你费尽苦心做的这些准备看来只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这个男子用轻蔑的眼神望着大百足,长发随着微风不停摆动着。   漆黑的长发在微风中犹如具有生命一样   摆动着,包裹着纤细身体的漆黑衣裳上面沾满了血污。上衣的两个袖子都从肩膀开始便被拉破,露出了纤细的肩膀。本来一直长及腰部的长衫也在小腿位置被扯断,露出了白皙的脚踝。   把手放在自己胸口的真铁眯着眼睛说道:   “不愧是道反公主的身体,完全继承了道反大神和巫女的力量。”   虽然道反的公主已经死去,但残留在那身体之内的灵力却依然强大。远远凌驾于真铁所拥有的力量之上。   没有灵魂的身体就好似一个空壳。只要能够操纵那力量的话,那么这力量便会变成自己的东西,为我所用。   真铁将魂魄从自己的身体中抽出。然后把自己的身体和一些用以保持身体咒术的道具都交给茂由良带走。   真铁和多由良负责阻拦道反的守护妖,并且吸引那些追击过来的家伙的注意。   濒死的大百足用凌厉的目光瞪视着真铁。   被真铁的灵魂寄宿这的风音,脸上带着阴惨惨的奇怪表情。   “你竟然......”   望着呻吟着吐出诅咒的大白足,真铁抽出腰间的佩剑。   “真吵呢,你这不值一提的小虫。闭嘴!”   美丽的嘴唇微微的向上一跳。   “像你这样下贱的家伙竟然也能够欺负到我们头上,这才是真正让人恶心。”   更大的压力压了下来,大百足顿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呻吟着。   “守护......妖......”   强忍着剧痛慢慢调整这自己视线的昌浩,忽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白虎和红莲都被沉重的压力压迫得无法动弹,单跪在地上的膝盖已经有一半陷入了土里。   昌浩之所以能够坚持住,完全是因为有玄武的神力所架设的结界保护。但是,玄武把全部的力量都用来维持昌浩这边的结界,自己那边则在重压之下露出痛苦的表情。   “......”   随着压力不断增加,玄武的身体所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肋骨也好,肩膀也好,手腕也好,腰部也好。在这样下去,早晚会被压得粉身碎骨。作为神将的自己都不堪承受,那比自己更加脆弱的普通人类的昌浩就更无法承受了。如果不尽快将昌浩从这种环境解救出去的话便糟糕了。但是现在凭借自己的力量却又实在没有办法做到。   玄武拼命咬了咬唇。如果不能保护好昌浩的话,那就再也无颜去见晴明了。   玄武睁开眼睛,现在的他也只能活动眼睛来观察周围的情况。   幸好昌浩看起来还平安无事。白虎也是,凭借他那强壮的身体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腾蛇和**怎么样了呢?   红莲虽然被压迫得无法站立,但他的战意却依然旺盛。从他全身散发出来的绯红色斗气的颜色稍微有了变化这一点上就能够看得出来。   对手是风音的**。不管在那**之内的是什么人的灵魂也好,伤害到那**也是不行的.必须要制止红莲出手。   但是,在那强大的压力之下,就连呻吟都很难发出一声。   玄武微微动了动手指。   晴明,晴明,该怎么办才好呢?在这样下去可就全军覆没了啊。   因为剧烈的痛苦,已经开始引发了耳鸣,意识也渐渐变得浑浊起来。   额头上冒出巨大的汗珠。   不行了。已经没有任何办法--   “玄武......玄武......!”   昌浩拼命地呼唤着渐渐停止行动的玄武。但是由于疼痛和流血,昌浩的声音根本喊不出来。   低声地呻吟传到昌浩的耳朵里。   昌浩慢慢转过头去。   昌浩看到的,是红莲的背影,以及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斗气。   红莲的背影似乎在说,请在忍耐一会,马上就将你从痛苦之中解脱出来。   十二神将之中最强的神力,似乎马上就要爆发开来,而这神力所要冲击的目标,正是寄宿在风音身体之内的真铁。   “红莲......不行啊......!”   对方是人类,不管里面的灵魂是由谁在操纵着,但身体却是人类啊。   在昌浩的灵魂深处,忽然传来一阵脉动。天狐的血液再次缓缓涌动,寒冷的苍色火焱再次点亮起来。   而就在火炎即将爆发起来的时候,从他的胸口处散发开的冰冷波动将那火炎镇压下去。道反的丸玉能够将昌浩的血之暴走防患于未然。   灼热的斗气刺痛着昌浩的面颊。   “红莲......!”   昌浩拼命的呼唤却达不到他的身边。   红莲金黄色的瞳孔中散发出绯红色的光芒,白炎之龙从他身上一跃而出。   即便是真铁,也为眼前这地域之野火惊叹不已--但是。   “不要小看我!”   真铁局棋配剑,将白炎之龙一下斩为两半。   视觉上看是这样的,但实际上是寄宿在剑身上的灵气将红莲的火炎完全消灭。   “只有强者会取得胜利......被人用武力夺走的东西,只能凭借武力再次夺回来。”   感觉到他话语最后充满了忿忿不平的昌浩,凝视着真铁。   在真铁的眼中,充满了愤怒和怨念。那是甚至能够产蚕食心灵的阴暗的负面感情。   昌浩感觉到异常恐怖。如此无底的黑暗,昌浩之前从来没有感觉到过。   全部的神力都被弹开的红莲,再次受到强烈重力的压迫。   脊背被压得嘎吱作响,手腕也开始弯曲。肩膀似乎也快要被压垮。   真铁用充满憎恨的眼神盯着对手,笑道:   “怎么?开始受不住了吗?如果你向我求饶的话,也许我会饶你不死哦。”   因为强烈的喜悦而显得有些颤抖的声音念出咒语,红莲的全身被更加强烈的灵力压迫。   就连力量最强的红莲也无法反抗,只能发出呻吟。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响起一阵平静的声音。   “.......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直在重压下沉默着的**,用他那好似燃烧起来绯红色的双眸凝视着真铁。   虽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仍然坚毅地抬着头,只是单膝跪在地上。他的全身都迸发出强烈的神气。   真铁微微张了张眼睛。   “.......哦?有意思。还能抬起头来吗?”   真铁忽然举起左手。   在**所在的地方忽然响起一声巨响。看来重力又再次增大。   接着,真铁把手放在面前,他的手中逐渐产生一股爆裂着的灵光。   “把你的脑袋打下来吧。与其被重力压个粉碎,不如完整地割下来更加好一些吧?”   真铁诡异地笑着,**用严厉的目光盯着对方。   “我在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真铁停下笑容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我想知道......”   **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银枪,然后用充满愤怒的声音说道:   “我要找你的真身,然后亲手把你杀掉......!”   听到**傲然的宣言,一直都保持着悠然态度的真铁也不由得一惊。   “混蛋......!”   救在这时,旁边的巨狼忽然哼了一声提醒着真铁。   回头看了多由良一眼的真铁,再次平静下来。   “真铁,我们的王还等着呢,游戏就到此为止吧?”   看到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出这些话的狼,真铁微微一笑道:   “啊啊,是啊。”   重新转过头去面对**的真铁,消掉手上的灵光,双手举起配剑。   “把你的心脏挖出来看看。祭品增加了的话,荒魂也会高兴吧。”   祭品?荒魂?   昌浩的头脑里回荡着这两句话。   忽然,他感觉到在黑暗中闪过一丝萤火。   心脏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那是从内心深处传来的预感。   萤火。红色的萤火。还有成亲说的梦。   京城中暗色的野兽,袭击道反的正体不明的男子和狼。   所有的一切,都连接到了一起。   举着剑的真铁,忽然眨了眨眼睛。   “......在你死之前我回答你一个问题吧。”   灰黑的巨狼困惑地注视着真铁的背影。   从那美丽女子的身体里不停释放出凄决的灵力,但是却丝毫看不出一点疲劳的迹象。   这真是无穷无尽的力量。   “我们,是跟随这大地上唯一真正的王的从者。”   **的瞳孔中激扬着强烈的斗志。   远处传来鸟类的鸣叫声,预示着黎明的来到。   下弦月已经升到天空的最顶端,太阳就要出来了。   真铁背后的天空,慢慢变成一片紫色。   在月影消失的最后一瞬间,真铁的剑尖划过。   “.......!”   发不出声音。发不出。   红莲也好,白虎也好,玄武也好,还有**也好。明明想要喊出他们的名字,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明明在这么关键的时候。   虽然在心里拚命呼喊着,但是。   想伸出去的手却无法动弹。想去制止对方,想去保护同伴,但是脚却动不了。这么关键的时候,为什么自己却什么事都做不了呢?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这样,为什么!   胸口,背后,肩膀。全身承受着重压,阻碍着昌浩和神将们的行动。   “把你们挨个送上黄泉路吧。首先就从一脸不服的你开始。   ”   真铁背后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   “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了。”   慢慢张开眼睛的玄武,正好看到举剑向同伴砍去的真铁的样子。   同时出现在他视野里的,还有一个黑影。   浑身沾满污泥拖着一只受伤翅膀漆黑色的乌鸦,拼命地喊道:   “公主哟.......!”   就在那一瞬间。   “--不!”   第十一章   老人躺在安倍邸晴明房间的床铺上。   没有魂魄的身体丧失了生气,完全停止了生命活动。   端坐一旁的十二神将天后,看着从刚才起就靠着墙壁眉头紧锁的同胞。   “青龙,你真的不知道晴明大人的行踪吗?”   青龙的表情里增加了三分险恶,简短地说道:   “啊啊。”   顺便一提,这对话已经重复过好几次了。   接受贵船祭神召唤的晴明,直到和太阴一起前往贵船灵峰为止的行踪他们还是知道的。因为青龙当时就在场。而且,他原本也打算和智人一起前往灵峰的。   可是不知为何,晴明却表示有太阴在不用担心,命令他去保护都城的安宁。   安倍晴明是十二神将的主人。他有命令的话,神将们就必须遵守。   在那之后,都城中出现的暗色之狼就再未露面。   神将们继续警戒了一段时间。在小杂妖们判断危险已去又重新出现在街上之后,他们便撤退了。正因为杂妖们很脆弱,所以它们才能本能地察觉到危险。既然它们都解除了警戒态势,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就这样,回来的三人却发现主人魂魄仍然未回归到身体。   盘腿坐在天后斜后方的朱雀,抱着胳膊露出一副仔细思考的表情。   “如果是在高龙神那里长谈的话还不要紧,可在附近完全感觉不到太阴的风实在叫人在意呢......”   如果是在都城附近,蕴涵在风将之风中的神气就会传到同胞那里。没有传来的话,就说明太阴是在更远的地方。   朱雀否定了一瞬间出现在脑海里的地名。不过,却又无法完全否定那可能性。   一只板着脸思考的天后下定决心抬起头说道:   “我去联络道反。”   青龙和朱雀的视线集中到她身上。她俯视着主人满是皱纹的脸,握紧了自己搭在膝盖上的双手。   “不单是勾,阵晴明大人也不能说完全恢复了。如果搞错的话最好,可要是万一被我猜中的话......”   天后的眼睑微微颤抖着。   她担心得连眼眸都在摇动。   朱雀叹着气站了起来。   “朱雀?”   “没有任何线索真叫人束手无策。连文书和留言都没有也很奇怪。我去找高龙神打听一下吧。”   “那么,我也......”   朱雀伸手制止正要起身的青龙。   “没必要两个人一起去吧。我顺便再去看看都城中的情况。”   准备出去的朱雀突然在门帘前回过头来。天后和青龙默默地望着他。   朱雀来回看了看同胞们和躺着的老人,有些为难地眯起了眼睛。   “......刚有点精神就这样,我们也没有轻松的时候啊。”   直到前些日子,他们还因为晴明是否到了天命、生命之火是否会熄灭而担心的寝食难安。   无论神将们多么担心,晴明还是按照自己的信念行动,也可以说是相当过分。   朱雀苦笑着耸了耸肩。   “就算如此,总觉得晴明这样做我们也没有办法,大概就是我们最大的败因吧。”   最大的、唯一的败因。   因为担心而露出一副困扰表情的天后,似乎被他的话微微逗笑了。   朱雀的神气一下子远去了。   靠着墙壁的青龙轻轻咂了下舌。   “那个混蛋,回来了我要他好看”。   天后努力对青龙的低语保持表情不变。不然,她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虽然平时口气很严厉,可是遇到危险时最担心晴明安全的,却总是青龙。   天后想起远行到遥远西方的好友,低下了头。   一旦决定做什么就静不下来得性格很像晴明。天空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   只是,自己无法同行让人感到有点寂寞。   “......不是要和道反联络吗?”   沉浸于思绪中的天后被不满的声音打断了。   她定睛一看,发现抱着胳膊斜靠着墙的青龙,正满脸不高兴地等待着自己的行动。   “哎哎。”   距离发动离魂术已近过了相当长的时间。   如果太阴以最快速度前进的话,可能已经达到了道反那里。   它们几乎已经确信自己的预感是正确的了。   实在搞不清圣域和人界天空的区别,怎么都无法弄清那种不协调感和真相。   “嗯?”   太阴歪着脑袋叹着气,突然停止了下来。因为惯性,她的长发和衣角飘了起来。   “真伤脑筋啊。在圣域里完全感觉不到外面。”   她抱着后脑勺露出一副思考的表情,皱起眉头。   “昌浩他们和守护妖也没有回来,晴明又好像呆很久。干脆去找大家吧。”   她深深叹息道,再次开始随风而舞。   “也罢,有白虎跟着应该没问题的......哎呀,真稀奇呢。”   她偶然朝下望去,结果发现平日紧闭的圣殿之门半敞开着。   但是,当她轻快地降落到正门前却变得哑然。   “这是......什么......”   墙壁和大门上都留下了野兽利爪挠过的痕迹。大得能让守护妖们进入了的圣殿之门被打破了一半,表明这里发生了非同小可的事态。   太阴从打开的大门的缝隙朝里面望去,在确认没人之后小心翼翼地踏了进去。   惨......”   窗户的帘子被毁坏。四处散布着粉碎的木块,墙壁上也出现了无数龟裂。   漂浮的空气停止了流动。道反清洌的神气被空虚的灵气侵蚀着。   太阴皱起眉头。   “这是......那些狼的......”   和都城中出现的狼放出的灵气完全一样。   那是妖怪。但是,其散发出的却是和妖气不同的东西。朱雀和青龙也发现了。还有晴明也是。   圣殿最深处是接受道反大神托宣的大厅。   想到这点的太阴露出一副无法言表的神情挠着头。   “......虽然刚才见过面了......进到大厅里会不会惹他生气啊......”   尽管算是行过了点头礼,不过她并没有向大神报上姓名正式行礼。   她原本打算一直走到千引磐那去,不过既然大神现身,似乎就没有那个必要了。   其实太阴那是第一次和道反大神面对面。大神是以道反巫女的力量作为媒介现身的。因为直到三个月前巫女都不在这个圣域,没有巫女什么也干不了的大神那时只得一直保持沉默。这样想来,只要他能现身,也许现在出现骚动还不算太糟。   太阴决定先去问问道反巫女再说,于是转过身去。   “......?”   在神殿深处出现了她非常熟悉的神气波动。   那清爽的波动冲满了平静水面般的静寂。   太阴轻轻飞起。最深处的大门果然也被打破露出了缝隙。从那缝隙里漏出来了摇晃着的青光。   太阴从门缝悄悄朝里面望去,看到青色的水镜漂浮在白色的墙壁上。   那镜面里映出了同胞们的身影,而且还是她现在最不想遇见的两个人。   一看到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得太阴,青龙的苍瞳便燃起了怒火,连和蔼的天后也竖起了柳眉。   “太阴!你怎么会在那里!”   一睁开眼,金色的光线便映入眼帘。   “巫女,感觉如何......”   浅色的眼眸浮现出关切之色。那端庄的容貌和动听的声音给巫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晴明大人的......”   巫女用胳膊支撑着打算坐起来。天一帮她起身,为她在肩上披衣服。   “谢谢......对不起,难得你来一趟。”   天一朝着失落的巫女摇摇头,微笑着说道。   “其实,晴明大人也来了。虽然他希望巫女醒来之后能够通知他一声,不过你要是不舒服的话......”   道反巫女一下抬起了头。   安倍晴明也来了。在这种紧迫的状况下,他的来访就有如雪中送炭一样。   “我不要紧。请赶快将晴明大人.......”   她的声音在颤抖。在附近感觉不到守护妖们的妖气。   神将们是什么时候道的,从那时起已过了多久,道反巫女都不知道。   天一向外面示意之后,安倍晴明和十二神将勾阵一起走进来。   本来应该已经年逾八十的晴明,出现在巫女前的身影却是五十多年前的样子。   “可以的话,这边请......”   巫女指了指床铺旁边的椅子。晴明本想推辞,但看到勾阵先行一步之后,也只得跟着坐下。   “我已经知道大致的情况了。道反大神刚才也现身了。”   “是吗......”   铁青着脸的巫女坚强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窃贼会知道隐藏在封咒之湖里的东西......”   听到单手掩面的巫女悲痛的声音,天一的脸上露出了沉痛的表情。   在巫女苏醒之前,晴明和勾阵巡视了一下圣域的情况。虽然他们很快就返回了本宫,但无事可做的太阴似乎还在闲逛着。她应该是操纵着风到处飞翔吧。   在上空俯瞰时也有可能被人发现。要是被守护圣域的守护妖们发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晴明静静的向极力保持清醒的巫女问道:   “巫女,我是被不祥的梦境所引导,才再次来到这里的。”   道反巫女屏住了呼吸。   “不只是这样。高龙神也说了同样的话,拜托我来打探一下道反的情况,被称为魑魅的幻兽出现在都城,几乎与此同时这个圣域也被袭击,两样东西被夺走。这到底是......”   巫女轻轻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可怕的咒物和那个孩子被抢走了。”   “殡宫被彻底破坏了......那大概是和道反之神相关者的力量。”   听到去过现场的勾阵插话,巫女悲痛欲绝地掩面说道:   “天哪......!”   巫女急促呼吸着想要是自己平静下来。天一则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过了一会,总算平静下来的巫女用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   “大概窃贼的真正目的是封咒的石柩吧。应该是认为有利用价值,才把那孩子一起带走的。”   就算身体失去了魂魄,蕴涵的力量也不会消失。只要有能力和法术的话,就能够自由操纵那力量的。   “而且,要是连魂魄被夺走的话,就将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情。必须尽快将那孩子的身体夺回来.......”   勾阵面对紧握双手的巫女疑惑地问道:   “巫女啊。照你的说法,听起来就好像是说风音的魂魄还留在这世上呢。”   道反的巫女微微露出了笑容。   “勾阵,那孩子可是道反大神的女儿哟。那位大人才不会把一直行踪不明的爱女就这么简单地交给黄泉之国......”   面对冲击性的事实,所有人一时都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回过神来的晴明道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公主的魂魄现在何处.......”   “那孩子.......”   道反巫女望着意外的方向,严肃地说道:   “在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信赖的场所--”   传来了一个声音。   任谁都会怀疑自己的耳朵。   “......!”   瞄准**要害袭来的剑刃被红色勾玉所阻挡。   不仅仅是挡住。勾玉徐徐扩展开的波动一点点地推回了剑刃。   收回剑的真铁,发现身体不听使唤地僵直了。   “.....   在首次露出狼狈之色的真铁面前,勾玉迸发出通红的光芒,清冽的神气无声地扩展开来。   压迫在神将身上的灵压倏然消失了。   红莲支撑着吱吱作响的身体,也变得茫然无语。   红色勾玉放出的光之洪流束缚了真铁的行动。灰黑巨狼也无法动弹,聚集在周围的暗色之兽们也相继崩溃。   重获自由的玄武忍着痛来到昌浩身边。   “昌浩......昌浩......振作一点......”   因为痛苦和失血,昌浩属于半昏迷状态。   拼命睁开的视野蒙着一层纱。因为出血感到寒意袭来的昌浩,颤抖着注视着光景。   在红光之中,有一个披着红色长发的人型轮廓。   自己对那背影有印象。但是,那怎么可能呢。   那是。   “......难道......是......”   昌浩发出嘶哑的声音。   玄武扶起已经完全无法动弹的昌浩。查看了他后背从内部爆裂的伤口之后,怔得说不出话来。   不停咳嗽得昌浩伴着呼吸吐出红色的血雾。很明显是肺受到了损伤。不赶快治疗的话会危及生命的。   担心着昌浩的玄武自己也消耗的很严重。白虎和红莲也是,真不知道如果没有解放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百虎听到大地的震动发现树丛中出现了新的守护妖。   “蜥蜴......!”   蜥蜴摇着滑溜溜的身体,没有抵达同胞身边便摔倒了。即便如此也拼命摇着头的蜥蜴,从双眼里流出红色的血泪。   “......公主......”   大百足和在一旁拼命扇动一只仅存翅膀的乌鸦,视线都集中到红光中浮现的轮廓上。   真想守护她那静寂的沉睡。为了治愈那深受重伤的身体与心灵。   但是,却变成这样。   “公主......公主啊......!”   乌鸦虚弱的声音完全变成了哽咽。   “我们......无力......!”   就算如此近在咫尺,它们最终也无能为力,只能让敬爱的公主自己被负上一切。   真铁瞪大了眼睛看着难以置信的一幕,愕然地呻吟道:   “没有死吗......”   这时。   “道反德......公主......!”   在剑尖前出现的,是身无寸缕的透明女性。   连轮廓都不时摇晃着,似乎要融化在亮光中似的。   但是,长及腰间的长发也好、纤细的肩膀也好--   为了保护**而张开双臂的那身影,就是被真铁夺走躯体的那名女性。   紧闭的眼睑慢慢睁开了。   “--不......”   和红光同样颜色的瞳孔里充满了坚强。那双眼睛迸发出的光芒,瞬间打碎了真铁负隅顽强的最后自信。   真铁全力挣脱了束缚。暗色之兽们已经消失,只有灰黑巨狼踉跄地跟随着真铁。   响起一个声音。   “想伤害这个人......”   和露出丑陋扭曲的表情时完全一样的容貌,现在却显得凛然绚丽。她面向真铁憎恶的视线说道:   “我决不允许--”   就算重压消失了,**仍然单膝跪地,像被冻住一样一动不动。   他认得那个声音。   他认得那个背影。   那长发,那力量,他都认得。   **用颤抖的声音喊出了自从那以来从未触及过的一个名字。   “.....   在灵峰贵船的禁域,化为人形的高龙神从岩峰顶上站了起来。   琉璃色的双眸没有望向被旭日染红的天空,而是朝着另一边依然属于黑色的天空望去。   “......如果想要被道反封印的东西......”   放出那魑魅的一定是......   她严肃地眯起眼睛,低声说道:   “祭祀王的末裔--” 紧握灵妙之牵绊全部章节   序   当产生的波纹消失之后,本来透明的水面上浮现出一个人影。   一只红毛狼站在树林边,俯视着人影,静静得开口说道:   “……荒魂,你想要祭品吗?”   狼抬起头,竖起了耳朵转身准备离去。   这时候,一直野兽从树林中冲了出来。   “柯神……!”   “不要无礼!”   灰白狼吓得连忙停住脚步,缩起了身子。   “看你的措辞,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毛狼生气地露出了牙齿。   “对、对不起,母亲大人……”   没想到母亲也在这里。   灰白狼魔由罗把那巨大的身体缩得小得不能再小。   如果早知道母亲也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叫他“王”的。但是现在已经太迟了。   “你总是这副德行,无论我说多少次你都从来不会听进去。”   “对不起……我也已经有在注意了……可是……”   “你的这种狡辩我已经听厌了!”   这时,突然有一个声音插进来打断两头狼的对话——   “真赭!”   被叫到的红毛狼抬起头,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王,请不要再庇护他了。这孩子和哥哥多由罗实在相差太远了。再这样下去的话真的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坏了大事啊。”   “也不用说到这个地步吧……”   “不,我们的血肉和灵魂都是为了王而存在的。这件事绝对不能忘记。”   魔由罗一边听着母亲那铿锵有力的话语,一边偷偷地抬起视线。   确认过就在母亲旁边的祭祀王并没有生气之后,才好不容易放下了心头大石。   “真赭对魔由罗太严厉了。”   带着苦笑的王的声音透着一股温暖。   魔由罗真的很喜欢这把声音。   “王实在对魔由罗太娇纵了。”   棉队真赭的抗议,王耸了耸肩膀。   “这个希望你就不要计较了。”   “真是的……”   真赭放弃似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回头看着水面。   平静无波的睡眠静静地映出一个影子。   那是魑魅所看见的光景。   那润泽的黑发和白皙的面庞,在细小涟漪的摸浪中要拽小时。   王伸出手,手掌中产生了黑色的团快,瞬间变成了鸟儿的形状,然后发出呀——呀——的声音飞了出去。   第一章   比什么都要让自己害怕的是——   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天空中,刚才为止充满四周的夜色已经在渐渐褪去。   黎明降临了。   以神足在山道上飞奔着的十二神将朱雀,停下了脚步,回头看者都城。   “……还没有晴明回来的气息啊……”   即使自己身在外面,只要安倍府中有什么事发生的话,有人会告诉自己的。   但是现在还没有任何报告。   朱雀叹了一口气转身再次飞奔。   从接到贵船祭神高龙神的召请,安倍晴明启程前往之后已经过了不少时间了。而跟他一起同行的同伴也行踪不明,连她身上的神气也感觉不到。   也就是说太阴的所在之处已经遥远得让人感觉不到气息了。   看到船形岩之后,朱雀停下了脚步,开始观察高龙神的所在。   “……不过我都已经到这里来了,应该不至于把我赶回去吧。”   应该不会。   小声在口中安慰过自己之后,他走向深处的本宫迹地。   船形岩的周边还残留着龙神那浓厚的神气。   “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虽然已经来到这里了,可是关键的高龙神不露面的话那么朱雀来这里的目的就无法达成。   朱雀抬头看着天空,伸了伸腰深深吸了口气。   “——灵峰贵船的祭神啊,请您出来吧——”   在充满情景灵气的山间,朱雀那朗朗的声音在四周清楚地回响。发出的声音响起了好几重回声,然后被静寂所吞噬,消失了。.   当数到第十下呼吸的时候,清冽的神气降临了。   一直空无一人的船形岩之上出现了一个纤瘦的身影,琉璃色的双眼冷冷地望向神将。   以人身姿态出现的龙神胸前佩带着的龙玉,反射着月影,散发着淡淡的光芒。那颜色跟天后和玄武所操纵的水的波动十分相似。   朱雀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开口道:   “高龙神,有件事希望您能够告知。”   “安倍晴明吗?”   龙神一开口就正中核心。那看者朱雀的眼神之中带着一丝严肃。   “既然您已经知道的话还就好说了。我们的主任把身体留在府邸之中,魂魄却行踪不明了。听您的预期,好象知道他的所在,是吗?”   贵船的祭神利落地做了下来,视线看着西方。   “我有点事让他远行去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吧。”   “地点呢?”   “西边。”   朱雀不禁紧张起来。   “……果然是道反那边吗?”   明明天命才刚刚得到延续,哪个男人却完全不管这些,永远都是那么任意妄为,不顾后果。对于他的这种做法,有时候真是让人生气。   真希望他有时候也能考虑以下别人的心情啊。   因为对方是晴明,自己才会这么生气。同时,也正因为对方是晴明,自己才会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火将朱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要派晴明去?我希望您能告诉我理由。”   表面上他的语气虽然恭敬,但是听上去就像在暗暗责备“一点也不顾我们的感受,竟然指使我们的主人干这干那”一样。   高龙神正确地理解了其中意思。理解归理解,高龙神毕竟是高龙神,依然保持高高在上的态度说道:   “因为他是第二个最听使唤的人啊。”   “…………”   “第一个最听使唤的人又不在,所以才要他去。就是这么回事。”   “…………”   朱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高龙神看着他,表情却是越来越得意了。   朱雀露出了不知道该怎么说彩号的疑惑表情,努力平静地说道:   “派晴明去的理由我明白了。那么,我可以问为什么要派去道反那边吗?”   高龙神那琉璃色的眼睛扫了一眼西方的天空,回答道——   “在那片土地上有什么是亲正在发生。所以我希望他能够去帮我看个究竟。”   火将朱雀那黯淡的金色眼眸中露出了紧张的神色,眯了起来。   高龙神看着他,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   “我无法离开着片土地。我不希望再像五十年前那样。等所有一切都成了定局之后才知道情况。”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紧张的朱雀预期有点慌乱。   以他的主人安倍晴明的后继安倍昌浩为首,变化成小怪的十二神将腾蛇、勾阵、白虎、以及朱雀最爱的人天一,都在道反圣域那边。   “道反圣域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高龙神!”   棉队朱雀那怒吼似的质问,高龙神回答的预期却是如此淡然。   “我派安倍晴明去就是为了确认这个。”   琉璃的双目闪动着光芒。   “十二神将火将朱雀啊,身为神族末席的你应该知道吧。神决不是万能的。”   为了补充那一点不足,所以必须要有能够自由为自己行动的左右手。   “现在安倍晴明是我的眼睛、耳朵,同时也是替代我行动的手和脚。”   “但是我们的主任只不过是脆弱的人类而已啊!”   “但是他身上的血却不是人类之物。”   朱雀无言了。低头俯视着他的贵船祭神突然像是苦笑似的挑起了嘴角。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十二神将。或许表面上看不出来。可是我还是蛮喜欢那个人的。他说想一直作为人类生存下去。我不会无情到故意违背他的医院的。”   “就算说不上无情,也可是说是薄情了吧。”   没错,神都是这样。   面对朱雀那毫不掩饰的怒气,高龙神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挑起了嘴角,摆出了一副不予理会的样子。   她那种不紧不慢的样子让朱雀焦躁得很。   “……那时我的朋友牺牲性命换给他的命,我不会让他随便就丢了那条命的。”   “在道反那边的不单只是安倍晴明,还有哪个小孩子吧。——能够助道反一臂之力的人越多越好。”   龙神说到这里,语气变得有点微妙起来。朱雀发觉到这一点。   高龙神的声音变得稍微有点僵硬,是否代表发生在道反的事态已经严重到让她担心的程度了呢?   朱雀挺直了腰杆,绷起了脸。   “贵船的祭神高龙神啊,您究竟知道些什么?”   “就算是神,也有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   “但是,还是知道一些的吧?”   看了一眼紧追着不放的朱雀,高龙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祭祀王……”   她抬头看着西方的天空,低声道。   “那是古老的血统,真的,已经很古老了。可以追溯到神代。信奉并祭祀可怕的神祗,接受他们的加护,自由地操纵他们的力量。”   但是这血统已经失传很久了。   “那时和我们绝对不能相容的血族。如果要借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的话,那就是不能祭祀的神。”   不,祭祀王所信仰的绝对神,不应该称为神。   “出现在都城之中的妖兽,你们的主任说它们‘就像式一样’。那和祭祀王所操纵的魑魅是一样的。”   朱雀反射性地回头看着都城。   接到主任命令的神将们都把都城中出现的那些猛兽一扫而空了。   “既然有魑魅出现的话,那就代表拥有祭祀王血统的人仍然在生,而且还有所行动。那些家伙对我们一直怀恨在心。”   “您说的‘我们’是指?”   “天津神,还有,追随我们的人——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默默地听着的朱雀开始对龙神所说的话进行推敲假设。   放出那些出现在都城之中的魑魅的是世间认为已经灭绝了的被称为祭祀王的人,那个种族对于天津神抱有恨意,于是高龙神就怀疑他们在对道反那边图谋不轨,所以派了安倍晴明过去观察情况。   如果按照诞生顺序来推算的话,纳闷道反大神就是眼前这位龙神的弟弟。虽然不知道神的骨肉之情会深到什么程度,但是关心对方安危这一点,还是会的吧。   虽然想指摘一句,自己的家事就不要把别人卷近来。不过……   “……原来如此。”   看到朱雀再次叹气,高龙神眨了一下眼睛。   “十二神将朱雀——”   被叫到的朱雀无言地转过身来。那琉璃色的双眸发出了冷冷的光芒,神格上的差距带来了难以言喻的重压感。   “有什么事吗。”   朱雀努力装出平静。高龙神语气严肃地说道:   “你觉得对你来说最为可怕的事情,是什么?”   听见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朱雀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高龙神毫不在意地用眼神催促他回答。   朱雀皱起眉头眨了一下眼睛。   这也是神的一时心血来潮么。不回答的话恐怕她不会放自己走吧。   自己觉得可怕的事情。   脑中浮现出天一为了挽救被黄泉尸鬼打成重伤、濒临死亡边缘的昌浩,把他的所有的赏识转移到自己身上,在生死边缘不断徘徊的身影。   还有很久很久以前,从自己面前消失的另一个人——   “……我觉得可怕的是……”   朱雀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用沉重的表情低声道。   哪个时候一边喊着对方名字以便伸出手去,可是就差那么一点就错过了。   “比什么都要可怕的是,伸出去的手,永远够不着。”   安倍晴明开口确认道:   道反巫女_   是.   巫女把视线投向他,晴明继续往下说道:   希望能够再让我问一次.公主她……六音她的魂魄,现在在哪里?“   那是现在在场的天一和勾阵也想知道的问题。   脸色苍白的巫女调整了一下呼吸。   “在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信赖的地方。”   晴明和他摩下不禁面面相觑。   “就在交给十二神将**的、勾玉之中。”   众人一听顿时哑口无言。想不到道反巫女交给**保管的那块勾玉之中,竟然有着风音的魂魄。   晴明一脸惊愕,好不容易才开口道:   “为……什么……”   “那孩子的身体和心灵已经饱受创伤……必须要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沉眠才能恢复。”   “那为什么要交给**?”   听见晴明这么问,天一也点点头。勾阵真是侧着头一脸不解。   “那是因为……”   “我来回答吧。”   打断巫女的是一把凛然威严的声音。   晴明等人回头看着大门的方向,只见那里正站着一人类姿态现身的大神。   “大神……”   巫女似乎松了口气。道反大神走近她身边,把手放在妻子肩上回头看着晴明。   “之所以把那块勾玉交给十二神将**,是因为那时女儿的心愿。   道反大神的女儿风音的魂魄,虽然是已死之身,但是依旧拥有强大的灵力,黄泉的军势对那力量十分想要。   就在离开身体的魂魄快要被拉进黄泉之国的时候,以为巫女的觉醒把握了一切的道反大神,勉强把她的魂魄救了回来。   道反大神一边痛恨自己的无力,一边把好不容易终于回到自己怀中的女儿的魂魄紧紧抱住,放下了心头大石(某雪:第二次打到了,难道结城很喜欢这个词?)   命令守护妖们把遗体搬回来之后,花了很长时间利用大神的神气和这片土地上的情景空气消除身体上的污秽之物,同时只要把怀中的灵魂的创伤修复的话,总有一天可以复活过来吧。   如果用人类的时间观念去想的话,那也许是十分遥远的未来,但是对于大神来说却是一眨眼之间的事情。   只要让她慢慢地,静静地沉睡就好了。   当大神这么想的时候,风音的魂魄,她的心却说道——   ——父亲大人,我有个请求……   声音十分微弱。比起大神所熟知的声音要成熟得多的,气若游丝的声音。   “怎么了?”   ——让我到他身边去吧。我想陪在那个人身边。   “什么?你究竟在说谁?”   风音的想法传进了道反大神的心中。眼前浮现出位与神族末席的十二神将其中一人的身影。   同时她所经历过的所有事情也一下子在视野中掠过。   “十二神将……”   ——他让我留在他身边。所以,我想陪着他……   女儿的思念之情通彻心扉。   道反大神被女儿的感情所动摇,于是把好不容易才抢回来的女儿,再次送了出去——   “——于是我们就把那孩子交托诶他了。那都是风音自己的希望。”   “竟然有这种事……”   天一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站在她旁边的勾阵凝视着道反大神。   大神的脸上一片平静,那没有表情的样子甚至给人一种不自然的感觉。   然后她在看了一眼巫女,只见她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抬头看着大神。   “……这个……”   勾阵不禁思索起来。   恐怕不管在哪个世界,那些不知道被哪里冒出来的男人抢走心肝宝贝的女儿的父亲的心情,应该都是差不多的吧。   而且神这种存在虽然看起来像是超尘脱俗,但是其实感情的起伏却异常激烈。   每次**来这里的时候都会被他们冷面相迎,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某雪:爱吃醋的老爸啊~~~)   守护妖们也是一样,**的尴尬是可想而知的。(某雪:可怜的孩子。被PAI飞)   “**他对于这种事情,是从来不会主动说出口的啊……”   勾阵想起他那沉默寡然的脸,不禁轻声叹了口气。注意到这一点的天一惊讶地把视线投向她。勾阵示意没什么之后,凝视着主人的背影。   “即使现在正处于沉眠状态,可是魂魄所拥有的力量,还是不容忽视的吧。如果一旦落入坏人手中的话,那岂不是会引起无法晚会的事态吗?”   棉队晴明的指摘,道反大神庄严地回答道:   “的确如此。不过,对方是神将**,一旦知道风音的魂魄在里面的话,就算丢掉姓名,他也一定会保护好勾玉吧。”   “原来如此……”   “不过,**并不知道这件事。”   “啊?”   对与大神补充的这句话,晴明不禁惊讶地反问。这位镇守花圈之路入口的大磐之神,依旧一脸冷静地淡淡回答道:   “这件事我们并没有告诉**。”   “这个……”   如果不知道的话,那么就算是**,也不至于会为了一块勾玉拼上自己的姓名吧?如果不知道实情的话,那块勾玉就知识一块用于纪念的物品。当然,即使知识纪念之物也十分重要,但是个中意义完全不一样不是吗。   晴明正沉默着思考的时候,大神开口了:   “即使他不知道,还是应该会死命保护的吧。”   语气仍然是淡然。   “…………”   晴明的脑内一瞬间掠过**的脸。   “……说得……也是。的确如此。”   众人的心中同时掠过同一个想法   他们都正确地读懂了道反大神那无表情的面庞底下隐藏着的想法。但是由于冒犯他需要冒的风险太大了,所以没有人这么不知死活把它说出来。着就是所谓“不碰的神不怕作祟”。   打破这微妙沉默的是担心着女儿的道反巫女。   “可是,大神,即使魂魄能够安然无恙,可是身体被多走这个事实还是不会改变的呀……”   “这个我知道。事情有点棘手。”   大神的眼角第一次露出了紧张的神情。看了一眼巫女之后,这位大磐之神恨恨地绷紧了脸。   “那些贼人不单只抢走了那孩子的身体,还把自己的魂魄换了进去,自在地操纵她的力量。绝对不能让他们把她的力量用在坏事上。”   绝对不能允许再出峡谷内那种践踏善良的女儿的心灵的行为了。   “贼人的身体已经和风音的身体完全同化了。如果要把那根深蒂固的寄宿魂魄从身体之中扯出来的话……”   大神染上烦恼之色的眼睛突然睁大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砰的一声打开了。   “晴明——”   被这个突然闯入者吓了一跳的众人连忙回头,只见打开门冲近来的太阴正露出一副泫然欲哭的脸。眉毛上挑,嘴角歪抿着,脸上红彤彤的,眼睛一片水光。   “太阴,怎么了?”   天一连忙跑上去伸出手扶着她,太阴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青、青龙和天后……”   她好不容易挤出的这几个字让晴明不禁轻轻地抽搐起来。   太阴的脸色越来越沮丧了。   “他、他们很生气,叫我无论如何、把晴明带过去……”   勾阵和天一眨了眨眼睛,面面相觑。然后,一起回头看着主人。   “晴明,难道你没有跟青龙他们说你要来这里吗?”   勾阵一脸怀疑地问道。晴明没有回答,知识叹了一口气。光市他的这种反映,勾阵和天一大概把握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   “太阴,冷静点,来,深呼吸看看。现在是在道反大神的面前呀,不能太势力了……”   天一拼命安慰低着头抽抽嗒嗒的太阴,可是她却完全冷静不下来。   “都、都是晴明不好。我都说不要这样做了,是晴明逼我的……!”   “好了,我知道了,好了,太阴——”   “青龙和天后都在那里生气,很凶地要我快点把晴明带回去……”   “…………”   晴明无言地按着额头。勾阵拍了拍他的肩膀。晴明抬头,只见比他稍微高出一点的勾阵眼神中透着一股严肃,不禁无奈地据守投降了。   “我知道了,我会想青龙他们解释清楚的……”   就在这一刹那——   “怎么可能……!”   一声极不寻常的低吼让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僵主了。   众人反射性地转过脸去,只见道反大神脸色突变。道反巫女的脸色也一下子苍白了许多,似乎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大神愕然地看者远方,他视线的前方是连接人间的千引磐。   “道反大神,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晴明正开口要问个究竟,却被道反大神的下一句话给吓主了。   “风音她,竟然觉醒了……!?”   难以置信。这种事应该不可能发生才对。   按理应该在创伤完全治疗妥当之前,她都不可能觉醒才对。沉眠的时间还不足够,可是现在却发生了这种情况,那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把她从沉眠的深渊里拉了出来吗?!   保管激素着风音魂魄的勾玉是**。而现在**正为了夺回风音被抢走的身体,跟昌浩和红莲他们一起追贼人去了。   晴明按着胸前。看见他这个动作的天一吓了一条。   “晴明大人,是不是已经到了时限了……”   “不,不是因为这个。”   晴明摇摇头,转过身去。   在一切信息被屏蔽的圣域之中,人间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在这里都不可能感觉到。   “我要去追昌浩他们。太阴,过来。”   被叫到的太阴慌忙用手背擦了擦眼角,跟着主人背后跑了出去。向着即将消失在门的另一边的两人的背影,勾阵高声叫道:   “晴明!”   晴明和太阴站住了脚步,越过肩膀回头看着勾阵。   勾阵也往前踏出一步。   “我也……”   “你留在这里。”   “晴明!”   勾阵还打算反驳,可是晴明摆摆手组织了她。   “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把你送过来这里的?”   勾阵一下子呆主了。晴明知道她已经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微微露出了笑容。   “现在还用不着你跟着来。王牌总是等到最后才拿出来的吧——我们走。”   晴明带着太阴冲了出去。勾阵目送他们的背影。低声说道:   “你说谁是王牌了,胡说八道……”   所谓的王牌指的不是你么,晴明。   第二章   黎明已经来临。   魔由罗眺望着东方的天空,回过神来扫了身边站着的人影一眼。   然后又看了一眼眼前的泉水。   基本上没有什么涟漪的就是这个泉深不可测,而且还源源不绝的有泉水涌出。而这就是横跨出云地区的簸川的源流。   “……好慢啊……”   这一声感叹并不是魔由罗发出的。   灰白狼猛地抬起头,然后重重地点头表示同意。   “恩,我也这么觉得。虽然知道真铁和达由良的话应该不用担心,可是还是……”   “还是会觉得担心啊……”   魔由罗点了好几下头。温暖的手掌放到他头上,然后像是安慰他似的抚摩了几下。   “就像你所说的,真铁和多由罗应该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被人逼入困境。但是……”   所话的时间比起预想的多太多了。   狼十分不安地侧着头。   “真的没事吗?难道道反的守护妖们的力量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强吗……”   也许明白自己的话中带有太多的不安,魔由罗的视线不禁无意义地游移起来。   “柯神……不,王,能不能在这里映照出真铁他们的样子呢?”   王看到用前组示意着水面的魔由罗那认真的眼神,笑着点了点头。   “明白了。”   王本身也十分担心真铁他们的安全。   之间他伸出手去,睡眠上立刻产生了几道波纹。白呢来空无一物的睡眠开始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影象。   魔由罗集中精神看着那些影象,那里正映照出兄弟们的身影。   “啊,多由罗。红色的……那是什么……”   这个时候天空应该还没有大亮,可是那影象之中却有一股像是暮霭一般的红光照耀着兄弟们。   似乎旁边还有另外几个人影,然而由于光线太强,除了借用了道反公主的真铁和多由罗的身影之外其他都看不真切。   魔由罗的背上掠过一丝冰冷的感觉。   这股光线透着不祥的预感。里面有着对于魔由罗他们来说十分不利的因素。   “多由罗……!”   “魔由罗用颤抖的声音大叫起来。   睡眠对他的力量产生了反映,剧烈摇晃起来,   “真铁……!”   王低声喊道,然后咬着嘴唇,把视线投向远方。那时真铁和多由罗所在的方向,天空仍然还未开始发紫。   水开始剧烈涌动,魔由罗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水底涌上来一股凌厉而猛烈的妖气。   “——荒魂、你的力量……!”   红色的光芒。   “…………”   朦胧的事业仿佛罩上了一层纱。   昌浩最后看见的是红色的光芒,以及里面浮现出来的人类的背影。(诶,主角现在才刚出来啊==b)   哪个该不会是……——   “昌浩!?昌浩、不要闭上眼睛!!”   发觉到昌浩的眼睛已经无力地闭上的玄武拼命呼喊着他。   失血太过严重了。伤口深得可怕,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一旦失去意识的话说不定就会直接被拉进黄泉之国再也回不来了。   “昌浩!”   终于恢复了自由的红莲不禁大惊失色,一下字冲到了昌浩面前,看到昌浩身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之后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猛地转身看者真铁和多由罗。   “你们……!!”   红莲全身迸发出的灼热斗气边成了苍白的火眼。看见他这个样子的玄武和白狐两忙叫了起来。   “腾蛇!”   “那可是人类啊!”   “我知道!”   红莲怒吼道,身上放出的火焰径直想着那灰黑色的狼冲过去。白焰之龙张开那血盆大口,向着真铁身边站着的巨大妖兽扑去。   “多由罗!”   真铁为了保护多由罗,毫不犹豫地用身体作盾挡在前面,就在活龙的利齿快要咬上真铁身体的前一秒,真铁放出了灵力来抵挡。神通里和灵气的碰撞产生了剧烈的爆炸,四周形成了犹如龙卷一般的疾风。   “公主——……”   守护妖们纷纷大叫,但是叫声很快被爆炸声吞噬了。看到那一边翅膀受了伤的乌鸦快要被吹跑,拼命低下头的百组用一对前足死死地抓着细小的同胞。   已经无法动弹的蜥蜴眯起了那仍然在渗血的眼睛搜寻着真铁的身影。   不管里面的灵魂是谁,那具身体都是属于风音的。   绝对不能让那身体受半点伤,一定要把它平安抢回来。   “呜……!”   为了挡住那猛烈的暴风,白虎抱紧了身材细小的玄武以及昌浩。避开那扬起的土砂,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一瞬间——   “不行……!”   听见风音的声音,用手挡在前额上的**连忙环视四周。   被冲击打个正着的红莲也勉强撑着回过头来。   白虎一手抓着快要被刮跑的玄武,然后向着已经失去意识的昌浩伸出手去。   就在快要够着的时候,一个黑影闪了近来。   玄武瞪大了眼睛。   “狼……!”   迎着爆炸造成的冲击疾风一般突进的灰黑狼把白虎和玄武一下子撞开了。然后用嘴巴叼着没有被神将们抓住的昌浩的衣襟,把他甩到了背上。   “昌浩!”   白虎和玄武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一手拣起掉在地上的银枪向着狼投掷过去,同一时间红莲为了封住狼的行动放出了活蛇。   “不要阻碍我们!”   真铁大吼起来,同时使用灵气产生了爆炸,神将们被破停下了脚步。   被弹开的银抢翻了几个圈,插到了远处的地上。这个时候背着昌浩的灰黑色狼已经回到了真铁的身边。   “你这混帐……”   红莲低吼道。真铁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锋利的钢剑架到了昌浩的脖子上。   “不要动!只要你们一动我就马上砍断这个小孩的脖子!”   紧压着脖子的剑尖嵌进了那白皙的脖子,红色的液体开始慢慢渗了出来。   红莲的眼中闪动着凌厉的光芒。那无法抑制的情感把浑身的斗气变得更为凌冽。   真铁扫视着神将们。然后凝视着红光之中浮现出来的风音。   “你也是,道反公主,要是敢轻举妄动的话,这个小孩就没命了!”   风音那浮现在和勾玉同样颜色的光芒之中的身影开始慢慢变得模糊。发觉到这一点的真铁嘲笑似的吊起了嘴角。   “……原来如此,看来死亡已经给你加上了一把枷锁了。”   **惊愕地看者风音。她那偶尔的轮廓会变得模糊不清的秀丽面容正写满了不甘。   “真铁,这个时候我看我们还是尽早撤退吧。”   听见多由罗的话,真铁不满地哼了一声。既然现在无法令到状况出现明显好转的话,也就只有撤退着一条路了。   白虎和玄武正静静地观察真铁他们的行动,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破绽。   <玄武,能不能张开结界来防止他们逃走?>   听见心中响起的同伴直接传递过来的声音,玄武用眼色回应了。虽然因为刚才的战斗体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但是怎么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眼睁睁看着产根号被敌人带走!   先编织出网状的屏障,拘束住敌人的行动之后有白虎用风把昌浩抢回来。   <即使要拼上这条命,我也一定要把昌浩抢回来!>   白虎的声音,**和红莲也听到了。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尽量引开敌人的注意。   “快把昌浩换回来!”   红莲身上环绕着的神气变得更为激烈了。   **看者光芒之中浮现出的风音的样子。在勾玉放出的光中,风音偶尔露出痛苦的神情闭上眼睛。**用直觉感觉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灰黑狼的双眼凝视着正密切注视着着边的白虎和玄武。凝视着似乎倒吸了一口凉气的两人,多由罗在喉咙之中低吼道:   “我要药断他的喉咙了哦!”   狼伸出鲜红的舌头舔着牙齿,低声笑了起来。   “要想捉住我们也可以,只要你们愿意用这个小孩的命作为代价的话。”   狼的利齿搁在昌浩的脖子上。   不管神将们的动作如何迅速,都绝对比不上狼张口咬下去,切断昌浩喉咙来得快。   “…………!”   竟然被他看穿了!   寄宿在风音身体中的真铁露出黯淡的眼神不屑地小了一下,把剑收了回来。   “不要动哦……”   呼吸越来越急促,血液的温度下降得越来越快了。   注意到这一点的多由罗用神将们听不见的声音小声道:   “真铁,没事吧?”   “恩……只是看来有点排斥而已……”   魂魄的出现让身体产生了共鸣,因而对强行入侵在身体中植根的外来灵魂起了排斥反应。   “现在就算反抗,也已经太迟了。”   真铁的灵魂现在已经完全和风音的身体同化了。不管身体单方面再怎么排斥,都很难把他的灵魂从身体中赶出去。   只要不使用蛮力来强行拉出来的话。   “…………”   红莲恨恨地咬着嘴唇。一股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现在昌浩的性命明明就处与危险之中,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   “……可恶……!!”   如果勾阵在这里的话说不定情况就会有所改变了。她是实力仅次于自己的斗将,能够成为同伴之中最强的战力。   但是他马上就打消了这种念头,想起了自己一行人前来道反这里的目的。不行,现在的勾阵还不能发挥全力。   红莲的全身因为激愤和不甘而不断颤抖,那放射着耀眼光芒的红色双眸之中燃烧起熊熊烈火,仿佛要把真铁和多由罗他们燃烧殆尽似的。   被狼背在背上的昌浩完全没有动弹。那自然吹落下来的脚和手上都滴滴答答地滴落着鲜血,在地上形成小小的血泊。   从冥府派来的使者,已经悄然而又明显地降临在他身上了。   真铁冷笑着举起了手。   “——这份礼物,就留着给你们享用吧。”   说到这里,真铁突然瞪大眼睛抬头看着天上。   神将以及守护妖们也跟着反射性地追随他的视线。   微微透着拂晓光线的天空之中,突然飘来一朵暗云。   风中带着阴冷的气息,那阴云越变越大,不消一刻已经把整个天空覆盖住了。   红莲的背上爬上了一股阴冷的气息。   不断扩大的阴云。风中混杂着的妖气。   “……真是的——”   仰望着天空的真铁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狼也露出了苦笑,眯起了眼睛。   “真铁,看来我们让他们作了不必要的担心了呢。”   “恩。”   真铁回答道,嘴角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等下要被真赭骂了呢,多由罗。”   “恐怕最生气的人是柯神吧。”   多由罗竖起一边耳朵说道。真铁听后表示同意,眯起了眼睛。   红莲皱起了眉头。   柯神。那是某个人的名字吗?   这个名字所带来的恐惧,让在场所有人的心地都不禁卷起一阵冰冷的风。   转眼之间已经覆盖了天空的黑云之中迸发出银白的闪光。   “把你的力量借给我用一下吧,荒魂……!”   雷鸣震耳欲聋,真铁的声音很快被遮盖了。   一瞬间犹如千军万马汹涌而至似地重重击在地上的,是连正楷眼睛都成问题的倾盘大雨。   雨粒袭击地面的同时,神将们的全身也被真铁所释放的灵压所拘束住了。   “……可恶……呜……!”   本来就已经受了重伤的守护妖们连反抗也做不到,一下子倒了下去。骨骼倾轧的声音变成了吱呀吱呀这种令人恐惧的声响。   “呜……呜哇啊啊……!”   因为重压而几乎要失去意识的乌鸦在这一瞬间确切地听见了一把声音——   <嵬……振作一点……!>   乌鸦拼命睁开眼睛游移着视线。   浮现在红色光芒之中的亲爱公主。本来应该在完全治愈之前绝对不会从疗伤的沉眠中苏醒过来的。这样才能把污染了身体和灵魂的污秽彻底除去。   可是在完全治愈之前,风音却自行苏醒了。这次苏醒,让情况变得无法挽回了——   “公主……!”   守护妖们的呻吟之中充满了叹息。   “呜……”   勉强保持着战栗的红莲双腿因为不堪忍受重压而开始慢慢沉入泥土之中。承受着重压的骨骼发出了悲鸣,他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一阵清脆的声音。   **也同样因为重压而身体下沉,他不发一声地瞪视着真铁。这时候红色的光芒慢慢包围了他。   白虎和玄武也是一样,尤其是玄武,刚才为止受到的创伤本来就不轻,他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呻吟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了。   “玄武……!”   白虎伸手抓着他,然后呼唤他的名字,可是玄武却没有回答。   真铁看着渐渐边弱的红光,真铁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道反公主,你的身体就让我来好好利用吧!”   光芒之中浮现出来的风音的面容一下字僵硬了。   劈裂天空的白光伴着雷鸣。   “这个身体已经死了,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你都已经无能为力了。”   炫耀着抢到手的身体的真铁一跃跳上了多由罗的背。狼像疾风般飞奔起来。   “等等……!”   被灵压封住了行动的红莲拼命伸着手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   “昌浩——!”   但是,手却够不着。   不成音调的惨叫从红莲的喉咙中迸发出来。骨骼被灵压倾扎得咯咯作响,剧痛贯穿了承受着压迫的整个身体。   明明想追上去,明明想要把他抢回来,可是真铁的力量却阻止了身体的行动。   电光在眼前闪过。红联播的皮肤顿时烫出了水疱。   他无意识地抬头看着天空。   穿越阴云的闪光,混杂在风和雨之中的强大妖气,以及——   徐徐移动着的,两点萤火。   “萤……!?”   **和白虎也跟着红莲把头抬起来,然后也都看见了那两点萤火。   在徐徐减弱的红光之中,风音也看到了和神将们眼中同样的东西。   <……危险……!>   突然,红光一下子膨胀起来。官衔的飞沫向周费迅速扩散,把神将们包围起来。   轰然响起的雷鸣直刺鼓膜。风音所放出的红光把那冲着神将们直线劈下来的充满妖气的闪电挡了回去。   “——……!”   虽然勉强算是避免了雷电的直击,可是冲击却没能完全抵挡住。雷电之中夹杂着的妖气的旋涡乖舛了红光的保护盾,直冲向神将们以及倒在地上的守护妖。   震撼大地的巨响回荡了好几重,夺走了听觉,闪光灼烧着视野。   在雷电劈下来的前一秒,**被风音抱在怀中。她用全身作为护盾保护着他。而他也的确由于她的保护而安然无恙。   **感觉到红色的手指触摸上自己的脸颊。那瞪大着的眼睛之中辉映出的是低头看着自己、有着模糊轮廓的眼神。   <彩辉……>   **反射性地伸出手指,可是却摸了个空。面前的风音并不是实体,所以没能触碰得到。面前有着的只是一片触不到的虚空。   勾玉所放出的光芒正在慢慢减弱,而风音的身影也变得越来越稀薄。   <让我留在你身边吧。就在这里……>   风音小声地说着,闭上了眼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者她。当她那徐徐靠上来,两人的嘴唇仿佛就要碰着的时候,红光一及风音的身影都同时消失了。   **紧握着完全沉默了的勾玉,茫然地低声呼唤道:   “……风音……”   你一直都在这里吗……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一直待在我的身边了是吗……   我曾经说过要你留在身边,而你也相信了我着句话。   冰冷的勾玉,渐渐因为吸收了他手掌中的热度而开始变得暖和。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刚才从勾玉中发出的光芒了,甚至连一丝微弱的波动也感觉不到。   不过,她的灵魂的确就在这里。原本以为已经永远地失去了的她,没想到一直就在离自己如此之近的地方。   头顶上的倾盘大雨仍然没有停止。   刚才的雷击因为风音的保护而勉强避过了,但是真铁留下的“礼物”却让神将们受到了难以估计的创伤。   红莲一边歪歪扭扭地挣扎着一边站了起来,打算追踪兰的气息和真铁的灵气,但是膝盖却完全不听使唤,身体直往下沉。虽然勉强停止身子,尽量不用手去支撑,可是那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却分明在告诉自己现在正身处什么状态。   本来已经麻痹的感觉因为心中激动的感情而一起觉醒,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袭了上来。同时喉咙之中涌上来一阵铁锈的味道,恶心的感觉让他不住咳嗽,每次咳嗽都会伴随着鲜红的血从嘴唇中溢出。   “……呜……唔……啊……”   同时每依次咳嗽都会产生一阵剧烈的痛楚,胸中像被火焰灼烧一般炽热。   骨骼发出支呀支呀的悲鸣,之后红莲想起了刚才听见的清脆声响,也许是因为冲击而折断的肋骨插到内脏了吧。   “腾蛇……!”   抱着玄武的白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可是马上又因为强大的灵压跪了下去。就在快要倒地的一刹那,**伸手扶住了他。   “**,玄武他……”   被白虎横抱着的玄武面如土色,眼睑无力地禁闭着。被雨水淋湿的身体迅速被夺去体温,一下子变得冰冷。   **解下肩膀上的黑色灵布把玄武包裹起来,然后回头看着红莲。   红莲咳嗽了一会,紧紧握着那因为自己所吐出的鲜血而染红了的手掌,按着胸口站了起来。   那染满鲜血的手瞬间便被倾盘大雨冲洗得干干净净。   “……昌……浩……!”   得快点追上去才行。伤势那么严重,而体味也会因为这场雨被马上夺走。   **跑了起来,一手拉住了摇晃着身子要追出去的红莲。   “等等,你这样的伤势……!”   “放开我!我要追真铁……!”   砰、砰——不自然的脉动贯穿了全身。本来一直强忍着的痛楚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消失无踪,但是心胸中依旧感觉到炽热。   金色的双眸望向远方。   在着场一丈开外的地方也看不真切的滂沱大雨之中,神将们浑身湿透,全身冰冷。   大雨消除了狼的气息。周围吹刮着的风,充满了妖气的风,让真铁的力量如雾气般扩散。   红色的萤火,正把昌浩带往通往黄泉的路上。   “放手……!唔……!”   红莲捂住口角的手上不停有鲜血滴下。灼热的痛楚让思维无法运转,红莲整个人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腾蛇……!”   无数水花被溅起,冰冷的雨打着红莲的全身。   **正准备抱住跪倒了的同伴,突然感觉到一股和充满妖气的风不一样的气流。   同样发觉到这一点的白虎也跟着移动视线。   正被风包围着一边弹开着滂沱大雨一边划过天空的同伴,看到地上的**他们之后马上降落下来。   白虎茫然地低声道:   “……太阴……?”   同时降落在面前的,不止风将太阴一个。   “怎么会……在这里……”   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的白虎的耳中,传来了缺乏抑扬顿挫的**的声音。   “可是,现在我们最需要的,就是他的力量。”   在雨中匍匐着的守护妖们心中涌起了一阵难以言愈的感情。   漆黑的乌鸦拖拉着翅膀张开了嘴巴——   “安倍……晴明……”   多由罗一边在雨中像疾风一般飞奔,一边想背上的真铁问道:   “我们就这样回去吧?”   真铁把手架在面前挡着雨水,青白着脸慢慢摇了摇头。   “不……很难保证那些人不会跟踪我们……”   看到真铁的呼吸已经急促到了不自然的地步,多由罗担心地放慢了脚步。但是,真铁却责备他道:   “不用在意我!”   多由罗默默地加快了速度。真铁像是示意他放心似的拍了拍默不做声地跑着的狼的脖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没有半点赘肉的纤细白皙的手臂,长及腰际乌黑亮泽的黑发。   继承了道反大神力量的唯一存在。没有会比这个女人更适合当祭品的了。   “……真铁——”   轻声说着的多由罗扫了失去意识的小孩子一样。   “那么这个要怎么办?”   背上和脚上的伤口如果不进行处理的话应该还会继续流吧。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绝对会因为出血过多而回天乏术。   这个小孩是水镜显示出来的他们面前的障碍,绝对不能留他性命。   “干脆收拾他算了吧?”   狼的双眸闪过一道寒光。那张开的大口中露出来的尖锐牙齿,言外之意仿佛在说只要真铁一下令的话就会马上咬断小孩的脖子让他一命呜呼。   真铁凝视着昌浩。   那失去血色的苍白肌肤,就像冬天银装素裹的这片大地一般苍白。被雨水冲刷过的面庞上飘荡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风音那美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残忍的冷笑——   “……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啊。”   即使不用自己动手,这个小孩子也已经开始踏上通往黄泉之国的旅途了。   几近流干的血。被雨水夺走的体温。   虽然不知道哪一边比较致命,但是不管哪一边,都会让这个小孩必死无疑。   “他们应该会到处找这个小孩子吧。但是找到的时候,他也肯定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   “说得也是。”   多由罗点点头,然后口中轻声说道:   “本来应该向魔由罗说一声,告诉他我们会晚点回去的……”   跨在多由罗背上,真铁正默默地和风音身体所引起的排斥反映战斗着。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是多由罗还是知道这种战斗要花费大量的精力。   这个也难怪。真铁所拥有的血统和道反大神的力量,本来是绝对不能相容的。   在雨声和多由罗的脚步声之中,真铁的耳中听见了另外的水声。   多由罗竖起了耳朵。   真铁看着昌浩,秀丽的脸上露出了冷酷的笑容,然后用柔和的语气说道:   “就把他扔在这里吧。”   四周仍然一片灰暗的色调,看上去完全不像黎明已经降临的样子。多由罗穿过茂密的树丛高高地跃起,接着停下了脚步。   因为这场雨而水量大增的河流正发出巨大的轰鸣。那夹带着泥沙的水流气势十分惊人,完全没有半点平时那种涓涓细流的影子。   多由罗回答了一声——   “说得也是,带着他只会碍事。”   真铁伸出手抓住了昌浩的衣襟,同一时间多由罗飞身跃起。巨大的狼飞过河川,狼背上的小孩子被扔进了奔腾不息的河流之中。   狼,以及跨在狼背上的真铁,对于那沉入灰色污浊的洪流之中的小孩子,甚至没有回过头去看一眼。   第三章   萤火在飞舞。   在雨中,在黑云之中,无数的流萤划过。   黑暗中浮现出一条燃烧的河流。因为雨水而水量大增的河流。   一点点的,一点点的,澄清的河水被某中恐怖的物质所侵染,然后呈现出一片赤色,熊熊燃烧起来。   那时火焰之川。   奔腾不息的河流染成一片赤红,仿佛是——   清晨明媚的阳光铺洒进来,彰子坐起身子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下腰。   “今天看来天气也会很好呢。”   天气晴朗的话心情也会开朗一点。虽然现在的自己还不能随便乱动,但是阳光明媚的时候活动起来也比较轻松。   “昌浩不知道已经平安到达道反那边没有呢……”   他们是在刚过傍晚的时候出发的,晴明说过如果快的话大概演时就能抵达了。   由于平时陪在彰子身边的天一和玄武也已经跟着昌浩一起出发了,所以现在彰子身边空无一人。   梳洗好了之后迈步出了走廊,夏天强烈的洋国让人觉得有点耀眼,彰子不禁用手挡在额前,眯起了眼睛。   “我觉得现在的话应该出去外也不要紧了吧……”   也许他们还是不会让自己随便出去吧。不过,在昌浩回来的时候,要是能为他准备好美味的菜肴的话那就好了。毕竟这次他要去跟那个神明以及据说是他妻子的巫女见面,肯定会吃不少苦头吧。   希望能作好准备,等他回来之后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彰子想着抚摩着左手手腕上戴着的首饰,微微一笑。   ——彰子……   突然,彰子觉得好象有人在叫自己,连忙环视四周。   “谁……?”   他眨了眨眼睛,困惑地侧着头,抬眼看着西边的天空。   “……昌浩……?”   难道是多心么。   昌浩现在正前往出云的道反圣域,他的声音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但是,却总有一丝类似预感的感觉浮在脑海之中。   “……对了,我去问问晴明大人吧……”   想到这里,彰子便想着旁边晴明的房间走去。   把手放到门上,开口问道:   “那个,我是彰子,请问晴明大人醒来了吗?”   彰子等了一会,却没有人回答。现在这个时间的话往常晴明早就已经起来了,今天看来还在睡。   彰子偷偷地探头打量房间之中,感觉到里面有好几股神气。   正当彰子烦恼要不要再开口问一次的时候,门被打开了,十二神将的朱雀探出头来。   “啊啊,彰子公主,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嘛。”   看到朱雀一脸笑容,彰子不禁舒了一口气,点点头。   “是的,身体感觉也好多了。那个,晴明大人现在还在休息吗?”   她这么一问,朱雀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彰子把视线投向他背后,只见里面坐着跟平常一样一脸不爽的十二神将青龙,以及表情僵硬的十二神将天后。   室内的空气十分沉重,带着窒息的感觉,让人不敢贸然踏入。   朱雀看到彰子犹豫的神色,便压低声音道:   “现在有点事正忙着。不好意思,有事的话能不能迟点再过来?”   从朱雀的身体和门的缝隙中可以看见室内。   青龙和天后坐着的地方就在晴明睡着的被褥的旁边。两人正露出可怕的延伸俯视着晴明。   旁边有一个发光的圆环浮在半空中,里面正浮现着彰子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色。   “啊,那个是天后的水镜。”   “水镜?”   彰子反问道。朱雀点了点头。   “能够利用它和远方的人对话,现在正和道反那边联系呢……”   跑去叫晴明的太阴等了好久都没有回来,青龙和天后现在胸中的怒火在沉默之中越烧越旺了。   一直在那边默不做声的青龙向这边投过来锐利的视线。   彰子反射相地退了回去。虽然明知道他并没有对自己生气或是怎么样,可是视线之中那种勃然大怒的气势还是让她不由自主地这么做。   朱雀移了一下身体,像是要挡住青龙的视线似的,然后伸出手抚摸彰子的头。   “对不起,等现在这见事结束了之后,我会跟晴明说你的事的。”   彰子拨着被朱雀弄得有点零乱的头发,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那就麻烦你了。”   “恩。”   门被静静地关上了。   彰子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怎么会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呢……”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彰子停下脚步,定定地凝视着手腕上的首饰。   刚才看见的晴明,虽然看起来像是躺在被褥上睡着了,但是总觉得哪里有着一点违和感。   彰子是拥有当代第一位见鬼能力的人。这种能力甚至还在阴阳师之上。   神将们看起来都比较平静,所以应该没有什么性命危险,但是也许发生了一些比较棘手的事态了。   虽然平时不管遇到什么麻烦,自己都会找晴明帮忙,可是毕竟晴明也已经老迈了。或许自己不应该再这样子依赖他了。   彰子握着左手腕,埋下了头。   “……昌浩……应该没事吧……?”   晴明和太阴出了连接道反圣域的隧道,靠着风找寻神将们的神气。   在朝霞铺满天空之前突然下起了倾盘大雨,而且仿佛还有着遗志一般越下越大。   “这场雨究竟是什么东西嘛,好象不是自然的雨呢……”   由于雨势实在太过猛烈,不刻意提高声音的话根本听不见。   “奇怪,刚才吹过的风中明明没有下于的气息呀……”   利用太阴的风在天空飞着的晴明,由于身体周围包围着的气流把雨粒都弹开了,所以连一片衣角也眉宇淋湿。   但是只要把手伸到气流之外的话,那猛烈的雨点转眼之间就把手掌打湿了。   这不是自然的雨。   总觉得吹过来的风中混杂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晴明集中精神凝视着眼前的雨。这究竟是什么?   “——啊……”   正在找寻同伴们气息的太阴突然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叫,不只是不是已经有所发现了。   “找到了吗?”   听见主人的问话之后,太阴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了紧张的神情。   “我要加速了哦!”   话音刚落,太阴就马上增大了风的威力。这样一来那加在身上的冲击让晴明几乎窒息,皱起眉头强忍着。   由于这场滂沱大雨,视野完全看不真切。   一边弹开雨粒一边前进的太阴用手指了指地上的一角。   “在那里!”   晴明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感觉到那边传来的沉重灵气以及神气的残留痕迹之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降落地面之后,那惨状便立刻映入眼帘。   伤痕累累的守护妖,以及一眼便看出那满身创伤的神将们。   周围的树木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被巨大的力量炸开的地表残留着好几道深深的痕迹,被滂沱大雨冲刷后形成一个个水洼。   晴明在看到自己的式神之后惊愕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玄武被白虎抱在手中,红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和白虎则身负重伤,   疲惫到了极限。   黑云低垂在半天之中,雨势完全没有减弱的意思。   大惊失色的太阴啪嗒啪嗒地飞溅着水花跑向白虎。   “白虎,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白虎那魁梧的身躯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由此可以看出那惨白的脸色并不单纯是因为仿佛黄昏暮暗一般的天色的关系。   伸手摸了摸无力地垂着的玄武的手,冰冷的触感立刻传遍了全身。   “怎么了……玄武,发生了什么事了……”   看着惊慌失措地抬头看着自己的太阴,白虎简短地回答道:   “我们被侵入道反圣域的贼人打伤了……”   太阴的眼睛瞪得极大。   “虽然很不甘心,可是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就连腾蛇,也已经被打成那样了……”   “啊……”   太阴顺着白虎的视线望过去,只见跪在倒下了的红来年身边的晴明脸色惨白。   “红莲!红莲、振作点、红莲!”   “他吐了血,现在昏过去了。恐怕已经伤及内脏了。”   “怎么会……”   晴明茫然地低声嘀咕着,然后回头望向身后。   身负重伤的守护妖们正在慢慢爬近。   “安倍……晴明……”   白足的外骨骼已经破破烂烂了。伤势一看就知道不是外界的冲击能够造成的。   奄奄一息地爬过来的蜥蜴勉强转动着脖子抬头看着天空中的黑云。   “要把……我们的……公主……”   突然,两只巨大的守护妖的身体一倾斜,倒了下来,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溅起无数水花。巨大的躯体被水浸泡着慢慢沉到泥浆下去。   “百足!蜥蜴!”   晴明跑了过去,当他看见守护妖们身上的惨状只会不禁哑口无言。眼前的这种伤势甚至让人觉得他们竟然可以撑到现在,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晴明!”   突然听见太阴颤抖的尖叫,晴明连忙回头,只见抱着玄武的白虎单膝跪倒在地上。   “白虎,你振作点啊……!”   太阴几乎哭了出来。平时每当她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都是白虎来安慰她。   可是现在的白虎已经没有这种多余的精力了。没有丝毫减弱的雨势像是在嘲笑他们似地不住打在地上。每一粒雨点落地的声音听起来都像是哄笑。   当晴明交替着看着式神们和守护妖的时候,一只小小的黑影挣扎着爬到他的脚边。   “安倍……晴明……”   晴明低下头,只见一直拖着一边翅膀的乌鸦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乌鸦……”   乌鸦像是发泄怒气似地拍打着那边还能动的翅膀,断断续续地说道:   “快把……我们……带回……圣域去……”   “圣域?”   乌鸦看着已经有一半身体浸泡在泥浆中的同伴们,然后不甘地低声说道:   “……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们就没有脸再去大神了……!快把我们送回圣域,   等我们保住性命,治好伤势,再……!”   道反的圣域之中充满了道反大神的神气。大神乃大地呼吸的化身。而大地是孕育和保护生命的存在。   在那个圣域之中,即使有类似的象征之物也不奇怪。   晴明回过头看着仍然一脸惊慌的太阴一眼,然后果断地命令道:   “太阴,用你的风把在这里的所有人送回去。”   “夷?”   在这里的所有人,也就是——   “夷……腾蛇、**、玄武、白虎?”   “还有百足、蜥蜴、和乌鸦。”   “啊啊啊啊啊啊?!这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太阴不禁瞪大了眼睛。   单凭自己的风的话怎么可能把这里这么多同伴,还有着两个大快头的守护妖一下子运回去?   “如果分成几次的话……”   “一次。”   “怎么可能!你看百足和蜥蜴有这么大啊!要不是那种能够撼倒大叔的龙卷风的话,根本不可能做到拉!”   棉队拼命说着的太阴,晴明完全没有屈服的意思。   “那么,就用那种龙卷吧。”   “晴明!”   太阴发出了类似悲鸣的抗议,可是晴明却用异常镇静的生意回应道:   “——太阴。”   他的表情中充满了严肃。统领十二神将的这为绝代大阴阳师的眼中,放射出犹如刀锋一般锐利的眼神。   太阴呆住了。自己无法违抗主人的命令。那是成为式神的神将们必须遵守的规则。   凝视着有着小孩子姿态的太阴的腮帮子鼓得越来越大,晴明垂下了肩膀。   然后,终于发觉了另一件事。   他慌忙环视四周后回头看着白虎和**。   “怎么只有你们?昌浩在哪里?”   现场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难道是追贼人去了吗?但是,不管怎么样,昌浩应该不会丢下一红莲为首的神将们不管自己一个追出去的。   那么,为什么他会不在这里?   听见晴明的问话,**和白虎的表情马上僵硬起来。   一瞬间,晴明的胸口似乎被冰封住了一般寒冷。心脏开始被某种预感撞击着狂跳起来,全身的血液开始往下倒流。   “……昌浩他……发生什么事了?”   再次问出口的这句话冷静得连他自己也觉得惊讶。不,不是冷静,只是类似重压的感觉让喉咙僵硬了,连改变语气的力气也失去了。   **和白虎无言地看了看彼此的脸。他们那紧张的眼神告诉晴明,昌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   倒在地上的红莲的手无力地抓着因为雨水的冲刷而变得柔软的泥土。   “……昌……浩……!”   他那嘶哑的声音清楚地喊叫着昌浩的名字。   晴明的脸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白虎——”   他的声音中仍然没有丝毫抑扬顿挫,可是听在耳中却像是闷雷炸开似的。   浑身是伤痕的神将们一边倾听着身体渐渐变得僵硬的声响,一边回头看着主人。   “回答我!”   白虎像是终于死心似地开口了。   “……被敌人作为人质带走了……”   听见这句话后太阴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为、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么简单地让人把他带走……!”   “他受了很重的伤,已经失去意识了。”   回答这句话的是**,晴明听见之后不禁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在身体倒下去之前站稳了脚。一阵头晕袭来,晴明捂住了额头,拼命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   实体明明不在这里,却感觉到刚才的冲击几乎要让自己心跳停止。使用了离魂术反而在这种情况下反而值得庆幸也说不定——他也知道自己只不过是靠想这   种毫无关系的事情来勉强保持平静罢了。但是现在头脑中一片空白,已经无法再进行任何思考了。   白虎用尽浑身的力气站了起来。   “晴明,你快去追踪贼人吧。我们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不管怎样,现在得先回到道反圣域去。   “我的伤算是比较轻的,应该能把大家送回去。”   “白虎!”   太阴的声音也似乎变得苍白了,一个劲地摇着头。   “不行的!白虎你现在的情况也已经够糟糕了!否则的话你刚才怎么会跪在地上!”   “我没事。”   白虎故意努力装出和平常一样的声音回答。太阴突然压低语气说道:   “——你说谎白虎,你现在的表情简直就是整一张说谎的脸。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吗?”   被太阴握紧了双手,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但我会试一试。然后的等把大家都送回圣域之后,我就会去追贼人。”   太阴回头看着晴明,脸色仍然一片苍白。   “回到圣域的话,勾阵他们也在那里呢,晴明。”   就算现在的她力量有所减弱,可是比起自己和白虎来,还是她比较强一点。   但是晴明没有任何反应。那目光就像刚从梦里醒过来一般。太阴拼命压抑着颤抖着说道:   “没事的,他怎么说也是你的孙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所以你绝对不能一个人随便乱来啊!”   “太阴……”   晴明没有再说下去。太阴跑到他的身边,握起了他的手。虽然不是实体,但是用灵力制造出质感的手仍然能感觉到一片冰冷。   “求求你,你不能用离魂术脱离身体这么久的啊,青龙和天后也已经担心得不行了,所以……”   太阴说道这里就哽住了。只见她的眼眶之中已经粗县了泪花,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离魂术会给实际的身体带来巨大负担,这一点晴明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如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话,现在这个时间早已经回到了都城之中了。   晴明闭上了眼睛。   昌浩,昌浩。爷爷我对与自己的这个身体,其实真的不管变成怎么样都不所谓。不管使用什么样的手段,我也会把你找出来,即使陪上这条命,也要把你救出来。   但是这些话却无法对神将们说。   自己的命是前几天才拣回来的。也才刚答应了神将们,说会一直活到天命既尽的那一刻。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之后,晴明静静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拼命忍着不哭的太阴的双眼就在面前。她紧紧咬着嘴唇,压抑着心中汹涌出来的情感。   晴明不禁自问。你究竟是谁?   然后又自答。我是安倍晴明。   那么,你能够做什么?   快想想,快想想。   只要不迷失自己的话,可以做的事情一定会多得数不清。   现在离开身体已经很长时间了。自己能够用治愈之术治疗的人只有那么一个。不管怎样都得先回一次都城解除离魂之术才行。否则寿命一定会受到影响。   “……白虎,至少要让你恢复过来。”   白虎的眼睛惊讶地眯了起来。晴明环视众神将,严肃地说道:   “把大家送回圣域,然后把情况跟勾阵和天一交代一下,跟他们一起去追踪贼人。”   “晴明?”   接着晴明低头看了看一脸惊讶的太阴,然后望向东方的天空。   “我们先回去都城中一趟。然后再用实际的身体回到这里。”   听见他这完全出乎意料的话,太阴不禁瞪大了眼睛。   的确,使用离魂术的时间太长的话会对身体和灵魂构成负担。想到这里的话他的想法是完全正确的,并没有什么悬念。   晴明拍了拍因为太过惊讶而说不出话来的太阴的肩膀后,转身看着白虎。   “明白了吗,白虎?”   十二神将风将白虎默默地点了点头。   水底闪烁着青色光芒的湖,在圣殿的最深处。   即便是入侵到圣殿之中的真铁,也没有发现这个湖的存在。   清澈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覆盖着整个湖底的碧绿色直接映照在水面之上。   就在那湖面的中心,渐渐泛起一丝波纹。   波纹逐渐变得剧烈,使原本平静的湖水翻腾起来。   无数的气泡带着声音翻了上来。一个漆黑的影子从湖中一跃而出。   -----偶是华丽的分割线   两股强风分别在不同的方位吹起。   太阴释放出全部力量卷起的气流,以异常迅速的速度飞翔在天空之中。望着转眼间便消失在视线之外的太阴,凭借着晴明的法术恢复了一定体力的白虎也向圣域进发。   蜥蜴和大百足一动不动。被真铁伤到如此严重的程度,究竟要怎样才能痊愈呢?白虎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   “……到了。”   降落到连接道反圣域的隧道入口之后,白虎为了以防万一环顾了一下四周。   虽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气息,但是也许那些家伙正隐身躲藏在附近某处。   “……没问题吗?”   即便如此仍然没有掉以轻心的白虎,慢慢向隧道里面走去。   穿过由强大的结界守护着的千引磐,进入道反圣域里面之后,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虽然不久前刚被敌人入侵过,但是这里仍然充满了道反大神的守护神气。   “你们……”   听到如轰鸣一般响起的声音而回头望去的白虎,发现一只和大百足及蜥蜴几乎一样大的蜘蛛正迅速接近过来。   不假思索做出战斗准备的白虎,被停留在大百足头上的乌鸦制止了。   “等等!那时我们的同伴。”   乌鸦拍打着受伤的翅膀,慢慢地赶到蜘蛛的面前。   蜘蛛用一对前足将乌鸦抱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我凭借大神的力量终于苏醒过来,感觉到在水中有种不稳定的灵力。”   乌鸦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看到乌鸦这个样子的大蜘蛛感觉到很惊讶地继续说道:   “哦哦,对了。公主在哪里?虽然还在长眠着,但是能够去看一眼她那美丽的容颜也好啊。”   说着说着,大蜘蛛忽然感觉到眼前的神将们都在茫然地回望着自己。   扶着红莲的**记得这个蜘蛛。如果红莲和玄武现在没有失去意识的话应该也会有同样的映像吧。   “那个时候的……”   拼命堵住风音打穿的黄泉瘴穴的,正是这个大蜘蛛。   皱起眉头的**,忽然想起以前来到这里的时候大百足曾经说过的话。   ——向大神申请新的守护妖……   道反大神,是分隔冥土与人界的神灵。那么自然也有能力将坠入黄泉的灵魂招回,并给予新的宿体。   大蜘蛛和乌鸦都沉默地望着**。   它们的视线,都注释着**胸前的红色勾玉。   勾玉依然静静地悬挂在**胸前,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的话,**绝对不会相信这里真的寄宿着风音的灵魂。   “……十二神将,**。”   一阵低沉的声音响起。   乌鸦带着严厉的目光盯着**道:   “如果那块勾玉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一定会将你撕成八段。”(某雪:至于么-_-b)   **微微皱了皱眉头。   那只乌鸦,名字应该叫……   “嵬……”   **尝试着叫出风音曾经呼唤过乌鸦的名字之后,乌鸦忽然激动地大叫起来。   “我的名字不是你随便就能够称呼的!”   严厉地说完这句话后,嵬转向大蜘蛛说道。   “蜘蛛,出大事了。拜托你,先把同伴们带到瑞碧之海去。”   看到乌鸦身上受的伤势并不太严重,大蜘蛛回过头去吐出丝将百足缠绕起来。   “又胡来了吗……真拿你没办法。”   把乌鸦放在一边的大蜘蛛,用吐出的丝拉着百足向里面走去。   拖着受了伤而无法叠起翅膀的乌鸦,跟在大蜘蛛的后面慢慢走着。忽然被**用手抓了起来。   发现被**抓住之后的乌鸦嘎嘎叫着挣扎起来。   “干什么?”   “你那个同伴不也一起带去吗?”   **用静静的语气说道,似乎催促着白虎一样瞥了一眼蜥蜴。   “……对了。”   白虎的风将蜥蜴卷起,蜥蜴那巨大的身体被气流包裹着浮了起来。   乌鸦望了望在白虎怀中的玄武和靠在**身上的红莲,似乎很无奈地开口说道。   “……你们神将们的伤势也一起治疗一下比较好吧。”   走吧,乌鸦拍了拍翅膀说道。**望着它道。   “……嵬”(某雪:**你胆子真大!!!)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随便称呼我的名字吗?”   气愤地吵闹着的乌鸦,在看到**胸前的勾玉时忽然沉默起来。   这个小小的守护妖到底在想些什么,**一点也搞不明白。   默默望着乌鸦的**感觉到同伴的神气接近而抬起头来。   “**,白虎!”   快速飞奔过来的勾阵和天一,在看到玄武和红莲的样子时惊讶得哑口无言。   第四章   “玄武!这是……!”   天一悲鸣着从白虎的手中将玄武抱过来,用颤抖着的手抚摩着玄武幼小的面颊。   玄武面如土灰毫无生气,全身都好似冰块一样寒冷。   感觉到同伴回到圣域的勾阵、天一,从他们的气息中便察觉到他们身负重伤,于是飞速从本宫中赶了过来。   惊讶的勾阵茫然地嘀咕道:   “……腾蛇?”   从未见过。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样子的腾蛇。   被称为十二神将中最强的凶将,炼狱之将。   但是现在却全身无力地依靠在**的肩上。   “…………”   红莲那一直闭着的眼睛微微一震,金色的双眸慢慢显露出来。红莲那好似调整着视线的眼神先是迷茫了一会之后,忽然大大地张开。   “昌浩……!”   一直依靠在**身边的红莲忽然自己站了起来,跌跌撞撞转身向外面走去。**立刻惊讶地叫道:   “腾蛇,你去哪里!”(某雪:不是明知故问嘛)   “把昌浩……抢回来……”   红莲用微弱的声音只回答了这一句,然后便径直向千引磐走去。忽然,他的手腕被勾阵一把抓住。   “腾蛇!等等!”   “放手……”   “我告诉你等等。你现在这个样子,如何能把昌浩牵回来……”   “勾,放手……!”   红莲金色的瞳孔剧烈地燃烧着。抑制不住的感情化为斗气从他全身释放出来。   望着挣扎着前进的红莲,勾阵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回头望了望**与白虎说道:   “——这家伙,让他老老实实的呆一会比较好吧?”(某雪:不好的预感,小心啊,莲sama)   二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好的,我了解了。”   勾阵点了点头,迅速感到红莲面前,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向红莲的心窝下击去。(某雪:!!)   “……厄……”   忽然间受到意外强烈一击的红莲,不由得弯下腰去不停地喘息着。勾阵接着又顺势挥起手刀向红莲后颈处一砍,然后用肩膀架起倒下的红莲。(某雪:勾阵,你够狠)确认红莲完全失去意识之后,勾阵回头对**他们说道:   “安静了,之后怎么办?”   “…………”   周围一片沉默。   十二神将勾阵。身为凶将的她,拥有四斗将之中仅次于腾蛇的神力。但是,如果从性格和各方面综合起来考虑的话,实际上更厉害的还是勾阵。   “……勾阵,我可以说句话么。”   “什么?白虎。”   白虎面部肌肉抽搐着,指了指红莲说道:   “腾蛇现在内脏被折断的肋骨刺伤的可能性非常大,正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   但是勾阵却用一点没有惊讶的表情回答道:   “别小看他哟,白虎。被誉为十二神将之中最强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要是这种程度的小伤都坚持不住的话,那就让他死掉好了。”   勾阵的目光一闪。   “他说要把昌浩抢回来,是怎么回事?把情况给我们讲一下。”   天一也一副询问的样子。   白虎叹了一口气,然后指着蜘蛛千斤顶方向说道:   “边走边说,现在先要把腾蛇和玄武的伤势治疗好。”大蜘蛛把同伴们带去的地方,是在圣殿深处静静地荡漾着的“瑞碧之海”的岸边。蜘蛛毫不犹豫地走入了那澄清碧绿的湖水之中,直到白足的全身都给湖水浸泡着之后,把同伴留在湖中的他转身游回来。“把蜥蜴也放入湖里吧。”嵬用剩下的那一片能够自由活动的翅膀指了指湖泊中央说道。白虎于是操纵风把蜥蜴的巨大身体浸到了湖水之中。看来湖水的深度比起神将们预计的还要深。失去了气流浮力的蜥蜴静静地让水面产生了波纹,不一会儿,很快,他上了岸,然后抖落了身上的水珠。勾阵眯起眼睛避免那些飞溅的水滴飞进自己的眼中,向嵬确认道:“是不是只要把这个还有玄武也放到湖水中就行了?”**和勾阵从两侧支撑着的红莲完全没有醒过来的征兆。被勾阵那样子打法,这也实在难怪。“没错。”嵬点点头,然后感慨良多地扫视着整个湖面。“这里的水都是经由接受过道反大神加护的石头所净化的,大神的力量能够赐予一切生命生存的气息。”听嵬这么一说,这漫溢的湖水的确充满了清冽的神气。这湖水能够使失去的宿体复活,让灵魂重新找到栖宿之所,还能完全治好身体所受的损伤。但是能够修补的只是身体组织的部分,可是对于消耗的体力和灵力却没有任何效果。听说过这一点的天一若有所思地说道:“腾蛇和玄武的话,也许还是由我把他们的伤势转过来要好一点吧……”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已经听说过了,如果要跟抢走昌浩当作人质逃走了的真铁他们再次对决的话,维持战力这一点是必须的。但是白虎却提出了反对意见:“即使腾蛇能够恢复过来,如果对于是风音的宿体的话,也根本做不了什么。现在我们还是暂时借用这湖水的力量吧。”天一有点犹豫地埋下了头,但是最后还是静静地点了点头。架着红莲的勾阵和**也来不及顾及会不会被湖水淹到,径直走进了湖中。之后天一抱起玄武,也跟着走了进去,直到湖水已经浸到了两人的全身。站在**肩膀前的嵬不爽地眯起了眼睛。“一旦进入了治疗阶段的话那么在伤势完全治好之前都不会醒来。伤势越重所花的时间也越长。”“正合我心意。”勾阵看了一眼失去意识的红莲的侧脸。“要是他醒过来的话,一定会想尽办法跑出来的。”把红莲和玄武放到了水中之后,就把这里交给了守护妖们,一起回到人间界去了。十二神将风将太阴从京都送来风信的时候,已经是未时过半了。   一动不动坐在躺着的晴明边上的青龙缓缓地抬起头来。   在他身边的天后也随着他的视线望去,被清风微微吹动的竹帘之外,晴明与太阴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二人挑起竹帘走进屋内,天后与青龙的视线马上迎了上去。   若是平时的晴明,在这种时候一般都会说一两句安慰的话调解一下神将们的心情。但是现在的晴明却没有一点那样的情绪。   快步赶到自己**前,年轻样子的晴明闭上眼睛结起术印。随着他口中解咒的真言,灵体一下子不见了。   接着,到刚才为止一直都一动不动的老年晴明,终于慢慢张开了眼睛。   连续眨了几下眼睛,调整好自己的呼吸之后,晴明一下子坐起身,穿好衣服。   “出发,太阴。”   站在竹帘前面的太阴无言地转过身去。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青龙,脸色更加严肃了。   “晴明,你打算去哪里?”   青龙的声音里充满了严厉的语气,但是晴明连看也没向他那边看一眼便回答道。   “去道反的圣域。”(某雪:再次佩服晴明SAMA的勇气啊,被PIA飞)   “梦话要在睡觉的时候才说吧。”   青龙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主人的背影。   “难道连解释都不打算解释吗?你这家伙。”   一直在青龙身边沉默着的天后,应该也和他是一样的感觉吧。   背向着神将二人的晴明,微微沉默了一会。旁边撩着竹帘的太阴,也用不安的目光望着他。   回头望了腽肭感青龙之后,晴明用坚毅的声音说道:   “现在时间紧迫。等我回来之后,再好好给你们解释吧。”   青龙的双眸中闪出激动的光芒。   “晴明!”   真的愤怒起来的青龙全身都散发出阳炎一样怒气。看到青龙如此愤怒的太阴,不由得把肩膀缩了起来。   天后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太阴说道:   “你也是,太阴,一句话都不说,难道还想把晴明带到道反去吗?”   天后的语气虽然非常平静,但是她的表情却异常严厉。   太阴默默地低下头去,然后好似寻求帮助一样抬起眼睛望了望晴明。但是现在的晴明也没有办法回答天后的问题。   青龙和天后的心情晴明完全明白,如果有时间的话自己一定会把事情的经过和原因都仔细地跟他们解释清楚。   但是现在情况紧急,心有余而力不足。   晴明的双手紧紧地握了起来。太阴看到他的拳头微微地颤抖起来。   “晴明。”   听到太阴的叫声,晴明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如果我回来的话,一定会给你们解释的。但是……”   晴明回过头去望着两名神将说道。   “现在,实在是没有给你们解释的时间。”   这实在是和平时非常不同的表现,,青龙和天后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等等,到底出了什么事?晴明。”   二人的语气和刚才相比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天后也似乎要跟过去一样站起了身。   “晴明,请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现在没有时间了,你们两个留在这里,守护府邸和彰子。”   “晴明。”   青龙也站起身追问道。   “我边走边让太阴给你们送风信吧。”   留下这句话后,晴明和太阴便走恶劣出去。   神气生成的气流将二人保卫起来,瞬间便飞了出去。   追出去的青龙看到主人飞速的离开,不禁愤然地咂了咂嘴。   高高飞上天空的神气,瞬间便远远地消失了。看风的去向应该是西方的某处。   在呼吸都困难的气流之中,晴明紧紧地咬住嘴唇。   “昌浩……!”   但周围吹过的烈风却将他的声音完全吞噬掉了。   如疾风一样飞翔天空之中的太阴高声叫道:   “加速了哟,晴明!没问题吧!?”   害怕晴明的身体承受不住的太阴问道,晴明为了不让自己的声音再次被烈风吞噬而大声回答道:   “没问题,尽量加速!”   向出云。向道反圣域进发。“可恶……!”   青龙抬头看着天,怒气冲冲地吐出了这句话。天后用僵硬的声音问道:   “我们要去追晴明大人吗?”   青龙回过头来,只见天后举起手,手掌向上,上面浮现出一个青白色的水球。   “虽然速度比不上太阴的风,但是比起跑来,肯定要早很多到达道反那边。”   天后是在暗示要不要到道反圣域那边硬把晴明拉回来。   青龙沉着脸皱起了眉头。短短地咋了一下舌之后摇了摇头。   “晴明命令我们保护宅邸和彰子公主的安全。我们不能违抗他的命令。”   “……我明白了。”   天后有点松了一口气似的点了点头。青龙看了她一眼,然后就隐身不见了。   房间里只剩下天后一个,环视了被疾风处乱的房间之后,露出了疲倦的神色叹了一口气。   道反的圣域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前去那里静养的勾阵没事吧?要是同胞的性命受到危险的话,神将们是能够察知的。   既然现在还没有那种感觉,那么应该同伴们都应该不要紧才对。   以前曾经听天空说过所谓的道反圣域究竟是怎样一片土地。   那里不但只有连接黄泉之国和人间界的千引磬,还担当着另外一个作用。   就是因为那个原因,道反的土地才会保持如此的清净。   天后一边整理着被风吹乱的被褥,一边若有所思地埋下了脸。   在十二神将之中,有四名是没有攻击力的,除此之外的八名,虽然力量有强弱之差,但是都能够进行攻击。但是他在这八名之中力量是最弱的。   所以理所当然在有危险发生的时候她充当的通常都是后卫的角色。虽然说不至于不能战斗,但是基本上都没有试过一个人独自在最前线上战斗。“我实在太没有用了……”天后叹了一口气,脑内开始浮现十二神将之中拥有第二强大神通力的好友的侧脸。性命应该没有受到威胁才对,但是要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事态的话,他一定会第一个冲在前面吧。“……即使是偶尔一次也好……”天后低声说道,用手捂住了脸。“真希望你们能够顾虑一下那些在身后等着你们的人的感受啊……”有些时候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在这里等着的人,会比那些冲锋陷阵负伤而归的人更痛苦。被太阴的风一吹,几帐轰然倒下,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听见声音的彰子担心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跑了过来。“晴明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吗?”里面没有人回答。觉得惊讶的彰子慢慢打开了门,探头打量里面的情况。环视完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室内之后,彰子发觉被褥已经变得空荡荡了。“晴明大人呢……”端坐在被褥前面的天后默然地回过头来。看她的表情,现在似乎不是自己应该多管闲事的时候,于是彰子重新关上了门。她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在御帘前面坐了下来,深深叹了一口气。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虽然觉得那是因为那些事情不知道也无关紧要,所以才会没有人告诉自己。但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如果发生了什么事的话,那么自己还能保持平静吗?胸中凝聚着一小团类似不安的感觉。仿佛听见了昌浩的声音。他呼唤自己的名字的声音。虽然心里明白这只是自己的多心。可是那种“该不会……”的想法总是留在头脑之中挥之不去。   “如果能和晴明大人说说话就好了……”   晴明究竟去哪里了呢?似乎他是在自己没有觉察的情况下出去的。要是去问神将们的话,他们会告诉自己晴明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就在彰子陷入沉思的时候,忽然听见了十分活泼的声音——   “——公——主——”   “——公——主——”   听见这似曾相识的声音,彰子连忙打开了御帘。   定眼一看,只见现在虽然是大白天,可是墙头的另一边却分明出现了杂鬼们不断跳跃的身影。   “——公——主——,喂、公主——~!”   猿鬼高高地跳了起来,紧跟着跳起的是独角鬼。   “能不能——”独角鬼落下去之后,龙鬼又跳了上来。“放我们进去嘛——”彰子瞪大了眼睛——“咦……”她连忙看了看周围。平时的话总会有人在自己的身边显现出来,但是这次周围却空无一人。由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擅自己决定,所以彰子开始烦恼了。“啊,那个……这该怎么办呢……”   杂鬼们发觉到彰子真的烦恼起来,于是停止了跳跃,集中到一起。   “怎么办?”   “要是她擅自放我们进去之后被人骂的话,那公主就太可怜了。”   “嗯——嗯——……啊,那让公主出来不就好了?”听见龙鬼的建议,猿鬼和独角鬼拍手称是。“没错!”“你真聪明啊!”既然大家都一致赞同,猿鬼便一下子跳了起来。“那么——”   “一会儿就好——”“到门口这里来吧——”   彰子看过去,只见三只跳起来的杂鬼正向着自己招手。   到们那里去。   “那样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安倍府的外围有着不可视的结界。昨天都城中曾经出现过来历不明的妖兽。昌浩曾经跟他说过在没有神将的陪同之下绝对不能踏出安倍府半步。不过如果是在结界里面的话,应该就不至于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正当彰子烦恼的时候,一名神将在她身边显现了。“怎么了,彰子公主?”   那从高处望下来的金色眼眸正平静地注视着彰子。   “啊,朱雀……那个……”彰子向朱雀说了杂鬼们的意思之后,朱雀双手环胸考虑了一下。“嗯,既然是结界里面的话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会隐身在身边跟着您的。”彰子送了一口气似的露出了笑容。“谢谢你。”不能让杂鬼们等太久了。彰子走出走廊,下了庭院,然后沿着墙壁急忙走向门口。虽然也可以走屋内过去,可是那样的话说不定会让露树看到。虽然被她看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露树虽然是阴阳师的妻子,却是个和妖魔鬼怪无缘的人,所以能不能直接跟她说自己被杂鬼们叫出去也是一个问题。沿着南边庭院的篱笆往外走,很快就到了门口。彰子停下了脚步,找寻着隐了身的朱雀。“朱雀,那个……”   (怎么了?)“既然朱雀现在在这里的话,那么我可以出去门外面吗?既然都来到了这里了,我还想顺便去看看车之铺……”因为最近发生了太多事,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到过市集上面去了,所以也已经很久没有跟车之铺打过招呼。这一段时间只要稍微活动就会立刻发烧倒下,所以不用说到外面了,连到庭院中去的机会也很少。朱雀沉默了一会儿,但是也许是给彰子的感情折服了吧,最后还是说了一句“可以。”   彰子的眼中露出了喜悦的光芒,连忙谢了他,然后用手推开了门。   “啊,公主!”“来了来了——”“让你特意前来,还真是不好意思啊,公主——”站在门前的三只杂鬼一个接一个开口说道。“嗯,没事的。那么究竟有什么事呢?”彰子关上了门之后,在杂鬼们面前蹲了下来。杂鬼们不禁瞪大了眼睛。“咦,公主,你出来这里也没有关系吗?”“我们听孙子说公主你的身体还是不太好,所以不能乱动的说……”“还有就是,不披着夹衣没有关系吗?”被杂鬼们这么一说,彰子才终于注意到这一点。“啊……嗯……嗯。只是一会儿的话,我想……应该不要紧……”低头这么说着的彰子的头发拖到了地上。发觉到这一点的猿鬼伸手握着彰子的头发捧了起来。“谢谢你,猿鬼。”“没什么,这点小事用不着道谢啦。”猿鬼一脸自豪地拍着胸脯。看着他那古怪的动作,彰子不禁笑了起来。看到彰子那久违的笑容,独角鬼和龙鬼高兴起来了。“昨天晚上,在我们差点丢掉性命的时候,被晴明救了呢。”“所以就想,平时受了他那么多照顾,应该好歹来道谢一下啦。”“但是我们只是一般的善良妖怪,像是晴明这种有一半可以算作妖怪的人,真不知道要送些什么谢礼他才会高兴的说……”彰子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对于“一般的善良妖怪”这句,不知道应不应该顶撞。不过,看起来他们说这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十分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所以彰子也就没有开口了。给彰子捧着头发的猿鬼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我们虽然说话不客气,不过其实还是蛮喜欢晴明和昌浩的啊,所以呢,如果要送的话,当然是送一些他们会喜欢的东西比较对了。”发觉彰子凝视着自己的视线之后,猿鬼慌忙加了一句——“啊,不过,你可不要跟晴明或者昌浩说,我们说过这些话哦……”“咦?不能说吗?”他们有没有说什么坏话。就算跟晴明他们说了,应该也不至于生气或者不高兴才对。不过杂鬼们却相当慌张的摆了摆手。“不行!”“不、不能说的啊,公主!”“绝对不能说哦!”听见杂鬼们不断地强调这一点,彰子笑着点了点头。“既然你们这么说的话……那么我答应你们,我绝对不会跟他们说就是了。”“嗯。不过哦——公主你也算是这家里的一分子啊……”要是被昌浩或者晴明追究起来的话,说不定还是会说出来。杂鬼们开始疑神疑鬼的凑在一起商量起来,彰子不厌其烦地用十分感兴趣的目光看着他们。在她身边隐了身的朱雀看着彰子,不禁露出了微笑想到——晴明的妻子若菜不管是对杂鬼还是妖怪,又或者是神将,只要是非人类的东西,都十分害怕。在这方面可以说是十分彻底。   吉昌的妻子露树则完全没有见鬼之才,但是应该说毕竟是这个几乎可以称之为人外魔境的安倍家的媳妇吧,胆量还是很大的。虽然对于那些从没有见过的妖怪并没有特殊感情,不过由于已经对于晴明麾下的式或者神将有所认识,所以似乎已经自然地接受了他们的存在了。   然后是彰子。朱雀知道成亲在这方面想过不少办法。这个对于杂鬼们不单只不觉得害怕,甚至还能露出平静微笑的少女,今后将会以什么样的身份,留在昌浩身边呢?有时即使没有任何人说出口,彰子也能够感知昌浩的危机。虽然也许是因为它拥有特殊的见鬼之才的缘故,但是这点的确十分罕见。昌浩决定要讨伐尸鬼前往出云的那天早上,露树和吉昌也完全没有发觉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因为没有发觉,才能那么坦然地送他离开,然后找就像平时那样过着平淡的日子。由于朱雀一直都在晴明身边,所以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平时的昌浩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表现在脸上,就算有事情想隐瞒,也会轻易被人看破。可是只有那一次,他一直把自己的真正想法隐瞒到最后,没有向父母透露半点。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昌浩当时的决心。但是朱雀还是不禁想——要是当昌浩的性命真的危在旦夕的时候,无意识地感觉到这一点的彰子,和完全一无所知的露树,究竟哪一个会比较好过?位于遥远西方,出云之地的道反圣域。那片土地上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作为高龙神的使者前往道反的晴明,再回来之后还没有向神作报告,已经再次踏上了前往出云的路。看到这种情况的话,就算什么也不问,也能凭直觉感觉出发生了非同寻常的事情。朱雀握紧了拳头,咬紧了嘴唇。要是我能够像风将一样飞天的话,一定会第一时间冲到去你的身边啊——“……啊,这么办吧,公主——”杂鬼们的声音把朱雀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中来。彰子侧着头听他们说。猿鬼独角鬼以及龙鬼三个举起了右手。“要是你违背了诺言的话,那么正月的时候就要送年糕给我们哦!”“而且,不是只要明年哦,后年也是,大后年,大大后年,大大大后年也是。”“公主你在这座宅邸里住着的时候,每年都要给我们送年糕——”彰子听了不禁瞪大眼睛。可是三只杂鬼十分认真地一起点了点头,齐声说道:“只要公主你活着,就要一直给我们送年糕哦!”他们郑重其事地宣布了之后,开始高兴地笑了起来。“所以,只要你肯给我们年糕的话,就可以去给昌浩和晴明说哦~”因为那是杂鬼们绝少说出口的真心话。彰子把杂鬼们说的话在心中重复了一次。不是只要明年哦,后年也是,大后年,大大后年,大大大后年也是。在这座宅邸里住着的时候,每年都要。只要还活着,就要每年都给他们送年糕。“……说得也是呢……”彰子嫣然一笑,然后像是仔细品味似的低声说道:“要是这样的话,看来我得学学怎么样制作年糕才行……”杂鬼们开始吵闹起来。“喂!公主她打算违背约定呢——”“那么有年糕吃了——”“每年都有年糕吃哦——”彰子那看着在那里蹦蹦跳跳地欢呼着的杂鬼们的眼睛,就如春日透过树影洒下的光斑一般柔和。朱雀的脑海中浮现出昌浩的身影。他沮丧地低着头,说自己无法消除彰子身上的诅咒,还说明明只要想的话,自己是可以为他除掉这个影响终生的痛苦种子的。朱雀静静地闭上了眼睛,思绪开始飘向遥远的西方。   没事的,昌浩。你的选择,一定不会有错。   第五章   从都城再次向出云进发的晴明他们到达道反圣域是在漆黑的夜暗覆盖着整个世界的午夜时分。   进入了出云之后突然下起了雨,雨水就像是有意阻止他们一般越下越大。太阴全力操纵着风继续前进。   神通力一直使用的话就会不断消耗。到达道反的时候,太阴已经全身无力,几乎连站也站不稳了。   到了进入通往千引磬的隧道之后,太阴实在撑不下去,风势一下子打住了。   “对、对不起,晴明。”   太阴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呼吸十分急促。   “我已经到了极限了……我等下过去,你先走吧……”   “傻瓜。”   晴明骂了一句,可是语气却和字面的意义完全相反。他抱起了身材娇小的太阴。   “晴明?”   “你的话我很简单就能抱着过去了。我以前也是经常这样子抱着昌浩走的啊。”   太阴有点害羞地低下了头,任他抱着了。   年迈的晴明要想跑起来的话还是有些困难,就算想再发动离魂术,也得先到了道反圣域之中再说。   脚步越往前走,晴明的目光变得越加阴沉。注意到这一点的太阴拼命想要安慰他。   “可是,可是,晴明,已经过了这么多时间,说不定勾阵他们早就已经找到了昌浩了呢……”   “嗯。”   “而且,说不定道反圣域之中被抢走的咒具也已经拿回来了呢。”   “嗯。”   “那个操纵魑魅的家伙也已经查出来了,然后一切都解决了……”   “……嗯。”   晴明点点头,露出了黯淡的笑容。   “嗯……说得也是……”   “……所以……”   太阴看着自己每说一句就点一下头的晴明的侧脸,眼角突然发热了。   这种话,根本成不了安慰。可是,比起自己来更为在意现在情况的晴明,却为了照顾自己的感受,一一给予回应。   太阴拼命地忍受着快要涌出眼眶的泪水。即使外表是小孩子,自己毕竟也是十二神将。   他伸手紧紧抓住了晴明的肩膀,然后闭上了眼睛,忍不住祈祷起来。   “没事的……因为,昌浩毕竟是你的孙子啊。”   那是安倍晴明,十二神将唯一的主人所认定的唯一一名后继之人。   他的星宿只要有着无人能够侵犯的光芒的话,那就决不会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陨落。   愿望和祈祷,是不会输给任何事物的力量。   很快他们到了那屹立着的巨大千引磬前面,晴明把手放到岩石上。跨越空间的感觉骤然而至,回过神来两人已经身在道反圣域之中。   看来是由于已经得到了大神的许可,所以他们能够自由出入这里了。   从人间界绝对无法窥见的圣域内部,散落着好几处神将们的神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熟悉的神气有两处,正停留在圣殿的深处,但是感觉却非常弱,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根本不会发现。   太阴似乎也对这件事相当惊讶。   她皱起眉头,认真地集中精神确认,发觉那的确是同胞们的神气。   神将的气息还出现在巫女住处的本宫之中。这边的气息却很强。   “是天一么。”   晴明低声说道,然后迈步向着本宫方向走去。   走了没多久,就看见天一迎面跑了过来。   “晴明,我已经没事了,快点把我放下来吧。”   天一在晴明和太阴面前停下了脚步,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似的欲言又止,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光凭这一点,晴明就已经明白了大概情况了。   “晴明大人……”   天一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终于开口了。可是晴明摆了摆手,制止了她,然后视线环视四周。   “……红莲和腾蛇的神气,已经变得很弱了。看来他们的身体已经……”   “不,不是这样的。腾蛇他们现在正在道反大神的加护之下沉眠疗伤。”   于是天一告诉他他们只是和道反的守护妖一起沉入了瑞碧之海而已。   晴明听了不禁整个人松了下来。   这样的话,现在就能够放心一点了。如果在伤势完全治好之前都不能乱动的话,那么至少红莲会再乱来的可能性就很低。   只要一遇到跟昌浩有关的事,红莲就会变得不顾自己死活。   “天一,**呢?”   白虎的身体已经让晴明治疗过了,所以没有什么大碍。可是现在那个治愈之海之中却完全感觉不到**的神气。**自己受的伤也不轻,要是继续行动的话一定会变得更严重。   听见太阴这么一问,天一不禁为难地叹了口气。   “我已经阻止过他了……不过他为了找寻昌浩大人,到山中去了……”   从早上开始下的这场雨完全没有变弱,雨脚变得越来越猛烈了。   时间过得越久,线索就会越少,就更难找到了。   勾阵和白虎以及**为了追踪真铁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出云的山中奔走了。但是由于在圣域之内无法感知人间界的动向,所以天一现在也不清楚同伴们究竟身在何方。   晴明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天一担心地看着他。他努力地装作平静。   “我先去拜会一下巫女,然后我也要出去找。”   现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够阻止晴明的行动了吧。   天一体会着自己心中的无力感觉,默然地点了点头。   魔由罗看着完全没有减弱的雨中那低垂的黑云,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说道:   “要是再下久一点就好了。”   这场雨对于他们来说,是福音。   黑云之中,偶尔会有红色的流萤划过。   “啊……”   魔由罗摇了一下耳朵和尾巴,然后转过身来。   “母亲……”   看到映入眼帘的母亲那充满了严厉的目光,让魔由罗不由得把已经送到喉咙的话硬是吞了回去。   赤色巨狼瞪着僵直的儿子,故意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茂由良,在那里坐好。”   面对一边全身颤抖、冷汗直冒,一边笔直坐好的茂由良,真赭开始郑重地说教。   “……茂由良。你是王的随从。以后不准用拿那种无理的口气对王说话。”   茂由良夹着尾巴紧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   “但、但是……王说没关系……”   “我说了要区别清楚。不管王怎么说,我们和真铁都只是臣下。”   茂由良仰视着口气严厉的真赭,将反驳的话语吞回了肚子里。   那样称呼的话,王——珂神就会稍微露出一丝寂寞的眼神。   真铁和多由良应该也知道的,可是却仍然坚持行君臣之礼。   王大概是个很寂寞的存在吧。如果王必须那样的话,那还不如不要当王,把祭祀荒魂的职责也抛到一边,大家像以前一样该多好。   可是,要是那么说的话,真铁、多由良和真赭,还有珂神也一定会困惑吧。   所以茂由良才什么也没说。可是,因为感到他太寂寞了,所以无论被叱责、发火多少次,茂由良总是悄悄地喊着珂神的名字。   一边听着雨声一边接受母亲叱责的茂由良突然抬起头,很惊讶地找寻着气息。   “……母亲大人,王在什么地方?”   “哎?”   雨会隐藏人的气息。而且这场雨很特别。其中混入了荒魂的力量。   虽然它们急忙寻找那身影,但到处都没有找到。   他似乎进行过水占卜,透明的水留在了水盘里。   那里残留有王微弱的灵气,映出了一个人影。   “母亲大人,这个女孩是?”   茂由良不解地望着水面上,映出了和三个小杂妖在一起的少女。   她还是个孩子。漆黑的头发非常修长,白皙的面孔似乎显得很温柔。   “这是荒魂的祭品。为了将唤醒的荒魂切实地与这世界相莲的楔子。”   是通过魑魅的眼睛看过的映象。水面似乎摇晃了一下,一瞬浮现出道反的公主和灰黑之狼。不过,那身影又转眼就消失了。   只见真铁痛苦地扭曲了面孔。   “难道……”   一脸不安的茂由良从真赭僵硬的侧脸上感到了莫名的焦躁。   赤毛之狼在滂沱的大雨中遥望着朦胧的山野。   “因为担心未归的真铁,一个人在这雨中……”   茂由良颤抖着灰白的毛,茫然地望着黑云覆盖的天空。   在出云的山里,有和他们无法相容的山之比古、道反的守护妖们在徘徊着。要是和他们遭遇的话。   和战战兢兢地彷徨着视线的茂由良相反,真赭马上恢复了冷静。   她用前足刨开土,堆出一个小土堆。用前足将水盘的水倒入土堆,吹了一口气。   “——魑魅!”   泥土呼应狼的言灵开始激烈地运动,形成像是从黑暗中分离出来的黑色猛禽。   真赭向伸展着巨大双翼起飞的魑魅命令道:   “去找真铁和多由良,告诉他们这件事!”   猛禽发出撕裂风声的尖叫,消失在雨中。   “母亲大人,那个,我也……”   茂由良等不及回头的真赭回答便冲了出去。   “去找!”   单反巫女微微张开了眼睛,看了来访本宫的晴明一眼。   “怎么了,巫女大人。”   她猛地回过神来,对惊讶的晴明道歉道:   “真抱歉——因为在圣域里,所以没什么实感。”   巫女露出苦笑,静静地说道。   “人界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呢……”   “是这样啊。”   晴明附和着苦笑起来。   “这边才是,惊动到你真是抱歉。”   “不。”   巫女摇了摇头,看着站在床铺旁边椅子上的乌鸦。   “嵬,把那个……”   乌鸦低吟着扇动翅膀,从打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不一会,乌鸦嘴里衔着什么回来了。   乌鸦落在坐在床上的巫女身旁,恭恭敬敬地递出衔着的东西。   巫女伸出的手掌上,是绿色的碧石。那和以前昌浩丧失见鬼之才时,道反巫女所准备的丸玉是不同形状的东西。   “这是拥有恢复体力的效果、沉于瑞碧之海底部的石头。”   是道反大神之力现实化的东西。   巫女将碧石递给晴明,接着眯起眼睛说。   “要恢复那年轻的姿态,身体的负担很大吧?虽然只能算是安慰,请带着这个。”   “巫女大人……!”   晴明因为始料不及的请求愣住了。   面对无法掩饰惊讶的晴明,道反巫女突然扭曲表情俯下了身子。   “巫女?!怎么了,巫女!”   惊慌失措的嵬显得手忙脚乱,连话都说不清了。   俯下身子的巫女肩膀颤抖着,拼命在忍耐着什么。   看不下去的天一在床前蹲下身子,握住了巫女的手。   “巫女,怎么了。如果我们做错了什么,请你尽管直言。”   可是道反巫女摇着头,否定了神将温柔的话语。   “不……决不是那种事。”   “那是……”   道反巫女看着困惑的晴明,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因为我们……使昌浩大人遭受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众人终于明白巫女到底在懊悔什么了。   为了驱除降临到道反圣域的灾祸,道反大神请求人类孩子的帮助。因为那个原因使得神将们负伤,被虏走的昌浩也杳无音信。   巫女从嵬那里得知了昌浩伤势非常严重。身为普通人类的孩子受到那样的重伤,并落入了敌人手中。   袭击这里的人们能够自由地操纵魑魅。   “抢走咒物、带走昌浩大人的入侵者,深深地憎恨着天津神和侍奉天津神的人们。要是昌浩大人有什么万一的话,我……”   嵬拼命地向就此沉默不语的巫女说道。   “不、不。巫女,那孩子拿着大神的丸玉。应该有受到大神的加护,决不会发生最糟糕的事态。”   “而且……”嵬为了安慰巫女,用开朗的声音继续说道。   “在这出云的山中,有不服从任何人自由的山之比古存在。就算是那些人也无法对他们出手的。”   一直保持沉默的太阴拉了拉晴明的衣角。太阴开着晴明示意她有话就说的视线,压低声音问道。   “山之比古是……什么?晴明知道吗?”   “我也知道得不是很详细……”   比古是比古神的简称。比古神就是指男神。   可是,在出云那个意思却不一样。   记得应该是指偶尔出现在出云山中的无名之神,和其祭祀者们。   这个国家有八百万神明。那时和天津神系统完全不同的国津神。   有许多神被埋没在了时间洪流里,没有出现在流传至今的神话中。祭祀那些神的人们也从表面的舞台上消失,悄悄的隐存下来。   他们隐藏了真正的名字。比古既是神之名,同时也是种族的称呼,还是单独的名字。   虽然道反大神是天津神,但因为担负封住黄泉和人界之间界限的重要任务,所以对比古还是比较善意的。   “要是知道他拿着大神的丸玉的话,比古们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如果他被拘禁的话,比古不但会询问,就是发生冲突也……”   嵬用紧迫的语气对惊讶地注视着自己的道反巫女说道。   “夺走咒物的,绝对是出云死寂王的追随者。叫做真铁的那个……”   停了一会,嵬颤抖着翅膀说道。   “……夺走公主身体的邪恶之人,宣言说自己所追随的才是此地的正统之王。”   巫女感到目眩几乎昏倒。天一连忙扶住了她。   巫女向担心的天一无力地点点头,按着额头说道:   “……让你们卷入了这片土地的纷争中……我该怎么表达歉意……”   巫女似乎因为打击变得无法言语。晴明走近巫女,接过了她手上的碧石。   “那我就心怀感激地收下了。”   巫女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注视着晴明那毫无责备之色的平静眼眸。   晴明微微笑着说道:   “人拥有星宿,我和昌浩的命运大概会比其他人更加跌拓起伏、波澜万仗一些吧。决定访问这里、决定接受大神委托的都是他本人。为什么要怎么巫女大人呢?”   晴明握紧碧石,一边用手掌感受着那波动一边接着说。   “昌浩的星宿和天命都没有显示会在此处终止。就算是行踪不明,我也确信他还平安活着。”   道反巫女所认识的晴明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但是,在她落入智铺宫司之手,长眠与寒冰之中时,青年已经在岁月中克服重重险境变得圆滑,成为了老人。   的确,力量和年轻时比起来应该下降了很多。就算使用离魂之术变为只有灵体的姿态,也无法达到二十岁时那卓绝的力量。   可是,随着时光流逝——安倍晴明获得了远远超过身体衰老的其他东西。   “不要紧。因为昌浩是我晴明独一无二的后继者……”   天一和胎衣你默默地听着那平静的话语。   那话其实不是对巫女所说,而是为了自己相信那祈祷的言灵。这点只有跟随他的十二神将们才能够看穿。   在夜暗之中,只有雨声在静静回响。   此时正在离出云和伯耆国境附近的山中奔走着的勾阵,感觉到上空掠过一阵同伴的神气,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乘着风飞行的白虎发现了勾阵,于是降落下来。双方都已经成了落汤鸡了。   “白虎。”   即使在黑暗之中,十二神将的眼睛还是能够和白天一样看得清清楚楚。   白虎把被雨淋湿的头发不耐烦地拨到一边去,然后忧郁地皱起了眉头。   “这场雨难道就没有要停的意思吗?”   “用你的风把云吹开如何?”   听见勾阵这么一说,白虎露出像是咬到了黄连一般的表情。   “根本不起作用啊。”   本来是打算说来开开玩笑的勾阵听见了这句完全出乎自己   意料的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原来他已经实践过了啊。   抬头看着黑云的勾阵眼中露出了阴沉的神色。   “……因为雨的关系,脚程慢了不少,要是能够让雨势稍微小一点的话,应该就会有所不同了……”   白虎听见她那带着叹息的话,吊起了一边眉头。   “喂,你没事吧?本来你的身体情况就不算好……”   勾阵露出了一副仿佛在说“我知道”的表情,伸手阻止了白虎说下去,然后把粘在脸颊上的头发拨到了肩膀上。   “不要担心……真是的,怎么不管哪个都这么爱操心啊。”   “勾阵,偶尔回想一下你差点丢掉性命这件事吧。那个时候天后和太阴因为担心你,脸色惨白得很呢。”   “我知道。”   “我可不觉得你真的知道啊。”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不信任我?”   勾阵不爽地低声道,然后想起了另一个啰嗦的家伙,不禁叹了一口气,在他身在道反圣域的海中沉眠的时候,起码希望能够找到一点什么线索。   勾阵转过头去。   “白虎——”   “什么事?”   感觉到勾阵的语气似乎有点紧张,白虎定定地看着她。   “你觉得现在真铁和狼身边,还带着昌浩吗?”   “…………”   白虎沉默了。勾阵继续说道:   “要是换我来想的话……只要已经取得了一定距离的话,就会把他放了。受了重伤无法自己行动的人质,即使带着也只是个累赘。”   白虎的脸上露出了艰涩的神色。勾阵说的话十分正确。既然现在已经过了大半天,很难想象真铁他们身边还带着昌浩。虽然勾阵用的是“放了”这个词,可是实际上一定会用更加凄惨的手段吧。   四周只听得见雨声。   无情地撞击着大地的雨迅速夺取了神将们的体温,全身开始泛起一股倦怠感,那是因为这场雨的关系,即使什么也不干,体力也会损耗。   “……我想听真话。”   听见这压低的声音,白虎屏住了呼吸。黑曜石的双眸带上了极为阴沉的色彩。   “昌浩的伤势,即使被这场雨这样冲打,还能挺得住吗?”   没有回答。沉默。那就是白虎对于勾阵这个问题的回答。   愿望和事实往往是不对等的。而勾阵想要的,不是愿望,而是事实。   雨声之中夹杂着沉重而悠长的叹息声。勾阵甩了甩头上的水珠,抬头仰望天空。   现在没有丝毫线索。真铁和多由罗向着道反的南边逃走了,知道的就只有这么一点。   他们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他们的目的,是抢夺在道反圣域之中封印住的咒具。   那么这又是为了什么?   勾阵觉得风音的身体被抢走,这其实只是突发的事态。   恐怕他们只是觉得捡到了意外的东西而已吧。   所谓这片土地上的真正王者,究竟是谁?   真铁他们的藏身之地,又在哪里?   他们从哪里来,又回哪里去了?对于连这一点都不知道的勾阵他们来说,情况是压倒性的不利。   “全都是搞不清楚的东西。从道反圣域里抢来的那个咒具究竟又是什么?至少应该向巫女问明白这个啊……唔?”   勾阵竖起了耳朵,在雨声之中还传来了另一种水声。   “……河流吗……?”   应该是因为这场雨的关系水量大增了吧。那轰鸣连在这滂沱大雨中都能听到了。   “啊啊,那是箕川的源流之河。我刚才是从上面看过了,污浊得很呢。”   听见勾阵的低吟后白虎回答道。是吗。勾阵点点头,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发觉她的异样,白虎疑惑地眯起了眼睛,下一秒,他顿时目瞪口呆了。   两人无言地冲了出去。   气息,道反的气息。风音的力量的气息,终于感觉到了。轰鸣的水声变得越来越大。   以神足飞奔的勾阵,从茂密的树丛中飞身跳了出来。眼前出现了一片光秃秃的石头。已经化作浊流的河水正推开岸边的石头和树枝向前奔突。   在其中一块岩石上,只见跨在狼背上的真铁就在那里。   在完全漆黑之中,真铁承受着这倾盘大雨的冲击,露出了冷彻的笑容,手中握着一把钢制的太刀。   真铁和狼已经发现了突然出现的这两位神将。狼也就算了,   真铁的话要么是本身具有夜视能力,要么就是风音所拥有的灵力让他得到了这种能力吧。   勾阵站住了脚步,瞪视着久违了的风音的脸。   勾阵并没有正面和风音交锋过。第一次看见的就是被怪物们袭击,受了重伤,接近死亡边缘的她,被**抱在怀中。   可是那时候他们却不得不丢下她继续赶自己的路。   不过,这下勾阵终于见识到了原来内在的魂魄不同,会让一个人给人的印象产生如此之大的变化。   勾阵从腰间拔出了一把笔架叉,小声跟白虎说道:   “我来对付他。你来应付那只狼。”   十二神将不能伤害人类,只要不违背这个规则的话,应该就无法抓住真铁了吧。   “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要让他说出昌浩的所在!”   另一方面真铁听到了风中传来的勾阵的话之后不禁皱紧了眉头。   “不要说得这么大口气了。”   “那么我们就用行动来封住她的嘴巴吧。”   “说得也是。”   真铁回应着狼所说的话,吊起了嘴角。瞬间,利用神足一下子拉近了距离的勾阵直扑往真铁怀中,反手握着的笔架叉斜斜举起。   真铁和多由罗冲过雨幕退后,早就看出他们后退位置的白虎放出了风刀。大块的岩石发出巨大响声被砍为两半,真铁和多由罗向着岩石倾斜方向的相反方向跳去。勾阵正准备追那头   狼,真铁突然无声地落在他面前,钢刀直刺过来。勾阵连忙举起笔架叉相迎。   “就凭你这身手就打算抓住我们吗?”   真铁嘲弄道。勾阵没有回答,提起脚横扫过去,真铁发觉到了,却一时闪避不及,被着实撞了一下之后向着旁边跳去。   勾阵屏住了呼吸,脸上露出了咬到黄莲似的神色。   “糟糕……”   虽然自己是无意识地对他发动袭击的,可是这毕竟是风音地身体,不能让她有半点损伤,风音,以及现在在风音的身体之中的真铁,都属于人类。十二神将们对于他们是不能全力攻击的。   如果是像那个怪僧那样,虽然本来是人类,可是最后已经变成了怪物的话,那就简单了。   真铁重新站了起来,用阴沉的目光狠狠瞪着勾阵。“你是那些家伙的同类么。和那些袒护守护妖们的碍眼家伙是一道吗?”   黑曜石的双瞳闪动着黑暗的光芒。   “凡是阻碍我们的障碍……如果不识好歹的话,格杀勿论!”   真铁的钢刀从旁边横扫过来。勾阵举起笔架叉招架,刀剑的交错持续了好一阵子。勾阵和真铁互不相让,双方都不肯后退一步。   “真铁!”   多由罗打算上前帮忙,可是白虎的风刀不断攻击他的脚下,让他不禁连连后退几步。在身体机能方面比起一般的狼要灵敏得多的灰黑色猛兽在一个翻身着地的同时向着白虎直冲过来。   白虎用那厚实肌肉覆盖着的手臂把直扑过来的利齿一挡,这个在十二神将之中拥有最为庞大身形的男子用尽全力向着狼的小腹一脚踢了过去。   多由罗发出呜的一声悲鸣,直直飞了出去。真铁的眼角瞄到了这个情景,不由得大惊失色地叫了起来——   “多由罗!”   狼撞在岩石上,然后被轰鸣的浊流吞噬了。   “多由罗!你这家伙!竟然……!”   熊熊燃烧着怒气的真铁的双眸狠狠地瞪着把狼踢到河里的白虎。   强烈的怒气从他那纤细的身体中涌现出来,灵气产生激烈的爆炸,向着白虎和勾阵直冲过来。   由于勾阵离他最近,所以回避不及,虽然她已经立刻交叉双手来防护,可是真铁的攻击单靠那样的防护当然不可能挡得住。猛烈的爆炸冲击,以及紧跟其后袭击全身的灵压让神将们重重地跪倒在地上。   “呜……”   勾阵拼命抵抗着这几乎要把全身骨骼压碎的重压,眼睛狠狠地瞪视着真铁。   骨骼倾扎的吱呀吱呀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能够把十二神将中最强的腾蛇伤到那个地步的,就是这种力量么。   用灵压封住了白虎和勾阵的行动之后,真铁连忙一面狼狈的表情从岩石上探出身子去。   “多由罗、多由罗……!”   狼的咆哮穿透雨声传了过来。真铁连忙抬起脸,只见一头灰黑色的狼正在二十丈开外的下流中趴在一块突出来的石头上,一边滴着浑身的泥水一边往上爬。   真铁好不容易舒了一口气,松开了肩膀,双眼露出冰冷的眼神看着神将们。   真铁和勾阵的目光碰上了。完全没有失去强烈斗志的她的眼睛让真铁不禁焦躁起来。   凡是跟道反有关的人,都让自己觉得碍眼。   勾阵拼命往膝盖注入力量挣扎着,然后努力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你把昌浩怎么了!?”   面对这充满怒气的质问,真铁沉默着皱起了眉头。   “就是那个你们抓去的孩子!”   真铁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如果对他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的话,这可以说是十分娴静美丽的笑容。   “啊啊,你说的是那个啊……”   真铁的视线一瞬间投向那污浊的洪流。   勾阵和白虎的背上迅速窜上了一阵阴冷的感觉。   “难道……你把他……扔进了河里……?!”   把昌浩扔进了这条因为下雨而水位大涨的河里……丢进去了。因为很碍事。”   勾阵和白虎的眼睛充满了震惊。他受了重伤。出血也很严重。被这激流所吞噬,究竟能不能生还呢。人类的话——是不可能的。   “你们在找那个吗?真是白费工夫。”   多由良回到了一脸无所谓的真铁身边。泥水被雨水冲刷掉,皮毛上沾着的水珠变得透明。   真铁一边默默地抚摩着它,一边挥舞起右手的剑。带着灵力的剑刃一闪,产生的真空剑气便击中了神将们。   血沫飞舞。从伤口喷出的鲜血瞬间就被暴雨冲刷得无影无踪。但是伤口比想象的要深,因为不停流出的鲜血使勾阵的肌肤被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勾阵屏住了呼吸。攻击的机会大概只有一次。对现在的自己来说,那就是极限。   自己是不可能战胜打倒腾蛇的对手的。   她窥探了一下背后的气息。虽然负了伤,不过应该不是无法动弹的伤势。刚才的剑气,应该是朝着勾阵放出的。   这样下去脱钩阵和白虎都会被干掉的。但是,如果有一方能够稍微吸引敌人攻击的话,另一方是应该可以逃走的。   在速度这点上,风将白虎要胜过勾阵。   “白虎,快走。去通知晴明。”   “但是……”   “就算是身处绝境,昌浩身上也是继承了天狐之血的。”   现在只能赌在这上面了。天狐之血曾经多次危及昌浩的生命。但是在陷入绝境的时候,那血一定会保护他的生命。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昌浩早已丢掉性命了。   “我来拖延时间——快走!”   勾阵用只有同胞能够听到的念话命令道,同时将自己的神气进行最大程度的解放。   真铁的灵压被顶了回去。反作用伴随着爆裂、波动发出爆炸声卷起了旋涡。   白虎的神气夹在风中飞向天空。勾阵则一口气冲向抬头望去的真铁怀里。(某雪:!!!怀里?!!!)   但是,发觉了勾阵行动的多由良咬住了她的左臂,使劲将其拽了回来。胳膊传来被撕裂的疼痛,关节被强行扭曲。勾阵咬紧牙关没有发出声音。   “……”   趴在地上的勾阵,听到踩在自己背上的狼在自己耳旁低语道:   “你也是很适合的祭品呢。”   多由良抬起头看了看真铁,瞥了一眼河水说道。   “为了将荒魂与这世界相连接,只有道反的公主大概不够。把这首级带回去的话,应该会对祭祀王有点用吧?”   荒魂、祭品。还有祭祀王。   勾真一边在心中重复着,一边死死瞪着巨狼。   “我才不会对你们言听计从呢。”   “哦?”   毫不岩石嘲讽的多由良故意减轻了爪下的力量。趁机掀开多由良跳起的勾阵,看到了逼近眼前的剑尖。   “那么,你就没用了。”   真铁的剑尖深深地刺入了勾阵右肩的骨头下。真铁从想要后退躲开的勾阵身上拔出剑尖,变换方向准备从胸口斜切下去。但是,闪开的勾真顺势扬起活动困难的右手,紧握的笔架叉弹开了真铁的剑。   摇摇晃晃的勾阵呼吸显得异常急促。她虽然伤势已好,但是身体并没有完全康复。她原本是为了静养才来到出云的。   那个比谁都要关心自己的伤势——   勾阵朝激流瞥了一眼,朝山下疾弛而去。   “休想逃跑!”   真铁怒吼着放出了灵爆。勾阵反射性地用通力筑起屏障。虽然总算是躲过了直击,但灵爆产生的风压还是吹飞了她的身体。   沾在四肢上的余地感觉好重,就好象束缚着她的行动、阻止她的反击。   “这、雨……”   有些微恐怖的妖气隐藏在雨滴中。雨下得越大,笼罩全身的疲倦感就逐渐变得越难受。   雨声中传出某种爆炸声。   在勾阵倒转的视野中,映出了真铁散发着火花的手指。   已经耗尽力量的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躲过的。   真铁瞄准这绝好的靶子,放出指间的光芒。   一眨眼,勾阵的腹部就被椭圆的细长光芒贯穿了。   冲击停留在体内,腰部发出声音爆炸开来。   “……!”   她的肢体飞散出肉片和血沫,就那样被激流所吞没。   第六章   为了给坠入激流中的勾阵以最后一击,真铁和多由良沿河顺流而下。   但是,狼突然停住了脚步。真铁也同时望向漆黑的天空。   猛禽锐利的鸣叫声撕裂了雨声。   飞入昏暗视野的暗色猛禽带着真赭的妖力。   “魑魅,为什么……?”   魑魅落在了惊讶的真铁肩上,将头靠了过去。真赭的声音流入了闭上眼睛的真铁脑海里。   “——什么……!”   真铁脸色大变。   “多由良,回山里去。”   “怎么了?”   真铁很少有露出焦虑的表情,对感到不解的巨狼说道。   “王为了找我们下山了。”   “你说什么!?”   多由良立刻调转方向,等真铁一坐上来便飞弛而去。   真铁坐在如疾风般飞弛的狼背上,咬紧了嘴唇。   “那个大笨蛋……!”   真铁嘀咕着,突然按住了胸口。风音的身体对真铁的魂魄表示出的抗拒反应开始渐渐变强。在自己还能够控制的情况下,必须抓紧时间了。   真铁回呕吐朝后方望去。和放出的灵气相呼应,暗色妖兽们从土中出现。   真铁向追随灰黑之狼的妖兽们命令道:   “去寻找王!找到我们所拥戴的王。”   这片土地正统的王。   “去找得到荒魂之力,能够随意操纵那力量的祭祀王!”   妖兽们一起散开。看着它们的真铁屏住呼吸,拍了拍多由良的背。   “真铁?”   多由良看到真铁苍白的买孔倒吸了一口冷气。   “真铁,怎么了!”   真铁一边按着胸口急促地呼吸着,一边望着河面,对脸色大变停下脚步的多由良说道:   “我们继续去追那女人。”   多由良察觉到他指的是刚才沉入河里的勾阵,不解地注视着真铁说。   “但是,王……一定在寻找我们。要是遭遇到道反的守护妖们,或者那异形的同伴的话……”   秀丽的面孔尽管因为痛苦而扭曲,真铁还是对踌躇的多由良重复道。   “去追踪那女人,多由良……必须尽可能削弱道反的战力。在我还能使用这身体的时候。”   灰黑巨狼瞪大了眼睛。   “她的力量在抗拒我的意志。现在还是我比较强,但是那也是时间的问题了。”   风音的身体开始拒绝将力量交诶他。   如果自己无法控制了,就把她作为献给荒魂的祭品。但是,他还是想做最大限度的有效利用。   以真铁和多由良本来的力量,就算能够和追随着道反的异形们对峙也会陷入苦战。   “刚才的女人受了伤。但是,那可不是人类。不仅死不了,就连封住她的行动都未必足够吧。必须完全收拾掉她。”   真铁说得没错。但是,就算如此多由良也仍然犹豫不决。   它的视线四处徘徊,脸上因为担心满是阴云。   “你说的没错……但是,珂神……”   真铁摸了摸正要开口的灰黑巨狼的脑袋,微微笑了起来。他会说出那个名字应该是无意识的吧。因为一直都是那样叫的,所以改变称呼之后也偶尔会说漏嘴。因为十分注意,所以在真赭的面前决不会说出的称呼。会说出那个名字,是多由良对真铁不抱戒心的证据。   “啊啊,我也和你是一样的心情……而且,真赭和茂由良也是。”   多由良睁大眼睛,朝兄弟所在的山看去。应该耸立在黑云和大雨对面的山,现在正隐藏着姿态。   “不用担心,魑魅一定会找到王、找到珂神的。所以我们也要完成赋予我们的使命。”   “……我明白了。”   巨狼点点头,然后使劲摇摇头让自己不再思考此事。真铁像是安慰他似的,轻轻拍了拍多由良的头。多由良则用关切的视线朝真铁望去。   察觉到的真铁露出了微笑。那眼睛说着“不用担心。”   多由良载着真铁返回河岸。   被激流所吞没的勾阵拼命想要浮出水面。   但是,身体却出奇的沉重。不仅仅是因为出血和伤势的原因,其他的因素正夺走她的自由。   那时什么。   是沾在身上的水。从乌云倾泻而下的雨水,和积聚在这河里形成的激流。有东西隐藏在那其中。   一点一点地纠缠上去,从根本上将力量彻底夺走。自己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真是可怕的力量。在一滴滴雨点里只包含有微乎其微的那种力量,落到地上聚集在河里,在怒涛的激流中不断壮大。   战栗感传遍全身。她明白那个感觉,以前也曾体验过一次同样的感觉。   未知的、可怕的妖气。潜入皮肤,仿佛在一点一点逼迫她——   睁开眼睛的她看到了在波涛中翻滚的影子。还有红色的萤火虫。   勾阵的心脏一下“咚”地跳起。那感觉和恐惧很相似。   红色的水流飞入被浊流吞没的她的眼睛里。   在水流中有红色的细流。像绳子一样细的那个,随着她在水中的流动开始变粗。   本应被泥土染黑的河水显出红色。像阳炎一样摇拽,就好象燃烧的火眼似的。   恶寒窜上了脊背。   ——在黑暗中流淌的河。现在正像撕裂黑暗般火红地燃烧着……——   燃烧的河。簸河、簸河的水正火红地燃烧着——   勾阵的脑海里敲响了警钟。不能接触那红水。那时邪恶之物。   她拼命挣扎着想要逆流而上,却使得水流更紧地捉住了她。   在红色水流中,她觉得好象看到了红色的萤火虫。   那一瞬间,她感到自己的胸口似乎被利刃似的东西所贯穿。两只萤火虫将她捉住,正拖动着她。   “……”   为了逃脱,她解放了所有的灵力。浊流中卷起了水龙卷。红色水流和红色的萤火虫被击碎,束缚她四肢的可怕气息瞬间变弱了。   她只觉得背脊的下部一阵炽热。这样下去会没法呼吸的。   她拼命地拨开河水,总算浮出了水面。但是,一旦松弛下来就会马上被水卷走。   水夺走了体温,四肢无法自由活动。因为失血动作大概也变得迟缓了。   她总算抓住了岸上伸出的树枝,使出浑身的力气爬了上来。   雨势仍未减弱,毫不留情地击打着呼吸急促的勾阵。   虽然伤口感觉很热,但是重要的内脏看来没有受伤。她察觉到大百足大概就是因为同样法术而受的伤。   用肘部拼命支撑起身体的勾阵,仔细探察着真铁他们是否追了过来。现在暂时没有发现对方的气息。   但是,那也只是时间问题吧。他们宣布过会杀光追随道反之人的。   白虎应该平安回到圣域了吧。晴明应该已经抵达圣域了吧。   分开行动的**没有和真铁交手吧。   “总之……不回圣域的话……”   可是话刚出口,勾阵便摇了摇头。   不行。就这样回去的话,真铁他们会追上来。必须让他们尽可能远离道反的圣域。   她一边向伤口注入通力止血,一边沿河岸走着。   “那个……妖气是……”   在水流中蠢蠢欲动的妖气。   勾阵突然停下脚步,无意识地朝圣域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和在化为废墟的风音殡宫感到的一样。   勾阵仰望着降下混入妖气之雨的乌云,茫然地低声说道:   “荒魂到底是……”   还有,真铁他们追随的祭祀王到底是什么人。   雨中的妖气笼罩住她的身体。勾阵因为皮肤传来的恶寒皱起了眉头,她感觉到真铁和多由良的气息正在不断接近。   “可恶……”   她对真铁从上流逼近的灵力咂了下舌,开始朝着下流跑去。   十二神将**虽然被真铁所伤,仍然在出云的山中搜寻着昌浩。   线索只有真铁逃走的方向、昌浩的灵气、隐藏在他血中的天狐之炎、道反的丸玉。只有这些搜寻手段。   一直走到大远郡的**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只得中断搜索先返回道反的圣域。   圣域在意宇郡。和真铁他们的战斗是在于宇郡和大原郡交界处进行的。   那时,真铁他们向着南方逃走了,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勾阵他们应该是朝着仁多郡出发的。   进入意宇郡的**无意识地叹了口气。被真铁所伤的位置还没痊愈。神将身体的治愈能力虽然是人类无法比拟的,但也不是瞬间就可以治好。红莲和玄武尽管沉入了瑞碧之海治疗受到损害的身体,但那只是身体机能的治愈,并不是体力与灵力的完全恢复。   所以**才拒绝了蜘蛛要他同去疗伤的建议,前去搜索昌浩。   要是自己也脱离战线的话,万一有什么事情,那情况将会变得压倒性的不利。   他抵达连接圣域的隧道,停下来喘了口气。   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齐腰的头发也因为吸水变得沉重。他一边郁闷地将帖在脸颊上的头发拨开,一边甩落顺着额头流下的雨滴。   挂在脖子上的勾玉从那以后就没有任何变化。   轻轻握住冰冷的玉石,**低下了头。   魂魄就在这里。但是,那时她的确在自己的怀中停止了呼吸。那感触自己现在依然鲜明地记得。   他确实看到了渐渐熄灭的生命火焰。眼中只有那哭泣着诉说自己害怕孤独的面孔。   如果希望的话。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会一直伸出手。无论多少次,都会握住那只手。然后——   **紧紧握住勾玉,抬起了头。   无论如何都要夺回她的身体。   传过千引磐进入圣域的**,去见了使用离魂术变回青年姿态的晴明。**看到带着天一和太阴的晴明,微微有些吃惊。   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读懂**表情的晴明告诉他自己刚刚才到。   “不用担心,连**也一起带来了。”   在**说出最大的疑问之前,晴明抢先回答了。然后大胆地笑道。   “放在附近比较方便。”   “晴明,但是……”   “不用担心。”   晴明制止正要说下去的**,从衣服里取出了碧石。   “巫女大人借给我的。和昌浩一样的出云石。”   镇压天狐之血的出云石似乎也能够补充灵力。因为道反大神是与大地相连的神,所以拥有孕育生命力和大地相通的物品。   晴明注视着无表情地想着“这样就没问题了”的**,闭起眼睛用右手结印。   “华表柱念……”   晴明念出了和昌浩医治大百足伤势时同样的神咒。但是,那效果要超出昌浩数倍。   之前一直折磨着**的痛苦一下变得舒缓,他不意识地吐出了一口气。   消耗比想象的还要大。他的内心急切得连注意到那件事的工夫也没有了。   “**,找到线索了吗……?”   面对忐忑不安提问的太阴,**无言地摇摇头。   虽然早已料到、也已经有了觉悟,但仍然免不了感到失望。   太阴桔梗色的眼眸蒙上一层阴影,让**感到很忧郁。   “滴答滴答”黑色的披风传来水滴滴落的声音。   “……那雨好奇怪。”   太阴发觉同胞的衣服被淋透,便伸出手拧起了水。挤出的水在干燥的地上留下了斑斑点点的痕迹。   太阴看了一会,突然皱起眉毛惊讶地歪起头。   “什么啊?这水……”   她松开衣服紧盯着自己打湿的双手,然后摇着手想要甩掉水滴。   “太阴?怎么了?”   太阴仰望着惊讶的天一,寻找着用来说明的词汇,但是却无法表达清楚。   “怎么说呢……好奇怪。唔晤,来的时候就有点这么觉得了,水好象很重……”   不,不是的。   太阴睁大了眼睛。   “……就好象……沾在身上的水在夺走力量似的……”   **也显得很惊讶。就是那样没错。   不只是因为负了伤。暴露在那雨中时,的确有种力量被夺走的感觉。   隐藏在雨中的妖气夺走了神将们的神气。   “呼唤这雨的是真铁的同伙。”   在真铁和多由良的交谈中有提到那个名字。   “的确是叫……珂神。”   **的话让天一和太阴身体一震。它们僵硬着脸望向晴明。   青年露出严肃的表情重复着那名字。   “珂神……是追随祭祀王之人吗?”   真铁说过的单词还有好几个。   这片土地正统的王。祭祀王。祭品。还有荒魂。   “这片土地正统的王……是指古代出云的王族吗?”   不屈从大和王朝的支配,不服从将天照大御神当作天祖的皇家,这样的氏族在这个国家里有很多。   这片土地上应该也有这样的人。   出云是神的故乡。不单是晴明知晓的神话中出现的神,也生活着不存在与记录之中的神,是这世界上最接近高天原的地方。   比起天孙降临的高前穗,出云的神气要更加强烈。强烈得就像众神的呼吸传到这个世界上似的。   虽然晴明决不是无知,但就连神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如果神是全知全能的话,高龙神就不会让他到这里来了。   “荒魂也许是我们不知道的神之名。”   如果是古代出云族崇拜的神的话,就算被中央政权掩盖了其存在也毫不奇怪。晴明所掌握的知识,都是大和王朝允许想后世传达的东西。因为觉得没有为此触犯禁忌的必要,晴明对出云土著之神的了解并不深。   早知会有这种事情,求知欲要是能再强一点就好了。   这就是所谓的追悔莫急吧。真不想体会这种感觉。   “晴明,去寻找昌浩吧。”   晴明向仰望自己的太阴点点头,正准备起步时。   “——安倍晴明。”   惊讶的晴明朝声音主任所在的方向看去。   “安倍晴明。到这边来。”   太阴和天一惊讶地看着吃惊的晴明。只有晴明能听到那声音。   怎么办。尽管必须回应神的召唤,可现在是分秒必争的关头。老实说,晴明的真正想法是之后就算对神下跪道歉也好,现在他只想干去人界的出云山中。   “我有话要说。安倍晴明,到这里来。”   在沉默踌躇的晴明身旁出现了一个修长的影子。   “……是召见。”   **催促着叹息的晴明,转过身去。   “啊,**?”   他对伸手喊住自己的天一转过头,简短地回答道。   “道反大神的邀请。”   是大神在呼唤他吗。   丢下哑然的晴明,**一个人大步走去。   “晴明,是那样吗?”   晴明只得向轻轻飘起的太阴点点头,然后转向天一说。   “我去见见大神。你们跟白虎和勾阵会合,一起寻找昌浩。”   “知道了。”   “是的。”   晴明小跑着向先走一步的**追去。因为并未拉开很大距离,所以很快就赶上了。但是仔细一看,**的背影漂浮着凝重的气息。   晴明一边朝着拥有道反大神本体的真·千引磐走去,一边很惊讶地窥视着式神。   虽然他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但好象蚝油什么其他事的样子。   晴明看着他胸口的勾玉,稍稍思考了一下开口道:   “……听说风音在那勾玉里沉睡着。”   有反应了。   “醒来过,然后又沉睡了。”   他依旧面无表情的淡淡回答道。   然后他就一直保持沉默。   晴明从乌鸦嵬那听说了直到昌浩被抓走为止的详细经过。   那乌鸦也曾死过一次。但是,苏醒的道反大神将那落入黄泉的魂魄救起。而负伤的身体则在瑞碧之海里治疗。总算是复活过来了。   复活的乌鸦马上就向都城——**携带的勾玉之处飞去。就算是在沉睡,也要亲眼确认勾玉中风音之魂的安危。在远处确认了勾玉平安无事之后,本应立刻回到道反圣域,但是因为魑魅的出现等事情打乱了预定计划。   为了不让魑魅之鸦接近勾玉,嵬以自己为盾拼死战斗着。   尽管艰难取胜了,但刚刚复原的身体也受了重伤,在无法动弹时被昌浩拣到了。   按嵬本人的话来说,那似乎是一生一世的大失败。   晴明想起紧紧抓住昌浩衣服不肯离开的乌鸦。**那时在和昌浩一起行动。乌鸦并不是抓紧昌浩,而是无法离开**身边。   晴明胡乱想着那些事,将叹息咽回肚子里。   如果不想些其他的事情,就只会感到焦躁。   他明白自己握紧的手掌里满是汗水。   昌浩没事吧。虽然自己相信他没事,但是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   耳朵里响起了已经灭亡的天狐族的话语。   ——我们的血,一旦察觉同族的危机就会骚动。   如果那是真的,为什么自己无法感觉到昌浩的危机呢?   道反的圣域存在与和人界不同的次元之中。是异次元阻隔了以心传心吗?还是说,天狐之血开始渐渐衰弱了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最好。今后,继承天狐之血者也学会在昌浩数代之后再次出现。如果一代代下去最终能够消除的话,那样最好不过了。   **停住脚步。晴明也停下朝耸立的大磐石望去。   自那以来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晴明的脑海里浮现出昌浩停止呼吸的身影。竟其赶出脑海,晴明只觉得胸口梗着一块重物。   再也不想体会那种心情了。   “道反大神,我们来了。”   晴明一呼唤,磐石前就映出了一个身影。   身着古代衣装的道反大神来回看了看晴明和**,最后视线停在了红色勾玉上,眯起了眼睛。   “——十二神将**。为什么要唤醒风音。”   “……”   大啬怀念对沉默的**继续质问道。   “如果灵魂之伤没有完全痊愈、祛除污秽的话,她是不可能从沉睡中苏醒的。尽管这样,她还是在治疗的中途苏醒,甚至还不得不使用了灵力。”   大神那与磐石颜色相同的双眸中充满了激烈的感情。**被他的目光贯穿,一直保持沉默接受着叱责。   在一边旁听的晴明这样想到。   那应该说是非难、不讲道理、还是大放厥词呢?直截了当的说,这不是在欺负人吗。   如果只是想对**发牢骚的话,能不能赶快放了自己啊。晴明一瞬间冷淡地这么想到。   “再有下次的话你给我小心点。”   “——”   责难**的道反大神消气之后便停止了攻击。他看着两人说道。   “被夺走的咒物发动了。这样下去不单是出云,恐怕只能各个国家都会遭遇到可怕的灾厄。”   “大神,我有一事想请教。”   看着一脸凝重望着自己的晴明,大神严肃地问道。   “什么。”   “咒物究竟是什么。灾厄到底是……”   道反大神皱起了眉头。好象连说出口都感到很厌恶似的,没有说出那东西的名字。   “……也有用那咒物崇拜神,接受那恩惠的日人们存在。不过,我还以为那血脉早已断绝了。”   大神所指的,应该是袭击圣域夺走咒物的真铁和跟随他的妖狼。   晴明判断他不会说出咒物的真面目,改变了问题。   “祭祀王,正如字面意思是指祭祀那神明的人吗?”   “那是指那些称荒魂为神的人的统领。”   他们只是非常稀少的一族。不过,被他们当作神来崇拜的荒魂力量非常巨大,能够自由自在操纵那历来能够的祭祀王是严重的威胁。   “高天原消灭了他们,将复活的钥匙封印在了这个与人界次元不同的圣域。如果把那个留在人界的话,荒魂就会已此为契机复活。为了阻止此事的发生才封印在这圣域的。”   没想到这个圣域竟然会被侵入。   “……大神。”   晴明确认大神示意他说下去之后,说道。   “就算以大神的力量也无法打倒那灾厄吗?”   “我的存在仅仅是为了在这个地方阻挡黄泉军团。”   原来如此。道反大神是和十二神将中无法战斗的天一和玄武同样的神。就算有守护、阻止的力量,却没有战斗的力量。   要取回被夺走的咒物就必须一战。可是大神并没有战斗能力。所以才会借助昌浩和十二神将的力量。   “为了让灾难完全苏醒,风音的身体是最好的祭品。”   **肩膀眼看起来变得很紧张。来年感人之间凝滞着紧张的空气。   具有和磐石一样颜色眼睛的男子凝视着**。   “寄宿在风音身体内的坏人的灵魂已经扎根到了全身各处。要想把他的灵魂从那孩子的身体剥离的哈,必须停止寄主的生命。”   过了一会,**才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黄褐色的眼睛染上了惊愕的神色。   “意思是……说……”   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与色的**,这次感情完全暴露出来,哑然失语。道反大神对着**用更加冷酷的声音淡淡地说道:   “必须停止她的呼吸——为了让完全融合的灵魂彻底分离必须得这样做。”   那就意味着再一次杀死风音。   第七章   天一和太阴受晴明之命,在倾盆大雨中疾行。   天一穿的衣服不适合在山中奔跑,所以速度有点慢。   “天一,利用我的风在空中找的话会比较快哟。”   和她并排奔跑的太阴好象有些焦急似的用手指了指天空。   天一抬头看了看她指的方向,感觉到背上一阵寒意,脸有些僵硬了。   能够带来雨的黑云。**他们说在那场雨中看到了红色的萤火虫。   红色的萤火虫曾在昌浩的梦中出现,不由得让人觉得这是某种恐怖东西的象征。   “不,我还是在地面上搜寻吧。太阴,拜托你在空中搜索吧。”   “可是……”   天一朝有些不高兴的太阴笑了一下,轻轻提起衣裾。   “如果发生什么事的话,带着我对你来说很不方便。”   连真铁这个敌人在哪都不只,在这种情况下,还是离没有战斗能力的自己远点好。   “这样的话,万一你碰到了真铁那不是很惨。”   “没事,别担心。”   天一静静地微笑着,太阴说服不了她,有些垂头丧气。   “我知道拉……一旦发现昌浩,立刻通知我哦。”   “太阴你发现了也要记得通知我哟。”   天一目送太阴乘风而去,叹了口气。   实际上从刚才开始就觉得身体异样沉重。大概是夹杂在雨里的妖气正在一点一点地损耗她的体力。   “如果带着我的话,太阴就危险了……”   天一低声自言自语,嘴一撇差点哭出来。   啊,真的,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只能做些把别人受的伤转移到自己身上这样的小事。   留在京城里的朱雀的面容浮现在脑海中。那个值得信赖的坚强有力的臂膀不在身边,自己竟然是这么无助和惊惧。   “……朱雀……借给我一点力量吧……”   据说昌浩负了很重的伤。行踪不明,现在到底怎样了呢。   大家都在竭尽全力寻找昌浩。   天一抬头看了看被黑云笼罩的天空,在心里祈祷昌浩平安不事。   不管他负了多重的伤,一定要把伤转移到自己身上,把昌浩救活。可是,却没有把已经奔赴黄泉的灵魂带回来的能力。   “所以无论怎样……你一定要把命保住……”   她的声音被淹没在敲打全身的雨声中。   擦了擦进入眼睛里的雨滴,她竭尽全力开始奔跑。   天色有些暗,所以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   晴明到达道反圣域的时候大概已经过子时了。比被道反大神召唤的晴明和**先走一步,在山中奔跑的时候大概到了丑时。据那个时候已经过了很久。也许现在就快到寅时了吧。   想到这里,天一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这么说来自从失去昌浩的消息以来,已经过了整整一天。   “…………”   拼命压制住喉咙里涌上来的东西,分开出云山中的树木继续前进。这样继续往前走的话,就快到和伯皙相邻的边境了吧。   天一朝四周看了看。在这个高大的树木连绵不断、遮蔽天日的山中,寻找在空中飞翔的太阴的身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同样,这也意味着太阴想找天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管什么都好,需要一个线索。一个和昌浩的性命有关联的线索。   “——天一,河流!”   太阴的声音突如其来,在耳朵深处回响。   “啊?”   随风传来太阴僵硬的语调,仿佛是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刚才,白虎在风信中告诉我的。昌浩在因下雨而暴涨的河里……”   天一短促地惨叫了一声。原本打算冷静地传达这个消息的太阴的声音也在打颤,最后几个词根本听不明白。   “哪条河?在哪边?”   被树木挡住视线的天一根本看不清楚方位。太阴对有些不安的天一开始汇报自己所看到的地形。   “右边,直着往前走,有一条河。可是……”   太阴话说到一半停住了。天一没有理会她,开始没命地跑出去。   “天一?等一下,你一个人很危险的!那儿现在……”   天一使用神力快步疾行,突然眼睛的余光发现一个黑影掠过。   心里一惊,转过脸一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无数只野兽在并排奔走。   “狼……!”   和京城里出现的具有同样气息的群狼正打算包围天一。   “天一?等等,天一!快回答我!”   太阴全身都被雨水打湿了,好象动了肝火似的大声叫道:   “那儿很危险!天一你听见没有!”   到处都是魑魅的气息。从空中望去出云的群山都被郁郁葱葱的树木覆盖,根本看不到天一的身影。   被风包裹住的太阴突然发现要是自己不用比平常强大的神力根本无法停留在空中。   瞪视着渐渐逼近的黑云,怒吼了一声。   “是祭祀王这个家伙呼唤的雨吧……你给我适可而止吧。”   由太阴的全身喷射出激烈的神气洪流。   “太碍眼拉!”   太阴一边怒吼一边让包围住全身的龙卷风撞击黑云,黑云出现了裂缝。   但是,好象没有完全裂开。其他地方的云立刻流动到变薄的地方,来填充被太阴的风撞击出来的缝隙。   “呜……!”   太阴咬紧嘴唇,看到一道闪光。   眼前划过一道闪电。旁边轰鸣的雷声震耳欲聋,使她的听觉麻痹。   与此同时。雷击开始袭击太阴。虽然仓促间神力建起了防御壁,可是雷还是直接击中了她。   “——————!”   太阴惨叫了一声,身体失去平衡,倒着坠落下去。   那个时候她在黑云中间看到了蠕动的红色的萤火虫。   “……萤火虫……!”   不,那时。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听力慢慢恢复了。   刹那间和雨声、雷声都不一样的轰鸣声,响彻天地。   带着长长的尾巴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太阴被隐藏在雨中令人恐惧的妖气束缚住四肢,一动都不能动。在战栗的同时终于悟到那时什么东西。   那个时候,不知是谁接住了从空中直直落下落下的太阴的身体。   一股旋风裹住了太阴的身体,太阴看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宽阔的肩膀。   意识到同胞关切的视线,太阴的感情如绝堤的水一样泛滥起来。   “白虎……!”   太阴浑身颤抖,紧紧抓着白虎的衣服。白虎脸色苍白。一边拍打太阴的后背,一边抬头仰望天空。   “刚才那是……”   太阴好象真的被吓住了,屏住呼吸。低声说道:   “好象是……什么东西咆哮的声音……”   黑云中间,好象有什么东西。   太阴有抽泣起来,白虎的表情变得很凝重。死死地盯着地面。   “白虎,勾阵和你不在一起吗?”   白虎苦着一张脸摇了摇头。   “没有……她为了让我尽快赶到晴明的身边,和真铁交上手了,那之后就……”   太阴极度惊愕,不由得屏住呼吸。   真铁不是那个寄体在风音身体的敌人吗。那个竟然能把腾蛇逼到走投无路地步的可怕敌人。   “哪儿?!你和勾阵在哪分开的?!”   白虎所指的方位正是听了太阴的话之后天一所去的方向。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很高的山。从那座山上流下来的河流是流经出云的簸川的源头。   据说昌浩掉进去的就是那条河。   全身仍然有些僵硬,太阴拼命给自己鼓劲,试图让身体恢复活力。太阴放开白虎的手。然后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   “走……白虎,咱们走吧!”   因为疼痛脸有些扭曲,太阴掉转身去。白虎跟在她后面。   两人就在越下越大的雨中飞弛。   天一一边从那些黑色野兽的牙齿和爪子的空隙中钻过,一边寻找河流。   听到远方隐隐传来和雨声有些不同的响声。在狼群对面的天一捕捉到了这个声音,穿过树木之间的空隙,在水声的引导下快速奔跑。   狼嚎叫的声音越来越大。与此同时,可以感觉到原本很微弱的妖气越来越强。   “这是……”   雨中的东西,好象聚集在了一起,势力越来越强大。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好象是令人恐惧的妖怪放出的妖气。感觉和包围住自己的群狼所放出的妖气有些相似。   群狼好象在等待天一的力量变弱。虽然有时候会扑过来,不过像是在嘲弄天一的样子,知识用爪子撕裂衣服,并不让她负致命伤。   “……朱雀……!”   这个词比任何咒语都更能给予她力量。能够给予她决不屈服的坚强和永不放弃的勇气。   水声越来越近了。   野兽的嚎叫在耳边回响。天一情绪高涨,心脏鼓动的声音简直大得惊人。   树林很快就要到尽头了。在黑暗中注意到这一点的瞬间,同胞的神气在极近的距离爆发了。   天一屏住呼吸,凝神谛听。   刚才那无疑是。   “勾阵!”   野兽们一起咆哮起来。与此呼应简直可以凌驾与勾阵神气之上的惊人灵气迸发了。   天一虽然从来没有直接感受到那种力量。但是,无需别人告诉也知道。   这是,蕴藏与被敌人夺去的风音身体里的灵力。继承了神之血统,接近于神的神圣力量。   出了郁郁葱葱的森林,天一突然站住了。   雨滴击打的河流被染成了鲜红色。   “红色的……那时什么东西,这……”   并不仅仅是红色这么简单。简直像是在燃烧似的不断摇拽着的烟雾徐徐升起。   呆立不动的天一发现野兽们在慢慢接近,急忙跳开。   河流的两岸是坚硬的岩石,被雨水冲刷得已经完全湿透了。   “勾阵……!”   天一一边躲避全狼的攻击一边转身试图跑到同胞的身边。   视野里有东西掠过。   远处的浪嚎在回响。   离天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在黑暗中,黑色的野兽,好象捉住了什么东西似的。   胸口猛烈地震动了一下。心跳加速,简直像是在敲鼓,呼吸急促得甚至有些憋闷。有什么东西好象在促使她回过头来。   被雨水击打的岩石。其中一块岩石,半边被红色浑浊的河流染红了岩石。那儿有几只狼。   另外。   天一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昌浩大人……!”   昌浩一动也不动,像是断线的人偶。一只狼衔着他的衣领。   沉到湖底深出的红莲,手指动了一下。   一直沉寂的水面,慢慢生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喉咙震动了一下,张开的嘴唇里冒出气泡。   身体弯成弓的形状,被托到水面。   “……哇……!”   进入肺里的水通过激烈的咳嗽吐出来,红莲终于睁开了眼睛。   ※※※※※※※※※※※※※   被爆发的灵力击倒,勾阵的身体嵌在岩石里。   “……!”   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和骨头嘎吱嘎吱碎裂的声音夹杂在一起。   真铁用脚尖轻易地踹开摇摇欲倒的勾阵,然后弯下腰来。   “干脆就这样死掉怎么样呢?”   勾阵缓缓抬头看着真铁。   风音的脸含着一丝嘲笑。如果**看到这个表情一定会气疯吧。   他比任何人都重感情的。   “……说什么废话……”   这句话和血沫一起从嘴里吐出,举起右手紧握着的笔架叉。   真铁轻易地避开攻击,右手发出一道闪光放出灵力的旋涡。   如果直接击中的话,勾阵的身体一定会从中间裂为两半。幸亏她拼命躲开了,一边摇晃一边努力站起身来。   “哦,竟然还能站起来,真了不起。”   真铁好象很佩服似的低低说了一句,目不转睛地盯着勾阵。   贯穿腹部的雷光之刃把腰部的肉剜掉一大块。出血仍然没有止住。穿过右肩的剑伤应该很严重,承受了几次灵力爆炸,那个冲击力肯定会导致有些骨头碎裂。   在和勾阵对峙的真铁的后面,灰黑色的狼,多由良蓄势待发。   此时一只乌鸦飞来。这是真赭放出的魑魅。   “怎么了,魑魅。”   受命去寻找祭祀王下落的魑魅乌鸦早就出发了。现在飞回来,也就是说已经找到祭祀王的下落了吗。   乌鸦停在多由良的背上,在那儿吱吱嘎嘎地叫着,好象在向多由良报告自己的见闻。   默然听着乌鸦的报告的多由良脸色大变。   “什么?!”   多由良全身的毛竖立起来,身体并没有动。多由良好象在呻吟般低低说道:   “那孩子,不知为什么竟然还活着。”   真铁的眉毛挑起。从歪着的嘴角连绵不断地冒出诅咒一般怨恨的声音。   “那小子的命倒还挺硬的。”   真铁和多由良抬头看着天空。乌鸦在空中飞舞。在雨中飞旋的乌鸦好象在给两人指路一般一边鸣叫一边朝河的下流飞去。   “是那边吗?”   遍体鳞伤的勾阵挡在了试图去追乌鸦的真铁和多由良面前。   “我死也不会让你们去的……”   多由良刚才确实说过昌浩还活着。   那只乌鸦就是发现了昌浩,才回来向真铁他们报告的。   那样的话,绝对不能让他们去。即使拼了命,也要烂住他们。   真铁和多由良凝视着刚才斩钉截铁地说了那么一句话的勾阵。真铁含有一丝惊讶之色的眼睛好象瞧不起人似地眯缝起来,高声大笑道:   “多由良,多由良哟,你听到没有。这个女人,刚才说了一句愚不可及的蠢话哟。”   狼为了回应真铁也嘲笑起勾阵来,嘲笑声弥补了雨声的间隙。真铁眯起一只眼,好象在说“真是笨得不可救药”,冷漠地瞪视着勾阵。   “所谓豪言壮语指的就是这个吧。到了现在你是不是已经神经错乱了。”   真铁亮出钢剑,对多由良下命令道:   “我把这个女人宰了之后就去。你先去结果那小子的命。”   “明白了。”   狼甩了甩尾巴。勾阵把含有杀意的目光转向它。   “我刚才已经说过死也不会让你们去的……!”   紧闭的嘴唇有一道红丝。从她全身升腾起来的斗气,带有明显不同于以往的激烈和锐利之感。   重重地打在身上的雨水和风由于斗气的冲击都明显地弯曲了。凌乱的头发在斗气中翻滚,黑曜石般的双眸带有异样的光彩。   多由良冷冷地注视着勾阵那发生激烈变化的斗气,摆出一副觉得索然无味的表情眨了眨眼。   “根本伤害不了真铁的虚弱的神将哟,你在这儿逞强到底有什么用呢。”   勾阵凄惨地笑了一下。   “别小瞧我哟,狼……为了保护他,我是什么都不害怕的。”   ——勾阵哟……昌浩就拜托你了。   这是主人晴明的命令。   他命令我保护昌浩。不是他自己,而是昌浩。   晴明,既然你这样说了。你又如此期望。那么我十二神将之一的勾阵就在此起誓。   我一定要保护昌浩。保护你唯一的继承人。如果是为了保护他的话,我不惜触犯禁忌。   ——我,我……我不想让你们去攻击人类……。   孩子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差点要哭出来的声音。对所有的事都感到无能为力,被这种无力感击垮,对于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徒劳地愤怒着的自己感到深深的自责。   就像这样,正是因为你很为十二神将着想,正是因为明白你的这种心意,所以为了你才会不惜抛弃一切。   勾阵的眸子闪出了金黄色的光。   勾阵用尽最后一点力量跺地而起。此时露出獠牙的狼也扑过来了。   用笔架叉的尖挡开抓向自己的前抓,然后把一直缠在腰上的东西用左右抽出来。   勾阵从多由良的视野内消失。   “什么?!”   勾阵弯下腰,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右手里握着的尖刃对准巨狼毫无防备的腹部狠狠地砍下去。   在剑刃到达肌肤之前,勾阵一翻左手。那只手反手握着笔架叉。   勾阵用反手握着的笔架叉挡住真铁攻击的同时。多由良以毫厘之差避开了要害,不过刀锋还是划破了它的肚子。手腕上传来不断扩散的难以忍受的痛苦和麻痹。   嘎吱嘎吱干涩的声音响起,骨头好象已经碎了。   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可是,根本没有工夫把视线转移到那边。   剑背以勾阵突然垂下来的右肩为目标再一次砍下来。   难以形容的声音从肩膀内部响起。勾阵翻了一个跟头,滚倒在地上。即便如此勾阵也没有发出任何呻吟声。   “……、……”   即使两腕都被打烂了,勾阵也没有放弃。肩膀碎裂的右手已经不行了,可是左手好歹还能动弹一下。   笔架叉从无力地耸拉下来的右手滑落。   把神力贯注到左腕使之勉强能够活动一下。勾阵竭尽全力的一击还是伤到它一侧的肺。   另一方面,遭受了攻击倒在岩石上的狼一边低吼一边颤抖。伤并没有那么重。话虽如此,勾阵用尽全力的一击还是伤到它一侧的肺。   多由良虽然是异形妖怪,可是构造却和普通的狼没有什么两样。一边不停地吐血一边抬起头凝视着勾阵。   “多由良,别动。我现在就给你疗伤。”   真铁的背部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勾阵面前。   “真铁……不要把背对准敌人……”   听到狼这么教训自己,真铁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回答道:   “就要丧命的人,她也就这个程度了。哪还有能力来伤我呢?”   勾阵咬紧嘴唇,屏住呼吸。全身都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叫苦。还有最后一击,这就是自己的极限。不能再做什么了。   晴明,赐予我力量吧。   十二神将不能伤害人类。不能杀害人类。   那时从他们十二神将降生以来就被立下的规矩。绝对不能触犯的禁忌。   如果触犯了这个禁忌的话,必须背负着永世不能消失的罪孽。就像永远不会消失的烙印一样。必须永远承受自责之苦。   可是,他们有时必须选择这样。   他们必须选择的是比永世的自责之苦还要沉重的,像转瞬间就会消失一样的生命。   那个曾经说过“我不希望你们攻击人类”的小孩子。为了保护他灿烂光辉的生命,宁愿抛弃禁忌这种东西。   “————”   勾阵怒喊的声音在回响。回过头来的真铁所放出的灵压朝她全身袭来。勾阵用尽全力挡开,把笔架叉的尖刃对准了真铁细细的咽喉。   可惜刀锋被拉呱内的獠牙所阻挡。   多由良正好咬住了笔架叉,眯起眼睛瞪视着勾阵。   “…………”   最后一击也被挡住的勾阵呼吸的同时吐出红色的血雾。   “还真够顽强的。如果都是这种人的话,那还真够我们受的。”   好象有些不耐烦似得皱起眉头的真铁一把抓起勾阵的左腕。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勾阵,手腕被高高得举起,真铁凄惨得笑了一下。勾阵的膝盖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了。   “就到此为止吧。已经留她到这个时候了。”   真铁回头看了看河流,眨了眨眼睛。   “啊,荒魂的力量终于积蓄到这个程度了。”   勾阵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雨水击打的河流水面。   本应因为泥土而浑浊的河流现在完全变成了红色。那股红色的水已经扩散到整条河了。   “……这……是……”   和血沫一起冒出的话微弱到差点被雨声淹没。可是,真铁和多由良好象都听到了。两人都皱起眉头,冷冷地瞥了一眼勾阵。   “你没有必要知道吧。”   多由良轻松地把她的武器踢开,示意了一下河面。   “真铁,把她也扔进去吧。她现在已经虚弱到这个份沙锅内,应该不能从水里浮起来了。”   “有道理。”   接着就去结果那个小孩子的性命。   真铁把她拖到岩石边上,俯视了一下水面,轻轻笑了一下。   “——荒魂……眼看就要……”   真铁的声音传进离他越来越远的勾阵的耳朵里。   荒魂。在此之前,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词。那时具有非常强大的力量,令人恐惧的妖怪的名称。   莫非————   “那是……神……吗……”   听到这一声微弱得像呻吟一般的责问,真铁和多由良都不屑地笑了一下。   红色的河流放出惊人的妖力。   勾阵咬紧嘴唇,几个人的面容在脑海中浮现又消失了。   白虎,晴明,昌浩。还有————   “…………”   有些泣不成声地叫出那个人的名字的瞬间,灼热的斗气爆发了   第八章   在魑魅的狼群们的阻挡下,天一依然拼命地奔跑着。被狼叼走的昌浩,眼看就要被扔进河里面去了。   在暗夜中看见的那张面容,正无力地闭着眼睛。   “昌浩大人,昌浩大人……!”   天一迈着艰难的步伐,向昌浩伸出手来。   看到突然出现了碍事的人,狼群同时发出了吠叫声,露出了锋利的牙齿。其中有一只意识到光是威吓没有用,于是发起了直接攻击。   天一以不可见的障壁阻挡了它的攻击。虽然不能打倒敌人,但是至少可以不让对方靠近。   然而,这种力量也因为这阵雨中所蕴含的妖气的关系,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她之所以至今为止没有采取任何防御措施,都是为了尽量保留自己的神通力。狼群发出了凄厉的咆哮声。不管如何,先把这个孩子扔进河里,然后把碍事的家伙收拾掉吧。   叼着昌浩的灰白色狼移动岩石边上。昌浩身上那到处都被弄破、沾满了泥巴的衣服吸收了雨点,颜色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朱雀,请给我力量……   “不要,快住手!”   天一的神通力转化为耀眼的光芒,刺进了狼群的眼睛。一边发出哀嚎一边放开昌浩的狼群,仿佛害怕了似的四散逃开   昌浩的身体从岩石上慢慢滑落,天一连忙伸出手来。   以前曾经问过朱雀一个问题。   比什么东西都要可怕的,是什么?   他是这样回答的——   比任何东西都可怕的……   是伸出去的手,无法触碰到对方——   狼的咆哮声在四周响起。对准了她的方向直冲而来的巨大身体掠过了她的视野。   昌浩的手指碰到了天一的手指——的确是触碰到了。但是,她却无法抓住向下滑落的身体。   “————!”   从天一的喉咙里发出了尖叫声。正要向着她的背后扑出的狼群,却被突然出现的一阵龙卷风吹飞了。   十二神将所引发的旋风包裹着天一,一阵比离弦之箭更快的疾风捕捉到了差点就滑落河中的昌浩。   “……白……虎……”   天一听到了一个茫然的声音。等她察觉到那原来是自己声音的时候,自己已经浑身脱力地瘫坐在地上了。   “可恶!”   恨恨地咂了一下嘴,比魑魅狼群大了一圈的灰白色狼用力往后跃开。   魔由罗刚才所在的位置,已经被太阴所放出的龙卷风挖出了一个大洞。龙卷风直接就把岩石击成两截,扬起一阵红色的水花。   抱着昌浩的白虎降落到天一的面前。屈膝蹲下的白虎,把横抱在手中的昌浩放到了岩石上面。   渐渐沥沥的雨点都被他的风全部挡开了。现在这种状况,当然不能让昌浩直接触碰到含有妖气的雨水。   天一虽然露出了失去血色似的苍白面容,但还是坚强地咬紧了嘴唇。   面如土色的昌浩,还有着微弱的呼吸,听说他被真铁打伤了左侧脊背和大腿。   天一打算确认一下伤势如何,却不由得惊讶地憋气了眉头。在受伤的位置上,有一条白布从衣服上面将其包扎住了。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为了让他止血而包扎上去的绷带。这就意味   着有什么人为他包扎了伤口。   “是谁……把这个……”   但是,现在并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事。天一为了确认伤势,解开了他大腿上的布带。发现那被咬碎的伤口已经长出了肉,外面还包上了一层薄皮。   天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白虎也一样。他们慌忙确认了一下脊背的伤口,发现也同样出现了开始痊愈的迹象。   这样的话,天一就没必要施行移身之术了。接下来只能依靠昌浩自身的生命力和治愈力来恢复。   “白虎……你应该知道是怎样严重的伤吧?难道伤口可以这么快就能完成组织再生吗?”   听了天一茫然不解的问题,白虎也不禁哑然。他摆了摆头:“不……虽然玄武是在抑制着他的出血,但由于伤势太重,根本就无法奏效。”   两人注视着昌浩。面如土色的脸上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生气。   但是也可以看出,性命总算是勉强保住了。   “不管怎样,我们先把他送回道反圣域吧。”   就在这一瞬间,昌浩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   “……呜……”   天一马上注视着昌浩。只见那浮现出血管形状的眼睑微微颤动,可以在一瞬间看到那失去焦点的眼瞳。他那彷徨的视线掠过了天一和白虎,似乎在寻找着其他的人似的。   “昌浩,你看见我们没有?”   “请振作一点……”   天一紧紧握住了昌浩那像冰一样冷的手。   “……古……”   “咦?”   天一把耳朵凑过去,倾听着他那被雨声盖过了的微弱声音。   “比……古……。比……古……呢……?”   他重复了这句话好几次,然后仿佛用尽了力气似的垂下了眼睑。   天一和白虎不禁面面相觑。   “……比古……?”   他到底在说什么呢?   惊讶地俯视着昌浩的天一,突然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虽说是干了,但是在白虎的风包围上他身体之前,水就渗进了他的身上。但是,在这种倾盆大雨中一直暴露在外的话,一定会被淋个透吧。可是,昌浩的衣服和扎在脖子后面的头发,都好像还没到用“湿透”来形容的程度。   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白虎,发现在离这里五丈远的地方——   河岸边的岩石地带和树林的附近,有一个小小的洞穴。以岩石重叠构成的那个洞穴,似乎也有相当的深度。   “……难道就在那里面吗?”   天一看了一下白虎指的洞穴,又回头看了一下昌浩。失去意识的昌浩正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天一把包着伤口的布带重新扎好,轻轻拨了拨他额头上的头发。   “我们把他带到晴明大人的身边吧。”   白虎点了点头,把昌浩抱了起来。   “不会让你逃的——”   太阴的怒号声在附近响起。魔由罗一边巧妙地避开了连续释放出来的龙卷风刃,一边盯着神将们说道:   “你们要是胆敢对珂神动手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正打算以最大规模的龙卷风来招呼它的太阴皱起眉头说到:“珂神?是谁啊?”   虽然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珂神就是珂神!……嗯,不对。”   发现自己无意中把名字说了出来,魔由罗慌忙订正道:“就是接受荒魂的护佑,能自由自在地操纵其力量的,我们的王!”   它仿佛很了不起似的说道。其实这句话也是从真铁和多由罗那里照搬过来的,但是神将们当然不知道这些事。   不过,它那种大言不惭的态度还是惹火了太阴。   “……我才不知道什么珂神什么王的。”猛然迸发出来的神气化作了不可见的风刃。   “你们竟然敢这样对待我们的昌浩、天一、白虎————!”   激昂的太阴释放出猛烈的神通力,把魔由罗的身体一下子吹飞了。它一边发出悲鸣一边摔到了河的对岸,连续翻滚了好几个跟头,最后狠狠地撞上了岩壁。   “呜啊!”   魔由罗发出低沉的呻吟声,一时间无法站起身子来。准备给它致命一击的太阴,这时候却倒吸了一口气,全身的神经也绷得紧紧的。   与此同时,河面上也爆发出了灼热的斗气。   神将们的意志马上转移到那个方向。   察觉到这一点的魔由罗拼命站起了身子,像脱兔一般逃之夭夭了。   本来还以为这是幻觉。   勾阵的确知道这股强烈斗气的主人是谁。能够操纵这种火焰的人,她就只认识一个。   但是,他现在应该还不能动才对。因为他正在道反圣域里养伤,直到伤势完全治愈才会醒来。   勾阵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把视线转向那边,只见将全身升腾起来的灼热斗气转化为白色火焰的十二神将中最强的男人就站在那里。热风吹拂着勾阵的脸颊。那种热量正在告诉她,眼前的景象就是现实。   “腾……蛇……!”   已经只能发出细如蚊蚋的声音了,能够转动的就只有眼珠,四肢仿佛都被切断了肌腱一样无法动弹。虽然感觉已经麻痹,几乎没有任何痛觉了,但是因为失血的关系,一股猛烈的寒意袭向了她的全身。   真铁和魔由罗构筑起灵璧,抵挡住突然袭来的灼热斗气。当他们看到出现在眼前的红莲之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没想到你竟然还能动,真了不起呢。”   最后给他们留下的礼物,应该可以令他们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无法行动才对啊。   真铁稍微瞥了自己的手一眼,眯起了眼睛。   “恐怕是道反的那帮家伙在搞鬼。”   身体正在作出反抗。握着太刀的手指正在颤抖,开始变得难以用力了。   真铁轻咂了一下嘴,向多由罗打了个眼色,然后向着河面一脚把勾阵踢了下去。   “…………!”   猛烈的冲击让勾阵难以呼吸,头脑一阵晕眩。它失去了支撑的力量,看样子就要落到河里去了。   “勾!”   一个惊慌的叫声传进了她的鼓膜。   忽然间,全身的体重都压在了自己的左臂上。剧痛贯穿了全身,她不禁发出了悲鸣。昏眩和头痛让她感觉到脑袋在剧烈晃动。   勉强忍耐住这一连痛楚的勾阵,终于明白到有什么人正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在这种状况下,把快要掉进河里的自己拉起来的人就只有一个。   “……腾……蛇……”   “勾,别说话。”   一个凌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从这个声音中感觉到他完全没有丧失力量,勾阵不由得放下心来。   被一把拉了起来的勾阵,只能手脚无力地依靠在红莲的肩上。   以一条左臂托起了勾阵的红莲,跟拉开了距离的多由罗和真铁正面相对而视。   骑上多由罗背上的真铁,为了不让敌人察觉到自己的状态,拼命虚张声势,说道:   “以道反为伍的人们啊,我们所尊崇的神马上就要降临在此地。   在那一刻到来之前,你们就好好珍惜自己的短暂人生吧。”   多由罗察觉到,以无畏的口吻说出这句话的真铁,脸上已经慢慢失去了血色。   现在离敌人也有相当远的距离,漆黑的夜幕也会助他们一臂之力。   只要能以威吓脱离现场的话,就应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虽然还没能把握王的所在地让他们觉得有点担心,但是现在必须尽快让真铁休息一下才行。   即使遇上最糟糕的情况,也只要离开这个宿体,回到真正的身体里去就行了。虽然放弃这种力量非常可惜,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作为祭品从道反圣域里抢来的东西。根本不值得真铁为此拼上性命作为代价。要是魂魄没有出现的话,就不会碰到这种局面了。   “……多由罗,快配合我。”   听到真铁的低沉声音,多有罗马上做好了准备。   真铁以道反公主的力量引起爆炸,阻挡了神将们的视野。凭着灵爆的冲击封住了红莲的行动后,真铁和多由罗就这样混在爆炸之中越过了河面。   “等一下!”   红莲释放出的白炎之龙碰到了多由罗的脚,但也只是烧掉了附近的一点毛,并没有完全将其捕捉起来。   红莲正打算追赶那只在眨眼间就消失在树林中的狼,可是却发现从下流方向传来了一阵龙卷波动。   那是由同胞的神气所生成的东西。   也就是太阴或者白虎的风了。从那种粗暴的方式看来,恐怕是太阴的吧。   “腾……蛇……”   “我不是叫你别说话了吗!”   勾阵丝毫不理会他的严肃口吻,继续说道:   “听说昌浩……就是被扔进了……这条河……”   红莲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回头向河的下流方向看去。同胞们的神气都集中在那里,难道——   就在这时候,从下流那边吹来了一阵风——是太阴的风。是因为知道勾阵和红莲就在这里才释放出来的疾风。   “白虎也……知道这件事。恐怕……”   要不是风将的话,是无法读懂被注入了风中的意念的。但是,他们却凭着知觉理解了。   昌浩已经找到了。   勾阵马上松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同时,全身也立刻被一阵猛烈的疲劳感和剧痛所支配。   “…………”   红莲以混合了安心和愤激的复杂表情凝视着真铁消失后的森林。   他刚醒来的时候,发现同样沉在水底的玄武和另外两只守护妖也依然紧闭着眼睛。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所处的状况,脑子也有点混乱了起来。幸好一直守候在湖边观望着众人情况的   大蜘蛛把大致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才终于明白过来。   据大蜘蛛所说,昌浩还没有找到。白虎、天一、勾阵、太阴这四名神将已经外出搜索了。听到这个消息后,红莲马上就紧随着同胞们来到了人界。   当他刚来到最初碰上真铁他们的那一带附近时,就感觉到一阵激烈的灵爆和同胞所释放出的神气。那股斗气是仅次于自己的神通力。可是,现在的勾阵应该连一半的实力也无法发挥   出来才对——她的预想果然没有错。   向满身疮痍紧闭着眼睛的勾阵瞥了一眼,红莲很不高兴似的沉吟道:   “你这个蠢货。”   勾阵的眼睑微微颤动了一下。   “……你……在说……谁……”   “当然是你了。”   “什么……”   “快闭嘴别说了,蠢货。”   红莲毫不留情地阻止了勾阵的反驳,然后转身向着太阴的暴风所在的下流方向奔去。   结束了跟道反大神的会面后,晴明就一直在犹豫着是不是该向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说些什么。   那过于令人震撼的宣言,把这个平常就面无表情、沉默寡言的男人的感情彻彻底底地封印了起来。虽然晴明已经跟神将们共同度过了半生的时间,但却是第一次看见**的这幅模样。   他毕竟也年事已高,也自负是一个有着丰富人生经验的人。但是在这一瞬间,他却痛切地感受到那一切原来都是毫无意义的。虽然他根本不想去体会这种感受,但是事实就摆在面前,也由不得他了。   所谓雕像般的表情,恐怕就是指这个吧?如今的**就是给人这样的印象。这时候,他稍微挪动了一下视线。   “**?”   两人现在正向着跟人界相连的千引磐走去。晴明打算接下来就到出云山中寻找昌浩的踪迹。虽然现在没有任何线索,但是神将们也许会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他现在就是对此怀有一   丝期望。   听了主人的声音,**头也不回地答道:   “——我想……考虑一会儿。”   “…………”   “请随便吧。”——晴明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地说出这句话了。   默默地目送着带有一种奇妙紧张感的**背影,晴明不禁摇头叹了口气。   风音的魂魄就存在于它所持的勾玉之中——虽然这也是令人惊愕的事实,但是**对这件事的反应也同样令人惊愕不已。   那个**竟然——不,回想起上次跟智铺宫司对峙时的**的话,这也说不上是空前绝后,不过也可以算是非常罕见的事了。   “……还真是不忍心让他承受这种痛苦啊。”   既然如此,那么就由自己来下手好了。   由于现在使用了离魂术,晴明恢复了二十岁时最有力量的姿态。他俯视着一条皱纹也没有的双手,从那深沉的眼眸就可以看出,他正在反复细致地思量着某件事。   他是十二神将的主人,一直坚持着最痛苦的事情就由自己来承担的原则。那是在把他们召唤为式神的时候在自己心中定下的约誓。   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晴明抬起了头。   一阵疾风吹来。   晴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是由神将引起的风。   没过多久,身上缠绕着风的太阴从天上飞来了。   “晴明!”   轻飘飘地降落在眼前的太阴抓着晴明的衣角,用手指着千引磐那边说道:   “昌浩回来了!”   晴明无言地倒吸了一口气。他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太阴涨红了脸,一边拉着晴明一边说道:   “真的啊,现在白虎正带着他回来。”   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晴明,以颤抖的声音询问道:   “昌浩他……情况如何……?”   晴明从白虎他们口中听说过,昌浩的伤势严重得随时会有生命危险,有必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就算找到了他,也不能就此松一口气。   “听天一说,他没有什么大碍。她还说,伤口不知为什么已经开始愈合了。接下来只要依靠本人的体力恢复过来……”   还没等太阴说完,晴明就飞奔了起来。   不管怎样听别人用语言来详细叙述也好,要是不亲眼确认一下的话就无法安心下来。自从听说他被带走了之后,晴明就一直担心得寝食难安。   先走一步的太阴为了尽快通知晴明这个消息,似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随后回来的众人,在晴明走到千引磐的时候正好回到了圣域。   一看到抱在白虎手上的昌浩,晴明差点就双脚发软瘫倒在地了。   “晴明!?”   红莲慌忙抓住了晴明的手臂。站不稳脚的晴明在红莲的掺扶下,才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   内心简直是百感交集,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晴明用手抚摸着昏睡中的昌浩脸颊,一边颤抖一边舒了一口气。   土色的肌肤异常冰冷,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生气。但是,他的确还有着呼吸。只要摸一摸他的脖子,就可以感觉到那虚弱而有规律的脉搏。   没事,昌浩还活着。   他总算有了这样的实感。   用单手捂着额头的晴明,把肺部的空气都全部吐了出来。   “……我们去请求巫女大人,找一个可以用来让他休息的床铺吧。”   “是的。”   天一行了一礼,然后向白虎打了个眼色。   两人走开之后,太阴察觉到眼前只剩下了晴明、无法动弹的勾阵和红莲,慌忙转身追了上去。   “喂,晴明。在某种情况下,我很可能会再次违反一次规理。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听了他突如其来的宣言,晴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原来还以为开玩笑,可是红莲的眼眸却显得认真无比。晴明也知道他不是一个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和骗人的男人。每当违反一次规理,他都会陷入超乎想象的绝望和痛苦之中。他之所以第四次提出这种事,恐怕是因为遇到了非同寻常的事吧。   “因为我的自控能力比其他的家伙差啊。……到了有必要的时候,就由我来干。”   被红莲抱着的勾阵缓缓睁开了眼睛,默默地听着他说的话。   只要开口的话,她一定能用千言万语把红莲说得无法反驳吧。但是,她已经明白到红莲的决心已定,要动他的决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为了守护昌浩,自己就不会畏惧任何东西——那时候的她所下的决心,现在正塞住了他自己的喉咙。   晴明仿佛嘴里含着什么苦涩的东西似的,抬头望着红莲。除了玄武和太阴之外,十二神将的身材都比晴明要高,所以经常要抬头才能看到他们的脸。神将这种存在,从身材开始就   跟人类有所分别了——晴明忽然想起了收他们为式神时内心所抱有的这种感慨。   那时候,根本没有想象过自己赋予了红莲这个名字的凶将腾蛇会违反规理三次那么多。而且,他更没有想过,他竟然也会露出这种平静的眼神。   红莲呼了一口气,向圣域里面的圣殿看了一眼。察觉到这一点的勾阵马上竖起眉头,身体也绷得紧紧的。红莲瞪了勾阵一眼,勾阵也毫不示弱地狠狠回瞪着他。   两人就这样维持了好一会儿的沉默。   晴明不知道他们这种无言的冷战到底有何意义,于是惊讶地问道:   “……红莲,勾阵,你们怎么了?”   两人的视线同时投向了晴明。   “喂,晴明。这个蠢货说啊,与其在海水中沉睡,他宁愿等伤势自然愈合,你也觉得荒唐吧?”   “事态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期间变来变去,这种事怎么能忍受?他这混账就是不理解我的感受。”   “我当然理解了!我比谁都要理解。因为我自己本身才刚经历了这种倒霉事啊!”   “竟然把自己经历过的不快事情强加给别人,有这么不讲理的吗。”   晴明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交替地看着两位斗将。的确,红莲在不久前才醒过来,等晴明他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已经早就跑到人界去了。从他的角度看来,自己为了疗伤而脱离战线,在这段期间里昌浩一直行踪不明,而勾阵也弄得   遍体鳞伤——“……等一下。喂,勾阵为什么会伤成这样子的?”   晴明提出的疑问,打断了两人间激烈的舌战。   对了,晴明一直都在道反圣域里面,所以还不知道出云山中发生的那些事。   晴明重新打量了一下勾阵。   看样子她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了,从刚才开始,她除了嘴巴以外,就没有动过身上的其他部位。虽然她在跟红莲斗嘴,但是那种气势也比平时逊色不少。无力地垂下来的肩膀上沾满了血迹,浑身上下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看到晴明以审视般的视线看着自己,勾阵就沉声说道:   “我跟真铁正面干了一场。……腾蛇和**被逼到那种地步的原因,我算是一身体领会了。”   本来当时是为了让白虎逃脱才打算由自己来抵挡真铁和多由罗的,但是事到如今她也觉得这个决定的确有点欠缺考虑了。   结果白虎在回来圣域的途中遇上了太阴,然后又转头回去,所以也没有把那些事转告晴明。   不过,毕竟也找到了昌浩,还平安无事地把他送了回来,所以也没什么大问题。只要有好结果的话就足够了。虽然现在事情还没有完,反而应该说才刚刚开始,但是即使她想乐观一点来看待这件事,也应该不会有任何人去责难她吧。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红莲露出一脸嚼碎了黄连似的样子,向晴明说道:“于是就弄得这一身的伤,非常严重。”   的确,腰部的伤口看来应该是最严重的,在破裂的衣服下绽开的皮肤甚至露出了下面的红色血肉,现在还在慢慢地渗出血来。   看样子像是利刃所伤的右肩伤口,虽然表面上是止血了,但骨头的形状却变了样。因为红莲是用一条肩膀抱起她的,所以左臂就在他的肩膀后面,但那只手也同样无力地垂了下来。   “……虽然是一件无关重要的事……”   “嗯?”   红莲看见晴明一副深有感触的样子,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于是侧耳倾听起来。   “能够以单手轻易抱起鸽子比我还高的勾阵,这的确很厉害啊,红莲。”   红莲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这还真是一个非常不合时宜的、欠缺紧张感的感想。   “……唔,毕竟我也是十二神将最强的嘛。”   “腾蛇,我想问题好像不在这里吧。”   听了勾阵冷静的反驳,红莲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而是沉默了起来。   晴明眨了眨眼。唔,我应该没有说什么特别奇怪的话吧?   “好了,那个就先不说。如果想借助瑞碧之海的力量,就只有先用我的法术来治愈到某个程度了……太严重的伤可能要花很多时间啊。”   晴明说完就诊察了一下勾阵的右肩和左臂,对伤势的严重程度进行判断。虽然勾阵没有哼声,但是从她那扭曲着脸、呼吸困难的样子来看,要完全治愈的话一定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   “那么就优先治愈通**的伤吧,左臂只是骨折,应该很快就可以治好了。但是这个肩膀,恐怕要花一段时间啊。”   右肩的骨头已经完全碎裂了。如果她不是神将的话,恐怕整条手臂都会从肩膀的位置断裂开来吧。   晴明想起了她一直都是用右手来握笔架叉,不由得皱起眉头说道:“在恢复到能正常活动之前,大概会很不自在吧。这样的话,到了万一必须使用用武器的时候,负担就会……”   “没有问题。”   明确地如此断言的人,并不是勾阵,而是红莲。大概是放弃把她带去瑞碧之海了吧,红莲向着道反巫女所在的本宫迈出了步子。   “走吧,晴明,昌浩在等着呢。”   看到红莲迈开了步子,晴明慌忙转过身来:   “等一下,红莲。勾阵的伤没有问题,那是怎么回事?”   “左臂马上就可以治好了吧?”   “虽然是这样啦。”   “所以我就说没有问题了。”   听了红莲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连晴明也难免提高了音量:“使武器的手臂明明用不了啊,那怎么……”   红莲阻止了晴明继续说下去,干脆地断言道:“勾是最擅长用左手的。”   大吃一惊的晴明不禁无言地瞪大了眼睛。   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勾阵,真的吗?”   勾阵本人也仿佛吃了一惊似的瞪圆了双眼。   “嗯……”   “所以我就说没问题了嘛。走吧,晴明。”   注视着催促自己前行的红莲的背影,晴明眨了眨眼,自言自语道:   “……还真是看得仔细啊。”   第九章   鸟儿在鸣叫。   在朦胧睡意中听到了鸟鸣声的彰子,感觉到耳朵深处还残留着谁的声音,于是茫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是谁?”   她觉得好像做了个梦。但是,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梦呢?他完全不记得。   彰子坐起了身子,捂着额头闭上了眼睛。   有谁正在呼唤着彰子。虽然想不起那是谁的声音,但却记得那个声音在反反复复地呼唤着自己。那个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所以也不能确认是不是在呼唤彰子。   但是,即使那个声音并没有呼唤彰子的名字,也确实是在呼唤着她本人。   用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左腕上戴着的玛瑙饰品,彰子不解地思索了起来。   虽然并不觉得令人生厌,但毕竟也是一个奇怪的梦。“是不是应该跟晴明大人或者昌浩说一说呢……”可是,他们两人都去了道反那边,现在还没有回来,就算想说也找不到人说。   穿好衣服后,彰子就卷起了帘子,迎着阳光眯起了眼睛。   “今天的天气也很好。”   昌浩现在醒过来没有呢?   “希望出云也是个晴天吧。”   蔚蓝的天空是跟整个世界相连的,所以这阵风也应该会吹到出云国那里吧。   彰子抬头望着蓝天,忽然想到——   比起被不认识的人在梦里呼唤,还是被认识的人在梦里呼唤更让自己觉得高兴。   以前昌浩前往出云国的时候,晴明曾经教会了她一个咒语。   那是可以见到想见的人的咒语。那时候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内心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无法忍受,所以才用了那个咒语。   “……昌浩,什么时候回来呢?”   一直都觉得每天都能相见是理所当然的,而一旦无法做到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就会觉得很寂寞。   虽然也明白这样想的话也太奢求了,但是彰子还是觉得有点寂寞。   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外面充满了柔和的光芒。   “……早上?”   昌浩还没睡醒似的嘀咕了一句。这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张白色的脸。   “时间虽然是早上,但是你不可以起来。”   一个孩子般的高亢声音严肃地说道。   有着小型犬或者大猫般身躯的小怪,正竖起晚霞色的眸子   俯视着昌浩。长长的耳朵和尾巴轻轻摆动,额头上的红花图案   看起来特别引人注目。脖子周围有一圈形如勾玉的红色突起,   让人联想到**戴在脖子上的红色勾玉。   仿佛觉得很耀眼似的眯起了眼睛的昌浩,缓缓地转动起脖子,   环顾了一下周围。   旁边放着一张没有背靠的长椅,正好跟昌浩躺着的床铺成   直角,上面铺着一张长方形的褥子。把双脚伸到椅子上坐在那   里的勾阵,手脚都缠卷着白色的绷带。   背靠着长椅坐在地板上的太阴察觉到昌浩的视线,仿佛终于松了口气似的垂下了肩膀。   天一就守候在昌浩躺着的床铺旁边,看样子似乎一直都在照料着自己。   “……那个,我,到底睡了多久?”   除此之外,昌浩就连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也不知道。他茫茫然地思考着该从哪里问起,最后决定先整理一下自己的头脑。   昌浩闭上了眼睛,在记忆中搜寻了起来。   到达道反的时刻,是深夜。跟袭击了道反圣域的贼人对峙,是在拂晓。面临绝命危机,是在黎明。还有——   “啊。”   昌浩睁开眼睛,向小怪问道:“那个红色光芒中出现的人……是风音吗……?”   小怪眨了眨眼睛,思考了一下昌浩所指的是什么时候,然后点了点头:   “嗯,那就是风音。听说发生了很多事,她的灵魂最后进入了**戴着的勾玉里面。”   道反大神对女儿的凄切爱情故事、以及乌鸦和大蜘蛛复活的过程,小怪用一句“发生了很多事”就概括了。他举起前足,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那之后你就被真铁他们抓了去,在我们找到你之前还有着整整一天的空白期啊。总之我们就先回到这里来,向道反巫女借了个房间来让你休息,然后又过了两天。从头开始算起的话,今天已经是我们来道反的第三天了。”   一边点头一边听着它说的昌浩,在脑海中努力整理着大致上的来龙去脉。虽然因为失血过多的关系,脑子有点晕沉沉的,但还是基本上理解了。   昌浩长吁了一口气。   “……太好了。我还能这样子回来这里。”   听了他的低于声,四位神将都感受到一种沉重的含义。“就是啊。……勾她们几个都在拼命地找你呢,你可要好好道谢才行。”   “啊,嗯。”   昌浩老实地点了点头,却忽然感觉到小怪的台词有点奇怪,于是皱着眉头说道:   “嗯?怎么了,小怪你呢?”   它既然特意用“勾她们几个”这种说法,就代表着那里面并不包含自己了。   被他这么一问,小怪就像嚼碎了满嘴的黄连似的说道:“……因为某个原因,脱离了战线。”   “是小怪你吗?”   小怪的真面目,是十二神将中最强的凶将,昌浩也很清楚这个事实。那样的红莲竟然脱离了战线,实在非常罕见。   晚霞色的双眸眯了起来,小怪很不高兴似的沉吟道:“那是不可抗力啊。……而且,是勾啦,都是勾的错!”被小怪用手指着的勾阵仿佛很不满地回望着小怪。   “真过分。我做的事应该被感谢才对,怎么反倒指责起我来了?”   “就因为你,我就在海底躺了整整一天啊!”   “要是没有那一天的话,你现在也不能正常活动吧?”   “既然这样,你现在就给我躺到海底去!”   “这个和那个是不同的问题。”   突然站直了身子的小怪和轻而易举地敷衍着它的勾阵,他们两人的对话,昌浩完全听不明白。   什么躺到海里去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躺到那个入海里就会治好伤势吗?自己也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事啊。   等会儿再去问爷爷好了——昌浩在心里这么想着,然后拍了拍正在大叫着“你啊,我说你啊——”的小怪脑袋。   “那么,我到底被带到哪里去了呢?”   说真的,虽然被抓走这件事也不怎么记得了,但是途中的记忆还是断断续续地残留在脑海中。   自己应该是横躺在什么地方的。那是一个阴暗的、可以听到雨声的地方。但是因为没有被雨点淋到,上面应该是有什么遮挡的东西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天一,这时候以认真的表情开口说道:“昌浩大人,你是跟谁在一起的吗?”   小怪和勾阵不由得向天一望去。太阴也瞪大了眼睛,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从白虎口中听说了,在你的大腿和脊背的伤口上被谁用一块白色布带包扎了起来。不仅如此,伤口还很明显被处理过……在那种状态下,我想也应该不是你自己包扎的……”而且,用来包扎伤口的布料,跟昌浩身上的衣服是完全不一样的。   昌浩眨了眨眼睛,在朦胧的记忆中想起了某个人。   “嗯,等一下。……啊,对了,那大概是,比古。”   “比古?”   昌浩向小怪点了点头,回望着天一。   “嗯,是比古。是这样啊,那果然不是我做梦呢。”   啪哧啪哧……耳边传来了篝火的爆裂声。   靠近那个声音一侧的手臂传来了暖意,昌浩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在朦胧的意识中,只有火焰的颜色显得异常鲜明。   为什么会有篝火呢?昌浩正对此感到奇怪,耳边就传来了一个有魄力的声音。   “啊,你醒了吗?”   以缓慢的动作挪动着视线的昌浩,看到一个少年正屈膝蹲坐在篝火旁边。   年纪大概就跟自己差不多吧。他的身上并不是穿着狩衣或者狩袴,而是类似道反大神所穿的服装。   “你冷不冷?是不是更凑近一点火更好呢?肚子也饿了吧……不过,这里也没有可以吃的东西。”   “啊……不要紧。”   昌浩只回答了这么一句,然后确认了一下自己身体的状态。脊背和脚应该伤得很严重才对。还真是亏自己活了过来啊——就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昌浩伸出像铅一样沉重的手臂触碰了一下大腿,发现伤口的位置上竟然缠卷着布带。那位少年察觉到昌浩的举动,不禁稍微竖起了眉头,以稍带责备的口吻说道:“不能碰伤口,刚才好不容易才止了血啊。”   昌浩使劲抬起头往自己身上看去,只见衣服上面正缠卷着一块白色的布带。在火光的映照下,也看不出那布带到底是褪了色还是本来就是白色的。   “没事的,虽然伤势很严重,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最擅长就是治疗这种伤了。”   为了让昌浩安下心来,少年缓缓地说道。也许他也知道昌浩因为失血而变得脑子一片茫然吧。   “你说……擅长……”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跟爷爷很像。   面对怀有如此感想的昌浩,少年点了点头。   “比如咒术之类的东西啦,还可以借助神的力量。所以,你是不用担心的。”   是这样啊——昌浩马上就理解了,然后松了一口气。   高龙神有时候也会这样子向自己伸出援手。因为神的想法总是难以猜测的,所以也不是每次都会帮忙。   大概是挽救了昌浩的神正好碰上了心情好的日子吧。耳边传来了沙沙的雨声。在自己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这样的暴雨。红莲他们到底怎样了呢?真铁他们到哪儿去了呢?还有,在那红色的光芒中出现的是……   “你身上有着相当严重的咬伤,是不是被野兽袭击了?”面对感同身受似的向自己提出问题的少年,昌浩只能暧昧地点了点头。   虽然那的确是野兽,但却并不是单纯的野兽。而且,脊背的伤口是被真铁的灵力所伤,并不是被野兽咬出来的伤。但是,他恐怕没有看得那么仔细吧。而且那从内部绽开的伤口,也是让人不忍正眼去看的东西。   “这个时期可以吃的东西很多,应该很少会袭击人类才对。你肯定是干了些什么了吧。”   面对满脸无奈地叹了口气的少年,昌浩也无法对他说出真相,只好保持沉默。大概是把他的反应当成是肯定了吧,少年一边向篝火里放入折断的树枝,一边苦笑道:   “果然是吗?吃了苦头的话,下次就要学乖了哦。你还真是好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   “……也许……是吧。”   自己也觉得相当走运。至今为止虽然面临过许多次濒死的局面,但是每次都活了过来。但是,这种幸运也不一定会一直持续下去。   “那个,我……”   “嗯?”   放进篝火中的树枝传出了噼啪噼啪的爆裂音。面对注视着自己的少年,昌浩以断断续续的声音问道:“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地方……我已经不记得了……”   明明只是在说话而已,可是呼吸已经变得急促起来。就连转身也觉得困难,脑子里一片茫然。这一切都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关系。   “我偶然看见你在那条河里被一块岩石勾住了。天上下着雨,流速也很快,要是我没有路过的话就危险了。”   昌浩一边听着他的描述,一边环视着四周。这里似乎是一个由岩石堆成的洞穴。   脑海里浮现出红莲和**的面容,昌浩不由得一边叹气一边低声嘀咕道:“……一定……在担心吧……”   听了他这句话,少年不禁蹙起了眉头。   “嗯,我想一定有人在担心吧。我也很担心。”   昌浩不禁向他投以惊讶的视线。只见他垂下了肩膀,低着脸说道:   “我的兄弟出去狩猎,现在还没有回来。我就想他是不是受伤了,所以就出来找他……”   少年深深叹了口气,向洞穴的入口那边看了一眼。   “这场雨,恐怕一时三刻不会停吧。你的亲人们,一定都在担心吧……对了。”   少年转过身来,向昌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面对想起彼此还没有互报姓名而向自己提出问题的少年,昌浩一边喘着气一边回答道:   “昌……浩……”   “是昌浩吗。”   少年嗯嗯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我是比古。”   比古……昌浩在心中重复念道。在神话中,名字带有比古的神也有好几个。出云是充满了神之气息的土地,也许他是继承了神之血脉的人吧。   意识的维持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昌浩闭上了眼睛,很难受似的反复喘着气。就算他不闭上眼睛,头脑也因为缺血的关系而变成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到。说起神之血脉,昌浩就回想了起来。自己的身上继承着异形之血——那时传说中能通神的天狐之血。自己明明被扔到了暴雨中水位上涨的河里,却依然能这样子活着,也许就是多亏了异形之血为自己延续了生命。   不过,还不能就此放心。异形之血会削减自己的生命。一旦血液觉醒过来,本来的寿命就毫无疑问会被削短。   考虑到这里,昌浩猛然睁开了眼睛。他隔着衣服用右手抚摸了一下胸口进行确认。   “…………还在这里……”   他打从心底里放下心来,长吁了一口气。   道反的丸玉和彰子的香囊。由于被泥水弄脏,香气也没有了,但是倾注在里面的思念却是比一切都更重要的、无法替代的东西。   昌浩在心底里为弄脏了香囊的事道歉,又一次闭上了眼睛。必须尽快恢复体力才行。   不可思议的是,现在自己的内心并不存在“要是闭上眼睛就无法再醒过来”的恐惧感。   不用担心——比古所说的话是那么的真挚和可靠,那个声音也跟晴明有着难以言喻的相似性。   既然如此,就一定没事吧。在昌浩的心中,完全没有半分的疑念。   ※※※※※※※※※※※※   肌肤感到一阵寒意。   睁开眼睛后所看到的世界,已经被一片漆黑的暗夜所覆盖。雨声依然在耳边响起。一阵烟火的味道飘荡在湿润的空气中。大概是因为篝火的柴薪已经烧尽了吧。   昌浩试着动了动,耳边初了衣服摩擦的声音和雨声之外,再没有别的声响。   那时狼的声音。   昌浩猛地摒住呼吸。雨幕中,数个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边护着受伤的背和大腿,昌浩一边拼命想要坐起身。每一个动作都会带来一阵剧痛,不觉额上已沁出了汗珠。   身上的血迹被泥水冲淡,但仍发出了细微血腥味。如果风向能够助昌浩一臂之力,或许就不会被发现。   但这也知识他天真的想法。   很快,昌浩就发现兽群聚集在洞口了。人类难以嗅出的细微血腥味,对野兽而言是很容易捕捉到的。   “……谁在那儿。”   昌浩倒抽了口凉气,而这举动却正好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存在。   “不是珂神,谁在那儿!?”   黑暗中出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那是一对漆黑的眸子。   昌浩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红色萤火虫。那梦中的红色光芒,不就是眼睛吗。   随后昌浩想起了,燃烧的红色河流,成亲的梦。   这里是,出云——   心脏剧烈跳动着,背后感觉到一阵痉挛。昌浩凝视着黑暗摒住呼吸。   伴随着雨声,无数脚步声在渐渐靠近。   比古出去寻找兄弟了吗?还是说,他预知到会有野兽袭击所以逃走了吗?   总之,幸好比古不在这里。   其实,昌浩那时并没有看请被火光染成橙色的比古的长相,但因为在如此场合下遇到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少年,他还是感到意外的高兴。(某雪:高兴?等到那位把你杀了再高兴吧)   如果自己身体状况好些的话,或许就能多聊一会了。   洞外响起了威吓的咆哮声。   “你是敌人。”   面前的黑色双眸中,映出了昌浩的身影。   以此为讯号,无数黑影向昌浩袭来。之后的他就记不清了。   默默地听着昌浩说完事情经过后,众人都发出了沉吟声,彼此交换了视线。   刚刚醒过来的昌浩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似乎已经有点累似的叹了口气。   “昌浩大人,我给你拿水来吧。”   昌浩向着照顾自己的天一点了点头,然后向小怪问道:   “比古他有没有在附近?不知道他有没有事呢……”   小怪把疑问的眼神投向太阴和勾阵,但是她们都摇了摇头。   两人都没有看到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因为那些魑魅的狼群大量涌来,他大概是察觉到危险而逃走了吧。”   “嗯,我也觉得可能是这样。”   昌浩老实地点了点头。这时候,小怪却满脸气愤、咬牙切齿地说道:   “既然救了人,就该救到底,至少也该帮你抵挡一下狼群嘛!”   “小怪……那也太过分了。就算是我,也不想带着这种受了重伤的人跟那么可怕的狼群作对啊。”   “既然这样,他一开始就——!……救了你这件事的确是值得感谢啦。”   小怪也不得不承认了这一点,眯起了眼睛。   “虽然找到他的话也应该向他道个谢,但是在中途这样子仍下伤者的话,我们也很困扰啊,真是的……”   昌浩面露苦笑地看着滔滔不绝地说出一番不讲道理的怨言的小怪,以若无其事的口吻说道:   “不知怎么,我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活得很长命了。”   如果总是这样子受重伤的话,总有一天会不住的吧。啊,不过要是自己这么说的话,小怪一定会暴跳如雷地斥责自己吧。   想到这里,昌浩就抬头看了小怪一眼。必须在被责骂之前道歉才行——   但是,当看到小怪的眼神时,昌浩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小怪并没有生气,它的眼眸中并没有包含任何感情。只是,那双大大睁开的晚霞色双眸,却无声无息地凝固了起来。就连白色的四肢也变得僵硬,正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昌浩。   昌浩内心慌张得连自己也大吃了一惊。   他领悟到自己说了绝对不能说出口的话,内心马上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昌浩想起来了。对了,如果是勾阵的话——   当他求救般地把视线转向那边的时候,却马上连嘴巴也张不开来了。   勾阵和太阴都像失去了血色似的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神将们是知道的——人类是何等脆弱的存在,其生命又是何等的缥缈。现在跟他们共同度过的这段时间,实际上也只是非常非常短暂的瞬间。   在神将们所生存的时间中,那只不过是转眼即逝的短暂季节。他们知道——人类是早晚会抛下十二神将而去的存在。但是人类本身却完全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   “啊……那个……”   昌浩拼命地寻找着补救的话语,以颤抖的喉咙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   我说了那么过分的话。除了这句话之外,他根本找不到别的话语。   全身僵硬的小怪终于颤抖着肩膀说道:   “……至少,你也应该分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吧。”   在它那发颤的语调中,并不含有以往的霸气。昌浩怀着想哭出来的心情点了点头。   说出来的话其实是发自内心的,也有着做出这个推断的相应根据。所以,才会让小怪他们受伤到这个地步。   话语有时会变成武器,自己是不应该忘记这一点的。而且自己明明已经让他们这么担心了啊。   经过一段凝重的沉默后——   无法再忍受这种气氛的昌浩,忽然环顾了一下室内。   “……说起来,**和玄武呢?”   勾阵和太阴面面相觑。   “……**……他面对着殡宫的残骸,正满脸愁容地想着什么。”   “玄武还在海底啊。因为他受的伤很严重,所以还要多花一段时间。”对于海的事不是太了解的昌浩,这是一边点头一边在嘴里说着“原来如此”。等自己状态恢复得好一点之后再详细打听一下那些事吧。   然后,他又找到了另一个话题。   昌浩回想起跟真铁战斗时挽救了自己的红色光芒,不由得眯细了眼睛。   “……风音,原来就在**的勾玉里面吗。”   面对点头同意的众人,昌浩不由得投以不解的视线。   “……为什么呢?”   听了他突如其来的问题,神将们都一时回答不上来。昌浩皱着眉头仰望天花板,说道:   “她是道反的公主,如果在这里的话还说得过去,但为什么非要在那个勾玉里面呢?”   以前问**的时候,他说过那个勾玉是别人交给他保管的。这么说,他就是知道了勾玉的秘密,所以什么都没有说了?   “他不说出来的理由是什么呢……”   看到昌浩露出满脸疑惑的样子,小怪举起一只手说道:   “不,我想**自己也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因为在风音出来的时候,就连他自己也愕然了。”   “是这样的吗。那么说……”   昌浩似乎越来越不明白似的歪起了脑袋。   “为什么那个勾玉会给**保管呢?”   “那个……”   一直沉默不语的太阴这时候插嘴道。   “当然是因为**喜欢风音啦。”   昌浩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是这样的吗……”   另一方面,小怪似乎大吃了一惊似的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看到他们两人这样的反应,太阴就回想起**跟风音对峙的时候,这两人都基本上不在场,或者就算在场也无暇顾及那种问题。   该不会是自己想多了吧?太阴愈发觉得不安,于是就向多数都在场的勾阵寻求同意:   “是这样的吧,勾阵。虽然不知道风音怎么样,但**……”   勾阵点头答道:   “的确是呢。”   “原来是这样啊。”   昌浩仿佛很感到似的说道。然后提出了一个很自然的疑问:   “那是为什么呢……”   “……嗯。”   太阴也不禁点了点头。虽然一直都没有深入去想这个问题,   但是说起来真的不知道起因是什么。小怪似乎依然在沉思着,一边皱着眉头一边保持着沉默。风音做过的事就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浮现出来。但是其中也有自己所做的事,所以也不知道   该如何反应才好。   “**的那种感情……”   昌浩和太阴都把视线集中到环抱着双手的勾阵身上。她以思索的表情继续说道:   “恐怕,是由同情转化成爱情了吧。毕竟他的感情很强烈。不过,那种感情很难用道理来解释,所以就算是**自己,恐怕也难以说得明白吧。”   “啊,原来如此。”   总算是理解了。   感情的转化……原来是那一类的事情吗。不过也对,在事后听说的风音的真正身份和生平经历之类的事,的确有让人动情的一面。但是她干的事也有很过分的一面,所以也很难马上就接受这件事。   而小怪却怯怯地骂了声“笨蛋”之后就沉默了。   见二人反应不一,太阴想到在**与风音对峙之时他们二人都不在场,所以可能并不相信自己的话。   对自己的猜测渐渐感到不安的太阴,转而向当时在场的勾阵寻求意见。   “哎,没错吧,勾阵。风音的想法是怎么样的我是不知道,不过**的话……”   勾阵点了点头。   啊,真是这样的啊。昌浩感叹道,随后又自然地接上了一句。   “为什么?”   “……对啊。”   太阴也点了点头。虽然没有仔细想过,但这么说来,**是怎么会喜欢上风音的呢?小怪则依旧是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风音的所作所为如同走马灯般在它眼前回放着,其中自己也做了很多事情,所以对于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小怪也一时没了主意。   “**那应该是……”   昌浩和太阴的视线立刻集中到了正抱着胳膊的勾阵身上,只见她如若所思地说道:   “恐怕是从同情转化为爱情吧。那家伙很顽固,而且这种感情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自己只怕也弄不明白吧。”   “啊,原来如此。”   总之就先这么认为吧。   情感转移,原来是这样啊。但当时自己在听闻了风音的经历后,也确实感慨万千。但她也的确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所以也不能立刻表示谅解。   但小怪此刻的表情却异常深沉。毕竟现在每个人都好好的,所以还是不要深究了。   “……他说,最后她不停地道歉。”   “**?”   勾阵点了点头,微微笑了。   “那时他唯一一次提到风音。”   昌浩回来之后,小怪,也就是红莲忘记了一切的时候。因为记挂着必须告诉大家风音的遗言,所以**才会提到风音吧。但那也是最后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是吗。那就算了吧。”   虽然现在完全有理由责备风音,但就算责备了也于事无补,所以不如宽容点吧。   “真的……就这么算了?”   见小怪上前来向自己确认,昌浩眨了眨眼睛,一把抱起小怪开始摸它的头。随后他笑道:   “为什么还作出这种痛苦的表情呢,不用这样拉,那时痛苦的是我啊。”   既然我说算了,那小怪也就不用再去想这件事了。   昌浩继续摸着小怪的头,只见天一端着水壶回来了。   见天一凝视着紧闭的房门,太阴探头问道。   “怎么了?”   “啊,是这样。刚我遇到了**。我告诉他昌浩大人已经醒了,他回答了一声知道,然后就这么走了……”   众人一愣,那也就是说,他全都听见了。   他本想进来的,都怪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   昌浩正有些尴尬的挠着头,太阴小声嘟囔了起来。   众人疑惑地向她望去,只见她面露难色,正不安地四处张望。   将水壶放在塌边的桌上后,天一疑惑地歪下头看着她。   太阴揣揣不安地抬起头,回头看着勾阵。   “啊,那个,勾阵,我刚才,发现了一件事情。”   “恩?”   太阴从抱着胳膊不住眨眼的勾阵看向天一和昌浩,又把视线移向小怪,始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太阴。有话想说就快点说吧。”   小怪急急地催促道。她在口中念叨了些什么,最后终于鼓起勇气说道:   “风音就在那勾玉里吧。”   勾阵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天一也用眼神回答了她。   “**一直戴着那勾玉吧。”   昌浩和小怪回忆了一下,的确是没见过他摘下来。而且在天狐碰了那勾玉的时候,**爆发出了激烈的斗气。现在看来,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如此激动了。   风音的魂魄就在那里面。那是自己所爱的女子留下的遗物,生气是当然的。   “战斗的时候他倒是会放在衣服里面。”   昌浩话音刚落,只见太阴的眉头皱得更紧。   “那也就是说……**一直把风音抱在怀里了?”   四双眼睛顿时瞪得滚圆。   的确,勾玉中有风音的灵魂,而**一直将勾玉挂在脖子上,那玉总是在他胸前晃动。   但是,风音的灵魂知识沉睡在那里面,而且**也并不知情,所以不能这么说吧。不对等等,就算他不知道,那么那些守护妖之所以会对他抱有如此的敌意,或许这就是其中缘由吧。不对不对,这只是自己想多了。但这么说来,为什么守护妖们会忍气吞声交出风音呢?……搞不好它们是被风音弄哭了才愿意交出来的。   如上等等想法在众人脑中飞驰。   “……别去想它了。”   在众人的思绪陷入死路的时候,小怪开口道。众人立刻照做了。   不过,小怪现在就在这里,正用严肃的表情沉思着。现在并没有缺少任何人,所以,也没有必要一直责备她吧。   “……听说,在她临死前,也反复在向我们道歉呢。”   “**说的?”   勾阵点了点头,微笑道:   “他唯一一次主动提起风音的事,就是那个时候了。”   在昌浩被送回来人界、小怪——红莲忘记了一切的期间,**大概是认为应该把她最后说的话转告给大家吧。但是,真的就只有那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她了。   “……是吗。既然如此,就算了吧。”   虽然就算说句抱怨的话也不算过分。但就算说了也只会加深伤痕而已,所以还是宽容一些吧。   “真的……就这样算了吗?”   看到小怪向自己确认的表情,昌浩眨了眨眼睛。他一边伸出手来沙沙地抚摸着小怪的脑袋,一边笑道:   “你又露出痛苦的表情啦?你不用这样的,因为觉得痛的人是我啊。”   既然自己都说“算了”,小怪也没有必要感同身受地露出痛苦的表情啦。   正当他抚摸着小怪那白色脑袋的时候,天一拿着水瓶回来了。   发现天一正在注视着闭上的门扉,太阴不解地问道:   “怎么了?”   “啊,嗯。刚才我碰上了**。我告诉他昌浩大人已经醒来,   他就说已经知道,然后就那样走了……”   全员都倒吸了一口气。那么,他就是一直在听了?   大概是想进来也进不来了吧。总觉得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似的。   隐藏在山中的宅邸是一座古式建筑。   它被看不见的墙壁保护着,山中的比古们无法进入那里。   依附在风音体内的真铁,正冷冷看着躺在宅中某间屋子里的青年身体。   “真铁,该走了。”   回头看了看在门口呼唤自己的狼,真铁笑道:   “啊,走吧,多由良。”   将钢剑配在腰间,真铁走出屋子。   “只要复活仪式结束,你就能回到原来的身体里。马上就能轻松了,真铁。”   见多由良为自己担心,真铁摸了摸它的头回头瞥了一眼最深出的房间。   “珂神回来了?”   多由良点了点头眯起眼睛。   “木请好象也跟着一起回来了。只要复活仪式结束,荒魂就会显现了。”   多由良一脸憧憬地说道。真铁微笑着说道:   “我们九流的夙愿,终于能实现了。”   为此,他将在这个黎明,将这身体献给荒神。   第十章   河在燃烧。   奔腾的河水被染成了红色,浓密的瘴气从河中升起。   晴明来到血红色的河边,只见狂风大作。他眯起眼睛。白虎用风为晴明挡住雨水,但他的神气因为此刻的妖气和瘴气,连平时的一半都发挥不出来。   居住在山中的野鼠因为连续降雨,而被变得松软的泥土卷入了河中。   野鼠刚碰到水便发出了短暂的悲鸣。   碰到了粘稠的红水的地方燃起了白烟,野鼠就这样在晴明眼前被燃烧殆尽了。   升腾起的白烟消失在雨幕中。   站在波涛汹涌的河水前,晴明和身边的白虎一同沉默了许久。   他曾在都城中做了个梦。   梦见了一条燃烧着的河流。   而现在,眼前的光景和梦中几乎一模一样。   河水剧烈翻滚,涌起阵阵波涛。   乌云密布,闪电划破天空。   波涛与雷鸣相互呼应,云中传出咆哮声。   雨滴中携带的妖气已经强到能清晰地看见它的形态。它如同一片片鳞片一般反射着闪电的光。   从勾阵口中得知真铁所呼唤的神之名时,晴明最初甚至不敢相信。   但就在她刚要说出那名字的瞬间,道反大神厉声阻止道。   “不能说出那名字——”   如果说了,言灵就会产生力量。另外,安倍晴明,你的言灵和凡人不同。如果随意说出那名字,只怕那可怕的妖异便会立刻降临。   “……这雨,是鳞啊。”   晴明低语着,面色凝重地注视着河流。而他背后的白虎却在黑云中发现了红色的萤火虫。   不,那不是萤火虫。   阴阳师的梦都是有意义的。这点他比谁都清楚,但在亲眼看见这一切时,他还是因为镇静而忽视了十分重要的一点。   这里是出云,集结了众神的场所。将这片土地称为圣域也不为过。   原来如此,被称为神也无可厚非。这强大的妖力已经足以与神匹敌。   抬头望去,只见乌云中有红色光点在舞动。河水剧烈翻滚着,波涛向着黑云高高涌起。   水中的巨大身影终于变得越来越清晰。   冲击着二人的强烈瘴气也变得越来越浓。   白虎不觉有了几分畏惧。这时晴明转过身。   “回去了,白虎。”   风将白虎的风立刻卷起二人,瞬间便飞向空中。   雨中的晴明仔细凝视着下方。   瘴气不断增强,红色波涛与乌云相连。而乌云中的红点,便是妖怪的眼睛。它即将降临人界。   晴明努力想看清它的样子,却什么都看不见。   它巧妙地隐藏起来。即使自己想要寻找什么,也根本不可能找到。   “……他目如赤加贺智,身有八头八尾……”   晴明无意识地念起了古文献中的一段记载。   “晴明,不能再多说了。”   “啊,我明白。”   对白虎点了点头后,晴明咬住嘴唇。   “没想到,到了这年纪还能直面神话……”   就连道反大神都心怀畏惧的妖怪。   真铁唤其为荒魂,并企图使它复活。   它的名字是,八歧大蛇。   回到了道反圣域后,晴明在借住的屋子里开始占卜。   因为没有正式占具,所以只能得出大概的结果。但落在地图上的出云石,还是指向了如他预期的位置。   那是神话中把歧大蛇所居住的山。   “……我有一点无论如何都弄不懂。”   见白虎正看着自己,晴明低语道:   “被封入了这圣域的究竟是什么?使那妖怪复活的钥匙,又是……”   忽然间,二人身边出现了一个人影。   头戴天冠,梳着发髻的道反大神面露难色地注视着晴明手边的占具。   晴明对神行了一礼后,看着出云石开口道:   “大神,我有几个问题可否请您回答。”   老人言毕,只见化身为一名壮年男子的道反大神沉默地示意他说下去。   “被封在湖底的究竟是什么?我已经猜到那是让怪物复活的钥匙,现在就算您说出来也不会怎样的。”   对方虽然给出了答案,但也绝不是被晴明的语气所吓住的。他可是能够独自阻挡黄泉军队的神明。   “……它第八个头上的,额头的鳞片。”   晴明瞪大了眼睛。   最后被砍下的头上前额的鳞片。   原来如此。难怪被打败了的蛇神怨念会如此之强。打败了大蛇的素鸣尊将它最大的一枚鳞片揭下来。就算已将它所有的头流入簸川,但只要有它对于杀死自己的神的怨念,那的蛇就能够再生。   “那么夺走鳞片的又是谁呢?”   道反大神摇了摇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从不与人界有什么直接的关联。自古扎根于此的比古之神的话可能知道一些,但他们并不喜欢和天神接触。”   晴明将出云石的位置。与他在空中俯瞰的地形结合起来思考。   出云国的大致模样已在脑中有了印象。幸好参照了正确的地图啊,不过现在也不是庆幸的时候。   那是位于出云和伯耆之间的山,也就是远古时代,八歧大蛇被素戋鸣尊打倒的地方。   也就是大蛇本身最适合复活的地方。   将八歧大蛇作为荒魂并当作神来崇拜的,是一群不为人知的人。   这样想来,他们这样说也是有理的,这地方有正当的统治者,而现在出云的国司却是由朝廷派遣的。如果在天神降临前这片土地就有人统治的话,那这样的主张也并非不合理。   对他们来说,天神就是侵略者。   “想让大蛇再临,重新夺回霸权啊……”   听见了晴明低语的大神向他投去了非难的眼神。大蛇这名字,对他来说也是不能说出口的。   八歧大蛇和与其相关的所有话语,在道反都是被禁止的。巫女也一直坚持避开这些词语。   “想让已经毁灭了的妖怪的实体再生,那应该需要宿体吧。”   而后,当晴明猜测到了大神想说的话,不禁咬紧了嘴唇。   真铁他们恐怕想用风音的身体,当作将大蛇实体化的祭品吧。   但是,如果没有风音这个宿体,他们又会怎样召唤大蛇呢。   奉献给神和妖异的,必须是纯洁的处女。   或许他们也打算从附近虏来少女。但为了作为大蛇现世的钥匙,女孩必须有相当的灵力才行。只要找就肯定能找到,出云国的神社很多,其中的巫女必定有人能够满足条件。   晴明越想越不是滋味,只得摇了摇头。   他想起将真铁的灵魂从风音身体中剥离的唯一方法,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簸川传言是八歧大蛇的化身,其中的河水就是大蛇的体液。大蛇经常会从腹中滴出毒液。   那么河中的瘴气,难道就是大蛇的毒血吗。   “——安倍晴明,时间不多了。”   大神的语气略显生硬。晴明倒抽了口冷气,紧张地看着神。   与磐石同色的双眸中透着紧迫。   “黎明就是最后时刻。在这之前必须解放宿体,并在这里进行净化,否则风音她……”   忽然,**现身了。   白虎和晴明诧异地瞪大眼睛,只见**淡淡地开口道:   “晴明——让我去。”   胸前的勾玉知识冷冷地闪烁着光芒。现在必须夺回属于勾玉中魂魄的身体,将真铁的魂魄剥离,并解放宿体。   晴明站起身。   “但是**,这……”   这就意味着,要杀了风音——要杀人类。   红来年曾说他犯下的罪孽和同胞相比其实更为轻松,但那不是事实吧。他只是不想让同胞尝到和自己一样的痛苦,认为那种万劫不复的痛苦他一人知道就够了。   但是,**已触犯禁忌。   他或许已经不能算人类了,但即使会触犯禁忌,他仍斩钉截铁地选择同样的道路。   **在杀死指铺宗主时,就曾断言无论他是不是人类自己都会动手。而那时他确实是犯下了罪孽。   已经无法回头了。   “不会让给其他任何人的。杀死她的,只有我。”   黄褐色的双眸透着光芒,他是认真的。   昌浩,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责备风音的昌浩,表示已经无所谓了。   光是这样对她来说已经是救赎了。自己从未见过的笑容,或许能为此绽放吧。   **上前一步靠近晴明。   “等等,**你等等。你明白吗,即使杀了宿体剥离出真铁的魂魄……”   道反大神说道。   就算做了这些,宿体中的污秽也无法完全清除,风音的魂魄不一定能够回到宿体中去。   **的双眸透着激动的光芒。   “当然知道——晴明。”   从平静的语调中,能够读出他感情的起伏。   “如果你让其他人去干,我绝不会饶了他的。”   即使是晴明亲自去。   理性上能够认同,但感情上却完全不能接受。他很清楚这点,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不会让给其他任何人。   晴明沉默了,白虎也是。道反大神神情复杂地凝视着这个保管着女儿灵魂的神将。   终于,晴明放弃般叹了口气,随后摇了摇头。   “……说你顽固,还真是一点没错。”   道反圣域和人界的时间有些许不同。   昌浩醒来时,圣域已充满了早晨的阳光。人界此时却还被黑暗覆盖着,暴雨仍无情地敲击着地面。   跑出了隧道的请蜜柑内向正南方指去。   白虎一边用风隔雨,一边疾弛着。   使用了离魂术的晴明在白虎的风的帮助下与神将们并驾齐驱。   他与**、红莲、白虎三人,共同赶往八歧大蛇再临的乌发峰。   “……”   瞥了一眼身边的**,红莲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虽然他很想亲倒真铁,但因为这是一场复杂的战斗,所以他只得默默看着同胞犯下和自己一样的罪孽。   红色的勾玉一直沉默着。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是绝对不会相信风音就沉睡在那里面。   白虎忽然抬起头。   “……看来玄武觉醒了。”   太阴送来的风带来了这样的消息。他比红莲多用了两天。小个子的玄武受的伤相当之重。   “是吗,太好了。”   见晴明松了口气,红莲接着问道。   “晴明。”   他对晴明示意**,然后皱起眉头。   “这样真的好吗?”   理解了红莲想说的话后,晴明静静点了点头。   “啊——这是**的意思。”   刹那间一阵轰鸣般的咆哮声从天上传来。   那是一对红色的眼睛。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   蛇神是水神,也是能够唤起暴风雨的荒神。真铁口中的荒魂八歧大蛇,正是自古便扎根于这片土地的,大蛇之神的名字。   大蛇用妖力帮助自己的信奉者,降雨于地上。   此时的簸川中流动的是有着可怕臭气的毒血,这河以及功能变为了没有任何生物的死之河。   同样是降雨,这次带来的确是衰败。空气中充满了妖气,光是呼吸就会用掉不少灵力。   “晴明,大蛇再临的地点是哪里?”   红莲问道,只见晴明皱起眉头。   虽不确定,但初那里之外也没有其他地方了。   “大蛇居住的瀑布。”   沉默的**眯起眼睛。   远处传来了狼嗥声。   晴明等人也注意到了,向四周打探一番,只见树木后面无数的黑影和他们几乎同时到达。   “我们的行动被猜到了。”   无声奔跑的暗色妖兽,是为了阻止晴明等人而放出的魑魅。   茂由良不安地抬头望着天空,只听见门的另一边传来了一阵声响。   “珂神?”   他必须等到荒魂复活,能将再临的八歧大蛇荒魂的力量引出的,只有祭祀王珂神才能做到。   九流一族之长祭祀王,被称作八歧大蛇荒魂的第九个头。   没有人回答。茂由良慌忙打开了门,却被突然的狂风暴雨浇了个透。   “哇。”   与外界相连的门敞开着,屋内被狂风吹得乱作一团。   茂由良惊呆了。   “要被母亲责备了……”   茂由良呆立了片刻,终于慌慌张张地追了出去。   珂神追真铁去了。有多由良相伴,还有魑魅们一同行动,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而且,现在的真铁寄宿在风音身上,只要他舍弃这身体,灵魂就会回到原来的身体上。原本珂神只要在家里静静等着他回来就行了。   但珂神终究还是坐不住。虽然他个性就是如此,但茂优良希望哪个他也能考虑一下自己的心情。   “被母亲责备的,可是我啊……”   拥有九流之血的,只有祭祀王和真铁二人而已。   昌浩用力坐起身,背和大腿已经基本不痛了。他感慨道:   “哇,比古真厉害啊。”   左腕被真铁的剑刃伤得那样重,但现在已长出了新皮。之前还在的天一见状瞪大了眼睛。   而现在天一和勾阵都被道反巫女叫去。小怪则和白虎一同去了人界。   “虽说爷爷和**也在……”   人界还在下于吧。自己醒来时不见了的比古是否还安好?只要没被那群野兽袭击就好。   昌浩身边没有年岁相同的男孩,阴阳生敏次又是年长自己三岁的前辈,不能算是朋友吧。   如果当时身体再好些的话,或许两人能成为趣味相投的好朋友。   “但愿比古的兄弟也都能平安。”   出都城时穿来的衣服,已经因为之前的战斗和泥水变得破烂不堪了。   现在昌浩身上穿的,是道反巫女为他准备的衣服,与道反大神的服装款式类似。因为没有长长的衣摆,昌浩觉得这身衣服活动起来更方便。   “这么想来,神将们的衣服也是一样啊。”   四名斗将的服装也都相当简便,适合活动。就连身披披风的**,在披风下也是穿着甲胃的。   见没有人守着,昌浩乘机走下卧榻试着动了动身体。就像想象中一样,没什么不适,也不觉得疼了。   “恩,没事了。”   或许是因为这圣域中清净的神气,每呼吸一口都觉得身体像是轻了一些似的。大家之所以让勾阵来这养伤,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小怪那时也是气势凶凶的逼她来呢。啊,红莲?无所谓拉哪个都行,反正是同一个人。”   正当昌呵在自顾自地念叨的时候,只见太阴和玄武二人推门进来了。   “玄武!已经好了吗?”   见昌浩双目放光,玄武面无表请地点了点头。   “啊,没事了。之后得好好谢谢巫女。”   “守护妖们也快醒了,大蜘蛛说的。”   那就太好了。昌浩松了口气,忽然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低声问道:   “……爷爷他们去真铁那里了吧。”   玄武闻言一脸诧异地看向太阴,而太阴则疑惑地点了点头回答道:   “说是这么说的,他们说要把风音的宿体夺回,将真铁的魂魄剥离出来,否则就会出大事了……昌浩,你在想什么呢?”   太阴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昌浩顿了顿,开口说道:   “我想我还是过去比较好……”   “不行!你说什么呢,腾蛇在的话也不会让你去的。好好休息。”   “我没事,真的,多亏了圣域的神气。而且比古他……”   太阴和玄武眨了眨眼睛。   “总觉得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虽说有爷爷在,不必担心,我也想着不用多心,但……”   昌浩停下注视着太阴。读出了他心中话语的太阴沉默了片刻后,自言自语道。   晴明也好昌浩也好,为什么这两个都要这样逼自己呢。这么说来,自己还没对青龙和天后说明情况呢。好象自己的立场越来越危险了。   “如果用太阴的风的话,肯定马上就能追上。”   昌浩的神情认真得可怕。如果在这里对他妥协的话,不但是青龙和天后,晴明、白虎和勾阵肯定都会生气的。而且还有那个自己最害怕的腾蛇,肯定不只是生气这么简单。可以说,自己现在已经被逼到绝路上了。   还没明白现状的玄武看了看两人后眨了眨眼睛。   “……想去晴明那里吗?虽然我的能力不比太阴的风,但……”   “玄武闭嘴!”   太阴大声喊道,然后挠起了脑袋。   “晴明和昌浩为什么你们都这么……”   “对不起。”   “道歉有什么用啊——”   无论自己想说什么都会被猜带,昌浩不愧是晴明的继承人。   第十一章   雨声中夹杂着狼嗥声。   红莲一边抵挡着一波又一波的魑魅狼群,一边四处张望着。   忽然,他看见坐在灰黑色巨狼背上的真铁,向树林那边走去的身影。   “真铁,没事吧。”   拍了拍多由良的头,真铁眯起了眼睛。   “他们确实在赶往荒魂再临之地。不能再让他们靠近了。”   这宿体的力量只能让他再使用少许时间,在这之前必须全力阻止他们。   “如果有必要的话,你就帮我带一只手臂过去》”   需要的不是宿体,而是天神之血。只要在复活时奉上血液,荒魂就能被留在地上。   多优良默默答应了,正在这时,晴明发出的灵爆重重叩了过来。   一时间尘土飞扬。晴明趁势单手结印道:   “——禁!”   在沙土的掩护下向晴明袭去的真铁,被一道看不见的壁障挡了回去。   红莲早就料到多由良会从侧面攻击,他发出了炎蛇。炎蛇翻滚着,将多由良在空中束缚起来。随着它的怒号声,多由良身上的炎蛇被挣脱开。   而后,白虎的镰鼬接连袭来。   “多由良!”   真铁大惊失色地筑起壁障保护灰狼。遇到灵压,晴明所铸的壁障立刻被粉碎了。   暴风刮倒了四周的树木,晴明和众神都几乎被吹倒。**努力调整了姿势后用银枪挡开了向自己砍来的钢刃。   金属互相撞击发出了尖锐的声响。乌云密布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像是要助真铁一臂之力一般发出雷击。   “散!”   晴明的言灵化解了雷击。被反弹开的闪电射向地面,狼群顿时被烧得如同焦碳一般,一只只化为了灰烬。   “不管敌我吗?”   白虎低语着,狠狠揍了一拳向自己颈部袭来的灰狼。灰狼在空中滚了几圈,困难地着地后发出了嗥叫。   从土地中爬出了无数暗色的狼,简直没完没了。   再次放出的雷击瞄准了神将们。红莲用斗气抵消了闪电,怒号道:   “消失吧!”   成群的妖狼被红莲的炎蛇吞噬。他不再理会狼群,而是回头望向那只灰黑色的巨狼。   在这瞬间,乌云中的红色光点跳了出来。   红莲只觉得背脊一阵冰凉,他金色的眸中,映出了从乌云中伸出头睥睨着地面的妖怪的轮廓。   “……大蛇……”   红莲半是茫然地呢喃着,那红色的双眸怒视着他。从地面伸展开的巨大蛇体正在蠢蠢欲动。八头八尾的妖怪的本体,正躺在山的那边。   大蛇的身影愈发变得清晰。真铁见状,立刻转身避过**的银枪。   “多由良!”   巨狼敏锐地反应过来,它驮起真铁,向着蛇体方向飞奔而去。   红莲刚想追上前去,却被乌云释放的闪电挡住。   但**用披风弹开闪电,突破阻隔追着真铁跑去。   布满乌云的天空将仅有的光亮夺走,但黎明却是正在一刻一刻地靠近。真铁就是为了那时刻而撤退的。   红莲、白虎和晴明开始对大蛇探出的一个头展开攻势。蛇神汜水,如果八歧大蛇是神,那也是操纵暴风雨的荒神。   “晴明,你去追**,这里交给我们吧。”   “拜托了。”   晴明言毕便飞身追去。   巨大的蛇头直直向着晴明袭去。它张开大嘴,露出锐利的牙齿。   地面激烈振动着,蛇体扫倒了树木,想要阻止晴明的脚步。而红莲趁势放出了火焰。   趁这空隙,晴明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空中。   白虎的风卷起晴明和红莲,眨眼之间,巨大的蛇头就咬到了他们原先战立的地方。   “尝尝这个!”   红莲放出的白炎之龙向蛇体袭去,但是大蛇只是张开嘴发出一阵咆哮,迸发出的瘴气就将炎龙吞没了。   “……喂,白虎。”   红莲愤怒地皱起眉头,睥睨着大蛇红色的双眸。   “蛇会像刚才那样叫吗?”   又是一阵巨大的咆哮声。白虎皱起眉头。   “我不太清楚,不过它毕竟是怪物啊。”   “也是。”   大蛇挥动着脑袋,不住地吐着信子,向着浮在空中的红莲等人慢慢接近。   白虎放出了镰鼬,但雨中的妖气削弱了他的通力。大蛇被击中后丝毫无恙,反而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靠近他们。   躲过了它的利齿,却没能躲过侧面的攻击。两人顿时被撞飞。   大蛇刚想追击落入森林的二人,但忽然它低头凝视着,随后就消失在黑暗中。   太阴、昌浩和玄武飞过茂密的树林。对于刚才听到的咆哮声,他们毫不知情。   虽然很明显是在附近,但因为树木太过茂盛所以看不清那怪物究竟是什么。   “啊,那里,快去。”   昌浩指着一个方向,只见那里的树木都倒在了地上,成为了一片荒地。   那里充满了妖气。   太阴颤抖着,下意识抓紧了昌浩。昌浩担心地看着太阴神情紧张的脸,随后发现在视野的一角好象有什么东西在动。   另一边的树林中有个人走了出来。昌浩见状立刻喊道:   “比古!”   比古呆呆地望着面前的惨状,随后被昌浩的呼声拉回了现实。   “啊,昌浩。”   比古快步走上前来,打量了太阴和玄武一番之后他开口道:   “你的朋友真奇怪。”   “什么叫奇怪啊!”   太阴不满地喊道,只见比古坏笑道:   “我没有恶意的,真有趣。”   玄武的视线中充满了困惑,他不解地注视着比古。虽然乍看之下不过是普通人的样子,但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能太过大意。   “昌浩,没事了吗?没能去找你,所以很担心。”   “恩,伤口已经没事了。我想肯定是因为比古给我包扎得好,真厉害。”   比古这个名字太阴几天前刚从晴明那儿听说。山之比古,比古之神,以及信奉比古之神的山民。这少年应该不是神,那就是山民吧。   但是不知为何,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少年的目的地,不就和晴明他们一样吗?   太阴心怀疑惑,而昌浩和比古还在交谈着。   “昌浩,这里不太安全,还是回乡里吧。”   “危险?为什么……”   没等昌浩说完,一个怒吼声响了起来。   “离开他,珂神比古!”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一点上。   一只灰白色的狼走出森林,它做出威吓的姿势。   比古诧异地眨了眨眼。   “茂由良,怎么了?”   茂由良一边逼近一边张开嘴。   “走开,珂神!他们是敌人!”   比古瞪大了眼睛回头看着昌浩,只见玄武和太阴将他护在身后,眼中满是敌意。   太阴放出了激烈的斗气。   “你就是珂神……”   “太阴?”   见昌浩还不明白,太阴喊了起来。   “他就是祭祀王,昌浩!”   反应过来的却是玄武。   “他就是真铁所说的,祭祀王吗……”   昌呵茫然地嗫嚅着。   “啊……”   他凝视着比古,只见对方正一步步向后退去。   比古的眼中,闪烁着明显的敌意。   “……道反的。”   还没说完,珂神比古狠狠地咬了咬牙。   “真不该救你。”   他猛地仰起头,对着天空大喊。   “荒魂!”   大蛇的身影立刻出现了。它瞄准一脸诧异的昌浩等人,发出了雷击。   晴明追着**跑去,终于听到了淙淙水声。   “瀑布?”   大蛇栖息的瀑布吗。晴明刚想迈步走去,却因为前方的杀气而向后退去。   只差一点就能偷袭成功的灰狼发出了惋惜的感叹。它张开嘴威吓着跳了起来。   晴明结起印,在空中绘出五芒星。   “缚!”   狼的全身顿时僵直。晴明扔下它接着向前赶去。身后响起了狼的怒号声。这狼的力量相当强,恐怕缚魔之术坚持不了太久。   晴明向着水声跑去,视线的一角忽然捕捉到了金属的光芒,同时还有剑戟声。晴明吸了口气,加快脚步走出森林。   在森林外的河边,**正与真铁厮杀。   不知为何,真铁没有放出灵压。**虽然觉得相当可疑,但还是发动了适当的攻击将他逼到了绝境。   如果比武器的话,自然是**占上风。真铁的钢剑比不过自己的银枪。   被逼至崖边的真铁背对着满是瘴气的瀑布停下脚步。   轰鸣着的瀑布同样是红色的,并且冒着白烟。飞沫四散的壶口处,能够隐约看见巨大的蛇体。   将真铁逼到了如此境地,**却无法再发动攻击了。   只要再向前踏出一步刺出银枪,一切就都完了。   他知道自己必须给他最后一击,但感情阻止了他的行动。   就算将真铁的灵魂分离,风音的灵魂也不一定能回来——   真铁悠然地笑了,仿佛看透了**的心思一般。随后,他将钢剑的刀刃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什么……”   见**一脸惊愕,惨白的脸冷冷笑了。   “云的那边,已经亮了——黎明到了。”   这时,晴明终于跑出森林。听见声响,**不禁向那里看了一眼。   “我们那被沉入黑暗的神,现在就要苏醒了。”   还没来得及制止,钢刃就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胸口。随后他拔出太刀,飞身跃下悬崖。   所必须的不是**,而是鲜血。   真铁吐了几口血,他闭上眼睛,任自己如同断线的木偶一般坠落。   **扔掉银枪伸出手去,但那仿佛伸向他的苍白手指却如同被瀑布吸走了一般,**没能碰到她。   “……”   ——彩……辉……   忽然间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喊他,喊那个除了主人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名字。   不用再犹豫了。   “**!”   晴明赶上前来,呼喊声却被掩盖在瀑布的轰鸣声中。   **追着风音跳进了冒着白烟的红色瀑布里。   他回答,留在我身边。   “风音……”   再一次伸出手,这次他牢牢抓住了她的手。   抱着风音的身体,他就这样消失在了瘴气的瀑布中。   晴明站在悬崖边,茫然地望着发出巨大轰鸣的瀑布。   “**……”   大蛇的毒血会烧尽生物,四处都是白烟。发出瘴气的红色的水——   晴明握紧拳头,绝望地喊道。   “彩辉——”   如果你愿意,那无论多少次我都会伸出手。   无论多少次,都会握住你的手。   还有。   绝对,不离你而去—— 倾听告知真实之声全部章节   第一章   究竟要斋戒到什么程度才能够完全除去污秽呢?在对照了式盘和各种书目之后,他耷拉下肩膀,世界末日来临一般深深叹了口气。   “敏次,可以进来吗?”   板门那边传来了声音。   他慌忙回答。   “不行,母亲大人!我现在身上沾染了污秽,万一转移到母亲身上就不好了!”   他仿佛能看到板门那边母亲担心的表情。   “可是……都已经四天了,多少已经消除掉一些污秽了吧?除魔的咒符和器物也按你说的安置好了。”   “不,母亲大人。这次斋戒与普通历书中记载的性质是不一样的!”   说了这样吓人的话语,敏次想起什么似的又急急忙忙补充道:   “不过没有生命危险的!我查过,再在屋里呆五天就行了。这期间饭食之类不便的地方还要多拜托您。”   稍微松了口气,他又加了一句:   “放心吧,真的只是斋戒而已,没什么要担心的。”   屏息着的母亲,似乎松了口气苦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   “嗯。”   感觉到母亲的气息渐渐远去,敏次的耳朵里又传来她温柔的声音。   “敏次……”   “嗯?”   正要开始翻书的敏次停下手。   “让你想得太多了。请原谅妈妈的不周到。”   敏次一惊。慌乱得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他使劲摇摇头。意识到光摇头还不能代替语言,又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   “不,没有!我没有想太多啊……啊,当然母亲大人的心情我会注意的,除此以外没有想太多其他的……”   “没关系的。自从那件事发生、我变得爱担心之后,你就很注意体察我的心情,这个我是清楚的……这样不好呢,这样子……”   敏次站起身,向板门伸出手,却又停下,没有打开门。他必须极力避免和家人接触,不让污秽扩散到别人身上。   而且他也确实一直告诉自己,不要让母亲担心。   他心里清楚,正是这一点,造成了对自己过于苛刻的这样一个人。   下定决心,他开口了。   “啊,母亲大人,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吗?”   感觉到母亲似乎吃了一惊。他少见的不知道该接着说什么。   “关着门实在很热……可以用桶装些水给我吗?还有手巾……”   说完之后什么反应都没有,敏次慌忙补充了一句:   “但是,那个,如果您忙的话,那就……   门的另一边传来了衣物的磨擦声。   “你在说什么啊。这种小事,多少都不要紧的。”   一边听着母亲远去的足音,敏次瘫倒在板门前。   “……不行啊,怎么这么紧张……”   决不倚赖,决不任性,决不给人添麻烦。   这是敏次在行元服礼之前就立下的决心。   时间过得真快啊。敏次一边想着一边打开紧闭的悬窗,窗外射进来的耀眼的阳光让他不由得眯缝起眼睛。   “很快就要和你同龄了,兄长……”   多年前死去的哥哥的面容在眼前浮现,一丝寂寞掠过心头。   而同时,又想起和自己同时遭遇妖异,现在应该和自己一样也在家里斋戒着的那个后辈。   他也有两个年龄相差较大的哥哥,年纪最大的那个其实跟敏次哥哥的气质有些相像。   有时候会在阴阳竂里看到他们三兄弟在一起的情景。做为最小的孩子的那个后辈,虽然一直在为表现得像个大人而拼命努力,可是与兄长们站在一起就很明显地显现出他那孩子般的特征。   那是敏次绝对不可以表现出来的表情,觉得忍俊不禁的同时又有一点点羡慕。   “他该不会……”   敏次的脸色突然一沉。   “昌浩他该不会不在家里好好斋戒,跑到外面去了吧?”   以前曾有一次,向阴阳竂请了病假的他,却在深夜独自徘徊于都城的大路上。最近虽然没有这样的情况,但毕竟除了沾染污秽以外他的身体是健康的。这种为了提高精神、净化身心而闭门不出的斋戒对他来说是不是太闷了?   这是考验一个人耐心的事情。   “应该不会。他中意的女子也已经接回家里了,应该没有什么出门的理由。”   不过要是晴明大人吉昌大人有什么事情差他去办的话那就没有办法了。不过晴明大人肯定已经知道他被暗色的妖兽包围的事情了。   “嗯,是这样,晴明大人知道他要斋戒的理由。所以即使昌浩想出去晴明大人也不会同意的。”   唔唔地独自点着头,他半自嘲似的按住额头。   “不行不行,老是这么闷着,想法也变得混沌了,或许还是干脆请人给我祓禊(除灾去邪的祭礼)一下比较好。”   遗憾的是,他发现自己找不到既能比较轻松地拜托这事,并且能力上又不成问题的人。   “细细算算,成亲大人虽然跟我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好歹他也算是藤原家的女婿……但是再怎么样也不方便这么随便去麻烦人家……”   前思后想一番之后,敏次深深叹了口气。   “祖父是晴明大人,父亲是吉昌大人,伯父是吉平大人,兄长是成亲大人和昌亲大人……虽然不想说,可是昌浩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平时虽然不怎么去想这些,但是到了这种时候敏次就会从心里产生这样的想法。   这样的出身当然也有累人的方面,可是在遇到现在这种情况时,可以轻松地找到那么多能为自己进行祓禊的阴阳师,这样的昌浩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虽然是别人的事,敏次又转念想到。   即使他本人不觉得怎样,但是生在那样出众的家族里,大概也会对他的生活带来一些麻烦吧。   “在同龄人中间想要交到对等的好朋友,大概也会很难吧……”   不光志同道合,想要保持对等的关系,首先得有对等的能力。   昌浩究竟具有多大的能力,因为之前他一直没有公开展示过,所以敏次也不太清楚。但是能肯定的是,今后他一定会不断进步。生在安倍家,被那么多有才能的人包围,并且还进入了阴阳竂,决不可能是无能之辈。   “不过不管是不是他本人偷懒,完全不露头角也是个问题啊。”   敏次在阴阳竂跟吉平、吉昌、成亲他们也接触过几次,对他们的性格多少也有些了解。   安倍家的人都是实力主义者。即使是一家人,如果没有一定的实力也决不会得到认可。不管是不是家人,他们只用实力来评判。特别是在阴阳竂这个以实力说话的地方这一点更为明显。   “如果不能德才兼备,是混不下去的啊。”   昌浩的勤勉已经可以挽回过去关于他不够认真的评价了,让阴阳竂众人对他印象改观也是他努力的结果。   现在正是他好好表现的时候。毕竟他才十四岁。也许是晚熟型也说不定。   要想发挥才能是需要机遇的。   “至少,要是能有个年纪差不多的对手互相切磋的话,就能互相促进了吧?”   要想交到朋友实在是太难了。   特别是像他们这种具有特殊才能的人。   或者是对等的能力,或者干脆一点能力都没有。   不然,除非一方人好得不行,或者互相都是很洒脱的人,否则心里难免会夹杂着忌妒之情。   当然最理想的是交到不考虑得失的朋友,可是想要达到那样的境界是十分困难的。   “这么一想,出身于阴阳道世家的安倍一族,不管干什么都有很多麻烦哪……”   ※※※※※   本以为,可以成为朋友的。   以往在自己身边没有年龄相仿的少年。   在这远离都城的出云之国,只要还有一点点的缘分,就一定还能再次相逢吧。   ——你叫昌浩吗?我是比古。   这么说的时候,他的目光是温柔的。   他所操纵的言灵,有一种让身负致命重伤、奄奄一息的自己感到安心的温暖。   要是能再次相见该多好啊——自己一直都在这么想。   可是,那……   “昌浩,快躲开!”   太阴悲鸣一般的声音刺痛耳膜。用身体扑倒昌浩的她栗色的头发在风中翻飞。   同时包围着他们的水之波动化成了薄膜。   “波流壁!”   显出实体的八歧大蛇,从它的一个脑袋射出的闪电几乎就要击中昌浩他们的时候,玄武放出的波流壁包围了他们。   闪电的剧烈冲击扭曲了波流壁,电光啪啦啪啦作响,向四方弹射。本来水是导电之物,现在能够勉强防御得住,全靠玄武的全力支撑。   “攻击吧,荒神!不要留情!”   怒吼在风雨声的间隙里传来。而与之相呼应一般震怒的咆哮显然是八歧大蛇发出的声音。   昌浩愕然地睁大眼睛望着依然被雷电的余波撞击着的波流壁的外面。   “比古……”   要是能再次相见该多好--一直都在这麼想。   可是,那……   那不是为了变成这样互相敌对的关系啊。   “早知道你是道反一伙的,我才不会管你……”   珂神毫不掩饰懊悔之情。昌浩茫然地注视著他,调整了好几次呼吸,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比古……你真的是,祭祀王……”   “昌浩,你在说什麼呢?刚才那匹狼不是说过了吗?那家伙是珂神比古!那匹狼可是要杀你的敌人啊!”   好不容易找到失踪的昌浩时,那匹灰白色的巨狼正要把他扔到因下雨而变得湍急的河流中去。   昌浩睁大了眼睛。   原本在漆黑的夜幕中只有密集的雨声,而现在又多了一个声音,叫喊著“你是敌人”的声音。   那是那匹灰白巨狼的声音!   跑到珂神身边的灰狼茂由良回视著昌浩身边盯著自己的少女。   “啊,你是那时候的……!”   “你认识那个怪家伙,茂由良?”   珂神大为惊讶。狼全身体毛倒竖。   “是她,驭风者!不过据说……”   哥哥多由良说过,那些非人的异类,不知道因为什麼原因,不会直接攻击人类。   “多由良推测,可能是因为什麼规定,禁止他们伤害人类。”   “茂由良,太好了,多亏你想起这个来!很好,这样的话就好办了!”   直直盯住昌浩,珂神叫道:   “荒神啊,他们是封印你力量的道反的帮手!一个也不要让他们逃掉!”   多道雷撃同时放射而出。   玄武咬紧牙关嘴唇。快要撑不住了。   “玄武,快挡住啊!”   “正挡著呢!”   用怒喝回应太阴的尖叫声,玄武拼上了全力。   接连不断的冲击袭来。   雷鸣轰响,撞击著鼓膜,让听觉变得麻木。   “……可恶……这样下去……不妙……”   玄武的额头渗出汗水,如他所说,波流壁正在不断变弱。   这时候,太阴开口道:   “玄武,我出去,趁他们攻击我的时候,你把昌浩带到圣域去!”   昌浩和玄武都瞪大了眼睛。   “太阴,你在说什麼啊!”   “不行,你要是出去了……”   十二神将不能够伤害人类。只要有这条禁忌的束缚,太阴和玄武就不能够攻击珂神。   可是这条禁忌只是约束十二神将的心灵规定。其实是他们只要一个念头便可以违背的脆弱的东西。   “玄武不能战斗,昌浩也没有恢复状态。我是安倍晴明麾下的神将,我最清楚晴明会优先做什麼!”   斩钉截铁的太阴,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著。玄武注意到了这一点。然後又很快地瞥了一眼敌人珂神比古以及狼和八歧大蛇。   轰鸣声又一次袭来。大蛇放出的闪电忽然斜劈在旁边的大树上,一下子把树劈作两半。   那是距离珂神和茂由良所在位置不远的地方。   昌浩扭头望去,看著轰然倒地的大树,皱起了眉头:   “……他还不能完全控制……”   大蛇巨大的头颅上血红的眼睛放著光。这是好几次在梦中见过的红色萤火虫。无数的萤火虫,难道都是这妖孽的眼睛?   “比古,难道真的是真铁追随的王?”   听到昌浩喃喃自语的太阴,厉声喝道:   “昌浩,你还不相信吗?你听,他管八歧大蛇叫‘荒神’,怎麼想都是与道反大神势不两立的存在!”   “可是!”   下意识冲出口中的话语,语势强烈得连自己都感到吃惊。   “比古,他救了差点死掉的我啊!”   记不清这是第几波再次袭来的雷撃。剧烈的冲击透过障壁传到他们身上,皮肤像是被撕裂一般的疼痛。   玄武其实也是恢复健康并不多久,他一边拼命维持著障壁,一边带著焦急的口吻说道:   “他救了他,那是事实,可是昌浩--”   被玄武的声音催促著一样,昌浩的视线投向前方。   那个与灰白色巨狼一起直直盯住自己的少年。那时候被篝火照亮,温和微笑著的脸庞,此刻充满毫不迟疑的敌意。   “操纵大蛇的力量攻击我们.这也是事实啊!”   大蛇放射着闪电,与此同时风声变得更紧,有时候大蛇通透   的身体被自己放出的雷光照亮。被雨水淋湿的成千上万的鳞片反   射着光芒。   “昌浩,听我说!”   毫不减弱的雨声中,太阴的声音格外震耳。   “那家伙是敌人啊昌浩!他救了你我们也感谢他。可是,正是   他们唤醒了那个可怕的妖魔啊!”   太阴纤细的手指指向怪物闪着红光的眼睛。   “可是……”   “昌浩!”   昌浩只觉得胸口憋得好难受。   在倾泻不停的大雨中,太阴的话一遍遍重复着:   “是敌人啊,昌浩!是袭击了圣域的敌人啊!”   昌浩捏紧了拳头。和魑魅一起袭击道反的圣域、抢走风音的   身体、给自己和红莲带来巨大痛苦的——真铁和灰黑色巨狼。   归属于这片土地正统的王的麾下。   这个王,便是珂神比古。   还记得,他说他擅长于借助神的力量。   “敌人……”   太阴点头表示强调,又回头看看珂神他们。   他们的目的是让八歧大蛇再次降临。为此他们盗走风音的身体   作为钥匙,而晴明他们正是为了取回风音的身体而追踪着真铁   他们。   大蛇似乎还没有完全复活。大蛇的妖力虽然充斥在这片土地上,   可是蛇体却还没有完全复原。   趁现在,或许还有机会扭转局面。   “昌浩,太阴!”   拼命维持着障壁的玄武凝视着珂神和大蛇。   “我感觉操纵大蛇之力的,只有珂神一个人。所以,只要打   倒他……”   “明白了!”   太阴的双瞳里带着凌厉的光。   她的全身神气四射,像是要把倾淋在身上的雨水弹开一般。   掠过脸上的风,像是无形的刀刃一般刺痛皮肤。   昌浩睁大了眼睛。   思绪在心中纠结。   想起和那个怪僧丞按对峙的时候,自己立下的誓言。   决不让十二神将陷入不得不攻击人类的境地。决不让他们触犯   禁忌,也决不让他们受伤。   那时候与丞按对峙的红莲、勾阵以及**的面孔在他的脑海   里不断浮现。   以及现在,毅然与珂神对阵的玄武和太阴。   虽然长相是孩子般的模样,但他们也是不容置疑的神将。   为了保护昌浩,即使触犯绝对的禁忌也在所不惜。   这强韧高洁、决不改变的意志。即使是那个温柔纤细的天一,   也最不愿意违背自己的心。   率领十二神将最需要的是——决不会犯错的心。   这时候,率领着灰白巨狼茂由良的珂神比古,高举右手喊道:“八歧大蛇之荒魂啊,此刻你将要重获上古时的身体和神力!”   大蛇高举的头颅缓缓地低下看着珂神。燃烧着的鲜红的双眼闪着冰冷的光,看不出一丝感情。   “我是你借予神力的九族之长,珂神比古!”   大蛇的眼睛里光芒闪射。昌浩只觉得背上涌过一阵难以言说的战栗。   “以铭刻在九流族的鲜血与魂魄中的约定之名,以我珂神比古之名,我命你——”   大蛇猛染张开巨鄂,吐出鲜红的舌头咆哮着。   昌浩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样狂跳着。   “比古……!”   悲鸣般的叫喊声从昌浩口中喊出,不光是玄武和太阴,就连珂神和茂由良都惊诧地回头看去。   手扶着玄武设下的波流壁,昌浩叫喊道:   “比古!不要再叫出那个名字了!”   夹杂在雨声中的呼喊,带着强烈的回响,让人无法忽视。   “什么……?”   珂神诧异地皱起眉头。在他身边的茂由良下意识地看了看昌浩和大蛇。   刚才昌浩所说的名字是?   八歧大蛇血红的眼睛瞥了一眼茂由良他们。那一瞬,茂由良明显看到那双眼睛里暗藏着类似喜悦的光。   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恐惧让它浑身毛发倒立。   察觉到茂由良的变化,珂神担心地用手抚摩着它的脊背问道:   “茂由良,怎么了?”   “不,不知道。不知道,可是……”   九流族是将八歧大蛇信奉为神灵的一族。他们相信被天津神杀死的荒魂总有一天一定会复苏,重掌这片土地的霸权。   珂神比古,这是九流族历代首领相沿袭的名字。   “怎么回事,我这是……”   “茂由良?”   珂神蹲下身注视着茂由良。它胆怯地将身子缩成一团。   “珂神……我,不知道为什么……好害怕荒神……”   “诶?”   珂神眨巴着眼睛,向八歧大蛇望去。大蛇盯着珂神看了一眼之后,又将视线缓缓转向昌浩他们。   一瞬间,珂神的脑里响起了低沉可怕的声音。   “不要忘了,铭刻在你们血与魂魄中的约定!”   昌浩的叫喊声还在继续。雨声像是要掩盖他的声音一样变得更加激烈。   “比古,不能再念那个言灵了!”   八歧大蛇嗤嗤一笑。   ——那个名字的继承者啊,绝不要忘了那个约定!   像是被累劈中,从头顶贯穿到下巴。   珂神不由得浑身瘫软跪坐在了地上。茂由良一惊,忙用身体抵住他。   “啊,珂神,不要紧吧?”   珂神用手按住发晕的脑门,仰起脸勉力点点头。   “不要紧。这就是真赭所说的与荒魂的约定……”   从记事起他被反复告知:能够与再次降临的荒神意志相通的只有九流族长,八歧大蛇第九颗头颅的珂神比古一人。   下意识地握紧手掌,珂神咬紧了嘴唇。   继承了首领之血的只有珂神一个人。即使真铁比他更出色。   “珂神!”   茂由良一脸的担心。撑着它的脊背,珂神勉强站起来,注视着昌浩他们。   被透明的屏障保护住的三人。属于道反那一派的人们。   和同样年纪的少年还是第一次相遇。偶然路过簸川,看到被乱石挂住的他,那实在知识纯粹的一次偶遇。   “……如果……”   自嘲般的笑笑。珂神把内心涌上的念头压了回去。   如果,如果他和道反没有任何瓜葛,知识哪个比古一族的话,或许可以跟他有所谓的“朋友”关系吧?这样的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   珂神没有见过真铁以外的人类。从记事起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在真赭的养育下长大。兄弟般自小在一起长大的多由良和茂由良,以及山里栖息的野生动物们就是他们所接触到的全部世界。   “曾觉得跟昌浩有不可思议的缘分,难道这就是我们的缘分?”   摇摇头,珂神抬头望着大蛇。   “茂由良!”   “感到可怕是当然的!”   就连珂神自己内心也感觉到恐惧。   因为那时拥有太过可怕力量的凶神啊。   “可是即使这样,要想从道反和朝廷手中夺回我们的国家,就必须得到荒魂的加护!”   茂由良无话可说,却缓缓摇头。   “恩,是这样……”   它也明白这一点。   “可是……”   茂由良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声音。   珂神啊,即使这样,我还是觉得那双血红的眼睛,好可怕……   抚摩着茂由良低下的头,珂神将视线转向不知道已经呼喊过自己多少次的昌浩。   比古,他是那样呼喊自己的。因为只能告诉同族人自己的名字“珂神比古”,所以珂神只告诉他自己叫“比古”,就像山里的比古们一样。   那声音,带着强烈的力量。珂神眯起眼睛。   不管是谁,阻拦九流的宿愿的人,都必须除去!   “荒魂,击垮他们!——”   第二章   昌浩焦急地锤打着挡住前方去路的波流壁。   “比古!”   昌浩的脸色煞白。大蛇正用它红色的双眼睥睨着昌浩。感觉到这阵视线的昌浩不禁抽了口凉气。   “……这……”   远古时代的妖怪,八歧大蛇,此刻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大蛇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   昌浩胸口掠过一阵颤栗。   他呆呆地望着,下意识地嗫嚅着。   “啊……爷爷……”   不成声的言灵还未说完便没了声音,但很明显其中充满了紧迫感,情况不妙。   “昌浩,你怎么了,珂神究竟……”   太阴话音未落,珂神比古的怒喊声便响了起来。   “荒魂,击溃他们——”   响彻天际的咆哮声仿佛要撕裂厚重的云层和雨声。   众人猛地抬起头,只见数道闪电飞弛而下。   “大蛇……”   太阴的声音被淹没在雷声中。   波流壁被冲击击碎。悲鸣声中,只听见一声大喝。   “——禁!”   所有的雷击都被空中的五芒星反弹开了。   玄武和太阴吓得蹲坐在地上,只见昌浩站在他们身前,抬手结成剑印直直地注视着珂神。   见大蛇的闪电被昌浩化解,珂神微微吃了一惊。   “……昌浩,你……”   昌浩急促地呼吸着,只听见耳边清晰地响起珂神的声音。   “和我们一样,也是继承了神之力的人吗……”   嘈杂的雨声和大蛇的咆哮声一同轰鸣着。   “不。”   被淋得全身湿透的昌浩回答道。   “我是,阴阳师。”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光芒中昌浩与珂神视线交汇。   珂神凝视着昌浩,目光充满了恨意。   “……阴阳……师……”   “……森罗完象的阴阳之操纵者……吗……”   茂由良眨了眨眼。珂神摸了摸它的头,忽地叹了口气。   道反一派的人,阴阳术的操纵者。这两种人对于珂神来说,都是他人生中从未接触过的。他除了真铁之外,根本没见过其他人类。   两人一动不动地对视着。跟随珂神的茂由良,以及昌浩身边的玄武和太阴,也都在互相算计着。   雨声越来越大,与巨大的妖异发出的咆哮声重合。大蛇不断扭动着身子同时用那双红色的眼睛四处打量,忽然间它张开了大嘴。   昌浩下意识地动了动。   就在这时。   “——”   脑中突然闪过一幅场景。他的脑海中闪过在水镜中出现的少女的身影。“荒魂想要其他的祭品。”虽然已经复苏,但还不能算完全复活。此刻的荒魂妖力尚且不足,力量也不够。想要让八歧大蛇恢复古时强大的力量,还需要其他的祭品来将它的魂魄与现世融合。“奉献给荒魂的祭品必须仔细挑选。”“珂神,这样的话。”摸了摸茂由良的头,珂神点了点头。狼朝着昌浩等人投去一瞥。“将他们奉献给荒魂吧。那家伙的力量挺强的,而且那些小的也不弱。”“啊?”珂神闻言却表现得有些疑惑。茂由良眨了眨眼,不解地探头问道。“啊?怎么了珂神,表情真奇怪。赶快把祭品奉上就行了啊,这样的话,母亲和真铁也就不会责备你偷偷溜出来了。”若能使真铁所唤醒的荒魂完全复活,那么珂神也就不会受到任何责备了吧。“就这么办吧,珂神。荒魂也在等着呢。这一事九流族长承担的责任,不是吗?”珂神眨了眨眼,像是在犹豫该怎么回答。“……不……可是……”“珂神?”珂神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毕竟水镜里都映出来了,如果不是荒魂所选的祭品,是不行的……大概吧。”茂由良的声音回响在耳边。轰鸣的水声在耳边回荡,嗤笑着将刚刃刺入自己胸口的女子双目愉快的闪烁着——黎明到了。被拔出的剑被吞没在满是瘴气的瀑布中。而那利刃上,沾满继承了生命之源——保护着大地的道反大神之女儿的稀有的鲜血。晴明和神将们为了从风音体内引出真铁的灵魂,已经赶往了他那里。如果失败,整件事将一发不可收拾。昌浩的心脏猛地一跳。见昌浩呼吸急促而有些踉跄,太阴忙抓住他的手臂问道:“昌浩,怎么了!”他睁开眼睛,但视线没有焦点,仿佛在望向远方。大蛇的咆哮声再次响起。玄武顿时注意到这咆哮声于刚才有所不同,于是他连忙抬头望去。“昌浩、太阴,那……”昌浩和太阴回过神来,在看到大蛇的瞬间立刻愣住了。大蛇的身体被红色的妖气所包围。巨大的身体上出现了龟裂,那裂纹描绘出了数以万计的鳞片轮廓。之前模糊不清的八歧大蛇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楚了。“真铁,成功了……”灰白之狼忽然喊了起来。昌浩将视线猛地转了过去。只见狼的双目放光,而珂神的神色却有点异样。昌浩眨了眨眼。什么时候才会做出这种表情呢。昌浩这道,那是……而另一方面,珂神握紧了拳头,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奉上祭品的鲜血,荒魂终于再临于世……不过。”   他的脑海中闪过在水镜中出现的少女的身影。“荒魂想要其他的祭品。”虽然已经复苏,但还不能算完全复活。此刻的荒魂妖力尚且不足,力量也不够。想要让八歧大蛇恢复古时强大的力量,还需要其他的祭品来将它的魂魄与现世融合。“奉献给荒魂的祭品必须仔细挑选。”“珂神,这样的话。”摸了摸茂由良的头,珂神点了点头。狼朝着昌浩等人投去一瞥。“将他们奉献给荒魂吧。那家伙的力量挺强的,而且那些小的也不弱。”“啊?”珂神闻言却表现得有些疑惑。茂由良眨了眨眼,不解地探头问道。“啊?怎么了珂神,表情真奇怪。赶快把祭品奉上就行了啊,这样的话,母亲和真铁也就不会责备你偷偷溜出来了。”若能使真铁所唤醒的荒魂完全复活,那么珂神也就不会受到任何责备了吧。“就这么办吧,珂神。荒魂也在等着呢。这一事九流族长承担的责任,不是吗?”珂神眨了眨眼,像是在犹豫该怎么回答。“……不……可是……”“珂神?”珂神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毕竟水镜里都映出来了,如果不是荒魂所选的祭品,是不行的……大概吧。”茂由良的声音回响在耳边。“珂神真是不可靠。那是真的吗?”“既然茂由良自己也不知道,那就不能说别人的不是吧。”“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灰白之狼自言自语着,抬头望向巨大的蛇体。有时,大蛇放出的雷击会落在珂神和自己附近,它认为,这是由于珂神还未能完全驾御尚未真正复活的大蛇力量所致。这样的话,尽快奉上祭品使它完全复活,应该就能很好地掌控它的行动了吧。至少,自己也就不用为刚才的状况而担惊受怕了。“我觉得纯洁的少女很合适……”茂由良一脸为难地看着昌浩等人,随后皱起了眉头。“这样吧珂神,那个小女孩你看怎么样,先凑合着。”“凑合?什么啊?”“不就是祭品嘛,情况紧急啊。”“什么情况紧急,你真是……”珂神对茂由良的话语有些不可奈何。狼的耳朵忽然动了动。“……因为我总觉得荒魂很可怕,不知在想些什么,有时候还会看着我们。而且你看,只要珂神能够完全掌控荒魂的行动,让它沉睡了我也就不用怕了。”珂神窘迫地弹了一下茂由良的额头低语道。“茂由良,在九流守护神面前不能出言不逊。被真赭和真铁听见可就惨了,记住了。”“我只会在珂神面前说啊。”见茂由良脸上气鼓鼓的很好玩,珂神小声笑了。随后,他便改了念头。“但这想法应该也不错。道反的女儿是神之血脉的继承者,而那小个子……”   珂神注视着太阴,拔出了腰间的钢剑。“拥有神籍。”仿佛与珂神的话语相呼应,八岐大蛇红色的眼睛透出了凶光。同时,众人脚下忽然被一阵轰鸣声震动了。   阴暗的屋内只有雨声在回荡。闭着眼睛躺在榻上的青年忽然动了动手臂。在一边坐着的赤红色巨狼见状立刻站了起来,用鼻子靠近青年的脸颊。“……很痒啊,真赭。”青年开口低声说道。他的话中包含着强力的言灵。真赭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后将头挪开了。青年撑起手臂想要坐起身,这样一个动作却显得意外困难。真赭见状皱了皱眉。青年不停地握着双手,活动着肩和脖子。“……移植魂魄实在是有些吃力啊。”“因为是真铁所以才能办到啊。”真铁扭头望去,只见狼微微眯起眼睛。“只有九流族长的继承者才能够掌控……但是身负重任的王却尚未成熟。”“别说了。”真铁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但赤红色巨妖狼却接着说道。“我知道。但这样下去,会浪费了好不容易才唤醒的荒魂之力的。”   “真赭,没有第三次了,注意你的言行。”真赭阴沉地注视着青年。“……前代对你很期待。”“那也是在族长亲生儿子珂神比古出生前的事了,而且,一族已经毁灭了,只剩下了我和王。”真赭抱以不自然的沉默。真铁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脖子,只见真赭摇头道。“……看来我说什么都没用了。”“明白就好。”“自己尚未成熟这件事,王自己比谁都明白。而能与荒魂相通,并能得到其力量的,也只有九流族长一人。”而且,只有身为族长的祭祀王死后才能让他人继任。空气中充满了沉重的沉默。数代族长都碌碌无为,使得隐居山间的九流一族人数越来越少。有很多人近亲结婚,于是婴儿的出生率也越来越低,就算生下来了,也会因为体质太弱而早夭。真铁一家原是祭祀王的得力手下,但因为族中的萧条,便成为了前代祭祀王堂弟的养子。前代祭祀王一直没能生下孩子,他认为是天意,便将能力卓越的真铁定为了继承人。但就在真铁八岁的时候,已经放弃了的祭祀王却有了亲生儿子。真铁回到了自己家里,开始辅佐珂神比古。在那之后,九流一族基本上死绝了。只剩真铁和珂神活了下来。   “我们的祭祀王是珂神比古。只有继承了这名号的人,才能驾御八岐大蛇的荒魂之力。”低语声中,真赭静静地摇了摇尾巴。“即使是这样,拥有成为祭祀王资质的还是你。”“你不是已经承认,说什么都没用的吗。”“我只是在说事实而已。”静静说完,真赭转过了身。“在你还没回来的时候,王出去了。”真铁无言地回过头看着狼。“他是因为担心多由良和你。”“他想的太简单了。”刚回魂的身体此刻机敏地站了起来。“那个呆子……”   雷声大作。比起寻找那振动的原因,昌浩等人更关注的是大蛇的雷击。“……”太阴下意识地抬手挡在眼前,以遮挡炫目的闪电。有种预感,八岐大蛇的蛇体会发出比之前更为强大的力量。这时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叫一发不可收的事态。“大蛇……”下意识的话语忽然中断了。颈间似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爬了上来。太阴怯怯地向后退去,只见眼前闪过的钢刃划出一道弧线。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灰白色的身体朝她冲了过去。“太阴!”还没来得及判断这是玄武的声音还是昌浩的声音,太阴便尖叫着爆发出了通力。迸发出的神气化为风刃向四面八方飞去。已经极为接近太阴的珂神和多由良却好像预测到了她的行动一般巧妙地避开了。“比古……”昌浩飞身挡在了想要斩向太阴的珂神面前,同时横向发出真言。“破裂!”神咒引起了爆炸,珂神和茂由良被气浪推了回去。但这攻击却没有直接指向他们,而是指向了珂神的脚边。与珂神的攻击相呼应,大蛇放出了数道雷击。更有风暴的重压向昌浩等人袭去。“可恶……”玄武趁势筑起的壁障勉强挡住了大蛇的妖气,而大蛇毕竟是古时凶恶的妖怪,顷刻间就将刚刚恢复的玄武压倒在地。“太阴,没事吧!?”昌浩慌忙跑上前去扶她站起来,只见太阴面色惨白地点了点头。好快,哪怕迟一下就会被利刃砍到,或是被狼牙贯穿。昌浩回过头,只见珂神和茂由良以及大蛇放出的攻击同时向自己袭来。“那些家伙果然还没能完全驾御大蛇的力量。”玄武确信地说道,他回头看着好不容易才站起来的太阴。“太阴,用风之矛攻击那妖怪,再作打算。”   玄武的壁障勉强地挡住了大蛇的妖气。“总之先行动起来。”只要力量的平衡稍有倾斜,玄武的壁障就会被击溃。如果在这之前不出手,那等到玄武的力量耗尽,三人就会面临最糟的情况。“大蛇……”看了看在上空飘忽不定的蛇头,太阴咽了口唾沫。想起自己在天上飞时它向自己放出的雷击,小小的肩膀下意识地僵硬起来。那时是白虎接住了无力落下的她,而现在,他不在这里。这样想着,太阴忽然瞪大了眼睛抓住昌浩的衣服。“昌浩,晴明他们怎么样了?”“啊?”“晴明和白虎不可能没注意到大蛇的妖气。可现在,他们都在哪里?”昌浩和玄武对视了一眼。正在赶向这里吧,或者……即使发现了大蛇,却无法采取行动?真铁的灵魂依附在风音身上。如果昌浩刚才所“看”到的是真的,那么真铁的魂魄应该已经离开了风音的身体。可是他们却还没有回来的迹象。“难道说……”昌浩犹豫的瞬间,地面又被轰鸣声震动。第二个蛇头从地底钻出发出咆哮声。“骗人,又是一个……”太阴大惊失色的喊声传入了玄武和昌浩耳中。拥有了实体的第二个头。蛇头愤怒地张开嘴,猛地扎入了树林中。倒塌的树木和飞扬的尘土中忽然迸发出了一阵灼热的斗气,一阵风刃将障碍物一扫而光。   “白虎!”太阴话音刚落,龙卷中出现了白虎和红莲的身影。   红莲乘着白虎的风,高举双手将召唤出的火焰向第二颗蛇头放去。“尝尝这个!”炼狱之将用尽全力召唤出的白炎之龙,在瞬间吞没了巨大的蛇体。火焰中的蛇头猛烈地甩动着,像是要把火焰挥灭。倾盆大雨中,红莲之炎随着咆哮声消失殆尽。看着渐渐熄灭的火焰,红莲狠狠咬着牙四下张望着。他在寻找第一颗头和它的操纵者。而在第一颗蛇头处,他的视线捕捉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昌浩?!怎么会在这里……”“连太阴和玄武都……这些笨蛋。”见白虎挑了挑眉,太阴皱起眉头看着昌浩。见此场景,二人立刻明白了为什么三人会出现在这里。“那个笨蛋,是缠着玄武说要来的吧……”红莲有些怒了,只见白虎为难地低语道。“没能阻止的我们也有错。走吧腾蛇。”就在两人下降的同时,第二颗头从下方突袭而来。两人反向回避开攻击。“可恶,真烦人。”风突然停了,红莲在下落同时召唤着炼狱业火。   “已经死了的家伙,快点回那个世界去吧!”怒吼声中放出的火焰向第二颗头卷去。蛇头咆哮着扭动起身体。被烧到双眼的大蛇使劲挥动着头部。失去了视力的蛇头不停扭动着,嗅出了血肉味之后咆哮了起来。它发出怒号,向着那地方一头猛袭了过去。那里除了被第一颗蛇头困住了的昌浩等人,还有珂神和茂由良。白虎先一步落下,爆发出神气挡开了第一颗蛇头的妖力。将无力跪倒的玄武担在肩头,随后轻松地把太阴抱在腋下,白虎回头看着昌浩说道:“退到大蛇妖力到达不了的地方!”“但是,红莲。”红莲的身影消失在了树林中,还没有回来。见昌浩一脸担忧,白虎断言道:“腾蛇你就不用担心了,如果光那样就死了的话勾阵也就不会理他了。”“啊?”还没理清头绪的昌浩不禁反问道。于是白虎解释起来。“就在你下落不明的时候,我被她教训了一通说我不要小看腾蛇。勾阵既然那么说那就不会错吧。”失去了理性的第二颗蛇头变得疯狂起来,第一颗蛇头也愤怒地咆哮着放出雷击,企图阻挡昌浩等人的去路。“白虎,退下!”挥开木棍般粗壮的手臂,玄武从白虎肩头跳下抬起手。“波流壁!”壁障在挡开闪电的攻击后消失了。雷击的余波殃及了比古和茂由良。   “珂神,危险!”狼一跃而起,挡在贯穿了壁障的雷击前。利刃般的雷击撕裂了它的右后足。“茂由良!”被击飞的茂由良发出了悲鸣,珂神见状大声喊了起来。茂由良呻吟着努力抬起头,微笑地看着这个从小到大的伙伴。“没、没事的……还是母亲和真铁的斥责来得更可怕一些……”“笨蛋!”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茂由良努力走到珂神身边,怯怯地抬头望着大蛇。“……不尽快奉上祭品,就危险了,珂神……”“嗯,我知道。”珂神正忙着为茂由良包扎,只听见耳边忽然想起昌浩的声音。“比古!”珂神下意识地扭头望去,终于发现双眼皆盲的第二颗头已经张开大嘴迫近在眼前。“荒魂!”因失明而疯狂的大蛇却只人的血肉的气味,向着九流族长放出了闪电。撕裂天际的轰鸣声响起,一道雷光直直袭了下来。珂神用全力筑起了壁障,但还是被雷光击碎了。“珂神……”珂神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茂由良的悲鸣。但忽然,颊边吹来一阵清净的风。下一刻,一个声音刺入耳膜。“雷神招来!”珂神顿时瞠目结舌,他眼前的是。挡在八岐大蛇面前那个消瘦的身影,是昌浩。同时,树林间火焰喷涌。   第三章   大蛇的落雷与昌浩召唤的闪电相撞,发生了爆炸。   勉强挡住了冲击的昌浩在听见身后的低语声后回过头去,但没想到,在这之前右臂就被牢牢抓住了。   “哇!”白虎一把将昌浩拉到自己身边,太阴怒喝着放出了风之矛。“尝尝这个——”无形的矛向灰白之狼袭去。   但是,一条腿受了伤的茂由良滚倒在地避开了。他退了几步,威吓地呲着牙。珂神单膝跪在茂由良身边,疑惑地望着昌浩。   昌浩见状,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找不到合适的语言,于是放弃了。死死盯着昌浩的珂神一边注意着神将们的行动一边开口问道。   “为什么救我。”“这是……”昌浩反射性地张口说道,但没能说完。因为他看见了白虎和太阴眼中明显的责怪和非难。   筑起壁障的玄武正背对着自己所以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传来的气息,确实和白虎他们一样。   耳边回荡的是太阴的话语,那是敌人。是的,他很清楚。袭击圣域,从封咒湖底夺走大蛇第八颗头上鳞片的,是九流的真铁和他手下的狼群。   他们夺走了风音的身体,为的就是使八歧大蛇复活,再次成为统治这片土地的王。   而刚才昌浩所救的,是九流的祭祀王,珂神比古。“回答我昌浩,为什么要救我?!”珂神愤怒地逼问道。   敌人居然从自己一族的守护神的雷击中救下自己,这重重地打击了珂神的自尊。“这是……因为……比古……”不知为什么,声音再也发不出了。   明明有想要说的话,明明就堵在胸口,但就是怎么也说不出。   好像有什么在阻挠自己一样,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珂神和茂由良睥睨着神将们,同时缓缓向后退去。   珂神全身发出了相当的灵力,虽不及真铁却依然强大。而大蛇的目光像是在注视着他的动向,神将们对它也有所惧怕。   第二颗蛇头的火焰被雨浇熄,它似乎终于恢复了冷静,时不时堤伸出舌头试探着玄武所筑的壁障。   时间在紧迫中流逝。他们没能感觉到雨变小了。而雨滴中包含的大蛇妖气也确实削弱了神将们和昌浩的气力。   珂神睥睨着昌浩,忽然他的表情变了。   昌浩猛抽了一口凉气,那表情与最初他抬头看到大蛇的表情,完全一样。   “——从今以后,我们两清了。”“比古……”昌浩反射性地低语道,只听见珂神忽然一声怒喝。   “荒魂!”与此同时,珂神和茂由良周围的土地也开始耸起,无数妖兽跳了出来。“魑魅……”白虎的声音被太阴的喊声掩盖。“都去死吧——”   龙卷风将众多妖兽们打飞了,而躲过了龙卷风向昌浩袭来的妖兽们,也被白虎的风刃以及席卷而来的深红色炎蛇阻挡了去路。   灼热的疾风扶过面颊。昌浩扭过头,只见红莲的眼中愤怒地闪着光,再次向第二颗蛇头放出炎蛇。   “最后一击!”炎蛇张大了嘴向第二颗蛇头的口腔突进,贯穿了头顶。红莲又召唤出白炎之龙,第二颗蛇头的巨大蛇身在顷刻间熊熊燃烧起来,灼热的火龙钻入了放出红色妖气的鳞片缝隙中。   第二颗蛇头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巨大的蛇体也翻转了过来。蛇身在土中轰鸣着发出振动,它正在一点点退去。   “昌浩,我们根本没法对珂神出手。”在阵前迎击魑魅的太阴,示意昌浩上前进行一对一的战斗。   昌浩的双肩猛地一颤。珂神和灰白色的狼正睥睨着自己。   他们的眼神应该是相同的,他们的意志应该也是相同的,但珂神的目光不时闪烁着。   就在昌浩踌躇的当口,一声呼喝阻止了他。“可恶,居然……”珂神的表情变得扭曲,他用眼神示意茂由良。   而第一颗蛇头也仿佛明白了珂神的想法一般放出了雷击。雷击打破了玄武的壁障,粉碎了红莲和白虎的神气。   趁这间隙,珂神和茂由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雨中。被包含尘土的雨水淋得湿透的昌浩,无法追上前去。   他可以借口说因为雨水太冷,双脚冻得冰凉而无法动弹,但他的心不允许撒谎。昌浩握紧冰冷的双手低下了头。   不是不能追,而是没去追。昌浩任由珂神逃跑了。而神将们也看透了这一点。   “玄武!”在击退第二颗蛇头之后又立刻迎战第一颗蛇头的红莲,一边挡开雷击一边喊道:“用波动之栅封锁大蛇的行动!”拼命维持壁障的玄武闻言,意外地瞪大了眼睛。   “什……不要乱来……”“乱来也得试试,否则……”红莲高举的手臂上缠绕着炎蛇,看见他脸上疲惫不堪的神情,玄武顿时摒住了呼吸。   即使是十二神将中最强的腾蛇,也很难与大蛇继续缠斗下去。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此。   玄武看了看天。云层很厚。从那聚满妖气的云中降下的雨正逐渐削弱神将们的神气。   腾蛇的炎蛇是无法消灭那蛇头的。第二颗蛇头只是察觉到不利后暂时撤退,而不是逃走。其证据就是,第一颗头见到第二颗头遭到攻击时也从未出手相救。八歧大蛇,拥有八头八尾,能够覆盖整座山的巨大妖怪。   除了雨和雷,它还能像刚才那样操纵风。而从它潜身地下这一点看来,无疑也是不惧怕土的。   “尽量拖延时间,在此期间……”“你找到击退它的方法了?腾蛇。”红莲向玄武投去一瞥。“让你们去找晴明。这种事是他的责任。”“的确,如此。”玄武眨了眨眼睛表示同意,于是他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没有进攻能力的神将玄武,在能够筑造结界的四名神将中,通力是最弱的。   即使他使出全力,又究竟能够封住八歧大蛇多久呢。   “……但,不这样干的话……”现在能够筑起栅的只有玄武一人,所以腾蛇才会点名让自己出手。   玄武向蛇头发出通力。感觉到异变的大蛇想在栅完成之前逃走,但在它逃走之前栅就围住了它,蛇身被牢牢困在了地面。   玄武放出的水之波动隔开了雨滴,散发出暗白色光辉的神气包裹着大蛇。大蛇如同冻住了一般一动不动,红色的眼睛炯炯盯着这个小个子神将。   虽然闭着眼睛,但玄武依旧清晰地感觉到了它凶恶的视线。一股颤栗从脚底油然而生。他一边呵斥这自己一边鼓足勇气站得笔直,他努力地想着。   神将玄武的力量是守护之力。   是为了封住大蛇,守护这片土地。是为了自己向唯一的主人发下的誓言,还有,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心。刹那间,玄武心头闪过了一个小小的面庞。守护。这是没有攻击力的他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昌浩刚想跑到正与大蛇同样一动不动的玄武身边时,一个高个子身影挡住了他。见红莲阴着脸,昌浩急忙开口辩解道:“红莲,我……”“你在干什么。”昌浩双肩猛地一颤,红莲的语气更加狂躁了。   “你为什么要救那家伙!?他在操纵大蛇,这点我那么远都看明白了。如果因为大蛇的雷击而自讨灭亡,那是他活该。你为什么要特意挡在他面前救他。回答我!”   昌浩无言以对,红莲依旧不依不饶地说道。“还有你为什么来这里?勾他们知道你离开圣域到这里来了吗?!”昌镐垂着脑袋,缓缓摇了摇头。太阴被红莲吓得不轻,但还是躲在白虎身边努力辩解道:“白虎,啊,那个,不是昌浩的错。是我不够坚定,不管他怎么说我都不该带他来的,所以……”见太阴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白虎摸了摸她的头严肃地说道。“只要是晴明和昌浩的真实愿望,我们都不能拒绝。   但即使是这样,不过这次腾蛇生气也很在理,你越是想袒护昌浩,他就会追究得越深。”“……但是……”太阴越来越弱的声音消失在了雨声中。   太阴握着白虎的手低垂着头,她的双肩颤抖着。“玄武才刚恢复啊……”昌浩的脊背猛地一挺,他努力扭过头,注视着一动不动的玄武。   他还记得玄武在他与真铁对峙受重伤后,拼命地想要救自己。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着。掌心有些湿润,那是因为掌心被指甲刺破,从那里流出的东西将手掌浸湿了。“为什么要救珂神!”红莲的追问声中,昌浩猛地抬起头。“不要说出这种言灵,红莲!”昌浩的语气相当激烈,红莲一时没了声音。   “不能,说出来……”激烈的感情堵在喉咙中,声音也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悲伤,也不是因为疼痛。   可是,胸口有阵热热的东西涌了上来,颊边有什么随着雨滴一起滑落。一边在心中祈祷着不要被别人看出来,昌浩一边重复道:“这言灵不好,因为,比古他……”就在这时。珂神抬起头看着大蛇时的那一瞬间露出的表情,那是——因为自己的无力而自责,但却无法将这说出口,无法对任何人诉说只能死死地埋在心里。这种表情,自己比谁都清楚。   “总之,为什么要救他,我自己也不明白。   但是、但是,就算或许比古他是我们的敌人,比古他……”昌浩也没法说明白。想想自己的话语再看看天上厚厚的乌云,要怎样才能表达自己的想法呢。明明自己比谁都更能了解比古的感受,但是……“比古他……救了我……”“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你是谁!”“就算是这样!”在场的所有人都因为昌浩激动的情绪而暗自摒住了呼吸。   就连昌浩自己也突然瞪大了眼睛,他突然明白了理由。“……他不是珂神。”“什么?”“比古他,不是珂神。”珂神,那是多么可怕的言灵。但在火堆边听到他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感到恐惧。狼叫他珂神比古。珂神、以及珂神比古这两个言灵,都是与大蛇相同拥有强大妖气的名字,但即使如此,他却从来没有感觉到过。   “——昌浩。”红莲的语气变得平静了,但却透出了阵阵寒意。太阴死死抓住了白虎的手。昌浩克制住颤抖,直直盯着红莲。   自从他瞒着红莲偷偷为彰子承受诅咒之后,红莲还是第一次变得这么可怕。金色的双眸中透出了愤怒。   他确实是最凶的凶将啊,仿佛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将人打击得体无完肤。   “为什么要救祭祀王。”他阴沉地眯起了眼睛,仿佛不允许昌浩有任何闪躲。“就算他救了你,你也没理由要如此做。   什么叫珂神不是祭祀王,你给我解释解释。如果你的解释我无法认同,那不管怎么样这回我都饶不了你。”红莲冷冷的语调,比他大声的斥责更有杀伤力。昌浩猛地摒住了呼吸,努力从喉中挤出声音。“……我做不到。”“什么?”昌浩如同儿时一般拉下了脸。“我自己也不明白,红莲更不可能认同了……可是……”没有根据。但是……“比古,不是坏人……我是这么想的。没有理由,是直觉。”红莲和白虎对视了一眼。没有根据的直觉。就像他本人说的,单凭这个很难被人认同,但是————昌浩是阴阳师。“……袭击道反圣域的,就是祭祀王的手下,即使是这样?”“是的。”“祭祀王的手下真铁夺走了风音的身体,还想置你于死地,即使是这样?”“是的。”“那些家伙也说过,唤来这雨的就是祭祀王,即使是这样?”“是的。”“在我们面前,他与八歧大蛇狼狈为奸,借他之力攻击我们,即使是这样?”“……是的……”面对这一连串的逼问,昌浩回答的都是同一句话。   昌浩曾听他说过。——道反那帮人,还有从我们手中夺走了这片土地的虚假的王,都去死吧……珂神确实怀有敌意。   面对身为道反盟友的昌浩等人,他带着明显的杀意下令大蛇发动攻击。他回忆起比古的面容。   那被篝火照亮的平静眼神,以及目光锐利的愤怒神情。但不知为何,昌浩从中看出了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助。   那是昌浩在遭受挫折时体会的感觉。因为自己的无力而自责,但只能默默忍受的时候,他总会无意识地做出这种表情。   自己的心里总是不能确信,是不是真的这样就行了。   但即使怀疑着,还是无法停下前进的脚步。那时只有抱着这种想法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或许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昌浩并不想自以为是地说他能够完全读懂人心。   比如现在,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够让红莲认同。但是,心在呼喊着。面临这几乎将自己压垮的沉重决断时,昌浩心里这个声音迫使他说了出来。   “比古不是珂神——他不是坏人,绝对。”在说出珂神这个言灵的同时,昌浩心中也在咏唱着神咒。   这是为了消除这个可怕的言灵所具有的妖气。只怕红莲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吧。神将位列神之末席,比人类的言灵要强上许多。   既然能够往言灵里注入力量,那应该也能消除力量吧。见两人沉默着对视了许久,白虎静静地开口道:“……腾蛇,是你输了。”红莲眯起眼睛,阴沉地撩了撩粘在额间的短发,随后严肃地叹了口气。“——阴阳师的直觉。但我是不会认同的。你给我记好了,昌浩。”红莲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严厉。昌浩点了点头。“我明白。”这时,身体的颤抖终于停了下来。空气中如此锐利的神气也总算消失了。太阴顿时松了口气,她苦着脸抬头望向白虎。向那团即使被雨淋湿却依然膨松的白毛伸出手,昌浩抱起了几乎没什么重量的小怪。小怪半垂下眼皮前足搭着他的肩,抗议般来回晃着尾巴。昌浩拍了拍它的背,小声说道,对不起。与红莲闹成这样,这还是第一次。   珂神骑在茂由良背上,不停地向后确认是不是有人追上来,随后他拍了拍它的背。“茂由良,休息一下吧。”不顾伤痛一路飞驰的茂由良闻言,在繁茂的树木边停下了脚步。两人已经被淋得浑身湿透,避雨已经没有必要了,不过现在不是这问题。珂神让茂由良坐下,随后开始包扎伤口。   “如果是普通的伤很快就能好了,可……”见珂神皱起眉头,茂由良连忙摇着头说。“没事的!那是荒魂的雷啊没办法的,珂神。应该庆幸腿没有断吧,一定是。”“茂由良……对不起。”茂由良对垂头丧气的珂神若无其事地摆了摆前足。“珂神怎么能道歉呢!珂神是我们的王,你应该打起精神对我说,能成为我的盾是你的荣幸啊。”珂神一遍遍抚摸着茂由良的头,忽地叹了口气。“……这种王,我还是不当的好……”虽然这声音比雨声小很多,但茂由良一定听到了。狼不解地探过头去,凝视着这个人类好友。“……当珂神真的很辛苦吗?”珂神瞪大了眼睛,随后困惑地苦笑了起来。他靠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伸直一条腿叹了口气道:“其实也不能说是辛苦……我觉得。这种话我原本不该说的。”茂由良闻言闭起了一只眼睛。“啊,我记性很差的,母亲总是为这生我的气,多由良也很厌烦我这点。”   “是这样啊。”   珂神轻声笑着,往茂由良颈边靠了靠。   茂由良随意地张望着,忽然发现了什么。   “啊,那里……”   “恩?”   “看,还记得吗?很早以前,我们迷路的那次。”   珂神眨了眨眼。   “……啊!记得那时我们两个一边哭一边走,直到累得动也动不了。”   “对对。”   茂由良点着头,这动作与神情完全和当时一样。   那时珂神哭着责备它说,你是狼,怎么不能靠气味找到回家的路呢,而茂由良则哭着说因为我很笨嘛。随后连人只能无可奈何地靠坐在岩石边。   那时是冬天,还下着雪,天气冷得让人受不了。   走到哪里都是雪白一片,不管怎么走都回不了他们的家,他们绝望了。   ——怎么办,雪再接着下的话,我们要被活埋了。   ——笨蛋,不许这么说,真不吉利……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在只有寒风呼啸的山中,他们甚至觉得再也回不去了。   珂神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时候,他听见了呼唤自己的声音。   ——……啊?   片刻过后,茂由良动了动它白色的耳朵,脸上写满了诧异。   ——刚才那是……   那是珂神和茂由良都认识的声音,但那声音所呼唤的名字,却显得很陌生。   茂由良有些疑惑,但身边蜷成一团的珂神却顿时双目放光。   ——有人在叫我……是真铁。   不理会瞪圆了双眼的茂由良,珂神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那确实是真铁。   ——啊,珂神……   比人类更敏锐的狼的听觉所听见的呼唤声,不是“珂神”。   茂由良回过神来,以为自己会这样被扔下不管,于是急忙追了上去。在看到那名喘着粗气跑向他们的少年时,安心和喜悦将一切疑惑都抛到了九宵云外。   ——真铁!   而真铁见到年幼的珂神和狼时,却一下子板起了脸。他按住两颗猛冲过来的脑袋大声喝道。   ——珂神,茂由良,回那儿站好!   “……那时候的真铁,好可怕。”   见珂神露出苦笑,茂由良也恩恩点着头。   “因为若他生气了啊……”   两人回忆起之后真铁让他们在寒风中正坐,然后说教了正正一夜的事情(某夜:!!!!真铁比白虎还要厉害!!!!)。珂神和茂由良不禁感慨起来。   在那之后三人都感冒了,多由良以及无可奈何的真赭对二人又是一番教导。(某夜:他们那里是白虎窝么?一帮子白虎……==|||)   傍晚过后六岁的珂神和茂由良还没回来,于是众人四处寻找,终于还是十四岁的真铁顶着严寒,在冬日下大汗淋漓地找到了他们。   “真铁比我厉害多了,为什么我是王呢。”   听见珂神的自言自语,茂由良为难地歪下脖子恩了一声。   “这个吗……我觉得……还是因为珂神是族长的直系继承人吧。”   “但在我之前真铁就已经被定为祭祀王的继承人了,真赭说的。”   那时仍活着的所有族人,没人对此发表异议。   但是,就在真铁八岁那年珂神诞生了。既然族长有恶劣直系继承人,那真铁也就得将继承人的位子让出来。   珂神有时候想。   真铁不是族长嫡子,但却拥有非常优越的资质。比起珂神操纵的魑魅,真铁的魑魅更为细致,简直能以假乱真。   像是要鼓励垂头丧气的珂神一般,茂由良用尾巴轻轻敲了敲他的脚。   “但是,能听见荒魂声音并且能自由操纵它的力量的,只有祭祀王的直系继承人才行。所以,珂神当王正好啊。”   “九流只剩下了我和真铁,即使这样还算王么?”   珂神自嘲似的垂下双眼,只见茂由良无奈地看着他说道。   “还有我、多由良和母亲啊……不过我们只是狼罢了。”   “但茂由良是只笨狼啊。”   想起年幼时自己哭着说出的话,茂由良皱起了眉头。   “珂神怎么能这样说别人呢。”   “恩……我也算是个半调子吧……还得再加把劲。”   珂神闭上眼睛垂着头,脑中回想起的,是那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   因担心真铁和多由良而下了山的珂神面前,昌浩穿着粗布衣服再次出现了。原本他还没认出昌浩。看来衣服不同使得印象也变了。   轻轻握着拳头,珂神咬住了嘴唇。   如果自己知道他是道反的人,那自己是不会救他的。真应该扔下他不管,任他被急流吞没。   但心底有一个声音在问他,这是不是他的真实想法。   在发现了昌浩的瞬间,他脑中想的就是,得尽快救他。   而他也看出来了,昌浩会冲到自己面前救自己,也是没有经过考虑的反射性行动。   他们或许,真的很像。   “能听见荒魂的声音并操纵它力量的只有我。而实现九流的夙愿也是我的责任。不能再让真铁背负更重的担子了。”   这是生为族长直系继承人的使命。但反过来说,如果他没有作为继承人出生,那也不必担负如此重任了。   看着珂神茫然地将这些说给自己听,茂由良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珂神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对方虽然是敌人,但在面临生死关头还是会做出违背原意的行动的。   如果能够使用神的力量来避免无谓的流血,那不如就顺着九流族的意愿让荒魂复活吧。茂由良知道,珂神抱着这样的想法。   想起那条可怕的巨蛇,茂由良微微颤抖了一下。   “茂由良,怎么了?”   茂由良怯怯地低下了头。   “珂神,我……”   “恩。”   顿了顿,茂由良终于小声地嘟囔起来。   “……我还是,害怕荒魂……”   那双红色的眼睛,让人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第四章   玄武所创造的波动之栅,究竟能困住蛇头多久呢。“不知道,毕竟对方是远古时代的妖怪。”听了小怪的话,昌浩摒住呼吸望向大蛇的蛇体。“红莲击退的那颗头躲到哪儿去了呢?”摇了摇白色的尾巴,小怪眯起双眼回答道。“它被我们逼得很紧,应该是回老巢了吧……”究竟有什么地方能容得下那巨大的身体呢?小怪不快地睨视着昌浩。它想要尽早回到圣域,而昌浩却不同意。虽说是昌浩才逼得玄武只能赌上性命封住大蛇,但他依然固执地不肯离去。太阴躲在白虎身后,像是极力想要避开小怪。看来是刚才激烈的争执,把太阴吓坏了。小怪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的神情,但它本人也不是有意要吓她,只是她自己不自觉地害怕,所以它也就装作没看见。如果有时间在这里与同胞计较,那还不如去追逃走了的大蛇,攻击它的老巢来的好。小怪对此虽然有所自觉,但还是紧紧锁住了眉头。玄武的栅,在没有攻击能力的同胞中是最弱的。“……没办法。”小怪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只见白虎开口道。“虽然不太想这样做,但还是把天一叫来帮助玄武吧。”“只有这样了吗。”   “啊,与其你我联手攻击,不如天一的结界来得更实际。”抖去身上的雨水,小怪皱起了眉头。如果被在都城中的朱雀知道了,他肯定要闹翻天了。不如干脆把朱雀叫来,他还会为了保护天一而大大活跃一番。朱雀的战斗力是十二神将中不可取少的。但是,大蛇是水属性,与红莲和朱雀相克。水克火,用火将来对付大蛇相当失策。就算红莲使出浑身解数,恐怕也仅能击退而不是打倒大蛇。这时,躲在白虎身后的太阴举手说道。“那我去叫她来。”“也是啊,那拜托了。”白虎点了点头,小怪也表示同意。太阴发动神气卷起了旋风。昌浩凝视着她,不好意思地眯起眼睛。“太阴,我……”太阴已经知道了他要说什么,只得苦笑着耸了耸肩。漂浮起来的太阴上升到能够平视昌浩的高度开口说道。“笨蛋,已经过去的事情,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太消极了。”“但是。”“告诉你一件事情……晴明以前也和你一样,总是犯错。”啊的一声,昌浩瞪圆了眼睛。太阴摸了摸他的脑袋,随后飞上了天空。所以,她也总是用手中的温度告诉他,不要总是垂头丧气的。昌浩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呢。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与守护妖们齐心协力,将咒物送回圣域。这是他们在到达道反圣域的当日,道反大神的话语。昌浩在脑中整理着思绪。“小怪,白虎。”两对视线同时集中到了昌浩身上。“真铁夺走的咒物……是什么东西。”回答他的,是与晴明一同从道反大神口中听到真相的白虎。“大蛇第八颗头前额的鳞片。”“鳞……”昌浩抬眼向被封住行动的蛇头望去,只见红色双眸的正中,有一片大小与其他完全不同的鳞片。“那是最后斩落的头上的鳞片。因为其中充满了怨念,即使流入簸川也无法消逝,所以被封印在了道反的圣域中。”在经过长久的岁月之后,怨念会磨灭,鳞片也就会变为无害的东西。而这可怕的蛇神之怨念,却穿越了时空在现代复苏了。对于没能阻止它这一点,昌浩身上也有责任。刹那间,一股不安的瘴气在山中轰鸣起来。转眼望去,只见第三颗蛇头也渐渐有了实体。“喂,不会是八颗头真的全都复活了吧……”小怪说完便沉默了。昌浩和白虎茫然注视着第三颗蛇头,在感觉到随风而来的那阵强烈妖气后终于回过神来。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倾轧的声响。发出声响的,正是玄武所封住的第一颗蛇头。第三颗蛇头的妖力使得第一颗头活性化了。那蛇头向众人方向望了片刻,忽然转过身消失在了森林中。随着时间流逝,八岐大蛇将完全苏醒。必须想办法阻止它。   晴明和**的去向也让人担忧,总之还是先汇合比较好。“白虎,我和昌浩去找晴明他们,你帮玄武。”玄武交给白虎后,小怪便和昌浩进山去寻找起晴明的身影。   饱含泥沙的雨依旧倾盆落下。“当心点脚下昌浩,地面很滑。”贵船完全不同感觉的出云之山比想象中更险峻,不光脚下坡陡路滑,而且就连白天山中也没什么光亮,视野很差。小怪在前面寻找着相对好走的道路,跟在后面的昌浩则一步步小心前行。这时昌浩深切地感到,没有太阴和白虎的风,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在雨中走山路相当消耗体力。不仅如此,这雨中还包含着八岐大蛇的妖力。只是接触一下就会削弱神气和灵力,所以他两人更是觉得疲惫。“……那个,小怪。”“嗯?”小心翼翼向前走着的昌浩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开口说道。“比起在都城中穿的狩衣,还是道反巫女借给我的这衣服更方便活动。”甩了甩被泥水泡脏了的尾巴,小怪扭头回答。“啊,就是这么回事吧。只要看一下天一和勾的服装,就能立刻明白谁是斗将了啊。”   昌浩点了点头,随后眨了眨眼道。“但**的披风,不会很碍事吗?”“那也是他需要才会穿的。不过至于无法战斗的玄武会穿得那么轻便,那也纯粹是他的个人爱好罢了。”玄武很讨厌那种拖沓的长摆服装,嫌那太过碍事。“是这样啊。”果然神将的衣服都是有缘由的。昌浩嗯嗯点着头,将手伸向小怪,摸着它脏兮兮的脑袋。“哇,你干什么。突然之间吓我一跳。”“我在想,被弄脏了啊。原来是白色的。”小怪顺着自己的背向后望去,顿时拉长了脸。因为个子太矮,在雨中视野太差。而且因为靠近地面,连脸上也布满了泥点。其实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恢复原来的样子不就行了嘛。现在想到这点的是小怪。首先,这里不是京都,不需要提防与人类接触。但为什么还要保持小怪的样子呢,也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只是连自己都没发现罢了。一边自问这到底是怎么了,小怪一边叹了口气。“小怪,你好象累了吧,不如坐在我肩上,那样视线还能高一些。”小怪闭起一只眼睛小声念叨了些什么,随后嗖的一下便跳到了昌浩肩头。“啊,被泥弄脏了。”“啊?!”“想一想就知道了,这是当然的啦。”昌浩连忙抓起小怪的后颈将它从肩头扯下来,只见肩头赫然出现了几个泥脚印。   “哇……”“不用在意嘛,反正身上都已经脏了,多一两个我的脚印也根本没什么啊。”小怪舒展着四肢摇着尾巴轻巧地说道,于是昌浩立刻松开了手。嗙的一下,落到地上的小怪背上沾满了污泥。“昌浩……”小怪半垂下眼皮,趴在地上低声说道。“借来的衣服被弄脏成这样,我该怎么道歉才好啊……”见昌浩抱着头一脸困惑,小怪毫不介意地转换了话题。“——十二神将是不能伤害人类的,所以不能杀他。”昌浩只觉得顿时空气都变了色,它不禁摒住了呼吸。“但现在与我们战斗的就是人类。”小怪的眼中闪烁着凶光。“昌浩,说真心话。与其让你和晴明收拾他,不如让我去干掉他算了。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违背禁忌了。”“小怪……”这是小怪——红莲毫不掩饰的真心想法。“但你们两个从不顾及我们的心情,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希望你们今后能稍微考虑一下我们。”叹了口气后,小怪垂下脑袋。昌浩无言以对,只得久久注视着小怪的背影。无论何时,小怪——红莲最先想到的都是昌浩。比起自己和自身的性命,他总是最先为昌浩担心。其他的神将也是,总是将晴明、彰子和昌浩放在最优先的位置上。对于神将们来说,昌浩出手救了身为敌人的珂神,是对他们的背叛。昌浩明白这一点。但即使如此,有些东西还是无法让步的。昌浩握紧拳头咬紧了嘴唇,忽然听见小怪无奈地说道:“但是你、你们,就是这样的家伙。”昌浩抬起头,只见半垂着眼的小怪正对它露出一脸苦笑。“既然知道这点却还是心甘情愿为你们卖命,那也没办法了。”昌浩眨了眨眼,唔地垂下了头。不管是哪一次,神将们总是这样宽容地原谅自己。“但愿能在天黑前找到晴明他们。快走吧。”小怪说完,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过身迈出脚步。昌浩沉默地点了点头,急忙跟了上去。雨声中混杂进其他的水声。首先察觉到的是小怪。它抖了抖长耳朵,警惕地眯起了眼睛。“瀑布……”这么说来,晴明之前说过。大蛇再次降临的地点,应该就它所栖息的瀑布。确实,这里的妖气密度比其他地方更大。昌浩刚想走上前去,只见他停下脚步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气息?”有什么微弱的气息好像正顺着脚边爬上来。这种仿佛渗透皮肤的感觉,应该是恐惧感。小怪窥视着四周的情形,忽然抖了抖耳朵转过身。“小怪?”“有狼。”鲜红的双眸敏锐地探视着四周,随后,他捕捉到了潜伏在树林中的灰黑色身影。小怪全身迸发出了深红色的斗气。那就是掳走昌浩,并重伤勾阵的狼。小怪屏息倾听,发现雨声和水声中还混杂着一种低吟声。“……奇怪。”昌浩压低身子不解地皱着眉。既然已经如此接近,那么感觉敏锐的兽类肯定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气息。但即便如此,多由良还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难道说它没发现他们?不,这不可能,小怪的斗气已经引得狼发出了威吓的吠叫。昌浩和小怪调整好呼吸,同时冲出了树林。只见灰黑色巨狼站着一动不动,只是双眼包含敌意瞪着他们两人。但多由良只是口中念念有词,却一动都不动。两人警惕地打量着它,它却并没有逃跑,也没有攻击,只在不住地发出声响。“……怎么了?”小怪诧异地自言自语,而一边的昌浩却眨了眨眼说道。“啊……爷爷的缚魔咒?”小怪也眨了眨眼。被他这么一说,仔细看来确实是有灵缚之网束缚住了狼。既然晴明对它施了法术,那就说明他确实来过这里。“小怪,爷爷和**去追真铁了吧。”小怪闻言对他点头确认道。听见真铁这个名字,狼的眼睛立刻死死地盯住小怪。“为了夺回风音的身体,**追了上去。晴明也跟在了后面,但不知道有没有追上他。”   从分别后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既然大蛇已经开始复活,那么**和晴明没能阻止真铁的可能性相当高。“真铁和风音的身体怎么样了呢……”小怪自言自语道,昌浩脑中忽然闪过了一幅画面。心脏咚的猛跳了一下。落在瀑布里沾满鲜血的剑。真铁亲自贯穿了风音的身体。那之后,风音的身体怎样了呢?“吞没了剑的,是前面的瀑布吗……”昌浩茫然望去,只听见一个饱含笑意的声音直刺入耳膜。“是吗,那么真铁成功了。”昌浩和小怪同时回头向灰黑之狼望去。多由良眯起眼睛。“荒魂再临了吧,所以你们如此焦躁不安……已经太晚了,我们的王必将夺回霸权。”狼呲牙嗤笑着,只见小怪狠狠放言道。“胡说什么!不管是大蛇还是什么,不过是已经死过一次的妖怪,再打倒一次就行了。”昌浩回头望去,只见小怪的眸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虽说被晴明的法术困住了,但让它活着很危险。杀了它。”白色的身体中喷涌出灼热的斗气。感觉到这强大的神气,多由良静静眨了眨眼。就在这时。“——你倒是试试。”一声高喝突然响起,同时,激烈的灵爆径直袭了下来。千钧一发之际向后退去的小怪和昌浩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   多由良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开口道:“真铁……”昌浩立刻瞪大了眼睛。出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个青年。虽然不如红莲,但作为人类来说个子也相当高。大约二十多岁,相貌精悍。未及肩的黑发被雨淋湿,直直地垂了下来。他身上的衣服与珂神相似,让人一眼便能看出他们是同族。他手中的宝剑由钝色的钢铁制成,颜色与刺穿风音胸口的那把剑相似。“真铁,对不起。我失败了。”“别在意,多由良。”一边用剑刃指向昌浩和小怪,真铁一边向后缓缓退去。他退到多由良身边,缓缓抚摸着它的背脊。那看不见的束缚发出了龟裂的声响,随后化为碎片消失了。晴明的灵缚被打破了。轻松打破了安倍晴明法术的真铁,向昌浩投去一瞥后翘起了嘴角。“没死啊,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真好。”受了那样重得伤,落入河中。能够活下来还真是奇迹。昌浩凝视着真铁。这就是真铁的本来样貌啊。就像守护妖们说的那样,这是个人类男子。他突破了千引磐,从圣域解放了封印的咒物并且夺走了风音的身体。只是站在那里,就能够让人感觉到他身上强大的灵气。面对强敌,昌浩不禁有些紧张,小怪见状低声说道:“与手持武器的对手徒手战斗很不利。”昌浩瞥了一眼小怪。确实就像它所说的那样。在他依附在风音体内时,光用雷击就已将昌浩逼到了那种地步。而现在,看似随意站在那里的真铁,其实身上毫无破绽。   恢复了行动自由的多由良挡在了真铁身前。晴明没有直接攻击这只狼,而只是缚住了它。恐怕是为了尽早夺回风音的身体才这样做的吧,只是稍迟了一步。“我不会让道反的人活着的,你就死在这里吧。”真铁的声音穿透了雨幕,同时,他的全身迸发出灵气的旋涡。虽然威势不如他占据风音身体的时候,但也已经相当强大了。“比比古还强……”昌浩下意识说道,只见真铁眼神中透着疑惑。与真铁抱着同样想法的多由良忽然开口道:“他说得比古,难道是王……”真铁用眼神回应了它。“你是在哪儿碰到他的……这么说来,他好像说过在河边救了一个孩子。”真铁忽然想起,只见多由良神情苦涩地说道。“真铁啊,你不会是想说我们的王救了那个身为敌人的孩子吧,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这不好笑的笑话,貌似是真的。”真铁无奈地说道,只见多由良表情变得有些扭曲。“再三嘱咐他呆在家里等着……”狼不住抱怨着,真铁轻轻敲了敲它的头。原本嘟嘟嚷嚷满腹怨言的多由良也终于放弃地叹了口气。这些话,等把这里收拾完了再说。手持钢剑的真铁与多由良一同逼近过来。真铁的目光忽然移开了,望向发出轰鸣声的瀑布方向。就在刚才,他将剑刺入了风音身体的胸口,并将沾血的利刃投入了这瀑布中。瘴气不断升腾着。真铁和多由良对视了一眼。或许是从他眼中读懂了他的想法,灰黑色巨狼忽地低下了头,后足用力猛地跳了起来。真铁骑在如同疾风般飞驰而去的多由良背上,举剑横斩了过来。风压如同利刃一般向昌浩和小怪袭去。二人后退几部避开了攻击,接着便追了上去。“不是说要干掉我们,为什么……”“不知道。但也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跑了。”声越来越近了。昌浩和小怪面前终于出现了瀑布。悬崖对面的瀑布飞驰而下,那是不断放出瘴气的红色瀑布。昌浩见状不禁停了下来,小怪也吸了口气后站住不动了。红色的水。饱含泥沙的雨水注入了这条河流,河中可以看见正在逐渐变得清晰的蛇体。以及之前看到的,第三颗蛇头。多由良和真铁正站在蛇背上。从多由良背上走下的真铁,举起剑高声喊道:“荒魂啊,服从于我族祭祀王珂神比古者。”听见了珂神比古这个言灵,昌浩只觉得背上顿时一片冰凉。河中的蛇体微微动了动。“让想要阻挠汝复活之愚者见识汝之力量吧!”多由良咆哮了起来。与这撕裂雨幕的狼嗥相呼应,土中瞬时钻出了无数妖兽。“去吧!”魑魅们以昌浩和小怪为目标,随着多由良的号令向他们发动袭击。   小怪白色的身体被红色的斗气包围。暗色的妖兽们一起涌向现出真身的红莲。将它们一把挥开之后,召唤出灼热业火的红莲怒吼道:“消失吧!”熊熊燃起的炎蛇将妖兽们驱赶开了。趁这时候,真铁举剑向昌浩袭来。昌浩猛地一惊,只见利刃正朝自己刺来。他反射性地向后退了一步艰难地避开了攻击,抬手结成刀印。“临兵……”必须反击,但同时一个声音却在昌浩耳边响起。那是晴明的声音。——不能用法术伤人。从年幼时起晴明就一遍遍地教他。因为他拥有常人没有的力量,所以虽然法术可以伤人,但你不能这么做。不能习惯于伤害别人,这样会使你的心埋下阴霾。“受斯吧!”真铁的叫声直刺入耳膜。昌浩眼前是迫在眉睫的利刃。但,就在钢刃刺到他的瞬间,用神气击飞妖兽的红莲冲了上来,猛地撞向了真铁。“红莲!”昌浩摒住呼吸。燃烧的斗气化为了灼热的炎蛇。真铁一边向后退去以回避炎蛇的攻击,一边举剑斜砍下去。炎蛇被斩为两半,又在真铁的灵爆中消失了。就在这时,只听见一声咆哮。已拥有了实体的第三颗蛇头抬了起来,凝视着红莲和昌浩。它红色的眼睛透着凶光,张开了大嘴威吓着二人。“大蛇……”被无数鳞片覆盖的蛇体扭动着向昌浩撞去。昌浩刚想转身避开背后却紧逼着真铁的剑刃,而不知何时,多由良也堵住了他唯一的退路。“昌浩!”红莲放出的炎蛇挡在了多由良和昌浩之间,但是被大蛇和真铁夹在中间的昌浩却动弹不得。除了跳入满是瘴气的河流之外,已经没有了退路。真铁残忍地嗤笑道:“和道反的女儿一样,选择被那河流吞没吧。”昌浩顿时瞠目结舌。他想起了那把落入瀑布的染血的剑。风音拔出了那剑,随后将它扔进了瀑布中。那么,风音之后怎样了呢。见昌浩呆呆地一言不发,真铁冷冷地说道:“那女孩,还有追随尸体跳下去的男人,都已经被满是瘴气的河流吞没了。不可能还活着。”死死盯着昌浩,真铁接着开口道。“同样的,你们也成为荒魂的饵食吧。”“闭嘴!”红莲怒吼着放出了白炎之龙,炎龙向着迫近的蛇头直袭而去。一阵热风骤起。“不会让你得逞的!”真铁爆发出灵力,受到灵压的红莲几乎快要站立不住,但他仍死死坚持着。与他依附在风音的身体时相比,这灵压根本不算什么。红莲猛地迸发出神气。灼热的斗气卷起了漩涡,数重漩涡直指多由良狠狠袭去。“——”被打飞的多由良,身体在空中划了个弧线落在河边。他勉强站起身,呲起牙怒吼道。“真铁,杀了那孩子!”“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昌浩一动不动地看着真铁的钢刃越逼越近。他忽然想起元服礼之前自己曾经尝试过很多科目,剑术就是其中一项,可自己对剑一窍不通。现在想来,那时真应该为了以防万一稍微学习一点的。“昌浩!”红莲伸出了手,但在他的手碰到昌浩之前,真铁的利刃就先到了。满是砂土的雨中回荡着大蛇的咆哮声。昌浩瞪圆了眼睛,呆呆凝视着闪着光芒的钢刃尖端。“混蛋……”多由良的声音忽然传入了耳中。一阵疾风从真铁面前划过,细瘦的白色背脊将昌浩从敌人面前挡在身后。斩下的利刃被细长的剑身脆声挡开了。   第五章   红莲睁大金色的眼睛,从嘴里念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勾……!”   十二神将勾阵用自己黑曜石般的眼睛瞥了一眼红莲和昌浩,   将真铁挥舞过来闪着寒光的剑,用双手拿着的笔架叉挡住。   “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这么精神啊。”   “看来你也只会耍耍嘴皮子而已。”   勾阵和真铁互相争斗,不分上下。而在他们后面,红莲一把抓住发呆的昌浩的衣角,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别发呆了!”   昌浩被红莲唤回到现实中。此时的他,刚好看到红莲转身向着真铁发出三道炎蛇。   昌浩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那条叫多由良的灰黑色巨狼,   现在已经后脚撑地站了起来,在它周围的那些黑色狼群们,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这边。   突然,剑戟发出了剧烈的撞击声响。   即便面对单手拿剑的真铁,勾阵仍然抵挡得非常吃力。还没有彻底痊愈的双手每次在抵挡攻击的时候,都会剧烈地震痛。   “我之前砍到的,应该是你这边的肩膀吧?”   嗤笑着避开勾阵的攻击,真铁挥动着剑柄狠狠地敲击勾阵受伤的肩膀。   “……!”   勾阵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瞬间,身体失去了力量。真铁趁机发动攻击,将原本握在勾阵手中的笔架叉给弹飞。笔架叉剧烈地旋转着,坠向远处满是红色瘴气的河流。   “糟糕……!”   从真铁的剑刃下逃脱的勾阵,将自己的腰带挥向正往远处飞去的笔架叉,险险地把自己的武器给套回来,勾阵有些不支地撑在地面上。虽然自己的右手还没有完全废掉,但是如果不能忍受右肩的疼痛的话,自己的兵器将会再次被弹飞,那样的话一切就都完了。   怎么办?   看着战场中咬牙坚持的勾阵,红莲喊道:   “勾,把你的兵器借给我!”   勾阵闻声看去,操纵着炎蛇攻击着大蛇脑袋的红莲,已经杀红了眼,正在拼命构筑阻挡狼群的结界。   “腾蛇!”   勾阵毫不犹豫地将笔架叉扔了过去。   接过旋转飞来的笔架叉,红莲和真铁正面对峙起来。   红莲手中的笔架叉和真铁手中的剑长度差不多。   红莲将自己所有的力气全部使出,回击真铁迎面劈来的剑。   “可恶!”   真铁被红莲的全力抵挡逼退了好几步。红莲单手拿着笔架叉   迎战的姿势,没有一丝破绽。   一眼看去,就知道红莲是一个强敌。   真铁本身的剑术不错,对此他有相当的自信。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够看出红莲的强大。   “……让你拿到了称手的兵器,真是我的失算啊。”   真铁小声嘟嚷着,将自己的剑高高举起。   “回去了,多由良。荒魂啊,这样的炎火,是不可能打败你的……不过,现在你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而已。”   后半部分的话语听起来就像是真铁的自言自语。说完这些,   真铁冲着红莲释放出了灵爆。   红莲挥舞着兵器,将攻击劈到一边,当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只看到了穿越过瘴气之川的真铁和多由良远去的背影。   红莲狠狠地砸了咂嘴,扭头看向大蛇的第三颗头。   大蛇全身被炎火包裹,浑身震动不已,愤怒地咆哮着,抖动   着全身将炎火驱散。之后迅速地潜入充满瘴气的水中。   “腾蛇,要追吗?”   勾阵看着远去的真铁他们问道,红莲向勾阵摇了摇头。   “不用,寻找晴明他们才是我们现在应该做的。”   说完这些话,红莲注意到昌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直低头看着眼前的瀑布。   “昌浩!……怎么了?”   对忽然怔怔发起呆来的昌浩感觉很惊讶的红莲,忽然用眼角的余光发现了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   “这个是……”   红莲蹲下身子,捡起草丛里面的东西。   这是**经常戴在左手腕上的银环。在战斗的时候会根据**的意识变化成一柄银枪。   为什么这东西会掉在这个地方?   难道?   看着不由自主地望向瀑布下面的红莲,昌浩用嘶哑的声音说到:   “道反的女儿,还有尾随而至的**都已经被这潭水给吞没了……那个真铁……”   从真铁咒术中解放出来的身体,落进了寒潭之中,而追来的   **也被喷涌着瘴气的潭水吞没。   红莲和勾阵都哑口无言,昌浩歪着一张苍白的脸,扭头看向他们。   “十二神将们,远远要比人类强悍得多,这我是知道的。但是……”   但是被含有大蛇毒血的瀑布吞噬之后,他们真的还能够安然无事地活下来吗?   红莲和勾阵彼此看着对方。   十二神将确实有着强悍的躯体。但是,并不意味着不死。   昌浩再次扭头看向瀑布,觉得要喘不过气来了。   “即便是风音的身体,也是这样的……即使是道反大神的女儿,   如果没有灵魂的话,结果会是怎样呢?”   昌浩不由得咬紧嘴唇,双手紧紧地握着。   复活大蛇的关键就是风音的身体。而将大蛇复活的就是九流一族的祭祀王珂神比古。   瀑布轰鸣的水声,淹没了大雨的声音。   雨势根本不见小,雨不但带走了昌浩他们的体力和体温,更削弱了他们的神气和灵力。而隐藏在雨滴中八岐大蛇的妖力则   似乎一刻比一刻强大。   大蛇的三个头颅已经实体化。它的妖力级数也正在慢慢增加。   如果它所有的妖力都恢复的话,就无人能敌了。   “……腾蛇。”   听到某人静静的呼唤,红莲扭头用金色的眼眸看向声音的来处。   一直低头看着瀑布下深潭的勾阵,满脸严肃接着说道:   “就算是你的炎火,要想打倒大蛇也很难吧?”   “……大蛇和我,天生相克啊。”   听到红莲不爽的回答,勾阵的表情愈发地严肃起来。   大蛇是水属性,而红莲的炎火属性则刚刚相反。如果从五行来说的话,那就是水克火。因此,按照五行来说的话,拥有着可以对抗大蛇力量的是具有土属性的土将勾阵。   但是,那个大蛇的力量即便抛开五行相克的说法不谈,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刚才腾蛇灼热的地狱业火只打伤了大蛇的两个脑袋。不过即便是把所有的神将灵力聚集在一起,要打败大蛇依然是很困难的。   如果神话传说属实的话,先把大蛇灌醉之后用神剑将喝醉酒   的大蛇头颅给砍下来。而砍下来的头颅和尾巴最后会被簸川给冲走。   但是,眼前这个大蛇的力量,使用这个方法明显不可能。真恨不得就当时的详细情况去问问对此事很清楚的天津神。   “腾蛇,给我笔架叉。”   “嗯?啊啊。”   拿过还回来的武器,勾阵自言自语地说着:   “糟了啊……”   昌浩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向勾阵。勾阵想起自己的武器在第二次进攻的时候,一只笔架叉落到红色河水里的事情。想要从喷涌   着瘴气的河流中拿回自己的武器似乎很困难啊。   如果有什么方法可以净化河水的话,情况或许会有改变吧。   “如果不是两个的话,就不行吗?”   “虽然并非如此,但是……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算了,   毕竟现在手里只有一个而已,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勾阵叹着气,自言自语地接着说。   “没办法啊,难道要拜托天空吗?”   十二神将天空拥有创造无机物的力量。青龙的大镰也是天空制造出来的。如果拜托他的话,或许可以将自己需要的东西给   准备好。   “勾阵,你的肩膀没有事吧?”   看着满脸担心的昌浩,勾阵告诉他,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伤势,然后将自己的武器插回腰间。但是疼痛还是使勾阵不由得用左手按住右肩,大口地喘着气,狠狠地眯起了眼睛。   实际上自己的右手已经抬不起来了。刚才真铁的攻击,使得自己的右手已经废掉了。   因为道反圣域不受大蛇妖力的影响,所以在那里的话自己的神气可以恢复,伤势也可以很快地治愈。好不容易可以动弹,却又不得不回去了。   最好还是不要长时间地暴露在这场大雨中。就连神将都已经精疲力尽了,那么作为人类的昌浩,受到的影响想必更加明显吧。   “昌浩,你的脸色好像不是太好的样子,我们会圣域去好了……”   话说一半,勾阵的脸色突然变了。   “……这么说的话。”   “哎,怎么啦?”   一副吃惊的表情低头看着沉思的昌浩的勾阵,突然变得非常严肃。   “昌浩,你瞒着我们擅自行动了呢。”   听到勾阵低声的话语,昌浩睁开了眼睛。   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所以几乎都要把这个事情给忘了。这样说来确实如此。勾阵和天一的离开或许还是一件好事但是连太阴和玄武也被卷近来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向着意想不到的复活大蛇的方向发展下去。   在那里他们和比古再次相遇,知道了比古正是崇拜大蛇的九流一族的继嗣王珂神比古。   勾阵的眼神非常严肃。   “在圣域里的时候我和天一找了好几遍呢。”   正因为这样,所以天一他们才会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显得这么焦急。脸色苍白的天一为此差点昏过去,迅速地赶回圣域。   “就在这个时候,太阴来了,当知道发生了如此糟糕的事情时,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昌浩,你到底怎么想的?”   这个时候,一直在一旁沉默的红莲,突然一把抓住了勾阵的左肩。   “腾蛇?怎么拉,我正在给昌浩……”   红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扭头抗议的勾阵。   “……你明明也是身体并未康复,可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红莲声音嘶哑地问道。勾阵楞了一下,平静地回答道。   “如果我不来的话,那么昌浩岂不是很危险。我来你不用说感谢,如果我不来的话恐怕连我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看着勾阵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仿佛在说我的事情你不用管,红莲还能再说什么呢。   看着满脸意外的勾阵,红莲小声嘟囔着。   “那个时候,就算是把真铁杀了恐怕也阻止不了事情的发生啊。”   “你不会是打算触犯神将的禁忌吧?要说梦话的话,还是在你睡觉之后再说吧。你这个家伙。”   笨蛋啊,你。原本应该说的。我和其他的神将相比同他属性相客,所以束缚要小得多,如果必要的话,当然是由我来做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看着愤怒的红莲,勾阵毫不客气地回嘴道。   “或许有在听吧。但是,在你尊重这个事实之前,不要对我说其他事情。”   红莲的目光显得更加冷峻。   “总之,无论是你也好,还是昌浩也好,都赶快给我回到圣域里面去。”   一直在一旁默默无语地看着两个人的舌战,昌浩突然反射性地开口说道。   “我……”   昌浩扭头看向川流不息的瀑布,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了深潭岸底。   升腾的瘴气宛如浓雾一般覆盖了整条河流,越是往下流看去,视线越是模糊。   不愧是大蛇的居所,整个瀑布下的深潭有着惊人的深度和宽度。   “……我想去找爷爷、**和风音他们。”   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昌浩扭头看向红莲他们。   “我知道红莲你们说的事情是对的,但是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可能就这么呆着。什么都不做躲在圣域里,我做不到……”   在一旁一动不动听完昌浩的话,勾阵静静地开了口。   “我了解你的这种心情。当时我们找你的时候,心情也是同样的焦急啊。”   昌浩睁大眼睛看着勾阵。比自己还要高的苗条身材,在前几天和真铁的打斗中已经是遍体鳞伤了。   “满身的伤痕,连行动都很困难,想让你去都不行。所以你的武器才会落下去,沉入水底。因为你重伤在身无法行动,不会有什么作为的。现在赶快治愈你自己的伤势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现在,不是我可以离开的好似后,在这里说了这么多,无非想要说服我脱离战场,不是吗?”   “我只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在这件事情上,根本没有必要做什么辩解,所以我为什么要做什么无谓的说服呢。因为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所以你就闭嘴好了。”   勾阵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让红莲说不出一句话来,之后,勾阵又扭头看向昌浩。   “如果没有办法全身而退,只是说想做才去做的话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而你出手保护我们的敌人祭祀王,我也不能够理解啊。昌浩。”   “那是因为……”   昌浩的眼光晃动着。   “你是从太阴那里听到的吧,勾?”   “啊啊,天一也知道的。”   看着点头的红莲,勾阵皱着眉毛问道。   “那个帮助过昌浩的少年就是祭祀王珂神比古,应该没错吧?”   听到珂神比古的名字,昌浩的肩膀颤抖起来。   “勾阵,不要说那个人的名字。”   “勾阵,不要说那个人的名字。”   勾阵低着头看着昌浩。   “这也是从太阴那里听来的。所以,一直很在意。昌浩,如果珂神比古并不是祭祀王的话,你会怎么办?”   昌浩摇摇头。   “不可能的……我认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真的想不出来要怎么办。”   但是。   “比古不是珂神。比古就是比古。”   勾阵看着坚持着自己想法的昌浩,满脸担心地将手指放到了自己的嘴边。   那双高贵的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责备昌浩的意思。如果要责备他的话,反而会让他更加固执己见,所以勾阵什么也不能说。   思考着,过了一会,勾阵轻轻地叹了口气,扭头看向红莲。   “如果让你们就这样回到圣域的话,或许又会跑出来。”   那些下定决心做事情的人类,他们的决心有时候会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而且,昌浩本人就相当的顽固。在说服他以后,等他冷静下来,肯定又会冒失地采取行动了。   “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保持一致行动,按照你的愿望进行搜索比较好。”   红莲想了一会,表情有些愁眉苦脸。   刚才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勾阵之所以以昌浩为托词,是为了自己也不要回圣域,坚持在这里战斗的缘故。   看着手里拿着的**的银镯,红莲严肃地皱起了眉头。   真铁夺去了风音的身体,**追踪而去。之后,有是晴明。如果真铁他们说的话完全属实,那么风音和**就是落进了这个瀑布的深潭里面。   那么,晴明呢?   将多由良用灵力束缚之后,晴明去了什么地方呢?   红莲闭上眼睛思索着。   晴明不可能不尾随**而去。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不可能舍弃自己的神将朋友们。   那么,晴明应该也是跳进了这汪深潭中。   红莲的目光追随着深潭中流淌出来的水流,手里紧紧地握着**的银镯。瘴气弥漫,树影班驳,红莲他们不可能看到晴明和同伴。   大雨依旧哗哗地下着。   昌浩此时已经浑身冰冷,脸色苍白,嘴唇也已经变成了紫红色。勾阵也同样如此。自己的血气正在消失。不过话又说回来,难道这样的变化只是因为这场大雨吗?   如果按照红莲的想法,身边的这两个人都应该回到圣域,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去寻找晴明他们。但是,从昌浩身边离开的话,又会让自己担心不已。   自己甚至还很担心在大蛇的一个头颅旁边的玄武他们。   那个守护结界,在玄武神力用光的一刻,将不攻自破。虽然还有太阴,白虎,天一在旁边,但是因为大蛇的妖力攻击而精疲力尽的玄武,他的生命是没有保证的。   不可否认,无论怎样都不可以还手。以人类为对手的战斗,那种无法出手的无力感和愤怒,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神将们的精神。   人类,必须要身为人类的阴阳师来对付。但是,神将们也知道让晴明、昌浩他们对着人类释放法术,他们也不会高兴。   尽可能地避免积极的进攻,这是他们内心的真心话。因为如果受伤的话,在心里造成的伤痛对于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红莲似乎放弃了似的,叹了口气。   这里距离瀑布的潭底还有一段距离。如果绕个***下去的话,实在浪费时间。   “勾,给你这个。”   将**的银镯交给勾阵,红莲回头看向昌浩。   “我们去找晴明。”   “红莲。”   看着满眼兴奋的昌浩,红莲严肃地对昌浩说道。   “但是,一旦找到了晴明,你就必须回到圣域里面。**没出什么事。我们都知道。”   他们没有感受到那种同伴濒临死时带来的心灵冲击。即使是被大蛇的毒血吞噬,**的神气也会自动包裹住身体,守护着自己的身体。   而且,**还有一条充满灵气的披风。如果用它来包裹着**的话,即使有毒血也应该会平安无事的。   “关于风音的事情……我们只能相信**。行吗,昌浩。”   红莲的口吻不容反对,昌浩默默地点了点头。   “如果绕路的话无疑浪费时间。我们就从这里跳下去好了。昌浩,抓紧我。”   红莲用一只手抱住昌浩,和勾阵互看了一眼之后,纵身跳了下去。   毫不犹豫地跳下悬崖的勾阵和红莲,将昌浩放下来之后,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打量着四处的环境。   在现在所处的地方,感觉不到大蛇的气息。那种令人恐惧的气息,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三个头的家伙,跑哪去拉。”   那个坠落在河水中消失的大蛇的脑袋。复活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或许只是还没有完全恢复。   还需要其他的祭品,昌浩突然想起了珂神和多由良说的事情。   如果在奉上祭品之前行动的话,大蛇或许会就此消失。   “其他的祭品……指的是什么东西呢?”   灰白色巨狼茂由良,曾经说过可以把太阴当作临时的祭品,那只是在找到真正祭品之前的权宜之计,所以,有可能还是要寻找作为祭品的巫女。   为了不再产生牺牲者,首先必须要和晴明他们会合。   “那边。”   红莲在一瞬间变身为小怪的模样,跳到了昌浩的肩膀上。   在它如同晚霞般的眼眸里,充满着愤怒。   是什么东西使得小怪如此愤怒呢,昌浩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当夜色降临,人类的眼睛看不到世界上的万物之后,隐藏在密林中的黑色妖兽静静地走出来。   妖兽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当发现没有什么让自己逃回去的危险信息之后,就挑进了红色的水流中。   妖兽的身体慢慢地没进了水中,只有雨声和瀑布的飞沫声音回荡在周围。   不久之后,水面上浮起波纹,妖兽浮了上来。   上岸来的妖兽,嘴里叼着的竟是原本掉入水中的勾阵的笔架叉。   第六章   是你。   是你。   你就是最好的祭品。   你的身体是我的食粮,是我连接这个世界的楔子。   阳光斜照。   敏次透过格子窗确认了太阳的高度之后,哎呀呀地叹着气,坐在了书桌的前面。   在斋戒期间,虽然自己不眠不休地学习着,但是将自己手中所有的书籍全部读完仍旧是遥遥无期。   虽然自己积攒下了很多符咒,但是在斋戒期间使用自己做的这些东西好吗?   喃喃地念叨着的敏次的房间前面,传来慌慌张张的脚步声。   “敏次。”   “是?怎么了。母亲大人。”   敏次感觉到母亲的语调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敏次非常惊讶,似乎感觉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透过紧闭的大门,   母亲告诉给敏次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参议大人的女婿来了……”   “什么?”   敏次傻傻地张大了嘴巴。   参议。虽然在藤原一族中也有地位达到参议的人,但是到底是哪家的女婿大人啊。   敏次的家族虽然也属于藤原一族,但是因为地位并不是很高,所以并不太和参议打交道。和敏次走得比较近的是藤原行成,不过他是右大弁。   “他说想要见你一面,怎么样呢?虽然我告诉他,你现在正在斋戒期,不方便见面,但是他说没有关系,一定要见你……”   “不行,不能见他。”   敏次不由自主地嘟嚷着。因为之前遭遇到了异形而身染污秽,现在正在斋戒净身。和外人相见,岂止是没有问题,简直是   太有问题了。如果随便和现在的自己接触的话,污秽就会转移到对方的身上,那时候就不得了了。   “虽说只是一个不认识的参议的女婿,但是到时候不单是他自己,连参议大人都会传染到污秽的,这种传染是不分地位的。   如此轻率的举动未免……”   虽然还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敏次已经自顾自地愤愤不平地嘟嚷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客人似乎已经来到了房间的门前。   作为阴阳师一个人在屋子里的敏次正要站起来,突然眨了几下眼睛,看向了门口。   那个参议的女婿。藤原一族,断言说即便是在斋戒期间也没有任何问题的那个男人。   难道是。   敏次睁开了眼睛,在他的耳朵里传来了心中浮现的那个男人的声音。   “敏次,你能不能打开门呢?”   敏次跳了起来。   “啊啊,好的!啊,不行,不可以的,成亲大人。我现在正在举行驱除污秽的斋戒,如果把这些污秽都传染给你的话,我会非常内疚的!”   安倍成亲仿佛看到了敏次在屋子里面转来转去地唠叨的样子,   隔着门爽朗地笑了起来。   “你说什么啊,没事的。我从阴阳博士那里得到了驱除污秽的神木。即便是在鬼门关前待上一个晚上,第二天的时候所有的污秽也都能清除干净。”   不知所措的敏次听到这句话时,之所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是因为——   “哎?博士……?这个,怎么可能啊……”   所谓的阴阳博士,指的就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长子安倍吉平。   作为成亲伯父的吉平是一个非常豪爽而且有才能的人。   “如果作为阴阳生的代表一直都不露面的话,对大家的士气是个多么大的打击啊。我跟博士说了这些之后,博士就把这个交   给我让我来看你了。”   敏次感激涕零,浑身颤抖。将自己颤抖的双手握成拳头放在胸前,在自己的心里反复回响着阴阳博士所说的话。   “而且,行成大人也托我带话来了。希望你早日康复,早点会寮里努力学习。”   敏次的眼睛睁得不能再大了。   “啊……连行成大人都……”   想到右大弁大人如此地关心自己,敏次不由得眼眶一热。   现在的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所以呢,你就开门吧。”   随着爽朗的声音,大门也被推开了。敏次都来不及阻止。   “成亲大人!”   成亲走进了满脸苍白的敏次的房间,嗒嗒地走到格子窗户的前面,啪嗒一声打开了窗户。   “你这样紧闭窗户的话,会有暑气的,空气也会浑浊,身体会不舒服吧。换气通风可是很重要的,驱赶阴气,迎接阳气啊。”   “不,那个,不是这样的啊。”   “如果空气混浊的话,阴气会变得更重啊,会对身处其中的人们产生危害。即便是在斋戒中,也要注意换气通风啊,我的祖父安倍晴明可是这样说的。”   听到对方随口说出的人名,使得敏次再次吓了一跳。   “哎!晴明大人也!”   单纯的人真好啊。成亲心里自言自语着,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我的祖父。啊啊,阴阳博士给我的驱除污秽邪气的神木。说要让你插在鬼门的方向。”   伸手接过缀着符纸的神木,敏次颤抖着双手将它插在了地处   艮位的格子窗户上。   成亲看着如此做的敏次,对着他的背,单手结印,开始唱吟神咒。   “……神明降世。”   感觉到全身为之一轻,敏次扭头看向成亲。而此时的成亲,正把单手结成的刀印放到自己的嘴边,轻轻地吐出咒语。   “万恶皆退……”   整个房间里面原本沉郁的气氛,瞬间为之一变,全部都消失不见了。虽然整个房间没有点灯,但是却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感叹着如此神奇的法术,敏次说不出一句话来,满眼闪着兴奋的光芒。看着这样的敏次,做完法术的成亲眼睛眨了眨,一脸不舒服的样子。   好像从来没有接受过如此羡慕的眼光。   这种程度的法术,以祖父晴明为首,伯父吉平,父亲吉昌,还有自己的两个弟弟都可以很容易地做到。   不,昌亲的话应该不会太快地完成吧。那是因为与退魔的修炼相比,他更加注重星见和占卜的修炼,所以在那方面更加的优秀。   成亲也自认为“自己的性格并不适合修炼法术。”但是,因为自己家族的实力受到了官员们的承认,所以经常会有一些人拜托自己做些阴阳师的事情。   而成亲的妻子参议的女儿,对于自己的丈夫总是帮别人的忙也并不是太在意。   他现在之所以在这里,也是因为听到了好朋友藤原行成说起的这个事情。   “那么,明天就没有问题了,应该。”   作为最后的一个步骤,成亲轻轻地拍了拍两下手,回荡在屋内的声音将沉寂的阴气残渣都驱赶走了。   “麻烦您,真的很不好意思……如果我能够更加刻苦地修炼的话,应该不会做出如此有失阴阳师体统的事情吧。真的是很不好意思。”   看着垂头丧气的敏次,成亲爽朗地笑着,拍着敏次的肩膀。   “你在说什么啊,你已经很努力了。至于我嘛……啊啊,应该说是被现实所迫,或者说是不得已而为之呢……”   在昌浩出生之前,成亲总觉得继承祖父衣钵的人应该是自己,所以即便成为一个大阴阳师是多么的困难,自己也要必须成为有名的阴阳师。成亲认为只要努力,就可以成功。   但是,自己并没有成为天才的能力。早就知道自己没有能力继承晴明的衣钵,所以就毫不犹豫地就改变了人生道路。   说实话,追随祖父的足迹,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自己的实力越是高强,和祖父之间的差距越是像浮雕一般清晰,映衬出自己的不成熟。   所以,成亲暗中决定就算很讨厌,也要必须尊重这个事实。   因为他是昌亲和昌浩的哥哥,承担这个最让人讨厌的任务的人选只能是自己。   “……啊!一直没有请您坐下,真是我的失礼啊。”   成亲看到敏次慌慌张张坐下的样子摆了摆手,也坐了下来。   虽然没打算要呆很长时间,但是也不忍心拒绝对方的邀请。   坐在成亲前面的敏次,正襟危坐,一副认真的表情。一直这样僵硬坐下去的话,人会很累的。   “这是你的房间,所以放松一下不好嘛……”   敏次眨了眨眼睛,苦着一张脸说道:   “是吗……我似乎总是这样僵硬。不怎么聪明,不太懂得随机应变。”   “是吗?可是在阴阳寮里面,对你的评价可是随机应变,灵活性很高啊。”   敏次满脸的不高兴,有些垂头丧气。   “我只能说谢谢你们的夸奖。在这个方面,我的哥哥更加……”   敏次苦笑着,眼神为之一暗。   “啊啊……”   成亲看着敏次,只是微微地笑着,垂下眼睛。   “你太心急了。是啊,你到明年才到你哥哥现在的年龄啊。”   敏次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不过之后又摇了一下头。   “今天真的是太失礼了。谢谢您特意前来。”   “……这个就算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好了。”   苦笑了一下,成亲突然闭起一只眼睛笑着说道。   “刚才行成所说的什么学习努力之类的,都是说着玩的。不过它确实说过什么好久不见你了,被异形的妖气缠身,不知道有没有搞坏身体啊,注意身体之类的。”   “行成大人他……”   看着目瞪口呆的敏次,成亲点了点头,满有兴趣地眯起了眼睛。   “行成大人,可是把你当成弟弟一样看待啊。啊啊,我自己   有两个弟弟,所以我非常了解这种心情。”   虽然现在自己作为参议的女婿已经不在家里居住,和两个弟弟很少见面,但是,即便如此,在阴阳寮里碰到的话,还是很关心他们两个人的身体。特别是自己的三弟一直做着不为人知的大事,所以一直很关心这个弟弟的身体。   虽然自己也很想帮帮这个弟弟,但是对方无论是在才能还是在实力方面都在自己之上,成亲即使想要帮忙,也很少能够帮得上,所以为此一直苦恼不已。   “这么说来,你有没有去昌浩住的地方啊?”   “没有,我想之后再去好了。”   “那么,明天,昌浩也会回去工作的吧。我们两个如果不努力追上寮里进度的话……”   看着对面的敏次不断地点头说着话,成亲也笑着说道。   “是啊。不过,听说打倒袭击你们的异形的是我的祖父晴明大人啊。”   “是的,就是这样的,成亲大人。”   敏次用力地点着头,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晴明大人有着看穿一切决胜千里的慧眼。虽然我没有见鬼的灵力,不知道晴明大人是如何操纵式神的,但是在式神打倒异形的瞬间所展现的那种灵力,是如此的强大,我全身的肌肤都能够感受得到。”   那样的式神,竟然可以指挥十二个之多,真不愧是世间少有的大阴阳师晴明大人。   那种和高龄不相符合的惊人灵力,真的很让人憧憬啊。   看着不断地发表着热情演说的敏次,成亲不断地附和着,点着头,然后接着说道:   “式神们也接触了妖异。所以指挥那些式神的祖父理所应当也在斋戒中,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昌浩的斋戒恐怕要比你更长一些吧,我想。”   敏次认真地盯着成亲。   “如果真如您所说的话……!确实如此啊,我都没有想到……”   敏次非常失望地握紧了拳头,咬紧嘴唇。   真是一个有意思的认真的孩子啊。成亲在心中小声地自言自语着,拍了拍敏次的肩膀说着。   “大家对于你的评价真的很公正,你无愧于阴阳生代表的称号。   行成对于你也是非常期待啊。如果过分地谴责自己的话,就真的是太无聊了。”   似乎听到了意想不到的评价,敏次惊讶地呆住了。   “这才是真正的言灵啊。与其吟唱驱除邪恶的言灵,自己更想要吟唱可以带来好运的言灵啊。唉呀呀。”   成亲似乎要告辞似的站了起来,站起身来要送客的敏次此时眼睛看着成亲。   “这么说来,成亲大人。”   “嗯?”   为了以防万一,环顾着房间的成亲扭过头来。明明周围没有一个人,但是敏次却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个,之前我遇见了,那个昌浩的未婚妻……”   成亲愣了一下。   自己在此之前,在街上遇见了出门买东西的彰子,看来敏次也遇见了她啊。   知道敏次所指的人是谁,成亲回答说那是自己三弟未来的妻子。   “啊啊,她怎么样呢?”   虽然表面上装作很平静,但是成亲的眼眸中却隐藏着严肃的目光。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事情。   敏次没有发觉成亲语气中那一点点的颤抖,一副很担心的样子。   “晴明大人和昌浩身染污秽,正在斋戒,这对于他们的家人   没有影响吗?之前遇到的昌浩的未婚妻看上去很娇小,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看着发自内心担忧的敏次,成亲真的很想要好好地揉揉他的头。   自己努力地抑制住嘴边的笑意,很严肃地说道:   “哎呀,应该没有这个必要吧。我的祖父和父亲,已经注意不要让这个影响到我的母亲和昌浩的未婚妻……对于你的担心,   万分感谢。”   被成亲按下了脑袋,敏次的想法明显地动摇了。   “啊啊,哪有啊,那个,我只不过是担心而已。作为我自己,反而还要你们来看望我,不是吗……”   看着一直努力解释的敏次,突然眼睛里有股奇妙的神采。   “……好像是今年年初的时候吧。昌浩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那个时候,一直担心或许是因为他的未婚妻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他憔悴不已吧。不过总觉得现在好像好多了。”   成亲的眼睛眨了眨,心里感叹着。   昌浩怅然若失的表情。成亲知道那是因为什么。那虽然不是因为彰子,但也是因为一个对于昌浩来说不可失去的重要的存在。   虽然敏次没有见鬼的能力,但是绝对不是没有成为阴阳师的才能。对此,成亲非常期待的。   “今天谢谢你能来。明天我会去寮里的,所以请多关照。”   “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也是藤原家族的亲戚啊。而且,如果阴阳生的代表总是不露面的话,这种气氛就会传染给整个阴阳寮,士气就会低沉下去的。”   听到成亲如此轻柔的语气,敏次的表情也变得柔和起来。   在门口敏次深深地鞠了一躬,和自己的母亲,把成亲送出了大门。   走向安倍府邸的成亲,突然想起了说给昌浩的那个梦。   那是什么来着呢。   傍晚的斜阳,渐渐变得血红。那预示着逢魔的时刻。   “喂,孙子的哥哥——”   听到如此狂妄的叫声,成亲瞬间停下了脚步,之后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往前走。   在成亲的脚下,一群黑色的影子飞快地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啊,竟然无视我们的存在啊。”   “就是就是啊。明明可以看见我们的。”   “孙子的哥哥啊,你现在要去孙子的家吗?”   又往前走了一会的成亲,哎呀哎呀地叹了口气。   “你们啊,能不能叫我一个好听的名字啊。”   打着滚跑过来的小杂妖笑了。   快步跑过来的龙鬼得意地抬起了头,另外一个蹦蹦跳跳着来到成亲身边的猿鬼则露出了它的牙齿。   “那还不是因为你是晴明的孙子的哥哥嘛。”   “虽然我们也可以叫你成亲,不过这样孙子会抗议的啊。”   “孙子正因为是孙子,所以才叫他孙子的啊,为什么会不高兴呢。”   成亲苦笑着。   就像是称呼变化后的腾蛇为小怪一样,这些小杂妖们称呼自己   的三弟是孙子也有它们的理由。   它们的称呼,不单单是因为昌浩继承了晴明的血统,晴明的孙子,更是暗示着昌浩是晴明的唯一继承人。   “你们啊。如果好好解释的话,或许他就不会那么不高兴吧?”   三个小杂妖互相看了看。   “唔,这个不能说。”   “孙子就是孙子。如果自己想不明白的话,是不——行的。”   “你和昌亲明明都可以想的很明白啊——”   “那是当然的了。我和昌亲毕竟年纪大一些啊。”   小杂妖们笑了,纷纷跳上了成亲的肩膀。   “不要老是突然跳上来啊。如果我无意中把你们给抖落下去的话,我可不道歉啊。”   眯起一只眼睛,成亲的手,将即将滑落下去的龙鬼抓住,放到右手的腕关节。   小妖们并不是很重。虽然到达安倍府邸还有一段距离,但是也不是很辛苦。   “晴明的孙子不在的话,公主可是会很寂寞的啊。”   “他什么时间回来啊?”   “我们,也好久没有见到他,所以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想到昌浩被这群家伙当成了玩伴,成亲不由得叹了口气。   “被你们这群小妖喜欢,不知道算是好事呢还是坏事啊。”   “啊啊啊。我们很少见到他了啊,如果不经常和他玩的话。   毕竟那个家伙会先我们而去的啊。”   “确实如此啊。”   听到成亲的回答,这三只小杂妖点着头。   人类和妖怪的寿命是不一样的。   彰子约好了要做年糕给它们吃的。在安倍家里,一直都会这样。每年的正月,在她的有生之年,只要她还活着,就会给这些小杂妖们做年糕吃。   虽然不知道会有几次,但是每年都能品味着年糕的味道,这   些小杂妖就这么一年一年地看着眼前的人类一点点地长大,变老。   能够如此对待它们这些小杂妖的人类,真的很少见,所以真的很高兴。   “……只不过,啊啊。”   突然,猿鬼的脸色阴沉下来,小声嘟嚷着。   “自从来到安倍府邸之后,公主的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昨天明明看着很健康,但是今天确实一直都在躺着。”   成亲愣了一下。   “是吗……?”   回到九流府邸的珂神和茂由良,被那里等待多时的真赭和真铁迎进了屋子。   比珂神高很多的真铁,瞪着任意妄为的王,默默无言。   “王,不知道你有没有自觉性啊?”   真赭抑制着自己的气愤,淡淡地说着。而珂神张了好几次嘴,但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在一旁沉默不语。自己也明白自己的错误。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在一旁看着双方讲话的茂由良,想要帮助珂神似的张开了嘴巴,但是被旁边的真赭瞪了一眼,只好悻悻地耸拉下了耳朵。   茂由良虽然也很害怕八岐大蛇,但是自己的母亲才是最可怕的。   珂神垂头丧气地,从自己的喉咙里勉强挤出了几个字。   “……对不起。”   “正因为王能够悠然地在后方准备着,所以我们才可以毫无顾虑地奋勇战斗。如果你自己冲锋陷阵话,我们保护你就很难了。”   “……您想得太简单了。”   “失去了要守护的东西的士兵,就失去了生存的必要。继承九流血脉的,除了您已经没有其他人了。请您牢记这一点啊。”   默默地点了点头,珂神偷偷地看着真铁。   真铁则是毫无表情地一动不动地看着珂神。他们两个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之后,珂神一副想要说什么的表情。   但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真赭的训斥是对的。现在的自己无论多么担心,都不能像以前一样随随便便地出去了。   但是,这样的话,自己会很寂寞。明明知道自己这一方不占优势,为什么我们还要必须做这件事情啊,珂神一直想不通。   “荒魂的复活,还没有完全完成。荒魂自己选择的祭品就在这里。”   真赭的眼睛发着光。   一直沉默的真铁,此时快步地走过去打开了祭殿的大门。   那是一间没有地板,裸露着地表的房间。   在屋子中间有一汪为了进行水占的泉水,从那里冒出一股水流,沿着墙壁流到了外面。这股水流不久之后会流入到簸川。   水占如果不是清澈的泉水的话是不行的。在簸川的源头投进的大蛇鳞片的妖力也到达不了这里。   当看到倒映在泉水中的东西时,珂神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真铁,这个是……”   扭头看向失声叫起来的珂神,真铁淡淡地说着。   “之后,就是你的任务了。祭祀王。”   “……”   珂神一下子握紧了拳头。   荒魂盼望着自己的祭品。   呼唤着。   可以听到呼唤的声音。   而所呼唤的,并不是她的名字。   但是,确实是在呼唤她。   萤火虫飞舞着。   萤火虫所描画出来的轨迹,紧紧地缠绕着她的身体。   她知道这些东西吸引着自己的心。   无论自己怎样反抗,这种力量都会很执着地缠绕着她,不放她走。   呼唤着。   反反复复,反反复复。   你就是我想要的祭品。那个可怕的声音说着。   在黑夜中,红色的萤火虫来回飞舞着。   而且,这个声音。   到这里来。   祭品啊,到我的身边来。   一直在周围回响着——   第七章   在呼唤着。   在呼唤着。   不断、不断地重复着。   那是从神话时代起就降临此地的神之声。   决不离开那里,寄宿在千引磐里的天津神。   在无数的岁月中,这神明曾如此呼唤过别人吗。   --比古。   --比古。   --比古神啊。   对无法相容的比古,身为天津神的道反之神有什么请求呢?说要借助他们的力量,那又是为了什么。   比古神们感到了那可怕的蛇神再次降临此地的威胁。   天津神啊。   在这个时候,为什么连你都来呼唤我们。   发生了什么事。   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比古啊。   比古神们啊。   该怎么办。   该不该回应天津神的呼唤呢。   有很多意识接收到了天津神·道反大神的声音。   但是,因为想起不可触犯的约定,他们在踌躇着。   在此地静静生活的山之比古们绝对不会相互干涉。   那是延续了几百年的不成文规定   --但是,也不能够这么说   比古神之一时隔几百年之后在此地现身了。   祭祀他的比古们,就隐居在已化为蛇神之血的簸川下游。   威胁到那些人的话,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要去吗?其他的比古神问道。   比古神点了点头   啊啊,这河被污染的话,祭祀我的子民也将会灭绝   投入河中的咒物将河流变成了红色的毒血。   到底是谁想要让那可怕的大妖怪再次降临此地?落入黄泉之国的蛇神沾染上了死气,应该无法返回人界了。   唯一能够呼唤它的鳞片,被封印在了与世隔绝的道反圣域里。   --祭祀蛇神的九流一族攻破了圣域。   --将鳞片投入河中,而且为了让它再次降临献上了血。   --拥有力量驱除死气,能够让它创造出实体的血。   --那不可能是人类的血。   他一边听着可以说是同胞的比古神们的声音,一边在漂浮着瘴气的河边蹲下身子,将手直接伸进了染成红色的水中。   手上冒起了白烟。   比古神面无表情地瞪着河面,寻找着被吞入其中的人影。   虽然自己没有亲耳听到天津神发出的请求,但是放任拥有天津神之血的身体沉入河中的话,大妖怪的身体将会形成实体。   被比古神的神通力吸引的钢剑浮出了水面。   被神通力包裹的剑滴着毒血,落到比古神的手中   使这个吗……散发出能够形成大妖怪蛇神的力量……毫无抑扬的声音突然中断了。   水流中出现了包裹着神气的人影。   那散发着的神气看来马上就要耗尽了。   比古神再次将手伸入水中,将那神气吸引过来。   环绕着微弱光芒的人影从水中升腾出来。   那人影紧紧抱着被黑色披风包裹着的东西,拥有和人类相同姿态的超凡存在。   他已经耗尽了力量,丧失了意识   就算这样也没有松手,真是了不起啊   蛇神的毒血会烧毁所有接触到的东西。   全身沐浴在那妖气下却没有明显的外伤,大概是因为神气阻隔了妖气吧。   但是,如果长时间接触那妖气的话,就算没有受伤也会确实地削弱生命。   雨水冲刷了青年沾染的毒血。   丧失血气的肌肤像纸一样白,紧闭的眼睛一动不动。   在水中微微放出的神气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   放着不管的话,生命之火大概也会熄灭吧……这边又怎么办呢?比古神一边警戒着一边伸手拨开黑色披风察看里面。   他发现间隙里露出了纤细的手指。   白皙而纤细。   应该是女人吧。   青年的手臂抱得很紧。   比古神使劲拉开缝隙一看,里面是一个面孔白皙的年轻女性。   他为了保险起见摸了摸她的口鼻,结果完全没有呼吸   ……这面容是……凝视着女人的比古神,发现自己对她似乎有印象而眯起了眼睛。   尽管和印象中有些不同,但那面容和天津神道发大神的妻子·道反巫女一模一样。   这么说来,大神和巫女之间应该有个在几十年前行踪不明的女儿。   那么,这尸体就是那女儿的吗   不放开尸体,这到底是什么人?既然拥有神气的话,应该是神的眷属不会错。   但是,在比古神的记忆中没有这样的人。   那么,是从属天津神之人吗。   不管怎样,这青年大概很快就会成为黄泉之国的居民了。   道反公主的尸体里连魂魄的碎片都没有留下。   可为什么道反大神会如此请求帮助呢?比古神们也知道道反大神无法移动的事。   不过,只是那个原因的话实在叫人无法接受。   惊讶的比古神被青年胸前的勾玉吸引住了目光。   寄宿着些微力量的勾玉,是用受到道反大神加护的玛瑙制成的。   比古神发现了那勾玉中的光辉,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是这样啊……是这样的话我就明白了   颔首的比古神放下手中的钢剑,拿起了挂在青年胸前的勾玉。   比古神们在这里诞生,在这里生活。   他们操纵神之国出云的呼吸,偶尔会唤回前往黄泉之国的人。   切断黄泉之国的锁链,将生命带回这世界   ……这个身体没有落入黄泉之国   瞥了一眼那美丽的面容,比古神闭上了眼睛   道反大神。   你欠我一个人情了   从说出严肃宣言的比古神身体迸发出神气,包裹住了道反的公主。   雨在下着。   打在身上的雨好痛。   只有雨声和水声响着,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僵硬的喉咙发出了微微的呻吟。   拼命支撑着沉重的眼皮,确认了覆盖视野的夜色   好……暗……明明是在说话,可嘴唇发出的却只是微微细语。   明明想要活动身体,可身体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无法动弹。   一使劲呼吸,胸口中央就隐隐作痛。   好重。   好像被什么缠住,无法挣脱。   拼命活动的手臂,将手指移动到眼睛可见的位置,窥视着眼完的空隙   哎……?那不是夜晚,是夜色的东西包裹着自己。   她发觉到这点,睁大了眼睛。   她认识这颜色。   因为雨水变得沉重,紧贴着肌肤的东西,本来应是随风飘动的。   她扭动着身体翻过身来,用手肘支撑起上身,总算从黑色披风中探出了脑袋。   她终于知道是什么包裹了自己的身体。   她看到了绝不松手的意志。   紧紧抱着她的身体,那手指表达了决不把她叫给任何人的意志。   风音忘记了眨眼,用颤抖的手指向眼前的面孔伸去   ……彩……辉……?触到了的脸颊就像冰一样冷。   总算从**手臂中挣脱的风音,发现刺穿自己胸口的伤愈合了。   她环视四周,发现了放在草地上的钢剑。   大概就是那把钢剑刺穿了自己   为什么……?应该有人把他们从红色的河流中拉了上来。   可就算环视四周,也感觉不到任何人的气息。   茫然了一会儿的风音,察觉到隐藏的雨中的妖气正不断从自己身上夺走热量和灵力,脸色变得铁青   彩辉……彩辉,振作一点……!她用不听使唤的手拍打着**的脸颊。   因为她的灵魂一直脱离身体,所以没法使劲。   僵硬的身体还没有适应灵魂。   就算摇动**的肩膀,那结实的身体也只是微微晃动,紧闭的双眼完全没有睁开。   风音感到背上涌起一阵寒意。   **的面孔血色尽失。   浮现的难道是死相吗   彩……辉……?她小心翼翼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为他拨开贴在额头上的茶褐色头发。   他的嘴微微张开,但是按在上面的手指完全没有感觉到呼吸   ……风音发出嘶哑的声音,抱住了**的头。   喉咙被冻住了,只能发出不成声的喘息,就好像忘记了发声的方法似的。   风音使劲咬破自己的手背(话说不是手指吗?)从破裂的皮肤渗出了鲜血。   以前,她曾听母亲说过。   继承道反大神之血者的血,拥有救活濒死之人生命的力量。   那是因为其继承了可以说是大地化身的千引磐之神力量的缘故。   你要小心。   你身体里的血拥有唤回死者的力量。   决不能让其被邪恶利用--风音用嘴含住渗出的鲜血,亲口给**喂下。   (间接KISS啊)漏出的血从**的嘴角流下,很快被大雨冲刷得无影无踪   求求你……!求求你了……!喝下去……!风音的眼睛涌出了泪水。   像是全力组织被渐渐拖向黄泉之国的**魂魄一样,她紧紧抱住了他的脑袋   ……彩……!那个时候,当自己生命之火即将消失时得知的名字。   从晴明那里得到的至宝。   没有任何人知道。   如果自己希望的话,他会一直伸出手。   他是这样说的。   还有,绝对不会放手。   正如他所说的,就算濒临死之深渊,他也没有离开自己。   就好像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一样,用自己的披风包裹住风音,从大蛇的毒血中保护了她   ……彩……辉、彩辉……!求求你了。   不要带走这个人。   他会被带入黄泉的。   再这样下去,和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这个人就要消失了。   自己并不是为了这样的命运才请求父亲,让自己呆在他身边的   求求你了……父亲……有谁……!救救这个人--雨声中夹杂着摇动树木的声音。   风音惊讶地摒住呼吸,紧紧抱着**转过身去。   树丛摇摆,出现了一个人影。   人出那人影的风音惊讶地看着他。   喘着气的青年茫然地看着她。   风音认识那个人。   之前被自己毫不怀疑当作是敌人的阴阳师。   风音的表情扭曲了   ……晴明……大人……!现在是最值得依靠的、母亲的友人。   终于找到两人的晴明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风音抱着的**一动不动。   缠绕在他身上的浓重瘴气在吞噬着他的生命,将他拖向死亡。   晴明赶过去蹲下,把手搭在**的额头上。   像冰一样寒冷的肌肤露出死相   晴明大人,彩辉……!晴明的手因为彩辉这个词停顿了一瞬。   看着风音的晴明马上领会过来,为了让她安心而露出了笑容   不用担心。   十二神将**不是那么容易落入死亡深渊的人   但是……彩辉那个名字意味着朝阳的光辉。   驱散暗夜死气的光辉。   风音呆呆地盯着晴明。   眼睛里不断涌出泪水,和雨滴一起滴入了**的嘴里   总之,先找个避雨的地方吧,这样下去连你也会被冻僵的   晴明背负起比自己高很多的神将,朝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   然后将**靠着树干放下   晴明大人,那法术……棉队担心恢复年轻姿态的自己而开口的风音,他点点头   离魂术……虽然长时间发动的话身体会出现问题,不过现在还不要紧   他用手摸了摸胸口,微微笑道   从道反巫女那里得到了出云石,这个帮了我大忙   风音注视着**胸口的勾玉。   那是妈妈的耳环。   **从大百足那里得到这个勾玉以后,一直寸布不离地带在身上。   就好像和希望呆在他身边的自己心意相通一样。   泪水再次话落她的脸颊。   明明终于苏醒了,明明想再次看到那朝霞般的眼睛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从她嘴唇里传出悲痛的呻吟。   晴明默然地摇摇头。   这时,有人影出现在他们身边。   大吃一惊的晴明为了保护**和风音站了起来。   晴明一边将两人挡在身后,一边开口说道:--什么人   出现的男人服装很奇异。   虽然和道反大神有相通之处,但是严格来说并不相同。   似乎是太古的服装。   那漂浮于全身的气息带着异于人类的庄严。   很快察觉到什么的晴明,用疑问的口气说道:……比古、神……?比古神用眼神表示了肯定。   他走近紧张的晴明,蹲下身子观察着**的脸色   ……刚才的确看到了死相   风音用僵硬的表情凝视着比古神。   感觉她强烈的视线,比古神瞥了一眼她那白皙的面孔   是道反大神的女儿吗。   名字是?风音听到那可以算是妄自尊大的声音,用严肃的表情瞪着比古神说   我没有可以告诉给不自报姓名者的名字   比古神似乎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突然高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不愧是神的女儿。   真是毫不逊色于我们的矜持   旁观比古神和风音对峙的晴明突然瞪大了眼睛。   他发现风音破碎的衣服上到处都是血迹,看起来惨不忍睹。   那是从真铁的剑伤处渗出的血迹。   是雨水无法洗刷掉的。   就算是为了道反大神和巫女,也必须尽早把她带回圣域。   仍未恢复意识的**也让人担心。   晴明拿过**的披风,一边唱着咒文一边轻轻一掸。   披风里的水份一下子扩散出去。   应该不需要本人的应允吧。   晴明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把披风披在了风音的肩膀上。   风音虽然有些惊讶地仰望着晴明,但是并没有拒绝。   她用手拥抱着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咬着嘴唇低下头。   她对晴明想要帮她遮住血衣的体贴感到高兴。   比古神瞥了一眼草地上的剑,皱起了眉头   ……要让蛇神再次降临的,果然是九流一族的人吗   听到未知的名词,晴明疑惑地望着比古神。   青年样貌的比古神做出把剑拿来的手势,站了起来。   等晴明拿过那剑,比古神指着刻在那剑柄的花纹说道:圆中摆放着九个脑袋。   那是崇拜蛇神、呼唤荒魂的祭祀王的九流之纹样   九流……?比古神点点头,看了风音一眼。   她没有注意到那视线,紧紧地握着**冰冷的手指。   神将视线移回晴明身上,淡淡地继续说道:因为在和天津神的战斗中失败,九流被赶出了此地。   对九流的人来说,蛇神是能够给予利益的神。   但是对其他人来说却是有害的可怕怪物   断言其是怪物的比古神眼里充满了厌恶。   甚至不愿将其同称为神   神需要祭品。   我们也接受祭祀我们的人们奉上供品,与此交换给与他们加护。   但是,蛇神想要人类的生命。   九流遵从那个愿望,从而得到庞大的力量   不能让那样的人一直掌握此地的霸权   我们比古神们和天津神定下了约定。   作为将此地交给天津神的交换,要将那可怕的蛇神赶进黄泉之国。   天津神答应了,之后蛇神消失,我们也移居到了深山之中。   那全部都是在约定的基础上履行的   晴明茫然地开口说道   那么……九流的人们要复活大蛇是……比古神不太介意地仰望着雨云说   大概是复仇吧。   对天津神、对我们比古神,还有如今统治此地的人类们   依靠大妖怪八岐大蛇之力得到的霸权充满了血腥。   就算天津神不出手,总有一天也会出现问题的。   但是,九流的人们执迷于霸权,蛇神也仍未忘记怨恨   再次降临的蛇神是不完全的。   为了让那大妖怪恢复原本的姿态,只有道反大神的血是不够的。   不过--比古神瞄了风音一眼,眯起眼睛说道   那女孩的身体如果完全的话,奉上献血并且吞噬魂魄,就应该能形成连接此地的楔子吧   纯洁的祭品包括魂魄和身体两方面   血中的生气应该会代替身体。   再献上拥有纯洁魂魄之人的话,蛇神的八头八尾就将得到实体,毁灭这出云   比古神瞪着眼前簸川流淌的红水,低声说道   打倒蛇神之后,我们也绝没有迫害九流。   可就算这样,还是要将在此地生活的一切当作敌人吗,九流的祭祀王……比古神愤怒的双眸闪着危险的光芒   以雨的形式散布诅咒,实在是卑鄙之至   晴明紧张地仰望天空   包含在这雨里的妖气,会危害生活在地上的所有生物吗……?没错   比古神恨恨地皱起眉头,睥睨着被瘴气的雾霭掩盖的乌发峰   大蛇的身体,大概很快会覆盖那山峰现身吧。   就算被瘴气隐藏得看不见,在这里也能感觉到漂浮的妖气在变浓   那是居住在着国家里所有的比古神所感觉到的威胁   神话时代打倒蛇神的天津神已经不在了。   打倒蛇神的剑也被从此地带走。   现在已经没有害怕天津神之力的人了   道反的女儿风音如果状态万全的话也许可以对抗蛇神。   但是,现在的她是大量失血、魂魄刚刚归来的脆弱之身。   很难说能否和蛇神、还有祭祀蛇神的九流术者相对抗   祭祀我们比古神的山之比古们,也因为血脉徐徐淡薄而失去力量。   大概无法对抗倾注全力保持力量的九流的执着吧   直到有一天拥有唤醒八岐大蛇力量的人在一族中出生。   然后,将出生的孩子赋予珂神比古之名,直到他能够完成作为祭祀王的职责为止。   九流族不和任何人交流,虽然人丁稀少,但是确实地延续着正统血脉。   就算如此,生活在山中的人们也能够通过大地的呼吸明白各个血脉的状况。   九流在几十年前突然几乎灭亡了   继承九流之血者居然还活着……当代的祭祀王身为末裔,因此也许生来就拥有唤醒蛇神的力量   于是,九流的末裔袭击道反的圣域,夺走蛇神的鳞片,让出生就定下宿命的孩子召唤蛇神再次降临。   没有退路。   因此九流现在采取了行动   ……能操纵神之力的话,就能阻止大蛇和九流族的野心吗?比古神望着静静提问的晴明,怀疑地眯起眼睛说   你是说除了出云的比古以外还有那样的人吗?虽然可能不及比古,但是有借用神之力的法术   晴明对惊讶的比古神说   我们阴阳师的话,应该可以召唤神之力,与蛇神和九流抗衡   比古神凝视着晴明。   阴阳师到底是什么人。   隐居在出云山中的比古神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是,那名字的言灵里确实拥有力量。   在时间的流逝里,也许诞生了比古神们不知道的力量。   看着被雾气掩盖的乌发峰,比古神思考着。   蛇神是在遥远的过去被消灭的邪恶。   是不能降临到现在世界的东西   ……打倒蛇神吗?比古神们已经没有那力量了。   如果阴阳师不回答是的话,就毫无办法了。   晴明对那重要的问题点点头   一定   需要神之力的话,就把神召唤出来   ……但是……比古神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合适的语句。   虽然比古神以人的形态出现在这里,但他其实是看不见的存在。   神是怎样的存在,完全取决于人们的想象。   坐镇道反圣域深处的道反大神会以人的姿态显现,其道理也是一样的。   这个国家有无数的神存在。   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八百万。   人们认为这土地、石头,就连一根根草都有神明存在,并且祭祀他们   就算依靠人的力量呼唤出的神之力能够打倒九流,应该也很难将蛇神赶回黄泉之国吧   并不只是阴阳师   晴明扫视了一下四周,眯起眼睛说道   还有位列神族末席的十二神将……他们的力量应该可以打倒蛇神的   比古神顺着晴明的视线望去,看到了靠在树干上的**与低头颤抖着的风音。   她握住**的左手,将其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一直没有动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   在晴明和比古神默默的注视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漫无目的的彷徨着的眼睛发现了将握紧的手贴在额头上的纤细肩膀   ……他紧盯着那湿漉漉的漆黑秀发,慢慢抬起右手去抚摸那还未恢复血色的白皙脸颊。   微微一颤的风音屏气凝神地抬起了头。   她看到了朝霞般颜色的眼眸   ……一动不动的眼睛因为泪水而激烈摇晃着。   滑下脸颊的泪珠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一边抚摸着无法出身的风音那满是泪痕的脸颊,拭去那泪水,一边露出了微笑。   他大大地吸了一口气,用无力的双臂将紧紧依偎着自己的风音抱紧。   这样的**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在心里发誓和她再不分离。   再也不了   --十二神将……晴明朝嘀咕的比古神点点头   位列神族末席的存在--他们在身为神的同时,也是人类思念的具现   如果人类从心底希望保护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生命的话。   他们就一定会回应那思念的吧。   第八章   听得到声音。   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有未曾听过的声音。   窃窃私语地说着什么的声音,似乎是少年发出的。   ……朦胧睁开的眼睛漫无目的地徘徊了一会。   好黑。   天花板上有着木材组成的好几根大梁。   冰凉的感觉透过衣服传到肌肤上,让人产生了不协调感。   意识逐渐变得清晰。   眨了好几次眼的彰子,发现视野里的天花板完全是陌生的。   ……哎……?声音很嘶哑。   她活动着脑袋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是从未见过的地方。   慌忙起身的彰子发现自己所穿的衣服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这是什么啊……她试着触摸着奇妙的服装,似乎和在古代绘画故事中的众神所穿衣物很相似。   这衣服与自己习惯的打衣和单衣完全不同,在胸前用带子将合起的上衣结起,用细腰带绑紧腰部。   裹住腰部的结裳和上衣是相同的布料,只有腰带是鲜艳的朱红色。   头发也在腰部被绳子绑起。   为什么……没有……!彰子为了确认摸了摸上衣和结裳,结果发现本该在左手腕的玛瑙饰品不见了,顿时变得脸色铁青。   在哪里……她握着手在四周寻找着。   这里是哪里。   为什么自己会是这副打扮。   尽是些不知道的事,脑袋都快要不正常了。   在因为混乱几乎哭出来的彰子背后,有什么东西动了。   连忙转身的彰子一下瞪大了眼睛。   啊……!那东西似乎在一直隐藏气息等着她。   两只巨大的狼一副很有趣的样子盯着彰子。   恐怖得让人无法出声。   灰白色的狼站起来朝拼命后退的彰子靠近过来。   ……后背碰到了坚硬的物体。   转身一看,那是木制的墙壁。   她被逼到了房间的角落。   灰白之狼靠近无处可逃的彰子,可疑地皱起了眉头。   眼前就是野兽露出的牙齿。   彰子吓得闭上了眼睛。   心脏跳得飞快,被那牙咬到的话,一切都完了。   她害怕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昌浩、昌浩,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昌……浩……!无意识呢喃的名字因为泪水而扭曲。   灰白之狼皱着眉歪起脑袋,用可疑的眼神盯着彰子看个不停。   茂由良,不要吓唬她了。   要是没法用了怎么办   茂由良朝一副责备口气的多由良转过身去,很不高兴地半睁着眼睛说。   只是看看啦。   这是珂神和真铁好不容易准备的祭品,我怎么可能会伤害她啊   惹荒魂生气可是很可怕的。   茂由良摇着尾巴说道。   灰黑之狼无奈地叹了口气,动作机敏地站了起来。   这里就交给你了   怎么了,多由良。   你要到哪去啊?多由良一边转身一边说。   去向母亲大人他们报告。   还有,茂由良   嗯?多由良对不解的茂由良严厉地说道。   从今以后,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称呼珂神为王。   你难道忘记母亲大人的命令了吗?在捅出娄子之前给我改掉   茂由良不高兴地吐着舌头目送开门离开的灰黑尾巴。   真是的。   大家都好罗嗦啊。   这有什么啊。   珂神就是珂神啊……发着牢骚的茂由良发现背靠着墙壁的彰子惊讶地注视着自己,转过身来。   怎么了啊   充满惊讶的眼睛凝视着灰白的皮毛。   ……说话了……茂由良露出惊讶的目光,一下斜过身子说。   当然了。   我们可是出云的九流一族、服侍祭祀王的妖狼族末裔   彰子向骄傲地挺起胸膛的狼问道。   出云……?等一下,呐,这里是出云吗?没错。   出云的九流宅邸。   因为你是荒魂的祭品,所以才被带到这里的   灰白之狼抬起尾巴,一屁股坐了下来。   啊,想逃跑是没有用的。   由我在看守,还有刚才的多由良在,母亲大人和真铁也都在,你绝对会被抓住的。   要是不想受伤的话就老老实实地呆着   狼说着一下子逼近彰子,彰子连忙点头。   很好。   要是你老实的话,在成为祭品之前是不会受苦的   祭品……是……茂由良一边轻轻拉着脸色铁青的彰子的衣角,一边摇着耳朵说。   我觉得你不知道比较幸福……而且我也不太想提起   狼露出一脸苦涩的表情。   与其说是不想吓唬彰子,还不如说是给人一种不想说出来的印象。   彰子不解地歪起脑袋。   虽然这只狼非常大,但让人觉得不像是会突然袭击过来的野兽。   而且和自己语言相同,表情也和人类一样丰富。   如果不打算逃走的话,你可以在这屋里自由行动。   啊啊,但是母亲大人的心情有点不好,你还是呆在这里比较好   彰子一边窥探着狼思考的样子,一边眯起眼睛环视起房间内的情况。   果然哪里都没有。   因为一直都戴在手上,所以左手腕空着的感觉让人静不下心来。   用右手按住左手的彰子显得非常狼狈,所以茂由良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怎么了?彰子看着狼,不经意地张开了口。   不过又感到有些踌躇。   看着犹豫的彰子,感到不耐烦的茂由良故意使劲用前足按住了她的衣服。   茂由良一下逼近过来,半睁着眼仰望着她说。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啦。   我刚才说了现在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吧。   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我可就撤回前言了   虽然不是真心话,但是作为威胁似乎发挥了作用。   彰子屏气凝神,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   那、那个……戴在手腕上的玛瑙饰品不见了……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吗……?因为彰子老实地开口,所以茂由良向后退去。   他摇了摇尾巴说。   ……那个……糟了糟了   茂由良用前足捂着嘴自言自语道。   自己说了多余的话要被训斥的。   因为你是祭品,所以不能戴着多余的东西。   就是这样   彰子看着不打算告诉自己饰品下落的狼,很失望地低下了头。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做了下深呼吸。   总之,看来自己现在不会很快被怎么样。   彰子一边按住狂跳的胸口努力恢复平常心,一边尽力抑制住不断从体内涌上的东西。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自己明明应该在安倍邸睡觉的。   是在睡觉时被带走的吗?不过安倍邸施有结界,而且就算突破了那个,也有跟从晴明的神将们在。   完全没有出现骚动。   因为自己没有被吵醒,所以应该是没有被发现的。   那样的话,就是巧妙地在神将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把自己带出宅邸的。   完全没有留下痕迹,留下身边的所有东西带走了自己。   因为你是祭品,所以真铁和珂神把你召唤到这里……我直呼珂神名字的事,要对多由良保密啊。   他知道了会生气的   嗯……知道了   彰子老实地点点头。   茂由良看来心情不错。   它觉得太吓唬她也很可怜,于是和她拉开了距离。   彰子看着拖着右后腿行走的茂由良,关切地说道:你的脚怎么了……?茂由良回头望着受伤的脚说。   这是勋章。   为了保护珂神不受荒魂之力的伤害……虽然有点疼就是了   他说着垂下了耳朵。   就算拼命舔伤口还是很疼,荒魂之力真是可怕。   被直接打中身体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珂神也说过,光是保住了腿就是万幸了。   荒魂……?彰子感到一阵寒意,打了一个冷颤。   茂由良刚才说自己是荒魂的祭品吧?她感觉好像有未知的战栗拉住自己的四肢一样,恶寒一直扩散到手脚的末端。   彰子摇着头驱散了那个念头。   呐,要是痛的话,治疗一下比较好吧。   放着不管的话,也许会化脓而不能走路的……茂由良眨了眨眼睛,看着彰子说。   ……你真是个好人呢   狼不知为何高兴地摇着耳朵,一屁股坐下舔起了伤口。   但是,珂神已经帮我治疗过了,没问题的   珂、神……彰子确认似的念着,环视了一下四周。   空无一物的房间。   狭窄、也没有窗户。   感觉好像在涂笼里一样。   集中精神的话听得到雨声。   好像下得很大,传来敲击般的声音。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茂由良   发觉她是好人之后,一下子变得和气的狼问道。   彰子有些困或地回答说。   ……彰子   彰子吗。   女孩子是叫这种名字的啊   彰子不可思议地问道。   哎……你们不是有妈妈在吗?有是有……不过只有我的妈妈。   真铁和珂神的妈妈已经死了,所以我是第一次看到女孩子   从茂由良未加说明的话来看,真铁和珂神似乎是人的名字。   这么说来,刚才离开的灰黑之狼好像也说过珂神的名字。   茂由良……这里是出云吗?没错。   出云乌发峰附近的九流宅邸   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彰子吓得缩起身子闭上了眼睛。   茂由良也打着哆嗦四下张望。   雷……小声说话的彰子脸色发青。   茂由良摇着尾巴弱弱地说。   ……我也好怕   因为感到它是真的很害怕,彰子慢慢地靠近茂由良,胆怯地伸出手摸了摸狼的脑袋。   好温暖。   茂由良虽然惊讶地看着彰子,不过却老实地没有动弹。   大概是判断人类的少女什么都做不了吧。   的确是那样。   再次传来雷鸣。   茂由良和彰子同时缩起了身子。   心跳开始加速。   茂由良觉得自己明白了害怕的意味。   这不是单纯的雷声。   灰白之狼蜷缩着身体露出困惑的表情。   好可怕……这样下去真的好吗?什么意思?茂由良斜视着彰子,稍微考虑了一会说。   ……不告诉你。   母亲大人和真铁是不会错的,而且就算告诉你也于事无补   但是,茂由良在心中说道。   虽然知道是献给荒魂的祭品,不过她真是个好人,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远处传来巨响声。   像是与之呼应似的,雨也下得更大了。   ……要是雷打下来该怎么办啊……茂由良摇着前足对害怕的彰子说。   啊,不要紧的。   荒魂是九流的守护神,这里不会被雷打中的。   绝对……大概是   茂由良想起荒魂放出的雷击打中自己和珂神的事情,没什么自信地补充道。   把这少女当成祭品的话,这种事情就应该不会再发生了吧。   茂由良想起渐渐现出全貌的八岐大蛇荒魂,困惑地小声嘀咕道。   因为九流族长是能够自由操纵荒魂之力的祭祀王,所以茂由良认为荒魂也应该遵从王。   虽然茂由良是这样想的但是到底是怎样的呢。   有八个脑袋的荒魂似乎拥有各自的意识。   九流是荒魂的第九个脑袋。   但那只是操纵力量,也许并不能让荒魂遵从自己。   道反公主的血使得八岐大蛇荒魂得以再次降临。   但是并不完全。   献上彰子的话,那蛇神就能够在这个世界降临。   如果只是降临,不是遵从的话。   茂由良一边发出唔、唔的声音,一边挖掘着记忆。   在从小就学习一族的规定和荒魂的祭祀的珂神旁边,茂由良也一直无意地听着那些事情。   祭祀王珂神比古肩负着谁也无法代替的任务。   所以那名字才代代相传。   先代的珂神比古去世的话,下一代的族长便成为珂神比古。   那名字就这样继承下来。   珂神比古的任务是统率一族祭祀荒魂。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吗。   茂由良的脑海里唐突地出现了曾经迷路的冬日情景。   --……耳朵里苏醒的,是真铁呼唤珂神的声音。   --……唔……它想起回答着跑过去的珂神小小的背影。   丝毫不对未知的声音感到奇怪,一直朝着真铁跑去的身影。   为了不被丢下,茂由良也在雪上蹦跳着跟了过去,两人同时朝真铁飞扑上去。   真铁在好好教训了他们之后,抱起珂神和蜷缩着的茂由良叹了一大口气,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所以……才必须好好看着你们……!一直僵硬着身子的珂神和茂由良,眼泪像是断了线似的开始抽泣,大声哭了出来--茂由良眨眨眼低下了头。   那时的真铁语气虽然严厉,但是内心非常温柔。   真铁现在也很温柔。   但是他对王却必恭必敬,一直和珂神划清界线。   茂由良知道珂神因此非常寂寞。   因为真赭和多由良说那是正确的,所以茂由良什么也没说。   可是它也时常会想:明明是只剩两人的一族,这样不是太寂寞了吗?珂神从懂事开始一直被灌输九流的宿愿,被教育要完成它。   但是,茂由良知道他心里最深处的想法却是完全不同。   不只是茂由良知道。   其实,真铁和真赭、多由良也应该知道的。   珂神很温柔。   所以他其实不想去复仇。   大家都知道这件事的。   因为温柔,所以才不想让真铁背负起一切。   才不想让多由良和茂由良去做。   才觉得让自己背负起一切就足够了。   无论怎么跟他说不用一个人背负起这一切,背负王的重担的珂神也不会接受。   就算知道那个,茂由良也不断重复着。   因为不说出来的话,不发出声音的话,想法是决不会传达出去的。   荒魂好可怕。   不过,能够不让珂神一个人背负的话,自己会忍耐的。   因为茂由良很重视珂神,所以比起自己的恐惧,他选择了消除珂神的痛苦。   完成宿愿的话,珂神就将从宿愿的枷锁中解放出来。   将出云的霸权得到手,夺回这片土地,然后再将荒魂送回黄泉之国的话。   王的任务只到荒魂返回黄泉之国为止。   在那结束之后,祭祀王就不存在了。   恢复到珂神比古的话,就算叫他的名字,应该也不会被真赭斥责了吧。   真铁也应该会像以前那样坦率地对待他,能够和平地生活了。   为此,珂神才决定袭击道反的圣域。   茂由良闭上了眼睛。   当大家还很小、振铁比现在的珂神还要小的时候就约定过了。   只剩两人的九流一族。   为了不让他们寂寞。   --我们也要一直和你们在一起   灰黑的小狼和灰白的小狼站在一起,仰望着真铁说道:--约好了喔。   为了不感到寂寞,要一直在一起哟   真铁眨着眼睛,苦笑着摸着多由良和茂由良的脑袋。   珂神也一起摸着小狼们的脑袋,赤色巨狼则和蔼地看着他们。   为了回到那一天,茂由良决定要努力。   在一直看着白色尾巴的彰子被响声吓得抬起头的同时,灰黑色巨狼打开门跑了进来。   茂由良,王不见了!哎!?灰白色巨狼连忙站了起来。   准备冲出房间的茂由良停下脚步对彰子说:绝对不要离开房子喔。   外面有魑魅在……荒魂的雷也可能会落下   后半句是只有彰子才听得见的耳语。   彰子默默地点点头。   狼离开了,只剩下雨声和雷鸣。   彰子观察了一会情况,慢慢站起身来走出房间。   她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走着。   看来这里比想象中要大。   如果茂由良提到的人们住在这里的话,除了那两匹狼之外,应该还有叫做珂神、真铁和真赭的人在。   但是,刚刚多由良说王不在了。   王应该是指珂神,所以应该只有真铁和真赭留在这。   慢慢走着的彰子发现从墙壁的缝隙里传来光亮。   她走近一看,发现那不是墙壁,而是微微打开的门。   在激烈的雨声和轰轰作响的雷鸣中,听到小声的交谈。   彰子轻轻用手扶着墙壁,仔细听着那声音。   在里面的应该是真铁和真赭。   到底在想些什么啊,那家伙   压抑着愤怒的说话声中带着责难。   赤色巨狼望着抱着胳膊苦着脸的真铁,进谏似的说道:他对你感到了悔疚吧。   痛感自己的能力不足,为了能尽量挽回而去讨伐敌人。   根本没想过会力量不足   真铁冷冷地瞥了狼一眼。   靠王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打败所有道反的追随者的。   连这个都弄不清的话,反只会被打败   真赭听到那冷酷的发言,歪了歪脑袋。   --相当刻薄的说法呢   是真赭你让我说出来的   真铁用满是怒气的声音说道。   我们的王是怎样的性格,养育他长大的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经常以责难的言行对待他的话,会把他逼到那个地步也是当然的   以身为九流族长的祭祀王来约束自己、磨练力量、为了弥补不足而拼命努力,因为就算这样也无法企及。   所以时而懊悔,时而变得消沉。   是真赭本人强烈要求大家不要给那样的珂神好脸色看的。   真赭平静地面对真铁激烈的目光,摇着尾巴说:那是当然的吧。   继承珂神比古之名者,必须拥有比任何人都要强大的力量和内心。   因为我们崇拜的荒魂是那样希望的   在墙壁另一侧屏住呼吸的彰子,感到无法控制的颤抖传到了脚尖。   她对狼的声音里包含的意味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怖。   没有察觉到在墙对面偷听的彰子,真铁和真赭继续着严肃的对话。   既然那是荒魂所希望的,就没有办法了   ……真铁抑制住因为激动而准备大吼的自己。   他握紧拳头瞪着真赭。   ……你变了呢,真赭。   以前的你对他是温柔而慈祥的   如果那是为了实现九流宿愿所必须的,我自然不会那样过份。   但是,温柔是和荒魂无法相容的东西哟,真铁。   为了真正唤醒荒魂,温柔和怜悯都是必须舍弃的东西   真铁摇摇头说。   与生俱来的性情是不可能改变的   那样的话,不是应该考虑为了舍弃那性情该怎么做吗?真赭重重地叹息着,用奇妙的平静眼神看着真铁。   ……本来,应该是你继承珂神比古这名字的   真铁的面孔扭曲了。   现在谈那种过去的事情……你继承珂神比古之名的话,应该能够将自己的心变为背负那名字的残酷之心吧。   残酷,但是纯粹、毫不动摇的珂神比古之心   真铁疑惑地俯视着歌唱般说话的狼。   什么意思   想要复活荒魂,王的心还很脆弱   说着,真赭的眼睛闪过光芒。   那是和疯狂很像的厉光。   屏住呼吸的彰子被那声音中的恐怖缠住脚。   心脏跳得飞快。   明明完全听不明白,可那言灵却化为束缚心灵的恐怖。   彰子握紧不再感到安心的左腕。   全身的颤抖没法停止。   虽然觉得不能再继续听下去,可脚却不听使唤地动弹不得。   时断时续的雷鸣间隔开始变短。   雷云正在接近。   虽然茂由良说过绝对不会劈到这里,可就算这样也非常可怕。   附近遭到了雷击。   地动声传了过来。   噼里啪啦的破裂声刺激着耳膜,彰子拼命地忍住不发出尖叫声。   心脏的声音好吵。   尽管明知道不可能被听到,那声音却咚咚地响得让人担心会被墙对面的真铁他们发觉。   --荒魂正在生气   真赭听着隆隆作响的雷鸣,静静地断言道。   王的心在迷茫。   荒魂对此愤怒了   真赭指示真铁打开木制的窗户。   一打开窗户,激烈的风雨便吹了进来,吹灭了***。   太阳不知何时已经落山。   完全黑暗的天空偶尔会闪现出扭曲的电光。   那亮光照亮室内,刮进的风雨打在地板上发出声音。   ……真铁,你还没有忘记珂神比古的名字   面对真赭责备的话语,真铁在黑暗中微微颤抖着眼睑。   你说什么   真赭用毫无抑扬的口气告诉恢复平静的真铁。   所以说,没能完全改变--那是具有瑕疵的王   真铁在漆黑的黑暗中瞪大了眼睛。   真赭闪光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他。   你没有忘记王本应舍弃的真正名字。   本来是必须忘记的,你却喊了那名字。   因此,珂神比古所包含的束缚没有完全发挥作用   停顿了一会,真赭突然厉声说道:黄昏之怒,真铁,全都是因为你--!真赭好像落雷似的怒吼打碎了真铁的目光。   同时,彰子感到目眩几乎瘫倒。   远处传来轰隆声。   彰子的脚步声幸运地被其掩盖了过去,真铁他们没有发觉彰子。   从窗户刮进的风雨也成了掩护彰子的伙伴。   彰子慢慢地移动着脚步。   不能呆在这里。   虽然茂由良说过不能出去,但是心里却发出尖叫。   好可怕、好可怕。   茂由良不是也说过吗。   好可怕。   也许茂由良感觉到的东西和彰子不一样。   不过,那狼可怕的声音搅乱了彰子的心。   一边屏住呼吸一边移动的彰子耳朵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珂神……是……的……人……风微微吹来。   彰子顺着风找到了出口,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风雨中。   雷鸣响起。   真铁听到真赭的话语,眼神被无声地冻住了。   就算刮进来的雨击打着脸颊打湿了衣服,他也一动不动。   忘记眨动的眼睛丧失了感情而变得昏暗。   ……是这么回事吗?真铁低吟着看着自己的手。   感到胸口被利刃刺入。   虽然那不是自己的身体,但是刀剑的冰冷和涌出鲜血的温暖却留在了这手上。   ……珂神比古……真铁的嘴唇用干涸的声音吐出了那个名字。   真赭的双眸直直地盯着青年。   赤色巨狼望着打开的窗户。   红色的萤火虫在黑暗中蠢蠢欲动。   划过天空的闪电一瞬间照亮了巨大的蛇身。   那身体被黑雾似的东西缠绕着。   像是从蛇身上溢出来似的,有什么东西飘荡着落了下来。   看到那个的真赭,淡淡地眯起了眼睛。   ……完成宿愿是赋予你们末裔的使命   真铁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赤色巨狼示意他看看外面。   同样朝外望去的真铁看到了在雷光中浮现的蛇身身影。   --荒魂在渴望祭品   从面无表情的真铁喉咙里,发出了异于以往声音的言灵。   第九章   虽然**终于醒来,可是仍然处于无法活动的状态。   不能继续借助比古神的力量了。   基本上,山之比古们是不与人类和天津神接触的。   晴明从心底里感谢着已经离开的比古神,开始考虑该怎么把精疲力竭的**带回圣域。   经过一段时间后,魂魄与身体相适应的风音渐渐可以进行简单的活动。   就算有虚弱的风音帮忙,但要搬运比自己还高的神将应该是相当费劲的。   是把守护妖叫来呢?还是想办法和白虎或太阴取得联系呢……望着道反的方向,晴明困惑地嘀咕着。   虽然用道反巫女的出云石补充了自己的力量,但也并不是完全不会给身体造成负担。   再不回去的话,会有问题发生的。   不过就算要回去,这里离圣域也相当遥远。   无论如何,都要先确定神将们的位置才行。   晴明决定后,朝**望去。   结果那情景顿时让他大惊失色。   **,不要胡来……!   **看着说不出话的晴明,自己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扶着树干激烈地喘息着,冷汗不断从脸色铁青的额头冒出。   不要紧……竭力从喉咙中发出的声音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真让人不敢相信他是仅凭自己的气力站以来的。   彩辉,抓住   风音将**的右臂搭在了自己肩上,想要让他轻松一点。   可是**却摇了摇头说:我能走,不用担心   可是……**,不要逞强。   大蛇的毒血应该彻底夺走了你的神气。   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就恢复   晴明走到他左侧,像风音一样扶住**。   踏出一步的**膝盖一沉。   晴明和风音连忙支撑住差点跌倒的他。   果然,看来这样走是不行的。   晴明大人,我回圣殿去找帮手   可是……风音打断正要开口的晴明,望着天空说。   这雨在削弱人的力量……不能再增加晴明大人的负担了。   我的话不要紧的   可是,**没有放开正要离开的风音。   等等……**用真挚的眼神看着惊讶的风音。   大蛇的妖气正在增强。   它就藏在什么地方   风音和晴明连忙环顾四周。   因为包含妖气的雨,感觉好像变得迟钝了。   就算大蛇隐身于饱和的妖气里,现在的两人也应该很难察觉吧。   因为身心俱疲,使得感知能力变得迟钝。   **能够察觉到,完全因为他是身出神族末席的神将。   好像故意刺激他直觉似的妖气在渐渐逼近。   **想起掉在悬崖的银枪,咬紧了嘴唇。   要是没有武器,和那大蛇对峙是非常困难的。   夹杂在风中的妖气渐渐变浓。   与此同时,身旁的簸川掀起了大浪。   只感到全身汗毛倒竖。   从水中突然跃出的蛇头朝人类咆哮着。   红色的巨眼盯着猎物,锐利的牙齿反射着雷光。   大蛇召唤的雷电朝着人类击来。   散!   晴明放出的真言勉强弹开了雷击。   破碎的雷光向四面飞去,击倒周围茂盛的树木。   唔……!   在风音的视野里闪过一个发光之物。   她定睛一看,发现那是曾刺穿自己胸口的钢剑。   那是能轻易刺入守护妖们岩石般坚硬身体的武器。   风音眼睛一亮。   晴明大人,彩辉拜托了   什么……在晴明开口之前,风音瘦小的身体便已经放开**冲了出去。   风音用右手捡起扔在地上的剑,朝大蛇一跃而去。   风音……!   **的喊声消失在雷鸣中。   风音跃上蠢蠢欲动的蛇身,手中剑光一闪便贯穿了大蛇闪光的右眼。   大蛇顿时发出疯狂的咆哮。   风音的身体被失控的大蛇甩到空中。   唔……!   她在空中调整姿势,翻落在河边。   她一边喘着气一边用剑支撑着站了起来,因为背部的剧烈疼痛而使面孔扭曲。   风音瞥了一眼手中的剑刃,只感到一阵战栗。   多么锐利啊。   这钢剑里寄宿着神之力。   她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从剑柄传来的波动。   在确定那不是自己怀疑的妖气之后,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蕴涵着神之力的武器应该是神剑。   能够对异形奏效的武器实在是凤毛麟角。   袭击道反的真铁大概是为了对付守护圣域的守护妖,才选择了神剑做武器。   如果知道自己被当作仇视人类的妖怪的同类,那些善良的守护妖们大概会很愤怒吧。   居然会使用敌人丢下的武器,真是让人感到讽刺。   苦涩的感觉在风音心中扩展开来。   冷静下来的大蛇,用剩下另一只眼睛狠狠地瞪着刺伤自己的风音。   蛇头朝着屏住呼吸的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晴明一只手扶着**,用另一只手结印。   御安平……那声音和唱着相同咒文的其他真言重合了。   御安平运,邪者落胆!   从树丛中跳出的昌浩一边跑向风音,一边朝着突进的蛇头挥下了刀印。   临柄斗者皆阵列在前!   放出了新月般的风刃。   掠过风音身边的灵力横切入大蛇的下颚。   蛇的嘴深深地裂开,扭动着的身体飞散着体液。   接招!   这时,伴随着怒吼,红莲的白炎之龙激烈燃烧着袭向大蛇。   被白色火焰包围的大蛇为了灭火遁入河中。   风音朝水面发出灵爆。   红色的水流因为爆炸而飞散。   --禁!   溅起的毒血被晴明筑起的屏障弹开。   水面掀起巨浪,那波浪朝着乌发峰涌去。   还不解气的风音又继续放出灵爆。   确定大蛇的妖气完全离开之后,昌浩松了一口气。   爷爷!   他转身朝支撑着**的晴明跑去。   哑然看着昌浩突然出现的晴明,突然扳起面孔弹了一下昌浩的额头。   痛……!   被冷不防弹中额头的昌浩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久违的疼痛传过头顶,昌浩呻吟着按着额头蹲坐了下来。   昌浩   头顶传来满是怒气的声音。   本应在圣域休息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蹲坐的昌浩苦着脸噘起嘴。   勾阵也好、红莲也好、晴明也好,为什么一看到人家最先说的都是这个啊?虽然瞒着大家出来不对,可现在自己已经完全康复。   大家实在是保护过度。   不过如果这么说一定会被三人一起训斥,所以昌浩只能呻吟道:好痛……晴明对呻吟的昌浩冷冷地说道:我用力打的。   当然会痛了   红莲一边用斗气消灭着妖兽,一边回头对昌浩关心地说道:昌浩。   你的意思没有变吧   比古不是珂神。   没有变   昌浩断言道。   他和红莲一起看着对面的珂神。   珂神也看着昌浩。   在那眼眸中,现在也依然隐藏着无法说明的东西。   惊讶的祖父在身后问握紧拳头的昌浩。   昌浩,你打算干什么   昌浩转过身去,发现本应在生气的晴明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什么。   祖父眼中平静的光芒,似乎给心如乱麻的昌浩指出了一条路。   无数的思绪重叠在一起,因此之前看不见的东西突然冒了出来。   昌浩看着比古。   他散发出的敌意,还有,可以稍微窥视到隐藏在敌意里的东西。   昌浩松开握紧的拳头,寻找起勾阵的身影。   支撑着风音的勾阵察觉到昌浩的样子眯起眼睛。   昌浩指着勾阵腰上的笔架叉说道。   勾阵,那个借给我   什么……?   拜托了   被请求的勾阵疑惑地皱起眉头,不过还是借给了他。   细柄、比想象的要重。   能轻松使用这个的勾阵和红莲,果然不愧是十二神将。   自己在元服礼前曾学习过剑术。   但是因为没有这方面的天资,没能继续下去。   现在想想,当时要能学习到一般程度的话就好了。   握紧笔架叉走过红莲,来到珂神面前。   昌浩?!   昌浩转身对惊讶的红莲说:绝对、不要出手。   喂十二神将不能攻击人类的。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红莲,其他人都不要出手……!   所有人都因为以外的情况惊呆了。   风音轻轻推开勾阵的手,重新握紧了右手的剑柄。   晴明发现风音这细微的举动。   他抓住她的手腕拦住她,无言地摇了摇头。   珂神用疑惑的延伸凝视着走近的昌浩。   ……你想干什么?   阻止你   珂神因为昌浩意想不到的谚语而睁大眼睛呆住了。   这么看了昌浩一会后,珂神的眼神露出一丝动摇。   但只是一瞬间,取而代之的,是棉队敌人的冷酷表情。   你说什么蠢话……我是认真的   昌浩断言道,用双手握好不太西怪的武器窥探着对方的破绽。   没有剑术的才能,有的只是自己想要行动的意志。   另一方面,富有经验的珂神很快就看出昌浩浑身都是破绽。   和新手一样的姿势。   动真格的话,自己大概能轻易地解决他吧。   除了昌浩的眼睛是认真的以外,其他看起来都像是在开玩笑一样。   从声音里听得出晴明是真生气了。   昌浩一下子僵直身子,战战兢兢地仰望着祖父。   就算用离魂术恢复了年轻的姿态,看着昌浩的眼神却和原来一模一样。   饱经岁月而变得深邃的双眸显露出严厉的色彩。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勾阵同意了吗?   晴明的眼睛朝搀扶着风音的勾阵一瞥。   昌浩对意外的怀疑连忙直摇头。   没,是我擅自……正说着,昌浩突然猛地转过身。   从树丛中飞出一个疾风般的人影,其后还跟随着无数的妖兽。   比古!   昌浩的叫声在雨声中回荡。   在河边站定的珂神拔出腰间的宝剑,向野兽们命令道:给我上!   暗色妖兽们一起扑了过来。   红莲出现在扑来的妖兽面前。   他迸发出灼热的斗气。   我可不会留情的……!   因为愤怒而变得金黄的双眸直盯着珂神。   珂神不为所动正面接下了红莲的视线,只是稍稍皱了皱眉表现出不快。   无法对人类出手的神将能干什么   珂神丢下那句话,看着昌浩。   昌浩察觉到那视线。   在那仿佛要突刺过来的激昂中,还混有少许其他的东西。   昌浩正确地读出了那个。   珂神一边慢慢拉近距离,一边低声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昌浩一边听着自己激烈跳动的脉搏,一边径直回视珂神的视线回答说。   我在考虑比古在想什么   你说什么?   珂神反射性地反问道。   昌浩没有放过破绽。   自己过去和快如疾风的妖魔们交手过多次。   也曾和以爪子牙齿为武器的妖魔对峙过,还和使用锡杖的男人对决过。   就算用剑完全是新手,在临场战斗方面自己还是有自信的。   挡回昌浩的胡乱攻击,珂神怒吼道:不要开玩笑了!给我认真点,我可是真的想杀了你!   昌浩也毫不示弱地怒吼回去。   骗人!如果你是认真的话,我现在应该早就死了!   昌浩也明白自己浑身都是破绽。   可就算这样,珂神也只是抵挡而没有反击。   侧腹、胸部和喉咙都毫无防范,要瞄准要害的话机会数不胜数。   只是因为你的动作太生疏,所以忘记攻击罢了   昌浩拼命挡住了横切过来的斩击。   珂神则在一瞬间被昌浩武器的奇怪形状吸引了注意力。   这种细长的剑他是第一次见到。   细细的护手很长而且有些弯曲,应该比看起来要重。   从昌浩握着它的呼吸来看,应该和一把太刀的重量相当。   昌浩那完全生疏的剑法连珂神都觉得惊讶。   不过,那气魄却压住了珂神的气势。   一次次交错的剑身发出清脆的响声。   看准空挡痛下杀手就能了结他。   明明知道这一点,可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狠下心来。   直视自己的视线动摇了珂神的意志。   为什么能够露出那种眼神。   珂神咬紧嘴唇。   弹开细长的剑身、顺势刺过去的话,就可以刺到喉咙。   为什么自己无法那么做呢。   昌浩弹开珂神的剑,大声叫道:认真放马过来啊。   如果你真想复活八岐大蛇毁灭出云的话!   珂神的眼神冻结了。   昌浩用全身的力气扬起笔架叉。   剑发出清脆的响声,从迟疑的珂神手里弹飞出去。   糟……细长的剑刃出现在珂神的视野里。   珂神在刹那之间弯腰躲过攻击,同时向昌浩的腿扫去。   哇……!   珂神丢下倒地的昌浩朝弹飞的剑跑去。   他捡起剑就立刻转身杀了回来。   起身的昌浩凭直觉扬起了笔架叉。   剑身挡住了珂神挥下的剑刃。   双方的剑被弹开。   两人都摇晃向后退去。   勾阵看着昌浩和珂神的交锋,严肃地说道:……破绽多到都看不下去了   要是勾阵的话,第一击就能分出胜负。   剑书水平本应不错的珂神会和完全新手的昌浩几乎打成平手,是因为他的心在迷茫。   因此出剑才会边迟钝。   红莲用火焰驱赶开暗色的魑魅,很不高兴地回应道:彼此彼此   昌浩的多余动作太多。   攻击全都大开大阖,用力太大导致无法顺利攻击。   要是红莲的话,应该能用最小的力气达到最大的杀伤力吧。   虽然两名斗将因为眼前过于幼稚的交锋而焦躁不安,不过还是在继续观战。   晴明一边看着他们,一边追逐着幺孙的身影。   晴明看穿了昌浩想要干什么。   珂神的眼里有着和那剑术同样的迷茫。   昌浩凭直觉发现了,但是珂神本人却没有察觉到。   为了让珂神明白这点,所以昌浩才会无谋地直接挑战他。   晴明知道昌浩和红莲定下的约定。   成为不牺牲任何人、不伤害任何人的最强的阴阳师。   那个任何人里,也许同样包含着敌人。   但是,真的能够贯彻那信念吗?虽然命运对昌浩到现在为止还尽可能显示出温柔的一面,不过有时也会让他目睹其残酷的一面。   昌浩一边激烈地喘息,一边迈开步伐。   结果一不小心绊倒了。   昌浩半蹲在地上。   靠武器支撑没有跌倒的昌浩听到了剑刃挥舞的声音。   昌浩马上抬起头,从正面注视着咬牙举起剑的珂神。   昌浩尽全力大声叫道:比古!你不是珂神!   珂神的动作一瞬间停止了。   昌浩挥起笔架叉,打飞了珂神手中的剑。   同时,因为雨水的缘故,笔架叉的剑柄从握力减弱的昌浩手中滑落。   珂神撞开失去武器的昌浩。   翻滚倒地的昌浩满身泥水。   不过他马上跳起来,朝珂神的腰部撞去。   失去平衡的珂神和昌浩同时绊倒,溅起了一片水花。   我是珂神!   不对!   珂神翻身骑到昌浩身上,揪住他的胸口怒吼道:珂神比古是我的名字!   不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感情激昂的目光直视着昌浩。   昌浩说道:比古就是比古!   那是虚假的名字!   不对,你是比古!珂神的言灵不是属于你的东西,那是……昌浩突然瞪大了眼睛。   --在黑暗中飞舞的红色萤火虫。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   珂神是……大蛇……!   揪住昌浩衣襟的珂神突然减弱了力气。   ……你在说些什么……我不明白呀,昌浩……昌浩仰望着茫然的珂神,困惑地扭曲了表情。   对不起……我也、搞不清楚……满身污泥的珂神惊讶地摇摇头,松开了昌浩。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然后就那样无力地坐下了。   他完全丧失了力气,任凭雨水击打着自己。   至少……只用自己的力量,让大家看看自己一人也能做到……他用手抓着泥土,软弱地缩成了一团。   珂神无力地摇摇头说。   ……大蛇已经开始活动。   我无法阻止了   比古,不要说谎了。   是你对大蛇下的命令,大蛇应该会听从你的命令吧,那么……珂神转身望着激动的昌浩重复道:无法阻止……就算有那样的法术,我也不知道   因为不需要记住那样的法术。   昌浩露出焦急的表情。   那么,有没有知道的人呢……你是王,如果你不想的话,应该不必知道怎么呼唤大蛇的   没必要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你只是用必须去做逼迫自己,封闭了拒绝的道路罢了。   但是,珂神甩开昌浩的手叫道:你知道什么啊……!因为你是王,所以要学会呼唤荒魂。   只是一直被重复那些。   我一直都是那样过来的……!   昌浩揪住了珂神的胸口。   那我问你,你有哪怕说过一次讨厌吗!?   珂神瞪大了眼睛。   昌浩对哑口无言的珂神继续说道:明明连讨厌都没说过,不要发什么牢骚!   珂神眨眨眼,半茫然地对生气的昌浩说道:……你好严厉啊   闭嘴。   对连想说的话都不敢说、只会放马后炮的家伙,这么说正合适   放开珂神的昌浩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珂神用难以形容的表情摇了下头,用哭泣似的表情笑着说道:……讨厌的家伙……但是……到现在为止,珂神还没向任何人坦露过心扉。   全身污泥的昌浩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站起来说:比古……我虽然不明白。   被红莲责备,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自己只知道一点。   比古不是珂神   昌浩慢慢地继续说道:……比古,其实你并不想让大蛇复活、也不想袭击道反的圣域……我说得没错吧?   比古弯下的背开始不住地颤抖。   一直隐藏在敌意中的真正心情。   昌浩一直在思考着那不时窥探到的那感情到底是什么。   他了解那种表情。   明明不是发自真心,却被赋予的使命强迫着他的行动。   昌浩也经历过好几次。   所以他才能够看穿。   背向着他的珂神竭尽全力地说道:什、什么啊……!真不该救你……的……那是他一直隐藏在心中,一直不敢正视的想法。   九流的宿愿使夺回出云的霸权。   一族已经差不多全部灭亡,剩下的只有继承祭祀王血脉的自己和真铁。   那样的话,他们必须在一族彻底灭亡之前实现宿愿。   为了报复天津神和夺回出云的侵略者们,从黄泉之国的深渊中唤醒那古时被打倒的八岐大蛇。   但是,自己早已明白那不会实现任何事情了。   那只是灭亡一族的人们留下的心愿。   九流之名里隐藏的无形执念。   在激烈的大雨中,昌浩拉住珂神的胳膊。   比古,大蛇应该还没完全复活吧。   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回到黄泉之国去   第十章   站在泉水边的赤色巨狼刨土堆成了一个小土堆,然后往上面洒上水。   --魑魅。   随着一声闷响,暗色的影子涌了上来。   凝视着这些从地面钻出的黑影,真赭忽地眯起了眼。   站在满是饱含泥沙的大雨中,真铁冷冷仰望着天空。   云中,红色的光点在舞动。   ……能够自由操纵荒魂的、九流的珂神。   自言自语着,真铁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的双眸像是舍去了什么东西,冰冷地冻住了。   看着被雨淋透的土地,真铁静静开口道。   魑魅……暗色的影子一个接一个钻出了地面。   彰子跑进大雨中,豆大的雨点使得她的视野模糊一片,她无法向前跑动,只得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这里是出云,那么道反圣域又在哪里。   彰子只觉得害怕,眼泪仿佛都要流出来了。   但彰子拼命忍着。   哭了的话,就走不下去了。   心要是屈服,那就动不了了。   以前也曾遇到过这种事。   那时自己被可怕的怪僧带到异界,被幻妖追赶,自己拼命逃跑。   那时,自己坚信着。   一边被左腕的玛瑙手链鼓励着,一边坚信着努力奔跑。   而最后,就像自己所相信的一样,他赶来了。   但现在又会怎样呢。   昌浩肯定就在出云,但他不知道现在彰子也在这里。   ……昌浩……彰子几乎崩溃般低语着,忽地倒抽了口气。   被雨淋湿的衣服阻碍着自己的行动,而衣服吸水变重也让自己的动作变得迟缓。   随着时间流逝,身上的体温也越来越低。   如果能像那时一样有小杂妖在身边,至少心里好受些。   ……不行了,这里毕竟不是都城……眼前是从未见过的树木花草。   现在幸好不是冬季,至少不用担心自己会冻死在这里。   但继续淋雨的话身体也会越来越冷,事实上,现在手指已经有点僵硬了。   彰子一边剧烈喘息着一边努力向前走去,忽然间,她察觉到一阵异样的声响。   她立刻四下打量起来,同时加快了脚步。   难道说,真铁和真赭发现自己不见之后追来了吗。   不能被抓住。   他们说过要用彰子当祭品,将她带回去之后,就要把她奉献给荒魂。   荒魂……是什么……这名字里充满了可怕的言灵。   一股强烈的恐惧袭上心头,她无法忘记这感觉。   耳边响起了淅淅索索的声音,有什么在靠近。   彰子摒住呼吸,不禁小声悲鸣道:哇!从树丛中出现的茂由良浑身湿透,显然它被这声音吓到了。   轰鸣声骤然响起,一道白光划破天空。   凭着这光影彰子认出了那身毛色后,彰子无力地坐了下来。   茂由良……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耳边也似乎有什么嘈杂的声音在嗡嗡作响。   摸着那身被淋透的白色皮毛,彰子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安心。   啊,对啊,这毛色,有点像小怪。   想到这点后,彰子忽地笑了起来。   茂由良不解地探头问道:什么嘛,你真奇怪。   啊,对不起。   不是的,我只是在想,你和小怪有些像呢……茂由良眯起眼睛看着彰子的脸。   小怪?那是什么。   小怪就是一个妖怪啊,一直和昌浩在一起的。   茂由良眨了眨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用前足挠了挠脖子后,它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思索着。   茂由良?怎么了?瞄了一眼彰子,然后它又扭了扭脖子,终于想了起来。   啊,那家伙也是叫昌浩来着。   彰子忽然瞪大了眼睛。   啊……一个人类带着几个很奇怪的小孩,和珂神差不多年纪。   这名字很常见吗?彰子立刻追问道。   等等,那个昌浩是什么样的人?我认识的昌浩是个阴阳师。   阴阳师?茂由良再次转过头,这个词语并不陌生,它确实听到过。   茂由良嗯嗯地自言自语着,想起了那个身边跟着两个奇怪的小个子的昌浩所说的话。   啊啊,对了。   那个昌浩说自己是阴阳师。   彰子顿时双目放光。   那就是昌浩!茂由良,昌浩现在在哪里?在哪里……等等,你得回九流邸去。   你不回去我会被骂的。   茂由良威吓着呲着牙,可彰子却回答。   不,我不回去。   我听到了真赭和真铁的对话了,他们说了很可怕的事情……他们说你口中的珂神的真名,其实不叫珂神比古……茂由良闻言挑了挑眉,盯着彰子说道。   你说什么呢,珂神就是珂神,出生以来一直都叫珂神。   彰子摇了摇头。   但是,真赭说了,因为真铁曾经呼唤过一次珂神比古的真名,所以没法彻底束缚。   她的眼神不像是在说谎。   茂由良以野兽特有的敏锐察觉到这点之后,困惑地眨了眨眼。   什么嘛,可是,珂神就是珂神啊……不,我听见了。   茂由良向九流邸的方向眺望过去。   彰子肯定没有说谎。   如果是说谎,那一定有破绽。   彰子既然能被珂神和真赭带来作为祭品,就不可能说谎。   茂由良神情有些狼狈,彰子趁势央求道:拜托了,带我去昌浩那里,茂由良,求你了。   茂由良踌躇起来,即使彰子说的是真的,那也不能让她就这么逃走啊。   该怎么办。   脑中一片混乱的茂由良忽然目光一闪。   对了,去珂神那里吧。   啊……看来是认为这主意很不错,茂由良提高了声音说道。   珂神是王,我觉得他应该知道该怎么做的。   究竟是不是把你当祭品,最后是由珂神决定的。   怎么会这样……见彰子向后缩了缩身子,茂由良猛地凑上去吓唬她说。   如果你不去珂神那里,那我就带你回九流邸。   想起真赭和真铁的对话,彰子不禁一阵颤栗。   比起回那个宅邸,那还不如去那个叫珂神的人那里呢。   催促彰子坐在自己背上后,茂由良带着她在森林里飞驰起来。   珂神神情疲惫地坐了一会,忽然摇了摇头站起身。   比古。   见昌浩也站了起来,珂神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去找让荒魂回去的方法。   昌浩愣了,只听见珂神悄声说道:茂由良说害怕荒魂……其实说真心话,我也害怕。   那红色的眼睛散发着冷冷的光芒,而其中究竟有些什么,无论如何都看不透。   八岐大蛇是神,就算能够自由操纵它的妖力,也无法读懂神的思维。   因为还没有奉上契约之祭品,应该还有补救的方法吧……我会把从道反那里得到的鳞片还给你。   昌浩点了点头,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笑了。   珂神用一只手按着额头,无力地接着说道:但是我没有自信能保证真赭和真铁会答应我。   自信这东西我也没有,可比古不还是认真听取了我的话吗,这应该是一样的吧。   会吗?会啊。   ……这样啊。   珂神点了点头移开了视线。   他拾起了落在泥中的剑,然后又捡起了落在水塘里的笔架叉,仔细打量起来。   一直沉默着的勾阵这时走近了珂神,向他伸出手。   默默将笔架叉交还给勾阵,珂神把自己的剑插回剑鞘后,转过了身。   比古。   珂神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昌浩,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类少年对自己说道。   我会在道反圣域里呆一阵子。   ……知道了。   珂神跑了出去,而这次,昌浩没有再叫住他。   昌浩吐出一口气,再次坐了下来。   红莲不知什么时候变回了小怪的模样,只见他无奈地靠近了自己。   你这傻瓜,完全不懂剑术却和人比剑,一点也不值得夸耀。   昌浩为难地答道:但我不想用法术对付人类。   晴明闻言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眨了眨眼,在心中默念道。   严格遵守了爷爷的教诲啊。   捕捉到了晴明唇边露出的轻笑,勾阵又将视线转到风音和**身上。   **像是比刚才稍稍精神了一些,稳稳地站在那里。   而风音被**的披风裹着,是不愿被别人看到她身上的血污吧。   她的血被献给了大蛇。   毕竟她曾死过一次,现在得小心照顾才行。   勾阵向被乌云覆盖的乌发峰望去。   云间不时划过闪电。   这里大雨倾盆,恐怕那里不止大雨,还有狂乱的雷击。   ……八岐大蛇就在那里吗。   勾阵低语道。   晴明表情僵硬地低声回答道,恐怕是的。   昌浩将小怪放到肩上,抬眼眺望山峰。   珂神说重新让大蛇沉睡,但八岐大蛇却似乎还没有完全听从珂神。   珂神就是大蛇,这是他无意识的情况下说出的。   昌浩以阴阳师的直觉,感觉到了这里面的言灵。   昌浩忽然眯起了眼睛,他感觉到一阵寒意。   这是怎么回事呢。   ……小怪,我。   嗯?不知为什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怪扭过头去,只见昌浩满脸的不安。   它摇了摇尾巴,眯起眼睛问道:刚才不是已经约好了吗。   之前我无论说什么你都坚持己见,现在反倒怀疑起珂神了吗?是比古。   抚摸着小怪的头,昌浩眯起眼睛回答。   ……我相信比古……但还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阴阳师的直觉吗?小怪吸了口气回头看着晴明。   晴明从刚才起就一直默默地眺望着乌发峰,一动都不动。   小怪和勾阵对视了一眼。   晴明似乎也同样感觉到了不安。   小怪环顾着四周思考着。   **暂时无法战斗,勾阵的伤也还没痊愈,而长时间使用离魂术的晴明也该回到他的身体里去了。   因为圣域的神气而逐渐恢复的昌浩,此刻却因为刚才与比古比剑而疲劳不堪。   小怪半垂下眼睛低声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呢……随后,他想起了仍在努力封住蛇头行动的玄武等人。   再坚持一会。   如果珂神比古值得相信,那么大蛇很快就能消失了。   腾蛇,接下去该怎么办。   勾阵走了过来。   昌浩肩上的小怪思索着,忽然视线停在了她的腰带上。   这样想来,另一把笔架叉是落到河里了。   在她的肩伤痊愈前,必须得做些什么才行。   小怪边想边开口道:就算比古这个家伙值得相信,那我们也得休息。   还是先回圣域去吧。   小怪转移了视线,只见风音一脸的苍白。   得告诉大神和巫女还有守护妖们,这家伙尚且平安。   注视着努力让压抑着情感的小怪,风音眼中透着痛苦。   她曾经让神将腾蛇饱尝了炼狱般的折磨,现在她明明有权利责备自己。   风音得身体不禁变的僵硬,**用手搭在她的肩头。   她有些意外得抬起头来,只见**得双眼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神将虽然面无表情,但他地眼神却深深安慰了自己。   感觉道他眼神中的担忧,风音默默点了点头。   茂由良一边奔跑一边寻找珂神,忽然它察觉到附近有什么动了动,仿佛是在追赶自己。   什么东西?茂由良放慢了脚步猛地回头。   那是无数的人影,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茂由良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那难道是......茂由良躲在了树丛的阴影处,催促着紧闭双眼的彰子从它背上下来。   彰子从狼背上下来,刚想开口问些什么,却被制止了。   灰白之狼压低声音,对彰子轻轻耳语道:你躲在这里,我去把那家伙引开。   彰子怯怯地颤抖了一下。   出什么事了?茂由良,要紧吗?   不用担心,还有,如果遇到珂神,彰子记得把听到的话告诉他,否则你会被带到母亲和真铁那里去的。   明白了。   彰子认真的点了点头,茂由良注视着她的眼神柔和了下来。   彰子的眼睛,和珂神有点像呢。   彰子诧异地眨了眨眼,只见茂由良轻轻舔去了她脸上的污泥,然后自顾自的点着头。   彰子不解地探头问去。   什么很像?被别人说自己像个陌生人,所以不太明白。   灰白色的狼不知为何开心地笑了。   温柔这一点很像。   虽然珂神因为现在身上地责任,经常会很严肃,但他其实真的很温柔,笑的时候目光很温柔。   因为它地表情很开心,所以彰子地表情也温和下来。   茂由良很喜欢珂神吧狼夸张地点了点头。   珂神,多由良,真铁,我都很喜欢。   母亲虽然有些可怕,但也很喜欢。   所以我一直努力。   它动了动受伤的腿笑道。   彰子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伤口。   嗯?肩狼显得有些意外,彰子笑道:碰一下啊,只要碰一碰,伤就不疼了,昌浩和小怪教我的。   彰子也很喜欢昌浩和小怪吧。   彰子没料到它会这样说,于是瞪大了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茂由良乖乖地让她摸了一会,忽然抬起尾巴。   啊,真的不痛了,彰子,你真厉害。   厉害的是教我这些的昌浩和小怪啊。   茂由良一个劲的摇头。   能记住就很厉害了,珂神教我的东西我很快就忘记了。   但珂神却总是笑着说,真没办法,然后又教自己一遍。   那我走了。   彰子绝对不会有事的,不用担心。   刚抬起腿,彰子却犹豫着抓住了茂由良的尾巴。   好痛!社么嘛,彰子........茂由良提出了抗议,随后,才发现自己的尾巴被她抓住了。   彰子急忙放开它的尾巴,然后注视着它。   ........你要小心。   温柔的狼歪着头看着彰子,伸出舌头添了舔她的脸,之后便飞快地跑走了。   就在茂由良跑出去的同时,无数黑影也跟了上来。   确认所有黑影都被自己引出来后,茂由良终于安心地舒了口气。   彰子是祭品,如果受了伤珂神他们一定会责备自己的。   但不只是如此,它不想让彰子用有更多可怕的记忆。   她胆怯的神情是如此可怜,如果还可以的话真不想让她当祭品。   不过决定这个的是珂神,我说什么都没有用。   就在他自言自语的瞬间,耳边响起一阵风声。   无形的风刃像是要撕裂雨幕一般向茂由良袭来。   茂由良勉强躲过,继续拼命向前跑着。   另一波攻击瞄准它的腿落下。   伤口被击中,茂由良不禁发出了悲鸣。   它翻滚着撞在树干上,艰难地站起身。   黑影向自己冲了过来,它努力想要避开但没能成功,身体遭到了重击。   唔。   腹部遭受的冲击相当坚硬且力量集中,感觉像是人类的拳头。   妖狼茂由良在黑暗中也能清晰视物,但现在,它痛苦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瘫软在地上吐着血的狼,被什么东西给踢飞。   落在地上地茂由良努力睁开眼睛。   黑暗中袭击自己地是一群拥有人类外形地家伙。   但他们不是人类,没有人类的气息。   茂由良一边坚持不晕倒,一边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回到九流邸,回到母亲和真铁的家里。   一定又会被骂了,身受重伤灰头土脸地茂由良没有辩解的余地。   既是如此,无论会被骂得多残,珂神肯定会心疼地为自己治好伤口,所以就算疼痛也不怕。   一个人影冲过来,将茂由良打飞。   胸口一阵发闷。   不知是谁抓住了自己地前足,狠狠地将自己向树干猛敲过去。   呼吸困难,意识也模糊。   血沫从微启地嘴里流出,染红灰白色的毛。   一阵疾风划过茂由良无法动弹地背脊,瞬间,数道伤口喷涌出了鲜血。   随着心脏的跳动,血也在不断涌出,它身上地毛被染的鲜红。   撑起前足想要站立起来,却因为无法抵抗地重力落挥了泥中。   狼艰难地呼吸着,不知是谁又抓起了它,向树干猛扔过去。   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了,茂由良滑落到地面,四肢颤抖着喘着粗气。   ....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怎么办,这样就回不去了。   珂神一定又会心疼的。   对啊,至少该在河里把这一身血污洗掉才行。   这样躺着不动的话,背上的血能止住吧。   珂神总是这样说自己。   没事的,再努力一下,没事的。   每当珂神说这话时,表情都很难过。   而每当自己说要放弃的时候,他也总会用眼神温柔的鼓励自己。   眼皮仿佛石头一般沉重,好像再也睁不开了。   倾盆大雨依旧无情地落下,空中划过一道闪电,随后耳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雷鸣声。   忽然间,他想起了彰子的脸。   她害怕打雷。   女孩子的手指原来比珂神更小更纤细,也更柔软啊。   但她眼中的温柔,却和珂神是一样的。   然后,它想到了。   那个身为敌人却飞身挡在珂神和自己面前的人类少年。   如果彰子所说的昌浩就是他,那么他的眼神是不是也同样温柔呢。   啊对了,如果能告诉彰子就好了。   珂神曾把落在水中命悬一线的昌浩救了回来。   而他在回来之后,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如果能多聊会就好了。   原来朋友是这样的啊-土中的爪子渐渐失去了力气。   雨声和雷声中,茂由良缓缓闭上了眼睛。   好困。   困到不行了,在这里稍微睡会吧。   真奇怪,我明明是来找珂神的。   还没找到怎么就累了。   ...珂神肯定没事,所以就睡一会,他应该也不会责怪自己吧。   忽然,树林中传来一阵响动。   有谁向这边走来。   茂由良用仅存的清新意识认出了它,小声嗫嚅着。   那是几乎与自己同时诞生的,双胞胎哥哥的名字。   人影低头看着狼,随后单膝跪下,举起一只手。   雷光瞬时照亮了当场。   那手中握着的尖刀,在电光中锐利地闪烁着。   第十一章   约好了哦。   在森林中艰难前行的彰子在心中不停说着。   茂由良……一定要……没事……   从刚才开始,一种莫名的焦躁就充斥着胸口。   茂由良的背影在脑中挥之不去。   彰子抑制住想哭的冲动驱使着双腿,忽然面前出现了一个身影。   她不禁尖叫了起来,那人在看到她后皱起眉头怒号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雷声响起。   闪电照亮了他的身影。   那是张陌生的脸。   彰子小心地问道。   你是……珂神?   珂神愤然说道:茂由良和多由良在干什么,居然让祭品逃了……   彰子瞪大了眼睛,忽然急急地说道。   茂由良,茂由良有危险!   哈?   珂神不解地回应道。   彰子见珂神还没弄明白,于是指着灰白之狼跑去的方向。   茂由良有危险……不知被什么追着,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赶快   等等,你等等,预感是什么东西?   见珂神还是没搞清状况,彰子焦急地抓住了他的手。   快点……茂由良说的,如果见到了珂神,一定要告诉他……   茂由良……不对,喂,你怎么会在这里,真赭和真铁究竟……   珂神清楚地看见彰子双肩剧烈地颤动着。   那张失去血色的脸变得越来越苍白了。   ……对了……他让我一定告诉你,你不是珂神   珂神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话刚才好像听到过。   你是谁……为什么会和昌浩说出同样的话……   你认识昌浩?   珂神点了点头,于是彰子立刻追问道。   昌浩在哪里?我要回昌浩身边去   彰子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一般,但还是努力央求道。   我不要留在这里……真赭说了可怕的话,他说你的名字不是珂神,它对真铁说你有真正的名字   什么……   昌浩之前说了什么来着。   --比古!你不是珂神!他不断重复着,随后。   --珂神……是大蛇!不明白,他不明白昌浩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无论他怎样努力说服自己这是事实,无论他怎么重复,但珂神找不到相信他的理由。   彰子摇了摇头。   不相信也没关系,但茂由良有危险是真的,拜托了,救救茂由良……   这时。   远处传来了狼嗥声。   摒住呼吸,茫然自语道。   啊……茂由良?   仿佛要撕裂雨幕一般,远嗥声在山间回荡。   它没事了吗。   彰子刚松了口气,忽然珂神猛地抓住她的手臂。   他手上的力量使得彰子不禁扭曲了表情,她回头看着珂神,顿时失语了。   珂神愕然瞪大了双眼,凝视着传来嗥叫的方向。   闪电照亮了当场。   彰子不禁闭上了眼睛,而她耳边掠过了一个声音。   骗……人……   珂……   过来!   彰子还没说完,珂神就拽着她猛地跑了起来。   被玄武的波动之栅封住行动的蛇头动了动眼睛,眺望着乌发峰。   大雨不但淋透了全身,还在不断削弱栅的约束力。   大蛇的妖气正在渐渐恢复。   白虎和太阴瞥了一眼与玄武一同向栅中注入通力的天一,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两人的力量快到极限了,不知还能撑多久。   ……不知他们找到晴明了没有   谁知道呢。   既然没有任何报告,情况一切不明   白虎冷静地说道,只见太阴困惑地低下了头。   虽然是这样……虽然是这样,但让我这样什么都不干我也待不住啊   那你就去追昌浩他们。   我无所谓   白虎瞥了她一眼,只见太阴艰难地说道。   ……我也说过很多次了,昌浩身边有腾蛇在,我不想去   白虎为难地叹了口气。   红莲与昌浩的争吵看来真的吓坏了太阴。   原本她对腾蛇的态度有所缓和了,但这样一来反而又加重了太阴的恐惧。   红莲本人其实并非故意,而太阴这样子也确实很可怜。   当然红莲没有恶意,并非是他本人故意要吓唬太阴。   这只能说,事不凑巧了。   按白虎的意思,在看到昌浩这样的行为后红莲发怒是正常而可以理解的。   昌浩一意孤行是错的,这谁都看得明白。   昌浩自己也明白这点,但还是不肯向红莲低头。   叛逆期吧,这是   在如此紧迫的状况中吐出这不合时宜的话语,随后白虎抱起了胳膊。   而就白虎所知,昌浩好像从来没有对他的父亲吉昌表示过任何的反抗。   叛逆期对孩子来说是很重要的,如果没有叛逆期反倒让人担心,但昌浩对神将而不是对自己父亲表现叛逆,这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嗯,只要昌浩和腾蛇不在乎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想起红莲自昌浩出生后一直和他呆在一起,两人经常争执不休,于是白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如果昌浩开始了叛逆期,那违抗的对象不是腾蛇就应该是晴明。   毕竟这两个人比昌浩的父母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更多。   不,等等   白虎企图修正自己见解中的错误。   如果对象是晴明的话,那昌浩的叛逆期早就开始了。   回想起来,昌浩在元服后就明确地对晴明说,我不会当阴阳师的。   虽然其中也有相应的原因,但晴明听了还是显得深受打击。   当时还没出现在昌浩面前的神将们都觉得,如果告诉他实情那也就不必如此了。   白虎无奈地耸了耸肩,忽然感觉到有谁在呼唤自己。   太阴,你叫我?   正注视着天一背影的太阴摇了摇头。   没有啊……怎么,有谁在叫你吗?   啊,是谁?   太阴漂浮起来与白虎对视着,随后歪头沉思道。   我没听见,要是你听见了的话……   明白了太阴的意思,白虎点了点头。   是晴明吧   大概   白虎抱起胳膊,驱风卷住了自己。   我去找找,这里就交给你了   了解   太阴挥了挥手,白虎飞向了空中。   在昌浩他们赶去的方向,白虎远远感到了一阵灼热的斗气。   升腾起的瘴气如云覆盖着河面。   而在河边,主人和同胞正抬头望着白虎。   白虎无声落下,随后低头饶有趣味地看着用斗气通知自己众人位置的小怪。   怎么了?   小怪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只见这名身材魁梧的风将目光中透着柔和。   没什么,只是在想,这还真是少见   明白了这是指自己用斗气代替狼烟一事的小怪,苦着脸瞥了同胞们一眼。   也只有这样了,除了我还有谁啊   白虎看了看勾阵和**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的确如此   白虎走进靠在大树下的同胞们,随后打量起周围。   没想到情况会这样严峻,白虎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聚集了三名斗将,其中两名却无法战斗。   白虎的目光停在了靠在**身边的风音,其实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风音本人。   最先他看到的,是被真铁附身的风音。   原来如此,白虎在心中暗暗认同道。   他明白**为什么会那样激动了。   灵魂不同,印象也会相特差这么多啊。   白虎诧异道:道反的女儿啊,确实。   。   。   她继承了大神和巫女的种种特点和灵力,让人感觉到一种有内而外的清净感。   此时的她,比在智辐宗主手下时拥有更强大的力量。   被安置在道反的这段时间里,他体内的污穗被逐步净化,让她恢复了原本的光彩。   守护妖叹息说情况不妙啊。   应该是指她身体未完全净化前就觉醒一事吧。   原本失去了生命的身体想要恢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虽继承了神之血脉,与神一样拥有近乎永远的生命,但现在还很难判断她尚未被完全净化的身体是否会对着产生影响。   察觉到了白虎的视线,风音扭头转向风将。   或许是因为被雨淋湿而感到寒冷,被裹在**披风中的少女面色惨白。   晴明,回圣域吧   对白虎点了点头,青年外貌的晴明站起身来。   但我还是有些担心大蛇的第一个头。   。   玄武和天一封住了它,没意外的话应该暂时不会怎么样   那就能稍微放下心来了。   晴明吐了口气,拍了拍凝视着乌发峰的昌浩的肩。   昌浩,回圣域了   爷爷....   昌浩眼中带着阴影,清明见状不解的皱起眉头。   怎么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没有,只是....   只是名为珂神的言灵依旧回荡在耳边。   世代继承祭祀王一职的珂神比古。   其中的意味,究竟........不管怎样想都得不到答案。   明知道如此,心里却总是放不开。   晴明思索着开口道:昌浩,你对比古说,珂神是大蛇。   为什么这样想?   昌浩瞪园了眼睛,随后一言不发的摇了摇头。   突然想到的?   嗯....真的只是这样   神将们闻言,默默交换了视线。   只是突然地想法。   但这是阴阳师的直觉。   如果这是对言灵产生反应后出现的直觉,那不可能没有意义。   看着奔腾不息的红色激流,昌浩咬紧嘴唇。   燃烧的红色河流,黑暗中飞舞的无数红色萤火虫。   珂神之名中饱含的神秘言灵,还有逐渐复苏的八岐大蛇。   这一切确实都是紧密联系着的。   昌浩摇了摇头想换一下心情,突然他猛地屏住呼吸再次望向乌发峰。   远远传来野兽的微弱咆哮声被雨声和激流冲淡了。   昌浩的心脏猛地一跳。   不自觉得向前迈了几步,昌浩在暴雨中茫然低语道:....比古.....   珂神拽着步履哴伧的彰子奔跑着。   有种不想的预感。   远远传来狼的嚎叫,那是与珂神一起长大的,如同兄弟般的哴发出的叫声。   胸中焦躁不安,明明坚信这是自己多虑了,但脑子里却总有个声音在否定这个想法。   珂.......抓着呼吸急促的彰子的手臂,珂神终于赶到了。   闪电不时照亮黑暗。   因为一直在黑暗中奔跑,所以珂神即使没有亮光也能看清周围。   而且他夜晚的视力本来就不错。   这是因为他自幼便与狼一起嬉戏,且经常一同穿过夜晚的树林。   终于获得解放的彰子一下坐在地上,用手安抚着焦躁不安的胸口。   喉咙涌上了一阵血腥味。   努力粗喘着气,喉咙发出了细小的声音,焦灼得仿佛这不是自己的喉咙。   彰子好不容易略微平静下来,于是她努力打量着周围。   多亏一直呆在山中,现在双眼已经习惯了黑暗。   顺着珂神的目光,她看见不远处坐着一只野兽。   ..良   她不连贯的话语被吞没在雨声和雷鸣声中。   珂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仿佛忘记了呼吸一般睁大眼睛凝视着那一动不动的野兽。   树林中忽然传来一阵沙沙声。   彰子缓缓将目光移到那里,只见出现在眼前的,师在九流邸中曾透过门缝瞄见得青年。   他比珂神的个子要高。   真铁在珂神身边停下了脚步,随着他的视线看去,真铁也倒抽了口凉气。   一头野兽,如同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的作在那里。   一道闪电划过。   那头一动不动的狼,全身覆盖着近乎黑色的灰黑色毛。   那闪电在瞬间照亮了它。   彰子瞪大了双眼浑身僵硬。   又是一道闪电,白银色的光辉照亮了地面,那强烈的光芒亮的刺眼。   之后,珂神像是回过了神一样,抬起僵硬的脚向前走去。   一步一步,少年的身影有些颤抖。   他的视线就聚焦在一点上。   它走到灰狼身边跪了下来,双手向地面探去。   那双一眨也不眨的眼睛凝视着紧闭双眼横躺在地上的灰白之狼。   他黑曜石般纯粹的眼中,带着深沉。   闪电伴着雷鸣划过。   这仿佛曜撕裂天空一般地轰鸣声震撼了地面。   珂神缓缓向他伸过手去。   它背上的伤口一定流了很多血,但雨点却洗净了血迹,狼的身上依旧是灰白一片。   它无力地闭着双眼,仿佛睡着了一样。   眼前将头放在前足上沉睡般地身影是如此熟悉,珂神下意识地开口唤道:......茂由良.......   每次见到珂神总是会不停晃动尾巴,此刻那上面的毛好像有些扎手。   那再也不会张开的嘴边,透出一丝舌头的粉色。   他伸出颤抖得手,抓住那残忍的竖在它的灰白色劲边的凶器。   珂神记得这东西。   细细的,形状怪异的武器。   这细长的剑刃,弯曲的护   用尽浑身的力量将笔架拔出,珂神握紧了拳头。   灰狼一言不发,只是凝视着灰白色毛的弟弟。   它们曾很久以前说过。   -约好了哦。   为了不让彼此寂寞,一直在一起吧   难以置信地望着勾针地笔架叉,彰子顿时失语。   耳边划过一阵激烈的哀嚎。   -   灰色的狼高声咆哮着。   凝视着他们地身影,真铁握紧了颤抖地拳头。   珂神握着笔架,静静的再次呼唤着那个名字。   茂由良......   它现在应该动一动耳朵,啪的站起身,睁开眼睛。   它应该向平时一样,开心地回应自己的呼唤。   -啊,珂神。   但是。   那个声音再也不会回答他了。 横扫叹息之阴雨全部章节   序   灰白色的尾巴啪嗒啪嗒地摇摆着。   回头望了望慢吞吞跟在自己身后的弟弟,多由良的眉毛不禁皱了起来。   “你现在还不能出去,妈妈不是说过了吗?”   灰白色的尾巴啪嗒一声耷拉下去。平时总是竖起来的耳朵也往后倒着,缩起来的身体看上去比平时小了一圈。   本来身形就比较小的茂由良,这么一缩显得更小了。   “要是感冒再反复发作就不好了,赶紧回真铁他们那里去。”   漆黑色的双眸带着可怜兮兮的样子望着多由良。   无奈地叹了口气,灰黑色的狼说道:   “……没办法,我会抓你喜欢的兔子回来给你的。”   听到这句话,灰白色的耳朵忽然竖了起来,脑袋和尾巴也都抬了起来的茂由良脸上充满喜悦的神色。   第一章   几乎是一同生下来的。   那灰白色的身体经常陪伴在自己身边,而且一定会在自己身后。   因为是弟弟嘛。   自己是哥哥,所以什么时候都会先走半步。就算那是个怎样差劲的弟弟也好,自己都有保护这个弟弟的义务。   这种事情根本不用别人说,完全都是很自然的自己就这样想了。   因为,自己是哥哥。就算在出生的时候只是稍微早生了那么一点点而已也好,差距也是非常大的,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做哥哥就要有点哥哥的样子,做弟弟的也自然会遵从弟弟的立场吧。虽然这件事情自己没有去亲自确认过,但是从自己的切身感受来看,确实是这样的。   也许就这样和兄弟一起生活,一直到老吧。   忽然,有这种想法。   “…………”   但是,为什么呢?   和自己一样的,只是毛色有些区别的狼,现在却横躺在自己的眼前。   无力地闭着的眼睛一点动静也没有,微微张开的嘴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无论如何自己都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个事实。   旁边站着的人影,手中握着刺入灰白色脖子的凶器。   细长的剑身,弯曲的护手。   多由良记得这个武器。   在道反的圣域那些被称为十二神将的家伙们其中之一。明明只差一点就要被自己和真铁结果掉的时候,因为忽然有人阻挠而没有得手。   多由良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弟弟。注视着弟弟那再也睁不开的眼睛,再也无法行动的四肢,还有湿漉漉的尾巴。   因为自己是哥哥,所以即使怎样也好,自己都有保护这个弟弟的义务。   就像真铁拼尽性命也要保护好祭祀王珂神一样,保护好茂由良就是自己的责任。   如果在那个时候把对方干掉的话。   使用这个武器的那个女人。被雷贯穿了腹部,整个肩膀都被打碎了,但即使这样仍然没有死掉。   自己也想过对方会来报复。这就是战斗,总会有牺牲者出现的,自己也有这样的觉悟。但是,这个牺牲者却绝对不应该是茂由良。   因为自己是哥哥。自己应该像作为珂神之盾的真铁那样,在弟弟受到伤害之前,首先应该是做为盾牌的自己死掉。   身旁的珂神,使出浑身的力量拼命将插在茂由良一动不动的身体上的笔架叉拔了出来。   银色的刀身闪烁着苍白的光芒。   明明约定好了的。   很久很久以前,绝对不能够反悔的约定。   ——约定好了哟,为了以后不寂寞,一直都要在一起。   一直,都在一起。   和真铁、珂神、还有我们兄弟两个。   “……,————……!”   狼高声嗥叫起来。   在下个不停的暴雨中,凄厉的嗥叫回响着。   似乎在追悼着死去的灵魂,似乎在诉说着悲伤的心情。   这是好似人类哭泣一样的野兽的恸哭。   “……茂由良……”   混杂在雨声之中的温柔声音,静静地呼唤着灰白色巨狼的名字。   但是却没有回答。永远也不会有回答了。   拿着武器的手放在地上,珂神抚摩着茂由良的脑袋。   “……已经,不痛了吧……”   被这样锋利的东西刺入,一定会很疼的。茂由良是无论多么痛苦都会微笑着面对的性格,但是,自己却是知道的,茂由良实际上有多么的痛苦。   被荒魂的落雷击中的脚应该一直都疼痛着吧。现在淋在雨水中的后背上那无数的伤痕,应该也是非常疼痛的。   我会给你治疗的,张开眼睛。   ——真厉害啊,珂神。   从心底里发出感慨,黑色的瞳孔闪烁着光芒。   不称呼我为王而直接称呼我为珂神的这个声音,曾经令我的心灵多么坚强,你一定是不知道吧。   一直下个不停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   茂由良曾经对只剩下两个子民的九流族长珂神说过,还有我们在呢。   王,是一定要守护好自己子民的。如果自己的子民全都先自己一步死去了,那王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呢?   紧紧握着笔架叉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变得苍白起来。   从记事起就一直在一起生活的,好似自己兄弟一样的狼。从自己记事起,灰黑和灰白的两只狼就一直在自己的身旁。一直到现在为止,自己还相信会永远的一直在一起生活下去。   感情的波动,忽然像怒涛一样翻腾起来。   珂神紧紧地咬住嘴唇,鲜血从嘴角流了下来。   “————,……!”   忽然,珂神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令人恐惧的轰鸣声从心底、从耳朵中传来。   ——约定。   扑嗵,胸口一阵剧烈的跳动。   全身的血液,和埋藏在身体最深处的东西相呼唤着。全身都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扑嗵,比刚才更加强烈的跳动。   珂神睁开的瞳孔,好似冻住了一样静止着。   ——汝为珂神比古。   声音从心底扩散开来,将所有的一切都覆盖住。那令人恐惧的可怕的远古的灵魂。   被夺走的大地,被夺走的无数生命。   继承了这一怨念的珂神比古。   那令人恐惧的声音,重复着。   ——汝为珂神比古。   被夺走的,是像自己兄弟一样的生命。被夺走的,是心灵唯一的依靠。   ——掠夺者们哟。   内心深处,八对赤红色的眼睛瞪视着。   ——这封印在鲜血和灵魂中的约定,可不要忘记了。   珂神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扑嗵,内心深处继续跳动着。   ——好害怕啊。   好几次都这样说过。   ——珂神,我啊……   想起来了,那怯懦的眼睛。   ——不行,我还是害怕灵魂。   虽然那个时候被告知,不能这样说。   但是,真的。   我一直都————很害怕。   好似要将暴雨的声音盖过一样的巨大雷鸣,把彰子吓得浑身发抖。   好害怕,不是害怕雷雨,而是这片大地上充满的可怕妖气和隐藏在这暴雨之中的妖气使人害怕得不行。   凝视着茂由良,珂神的肩膀颤抖着。   无声地注注视着这一切的彰子,忽然全身一阵发冷。   “…………”   珂神忽然站起身。原本握住笔架叉的手指无力地耷拉下来,似乎那武器随时都会从手上脱落的样子。   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彰子开始拼命地呼吸着。   被暴雨将身体内的热量夺走的彰子浑身冰凉。但是,她那控制不住的颤抖却绝对不是因为寒冷造成的。   “……珂……”   刚要开口,彰子急忙把声音咽了回去。   他,并不是“珂神”。   但是,应该称呼他什么呢?   回头望着犹豫的彰子,珂神开口说道:   “————我是,珂神比古。”   他目光冰冷地笑道。   “但是,被和蝼蚁一样的祭品称呼,真是不愉快呢。”   注视着无言的彰子的珂神,终于把视线挪开,仰头望向天空。   被乌云覆盖起来的天空。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从天空的颜色完全判断不出来。但是,从周围那阴沉的气氛来看感觉不像是白天。   暴雨丝毫没有衰减的迹象,毫不留情地拍打着全身。   暴雨打在身上甚至有点疼。但是,站在暴雨之中的珂神却眯起眼睛,似乎很享受被雨水冲击的样子。   缩成一团甚至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彰子,忽然感觉到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从屋子里跑出来了吗?”   彰子一边不停地颤抖着,一边努力抬起僵硬的脖子向那来人望去。   这个人正是在屋子里和真赭说话的那个人。   虽然她拼命地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但是仍然抑制不住胸中的恐惧。   彰子咬住自己的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果现在出声的话,一定会控制不住地哭出来。   “…………”   眼眶里一阵发热,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已经无法再忍耐了。   望了真铁一眼之后,彰子无意识地伸手按住了左手腕。   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是,手指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寒冷的触觉。心中,好似念颂咒文一样一直重复着一个名字。   弯下身去的真铁抓住彰子的左手。   “你跑也是没有用的。也是将荒魂重新召唤回这片大地的关键。”   粗暴的将彰子从地上拉起来的真铁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珂神和多由良,不由得张大了眼睛。   “王!?”   彰子吃惊地望过去。   低头望着茂由良尸体的珂神,正举起武器将要向下挥去。   就在珂神眼看将笔架叉斩落的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的多由良忽然冲上去一下将武器甩开。   被甩飞的笔架叉落到彰子和真铁的脚边,就在那一瞬间云中划过一片雷光,将银白的剑身映照得异常耀眼。   多由良无声地抬头向珂神望去。珂神那被雷光照亮的面容,完全像陌生人一样。   “……珂……珂神……”   刚才,想干什么?   多由良好似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珂神只眨了眨眼,好像很扫兴地答道:   “总不能把它就这么扔在这里吧。不管怎么说也是为我们九流族出过力的妖狼的尸体。”   望了望插在地上的笔架叉,又望了望好似睡着了一样的灰白色巨狼。   多由良恍然大悟。   是的,不能把茂由良就这么扔在这里不管。无论如何也要把它带回屋子,让母亲再看它一眼。   沉重的悲痛在多由良的胸口蔓延开来。   但就在这时,一阵冷酷的声音传进低着头的多由良的耳朵之中。   “只要把脑袋砍下来带回去就可以了,剩下的部分让这里的野兽吃掉便好。”   多由良不禁愕然惊呆了。   “什么……!”   好似条件反射般抬起头来的多由良,却只看到少年那冰冷的目光。   在那毫无感**彩的双眸之中,闪烁着好似蔑视一样的目光。   “珂神比古亲手把它的脑袋砍掉,还有什么可不满的吗?”   灰黑色巨狼浑身颤抖着,似乎什么东西崩坏掉了一样的错觉向多由良袭来。   忽然,珂神的眼睛眯了起来,微微一笑。   “……啊,怎么,侍奉破灭一族的妖狼也破灭了嘛。不过也是,就这么扔着让野兽吃掉你还是有不满的吧。”   “并……没有……什么不满……”   摸了摸已经无法完整说全一句话的多由良的脑袋,珂神笑得更厉害了。   “侍奉珂神比古的妖兽,如果不厚葬的话……”   平静的声音,似乎在跟幼小的孩子说话一样缓慢而温柔。   抚摩着自己脑袋的珂神的手指,因为暴雨的关系而显得异常寒冷。但是,这种感触却仍然非常亲切。珂神的手和真铁的手,经常抚摸狼的脑袋和后背,那是多么温暖的感觉啊。   多由良也好,茂由良也好。它们都非常喜欢这种被抚摸的感觉。   慢慢抚摸着多由良脑袋的珂神,忽然将它的脑袋一把抓住。多由良的全身一阵剧烈地颤抖。被抓住脑袋的多由良甚至无法抬起头来,接着,不知什么东西将灰黑色巨狼的四肢缠住,封住了它的行动。   无法行动的多由良耳中,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   是珂神在笑。   为什么,为什么在笑?茂由良的尸体还躺在这里。为什么,在这里还笑得出来?   多由良的胸中充满了疑惑与焦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按住多由良脑袋的珂神,把视线向周围望了望。   乌云中飞过的红色光芒。那时尚未实体化的八岐大蛇的双眼。   静静的,缓缓的,珂神说道:   “我会给你荣誉。”   珂神的眼睛里,放出红色的光芒。   “给你成为我的血肉的荣誉。”   萦绕在乌云之中的红色萤火虫,一直盯视着珂神。   隐藏在乌云之中的大蛇的轮廓渐渐清晰,望着灰白色的尸体,嗤笑着。   “…………”   多由良好似痉挛一样喘息着,珂神冷冷地望着他说道:   “对我的身分还要反抗吗?真是不知深浅的畜牲。”   珂神将冰冷的双手从多由良的头上拿开,低声说道:   “珂神比古,实现你的愿望。”   好像在自言自语一样的低吟。   “本来,这样的生命就是死不足惜的。”   多由良愕然地睁大了双眼。   从记事开始便一直生活在一起的珂神和自己兄弟。从早到晚一直呆在一起,从来没有考虑过互相之间有什么种族上的不同。   妖狼族一直和九流族生活在一起。九流族的人也把妖狼族作为自己同胞一样对待。妖狼和九流族互相之间可以用语言交流,交换彼此的意思,是像同类一样的存在。   珂神对于多由良和茂由良的感情,就和兄弟一样。虽然外形不同,但是内心却比任何人都要贴近。   扑通,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焦躁充满了胸口。   眼前站着的,是珂神古比。   眼前站着的,是多由良所不认识的珂神古比。   眼前站着的,不是那个每当自己被称呼为王便流露出寂寞目光的十五岁少年。   在雨水中目露寒光笑着的珂神,是多由良从没见过的。   明明在拔出刺入茂由良脖子上的武器之前都还是和自己一同从小长大的那个少年。   为什么忽然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   这是谁?这不是珂神。这是谁?虽然样子是珂神,但是心却已经变化了。   “作为一个畜牲能够成为我的一部分是无上的荣耀!狼。”   “………………”   瞬间,多由良的心中出现了一阵怒火。   “你说荣耀!?什么荣耀?到底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我根本不想要那种东西!我们,只不过想要生存下去,然后……”   然后。   大家都好好的生活下去,那样该多好啊。   为了完成九流的宿愿,重新夺回这片土地。除了呼唤荒魂,寻求那力量的帮助之外,便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珂神静静地望着多由良。目光中不带有一丝的感情。   多由良沉默不语,可身将手握住腰间的剑柄说道:   “你要说的话说完了吗?狼。”   多由良倒吸一口凉气。和他那平稳的语调不同,珂神的双眸中放出强烈的红色光芒。   珂神把视线从无意识地呆立在那里的多由良身上移开,瞥了一眼茂由良的尸体。   “不管是砍掉脑袋还是被吃掉,都不太妥当吗?那么,就把他归还给大地吧。”   珂神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举起双手。   “我的兄弟哟。”   天空似乎在回应他的呼唤一样。   红色的光芒忽然强烈的一闪,一道巨大的雷光从乌云之中落下。   伴随着雷鸣的闪电径直向茂由良的尸体落下。   “————!”   随着多由良的悲鸣,地动山摇的轰鸣声响起,被落雷击中的尸体完全燃烧起来。   多由良拼命地向那正被火焰一点点吞噬掉的茂由良奔去,却被真铁死死地按住。   “多由良,等等。”   “放开我,茂由良……茂由良它……”   灰白色的狼毛在火焰的灼烧下渐渐变色,血肉被点燃所散发出来的臭气飘荡在暴雨之中。   “茂由良,茂由良,茂由良————!”   多由良拼命地向前挣扎着,脚爪上沾满了泥土。   燃烧完的火焰瞬间就被暴雨熄灭了。   而刚才落雷的地方,原本灰白色巨狼躺着的地方,现在却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灰黑色巨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全身颤抖着几乎站立不住。   松开多由良身体的真铁,紧紧地咬着嘴唇回头望向珂神。   “不管怎么说,你这么做也未免有点太过分了吧!珂神?”   真铁愤愤的话语中,用的不是王的称呼,而是十几年叫惯了的珂神。   不假思索地走到珂神身边抓住他手腕的真铁,却被少年那严厉的目光瞪视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珂神瞪了真铁一眼之后,很随意的将真铁的手甩开。   “作为臣子要明白自己的立场。”   在少年那威严的声音之中,真铁好似被落雷击中了一样,单膝跪了下去。   “…………”   瞥了一眼行跪拜礼的真铁之后,珂神冷冷地说道:   “你那种称呼算怎么回事……嗯?”   望向真铁的珂神的目光,充满了责问的神色。   “……哦,原来如此。”   似乎知道了原因的珂神,微微一笑。在真铁条件反射般抬起头开口之前,珂神用目光制止了他,然后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可以原谅你一次。不过,下不为例。”   “……是。”   低下头的真铁,双手紧紧地握了起来说道。   “遵从刻印于我九流一族血脉之中的约定,向祭祀王珂神比古效忠。”   珂神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向周围望去。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落在一旁的彰子身上,向彰子走了过去去。   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的彰子,身体不停地颤抖着拼命地向后面退去。   但是,彰子的身体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走来的珂神,用脚踩住想要逃跑的彰子的衣襟,弯下身去望着彰子的眼睛。   彰子扭过头去,却被珂神一把抓住下巴。   “不要作无谓的挣扎了。”   “…………”   “不用我给你**上的惩罚来让你记住吧?……不要再想逃跑什么的了。”   珂神手上的力量越来越大,彰子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痛么?不要怕,很快,你就会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了。”   轻声嗤笑着的珂神的瞳孔之中,红色的光芒更加强烈了。   那红色的光芒,与乌云之中那红色的萤火虫异常相似。   珂神微微一笑,松开彰子站了起来。   “带着祭品回去。”   茫然的多由良耳朵微微动了动,慢慢回过头去的灰黑色巨狼用毫无生气的眼睛望了望彰子,然后走了过去。   真铁跟在珂神身后,抓着彰子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   “……造成致命一击的武器吗?”   珂神轻声嘀咕着,拔起插在地上的笔架叉,别在腰袋上面。   彰子默默地望着珂神。   ——彰子的眼睛和珂神非常相似。   同茂由良最后的对话,在彰子的耳朵中回响起来。   ——真的是非常温柔,非常温暖的目光哟。   “……不是的。”   彰子的轻声低语因为雨水的声音而没有传到任何人的耳朵里。   彰子低着头紧紧地咬住嘴唇。   不是的。   那个,不是茂由良所喜欢的那个珂神。   第二章   听到轰鸣的雷声,真赭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   真赭的嘴巴微微上挑,笑了起来。   赤红色的巨狼似乎很满意一样点了点头,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真正操纵荒魂的珂神比古,终于完全觉醒了。”   继承珂神比古之名的那孩子的任务,到现在终于完成了。   “太好了。”   真赭的眼神好似水面一样平静。   “茂由良,那个没用的孩子,不过虽然如此。”   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顺利生产下来了,母子平安。   多少年都没有婴儿诞生,而再加上这是族长家诞生下来的婴儿,这双喜临门的喜悦使整个氏族都沸腾了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真铁却感觉到一丝莫名的紧张感。   族长也好,他的妻子也好,都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地对待自己。似乎是因为他们对于自己改变了真铁的人生而感到愧疚而故意这样做的。   但是,真铁自己却一点也没有在意那件事情。   能够继承族长血脉的婴儿诞生了。那么,作为旁系的自己就没有继位的必要了。自己也希望直系的孩子能够继承王位。   真铁对族长夫妇是非常敬爱的。所以,恐怕他比族里的任何人都对婴儿的诞生感觉到高兴。   但是,他敏锐的直觉却感觉到了一些周围气氛的变化。   族长夫妇都了解真铁的性情,也知道真铁是非常忠诚的。他们知道真铁对于婴儿的诞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但是,族长周围的其它人却对真铁有所怀疑。   本应继承王位的孩子,现在被直系的孩子夺走了继承权。他们完全无法相信这个孩子会对直系的孩子不抱有隔阂。   而另一方面,也有一些人认为,只单纯的让有直系血脉的孩子继承下一任的祭祀王有些不妥。   九流一族的人数正在逐年的锐减。太古时代祖先所拥有的力量也正在渐渐衰弱。能够听到神的声音,能够操纵神力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真铁拥有强大的力量,是族里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少年。当时膝下无子的祭祀王决定让真铁作为下一任的继任者时,族里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现在族中,有人提出在判明族长的孩子具有能够成为族长的潜在能力之前,更改继承人的事情还不宜太早下结论。   对于自己的存在给族里造成如此大的困扰,虽然年少却天资聪颖的真铁内心非常的痛苦。   在族长妻子的屋子前面,真铁犹豫起来。   真铁来回地徘徊着,为究竟应不应该开口苦恼着。   自己想看一看刚刚生下来的婴儿的样子,而且也想对族长妻子道贺。但是这样一来也许又会引起族里新的争端,真铁不由得停了下来。   “……该,怎么办呢……”   “这不是真铁吗?你怎么了?”   后面传来一阵声音,真铁急忙回过头去。   “啊啊,真赭?”   红毛巨狼缓缓地走了过来。巨大的狼走到真铁面前,温柔地眯起眼睛。   “夫人正在屋子里面呢,要是知道真铁来了的话,一定会非常高兴。”   “……嗯。”   真赭好似非常惊讶一样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一点也没有精神……”   真赭是担任夫人护卫工作的狼。也常常在夫人身边陪她聊天。在她们两个之间完全没有种族的隔阂,甚至连怀孕都几乎是同时开始的,这一点让大家非常惊讶。   就在夫人怀孕之后的几天,真赭也同妖狼族的族长说想要个孩子。   妖狼族的数量也在逐渐减少。虽然很久以前也是数量庞大的种族,但是后来随着朝廷占据这边的大片土地以及与外界的联系减少等缘故,妖狼族的血脉一点点地衰减了。现在,九流一族和妖狼一族,都在渐渐地步入灭亡。   “使你内心迷茫的,只是某些人的流言吧。”   一下被真赭看穿心事的真铁顿时哑口无言。   红毛巨狼望了真铁一会,轻轻叹了口气道:   “真铁究竟是个怎样的孩子,大家明明都知道的。对王的决定提出异议,实在是相当不明智的举动。”   “即便如此,还是珂神比古比较重要。”   说着,真铁困惑地皱起眉头。   “我觉得,非常重要。珂神比古之名太沉重了。如果我的想法能够传达给大家就好了……”   真赭严肃地点了点头。   “是啊。就在几天前你还被这样称呼着,所以这种沉重的感觉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其实大家都是知道的。”   “但是……”   “但是,祭祀王的直系血脉究竟有没有能力担负起这一责任,现在还是未知数。而且因为刚刚生下来,也无法判断。所以这个时候只要相信王的决定就好了。人类为什么总是要为那些未知的事情而苦恼呢?”   真赭的语调中充满不解,真铁笑了起来。   “真赭,这个问题确实很有意思。”   “很白痴的问题。作为臣子,只要相信王,遵从王的领导就可以了。至少我们,都是遵从族长的命令。”   看起来妖狼族的领导更加坚定呢。   这件事情非常奇怪,真铁眯起眼睛。   真赭望着他说道:   “啊啊,太好了。你终于笑了。”   真铁眨了眨眼睛,真赭温柔地望着他说道。   “你可不能带着刚才的那种表情进到夫人的屋子里面去。夫人现在产后不能随意行动,一直都在床上躺着。”   真铁不假思索地开口问道;   “夫人的身体还好吧?”   真赭的脸上忽然笼罩起一层阴霾。   “非常不好,夫人生产的时候是难产。在我看来,夫人似乎是分了一半的生命给她的孩子。”   真铁倒吸了一口凉气。真赭是不会说假话的。这应该是它对谁都不会说的吧,不过因为对方是真铁所以才说出了实情。   啊啊,难道说夫人命不久矣了吗?   真铁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一股意想不到的冲击使真铁的内心激动起来,眼角也渐渐变得灼热起来。   真铁慌慌忙忙地摇了摇头,必须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做了几次深呼吸之后,真铁终于平静下来。   以后一定还有很多机会见面的,还会有很多机会聊天。   九流一族,每年人数都在减少。和自己亲近的人一天天的都离去了。而且在这些人中不只老人,连年轻人也都早早地死去。   自己究竟什么时候也会随他们而去呢。   为了保护自己本族的血脉,而与外界断绝联系。这就导致了目前的这种结果,但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再想改变也已经来不及了。   “……真赭。”   真铁平静地说道,赤色巨狼歪着头默默地注视着他。   “嗯,怎么了?”   “真赭的孩子,可以做那婴儿的兄弟吧。”   狼的眼睛瞪圆起来。仔细地注视真铁一会之后,狼默默地点了点头。   “哎哎,那个孩子,夫人的孩子——珂神比古的兄弟。……如果族长允许的话,那么……”   “而且,那也是我的弟弟。”   真铁已经下定了决心。   真铁推开门,开口说道:   “夫人……”   忽然,从屋子里面传出来一阵声音,真铁竖起耳朵倾听起来。   “……比……古……”   真铁不由得惊讶了一下,刚才的那言灵到底是什么?   但就在这个时候门已经被他推开了,真铁想要退出屋子也来不及了。   “谁?真赭吗?”   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的真铁,没有办法只能开口回答道。   “夫人,我是真铁。”   “啊。”   听到真铁的声音,夫人高兴的说道:   “你终于来了,快进来吧。”   在夫人的催促下向屋子里面走去的真铁,回头望了望真赭。但是红毛巨狼只是摇了摇头,眼神里的意思似乎在示意真铁一个人进去。   阳光从开着的窗户中照射进来,屋子里面比想象中更加明亮一些。   原本躺在床上的夫人,看到真铁进来之后披了一件衣服坐了起来。   “怎么了,再靠近一点。”   夫人招手示意真铁过来,真铁走到夫人的床边弯下腰去。   夫人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布包。   真铁向布包里面看去,看到一个笑咪咪的婴儿的脸庞。   看到真铁目不转睛地盯着婴儿看,夫人笑道:   “很小吧。王说这个孩子比你生下来时候还要小呢。”   是这样吗。   自己还是头一次见到刚出生的婴儿,所以不知道婴儿到底应该有多大,不过这个还是真的是非常小。   这样小的孩子,真的能够长大吗?   看出一脸担心样子的真铁,夫人呵呵地笑了起来。   “没问题,我会好好养育他的。等他长到你现在这样的年纪,就会和你一样打了。不过……”   忽然,夫人的眼神中笼上了一层阴影。   我,一定看不到他长到那么大的时候了吧。   真铁似乎听到了夫人的心思。   望着瞠目结舌的真铁,夫人平静地说道:   “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是。”   “请你,成为这个继承了珂神比古之名的孩子的力量吧。……真铁,如果是你的话,这个孩子托负给你一定没有问题的。”   夫人伸出手去,抚摸着真铁的脸颊。   “继承了珂神比古之名的孩子,一定会经历很多的苦难。一直到,这个孩子成为珂神比古之后……”   “……”   真铁默默地点了点头。   真铁是知道的。可身比古之名真的非常沉重。而且随着自己一族的人数逐渐减少,那名字就变得越发沉重。   让这样笑的孩子去背负那么沉重的名字,如果可以的话,自己一定会为他分担一部分的。这也是世代作为珂神比古家左膀右臂的真铁家的责任。   是的,真铁并不是为了成为珂神比古而生,真体是为了成为珂神比古的力量而生的。   只是因为这个孩子出生的太晚了些,所以中间才走了一些弯路。   “……终于见面了呢,珂神。”   真铁轻声说道,夫人笑了笑。   “……真铁,有一件事情,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哦。”   “哎?”   望着惊讶地眨着眼睛地真铁,夫人把一跟手指放在嘴唇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件事情,对真赭也要保密哦,这是我和王两个人的秘密。”   这真是出乎自己意料的话。真铁的内心异常忐忑,如此重要的事情告诉自己真的可以吗?   夫人点了点头。   “对别人无论是谁都要保密哦,你发誓。”   真铁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夫人把嘴巴凑到真铁的耳边说道:   “其实……——”   返回九流府邸的真铁,回到自己的屋子背靠着墙壁坐了下去。   应该已经是深夜了吧。外面的雷鸣和雨声一阵高过一阵,把时间的感觉都冲淡了。   从那个孩子继承了珂神比古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会是这个结果了吧。   曾经继承了那个名字的自己,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一点。   但是,继承珂神比古之名的人的真正宿命,真铁确实一直都不知道。   那天,告诉自己要保密的夫人,应该也是不知道的吧。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把那种事情告诉自己吧。   “王哟……你也不知道吗……?”   即便现在问已经去世的先王,也不会有任何回应。先王,在珂神出生的那一年便去世了。   一族的人基本上都在那一年死掉了。   在最后的婴儿降生的那一年,族人以惊人的速度一个接一个的死掉。   啪嗒一下倒地,然后就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几天后便死掉了。   不管男女老少,只要倒下便再也救不活。也许是患了什么传染病,但是在找到这怪病地原因之前,族人便都已经死绝了。   最后剩下地只有真铁、珂神,以及珂神的母亲。   最后给夫人送终的是真铁。珂神当年还是懵懂无知的年纪,在他母亲的生命之火熄灭的时候,他正什么都不知道地随睡着。   族人一个接一个的长眠了,族人的亡骸都被投入那瀑布之下的深潭之中,簸川的水流会将他们的灵魂送到荒魂那里去。所以把亡骸投入水中,是九流一族的惯例。   随着九流一族的破灭,妖狼族的数量也在锐减。最后妖狼族剩下的只有真赭,以及她的两个孩子,多由良和茂由良。   将珂神托负给多由良和茂由良之后,真铁将夫人的亡骸让真赭背着,向瀑布走去。他坚信他们一族的神,一定会来迎接夫人的灵魂。   ——真铁……这个孩子……比古就……   对夫人的临终托孤,真铁默默地点了点头,当年还只是八岁孩子的他,除了点头完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但是,夫人还是安心地笑了。然后就那样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比古。这是只有在周围没有任何人的时候,她才会称呼那个孩子的名字。   这才是应该取给那孩子的名字。祭祀王和他的妻子给自己的孩子不是作为一个王,而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人幸福地生活下去而准备的言灵。   这并不是代代继承的名字,而是那孩子灵魂的唯一的名字。   在真赭、多由良和茂由良都不在的时候,真铁就会叫那孩子这个名字。   比古——比古。   不过,这也只是在那孩子记事之前,   他是珂神比古。九流一族只有他们两个人活下来,他必须要实现自己一族的宿愿。为完全继承珂神比古的能力,不可以称呼他其它的名字。   真铁一直都不知道,珂神比古的宿命、   某一年的冬日。为了寻找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的珂神。真铁喊出了那个多年都没叫过的名字   那个名字会对珂神造成影响。   “……既然你知道,就不要叫出来嘛。”   听到真赭的责备,又想到背负着那个名字的孩子的宿命,真铁不由得从心底对自己的所为感到愧疚。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真铁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角。   “……比古……”   自己完全没有想到真赭也知道珂神的真名。夫人曾经说过,这件事情对真赭也是保密的。   不过,真赭常年都在她身边,也许什么时候听到了也说不定。而且还有王也知道。   “……啊啊。”   对了,一定是祭祀王告诉它的。作为侍奉珂神的多由良和茂由良的母亲,王把这件事告诉它也是情有可原的。   由于茂由良的死,珂神比古的觉醒。用真赭的话来说,就是完全的觉醒了。   荒魂对于不完全的珂神比古非常不满,不遵从珂神的意思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但是现在,他们的王终于成为了“珂神比古”。那也是八岐大蛇荒魂的第九个头颅。   拥有珂神比古之名者,终将成为八岐大蛇之荒魂。   继承这个名字的人,是拥有能够承受荒魂力量的人。其身体寄宿着神的力量,其灵魂刻印着神之约定。   然而,觉醒之后的珂神比古,便再也无法变回人类了。   那个孩子,再也听不到那个名字了。   ——这是我们,为这个孩子的灵魂取的名字哦……   “……比古。”   就在真铁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忽然从门外传来一阵声响。   真铁惊讶地站了起来,将微微关着的门一下子拉开。   在一片阴暗的走廊中,彰子正脸色苍白地伫立在那里。   被带回九流府邸的彰子,重新被关回一开始关押她的那个屋子。   “老老实实在这个呆着,祭品。轮到你出场还要等一段时间。”   对彰子说完这些话的珂神命令灰黑色巨狼看守之后便消失了。   在屋子子前面茫然地趴着的巨狼机械性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又一动不动趴在地上。   彰子望了巨狼一会,发现它没有一点反应,于是慢慢地靠过去说道:   “你是,多由良,是吧……”   的确,茂由良是这样称呼它的。   灰黑色巨狼多由良的耳朵微微地动了动,眼睛盯住彰子。   多由良的目光充满了严厉,彰子不由得想往后退去。但是耳边响起的茂由良的声音再次使她鼓起了勇气。   那个温柔的茂由良说过,这是它非常喜欢的多由良。既然茂由良都这样说,那多由良应该也没那么可怕。   虽然不知道实际如何,但是,茂由良确实非常温柔。它说过珂神也非常温柔,拥有和自己一样的眼神。   灰黑色巨狼一句话都没有说。   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颤抖,彰子开口说道:   “你知道吗。珂神原本不叫这个名字的……”   狼没有回答,只是用严厉的目光盯着彰子。   “我对茂由良也说过。我听到真铁和真赭的对话了。你们称呼的珂神,他本来的名字并不是叫珂神比古……”   多由良黑色的瞳孔中闪烁着不确定的光芒注视着彰子   彰子继续说道:   “啊,对了。真赭是茂由良的母亲吧?那你是,茂由良的……”   忽然,狼开口说道:   “闭嘴。”   彰子的肩膀剧烈的一震。   灰黑色巨狼慢慢站起身,低声说道:   “我现在,正在思考。”   黑色的瞳孔不停地闪耀着。   “我在想,到底是谁夺走了茂由良的性命。我的弟弟。我做哥哥的却没能够保护好它。”   “……哥哥……”   低声说道的彰子的脑海里,浮现出昌浩和非常关心他的两个青年的形象。   非常非常重要的。因为是哥哥,所以对弟弟非常关心。   无论是人类也好,还是狼族也好,这种兄弟的感情总是不会变的。   “那个凶器,我是见过的。那是……”   狼的双眸中放出凛冽的光芒。   “那是在道反交过手的那个女人的武器——杀害茂由良的是那个女人!”   听到多由良好似诅咒一般的话语,彰子条件反射地开口说道:   “不是的。你搞错了!”   “你说什么!?”   望着激动的多由良,彰子说道:   “我也知道那个。那是,勾阵的武器。但是,杀害茂由良的绝对不是勾阵。勾阵是绝对不会做那种的事情的。”   即便对方是敌人,勾阵也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性格。   “当时茂由良和我在一起。茂由良为了把什么东西引开,才把我放在一边的。”   多由良的目光开始动摇起来。   “……一起?”   意识到多由良语气中的杀意,彰子往后退了一步说道:   “嗯……嗯,是的……”   “——为什么,你会跑到外面去?这是你设计好的吧?”   “多由……”   多由良打断彰子的话,慢慢走向她逼近过去说道:   “你早就和那个女人串通好了。然后把茂由良骗出去,再让那个女人把茂由良杀害了,是不是?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可饶恕!杀害茂由良的那个女人!我一定要杀了她,我要咬断她的喉咙,把她撕成八块。用她的鲜血祭祀荒魂……”   望着愤怒地嚎叫着的巨狼,脸色苍白的彰子拼命摇头。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我不可能见到勾阵,我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么能……”   “你知道她在道反的圣域吧!你记住,那个女人!我绝对不会放过她。茂由良的仇我一定要报!”   自从茂由良的尸体被落雷击成齑粉之后,一直像丢了魂一样的多由良这个时候全身都迸发出强烈的杀气。   “我不会把她交给真铁和珂神。我一定要亲手杀了那家伙,亲自为茂由良报仇……!”   忽然,多由良的身体一阵剧烈的摇晃。   在瞠目结舌的彰子面前,灰黑色巨狼轰然倒地。   “多由良,你怎么了?多由良!”   不论彰子如何拼命地摇晃,多由良都没有一点反应。   彰子向四下望了望。   忽然间失去意识的巨狼,好似被切断线的木偶一样一动不动倒在地上。   “……道反的……圣域……”   那就是昌浩他们所说的要去的地方。   如果能够去到那里的话,就能够找到昌浩。但是,那里究竟在哪呢?   这里是出云,出云太辽阔了。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的话,一定找不到要找的地方。   但是,待在这里的话生命就太危险了。珂神称呼自己为“祭品”。一旦时机成熟,自己就会被做为祭品牺牲掉。   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锁,也许是以为有多由良看守,便没有锁门的必要了吧。   悄悄地走出屋子之后,彰子蹑手蹑脚的向门口走去。   彰子一边祈祷着不要被任何人发现,一边慢慢地在走廊上前进着,就在这个时候,彰子忽然听到一阵声音。   那是真铁的声音,在念颂着一句不可思议的言灵。   第三章   看到彰子那惊讶的表情,真铁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被听到了。原本以为周围没有任何人的。但却被祭品听到了。   真铁抓住硬直在那个的彰子的手腕,低声喝问道:   “你在干什么!”   被抓住的手腕传来一阵疼痛,彰子表情痛苦地扭动着身体,但是却无法挣脱开。   “多由良在干什么,怎么让你出来了。”   真铁狠狠地咂了咂嘴,彰子表情痛苦地说道:   “忽然昏倒了……一动也不动……”   “什么?”   真铁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拉着彰子向多由良那边走去。   彰子被真铁拉着,一边观察起真铁的表情。   这个男人,是从心底担心多由良的安危。这一点从他的脸上完全能够看出来。   彰子忽然想到被雷击成粉末的茂由良。茂由良说过非常喜欢真铁。真铁一定也非常关心茂由良吧。   灰白色的毛,和小怪有些类似。   彰子紧紧地咬住嘴唇。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下个不停的暴雨之中,珂神静静地伫立着。   由于喜悦而变得扭曲的面容,跟真铁和多由良所熟悉的那个珂神完全不同。   雷声轰鸣。   随着雷声,一个身影向珂神走来。   回头望去的珂神,嗤笑道:   “……妖狼族吗?”   真赭必恭必敬地低下头,静静地开口说道:   “我们的荒魂哟。容器的准备花费了太多时间,实在是抱歉。”   珂神哼了一声,真赭的头低得更深了。   瞥了一眼别在腰带中的武器,珂神眯起眼睛说道:   “看起来,你也是无论如何都要报仇的样子。”   “那种消失,请不要放在心上。”   “还是你明白事理。”   只不过是一只狼。它的性命不值一提。   在激烈的雨声之中,耳朵里,内心深处都不停地传来悲痛的哭声。   “真是吵闹的声音,实在让人郁闷。”   “那么,就尽快把他消灭掉好了。”   狼的话语中充满了冷酷。   珂神淡淡一笑。   继承了珂神比古之名的人,你自己的灵魂没有任何的价值。没有任何价值的你却要为没有任何价值的野兽的死而哭泣,真是滑稽至极。   你打算哭到什么时候!   “太吵了,给我消失。”   珂神的声音在雨声中回响。   一直回荡在耳朵里面的悲叹,忽然间便烟消云散了。   一定过了半夜了。   “应该还没有过丑时……”   昌浩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只能依靠自己的感觉来判断时间。   一旦进入道反圣域,时间的流逝便变得不再明显。   而且,不管人界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会传到这里。这次的事件中,道反一直都没能强得先机也是由于这个原因。   隔断人界与圣域的千引盘,有些过于顽固了。偶尔,应该也需要一些通融才好。   “是我太强人所难了吗?”   一边自言自语着,昌浩一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在连接着道反圣域的隧道入口处,昌浩坐了下去。   现在的昌浩心中,正被一种莫名的焦躁感席卷着,但是这种焦躁感的原因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阴阳师的直觉是不可忽视的。这一点昌浩深有体会。   “……昌浩。”   听到有人叫自己,昌浩回过头去。微微笑着的老人,正慢慢向自己走来。   “稍微休息一下去吧,已经很晚了。”   “你在这里的话,千引盘便不能关上,守护妖们很难做呢。”   对于晴明的话,昌浩做出一脸无奈的表情。   被这么一说,实在很不舒服。   “告诉他们不要管我,关上千引盘……不能这么说呢,我知道了。”   被祖父的视线击败的昌浩只好投降。   晴明摸了模不情愿地站起身的昌浩的脑袋,然后转过身去。   “好了,走吧。”   一脸不情愿的神色望向远方的昌浩,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昌浩等人通过白虎的风返回道反圣域,大概是在一刻钟以前。   因为必须要先向道反大神和巫女汇报风音平安复活的消息,无哦一便先返回到这里。   晴明与昌浩虽然也很担心封印住八岐大蛇一个头的玄武那边的情况,但是从太阴送来的风信来看,那边的现况还不用担心。   ——我们这边一切都好,所以晴明尽量多休息休息。   从白虎哪里得知太阴的风信之后,晴明一脸无话可说的表情。自己总是让神将们担心。   既然感觉到有罪恶感,那么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便行了,勾阵这样劝到。但是晴明却认为这完全是两码事。   小怪挑了挑眉毛,晴明现在这个样子,还敢说活什么两码事。   晴明虽然是十二神将的主人,但是十二神将并不是绝对服从晴明。当他们有想说的话时,是完全可以说出来的。   走在晴明身边的昌浩注意到祖父身边没有任何人,眨了眨眼睛问道:   “爷爷,你一个人过来的吗?”   “嗯,因为天一和玄武都在那边,太阴也跟他们在一起嘛。”   回头望了昌浩一眼,晴明继续说道。   “**在风音和巫女那边,红莲正在和勾阵吵架。”   “啊?……怎么了?”   望了望昌浩,晴明叹了口气道。   “一言难尽啊。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白虎在千引盘那里等着呢,虽然他说要跟过来。”   但是这么近的距离没有什么危险,于是叫他不要担心在那里等着。   “为什么,这样……”   晴明微微地笑着,望着昌浩说道:   “因为爷爷现在只有一个人,所以你要陪我回去吧。”   晴明拍了拍目瞪口呆的昌浩的后背说道:   “和你一样啊。”   昌浩点了点头,祖父说得对。   一个人行动总是叫人担心。   要是人多些还好,但是只有一个人一旦发生了什么的话……   “……对不起。”   昌浩低声道歉道,老人迷了眼睛。   “嗯,你明白就好。”   因为认为没问题才自己一个人跑到隧道出口这里来,晴明正是看穿了昌浩的心思,才故意也一个人过来找他。   自从与比古分开之后,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呢,无法正确判断出来。   但是,时间绝对不短。   出云的天空一直都被乌云覆盖着,阳光完全无法照射进来。外面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没有办法判断。   再加上反复进出时间的流逝与人界不同的道反圣域,判断失误也是在所难免的。   之后回到人界该重新调整自己的生物钟了。现在倒还好说,回到京城之后就很难办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你也有这种感觉吧?”   听到爷爷的话,昌浩的眉头皱了起来。   “爷爷也有不祥的预感吗?真希望这种预感是错觉。”   “偶尔也有预感不灵的时候。”   这是昌浩的心里话,百发百中有时候也不全是好事。   自己只不过是个半吊子的阴阳师,所以对自己的预感也只是半信半疑的程度,但是连爷爷都有这样的预感的话,那基本就可以确定这件事情是肯定会发生了。   为了寻找将八岐大蛇送回死亡之国方法的比古。   但是,让他一个人回去真的没有问题吗?   “……要是我当时跟着他一起回去就好了。”   昌浩叹息着自言自语道,晴明眨了眨眼睛望着他。   过了一会,昌浩抬起头来。   “要是那样的话,现在也不至于会这样不安,而且也能够亲自确认一下。虽然我相信比古,但是比古身边的人会怎样,我却不知道。”   一旦比古那边发生了什么他一个人控制不了的局面,那个时候自己也可以出手帮助一下。   “我的身边总是有红莲、勾阵或者**他们跟着,一旦到了危机时刻他们都会出手相助,可是等到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就会犹豫起来是不是应该行动。”   晴明无奈地苦笑起来。昌浩列举了这么多神将的名字,可却偏偏没有提到自己。也许是因为自己就在他身边所以他也没有在意到吧,不过这也太让人伤心了。   “身边能够有个人帮助……实在是相当重要的一点呢。”   “……啊啊,是啊。”   晴明深有感触的想道。   在需要的时候身边能够出现的那个人,真的是非常重要的,提供非常大的帮助。   在他的人生之中,能够走入他内心最深处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在这出云殒命,还有一个现在仍然在那三途河的岸边等待着他。   用手摸着昌浩的脑袋,晴明点了点头。   在这片土地上,留有太多沉重而深切的思念。那是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事情。就好似伤痛虽然能够愈合,但是留下的伤痕却永远也不会消失一样。   两个人一步一步前进着。   人界下个不停的雨声,在隧道的深处仍然清晰。   昌浩拼命地握紧自己的拳头。   那雨声,使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如果自己拥有能够将那充满大蛇妖气的乌云一扫而光的力量的话就好了。   紧紧握住披在肩膀上的黑色披风,风音咬住嘴唇。   这里是圣域的中心附近,作为巫女私宅的本宫中的一间屋子。   在风音面前的床上,躺着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的道反巫女。即使风音来了,她也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   她的内心一直很痛苦,实在不忍心看她继续痛苦下去的道反大神用神力使她睡了过去。   注视着女巫那苍白面容的风音的瞳孔中,闪烁着巨大的泪花。   在低头掩面而泣的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刚才返回圣域之前的情景。   在眼前打开的千引盘,为什么竟然如此恐怖。   明明一点也不觉得寒冷,可为什么身体还不停地颤抖呢。   自从踏进这隧道以来,这种感觉便一直不停地向她袭来。   越向里走脚步便越发沉重,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转身逃开。   那盘石的对面,明明就是生养自己的地方。明明一直到命运发生转折之前,都和平地生活在那里。   呼吸忽然变得困难起来。就好像被囚禁在水中一样的感觉。   在隧道的最深处,千引盘的前面,守护妖大蜘蛛正等在那里。   大蜘蛛大概一直在等待着晴明他们的归来吧。它坚信晴明他们一定能够夺回道反公主风音的身体。   看到跟在晴明等人身后的风音,大蜘蛛覆盖着黑色钢毛的全身都颤抖起来。   “公主……!”   风音记得这个激动到说不出话来的大蜘蛛,为了遮挡住她打开的黄泉瘴穴,大蜘蛛舍弃了自己的性命。   “终于……终于,回来了。我们的小公主……”   不只被夺走的身体被抢了回来,连风音的灵魂也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之中。   大蜘蛛拼命的把八只大爪弯曲起来低下身体,就像公主很小的时候那样。   俯视是非常失礼的,所以要尽量把自己的身体压低。   现在的风音已经长大了,看上去和它们守护的道反巫女差不多一样大了。但是她的面容却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可爱。   风音默默注视着大蜘蛛,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注意到这一点的大蜘蛛非常焦急地说道:   “公主,您怎么了?您的脸色非常不好……”   旁边的**一下扶住站立不稳的风音。   “风音。”   **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没……问题,我,没问题的……”   但是,虽然嘴上这样说着,风音却一直抓着**的手指不放。   抓住自己手指的风音的手非常冰冷,**低下头望着风音的脸。   失去血色的脸显得异常的苍白,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注视着风音脸色的**忽然发觉到什么,回头望着身边一样沉默着的青年。   感觉到**那黄褐色的瞳孔在注视自己,晴明皱起眉头,一副已经知道了的表情。   “——风音殿下。”   严肃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   风音默默地回过头望着晴明。晴明微微笑了一下,用好似对小孩子说话一样的语气说道:   “通往黄泉的瘴穴已经被封闭了。出现在这里的百鬼夜行也都被打到了。大神和女巫殿下都在等着你回去呢。”   “……但是……”   但是,不管怎样,她打开这千引盘也是不争的事实。   自己的父亲是封闭黄泉比良坡的道反大神,然而她却打开千引盘。使这个世界受到毁灭性的威胁。   这是不管自己怎样补偿都无法赎清的罪孽。   晴明静静地摇了摇头。   “这不是你的过错……所以这一切都是智辅宗主操纵的。你只不过是被利用了而已。”   听到这一点的白虎和小怪,脸上都出现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特别是小怪,脸上的表情好似非常痛苦一样,深深地低下头去。   眼角瞥到小怪表情的勾阵,默默伸出手去抚摸着小怪白色的身体。   蹲在勾阵左肩上的小怪,皱起眉头,张开嘴不知道想说些什么。但是就在它的话说出口之前,便又被它自己咽了回去。   被勾阵摸着后背的小怪,不满地眯起眼睛。但是嘴里却说不出任何抗议的话,只是无声地表示着抗议。   勾阵看着无奈的小怪苦笑起来。昌浩留在隧道的入口没有进来,对小怪来说应该是一种幸运吧。它一定不想让昌浩看到它现在这个样子。   “不要想得太多了。如果真的对这些事情后悔的话,只有今后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风音默不作声,青年姿态的阴阳师静静的继续说道:   “要赎罪的话也很简单,因为你现在就好好地生活在这里,就足够了。”   风音的瞳孔中闪烁着大大的泪花,但是她却绝对不能哭出来。她拼命地控制住就要流下来的泪水,点了点头。   用眼神向**示意没问题之后,风音松开**的手指,一边颤抖着一边叹了一口气。然后她站直身体,转身对大蜘蛛说道:   “……把盘,打开。巌……”   “……!”   大蜘蛛惊讶地望着风音。   这是道反大神给蜘蛛取的名字。   本来这是只能道反大神称呼的名字,但是在风音很小的时候,大蜘蛛便悄悄的把这个名字告诉她了。   ——公主,小公主哟,听到了吗?道反大神给我取了名字哦。本来这是要很保密的名字,但是我悄悄告诉你……   总是跟在风音身边的乌鸦现在正好不在,只能趁这个时候。   大蜘蛛拼命地压低身体,在幼小的风音耳边悄悄说道。   ——巌,这就是我的名字。如果把这个名字告诉给公主你的话,大神应该也不会生气吧。   风音歪着头想着把这个名字告诉给自己真的可以吗?大蜘蛛却愤愤地说道。   ——我看挺好!只有乌鸦一个人被公主叫名字,这也太不公平了。我也想被小公主那如银铃一般的声音称呼自己的名字。   风音点了点头。   当风音问可不可以把这个名字告诉母亲的时候,大蜘蛛马上慌忙挥手道。   ——不行,要是告诉了道反巫女的话恐怕麻烦就多了……那样道反大神也许会生气的……   看到大蜘蛛那焦急的样子,风音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她伸出手去,用充满活力的声音称呼着那个名字——   “……巌,怎么了?”   比那个时候更加沉稳,一点幼时的语气都听不出来的声音,仍然称呼着那个名字。   大蜘蛛拼命控制住自己的激动,用颤抖着的声音说道:   “……是,马上……马上就,公主……”   ——是的,是的公主。   被带着可爱笑容的公主,用那如银铃般的声音称呼自己的名字非常幸福。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乌鸦,似乎发觉到了什么,走到大蜘蛛的身边问道。   ——公主,公主。这家伙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可不要隐瞒哦。   看着愤愤然的乌鸦,年幼的风音只笑着说了句保密。   是啊。答应了要保密的。   望着将手指放在嘴边的风音,大蜘蛛安心地点了点头。   ——是的,就是这样,公主。   在那个时候,在黄泉的瘴穴前,见到几十年没见的公主。   这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年幼的公主。终于回来了。这是对它们来说非常重要的公主。   “公主,请走这边……”   当碰触到千引盘的一瞬间,整个时空都改变了。   就在眨眼的一霎那,他们穿过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壁。   向周围看去,这里确实是道反的圣域。   回头望去,千引盘还想往常一样伫立在那里,阻挡着一切没有得到允许进入的人。   “公主,巫女殿下现在正在休息之中。在她醒来之前,请您现在她的身边等一会。”   我们因为太大了,所以进不到本宫之中。   听到蜘蛛这句话的风音,终于微笑了一下。   看到风音的笑容的大蜘蛛,胸膛剧烈地鼓动起来。那种如光芒一样闪烁的笑容,自己有十几年都没有看见过了。   “我也差不多该回到本体去了。”   晴明好像很疲劳的样子一边喘息着,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即使身体上带着道反的丸玉,仍然有不小的负担。   风音回头望去。站在她身旁的**虽然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却用温柔的目光望着她。   “公主,我来给您带路……”   抬起一只手制止住自告奋勇充当向导的大蜘蛛之后,风音眯起眼睛说道:   “我记得的……大概。”   一边努力回忆幼时的记忆,风音一边慢慢的向前走去。   进入本宫巫女私室的,只有风音一个人。   晴明返回在其它屋子中的本体,据说要同神将们商议一下今后的对策。   **虽然一直陪伴风音到屋子门口,但是却等在外面只让她一个人进去。   作为大神的妻子休息的房间,确实不是外人随便就可以进去的。   在母亲睡着的床边,乌鸦也在旁边休息着。它应该也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了伤,母亲睡觉的这段时间内就让它也休息休息吧。   悄悄走到母亲身边,风音静静注视着母亲的容颜。   己经过了差不多五十年吧。但是,因为她大半的时间都在沉睡之中,所以也没有感觉过了多久。   但是,在那段时间中一直深植于心底的孤独感,现在仍然在内心深处隐藏着。   “……妈妈……”   风音尝试着轻轻呼唤着母亲,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风音所记得的,只是很久以前模糊的记忆。那沉浸在冰冷水中苍白容颜。   “……”   忽然眼睛里一阵湿润,风音眨了眨眼睛。   滑落的泪水掉在目情的脸颊上面。   慌忙站起身的风音,自己都被那控制不住涌出的泪水吓了一跳。   啊啊,是啊。当自己被囚禁在死亡之中,将被带到黄泉而去的时候,室父亲保护了自己。自己向要将自己带回圣域的父亲恳求道。   想要陪伴在那个人的身边。   父亲允许了。但是在那个时候,母亲的眼神里充满了悲伤。   那之后的事情,自己便记不清楚了。   只是,感觉到一阵温暖。那和自己一直渴望着的温暖一样。   一直到本能意识到危机而觉醒之前,她都在长眠着。   所以,能够再次这么近看着母亲的容颜,真的是隔了相当相当长的时间。   “……妈……妈妈……”   为了不吵醒母亲的休息,风音拼命控制住自己的呜咽。   忽然,风音的脑袋被纤细的手指抚摸着。   惊讶的风音的耳朵里,传来一阵温柔的声音。   “……怎么了……?哭得这样伤心……”   抬起头来的风音,看到的是母亲微笑着的容颜。   道反巫女眯起眼睛,伸出手去抚摸着风音那被眼泪打湿的脸庞。   “啊啊,好了。再哭下去漂亮的脸蛋就要变难看了哦……脸会变打的……”   母亲的声音,和自己朦胧的记忆中那温柔的声音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好了,没事了。”   “……嗯…………”   因为哽咽而发不出声音的风音,只能不停地点着头。   伸手摸了模披在风音身上的黑色披风,巫女放心地叹了口气。   在晴明问到风音魂魄在哪里的时候,自己曾经说过。   在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信赖的地方。   那是比任何坚韧的结果都要坚固的地方。   在那拥有无比坚定意志的男人手中。   这个孩子的魂魄在一个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地方,静静等待着苏醒时刻的到来。   本来现在还不是她应该苏醒的时候,一定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出现了一些问题。   这段时间,虽然在人类看来非常漫长,但是对神来说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罢了。   不过这也是需要改正过来的。   即使如此,现在这个孩子能够回来,仍然非常令人高兴。   在门外,听到巫女与风音对话的**,安心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就那样靠在墙壁上,尽量不发出声音慢慢瘫倒下去。   能够一直坚持倒现在,**已经用尽了力气。   勉强单膝支撑住身体,**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第四章   十二神将勾阵的心情烦躁起来。   自从返回道反的圣域以后,小怪就一直说个没完没了。   “勾!你也稍微注意一点!”   回头望着全身的白毛都竖立起来的小怪,勾阵凶狠地眯起眼睛说道:   “你废话太多了,腾蛇。我自己的是自己最清楚。”   “你明白什么!”   愤怒的小怪,一下子用后腿站了起来,伸着前爪指着勾阵道:   “被真铁打伤的肩膀现在还没有恢复吧!”   “在圣域中呆一会的话,很快就会痊愈了。”   “很快?你怎么又开始信口开河了。”   勾阵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说很快确实有点夸张,不过在这里确实能够比在人界恢复得快一些。被真铁他们打伤得体无完肤的你不也是一样么。”   听到勾阵的话,小怪忽然变回原形。   看到一直都是小怪模样的腾蛇,一下子变回神将的样子,即便是勾阵也吃了一惊。   “腾蛇?”   红莲没有回答,不过只是没有口头上的回答。   论斗嘴自己说不过勾阵。不过自己在力量方面还是有压倒性的优势。   红莲终于决定直接用行动说话。   把差不多比自己小两圈的勾阵那纤细的身体一把抱起来之后,红莲二话不说就往回走去。   “腾蛇!?干嘛,快放我下来!”   勾阵拼命地挣扎着,但是双脚和右臂都被红莲按住,只能挥动着左手反抗。   “别吵了,安静点……被打得体无完肤实在是很抱歉呢。”   红莲的声音很低,似乎都要低到地面上去了。   勾阵不由得望了红莲一眼,也许刚才自己无心的一句话,真的伤害到了他的自尊   毕竟是号称拥有十二神将中最强实力的腾蛇,即便风音的灵力有多么强大,被一个人类打败也是非常耻辱的事情吧。   勾阵开始反省起来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太过份了。   “腾蛇。”   “怎么?”   “刚才我说的太过份了,抱歉。”   “你说什么了……”   “……想让我再说一遍么?”   虽然说出来也许你会生气。   “本身就实力相差悬殊,再加上风音的力量,被这样的对败也是情有可原的。”   “…………”   你这种说法完全站不住脚吧。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着,但是勾阵还是没有照直说出来,而是说道:   “以人类为对手本身就是束缚我们的枷锁。能够和人类交手的只有人类,或者妖怪。”   “啊啊,你是说道反的守护妖,们吗?它们也可以算是战斗力呢。”   “不过,它们也敌不过真铁。”   虽然遗憾,不过这确实是事实。   珂神和昌浩和解了。但是珂神究竟能不能将八岐大蛇封印回去还是未知数。珂神为了寻找封印的方法而回去。等到他再一次来到昌浩面前的时候,会不会带着封印大蛇的方法呢?   而且,那边还有真铁和真赭。   珂神虽然是祭祀王,但是他的停战决定真铁他们究竟会不会遵守,现在也是无法保证的。   “如果真的没有将大蛇重新封印回去的办法,那时候该怎么办?”   对于勾阵的问题,红莲一脸严肃地说道:   “那就只有将其打倒。先不管到底有没有将其封印的方法,那样的妖怪,又怎么能就这样放任不管让它为所欲为呢。”   “没错。”   拥有最强实力的腾蛇是火将,和拥有水属性的大蛇属性相克。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腾蛇的火炎要将大蛇打倒还是很困难的。   不过。   “…………”   瞥了一眼红莲头上的金冠,勾阵思考起来。   如果将封印解开,使用没有受到制约的地狱之业火的话,又会如何呢?   红莲身上的封印,是因为他本人不喜欢过于强大的力量,而依照他本人的意愿加上去的。   封印本身,是为了防止灾难和控制局面而存在的。   但是红莲的封印却和这些情况所不同。   “——腾蛇。”   “怎么了?”   “如果把那金冠摘掉,你能够战胜大蛇吗?”   红莲停下脚步,凝视着勾阵那黑曜石一般的双眸,表情凝重地说道:   “问的很直接啊……”   “就算我拐弯抹角地问,最后问的也是一样的问题,不是吗?”   红莲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要是别人一定不会问得这么尖锐。”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顾虑这么多干什么。”   勾阵不以为然的回答,然后她忽然皱起眉头道:   “话说回来,你打算把别人抱到什么时候?差不多就行了,把我放下。”   “不行。”   红莲坚决的拒绝之后,又继续向前走去。   “腾蛇!放我下来。”   “如果没有封印的话,也许能够把它打倒。”   勾阵沉默起来。红莲好似仔细的考虑了一会,然后又停下脚步,望着勾阵说道:   “不过,要我一个人把它的八个脑袋和尾巴全都干掉还是不现实的。最多我也就干掉三个……干得再好点四个也是极限了。”   而且,这还是只有脑袋的情况下。还有它的八条尾巴,没办法搞定。   最后就算拼尽全力也只能搞定一半。连最强的腾蛇都只能做到如此,那自己最好的状态下业只能干掉一到两个脑袋吧。   而且,如果在击溃一个脑袋的时候,剩下的脑袋和尾巴狂暴起来的话,那也不行。   红莲绝对不会高估自己的战力。他所说的都是确实的数字。但是,在战斗中完全不留余力的出手无异于自杀行为。应该尽量避免那种事情的发生。   “毕竟,那是连天津神都需要动用计谋才能干掉的妖怪。能够避免正面交手才是最好的。”   勾阵耸了耸肩膀。   “要不要准备点美酒?”   “不错的想法呢。能够趁它喝醉的时候把它干掉那就太好了。”   虽然互相开着玩笑,但是两个人都在考虑着能够击败大蛇的方法。   “问问道反大神有没有什么主意,也许会有什么好办法呢。腾蛇,放我下来。”   “向大神请教是必须的嘛,不放。”   勾阵无奈地咂着嘴问道:   “你究竟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啊?”   说着,勾阵叹了口气道:   “喂,腾蛇。”   “最直截了当。”   “我都说了不要嘛?”   “没听见没听见。”   “可恶……”   就在勾阵正要发火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平静的声音。   “怎么了?这可真少见啊。红莲,勾阵。”   红莲和勾阵都回过头去。   返回到本体之内的老人以及他的孙子,还有身材高大的同伴,都哑然地望着他们。   红莲也好勾阵也好,都完全没有注意到晴明他们的走近。   这就太难办了。即便这里是道反圣域也好,无法提前察觉到别人接近的话,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的。虽然来人没有杀气,而且靠近的是同伴的气息。不过即使这样的借口也好,都不是没有察觉的理由。   望着深刻反省着自己的失态的两名斗将,晴明对昌浩说到:   “怎么样,我跟你说过看到就会明白了吧?”   “确实。只看一眼就明白了。”   红莲脸色凝重的低声说道:   “什么意思嘛,真是……”   愤愤然叹了一口气之后,红莲眨了眨眼睛对晴明说道:   “喂,晴明,让这个白痴老实一会。”   “啊?”   对红莲突然的要求,四个人异口同声的惊讶道。   红莲所说的“老实一会”,就是让她失去意识。   对此非常不满的勾阵,用唯一能够自由行动的左手使劲地拍打着红莲,抬起右手挡住勾阵的红莲用眼睛默默地望着她。   “我把她送到治愈的湖水中去。不过她这样的话一定不会老老实实地呆着。”   “腾蛇!”   红莲面无表情地听着勾阵的怒喝,晴明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勾阵望着右手结印口中轻声念诵咒文的晴明,颤抖着声音说道:   “可恶……晴明,你给我记住……”   “……睡去。”   在神咒完成的同时,勾阵的身体向后仰去。一直保持着平衡的身体,到了下来,红莲用双手将勾阵抱住之后,安心地叹了口气。   “真是……”   晴明等人跟在红莲的身后,向瑞碧之海走去。晴明和昌浩都只是听说这里有瑞碧之海,但是都没有看见过。特别是昌浩,在刚才红莲和勾阵的争吵中一直听他们提到什么海的,心中一直有疑问,圣域什么时候出现海了。   圣域难道真的大到有内海么?   不过虽然自己这样想,但是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海的存在。   出现在昌浩眼前的瑞碧之海,虽然很宽广,但是也能够一眼望到对岸。不如说是湖更加恰当。   “什么嘛,不过是个湖嘛。”   终于搞清楚状况的昌浩,饶有兴致的向湖水深处望去。湖水非常清澈,仔细看去甚至能够看到湖底的石子。   看起来很眼熟的颜色。昌浩不由得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丸玉。   “你的丸玉就是这里的石子。”   “原来如此。”   昌浩对晴明点了点头,自己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所以一直拖到现在都没有来得及向巫女道谢。原本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可现在却卷进了意想不到的大事件之中。   红莲抱着勾阵走进湖水之中,将勾阵放入齐腰深的湖水里。失去意识的勾阵慢慢沉了下去。   “哎?那样浸在水里没问题吗?”   看到昌浩惊讶的表情,白虎说道:   “啊啊,腾蛇和玄武的伤都是在这里治愈的,应该没问题。”   一边这样说着,白虎一边眨了眨眼睛。   红莲走上岸边之后,回头望了望湖水。看着红莲的表情,白虎问道:   “喂,腾蛇。你该不会是……”   红莲用金色的瞳孔望着白虎。   “你实际上,并不想让勾阵失去意识吧?”   “怎么会。”   红莲一脸惊讶的表情。   看到这个表情的白虎显得更加惊讶。是自己想错了么。   “没有那就最好了。”   “为了治疗最好就是泡在这里了。我不也是在这里泡过么。”   晴明、昌浩和白虎都默默地注视着红莲。   这种说法根本就是答非所问啊。难道他本人一点都没察觉到么。   最近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把大家的心都搅乱了。   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晴明一脸困惑的表情皱起眉头。   “嗯嗯嗯……后面可就难办喽。”   勾阵那时候的眼神,真的是相当愤怒。   站在旁边的昌浩抬起头望着祖父说道:   “怎么了爷爷?害怕勾阵跟你发火吗?”   “嗯。那个时候勾阵和红莲都不好得罪啊。不过毕竟红莲要比勾阵厉害一些,所以只好听红莲的。”   虽然红莲在腕力上比勾阵要强,但要论口才红莲却是连战连败。等勾阵醒来,红莲也基本帮不上什么忙了。   “喂,不要扯上我啊。我可不想再和她吵了。”   表情严肃地拒绝着的红莲,重新变回小怪的模样。   “不过现在说正经的。勾不能参加战斗的话确实很麻烦。总决战的时候,有她和没她的差别一眼就能看出来。”   听到小怪的这句话,晴明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昌浩弯下身去望着小怪说道:   “小怪,你说的总决战是指……”   小怪耸了耸肩膀,摇了摇白色的尾巴说道:   “珂……比古。我知道你信任比古,但是一旦他没有办法将大蛇重新封印回去的话,那么我们就只能放手一搏了。如果放任那妖怪不管的话,到时候就不只是道反,出云全境都会受到波及的。”   晚霞一般的瞳孔直直地望着昌浩。   “我和白虎、太阴在分析了目前的情况之后,只能够得出这样的结论。再这样下去,局面就会朝非常不利的方向发展。”   昌浩好似为了再确认一样,开口问道:   “使用武力解决,是最后的办法,对吗?”   小怪那如晚霞般的眸子眯了起来,白色的耳朵甩到后面,一脸无奈的表情说道:   “——那就要看九流那边的表现了。”   “小怪!”   望着昌浩抗议的目光,小怪低声说道:   “崇拜八歧大蛇的九流一族,会那么容易放弃他们的理想吗?我可不这么觉得。”   听到小怪的话,晴明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了。   拯救了**与风音的那位比古神所说的因缘,实在是过于沉重了。   为了夺回被夺走的东西,他们使恐怖的蛇神再次降临。据说继承了九流血脉的一族基本上死绝了,只有很少数的人存活。现在的这位祭祀王,恐怕是九流族最后一位王了。   “昌浩,你好好听我说。”   昌浩静静地望着小怪。   “那些家伙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们已经被自己族人的宿愿逼上了绝路,现在的他们究竟会做出什么是无法想象的。”   扑通,昌浩的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跳动。   这跳动一直在胸口萦绕不息。每当在雨中眺望远处的乌发峰时,胸中的这种感觉便更加强烈。   昌浩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且不只是昌浩,连晴明都有这种不好的感觉。   昌浩信任比古。但是,心中某处的不详预感却也是事实。   胸中一阵烦闷,心总也放不下来。一种控制不住的行动欲传来。自己必须到比古那里去。   不,自己必须去的是乌发峰,那里有让自己一直放不下心的预感。   玄武和天一正控制着大蛇的一个脑袋。其实应该把那脑袋干掉,让他们两个回来才好。   神将们的神气并不是无限的。现在的情况有些太勉强了。在这充满了强烈妖气的雨水之中玄武和天一正在拼命的控制着。   “比古倒是可以信赖的。但是,那个真铁却不会那么简单地听话。我觉得不能大意。”   拥有精湛的剑技,带着灰黑色巨狼袭击自己的那个青年的样子浮现在脑海之中。   被雷贯穿的后背以及被锐利的牙齿咬伤的大腿,无意识中伸手去摸一摸,昌浩还能够感觉到那无法消除的疼痛。   “我和那家伙交过手,所以我知道得很清楚。那是一个为了信念甚至能够舍弃自己生命的家伙。想让他放弃,是非常困难的。”   即便是王的命令也好,真铁的意志,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好似钢铁一般的坚固。   “…………”   望着沉默不语的昌浩,小怪继续说道。   “还有一点。我们都被神将的禁忌束缚着……一旦交手,这也是我们不利的地方。”   这是小怪说过很多次的事情。不只是小怪,其它的神将们也多次的提到过。   小怪红莲,他应该比其它的同伴们更加受到这个禁忌的束缚吧。曾经三次触犯过禁忌的人,在他的内心深处,一定留有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深刻伤痕。   “不过即使这样,如果是为了守护你和晴明的话,我也不会顾忌什么禁忌。”   昌浩惊讶得张大了嘴,小怪继续淡淡地说道。   “昌浩,我很担心你。你相信比古也好,我也理解你的心情。   那家伙也许是值得信赖的。但是,你不要忘记,你们的立场是不同的。”   “小……怪……”   “如果不这样说的话,一旦真出了什么意外,你会受不了的。”   小怪的声音非常平静,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只是完全为昌浩着想而说的。   被小怪这样一说,昌浩甚至连反驳的话都找不到。   世事无绝对,比古是九流一族的祭祀王,和自己的立场不同,他背负着太过沉重的宿命。   背负着灭亡一族的宿愿,在某种意义上讲,他的生命并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作为王,是有责任的。   虽然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内心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事实。   一直默默地听着小怪说话的晴明,闭上眼睛。   他刚才也说过同样的话。   并不是晴明不愿意相信别人,而是毕竟经历了这么多年,他见识的事情太多了。   因为立场的不同,而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意愿去行动,这样的事也有不少。   一直都无法说出自己心里话的珂神比古,不正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实在看不下去昌浩失落的样子,白虎开口说道:   “不过,腾蛇,这也不过是你的推测而已,也许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小怪微微点了点头。   “啊啊,是的。如果是我杞人忧天的话,那就最好了。”   望了望昌浩那奇怪的表情,小怪继续说道:   “那么,现在,我们也只能相信昌浩所信任的这个叫比古的人了。虽然不用完全信任,不过也不用完全怀疑。”   小怪摇了摇尾巴,眯起眼睛。   “就像你说的,白虎。算了,这样也不坏呢。”   看到小怪终于肯妥协,昌浩安心地叹了一口气。   小怪饶有兴致地望着昌浩的表情,但忽然它的眼睛又睁大了,刚才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都消失了。   “小怪,怎么……”   昌浩猛然回头,发现披着黑色披风的风音正静静地走了过来。   第五章   小怪什么都没说,只是背对这昌浩静静地望着瑞碧之海。   昌浩开口想说点什么,但白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开口。身躯健壮的神将在用眼神催促着昌浩。昌浩看了看周围,发现祖父也在像白虎一样看着他。   昌浩瞥了小怪一眼。   那白色的背影好像在无言地拒绝着什么。小怪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涟漪的水面,并没有回头的意思。   “……风音,**他……”   对如此询问的老人,她微微低下头答道:   “他现在身心俱疲……正在本宫的房间休息。”   当她和母亲重逢,稍稍放松下来之后,才注意到**已经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风音正在为自己的疏忽而自责时,**告诉她这并不是她的错。   不管是为保护她而奋身跃入瀑布之中。还是搞得自己心力憔悴,都是因为他要让她清醒过来。   他说,他不惜这样做所换来的,是其它的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   “晴明大人,请允许我跟腾蛇说几句话。”   小怪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昌浩发觉到这个,不由得紧张起来。虽然没有这个必要,但身体却说什么都不听使唤。   “拜托了,请无论如何……”   风音再三请求,神情十分恳切。   昌浩交替地看着小怪和风音。   在来道反之前,昌浩曾经和小怪谈过一些事。   关于风音的事。   简直像是什么事件的前兆一般,他们谈到了她的事情。   昌浩是知道的。不管是小怪的所作所为,还是风音的所作所为。   她被智辅宫司所骗,想要杀掉小时候的自己。还曾企图加害祖父安培晴明,亲手杀死还活在世上的自己。   而且,她深深地伤害了小怪——红莲的心,使他第三次触犯了十二神将的禁忌。   昌浩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过去的种种回忆浮现在自己的心底又转瞬而逝。   那是刺穿自己身体的红莲手腕的触感,还可以依稀回忆起来。被尸鬼所附身的红莲的声音,虽然是同一个人发出的,但却如同寒冰一般冷淡而残酷、   风音望着小怪雪白的背影,身体微颤,脸色苍白。从她的神情即可看出来,她是抱着觉悟而来。   昌浩想起来了。   自己曾经做过非常过份的事情。那时虽然知道自己必须道歉,但他还是非常非常害怕见到晴明。   怎么办。如果得不到对方原谅的话怎么办,如果被对方拒绝的话又怎么办。   那份不安在自己心中反复交错,甚至想就这么一走了之的心情,现在还记忆忧新。   自己但是真的非常非常害怕,但昌浩内心深处坚信着,晴明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这两种情感很矛盾,甚至可以说正好相反。但是,它们却微妙地混合起来,共同存在于昌浩的心中。   昌浩偷偷看了看坐在一侧的祖父,又把视线投回风音这边。   她的双瞳中流露出恐慌的神情。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恐怕与当时的自己比起来,她的心里更加还怕。   在京城交谈的时候,昌浩没正面见到小怪的表情。在自己悲伤的时候,小怪那晚霞般的双眸是何种神色呢,他没能看到。   这时,昌浩想。   背对着自己的小怪的双眸,说不定和那个时候是一样的神色。   一直沉默着的晴明轻轻叹了一口气。   “……红莲啊。”   小怪的耳朵微微一颤。   “我们要回本宫了。一起走吧,你们两个。”   晴明边催促着昌浩和白虎,边迈出了脚步。   晴明走过身旁时,风音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昌浩看着她的侧脸,两人的眼神在一瞬间交汇了。   虽然两人交谈过,但却并没有交心。   这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   昌浩把视线移开了。虽然现在不可能,但总有一天两人可以坦然相对的。   “……昌浩。”   昌浩抬起头来,看到老人做出一幅深思熟虑的样子。   “什么?”   “你是不是有话想对风音说?”   昌浩不禁小声嘀咕了两句。晴明在这种时候,总能正确揣侧出对方不想被探知的心思。虽然他的心思是如此敏锐,但却常常不分场合脱口而出,棘手得很。   他在这方面果然还是老奸巨猾。昌浩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无奈的答道:   “唔,稍微有点…”   “那你想说什么呢?”   “……想说你真有勇气……”   晴明点了点头,亲切地摸了模昌浩的头。   “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对她说哦。”   “哎哎!?那种事我说不出口嘛。”   看着紧张的昌浩,晴明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想呢?”   “那个……是因为,我不想让她再痛苦自责了…”   晴明微微颔首表示同意,淡淡地笑了。   “原来如此。为了不让对方更加痛苦,就不想说么?”   昌浩摆出一幅一本正经的表情。   “虽然小怪和风音确实都做了很过份的事情……但这都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指使,我觉得一味地责怪他们是不好的。”   晴明摆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眯起了双眼。突然,他用手指弹了昌浩的额头一下。   “疼!”   看着抱头后仰的昌浩,晴明笑咪咪地说:   “八十分。”   “……啊?”   昌浩不由得愣住了。在晴明的催促下,才慌忙加快了脚步。   本想回头看看风音和小怪,但被晴明用眼神阻止了。   十二神将的白虎知道晴明在想些什么。确实,昌浩给出的答案还算不上完美。   但是,晴明也没有全面否定昌浩努力思索后得出的答案。毕竟他也是有他的道理。   自己拼命想出的答案里好像少了些什么,昌浩不禁皱起眉头。到底不足在哪里呢,自己必须要好好想一想。   “为什么只给我八十分呢?剩下的二十分呢?”   “什么嘛昌浩,你就不想自己找出答案么。爷爷我……”   昌浩急忙摇了摇手。   “刚才的话算我没说!等等,让我再想想,唔……”   昌浩一边审视着自己心中各种各样的情感,一边开始自问到底缺少了什么。   脑海里闪出的是风音的侧脸和小怪的背影。小怪那雪白的背影。那如同晚霞一般的双眸。   那双总是直视着自己的晚霞般的双眸,它总是那么温柔,而又带着一抹悲伤的色彩——   “……”   昌浩突然领悟到,缺少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了。为什么,那一抹悲伤总也抹不去呢。   红莲确实背负着过失,但他却从没想过要指责,也从来没有指责过。即便如此,为何那抹色彩却总也没有消失呢。   看着昌浩的神情,晴明说话了。   “你是个很温柔的孩子。绝不会谴责犯下过错的人。”   “爷爷?”   老人摸了模迷惑的孙子,淡淡地说道:   “我也没有再对他们深究。因为红莲受到了很大的伤害,风音也非常悔恨。”   昌浩点了点头。他就是出于这个想法,才没能责备他们。   “但是呢……”晴明的表情有点复杂。   “有时大家越包容他们,却越有可能把他们逼上绝路。”   “……哎……”   听到爷爷出人意料的发言,昌浩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如果当事人为自己的过失感到悔恨,就算大家都温柔地原谅他,劝他别太介意的话,不是反而会让当事人更加痛苦么?”   五十多年前的那一刻,晴明并没有责备红莲。当晴明从死亡的边缘清醒过来的时候,红莲已在谴责和惩罚的无间地狱里吃尽了苦头,已经没有责备他的必要了。   他已经走出了深深自责的无底深渊,所以晴明什么都没有说。   “那么,爷爷责备红莲了么?”   昌浩的言辞有点含糊。对此,晴明清楚地答道:   “没有,我没有责备他。是吧,白虎?”   白虎默默地点了点头。昌浩的神情更加迷惘了。   “那么……”   “但红莲确实被好好教训过了。该说是责备好呢,还是说教好呢,总之是没留任何情面。”   “……被谁呢?”   是青龙吧。照他的脾气,早就把红莲狠狠地臭骂一番了。   仔细想来的确如此。那肯定是不留任何情面的一顿臭骂。   但是,正因为太自然了,反而感到有点不对劲。总觉得青龙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连自己都感到说不过去了。   晴明奇怪地看着沉思中的昌浩,突然说道:   “……昌浩啊,你以为责备红莲的是谁啊?”   “咦,不是青龙吗?”   晴明深深地叹了口气。   “咦,不是吗?那么是谁呢?”   白虎看着不知所措的昌浩,强忍着没笑出声来。青龙啊,人家都认为只有你才能做得出这种事来哦。   其实青龙不仅大骂了红莲一顿,甚至还起了杀意。但是因为两人实力差距太大而只好作罢,但当时的青龙是认真的。而且同伴们也没有责备他感情用事。   晴明回头望了一眼渐渐远去的瑞碧之海。   那他指的是谁呢?昌浩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难道是,勾阵……”   “你猜对了。话说回来,能对十二神将里最强的男人说教的,也只有勾阵和天空了吧。”   虽然神志总算是清醒了,但红莲还是处于半疯狂状态。怎么才能让他平静下来呢,听了身在现场的朱雀讲述,晴明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二话没说就给了他一个大耳光,骂他是大笨蛋来着。”   先是把因为疼痛而清醒过来的红莲用最严厉的口气训斥一番后,勾阵说道:   “你有错,你对不起大家,你甚至差一点害死晴明。但是,晴明肯定不会怪你的。所以,这件事我也不再追究了。”   “那真是一番精彩的发言……论口才我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她的。”   晴明无可奈何地苦笑着。看着他,昌浩的耳朵里回荡起这样一个声音:   “——笨蛋。答应我,绝对不要再这么做了。”   这是在出云时成亲说的。   “…………”   是啊,自己不也正是如此么。大家都是这么温柔,没有一个人责备我。正因为如此,自己才被逼入了绝境不是么。   温柔是必不可少的,但有时也必须要严厉起来才行。   昌浩俯下身子握紧了拳头。人人都想一直保持温柔,但有时一味的宽容是不够的。   有时,要外表严厉,内心温柔。有时,外表面上看起来很温柔,实际上却残酷无比。   有人犯了错误,而大家都不去责备他的话,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温柔,实际上却是对他最大的责罚。有的只是自己良知的谴责。   自责是无穷无尽的。如果能被别人痛斥一顿的话,当事人反而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就赎。   所以,晴明说只能打八十分。   “但是,你所说的绝对没有错。要时刻把这份心情铭记在心。”   那份宽容的、想要宽恕别人的心情也会成为一种救赎。   “但是,我认为她还在痛苦着,现在宽恕她还为时尚早……但这只是我的个人推测,不知道风音本人的意向如何。”   虽然晴明说他不知道正确与否,但昌浩认为一定是这样的。   昌浩也知道,正因如此,她才提出要和腾蛇谈谈。   突然有种想回头看的冲动,但昌浩克制住了。   小怪——红莲他会对风音说些什么呢。   “……小怪它会怎么做呢?”   昌浩低声说着,神情沮丧。   “是啊。红莲和风音都体验了我们无法想象的痛苦,如果是我的话,恐怕没法谈什么轻松的话题吧。”   昌浩默默地眯起眼睛,看着祖父。   他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果然还是那么老奸巨滑。   紧跟在这对无言的祖孙二人身后走着,白虎不禁愕然苦笑。   红莲和风音确实都体会过痛苦的滋味。   但是,晴明和昌浩都忽视了一点。   那就是现在身处瑞碧之海的彼岸的两个人,正是差一点杀死晴明和使昌浩身负致命重伤的家伙。   这两人明明险些葬身他人之手,但对于原凶却能如此宽容,甚至还为受伤的对方着想。   “……真是的。”   人类真是些连神将们都难以揣度的不可思议的生物啊。   水面上泛起了微波。   没有风却起了涟漪,可能是湖水受到深埋底部的出云石的波动。   这个问题在脑中一闪而过,小怪又把全部精神集中到了背后的女人身上。   她站在后面,一直没有动。   自从晴明他们离去之后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好几次欲言又止,结果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风音什么都没说,小怪也一直保持着沉默。之所以没有回头正视她,是因为还没有做好和她正面相对的心理准备。   听到她的死讯时,小怪——红莲的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那种安心是非常自私的。   风音已经不在了。这样一来,心中的愤怒和痛苦就没有了倾注的对象。只要把自己所忍受的痛苦和悲伤在自己的心中磨灭掉就可以了。   人类是宽容的。这宽容是这么深切,甚至到了让人烦闷的地步。所以,红莲已经不想让他们再看到自己内心中逐渐膨胀的负面情感了。   不管口头上怎么掩饰,这才是真心话。   ——我觉得……好难过……   昌浩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小怪闭上了眼睛。   昌浩,你太温柔了。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宽恕一切的话就好了。   这副白色的异型姿态,是自己为了能更贴近孩子的内心而选择的。如果这个孩子想要原谅她的话,自己甘愿为他而心碎。   尽管自己内心想要宽恕对方,但也有个声音在呐喊着,提醒自己她是多么不可饶恕。   交错的思绪,经常在心中来回冲突。而这其中的任何一个,都绝不带半分虚假。   一阵轻风拂过。   沉默至今的风音,突然开口了。   “……腾……蛇……”   小怪静静地睁开双眼。   这并不是记忆中那个充满憎恶的声音。   这个声音是那么的无依无靠,简直像是个失去了双亲保护的孩子。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出手救这个本应是敌人的女子。   比起擅长揣度他人本质的勾阵,**更善于看透对方的性格。但是,除非当事人如此期望,否则他是不会出手干预的,从这方面来说,他是个易于相处的男人。虽然他因为沉默寡言、面无表情而常常被误会,但习惯了就会知道他本来就是这种性格。   受伤的不仅是风音,还有自己。   并不是同病相怜,也不想互相慰藉。既不想分担痛苦,也不想相互仇视。   小怪并没有这种愿望,而风音大概也不想这么做吧。   如果沉睡在水底的同胞看见了,她会怎么说呢?   小怪眨了眨眼。   她肯定会双手抱在胸前苦笑,无奈地耸耸肩吧。这样一来,自己也就说不出什么责备对方的话,只能相视而笑了吧。   五十余年前唯一的一次,她责备了他。从那以后,她就从来没有认真地责备过他了。   “……不。”   口中低声念叨着,小怪苦涩的笑了。   自己还曾被责备过。记忆回到了那时的海边。自己像往常一样被扇了耳光,像往常一样被说教了一番。   自责的念头充满胸口,嘴角边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真是的,五十年过去了,自己也还是老样子。真是令人难堪的往事啊。   虽然很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这种难堪的样子,但最近这种事却时有发生。   而想在真正的朋友面前掩饰过去,又实在是件很麻烦的事。   几张熟悉的面孔在脑中闪过。就是因为你们几个,原本单纯的世界变得复杂起来了。   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小怪静静地说道:   “——因为你的缚魂术,我伤害了昌浩,第三次触犯了十二神将的禁忌。”   他连头都不回,就这样淡淡说道。   从前,他曾经认为自己没有责备风音的权利。犯下种种罪行的自己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但是,其实不是这样的。小怪——红莲他是知道的。   从气息就能感受到,风音吃了一惊,身体正在剧烈地颤抖着。   凝视着湖面的小怪,终于抬起头。   “我知道你是被智铺宗主欺骗了。”   小怪轻轻地摇了摇尾巴,眯起眼睛严肃地说:   “但是,十一年前你曾想要杀死昌浩,这也是事实。”   “……………………”   风音低着头,用左手紧紧地抓住了右臂。她强忍住要叫出声的冲动,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小怪趴在默不作声的她的耳边,淡淡地道出了另一个事实。   “你曾想要加害晴明,这件事我也不会忘记的。”   风音闭上了眼睛。   虽然她早已有所觉悟,但当这些罪状再一次被罗列在自己面前时,她的胸口还是一阵刺痛。   被自己的计谋所陷害,落入绝望之中的当事者腾蛇的一席话,如同尖刀一般深深地刺入了她的心中,使她痛苦万分。   “……如果是我的话,应该有责备你的资格吧。”   风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挤出了下面的话:   “……是的,你说得没错。”   突然间,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自己用尽全力把它压了下去,忍住了颤抖。   眼眶变得湿润起来,视野也模糊不清了。但是,自己还是使劲地忍住了。   自己不想做个懦夫。   “是我控制你犯下了罪过。这件事我是决不会忘记的。”   风音握紧了肩上的披风,努力说着。   如果没有什么依靠的话,自己几乎就要崩溃了。   “我不会奢求你的原谅。因为我知道你是绝对不会原谅我的。”   小怪的耳朵微微一颤。   那个又白又小的身影和腾蛇没有丝毫相同之处。   但是,在它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却无疑是腾蛇的感情。   它之所以选择了这个姿态,是出于对自己最低限度的温柔吧。   这副能够完全封住神气的姿态,能够隐藏住十二神将腾蛇那与生俱来的残酷性格。   “即便如此,我也觉得应当好好向你道歉……我知道,自己不管怎么道歉都是不够的。尽管如此……我无论如何都……”   谢罪的话有很多。但是,就算把全部言语罗列出来,也不足以抵偿自己的罪过。   所以,直到现在,自己还是没能从喉咙中挤出那句最关键的话。虽然知道非说不可,虽然已经竭尽全力了,但还是没能说出口。   明明现在非说不可的。明明知道别的话语都无济于事的。为什么?   她用一只手掩着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泪珠险些滚落下来。   “……我……我…………”   喉咙好像被什么哽住了,她小声喘息着。如果没有那包裹着自己的夜色般的披风的话,她几乎要瘫倒了。   “……腾蛇……!”   小怪猛地摇了摇尾巴,终于转过了身。   那双如晚霞一般的双眸,闪烁着清静的光芒,直视着她。   风音甚至忘记了眨眼。   它一直背对着自己,所以她不知道它是什么表情。但是,想必其中一定饱含着愤怒和憎恶,一定饱含着愤慨、焦躁、怨恨吧。   所以它才没有回头吧。她想。   但是,小怪的眼神却出奇的平静,出奇的清澈。在那其中看不出任何情感的波澜。   小怪对一时说不出话来的风音说:   “原谅你也好,不原谅你也罢,结果不是能马上分晓的。”   是的,这毫无疑问是它的真心话。尽管如此。   有一个声音回荡起来。   ——小怪,作我的眼睛吧……   虽然受了这么大的伤害,但那孩子还是这么说了。是的,他这么对自己说了。   人类这种生物,可以无比温柔,也可以无比坚强。   自己曾无数次的祈祷,祈祷自己能够更加贴近这颗心。   “我决不会忘记你的所作所为。但是,我也决不会再为此责备你。”   风音惊得瞠目结舌。小怪眨了眨眼,轻轻地摇了摇尾巴。   “我们都需要时间——不管是我,还是你。”   不是为了伤害对方。   而是为了互相谅解的那一天能够早日到来。   第六章   小怪正向本宫巫女的私邸走去,忽见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在认出那人之后,它眨了眨眼睛。   “……哟,兄弟。”   步伐显得更加稳键的**微微皱了皱眉后站住了。   见同胞注视着自己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满,小怪眯起了眼睛。   “你想找茬么。”   “……我又没说话。”   的确。   小怪半垂下眼皮。   “你是没说出来,但你一定在心里质问我吧?”   “你这才叫找茬吧?”   “不——对,我没冤枉你。看上去一幅面无表情沉默寡言的样子,但眼神从不饶人。”   见小怪嘟囔个没完,**沉下了脸。   “腾蛇。”   这语气比平时要重上许多,小怪于是耸了耸肩。   **的眼神动了动,黄褐色的双眸中透着复杂的神情。   虽说面无表情且沉默寡言,但他眼神中的感情却相当丰富。这点小怪是知道的,但真的仔细观察下来,却依然感到了诧异。   原来如此,勾阵所说的观察别人很有趣原来就是指这个啊。   的确,能窥视到**的另一面确实非常有趣。   “回头见。”   晃着尾巴从**身边走过后,小怪便跑了起来。   **扭头目送着小怪越来越远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后将目光转向了瑞碧之海。   结果的确如小怪所言,风音就蜷坐在湖边。她正抱着双膝,将额头靠在膝盖上。   察觉到脚步声的风音扭头望去。   见来人是**,她脸上顿时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其中有安心,也有受伤。   原来他以为她在哭,但她的脸颊上没有泪痕。   **默默走到她的身边,然后弯腰坐了下去。他支起一条腿,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他看了一会,开口道:   “……现在,勾阵好像在水里。”   凝视着**侧脸的风音眨了眨眼,也将视线转向了水面。   “是这样啊……”   她原本听说百足和蜥蜴都沉了下去,没想到神将也能在这里疗伤。   之前是神将勾阵支撑着全身无力的自己。她看上去只比自己稍微年长一些,但实际上神将的年龄是不能通过外表来判断的。   这一点,**也是一样。   而继承了道反大神血脉的风音也生活在与人界不同的时间中,如果平安无事的话,她的生长会停在某一时段,然后与神一样拥有无限的寿命。   但是没有完全净化就复苏的身体,一定会对这产生某些影响吧。   自己总有一天不得不重生,但在这之前,还是能拥有比人类长很多的寿命。   她沉默地凝视着**,双眸忽然颤动了一下。   十二神将也是近似不老不死的存在。   到那时,他是否还会愿意为自己等待。   “……”   风音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还有必须去做的事情没做。   她吸了口气,忽然发现原本凝视着水面的那双黄褐色眼睛,此刻正在注视着自己。   “……怎么了?”   风音探头问道,**默默地摇了摇头,随后站起身。   “彩辉?”   向面露不解的风音伸出手,他简短地回答道:   “嵬在找你。”   风音张大了眼睛。因为之前它一直在昏睡,所以她离开时没有叫醒它。   “它从谁那儿听说我回来了吗?”   刚说完,她便想起应该是母亲告诉它的吧。真不该告诉它的。   “它大惊失色地到处找你。”   “你没告诉它我在这里吗?”   **面无表情地默默点了点头。风音注视了他的脸片刻,忽然用手指抵在唇边小声笑了起来。   “那它一定很担心,不过嵬本来就很容易紧张……”   她那双朝霞般红色的眼睛透着柔和的光芒。风音眨了眨眼,只听见**少见地用平和的语气对她说道:   “……你原来也会笑啊。”   风音愣了一愣。一直强忍着的某种东西在此刻决堤了。   “……”   风音地下头,不想让**看见自己被泪水打湿的脸庞,只见**轻轻抱住她。   她无声颤抖着,在心中铭记下这一刻。   不会忘记,绝对不会忘记。   就算面对无法悔改的事实,就算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但到最后她还是被就赎了。   如果有一天,能够与那颗心相呼应的话。   自己一定要报答他——   珂神比古坐在宅邸南侧的屋中,看着乌云中不时闪动的雷光,他忽地眯起了眼睛。   很快天就要亮了。   “……天一亮,就将兄弟放出去。”   珂神厉声命令道。   雨滴中荒魂的妖气浓重,不光是乌发峰,就连整个出云都几乎被淹没在其中。   珂神背后的真铁隔着雨幕遥望远方。被雨水冲刷的土地,曾是九流之王支配的领地。   受荒魂保护的九流族,以拥有比其它比古们更强的势力所著称。   而夺走了这一切的,是天津神,以及信奉天津神的朝廷。朝廷将这个历史慌称为神话,并将一族曾经为保卫霸权浴血奋斗的事实抹杀。   而残存的九流族人,则被迫躲在了荒魂栖息的乌发峰,过起隐姓埋名的生活。   ——那么,是九流输了啊。   稚嫩的声音在真铁耳边响起,他闭上了眼睛。   能够将比自己小上八岁的,一族最后的孩子珂神比古养大的,只剩下了自己。真赭是狼,而她所生的多由良以及茂由良和珂神一样,也是需要照顾的孩子。   真铁自己当时也只是个懵懂的还在,但为了养育和守护比自己更为年幼的珂神,并且身负将一族的历史教导给他的使命,他放弃了孩子的身份。   一边向真赭学习,真铁一边努力照料着还不会走路的婴儿。看着珂神学会爬的时候,他很感动。这个小小的,像猴子似的婴儿,正在一天天地长大。   但从那之后,他的目光就再也离不开珂神了。   在这座只有寥寥几人的宅子里,他总会到处乱爬。只要门开着,他就会爬到外面,即使下雨刮风也从没能阻挡他。   而且,多由良和茂由良也让人头疼。多由良还好,只要告诫它什么不许做,它就会乖乖听话,问题就出在茂由良身上。   它总是没什么脑子,只要和珂神在一起,这两人总会惹出些乱子来。   事后每次责备它,它总是垂着头乖乖挨训。但训完后没过一会,它又会不知上哪里去捣乱了。   而真铁则必须出去寻找自己和珂神的食物,还有其它各种事情都需要他操心,祭祀荒魂也不能忘记。所有重担都压在了真铁身上。   但每当他看着珂神玩累之后稚嫩的睡脸,什么疲劳都顿时烟消云散了。   守护这孩子是自己的责任。正因为族人将这孩子交给了自己,自己才会活到现在。   他就是这样努力活下来的,与珂神、真赭、多由良、茂由良一起。   他曾有个小小的愿望,就是能够一直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   但就是这小小的愿望,却在某一天破灭了。   珂神十五岁时,真赭告知了其身为王的责任。于是这名一直被叫作珂神的少年,忽然间成为了九流族的祭祀王。   “……”   真铁静静睁开眼睛注视着珂神。   那个总是需要自己保护的孩子不见了,一直共同生活的灰白色巨狼,也不见了。   时间流逝,再也回不到那些日子了。   雷鸣声中,在听见珂神比古的号令同时,真铁暗自下定决心。   就让自己曾经的软弱,随着这雨水一同流走吧。   背靠墙壁倦着身子的彰子忽然抬起头。   原本呼吸因恐惧而变得急促,但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就打起了瞌睡。   自己居然会如此镇静,彰子有些惊讶,却同时又感到有些好笑。   是的,自己没那么软弱。可怕的事情己经经历过不少了。   自己曾被妖怪带到贵船,也曾回应了那个可怕的异邦妖魔——穷奇的呼唤。曾被不知名的怪僧带到异界,害得自己四处逃跑。在代替异母姐妹进宫后,也曾因为体内残存的诅咒而痛苦不堪。   静静地深吸了一口气,彰子只觉得喉咙深处微微有些颤抖。   她抬起手注视着右手背,曾被人紧紧抓住而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   被带到这里还没到一天。离穷奇的诅咒暴走还有些时间。   彰子咬紧了嘴唇。   总之,得想办法逃走。   在自己因诅咒而无法动弹之前,趁自己还能自由活动的时候,尽量逃得越远越好。   这里是出云,而昌浩就在出云的某个地方。   紧紧握住手掌,彰子祈祷着闭上了眼睛。   回忆起来,昌浩曾说过要去道反圣域。道反在哪里。   盛夏时回到都城中的昌浩曾告诉过自己有关出云的事情。   ——嗯,道反的圣域应该就在这附近吧。   她喜欢看着昌浩一边指着地图一边为自己解释的样子。因为彰子从未出过都城,所以他总是尽可能详细地为她讲解。他那认真仔细的神情使得彰子非常高兴。在昌浩指给她看到玛瑙的玉造之地时,她就在想象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那时昌浩给她的手链此刻已经不在手腕上了。彰子握住手腕,不停地深呼吸着。   没有人可以依靠,此刻面临的窘境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闭上眼睛,回忆昌浩的样子。   昌浩总是在与可怕的妖异和怨灵战斗着。虽然他有十二神将,还有晴明的帮助,但每当危急关头,拼死战斗的只有他自己。   自己总是被保护着,被他保护着。虽然从不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但自己又怎能理解他心中的痛苦呢。   活下去,回到昌浩身边。想要呆在昌浩身边,想要听昌浩的声音。   彰子一直祈祷着希望昌浩能平安活着,而她也相信,昌浩也一直这样为她祈祷着。   虽说是在豪华的东三条邸中长大的,但此刻彰子的家,是那个有些古旧,却意外宽敞的,安培邸。   彰子默默思考着,灰黑色巨狼多由良在一边冷冷注视着她。   茂由良死了,珂神性情大变。   多由良为此叹息,但母亲真赭和真铁却似乎对此不以为然。   担负着看守祭品的重任,却莫名其妙让她给逃了,这像什么话。   在真赭严厉地斥责前,多由良一言不发地垂下头。它没有借口。要不是真铁发现得早,那她肯定已经逃了。   八岐大蛇荒魂。在它的八头八尾完全获得实体的瞬间,只要将祭品奉上,那么大蛇就能永远地留在人界。   除非杀尽从九流之王手中夺走出云的家伙,否则荒魂的怒气就无法平息。   这是逝去的九流族人的宿愿。   喀嗒一声,紧闭的门被打开了。   缓缓扭头望去,只见门外站着的是珂神和真铁。   彰子屏住了呼吸。   见彰子神情紧张,珂神嗤笑了一声扭头望向真铁。   “她好像想逃跑。”   “不会再让她逃跑的,吾王珂神比古。”   珂神忽地眯起眼睛。   “区区一个臣子,不许随便说出这名字。”   真铁微微皱起眉,但还是默默行了一礼。   每次称他为王时都会感到一阵落寞,但珂神忽然移过目光。   不会再叫你的名字了。   “你叫什么名字。”   珂神静静问道,真铁面无表情地回答。   “真铁”   “哦,那么真铁。”   瞥了一眼垂着头一言不发的狼,珂神冷冷开口道:   “这黑毛狼好像也想变得像那只死狼一样。我的兄弟们很大度,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让你随它去。”   多由良闻言愕然瞪大了眼睛。   缓缓站起身,灰黑色的狼颤抖着开了口。   “……神……你……”   它再也说不下去了。有种无法克制的感情堵在了喉咙口。   多由良还记得,那个在树荫下靠在灰白色的狼身边熟睡的孩子。   多由良还记得,在雪中迷路结构着凉感冒了的狼和孩子的样子。   那手无数次地抚摸过自己的身体,那声音无数次地呼唤过自己的名字。   每次唤他为王,他眼中总会闪过一丝阴霾。但这是母亲的决定,多由良服从了。就算茂由良无数次抗议说珂神就是珂神,它不愿唤他为王,但却换来了它对弟弟的一声喝斥。   但这就是王吗。这就是担负统治九流之民责任的珂神比古,应有的姿态吗。   冷冷蔑视着低语着的多由良,珂神伸出了手。他指尖出现的雷击发出了嘈杂的响声。   真铁猛地屏住了呼吸,只见珂神将雷击放了出去。   随着一声闷响,雷击擦过多由良的腹部打在地面上。地面的一角被打穿,发出了夸张的响声。地面升起了几缕烟,空中漂浮着木头被烧焦的气味。   墙边的彰子尖叫着抱住头。   多由良前足颤了一颤,这冲击仿佛击碎了它的心。   珂神注视着一脸茫然一动不动的多由良,眼神如同冰一样寒冷。   “服从与九流的妖狼末裔,你没用了我也就不必留你。如果你妨碍我,我会把你和那尸体一样,给兄弟作为玩物。”   玩物。   多由良的目光出现了裂痕。   心跳骤然加剧,不停打着胸口。狼呜咽着,四肢无力地弯曲下来,仿佛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倒在了地上。   真铁有些堪布下去了,他开口道:   “多……”   “真铁。”   珂神丝毫没有理会,反而转过了身。   “阻止我兄弟再临的家伙们在哪里。”   真铁诧异地皱起了眉头。只见珂神嗤笑着说道:   “那红毛狼好像很懂该怎么侍奉王,能像它那么聪明,我也就不用多说什么了。”   真铁对多由良投去一瞥后回到道:   “簸川尽头,靠近意宇郡边境的山中。”   彰子抱着头,微微颤抖了一下。   “被囚禁的兄长在呼唤我,在那里的不是人类。”   珂神垂下眼低声语道,真铁小心回答。   “难道道反那些人囚禁了第一颗头?”   “是的……看来是被一些小把戏给困住了。去释放它吧。”   “……”   珂神低声命令道。真铁默默低下了头。   珂神回头看了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狼,开口道:   “狼,这次别再让那祭品跑了。如果你再次失职,就没人能救你了。”   多由良的背脊微微颤抖着。   随着一声沉重的声响,门被光上了。寒风透了进来。门从外部施了法术,使人无法轻易打开。   缩成一团的彰子缓缓抬起头看着紧闭的门。   她想起了真铁的话语。   簸川尽头,意宇郡边境。   她在脑中描绘出了地图,回忆起昌浩所说的地名。   簸川从仁多郡向大原郡流淌,随后流经大原郡和饭石郡注入神门水海。意宇郡就在大原郡的东侧。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如果没猜错的话,只要从这里一直向北,就能够接近道反的圣域。   道反接近入海口。这里是高山上,而且一直被雨覆盖着,看不见星星,无法得知方位。   彰子握紧了双手。   如果能有阳光就好了。很快天就要亮了,哪怕一瞬间也好,只要能透过云层窥视到太阳,那就能明白方向了。   彰子顿时心跳加剧。   在安培邸,彰子从神将们和晴明身上学会了不少东西。那些原本是藤原家千金不需要知道的东西,但只要是在安培邸,与身为阴阳师的安培家人一同生活,那这些只是便绝不会是无用的东西。   比如,茂盛的树枝指向的方位,读星术、点火的方法。   虽是些大贵族的千金用不上的知识,但安培家的人们教会了彰子。   回忆一下,晴明的那间屋子,入口在西侧,东侧南侧是雨窗,北侧是有窗户的墙壁。   无论什么建筑物,都是在考虑了采光的基础上建造的。就算是住在出云中的人们应该也一样。   一边小心注意着茂由良,彰子一边打量着屋子。   有窗,现在紧闭着的有两处。刚才看到的廊边也有窗户。   根据一系列情况,彰子得出了结论。这里是南,那么只要向反方向就能到达圣域了吧。   但也仅此而已。   彰子知道自己有多么无力。   没有任何力量的自己就算逃至出云中,也难保能够平安到达圣域。   “……但……还是要逃。”   彰子嗫嚅着,猛地要紧了嘴唇。   一直留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如果无论逃或不逃结果都一样的话,那还是按自己的意志行动更好。就算这没有任何意义,但到最后至少自己不会后悔。   想到这里,彰子微微笑起来。   明明还不到一年。   去年的现在,自己还在东三条邸,以千金大小姐的身份无忧无虑地生活着。   那时的生活奢侈至极。自己也从没有过什么不要后悔之类的想法。   啊,对了。   她闭上了眼睛。   一年前,她遇到了昌浩。   于是命运被改变了,自己走上了一条与原本截然不同的道路。契机是那少年,彰子坚信着。   调整了呼吸后,彰子站起身。   “……”   多由良呆呆地注视着她的举动。   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珂神令自己不要让她逃跑,那是绝不能违抗的王的命令。   但一想到要服从于如此残暴的王,它的心里产生了抗拒。   珂神,珂神比古。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弟,你到哪儿去了。   多由良心头发紧。   茂由良说,太可怕了。它不知说了多少次。   为什么那时没听它的话。明明它那么可怕,可为什么还是没有理会它。   正因为那时的疏忽才有了今天的后悔。但心头的疼痛却依旧无法消除。   自己想要的,只是那样的平静生活。   但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察觉到彰子正在检查墙壁,多由良皱起了眉头。   做什么蠢事,愚蠢至极,你逃不出去的。你是祭品。为了将荒魂完全留在这片土地上,必须献出你的灵魂。   而荒魂将毁灭整个国家,为了九流。   忽然,它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眨了眨眼,多由良屏息凝听。   除了彰子,这里没有任何人啊。   到底是谁。   彰子忽然察觉到了多由良的举动。   凝视着狼的彰子,忽然瞪大了眼睛摒住了呼吸。   “啊……”   多由良耳中响起了一个声音。   ——不……啊……   三角形的耳朵颤抖了一下。   多由良瞪大了眼睛,这次声音变得清晰了。   ——不可以啊,多由良……   凝视着瞠目结舌的多由良,彰子呢喃道:   “……茂由……良……”   灰黑色皮毛的深处,漆黑的双眸深处。   一个体型相同,但毛色截然不同的狼的身影,如同阳炎一般重叠在多由良身上。   灰白色的狼担心地歪着脑袋。   ——不可以啊,彰子是好人,不要吓唬她。很可怜的。   第七章   生物钟使得昌浩醒了过来。   忽地睁开眼,昌浩睡眼朦胧地环顾着四周。   陌生的墙壁和天花板映入眼帘。   昌浩呆呆地看了一会,忽然发现小怪正蜷成一团待在视野的一角。   “……啊,是小怪。”   昌浩坐起生揉了揉眼睛。   因为一直在行动,实在是太累了。但就算如此他还是硬撑着没有睡觉。而且道反圣域和人界的时间有所不同,偶尔没有阳光,所以有时很难推算出现在是什么时候。   但即使如此,身体的疲劳还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夺回了风音的身体,和比古也和解了,于是刚回到道反的圣域后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昌浩还记得自己和祖父在巫女处一同说了些什么,但途中眼皮就渐渐沉了下来,之后就完全不记得了。   “哇,我居然在巫女面前睡着了……”   昌浩抱着头念叨着,小怪听见后抬起头眨了眨眼道:   “哦,你起来啦。”   昌浩斜眼看着小怪。   “不是起不起来的问题啊。”   小怪不解地探头问道:   “嗯?怎么啦,哭丧着脸。”   小怪坐在地上,抬起眼窥视着他的表情。昌浩一把抓起它的后劲。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在女巫面前睡着实在是太过份了。”   小怪摇晃悠着尾巴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啊,巫女也没太介意,无所谓啊。反倒因为让我们如此操劳,巫女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啊啊?!”   昌浩一把扔开小怪。小怪在空中转了一圈艰难地着了地,它皱起眉头睥睨着昌浩。   “我说你……”   昌浩走下寝台,疑惑起来。   “啊?这里是哪儿?”   见昌浩四下打量,小怪一边用后足挠着脖子一边回答道:   “本宫的一间房间。可以说是客房吧,不过我对于是否会有客人留在圣域这一点深表怀疑。   的确。   昌浩虽在心里表示同意,但仔细想来因为自己现在正暂住在这里,那应该有其它人类来访吧。   昌浩身上还穿着几天前从巫女处接来的道反装束,但因为小怪的爪印,以及和比古比剑时弄上的污迹,衣服已经是惨不忍睹。   因为穿着这身衣服睡到现在,寝台也被弄得满是污迹。寝具上满是灰尘,还有沙土从上面落下。   “这样的话,想要复原,有些……”   昌浩沉默了,小怪却轻巧地说道.。   “回去前先打扫干净呗。”   昌浩穿着脏衣服走出房间,只见晴明像是知道昌浩已经起床一般等在了廊下。   “睡得好吗?”   晴明身边还有**和白虎,看来他们也休息过了。   **神力消耗过渡,一时的休息还不可能使他完全恢复。但他的脸色已经好很多了。   猜想晴明或许是用了能够快速恢复体力的法术,小怪窜上昌浩肩头。   “你也好好休息了吗?”   “不用担心,有巫女借给我的出云石,我现在好得很。”   对小怪微微笑了笑,晴明看着昌浩说道:   “昌浩,巫女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替换的衣服。”   “啊?真的吗,那可就太好了。”   饶有兴致地看着昌浩送了一口气的表情,晴明指了指旁边的屋子。   “就放在那里,换好衣服就到巫女那里去。“   “是。”   说完后,晴明和白虎等人先行过去了。   昌浩急急忙忙换好衣服,随后向巫女的房间跑去。小怪也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等在中途的白虎告诉他不是寝室而是其它的房间,于是昌浩又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昌浩敲门后进入屋内,进屋后他停下脚步,环顾起四周。   巫女坐在屋内的长椅上,椅背上停着一只乌鸦。而身着与巫女相似服装,扎着发髻的风音则站在巫女背后。   这样看来,风音和巫女真的很像。不过风音的目光更为有力,但她给人的感觉却相当柔和。或许是因为曾与昌浩战斗的风音强大的灵力和剑术,给自己留下了太过鲜明的印象。   他想,光看外表还真是看不出来呢。   就这样站着的话,实在让人无法联想到那个力量强大的风音。   不过现在的事实就是,即使风音的外表看上去多么温和柔弱,其剑术和灵力都是远远超过昌浩的。这使得昌浩感到不小的打击。   原本就被判定与剑术无缘那也倒算了,灵力也差那么多,这就有点……   此刻昌浩的脑中萦绕的就是这些问题。   是啊,她是道反大神和道反巫女的女儿,拥有一半神的血统,灵力比自己强是理所当然的啊。   小怪在一边看着昌浩若有所思的表情,无奈地眯起了眼睛。   晴明敲了敲长椅空出的地方,严肃地催促着昌浩坐在自己身边。   “太阴风信来报,蛇头已经渐渐开始了行动。没时间再犹豫了。”   巫女和风音的眼神中也透出了紧迫。   “天一和玄武也快倒极限了。他们回到这里之后,得让他们休息。”   “这期间蛇头怎么办。”   巫女问道,只见晴明沉思着说道:   “关于这个,我有个请求。”   巫女用眼神示意晴明赶快说下去。晴明行了个礼后接着说道:   “之前您给我们的受到大神加护的道反丸玉,能否再多给几个。”   将丸玉布为无芒星形状,并设下结界。   这将会成为胜过玄武所创的波动之栅的,阴阳五芒结界。   “刚才我也与它商讨过。”   晴明瞥了一眼椅边的小怪,小怪回应似的摇了摇尾巴,同时眯起了眼睛。   “想要一次打败所有的蛇头很困难,所以,我想逐一对它的头和尾进行攻击。”   风音闻言默默眨了眨眼,而**见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微微皱起眉头。   “但就像大神所说的,那被夺走的咒物至今下落不明……那是让蛇神复活的必需品,所以,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   巫女静静点了点头。   “嗯……为了让蛇神再临,那东西是最为关键的。就算打倒了拥有实体的头尾,但只要那咒物在九流手中,蛇神就能复活无数次。”   晴明叹了口气,事态明显相当严重。   虽然因为没有正规占具无法得出明确结果,但还是占卜一下比较好。   事实上,晴明已经猜测到了,那应该就在大蛇栖息的瀑布附近。   晴明之前一直凝视着那里。   而这也只是猜测。阴阳师的直觉虽然可信,但不能以直觉来下定论。   之前一直沉默的昌浩,忽然举起手。   “啊,那么……”   众人的视线集中到了他身上。   “丸玉的结界就交给我吧,爷爷去找那咒物。”   晴明闻言点了点头。   “也是。使用离魂之术的话我去倒也无妨……”   “以防昌浩那里出什么岔子,你留在这儿。”   小怪想当然地插嘴道。昌浩忽然地挑了挑眉。   “什么嘛小怪,好像我肯定会失败似的。”   小怪眯起眼睛,斜靠着身子。   “我没这么说,只是以防万一。”   “没想到我会被一只妖怪这么说……”   昌浩开始抱怨,小怪猛地呲起了牙说道:   “我不是妖怪!你不要故意激我,晴明的孙子!”   “不许说孙子!”   昌浩条件反射地回嘴道,忽然回过神。   道反巫女和风音正瞪大了眼睛注视着他。   一边的晴明则后仰着用手按着额头,深深叹息着。   一边抓着小怪的后劲逼它低下头,昌浩一边小声地道了谦。   将大蜘蛛安排在千引盘附近后,昌浩和小怪乘白虎的风飞上天空。   白虎的风比太阴要稳上许多,但速度就不能和太阴相比了。太阴的风相当有气势,但非常狂躁。   白虎本人认为,一旦有什么情况的话,还是太阴的风更能派上用场。   昌浩觉得既然路途不远那也不必在乎,也不是要将太阴的风和白虎作比较,但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认为吧。   很快天就要亮了。但填上的乌云遮挡了阳光,出云仍然是一片黑暗。   太阴的光芒如同生命的光辉一般,如果没有阳光,地上的生物都将灭绝。   忽然,他想到了创世纪。   无法忍受素盏鸣尊狂暴放肆的天照大御神躲进了天岩户,而因为身为太阳神的天照大御神躲了起来,地上被黑暗所覆盖。失去了阳光的地面作物枯萎,瘟疫肆虐,人们渐渐死去,而无奈的天津神做出了秘密对策。   神话毕竟是神话,原以为事实上是不存在的,但自从接触了贵船的高龙神之后,昌浩觉得神是无处不在的。   而自己在道圣域点倒的道反大神,有是从远古时候起就一直坐镇这片土地,隔绝了黄泉和人间。   八岐大神也不再是神话中的妖怪,它以实体出现在昌浩面前。   用风隔绝了带有妖气的雨水飞翔在空中的昌浩等人,发觉到大气中充满惊人的妖气,都感到了颤栗。   大蛇的妖气相当于死气。再这样下去,被雨淋湿的地面上,所以植物都将枯萎。   而使得大蛇再临的,是九流的祭祀王。   昌浩握紧了拳头。   “比古……”   比古答应自己会去寻找让大蛇再次沉睡的方法,不知道那里进展如何了。   预感还是无法消除,雨中的妖气浓度增强了,这也使得昌浩更加不安。   “你封住第一颗蛇头的行动,我来烧死它。”   昌浩肩头的小怪眨了眨眼,昌浩将视线移到它身上。   “但它的身体还连着山峰呢,这怎么办……”   “砍下来。”   “啊?这怎么砍。小怪就算能用火烧,可没法砍啊?”   “别叫我小怪。”   小怪耸了耸肩。   “虽然不常用,但还是拿出我的武器吧。”   小怪的语气中充满着厌恶,但里面还是有种奇妙的感觉。   小怪的武器,记得很久以前在贵船见过,应该是绯炎直之枪吧。   昌浩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   “为什么总是不愿意用呢?既然你有枪,那我那时候也不必特意问勾阵借武器了……”   “那不适合小范围作战。勾的笔架叉很短,用起来方便。”   昌浩回忆起来。那样的话就不要用枪啊,一开始用剑多好。   但他转念一想,为什么十二神将的武器都是些长兵器呢,**的银枪,青龙的大镰,还有朱雀的大剑。   这么说来,使用短兵器的只有勾阵了。   而且,神将中还有不使用武器的人。太阴和白虎就不用。   虽然昌浩对此不是非常在意,但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意义呢。   昌浩这样问道,而得到的回答非常简短。   “那应该只是天空的个人兴趣罢了。”   天空说,个子高的神将使用大型武器比较好。   而因为勾阵左右手都能作战,所以他给了她笔架叉。   “嗯,原来如此。勾阵左手也能像右手那样灵活啊。”   “你说错了。”   “哪里错了?”   “勾是左撇子。因为她同时在用右手所以你看不出来。”   昌浩瞪大了眼睛。   “哈,这样啊,真好,双手都能用。有什么紧急情况的时候一定能轻松应付。”   就算一只手受伤,在痊愈之前也能用另一只手代替,昌浩对此羡慕不已。   白虎在一边听着二人闲谈,不禁在心里对于小怪的细心观察感到些许震惊。   曾经他对其它人都是爱理不理的,但最近腾蛇变化很大。   原来如此,以前晴明曾说过,只要是活着的东西,都是会改变的。   哪怕是些稍不留神就会错过的细小事物,时间一长还是会发生惊人的变化。   想起留在蛇头那的太阴,白虎叹了口气。   因为腾蛇的愤怒,原本对他的态度显得稍有缓和的太阴,这下对于腾蛇的惧怕更加变本加厉了。看样子这是很难改变的。   瞄了一眼坐在昌浩肩头的小怪,白虎忽然担心起来。   他想起太阴说因为有腾蛇在,所以不愿去追昌浩时,那桔梗色的双眼。   如果面对的是变为小怪的腾蛇,那么太阴或许能够平静一些吧。   为保护封印着蛇头的玄武和天一而始终神经紧张的太阴,在感觉到同胞渐近的气息后忽然双目放光。   “白虎!还有……啊……”   敏锐地感觉到腾蛇神气的太阴,顿时吓得面色惨白。   “啊……”   刚想下意识地逃开,但想到自己身负保护天一和玄武的职责,她硬是留了下来。   风呼啸着靠近太阴,只见风中的三人忽地降了下来。   看见昌浩肩头的小怪,太阴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察觉到太阴的紧张,小怪耸了耸肩转过视线。   一切如自己预料,白虎无奈地叹息着。   拍了拍太阴僵直的脑袋,小女孩动作生硬得如同人偶一般抬起头。   “……我、我明白、的……”   太阴注视着白虎的眼睛,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于是先开口说道。   “小、小怪、的话,我会……努力、去、去习惯的……”   但毕竟凶将腾蛇的神气就在离自己不远处,太阴不禁浑身僵硬冷汁直冒。   对于太阴的努力要表示认同。   白虎点了点头,安慰她不要勉强。   “玄武,天一!”   玄武和之前众人离去前一样,仍旧对着大蛇伸出双手紧闭着眼睛。   他身上放出的神气正在慢慢变弱。   而跪在他身边握着双手祈祷的天一,脸色也已经变得苍白。   两人被雨点无情地淋湿了,他们不光要向困住大蛇的栅注入神气,雨中的妖气也减弱了他们的通力。   小怪紧张起来。   “糟了,已经到极限,快撑不住了。”   “等等。马上……”   昌浩从怀中取出从巫女处得来的出云石的管玉,随后在栅的外侧转了一圈,将石头放在了五处。   他移动到大蛇正面,手结刀印集中灵力。   用刀印在空中画出五芒星后,昌浩厉声高喝:   “——禁!”   昌浩所布下的管玉绘出了五芒星,将大蛇困在里面。   同时,玄武也耗尽了通力。   波动在瞬间消失,玄武和天一统统倒了下来。   “玄武!天一!”   昌浩大惊失色地跑到玄武身边,抱起这个小个子。   “玄武!振作一点,玄武!”   话音刚落,玄武缓缓睁开眼睛。   漆黑的双睛慢慢动了动,视线停在了脚边的小怪身上。   玄武骄傲地笑了。   “你说的……我做到了……”   使尽了全力,已经连站都站不动的玄武这样说道。小怪闻言微微瞪起了眼睛,但随后它笑着回答。   “还行,及格了。”   武也无声地笑了,随后他的头歪了下来。   “玄武!”   “不用担心,只是昏过去了。”   小怪冷静地提醒道,昌浩闻言松了口气。虽然现在还不能完全放下心来,但总算赶上了。   白虎架起了和玄武一样晕倒的天一。   “白虎,把天一和玄武带回圣域。”   “知道了。”   白虎刚答应,只听见太阴高声说道。   “我、我带他们回去!”   明白太阴心中顾虑的白虎很想遂她的愿。   但昌浩在看了看玄武和天一后摇了摇头。   “太阴没法用风带他们回去,白虎还能抱着他们,对他们来说也比较轻松。”   “……这……是没错……可……”   如果为玄武和天一考虑的话,那确实如昌浩所讲。   摸了摸太阴的头,白虎用一只手抱起天一,又用另一只手抱起玄武。   “马上回来。”   话音刚落,白虎就飞向了空中。   太阴无助地望着白虎的身影,小怪与她拉开一段距离,开始考虑下一步该干什么。   被新建的强韧结界困住的蛇头,正憎恶地用红色的眼睛睥睨着昌浩等人。那在云端舞动的红色萤火虫,就是它眼中的不祥光芒。   小怪的目光锐利地闪烁着。它额前的红色花样印记,淡淡地发出了磷光。   就算解开了封印,自己又能否烧死大蛇呢。   小怪这样问自己,但随后它摇了摇头,因为它得到的答案是,不能。   能够克制水属性的蛇神的,不是红莲的火焰而是土属性。只有将水困在某处让其无法流动,它才会失去力量。土属性会削弱水的力量。   十二神将中,土将有四名。天空、太裳、天一和勾阵。其中有战斗力的,只有斗将勾阵了。   如果她的力量能够被道反之石增幅,或许能对大蛇形成一定威胁。   但是。   小怪凝视着大蛇,计算着它体内究竟包含着多少妖力。   “不行吗。”   勾阵的通力有多强,红莲知道得很清楚。如果她处于暴走状态的话或许还能有所作为,问题就是,之后怎么制止她。   看来也只有解开封印,自已亲自上阵了。至于其它拥有凌驾于神将的土属性力量的人,小怪根本想不出。   小怪睥睨着大蛇面露难色,昌浩见状不解地问道:   “小怪,怎么了?”   瞥了一眼昌浩,小怪不悦地答道:   “没什么。昌浩,带着太阴离远点。”   晴明已许可他解除封印。晴明的言灵就是解开封印的钥匙。   见昌浩已与自己拉开了距离,小怪全身顿时被邦色的斗气所包围。   见小怪瞬间化为红莲,太阴不禁据住了呼吸。   她的反应实在太过激烈,昌浩不觉担心地弯腰安慰道:   “太阴,没事吧。”   “好、好像,不会没事……”   她的手不停颤抖着。他握住了她的手,静静地安慰道。   “没事的,没事。”   太阴的眼中渗出了泪水。   “红莲的火焰很强,但不用害怕。就算是那时,也是因为我犯了错惹他生气,也只是这样而已啊。”   注视着小个子神将的双眼,昌浩重复道:   “对不起,害太阴这么害怕,都是我不好。真的对不起。”   太阴摇了摇头。   “不管你怎么说,当初答应了你的是我。所以是我不好。”   随后,她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   “但今后,无论你怎么拜托我,不行的话我还是会拒绝的。”   昌浩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后苦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解开封印的红莲燃起了炼狱之炎。   明明已经离开了很远,但热气还是传了过来。   就在昌浩抬起手挡在眼前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地震般的轰鸣。一边的太阴闻声四下打量起来。   “怎么了……”   炼狱之炎向蛇头烧了过去。   瞬间,被五芒结界困住的大蛇猛地咆哮了起来。   震颤大地的轰鸣直刺耳膜,熊熊燃起的火焰包裹住了大蛇,燃烧着它的身体。   轰鸣声越来越大。   发现这是从后方传来的振动,昌浩和太阴猛地回头望去,只见真铁坐在暗色妖兽的背部如疾风般出现了。   “真铁……”   看到眼前一脸惊悍的昌浩,真铁拔出腰间的佩剑跳下来。   昌浩下意识地猛冲过去撞开太阴。   太阴小声悲鸣着摔倒了,只见真铁的剑已砍在了她原先站立的地方。   一边避开攻击。昌浩一边结起刀印。   “禁!”   飞身而来的真铁被壁障弹开,但瞬间他又跳了起来,放出灵力击碎壁障。   随着剧烈的爆炸,昌浩被炸飞了。   “昌浩!”   红莲和太阴同时喊了起来,而这时,与真铁同时现身的第四以及第五颗蛇头也张开嘴向两人袭去。   火焰和着狂风舞动起来。   真铁向第一颗蛇头投去一瞥,立刻发现封印住蛇头结界的五个支点。   “哈!”   释放出的灵爆将管玉击得粉碎。   五芒结界顿时消失了,被解放的蛇头发出了欢喜的咆哮声。   大地在振动。   雷声也呼应般响动着。   乌云中漂浮着红色的萤火虫。   被红莲灼瞎双眼的第二颗蛇头,还有被风音刺瞎了单眼的第三颗蛇头,此时在云中若隐若现。   第八章   乌发峰的一角有座破烂的宅邪。在它的祭殿之中,一只红毛巨狼凝视着水面。   清澈的水面如同镜子一般,映着八收大蛇荒魂攻击帮助道反那些人的景象。   真赭盯着水面,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来吧,荒魂,放手去做吧……”   真赭心怀叵测地低语着,阴沉地笑了。   从昌浩他们奔赴封印蛇头的地方到现在,大概过了有一刻钟吧。   晴明一边在圣域不停走着,一边在心里这样想。   “不对,等一下。”   在道反圣域里,时间流逝的速度和人界是不同的,只能凭自己的感觉去估计。   晴明微微思考了一下,看来现在果然还没到时候。   这样说来,从他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两天了。   “……宵蓝和天后那儿,什么都没说吧?”   晴明咯吱咯吱地挠着头,嗯嗯颔首道。   来这里之前,多亏了太阴的风信,两个人应该都已对大致的情形有所了解,不过他也知道,依对方的性格绝不会轻易就原凉别人。   “在一切喧嚣静止之前,一直呆在这里,如何?”   晴明半开玩笑地说。   他是十二神将的主人,不过在平时他很少在意自己的这个身份。   他也不止一次地自问过,难道当初让他们做自已的式神,自己就能理所当然地成为他们的主人吗?每到这个时候,天后、天一和太阴就会来安慰自已。   想到这儿,晴明摇了一下头。   天后和天一确实给自己带来了安慰,不过太阴每次只是做出安慰自己的行动,从来没起到实质的作用。有时晴明甚至会想,其实最不能宽恕别人的就是太阴了吧。本人虽然没有什么恶意,不过所谓秉性难移,她就是那样的脾气。   晴明叹了口气.注意到有一抹身影在靠近自己,他停下脚步。   回头一看,原来是十二神将**。   晴明对无声走近自己的**报以淡淡的微笑。   “感觉怎么样了呀?”   “没事了。”   “还没有完全恢复吧?”   面对这样直接的追问,**没有作答,看来是被切中了要害。   一旦别人说的不对就会强烈否认的**,也有他容易被读懂的地方。并不是不愿意回答自己的问题,只因为他那天生沉默寡言的性格。直视着身材比自己略低的晴明的眼睛,**用他那缺少感情起伏的声音说:   “那,我也一起去。”   “去往封印住一颗蛇头那里吗?”   **点点头。如果有身为斗将的他加入,战局会变得更为有利吧。但仍然不能大意。   遥望着瑞碧之海的方向,**微微皱了皱眉。   “勾阵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远眺着同一方向的晴明陷入了沉思。   “这个啊……伤口己经愈合过一次,所以这次应该也很快就会痊愈吧。”   如果身体组织能够重新复原,那人自然就会苏醒了。她如果醒过来,应该很快会来找自己。   到时一定会充满怒气吧,晴明暗忖。   “因为没有消耗过多的元气,她醒过来后应该很快就能战斗了。在此之前,你也好好修养吧。”   **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晴明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还没完全康复的话,恐怕没办法依照自己的意愿发挥作用吧。”   虽然这是对**说的,不过也满符合晴明自身的状况。   晴明本身并没有特别的伤痛,不过毕竟上了年纪,身体己变得虚弱了。比如说离魂术,他虽然还能使用,却再无法像过去那样随意地使用了。   其实,晴明是真心希望自己能打头阵的。无论神将们如何阻止,他还是坚持自已的决定。   不想让神将们受伤,就让自己来承受一切吧。   “这次的敌人非常难对付。等你身体好了,希望你能作好万全的准备来迎敌,尤其是……”   说着说着,晴明叹着气苦笑起来。   无论怎么说,都很难阻止**吧。   忽然晴明发觉有人走了过来,等到他看清朝这边走来的人时,晴明彻底地放弃说服**了。   **不禁为晴明的表情感到纳闷儿,可当他把目光转过去,不禁也少有地瞪大了眼睛。   踩着坚定的步伐朝这边走来的,是风音。一改之前古代的装扮,穿着方便活动的轻便衣服。   她走到晴明面前,用无声但却坚决的目光望着晴明。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穿我们初次见面时那样的衣服,而是换上这身打扮的?”   风音眨了眨眼睛,摸着短短的衣摆说:   “这样活动起来最方便,所以自已剪短了。结果被嵬和母亲骂了一顿。”   腰带中佩带的兵器,是真铁的佩剑。因为没有与之配套的剑鞘,只用布包裹起来。   “晴明大人,我有件事要拜托您。”   “什么事?”   对着如同温和的老爷爷一般微笑着的晴明,她用严肃且清晰的声音宣布:   “为了不使**触犯神将的禁忌,我要去。”   “嗯。”   “不过……”   风音一时语塞。晴明无声地鼓励她说下去。她要说的事大概不出自己所料。   “请把您的式神……彩……**借给我。”   风音刚开口时说的是彩辉,却在中途改口为**。晴明看出了她内心的挣扎,忍着笑。   在**处于生死关头的时候,没有心情考虑那种事吧。   这是晴明起的名字,他当然知道。就算叫出口也没什么顾虑。   不过,被晴明以外的人叫这个名字,心里会不舒服吧。   被晴明赋予名字的四名斗将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各不相同。   红莲,很讨厌被晴明及获得自己特许的昌浩以外的人叫自己的名字。   宵蓝,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在乎这件事。不过除了晴明之外没人叫过他的名字,也就没有人见过他的反应。   勾阵,晴明自己也不这样叫他,所以没有特别的限制。不过,除了晴明外唯一知晓她这个名字的红莲,因为对言灵心有顾虑,红莲也不会叫她这个名字。   接下来是**。原本只有晴明和**自己知道这个名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告诉了风音。和红莲一样,他也只肯被自已选中的人叫。只是所选的对象有所不同。   红莲选中的是带给他光明的人,而**挑选的,是他甘愿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的人。   所以,有人说想借走**,是很稀奇的事。   不能自已断言,而要听听**的意见吧。不过她却不这样想。   当风音还是敌人的时候,她就是个不喜欢欠人情的人。而且对于自己信任的人她的感情会极为强烈。   如果是走向正途还好,不过万一误入了歧途,恐怕会走向灭亡吧。   她拥有过于强大的力量,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她的存在或许是个极大的危险。   “我无所谓,就看**的意思了。”   说着朝**看过去,后者的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对于刚刚死而复生的人来说,这有点勉强吧。   毫无表情的眼眸深处,可以窥见一抹怀疑。   风音歪着头,一副苦恼的样子。   “我没事……真的……相信我。’   “……知道了。”   **叹息着点点头,对晴明说道:   “晴明,你留在这里。”   “啊。知道了,我不会勉强自己的。”   风音朝领首的晴明行了个礼,转身离去。晴明也跟着风音走去。晴明对惊讶的**说道。“我送你们到隧道的出口,而且我也很在意人界的情况。”   圣域是和外界完全隔绝的世界。所以这里完全不知道人界的情形。带着妖气的雨是怎么形成的呢,虽然守护妖会去确认,不过还是自己亲自去看看更能尽早弄清状况。   在千引盘前面,大蜘蛛像个看门人一样监视着四周。看见轻装的风音和晴明他们一同出现,不禁大吃一惊。   “公主,你要到哪儿去啊?”   她腰里的兵器垂了下来。无论是上挽的发警,还是尺寸这样短的衣服,都是蜘蛛第一次见到。   “难道您是要奔赴战场吗?那可不行啊。好不容易平安无事地回来,大神和巫女都高兴得不得了。您还要再做这种以身犯险的事吗?”   风音抬起一只手,制止大蜘蛛说下去。   “拜托,让我去吧。”   “公主!”   “我可是道反大神的女儿啊,我知道在阻隔黄泉和人界的千引盘,一个神的职贵是什么。黄泉的军队一直在寻觅机会。他们一直在等候能攻到地上的机会,所以我们必须制定应付他们的策略啊。”   曾经利用风音的智辅宗主,也是黄泉那边的爪牙。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一一使黄泉的军队来到地面上。所以他们预谋四处点燃战火。   “出云的战乱已经蔓延到黄泉的比良坡了。统治着他们国家的神,可是一直都在等这个好机会啊。”   风音的语气很平静,蜘蛛却找不到反驳的话,只好默不作声。   “道反大神负责看守这个关口,而我所能做的事,就是守护出云的安定……求你了,让我去吧!”   大蜘蛛踌躇了片刻。   最后,还是认输了,它摇着头转过身去。   大蜘蛛用前爪碰了一下石壁,通往人界的大门无声地打开了。   蜘蛛用长满厚密绒毛的脚把风音送了过去。   “谢谢……”   “请您一定要多加保重啊……”   风音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   “**会陪我一起去,不必担心。”   蜘蛛转瞬把目光投向了十二神将中的**。   它的目光变得凶险。   “十二神将……**。”   也许是心理作用,它的语气也变得有点可怕。   晴明眨着眼睛,轮流看着风音和守护妖。然后对自己的式神说道:   “……要劳烦你了。”   他用谁都听不到的声者轻轻嘟哝着,飞快地穿过千引盘,走向人界。   风音和**也随他走了出去,奇怪的是,蜘蛛一直盯着**的背影。   晴明感觉到了它的目光,却还是做出毫无察觉的样子,走向隧道的出口。   接近出口的时候,他们听到了雨声。   大雨下个不停,淹没了整个出云的土地。   一行人走到出口,停下了脚步。大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似乎还在彰显着大蛇强大的力量。   纵目远眺的风音忽然打了个冷战,眉头紧锁。   “……乌发峰那边……”   晴明和**也一同望向那边。   那一带上空的云朵,被非雨非雾的东西笼罩着,模糊不清。   风音露在外面的胳膊忽然感觉到一阵刺痛。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瞪大了眼睛。   “大蛇的妖气……”   迎面袭来一股不同于以往的妖气。虽然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风音还是出于本能感到了危险的气息,脑子里警铃大作。   晴明和**还不太清楚状况。   他去封印第一颗蛇头那里之后,就音信皆无。   即使昌浩身边有红莲和白虎,这股妖气还是让晴明不能安心。   风音用双手捂住了嘴。猛烈的妖气已经传到了道反这里。   那乌发峰那边会是一副怎样的景象呢?   “莫非是大蛇回来了?如果不是这样,又该怎么解释这股妖气呢?”   听着风音喘息着说出的话,晴明和**四目交错。   晴明的脑海里掠过昨夜道别时珂神的脸庞。然后是说着请相信他的昌浩的侧脸。   有某种预感出现,是不好的预感。阴阳师的直觉是不会错的。这些极为准确的直觉,曾一次次把晴明从危险的边缘救回。   但是,这次的预感,却与解救无关。   珂神出事了。此外,还有什么事能让他难以平静。   不过晴明目前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   风音快要喘不过气来,她连连摇头似乎在责备自己。事情发展到始料未及的程度,她一时之间陷入恐慌之中,却又不能在这儿止步不前。   事态紧急,应该尽快赶到昌浩他们的身边。   就在风音要加快脚步的时候,她的耳朵里响起了某种声音。   “咦……?”   风音反射性地看了一下四周。对她的反应感到奇怪的晴明和**,也随着她的视线四处张望.   用手堵住耳朵,风音想让心智变得清澈。就在此刻。   在一旁观察着她的**,感到后背上有股寒意掠过,不禁浑身发抖。这时他的耳朵里有低低的呻吟相继传来。   虽然如此,血色尽失的**,还是决定把风音和晴明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伺机而动。   就在这时,风音忽然大步跑进雨中。   “风音!?”   踉跄着走进雨中的风音,似乎没听见**的呼喊。   “等等,**,她的样子有点儿奇怪。”   晴明制止住要追出去的**,凝视着发生巨变的风音。   雨水拍打下来,很快全身就湿透了。她仰头望着天,一言不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晴明喘着气,就快要不能自控。这时风音回过头平静地望向他们。   晴明和**看着她的脸,不禁瞠目结舌。   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人,绝不是风音。   她静静地看着晴明和**,但那双眼睛不再是他们熟悉的风音的眼睛。是有别的东西潜进了风音的身体,控制了她的行为。   完全被附体了。能把一个大神的女儿,片刻就控制住,这绝不是普通的对手。   **把手放到左腕的银上,晴明无声地制止住他,自己向前迈近一步。   他们从隧道走出来被大雨淋湿。身上的装束也因为浸了水变得笨重。晴明严肃地开口道:   “是何方神圣,请现身吧。”   一直面无表情的风音,这时瞳孔里突然有了神采。   她牵动嘴角,露出微笑。这个表情中丝毫看不出不祥的征兆,而是带有某种庄严。   风音任大雨拍打着,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她定睛看着毫无畏惧地与自已对峙的晴明,总算开口说道:   “人类……不对,你不是普通的人,你的身体里流着妖异之血。”   在风音的声音里,明显还混合着别的声音,而且不只一种。就像很多的意念被同时表达出来。   她的双手无力地垂下,雨水从指间吧喀吧喀地滴下来。   “人类,你们给我听着。这场雨,会弄脏整片国土的。”   她漫不经心地眯起眼睛,把两手举起,仿佛在迎接大雨。   “我们深爱的国家啊,就要被蛇神的血弄脏了一一不朽的大地啊。我们静静守护着的美丽家园啊。”   风音的脸变得扭曲。   “亲爱的大地啊,我如此的爱你。可是屡经战火,你已被鲜血弄得污秽不堪。这次终于恢复往日的纯洁了。把这个国家让给高天原的神灵们,是因为血还没有流尽吧。”   她接着用手捂着脸,继续说道:   “啊,但是……蛇神的血把这个国家弄脏了。拜祭蛇神的人们啊,它可是邪恶的东西,请不要崇敬它,也不要奉养它。”   她拍着大腿,无力地坐了下去。   “这个被你们尊称为神的不祥之物,会把你们自己都吃光殆尽的。”   像是被击垮一般,风音双手触地,接着缓慢地抬起头,定睛看着晴明。   这不是风音,她的眼睛里闪着死板的光。   “人类哟,有能力的人哟。传承了神族血脉的神奇的种族哟。”   晴明的表情有些僵硬。   他被这平静但却无从反驳的话震惊了。   “这场雨是蛇神的血。是蛇神要统治整个国家的前奏。我们的大地啊……”   风音死死看着晴明,雨水和某种别的液体溢出了眼眶,渐渐从脸颊滑落。   “孕育雨水的云,蛇神栖息的云。人们啊,如果我们的悲叹能传到那里去,这场雨就会停止,这国土上遍布着的蛇神之血,还有所有被污染的土地,都可以凭借这种力量解决。”   风音挥舞着手腕,有谁在借助她的身体说出慷慨激昂的话语。   满怀慈爱的悲叹里,难掩对这片土地被弄脏的强烈的愤慨   “——……”   几乎刺穿了晴明的激烈目光一下子变得柔和了。那毫无表情的脸也渐渐有了生气,身体突然又属于风音了。   就在她的身体即将无力地倒下的时候,**赶到她身边抱住了她。   抱着依偶自已的风音。**看着她的眼睛,想知道她的意识是否清醒。   “风音。”   听到呼唤,她微微点了点头。看来是有知觉了,**放心了。   **把被雨淋湿的风音抱到隧道里,想让她在完全恢复意识之前好好休息一下。   三个人都被雨淋透了,但因为复杂的心情,没有人想要避雨。   风音倚靠着岩石坐下,大家都在等着她恢复过来。   风音的呼吸渐渐平稳了,像白纸一样苍白的脸也逐渐恢复了血色。看到她好了一些,晴明询问道:   “风音殿下,刚才是……”   风音拍着额头,长吁了口气。   “好像听到了在这里居住的比古神的声音。”   她小声说着,眼睛里还闪过一抹自嘲的神色。虽然事先没有过多的准备,不过那么轻易就被人附体,实在是件丢脸的事。   为了使悔恨不已的风音平静下来,晴明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所有聚居在此的比古神的想法,想要一起被释放出来。就算是道反大神的女儿,也是寡难敌众啊。”   “也许未必如此啊……不过也只能这样想了。”   风音苦笑着回答,神情凝重。   “比古神的叹息……如果这场雨真是蛇神之血的话,那会包含这令人作呕的妖气也就容易理解了。”   “确实如此。”   他们转过头,望着还在下的大雨。   在八收的大蛇化为实体之前,出云这里也曾下过雨。   如果这雨是大蛇的毒血,那它也不该被称为“雨”了。   “在赢得物神至高无上的地位之前,要先准备好大蛇再度登场的舞台。”   风音用有点生硬的语气下了这个断言。但晴明没有反对。   风音闭紧双唇。   凶暴的大蛇释放妖气,扰乱人们的气脉,并弄脏了出云这神之国的土地。   没有人希望大蛇再来。   从神话时代开始就深爱着这片土地的比古神们,为了祈求安定,要把国家让给高天原的神们,刚刚它们是这样说的。   风音用力站了起来。   “那些九流族的人,诅咒了天津神和有着天津神血统的皇家,这样说没错吧?”   确实如此。晴明默默地表示同意。   “恐怕是这样吧。崇拜蛇神的九流族一定拥有着自己的法术。”   微微能够听到远处的雷鸣。   就在这时,   “晴明!”   一声喊叫盖过了雷鸣和雨声,几乎刺穿晴明的耳朵。   第九章   为了弄清楚突然传来的喊声是怎么回事,晴明等人抬头望   向天空,结果看到十二神将白虎御风飞来。   “白虎!”   白虎在大吃一惊的晴明面前飘落下来,臂弯里抱着天一和玄武。   两个人看起来十分疲倦,似乎都已失去了意识。   “天一、玄武……!”   白虎把事情的经过向吃惊不已的晴明大致做了描述。就在他放下他们俩要转身离去时,风音唤住了他。   “等一下。”   白虎回头看着她,风音请求白虎也让自己也随他同去。   “什么?”   看着白虎吃惊的样子,晴明也对他点了点头。   “拜托了白虎。比起我来风音殿下恐怕是个更值得信赖的同伴。”   “这……”   风音一时语塞。不过说起她的实力,没有人比曾经被她追杀的晴明更为了解。   看了一眼石壁旁的天一和玄武,晴明点了一下头。   “他们只是过多消耗了元气,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嗯,那拜托你了,晴明。”   白虎惦念着有腾蛇惧症的太阴,想要快点儿赶回去。   看着白虎焦急的样子,晴明取笑他道。   “你怎么着都像是太阴的监护人一样啊。”   “我才不是她的监护人。”   要说起监护人的话,腾蛇然就是昌浩的监护人。   晴明对白虎的话深表赞同。   “确实如此。”   当昌浩还是婴儿的时候就在身边照看他的红莲,如今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称职的父亲。甚至还有一点儿溺爱的倾向。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虽然第一颗蛇头那里已经顺利地被昌浩用封印封住,可是天上诡异的乌云还是让人放不下心啊。”   白虎的神情有些不安。晴明的神色也随之变得凝重起来。   “真过意不去,白虎,一切就托付给你了。”   “呵呵,晴明,不用担心。即使现在昌浩的修为还不足你的十分之一,但是他也成功地封印住了玄武和天一用尽全力锁住的蛇头。”   “如果不把支撑着整个封印结界的管玉毁掉,是很难摧毁那个结界的。”   听了白虎的评价,晴明欣慰地眯起了眼睛。   “哦,是这样啊。”   当自己无法亲眼看到的时候,神将们就会像这样为晴明描述昌浩是怎样战斗,怎样使用法术的。而神将们对昌浩的评价,恐怕比晴明自己下的论断更为准确。   神将们的评判标准通常可以归结为一点,那就是这个人是否值得自己为他卖命。   或许昌浩自己并不知道吧。他总是不多加考虑就采取行动,奋勇直前。这样不明智的做法按理说应该很难博得神将们的认同。可是就像晴明曾经用这个方法打动了神将们一样,昌浩也正是凭借这种精神赢得了神将们的信任。   自己也改变不了这种脾气。话说回来,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选择更轻松的生活方式呢。   昌浩还不能自己独当一面。不过他已经渐渐可以熟练地使用法术,法力也很强大。随着作战次数的增加,他增长了经验,也在实战中学到了很多东西。总之,这一切都加速了昌浩的成长。   但是,仅仅有这些是不够的。要同时兼备温柔和残酷。即使不是出于本意,有时也要对他说一些严厉的话。   将来在经历各种各样的战斗后,他一定会渐渐懂得这些吧。   惨烈的回忆和痛苦的心情,绝不是毫无槐益的东西。有些困难或许一时会觉得不可逾越,可就像所有的伤痛会在不经意间消失不见一样,只要努力就一定可以重新振作,再次踏上前进的道路。   “那我们这就出发吧。”   白虎对风音和**说道。他们的身体渐渐隐没在风中。   三个人被神风环绕着,升到阴云密布的空中。   被强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晴明,气喘吁吁地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我可是上了年纪的人,被吹成这样可真够惨的。”   要是青龙在的话,他一定会不高兴地!着嘴,同时轻而易举地拎起晴明的衣领。支撑着他不让他被吹倒。   “啊,对了,要是不向宵蓝和天后解释,不知道会怎么呢。”   晴明兴味索然地嘟哝着,考虑起把天一和玄武转移走的办法。   去向作为守护妖的大蜘蛛求助,请它过来帮忙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法。   但是要怎么把看守千引盘的大蜘蛛叫过来呢?这里只有晴明自己。   如果他去叫大蜘蛛的话,就只剩下毫无防备的天一和玄武了。   因为他们是神将,或许不必太过担心吧。可是疲惫不堪、失去意识的两个人,现在就和普通人一样脆弱。神将们并非不死之身。如果受了重伤,也是会失去生命的。   晴明认真思考着。这时他听到了翅膀拍动的声音,眨了眨眼睛。   晴明定睛望向通往千引盘的隧道深处。隧道里没有灯,漆黑之中晴明只能用暗视术洞察一切。   从他们来到这里,出云一直在下大雨,到处都是一片昏暗。无论是昌浩还是晴明,只要出走出圣域就必须使用暗视术。   翅膀拍打着风,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   不久,一只乌鸦如疾风一般从隧道那边飞过夹。   “公主——!”   这只漆黑的乌鸦惊慌地从晴明面前飞过,刚出隧道就被雨淋湿了。因为翅膀一浸水就变重了,它只能上上下下地飞着。   乌鸦又飞回隧道里,它落在晴明的脚下,张开双翅。   “安倍晴明啊,安倍晴明!”   刚才还满脸惊慌的乌鸦,现在变得怒气冲天,语气也非常粗暴。也许是因为羽毛都被淋湿了吧。   晴明这样想着。   “公主,我的公主到哪儿去了?明明昨夜才回来的,怎么又……!”   面对着拍打着翅膀怒不可遏的乌鸦,晴明想尽了借口,终于开口说道:   “以后再详细地讲给你听吧,现在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如果是和公主有关的事,我可以……”   “当然是和公主有关的啊。”   晴明没有说谎。   乌鸦认真听了晴明的请求后,火速飞回隧道去找大蜘蛛。   晴明松了口气,向乌发峰望去。   此刻,他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昌浩……”   你也已经感觉到了吧,可是却不知道那原因到底是什么。晴明的心也因此变得焦躁起来。   会有事发生。可到底是什么事呢?   并不仅仅是因为大蛇要重临此地而产生的压迫感,还有别的事。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去弄清楚。可是如果连续使用离魂术,身体会吃不消的。   也许不用过太久就能知道了吧。   在这之前,唯一能做的,只有焦急地等待了。   晴明转过身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在这只狼灰黑色的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灵魂。   彰子呆呆地看着多由良。也许是因为它隐藏得太深,所以自己之前没有注意到。   但是,此刻听到的,毫无疑问就是茂由良的声音。虽然彼此并没有过太多的交谈,可彰子就是能够如此确定。   彰子慢慢地靠近多由良,为了确认一下,她开口问道:   “茂由良……你真的,是茂由良吗?”   抬头看着走到自己眼前的彰子,它那灰黑的毛里隐约露出灰白的颜色。   ——啊、彰子。抱歉,让你受惊了。   彰子跪坐在地上,泪水一下子盈满了眼眶。   “茂由良……!”   彰子擦着眼角,拼命忍住泪水。   茂由良已经死了。所以它可以让自己的灵魂潜藏在多由良的身体里。   即便如此,能再一次见到它,真是太高兴了。   望着彰子泣然欲泣的脸,茂由良摇了摇尾巴。   看到这一幕,彰子心中一动。这细微的小动作,和那只白色的小怪多么相像。   “茂由良……你这个傻瓜,怎么会……”   多由良不禁悍然。它的耳朵里,传来了早就该消失的弟弟的声音。   ——多由良、是我、我在这儿呢!   最后时刻,承受致命一击之前,茂由良念着哥哥的名字。所以它的魂魄飞到了几乎和它同时出生的多由良那里。   恐怕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吧。其实茂由良自己也很清楚这件事。   这一定是神明给予自己的最后一点点恩赐。   茂由良想着,自己很喜欢珂神,很喜欢真铁,也很喜欢多由良。正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之前不想让他们因为自己的离去而伤心。   所以有时甚至会希望自己能少喜欢他们一些。   快死的时候,茂由良拼命地祈求能再在这里停留一些时候,它的心愿一定是得到了居住在这里的神的应允。   如果能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就太好了,可是身体已经被雷击得粉碎,回不去了。所以它选择潜入多由良的身体中,等待它发现自己的存在。   茂由良望着彰子的眼睛闪闪发光。   ——你好厉害啊彰子,谁都没注意到,可只有彰子你感觉到了我的存在。   这样单纯的感叹唤起了彰子的回忆。晴明和神将们总称赞自己见鬼的能力天下第一。   彰子点点头,轻轻地把手伸过去。虽然她想抚摸的是茂由良的头,可实际触碰到的却是多由良。   看到彰子的眼神变得黯淡,茂由良有些慌张地动了动耳朵。   ——没办法啊,因为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茂由良的声音和它说出的话,让多由良的心猛地揪在一起。   “……她杀了你……!那个女的杀了你,她撕裂了你的喉咙,还把你的身体弄得稀碎……!”   这仿佛是人在痛苦到极点时发出的哀号。实际上,被撕裂的还有多由良的心。   可是这时,茂由良却说出了让人难以置信的话。   ——你弄错了多由良,我只是死在那个女人的兵器下,却不是被那个女人杀死的。   “你说什么!?”   面对大吃一惊的多由良,茂由良用前爪按着头,仿佛想要拼命想起什么。   ——……对,不是她。虽然我能很清楚地记得她,但她并不是我在死之前见到的最后那个人。   多由良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惊讶。   原来杀害茂由良的并不是神将。虽然之前自己一直误认为是那个帮助道反大神的神将。   “笨蛋!是那个女人的兵器啊!”   ——嗯,虽然是这样,但是杀死我的……是别人。   茂由良一时语塞。彰子注意到它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别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与彰子诧异的表情不同,多由良有显得有些狂乱。   “真是的!笨蛋……!”   不过,是谁,究竟是谁杀害了茂由良。还故意使用十二神将之一的勾阵的兵器,多由良的思维陷人混乱之中。   多由良理智渐失。它的爪子几乎要撕裂彰子的衣服,声音也变得粗暴起来。   ——这样可不行啊,多由良。彰子是个好人,要是受伤就太可怜了。   “你这个笨蛋!她可是祭品啊,已经决定献给荒魂的祭品!”   念听着原来是这样啊,茂由良歪着脑袋说:   ——我,很害怕荒魂……   这轻声的低语却意外地让多由良平静了下来。它开始认真玲听在自己身体里的弟弟的话,并在心中把这些话一遍遍地重复着。   荒魂很可怕啊。珂神的眼神里总是写满了落寞呢,多由良和真铁对他很残酷哦。   只有茂由良一如既往地对待他。不管受到怎样的训斥,都不会害怕,对他的态度还是不会改变。   “……是这样……”   多由良失落地低语着.   “原来是这样,茂由良……”   珂神突然变了。就在他对那样温柔的茂由良灰白的尸体使用雷击时,多由良就知道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不,或许那才是九流族的王,珂神比古真实的一面吧。他是统治着这个地域的正统的王,是我们拥戴供奉的王。是大蛇头上第九颗头颅,能随意调遣荒魂的王。   成为王者,或许就是这个念头让珂神丧失了心智。被赋予世代相传的珂神比古之名后,他君临天下的时候,就会化身成为大蛇。   多由良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九流族的末裔,最后的王者珂神比古,果然无愧于这样的称号。   仿佛一瞬间被抽光了力气,多由良趴在地上,低低呻吟着。   “……王……珂神……”   狼应该是不会哭的,可它颤动着喉咙,小声呜咽。   “……真的是,我温柔而怯懦的兄弟啊。”   那样冷酷的眼神,绝不是比古的。那无疑是古代的荒魂进入到这个身体里。   多么想让原来的珂神再回来啊。可是,属于多由良他们的珂神已经死了。   彰子伸手去抚摸感慨不已的多由良。她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   “不是这样的。请不要这么轻易就放弃。多由良很喜欢珂神吧?茂由良也这样说过,所以大家要努力啊……”   最后一次见到那灰白色的身影。为什么那个时候要松开已经抓在手里的尾巴呢?   感受到某种未知的情绪,彰子想要阻止茂由良。她追上远去的茂由良,决定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它。   现在,彰子感觉到了。   不能再在这呆下去了。这里太可怕了。要和说着“荒魂好可怕”的茂由良,还有感叹珂神改变的多由良一起,逃离这个地方。   彰子站起身来确认门是否被关牢了。多由良惊奇地看着她。   “你在做什么?难道……你还想逃走吗?”   彰子回头望着一脸难以置信的多由良,点了点头。   “不能再呆在这里了。你、我、还有茂由良,都不能再呆在这个地方了。”   多由良极度不安。没错,自己确实萌生了一些怀疑。可是,即便如此,把即将作为祭品的人质放走也大荒谬了。   彰子是母亲和真铁选中的祭品。比任何人都期盼九流族的宿愿达成的自已的母亲……   多由良的心快快直跳。   为了这个心愿,母亲可以做尽世间任何残忍的事。   发生巨变的珂神,还有对此毫无反应的真。真赭什么都没说,只是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多由良可以肯定自己看见了。   当自己告诉她茂由良被敌人杀害的时候,真赭只是冷谈地说道:   “啊,这样啊。无论让它做什么都只会半途而废的、一无是处的小子。多亏它的死唤醒了我们的王,所以那小子也算是一个孝敬父母的孩子。到最后总算做了一点贡献啊。”   听了这样的话,多由良的心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一下子变得冰冷。   而作为妖狼族的后裔,一直陪伴着它们的唯一的母亲,完全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真铁也变得和过去不一样了。对于珂神的突变没作出任何反应,只是淡漠地跟从着他。   可是大家有过约定啊!   要永远在一起。多由良和茂由良要永远成双成对。   为了不再寂寞,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九流族只剩下最后的两个人,妖狼族也只剩下它们三个了。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寂寞,也为了不让其它人寂寞,要一直在一起的啊。   多由良坚信,虽然大家的种族并不相同,可所有人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可是,为了达成让大蛇复苏的心愿,有些东西不得不被于是,茂由良死了,珂神改变了,真铁的心思也变得让人难以琢磨。   只有自己没有改变,却失去了所有的依靠。   多由良难过地垂下了头。这时彰子蹲到它面前,用手抚摸着它的脸。   “茂由良说过它非常喜欢你。你听,它现在也这么说。”   多由良身体里的茂由良听到后连连点头,白上高兴地竖起了耳朵。   只不过这一幕,多由良是看不到的。   真令人悲伤。   “我很害怕这里。求求你,放我出去吧。让我回到昌浩的身边去。”   真的很害伯,此刻这种恐惧感更甚了。这里弥漫着刺骨的妖气。那浓重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就好像全身都被什么东西捆住了一样。   不想在这里等死。不想成为祭品。   “请让我回到昌浩那儿。茂由良说过珂神是很温柔的人,可是现在的珂神如此令人畏惧……真铁也说过,他不再是从前的那个珂神了。”   茂由良突然晃了下耳朵,喊道:   ——彰子,别说了。在这里说话会被珂神听见的。   彰子害怕地缩紧了肩膀。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真恐怖的声音:   ——你说出了那个名字:::   珂神比古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每次只要真铁用另一个名字称呼他,珂神比古就会无法完全占有他的身体,成为一个不完整的王。   “呃……”   想起这件事,彰子吃了一惊。   原本只是庸才的珂神,如今终于完全觉醒了,开始朝真赭期待中完美的王进化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脸色苍白的彰子,看到了多由良身体里的茂由良。   茂由良在笑。而且是那种温和的笑。只是笑容里充满了伤感。   难道,杀害茂由良的是——   看到彰子眼睛中闪过的一道醒悟的光芒,茂由良很快地点,点头。   ——彰子,要保密哦。   彰子惊讶得用手捂住了嘴。茂由良的目光变得柔和,它接着对彰子说道:   ——这是真的。不过这么做到底对不对,我自已也不知道。   彰子咬住嘴唇,拼命忍住想吐的**。   无论彰子还是茂由良,都不知道事实是不是果真如此。可是现在只能这样想了。   为了让珂神比古觉醒,不得不采用一些极为恐怖的方法。茂由良也因此成为了牺牲品。   ——多由良,彰子是个好人啊。我不想让她成为祭品。   “为什么啊?”多由良反问道。   “那家伙只是个祭品而已,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说她是个好人呢?”   多由良困惑地低语着。虽然它离自己很近,却全然看不到那灰白色的毛发。   曾经只要一回头就会看见那跟在自已后面的灰白色的身体,除了毛色之外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不过两只狼的性格却有着天壤之别。真铁和珂神也总拿这件事取笑它们。   那些美好的日子已经远去,再难重现了。   看着咬紧嘴唇的多由良,茂由良有点为难地说道:   ——要是我说原因,你一定会生气的。   “我不会的,你说吧。”   ——不,你一定会生气的……会非常非常地生气。   “肯定不会的,我保证。”   多由良一遍又一遍地保证自己不会发火,茂由良才勉强开口说道:   ——我被荒魂击伤后,脚非常地疼。可是被彰子的手触摸后,我就一点都不痛了。   多由良瞪大了眼睛。听到茂由良的话,彰子也不禁瞠目结舌。   ——受人滴水之恩应涌泉相报,我被她治疗过的。   茂由良高兴地接着说道:   ——这样的她和珂神多么相像啊。   虽然茂由良在扮着笑脸,可是它的声音里包含着无限的悲伤。   这无关紧要。   一直不做声的多由良,终于开口吼道:   “你这个……”   就算看不见茂由良,多由良也能想象出弟弟现在的样子。它一定正低着头,垂下耳朵,把庞大的身躯缩成一小团。一定是没心没肺地对自己翻着白眼嘟哝着说,你看,我就知道你会生气。   一直都是这样的。可那灰白色的身体却已消失不见了。   “你……真是个笨蛋啊。”   多由良满脸沮丧。   不过,一直在扮演笨蛋角色的,其实是自己吧。   多由良抬起头站了起来,走到大门前。   “多由良”   扶起彰子,这只灰黑巨狼低声对她说:   “希望你能明白,逃走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多由良一碰触大门,珂神用法术创造的锁就消失不见了。   也许没人料到多由良会从内侧把门打开吧。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   多由良小心地观察着附近的情形。   真铁一定是奉珂神之命出战了。真赭也没有要出现的迹象。而且,珂神好像也不在这附近。   多由良扬扬下巴示意彰子快走,两个人沿着走廊朝出口走去。   心脏狂跳着。彰子的耳朵里响起非常大的声音,使她焦躁难安。   脚步声盖过了暴雨和雷鸣的声音。   在前面带路的多由良和在它身后紧紧跟随的彰子,马上就被雨淋湿了。不过此刻无暇在意这些。   因为雨声,两个人听不清对方的声音。等到他们离开宅邸很远了,多由良才开口说:   “你提到的昌浩,是道反那里的那个孩子吗?”   “应该是。他和小怪还有神将们在一起。”   要是这样的话就没错了。   多由良让彰子骑到自己背上。彰子稍稍犹豫了一下,就下定决心,抱住了多由良的身子。   “抓紧了,别掉下去啊。”   ——没问题的,不用担心。   茂由良的语气里充满了安抚的味道,接着它又满怀歉意地对彰子说:   ——对不起。要是当时把你送到昌浩那儿就好了。   彰子眨了眨眼睛,露出苦笑。   在祭殿里凝望着水面的真赭,忽然感觉到珂神的法术被解除了,不由得抬起头。   “……发生了什么事?”   惊讶的真赭眼晴里冒出凶狠的光。   水镜中真铁他们的身影不见了,浮现出别的影像。   多由良驮着身穿白衣的彰子在大雨中飞奔。   真赭瞪大了眼睛。最后,她从嘴角挤出一声低叹。   “……多由良,你发疯了吗?”   这只红毛巨狼咬牙切齿地说着。   真赭浑身燃烧着怒气,开始用爪子刨土。她对着土堆哈气。   松动的土块中有黑影蠕动起来。   “魑魅啊……”   回到我王那里,去看看叛徒的下场。   第十章   一个蛇头就够让昌浩头疼了,这次竟然有五个蛇头一起对昌浩发起攻击。   昌浩不禁毛骨保然。   大蛇粗长的身体直冲云霄。蛇看起来就像缠绕着乌发峰一样,这一切都不是昌浩的错觉。   只是,第二个蛇头双眼已瞎,第三个头也只剩一只眼睛。   如果找准死角的话,也许能给予它致命性的打击。   正在与红莲对峙的第一个蛇头发出了雷击。红莲用火焰漩涡粉碎了雷击,一边躲避蛇头的攻击一边搜寻着昌浩和太阴。他终于发现了昌浩的身影。   当红莲正要大叫“我在这里”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涌过后背。红莲下意识地飞身后退,就在这时锐利的刀锋擦着红莲喉咙一扫而过。   心狂跳不已。红莲感觉到是好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救了自己一命。   “昌浩!”   太阴悲鸣般的声音从天而降。昌浩抬头一看,发现那个独眼的蛇头正直逼自己而来。   “婆姿罗,夜叉,云”   昌浩条件反射似地结印念出真言,那真言总算及时完成,击退了蛇头。经受了猛烈攻击的第三个蛇头,在空中画着抛物线仰面退了下去。   昌浩也因真言的反作用力仰面倒地翻滚起来。真铁的剑刃朝着昌浩的头部砍来。昌浩拼命躲开真铁的袭击,趁着真铁攻击的间隙跳起来。   “昌浩,在这里!”   太阴的风变得猛烈起来。一瞬间,被风吹起来的泥土在真铁和昌浩之间筑起一道墙壁。太阴从胡乱挥舞武器的真铁身旁穿过,抓住昌浩的手腕向天空飞去。   “太阴,你看!”   太阴顺着昌浩手指的方向望去,屏住了呼吸。只见第二个蛇头、第四个蛇头以及第五个蛇头嗅着气息,从三个方向紧追了上来。   “啊啊啊啊啊!”   太阴发出尖叫向高空飞去,可是蛇头的速度要更快。太阴瞬间就被蛇头赶上。第二个蛇头挡住太阴和昌浩的去路,第四个蛇头和第五个蛇头则从下方张着血盆大口冲了上来。   昌浩结印发出怒号:   “缚缚缚!不动戒缚!神敕光临!!”   遭到了迎头痛击的三个蛇头分别向三个方向退去。可是它们并没有被击倒,在即将撞到地面之时突然重新恢复姿势,在地面上滑行似的旋转着,然后利用旋转的惯性朝他们冲了过来。   尖叫被雨声所掩盖。失去风力的两个人开始快速下降。红莲躲过第一个和第三个蛇头的攻击,终于接住了从空中落下的昌浩和太阴。红莲刚抓住昌浩和太阴两人,真铁的剑就刺了过来。红莲的炎火爆发了。   灼热的斗气把真铁和两个蛇头逼退。   真铁因为冲击弹飞到空中。他调整姿势,好不容易单膝着地站稳。   “昌浩,太阴!’   暂时昏迷的太阴在极近的距离听到了红莲的怒吼,一下子跳了起来。   “啊呀呀!”   “吵死了!还能动的话就给我去应战!”   第三个蛇头朝被扔下不管的太阴再次发动突袭。   “别过来——————!”   太阴纵声高喊着放出风镰,直接击中了第三个蛇头的鼻子。发出了“咔嚓”声后退的第三个蛇头就那样一动不动了。也许是被打昏了吧。   太阴半哭泣地大口喘着气。在太阴的背后传来红莲的叫声:   “小心背后,太阴!”   “哎!”   太阴猛地回头一看,第一个蛇头露出了牙从下方冲上来。   “————!”   在太阴使出龙卷风的瞬间,炼狱之炎覆盖住了第一个蛇头。   “归命!地界!宫殿!最胜!”   伴随着火焰放出来的真言把蛇头竖劈成了两半。   蛇头从嘴部裂成两半倒下。第一个蛇头的倒下产生了巨大的轰鸣声,倒下之后总算一动不动了。炼狱的业火燃烧着大蛇的鳞片,散发出了令人作呕的臭气。   “总之,打倒一个了……”   昌浩擦拭掉脸颊上的汗水,感觉到身体最深处隐藏的火焰在剧烈晃动着。   传来“咚咚”的脉动。   昌浩不禁隔着上衣抚摸起丸玉。不自然急促起来的呼吸显示出他的动摇。   心里响起“咚咚”的鼓动。糟了,这样下去天狐之力会觉醒。   昌浩脑海浮现出灰白火焰被熄灭的样子。他一边忍耐体内不断袭来的脉动,一边拼命克制着自己。   一旦陷入了困境,疯狂的力量就会很容易发作。   他听到了风的低语。   昌浩扭过头一看,只见真铁藏在大蛇身后,手持钢剑接近过来。   真铁的武器逼近了昌浩的眼前。   “昌浩!”   大惊失色的太阴大叫道。可以感觉到红莲爆发的斗气穿越蛇头喷了过来。   昌浩的内心深处一阵悸动。   “不可以……”   十二神将是不可以伤害人类的。真铁是人类。不管人类拥有多么强烈的灵力,神将们也不可以伤害人类。   咚咚,内心深处传来鼓动。   刹那间。   突然刮起的狂风掠过真铁的腿部。   失去了平衡的真铁摔倒在地。在真铁和昌浩之间吹进了一阵风。   昌浩睁开了眼睛。裸露在外的纤细肩膀,分成两半向上扎起的头发被风吹向空中。挥起的剑刃挡住真铁劈下的剑,轻而易举地将其弹开。   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被雨声淹没了。   真铁一边保持姿势寻找着再度攻击的时机,一边露出了凶恶的笑容。   “哦,是道反的女儿啊。你怎么苏醒过来的。”   比真铁矮一个头的风音用与外表不符的声音老练回答道: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风音和真铁同时发动了攻击。在进行了几个回合的战斗之后,两个人都没有找到击溃对方的机会,于是暂时后退了。   一只伸出的手使劲把茫然中的昌浩给拉了起来。   身着黑色披风的**紧张地凝视着风音。   “**,这是怎么一回事?”   红莲击退了第一个蛇头低声问道。**静静地回答道:   “为了不让你违反神将的禁忌,我也要战斗。”   红莲听到这话之后瞠目结舌。昌浩则深深地凝视着风音洗练的一举一动。   如果能像风音那样,自己也不会经常陷入险境吧。自己会陷入危险之中只能怨自己修行不够。   昌浩握紧了拳头,在其颈处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怎么向事?”   昌浩不由自主用手摸了摸脖子,无意识地环视着四周。   他看到太阴和白虎用风阻止了大蛇的蛇头。风音在和真铁交锋,**手持着银枪在一旁观战。本应在自己身边的红莲的斗气渐渐远离,爆炸的炎火掀起了热风。   “……”   昌浩的视线停止了移动,眼睛直直地紧盯着那里。   “……比古?”   在树丛之间看到了那个身影。   昌浩突然皱起眉头。   有一种不协调感。是谁?那个身影。   比古远眺着大蛇和真铁,看到了昌浩之后歪起了嘴角———他在笑。   昌浩的心脏在不安地跳动。   比古的目光好像要把昌浩贯穿一样。那眼睛深处闪烁着红光。   “……红色的……萤火虫……”   昌浩出神地低语道。在黑云中蠢蠢欲动的萤火虫。这和那个是一样的。   在察觉到这个时,昌浩觉得自己背后划过一股寒气。   同时,比古的身体开始漂浮起来。   “……大蛇……!”   昌浩哑口无言。   比古脚下踩着的是第六个蛇头。   现身的第六个蛇头缓慢地低下头。比古泰然自若地站在那里,露出从未见过的眼神。   昌浩和比古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比古现在的表情他未见过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这次比古的目光却非比寻常。   昌浩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悍然地呻吟道:   “……珂神……比古……!”   那个微弱的声音和雨声混杂在一起,但还是传到了珂神的耳朵里。不、也许是他读懂了昌浩的唇语。   珂神脸上堆满了假惺惺的笑容。   红莲发现昌浩摇摇晃晃地向前移动,在辨认出前方的那个身影之后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那个人不是自己认识的少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昌浩大声叫喊着。   珂神是大蛇。   “比古”,昌浩顽固呼唤的、拥有那个名字的灵魂已经消失了。   昌浩痛苦地扭曲了脸。   “比古……为什么……”   珂神只是沉默地笑着。   昌浩一边抱着混乱的脑袋,一边大叫起来。   “珂神比古、你——”   突然,在昌浩的脑海里闪过一道亮光。   珂神比古。珂神是大蛇。自己在无意识中说出的真言。   珂神比古是大蛇。那个名字说明了一切。   珂神比古。珂神的比古。   昌浩瞠目结舌。   “你……”   珂神比古惊讶地皱起了眉头。昌浩面对他心中的那个灵魂严肃地低语道:   “……蛇身……比古……!”   比古、珂神——不是蛇身。   比古就是比古。不是呼唤蛇身,成为蛇身的容器,而是和自己一样具有灵魂和心灵的人类。   昌浩从不知情起就一直在表述的就是这个。   昌浩握紧了颤抖的拳头,他的双睛蕴含着激动的神色。   珂神突然抬起手,庄严地发令道:   “———兄弟、都给我吃光他们!”   又有两个蛇头响应珂神的召唤现身。   再次降临的八个蛇头发出了咆哮。   珂神配合着蛇头的咆哮声,严肃地说道:   “我正是珂神比古。”   喉咙深处传出笑声。   “将要成为此地觉醒荒魂之核的身体。”   九流之民拥戴的王,并不是人类。   王不需要人类的心灵。王不需要人类的灵魂。因为九流之王就是八收大蛇荒魂本身。   可是大蛇被天津神驱赶到了黄泉之国。   九流的民众也有自己的考虑。在黄泉之国的蛇神无法使人们恐惧,会被人们所遗忘。   这样的话,让大蛇化为人的姿态就可以了。   力量最强大的人成为了荒魂的容器,将那力量、那魂魄收纳在那里就可以了。   附在人身上的荒魂之力,应该会按照民众的愿望一直守护着他们。   就那样,历代首领继承了珂神比古之名,担负着作为蛇身的职责。   祭祀王就是荒魂的祭祀者。就是用自己的生命祭祀身体内荒魂的祭祀者。   可是,九流族的力量开始变弱,甚至无法诞生出可以成为容器的孩子。   珂神是作为九流一族最后的末裔,历经数代之后诞生的成为容器之人。   当珂神还在胎儿之时,荒魂的神谕就宣告了这个消息。   选择珂神比古的并不是人类。而是黄泉之国的大妖怪的意识。   珂神睥睨着焦急大叫的昌浩,冷酷地说道:   “不要叫我那个名字,真叫人厌恶!我的名字是珂神比古,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名字。”   那是残酷的宣言。   曾经和昌浩刀剑相向的比古已经不在了。曾经帮助过昌浩的那个温柔少年,背负了整个一族的宿愿,把身体交给了那可怕的大妖怪。   昌浩摇了摇头。   “不对!比古。那是比古的身体,不是你的!”   珂神饶有兴趣地看着突然起身的昌浩,注意到一个女子茫然地抬头看着自己。   珂神闭上一只眼睛朝别处望去。   本该和风音交手的真铁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珂神。   珂神翘起了嘴角。   “真铁,有什么好惊讶的。你应该知道这件事的吧!”   珂神比古微微笑了笑。瞳孔深处出现了红色的萤光。   “正是因为知道,你才为了让珂神比古醒来做出了无情的决断。”   真铁使劲握住手中的剑柄。红莲看到真铁的动作皱起了眉头。   蛇头正慢慢朝他们一步步逼近。   红莲厌恶地!着舌头举起了右臂。他的额头上没有金冠。此刻他放出的,是没有任何限制的炼狱之火。   “就算八个蛇头都现身,那个家伙也不是完全体。”   燃烧的火焰瞬间把两个蛇头吞噬殆尽。   “无论如何我也要消灭你们!”   红莲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站在第六个蛇头之上的珂神,一边俯视着反抗自己的无名鼠辈,一边奇怪地笑了起来。   “你要消灭在神话时代就君临此地的我的兄弟……?要是天津神的话也就算了。就凭你的力量不要在这里说大话。”   珂神高傲地说道。这时一只乌鸦穿过大雨落在珂神的肩膀上。   珂神瞥了一眼抖动翅膀的乌鸦,扫兴地皱起眉头。   “真赭吗?不要干涉我……”   珂神话说到一半,表情开始僵硬。   “什么……”   珂神轻轻地砸了砸嘴,弯下一只膝盖小声命令第六个蛇   蛇头转身开始向着乌发峰移动。   “兄弟们。把那些自不量力的无名鼠辈都给我吃掉!”   七个蛇头发出了喜悦的咆哮。   白虎和太阴一边用风击退蛇头,一边寻找着大蛇的弱点。漫无目的的乱打只是徒耗自己的力量而已。既然对方是个极难对付的敌人,那么硬碰硬是没有意义的。   接下来只能依靠腾蛇的火焰了。   火柱升起。被火焰吞噬的蛇头满地打滚,可是持续不断的降雨很快就压制住了火势。   “该死……雨真是碍事……!”   红莲大动肝火,冲着两个风将喊了起来:   “把雨给我停下来!”   太阴和白虎互望了一眼,一起仰望天空。   在这之前,萤火虫在黑色的云中时隐时现。可是大蛇的八个蛇头再次现身之后,云中的萤火虫就不见了。   “太阴、干吧!”   一个能比自己产生出更强风暴的少女。   从外表是幼小少女的十二神将太阴全身迸发出风暴般的神气。   “啊啊啊啊啊啊!”   注入了太阴全部神气的巨大龙卷风冲向弥漫着整个天空的黑云。   覆盖着整个天空的厚厚云层出现了裂痕。   云层裂痕处,雨停止了。红莲瞄准在裂缝处的失明蛇头放出了出白炎之龙。   正要转身离去的珂神看到这一幕,有些生气地听念道:   “没用的家伙……”   比古和第六个蛇头消失在树丛之中。昌浩发疯似地追赶着比古。   “站住……!”   真铁想要阻挡昌浩,可是风音挥动着利剑站到真铁面前。   “我不会让你去的!”   真铁瞅准时机向断言的风音冲了过去。这时,在惊讶的风音眼前出现了一片黑色。   **用银枪挡住了真铁的剑。他侧身插进风音和真铁之间,挡住了真铁接连使出的所有剑击。   神将是不可以伤害人类的。但是,击退真铁的攻击,保护风音的话是可以的。   白虎发现追赶比古的昌浩,指着昌浩大叫道:   “太阴、快去!”   只有这几个字就够了。   太阴立刻追了上去。   太阴一边喊着昌浩的名字,一边从空中降落到昌浩的身边。   “昌浩、别追了!”   “别管我!”   听到昌浩干脆的回绝,太阴气得直跺脚。   “……真是的——!”   “嘎吱嘎吱”,传来树木被强行折断的声音。   多由良突然动了动耳朵,停下脚步巡视着四周。   “多由良、出什么事了……?”   灰黑之狼回头看了看吃惊的彰子,小心谨慎地说道: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雨声中混杂着树木断裂的声音。很近了。   多由良屏息凝视着周围,寻找着迅速靠近的声音的源头。   马上就要穿过乌发峰了。   彰子紧紧抓住稍微加快了速度的多由良的后背,咬紧了嘴唇。   ——彰子、害怕吗?   多由良关切地询问道。彰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   虽然在异界被怪僧追赶也很可怕,可是那时还有猿鬼和独角鬼在身旁,所以没有那么担惊受怕。   可是现在没有人在身边。   想到那个,彰子开始不停地眨着眼睛。   在极速奔跑的多由良身上,她看到了那条灰白之狼的身影。   茂由良转过身,询问似地歪了一下头。   彰子摇了摇头。   跟那个时候一样,现在的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这么想的话,彰子的恐惧感不可思议地减轻了不少。   不要紧。彰子给自己打气。还能觉得不要紧的话,说明真的还不要紧。   绝对不能气馁。自己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还有。   彰子偷偷地笑了。   虽然彰子也觉得这么想很愚蠢。   在真正恐怖、真正痛苦、真正绝望的时候,昌浩一定会赶到自己身边的。   因为之前都是这样,所以彰子对此深信不疑。   “……”   眼泪流了下来。虽然之前都是这样,可是谁也不能保证以后也会这样。   因为昌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本应呆在都城的彰子竟然出现在出云,昌浩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   连自己现在都无法相信。   多由良突然停了下来。   彰子由于惯性差点从多由良身上摔了下来。这时茂由良拉住了她。   “谢谢你……”   彰子抬起头,发现多由良在微微颤抖。   彰子顺着灰黑之狼的视线方向望去,不由得肩膀一震。   珂神站在那里。   微笑的珂神身后跟随着大蛇的蛇头。   多由良后退了一步,珂神的眼睛眯了起来。   “怎么了,狼。”   温柔的声音使多由良更加不安。   ——不行、彰子、快逃。   彰子被茂由良催促着跳下多由良的背。   珂神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他来回看了看多由良和彰子。险恶地开口说道:   “——那可是作为楔子的祭品。”   多由良紧张地屏住呼吸。彰子也感到背后渗出了冷汗。明明早已全身湿透,可是却好像有什么其它冰冷的东西覆盖在皮肤上。   彰子拼命拉拽着僵硬的双脚。可是身体犹如变成石头一样。   ——彰子、快。   茂由良大叫着。同时多由良用长长的尾巴推着彰子的腰。   “快跑!”   彰子听到了多由良的催促声,拼命地跑了起来。   珂神目送着在丛林中消失的彰子,把视线移回多由良身上厉声说道:   “……我要惩罚背叛者。”   在珂神身后待命的蛇头慢慢地张开了血盆大口。   “兄弟刚刚才得到实体。像你这样的家伙多少也能填饱肚子。”   珂神取出腰间的笔架叉,转过身来。   “要是不想死的话,就试着逃跑吧。对吧,兄弟。”   多由良看到珂神身后的第六个蛇头眼冒红光,嘶嘶地伸出舌芯。   慢慢后退的多由良瞅准机会开始奔跑。   第六个蛇头高兴地追逐着多由良。   第十一章   在因为下雨而视线一片模糊的山中,彰子拼命奔跑着。   不远处传来树木磨擦的“沙沙”声。渐渐逼近的那声音,是珂神为了在心理上逼迫彰子而故意发出的。   他在正好看不见的距离故意弄出响声。听到这个的话,被追赶的猎物就会更加拼命地逃跑。   但是,被追的一方完全没有考虑那些。   只是一心想着逃得更远一点。   到底走了多远啊。彰子发现已经听不到之前传来的声音,开始期待珂神是不是已经放弃了。   不过,那是无法实现的愿望。   在彰子前进的方向突然冒出了人影。   “……!”   珂神出现在发出尖叫后退的彰子面前,看着她充满恐惧的面孔,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他把手里的笔架叉丢到彰子脚边,对狼狈的她说:   “捡起来吧。捡起来,然后试着来刺我吧。那样的话也许可以逃掉的。”   珂神一边用教育幼儿的缓慢语调说着,一边悠然地逼近彰子。   掉在地上的笔架叉。   彰子不加思索地捡了起来。那比想象的要重得多。现在她才深切地感到--勾阵果然不愧是十二神将。   彰子想起轻松挥舞这笔架叉的她。在自己面前总是很和蔼的勾阵,好像在十二神将中战斗力是排名第二。   她对告诉自己这事的昌浩,不经意地问起了那么谁才是第一的问题。   昌浩稍微犹豫地嘀咕了一会,然后告诉她。   --腾蛇。十二神将腾蛇。非常的厉害。   “对吧,小怪。”昌浩摇着在旁边缩成一团的小怪说。   彰子又对昌浩说道。   --那他也一定是像勾阵一样温柔的人呢。   那时,昌浩不知为何露出了非常惊讶的表情。然后非常温柔地笑着回答“没错”。   彰子虽然住在安倍宅邸,但是并不认识全部的十二神将。她认为没有必要知道。重要的事情昌浩会告诉她,晴明是这样对她说的。   彰子觉得那样就好。她知道两人都非常重视自己。   神将们也用各自的方式在关心着彰子。虽然也有不认识的神将,不过那是因为觉得彰子没有必要知道,所以才没有人告诉她。   而且。   “……、……已经……跑不动……!”   尽管喘着粗气,但彰子并没有停下脚步。   被抓住就完了。   听到附近传来响声,彰子一下屏住了呼吸。   头部传来刺痛感。   “……”   她发出不成声的尖叫,朝背后看去。   珂神正若无其事地揪着她满是泥土的头发。   他使劲将彰子的上半身向后拉起,用蛮力拖着她的头发,使她无法呼吸。   “……、……!”   “已经玩完了吗?不能再让我多玩一会啊,这样连打发时间都算不上呢。”   彰子用泪眼瞥了珂神一眼。   她握紧手中的笔架叉使劲挥舞起来。   “……!”   只听见一声钝响,珂神抓在手里的头发被切断了。   彰子因为反作用力跪在了地上。不过她很快站起来,摇摇晃晃开始奔跑。   珂神完全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举动,一屁股坐到地上瞪圆了眼睛。   这女人居然会牺牲头发。   他从喉咙里发出吃吃的笑声。   “真可怜,有那么可怕吗……”   起伏的笑声融入雨中。   珂神一把扔掉被切断的头发,开始再次追逐彰子。   寻找珂神和蛇头的昌浩与太阴被树丛里跳出的狼吓了一跳。   “哇啊!”   “呀啊!”   在暗如黑夜的森林里突然跳出一团黑色东西的话,任谁都会吃惊的吧。   翻滚着跳出来的狼被淤泥绊倒。狼喘着粗气,那灰黑的皮毛上满是血迹。   太阴和昌浩认识那只狼。   “这家伙……是被真铁叫做多由良的家伙……”   “还有一只呢,白色的狼。珂神称呼为茂由良。”   听到两人说话的多由良微微睁开了眼睛。然后,认出昌浩的漆黑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   昌浩和太阴反射性地朝后退去。这家伙是敌人。   摇摇晃晃站起来的多由良朝昌浩走去。   “你、你……”   太阴走到了昌浩前面。   “不准靠近!过来的话我就攻击了。”   缠绕在太阴手臂上的风变成了锐利的风刃。低鸣着蓄势待发的风刃,瞄准的是多由良的眉心和喉管。   可是灰黑之狼毫不理会太阴,只是凝视着昌浩。   “你……你……昌浩……”   “哎……?”   突然被喊到名字,昌浩惊讶地皱起了眉头。因为比古知道自己的名字,所以他们知道也不奇怪。可是,被它这么叫总让人有种不协调感。   多由良前足摇晃着,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雨水不断落在灰黑的皮毛上,被染成红色后滴落到地面。   虽然因为灰黑的皮毛看不清楚,不过它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为什么……”   在昌浩开口的瞬间,第六颗蛇头推倒树木冲了过来。   “大蛇!”   太阴的尖叫被大蛇的吼声所淹没。   大蛇弹飞回头的狼,露出獠牙睥睨着昌浩他们。   巨大的蛇头冲过来想要吞下昌浩和太阴。   太阴怒吼道:   “不要过来——!”   瞬间产生的龙卷风飞入了大蛇的口腔。直达喉咙深处的龙卷风突破了大蛇的后脑勺,迸发出红色飞沫。   但是大蛇仍未停止攻击。“这种程度就想阻止我吗?”血红的眼睛好像在这样嘲笑着两人。   昌浩开始结印。   “诺诺辜……”   胸口突然涌起冲动。   道反的丸玉传来了震动。隐藏在昌浩内心最深处的天狐之炎,呼应着感情的起伏开始扩散。   “诺诺辜辜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   超过昌浩灵力的巨大神气带着火焰般的阳炎爆发了。   逼近眼前的第六颗蛇头惨叫着被弹飞。   同时,昌浩的胸口传来龟裂声。   太阴大惊失色赶到跪在地上的昌浩身边。   “昌浩,振作一点!”   昌浩激烈喘息着,一边抑住急速跳动的心脏一边抬起头来说。   “不要紧……只是丸玉裂开了而已。”   昌浩擦拭着额头上的雨水和冷汗站了起来,朝被大蛇撃中的狼走去。   横倒的狼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它看到走近的昌浩之后,眼睛里重新出现了光芒。   “……昌浩,你是昌浩的话……”   灰黑之狼多由良用无法动弹的前足拼命指着一个方向。   “那边……”   “什么?”   狼咳嗽起来。狼吐出带血的呼吸,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说。   “那边……彰子……”   昌浩的眼睛显现出动摇。旁边的太阴无法理解那话的意思,疑惑地眨着眼睛。   昌浩使劲摇着咳嗽的狼问道:   “刚才……你说了什么……”   从心里传出来脉动。   已有了预感。   离开的珂神。以及和珂神在一起的另一个人。   他心中沉重的预感。   骗人的。脑海里有人在这样喊着。   因为,这里是远离都城的出云。自己离开家时,她确实在那里目送自己出门。   她不可能在这里的。狼只是在胡说八道。   虽然心里这样叫喊着,但是还有另一个声音在昌浩心里说道--   去吧。快去。不然就太晚了。   在内心深处、在更深位置。隐藏在火焰中的某个东西催促着昌浩。   “快……不然的话……”   多由良断断续续地说着。   “珂神会……把彰子给……”   太阴愕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昌浩没等它说完便冲了出去。   被丢下的太阴半哑然地看着他。   “啊……昌浩,等等!”   昌浩没有回答,他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太阴虽然打算追上去,不过因为很在意狼的伤势又停了下来。   “怎么办。这家伙虽然是敌人……”   这时,本应被撃退的第六颗蛇头血肉模糊地冲了过来。   “——”   彰子在拼命跑着。虽然本人是打算奔跑的。   但是,腿脚已经不听使唤了。就好像拖着没有感觉的重物踉踉跄跄地前进。   长度本应接近脚跟的头发现在还不到腰部。看到那凌乱的头发因为雨水贴在背上,珂神感到很是奇妙。   每当踉踉跄跄的彰子跌倒时,珂神就故意停下脚步等她站起来。   她已经消耗得无法察觉珂神的行动了。   彰子一边抓着树枝一边拼命地逃跑,最后终于被泥土绊倒在地上。   她用手臂支撑起上身,做着最后的挣扎。   她打算抓住附近的树枝,以此为支撑站起来。可是手却因为雨水湿滑而无法用力。   彰子全力抱紧手中的笔架叉,转向珂神。   意识变得朦胧。全身疼痛,已经寸步难行了。   虽然想稍微向后退,但是却被树干挡住了去路。   彰子咬紧牙关靠着树干,将所有力气集中在握住笔架叉的手指上。   使用这个的人非常强。在十二神将中是第二强的。   虽然最强的人彰子只知道名字,不过这样也完全没有关系。   因为比起不露面的神将,彰子更重视在自己身边的人们。   温柔对待自己的吉昌和露树。像亲生父亲一样守护自己的晴明,还有跟随他的个性丰富的十二神将们。自己最想要接近的昌浩。还有一直在他身边的白色小怪。   看到茂由良时,就觉得它和小怪的皮毛很像。不过狼的眼睛是漆黑的,这点和小怪完全不一样。   比起漆黑的眼眸,彰子觉得小怪那被昌浩称为晚霞色的红色眼眸要更漂亮。   昌浩、小怪。啊啊,对了,彰子也很重视杂妖们的,还有昌浩的哥哥们也是。   所以,彰子要回去。回到那些人们等待着她的地方。   绝对要回去--   “我差不多也厌倦了。就此结束吧。”   珂神随意地耸耸肩,从彰子的手中拿走了笔架叉。   然后,将笔架叉的剑刃指向无法动弹的彰子。   珂神微笑的眼睛似乎一瞬变回了黑色。可是马上又恢复了红色。   “……真是、无聊。”   珂神嘲笑着闭上了一只眼睛。   “知道是谁杀了那只狼又能怎么样。你想报仇吗?那么我代替你去好了。”   珂神像是在说毫无关系的事情,闭上了眼睛。   慢慢睁开的眼皮低下,双眸完全变成了红色。   彰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红色的双眼。自己知道那颜色,那是……   珂神非常温柔地对咬着嘴唇的彰子说道:   “反正很快就结束了。所以不用害怕的。”   雨在下着。天空划过闪电,珂神举起的笔架叉尖刃上闪着钝色的光芒。   有无论如何也不想做的事情。   现在还残留在耳边的声音。在儿时被教导的、应该是最重要的守则。   就算违反了其它任何规定,只有这个决不能违反。   无论发生什么,绝对不能。   不能用术伤害他人——   惨叫和雷声一起回荡着。   迸发出微白的闪光。   接着,强烈的冲击袭向珂神。   “--……!”   从侧面袭来的灵力漩涡瞬间粉碎了他身上大蛇的妖气,爆发了。   珂神飞溅着鲜血、翻着跟斗摔在地上,发出呻吟。   彰子茫然地看着那光景。   雨声中,有谁的脚步声接近了。   彰子缓缓转动头部,看到了肤色惨白、肩部大幅震动的少年。   她紧盯着少年。   彰子在他注视自己的眼眸里看得到微白的火焰。不自然的混乱呼吸和刚才放出的异常力量。彰子知道那是什么。   她想用颤抖的嘴唇呼唤那名字,可是僵硬的喉咙却无法出声。   彰子扭曲着面孔,拼命地伸出冰冷的手指。   “……!”   昌浩一边喘着气,一边确认似的移动着脚步。   一步、又一步。   “她会不会在这期间消失呢。”这样的想法焦躁地灼烧着他的内心。   ——不能用法术伤害他人……   只有这个决不能违反。   所以,他在和比古对峙时没有用法术而是用剑。   可是,小怪的声音和晴明一样强烈的在回响着。   “如果要让你和晴明去做的话,我觉得由我来动手要更好。就算那想法触犯了禁忌也是一样。”   就算要抛弃更重要的东西也是一样。   因为有就算以此作为代价也想要守护的东西……   “……啊……”   终于到了伸手可及的距离,昌浩一边喘气一边全力抱住了遍体鳞伤的彰子。   “彰子……!”   彰子紧贴着浑身湿透的昌浩,扭曲着面孔深吸了一口气。   “……昌……浩……”   全身湿透、遍体鳞伤。就算这样,彼此冰冷的体温和手臂的力量都是真的。   “彰子……彰子、为什么!?”   彰子只是哭着摇头。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背后的头发被残忍地剪断了。昌浩愕然地瞠目结舌。   在倒地不动、浑身是血的珂神身旁,有丢下的武器。   昌浩屏住了呼吸。   那不是勾阵在瀑布边丢失的那把笔架叉吗。   彰子看着昌浩的视线,颤抖地说道:   “那武器杀死了茂由良……!”   心底传来“咚咚”的鼓动声。   第十二章   看得到徐徐扩散的波纹。   睁开眼睛的十二神将勾阵,冷静地分析着从湖水中慢慢上浮的自己的现状。   她回想起中断之前的记忆,得出了“看来自己被报复了”的结论。   浮出水面的勾阵吐出喝进嘴里的水,拨了拨头发。   脚能踩到湖底。水似乎没有那么深。   胸部以下泡在水中的勾阵心情不好乎环视着四周。   要是那家伙在这里的话,自己绝对要三倍奉还。可是很遗憾,没有发现他。   她厌恶地咂了一下舌,决定先从湖里出来。   在她上岸的同时,背后掀起了浪花。   她回头望去,只见沉入水中的大百足探出头来四下张望着。   “……恢复得不错嘛,大百足。”   百足发现岸边的十二神将,不可思议地歪着脑袋问道:   “十二神将,为什么你也湿漉漉的?”   面对百足朴素的疑问,勾阵回以一个凶狠的眼神。   自己觉得自己的性格还是很宽容的。   自己讨厌蛮不讲理,而且也不喜欢强迫对方做不喜欢的事情。   但是,那也有例外的时候。   比方说,对于满身创伤还硬要乱动的家伙,总之先用铁拳让其闭嘴,然后暂时沉到湖里之类的。   这种程度的事情过去也不是没做过,不过都是在允许范围之内。   “可就这样被人以牙还牙的话,还真是叫人生气呢。”   勾阵嘀咕着,气势汹汹地眯起了眼睛。受伤的肩膀和胳膊已经确认痊愈了。   如果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就之后再解决吧。   “治好了伤虽然不错,但是敢彻底否定人家的意见,胆子还真是不小啊。”   如果红莲在这里的话,大概会对她那超不讲理的说法表示异议吧。   可是,男人自古以来就说不过女人。因为这样他们才用腕力来说话。在这个意义上来说,力量就是胜利。   但是,没有考虑到之后降临的报复算是细微的失败。他大概也在反省吧。   勾阵打开本宫大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站在窗沿上的乌鸦扇着翅膀说道:   “哦哦,十二神将。你已经康复了吗。”   刚才被百足问到同样问题的勾阵默默地点点头。   “安倍晴明在里面照看其它神将。”   “什么?”   勾阵惊讶地歪了歪脑袋,扔下乌鸦朝里面跑去。   她在进去之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悠闲的回答。   “门没锁。”   “喂,晴明。”   勾阵打开打正要开口,看到躺在床铺和长椅上的同胞说不出话来。   两人应该用波动之栅封住了大蛇的第一个头。   “晴明,这是……”   晴明点点头,拍着肩膀说。   “已经到极限了。所以让昌浩和红莲他们去做……”   晴明叹了一口气,露出严肃的表情说。   “还没有回来……果然是出了什么事吧。”   勾阵皱起眉头。   “晴明,知道的话付诸行动如何。”   晴明听到勾阵异常严肃的口气眨了眨眼。   真是非常罕见,她居然会不闭门关窗就这么站着。   晴明催促她坐下,抱着胳膊说道:   “不能丢下天一和玄武不管啊。我就待在这里好了。”   他用手挠挠头,眯起眼睛露出微笑。   “我确,比起让现在的你行动,昌浩他们行动要让人安心得多。但是在经验方面无人能胜过你啊”   “嗯,所以我考虑过了。”   刚刚在比古面前夸下了一定打倒大蛇的海口,要是做不到可就糗大了。   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说做不到的打算,所以没有考虑借口的必要。不过,结果是必须展示出来的。   勾阵怀疑地看面露难色的晴明。   “好好想个理性的对策啦。你好歹也是我们十二神将所跟随的大阴阳师,我可是希望你能拿出能够让人接受的对策哟。”   “你要求还真多啊。”   展开眉头的晴明指了指随意放在桌上的几粒石头。   是出云石。不只是昌浩和晴明拿着的丸玉,还有红色的管玉、白色的丸玉和碧绿的勾玉摆在白色的料纸上。   勾阵拿起其中一个,仔细端详着说道:   “虽然丸玉和勾玉经常看到,不过说起来在都城很少看到管玉呢。”   晴明对着光举起管玉,点点头说。   “神社和神职者那里应该有的,不过对一般平民来说是比较少见的东西。”   而且话说回来,出云石的装饰品不不是一般平民能够轻易得到的。   晴明一边在手掌摆着丸玉,一边忽然露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说。   “……蛇神是水属性的。”   语调随之一变。勾阵也挺直了背,不过姿势仍然没变。晴明从未因为这种态度责备过十二神将们。在必须认真的时候,他们不用说也会自己改变姿势的。   八歧大蛇虽然是远古的大妖怪怪,不过其属性还是可以划分到五行里的。   水克火,土克水。   因为这个法则,就算是十二神将最强的的腾蛇之炎也无法彻底克制大蛇。水和火的相性很差。而且,水能克火。   因为勾阵是土将,所以如果力量强大的话,在本质上应该能够克制大蛇。但是对方毕竟是神话时代的大妖怪怪,老实说,区区是十二神将完全不是对手。   尽管也有斗将全员合力的方法,可是现在召唤起来不但很费时间,而且本人会不会老实地听从召唤这点也很难说。   毕竟现在有人闹别扭闹得非常厉害。这种情况下这边说什么大概都没用。   晴明将手中的石头放回桌上,开始谈起核心问题。   “土克水。除了借助出云石的力量,要是大神能造出武器的话,我觉得应该能多场占点上风。你觉得如何呢?”   “……等等。”   勾阵立刻举起了一只手。   “你的意思是:‘我们会尽可能做好充分准备的,所以之后就靠你加油了。’”   晴明对简明概括出主旨的勾阵答道。   “唔,简单地说就是那样。”   “喂……”   她差点就向后仰面跌倒。   勾阵恢复原来的姿势,将手肘支撑在膝盖上仰望着晴明说:   “就算理论上是土克水,最后也是体内的力量差距来决定胜负的。再说就这样一来,不就会出现我们之中最强的腾蛇,会败给天后和玄武这种完全不可能的场面了吗。”   听到勾阵满是非难的话语,老人失望地垂下了肩。   “不行吗。果然啊。”   什么呀,你从一开始就预料好了啊。   勾阵算是松了口气。要是他是当真的话,她大概已经冷冷地叫稀世的大阴阳师重新去学习五行大仪了。   晴明对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的勾阵竖起食指,歪着头碎碎念道。   “还是试一下吧?”   “……”   勾阵回以无言的沉默。   怎么办,要是在这五十年里,自己其实看错了主人的素质该如何是好啊。   无论如何,现在得避免考虑因为当时被欺诈而签定了契约然后抱头苦恼的情况。   勾阵虽然面无表情,可是心里却十分忧郁。晴明看着她平静地说道。   “好了,玩笑就先放到一边。”   “……你到底想怎么样?”   勾阵尽力抑制内心的愤怒。   勾阵一边深呼吸一边努力使情绪平静下来。   勾阵总算渐渐意识到自己被晴明愚弄的事实。尽管弄清楚自己生气的原因,却反而叫人没了脾气。   虽然自己和昌浩的立场不同,不过这种时候也真让人觉得晴明像狐狸。   晴明看出勾阵已经恢复平静,再次指着桌上的石头说。   “你和天一是不行的。虽然是火将,不过红莲果然是最合适的。”   “你要腾蛇做什么?”   “刚才已经就过了,如果加上土属性的话,多少还是应该有些效果的。”   这里的石头全部是从道反大神处借来的。   因为在实际战斗中被粉碎的危险性异常高,所以实际上应该不是借用而是转让。   “十二神将虽然位列神的末席,不过毕竟还是神。如果要和远古的大妖怪怪对峙,没有匹敌神的力量是不行的。”   勾阵深深地叹了口气。   “的确是那样。我虽然也能帮忙,但是要彻底封印大蛇则完全超出了我的能力。”   尽管相性很糟,但是只要解除腾蛇的封印,就能断言他起码能打倒四颗蛇头。尽管他讨厌那力量,但他的神力在神将中是远远凌驾于其它人的。   “但是……”勾阵的眼睛颤抖起来。   如果拥有那力量的人是一副耀武扬威、桀骜不驯的性格的话,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   她感到了可怕的威胁。   勾阵瞥了一眼一边深思一边摆弄着出云石的晴明,微笑起来。   决定神将属性的是人类的思念。那么比起神将,也许人类要更加聪明、坚强。   昌浩伸手拉起彰子,对该怎么处理倒地的珂神感到迟疑。   “昌浩……”   昌浩向胆怯地蜷缩身子的彰子示意没关系,陷入了烦恼之中。   这时,太阴乘着风赶来了。   “昌浩……!”   太阴认出了回头的彰子,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她朝彰子含糊地点点头,咬紧了嘴唇。   被雨打湿的头发缠在了手臂上。那是为了逃跑自己斩断的头发。   太阴看到地上的笔架叉,发出“啊”的声音捡了起来。那是同胞的东西。   “太阴,那只狼呢?”   彰子听到昌浩的话瞪大了眼睛。   “多由良、多由良没事吗!?”   太阴朝激动的彰子颔首说道:   “但是它伤势很重,那样下去也许会很糟。”   彰子露出一脸悲痛的表情。昌浩握住她的手,闭上了眼睛。   他像是要摆脱什么似的摇摇头,对太阴说道:   “总之先回圣域。能在途中带上那只狼吗?”   太阴虽然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不过还是输给彰子小鹿般的眼神。   “那,走了哦!”   吹起的神风一下子使三人飞了起来。   他们走后,红毛巨狼出现在那里。   真赭走近珂神,冷冷地说道:   “--快起来,珂神比古。”   一直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向真赭望去。   因为全身淋遍雨水,从伤口流出的血已经止住了。   红毛巨狼无言地朝珂神比古投去冷冷的嗤笑。   到了上朝的时间,安倍成亲轻快地朝大内里走去。   虽然是早上,不过正好是空闲时间,几乎没有人来往通行。   有三个影子正“吧跶吧跶”地跟在成亲的背后。   猿鬼使劲地抓住成亲的后背爬上肩膀,仰望着他的脸。   独角鬼和龙鬼也跟着跳了上去,分别抓住他的左右手。   成亲望着远方。   一大早就被杂鬼戏弄的历博士。认真想想,我应该就这样掉头回家去净身斋戒比较好吧。   不过自己只是想想,完全没有那个打算。阴阳师成亲注视着杂妖们问。   “怎么了,一大早的。”   猿鬼举起了手。   “嗯,那个。你昨天不是去了公主那里吗?”   “啊啊。”   右手的独角鬼说。   “那个,我们想问问公主的情况如何了。”   “如果情况不太好的话,我们是不是也该控制一下去看她的次数呢?”   左手的龙鬼歪着头说。   成亲叹了口气。   昌浩也好,藤原之花也好,是因为忠厚仁德才被它们异常的喜欢吗?   可是,为了收集情报而每天被缠住真的好吗。   干脆装作不知道吧。   虽然成亲一瞬间这样想道,不过看到三只妖怪露出一副非常担心的表情,他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她的情况如何。”   “哎哎?怎么回事啊?”   他看着惊讶的猿鬼,叹着气补充道:   “因为她一直卧床不起,所以没有见成。过一阵子我会再去看看——” 重返天空之翼全部章节   第一章   ----那个身体和灵力,都将成为我的食物……   救我。   救我。   好可怕。   好可怕。   救我。   哥哥,我已经不行了。   救救我,哥哥…………救……我……——————   ※※※※   无数个黑影刷地落下。   几对眼睛虎视耽耽地查看着宽广的都城。   “……给我搜……”   低低的吼声在回响。   黑影全部伏下身去。   比夜色还要黑的影子像涟漪一样波动起来。   “主人请放心交给我们去办吧。”   化为人形的黑影牵动嘴角。在无数黑影中,那个异形放出特别强烈的妖气。   “杀害那位大人的仇敌我一定为您把他找出来。”   听到这句话,被称为主人的那个恐怖的妖怪,好像很满足似的眯起眼睛。   ※※※※   ——……哎……   响起一个声音。   ——………………   曾经听过的那个恐怖的声音。   ——……回答……!   “…………”   藤原彰子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全身都被冷汗浸湿了。   慢慢起身,一边听着心脏不自然的剧烈跳动,一边惊恐地扫视周围的情况。   已经熄灯的屋里一片漆黑。门关得紧紧的,所以月光也没有照进来。   可是,过了一会儿渐渐习惯了周围的黑暗,可以模模糊糊地看清室内的情形。   虽然还没有完全适应,不过已经熟悉了周围的情况。   “…………这是……梦……”   彰自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自言自语道。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直到把肺部的空气完全排空。   把贴在汗淋淋的额头和脖子上的头发拂开,深呼吸了几次。   “…………”   可是,即使这样做心脏的跳动还是没有减缓。   手脚都冰凉的可怕,心乱糟糟的一点也静不下来。   “…………这样啊。”   彰子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站起身来,把外套披在肩上,轻轻地走出屋子。   走廊里一片沉寂,蹑手蹑脚地往前走。   冬天已经过了一半,地板冰冷彻骨,寒气通过赤脚一点一点地蔓延到身上。   看到想要去的板门时,无意识地轻轻叹了口气。   慢慢伸出手,轻轻地打开门以免发出声音。   可是,和预想中相反,屋子里什么人也没有。   平安都,是百鬼夜行,群魔乱舞的魔窟。   白天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可是夜晚却展现出完全不同的一面。   嘎吱嘎吱车轮滚动的声音传来。一辆牛车在朱雀大路上疾行。   通常牛车前面都会有一只牛牵引,可是这辆车却看不到牛。好像为了代替牛似的,清白色的鬼火在车轮周围闪动着,一个轮子上浮现出鬼的面容。   大概在过了五条大路的时候,妖车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从车中跳出两个影子。   “终于到了。”   “哎呀哎呀。”   从车辕下钻出来,出现在鬼脸一侧的人影展颜一笑,伸出手去。   “谢谢你啊,车之辅。托你的福这么快就到了。”   “确实如此。如果走着去的话,往返于贵船一晚上的时间绝对不够。”   “嗯,是啊.”   昌浩点了点头,好像为了慰劳车之辅似的拍了拍他的车轮。车之辅也好像很高兴似的摇动车辕,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车之辅不会说人的语言。昌浩也不明白妖怪的语言,所以必须要一个翻译。   “小怪,车之辅在说什么呢?”   被问到的是白色的妖怪。   “它在说‘能帮上您的忙真是太好了。如果需要的话请随时召唤我。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立刻赶来。因为不管怎么说,我可是主人您的第一个式啊。’……大概就是这么多啦。车之辅好像很自豪似的。”   昌浩一边点头一边听,突然笑了一下。   “这样啊。能够这样说我真高兴。你连妖怪的语言都能运用自如,真不愧是小怪啊。”   “不要叫我小怪!”   突然用后脚站立,被称为小怪的白色妖怪瞪起圆圆的眼睛。   “我已经说过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了吧。不管多少次我都会说的。我和妖怪不一样!你还是给我老老实实地改了这个称呼吧,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   昌浩吼了一声,逼近小怪。   “我也说过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了吧!我说过你不要叫我孙子你就是不要叫我孙子!身为小怪竟然搞不清自己所处的地位!”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嘛,我和妖怪不一样————呜!”   露出獠牙的妖怪。身体和大猫或小狗差不多大,全身被雪白色的毛覆盖。长长的尾巴摇动着,同样也很长的耳朵伸到了后面。脖子周围有一圈像勾玉一样的红色突起,额头上有莲花般的鲜红印记。   比那个印记还要鲜红的眸子圆圆的,简直像是截取了一片晚霞。   按照昌浩的说法,它是妖怪之小妖。因为是小妖怪所以叫小怪。无论谁听到他这种命名理由都会哑然失笑。真实太随便啦。   昌浩和小怪在深夜的朱雀大路上展开了激烈的舌战,车之辅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它突然感到一阵妖怪的气息,于是改变了车子的方向。   浮现在车轮中央巨大的鬼脸上眼睛在不停地眨动。   小怪最先注意到这个情况,屏住了呼吸,全身紧张起来。   “?小怪?”   昌浩有些惊讶地低语道。几乎与此同时小怪跳离了那个地方。   “咦?”   一瞬间。   “哇————!”   无数只影子从天而降。   “哎呀!”   呻吟声被埋在了山下。小怪落在地上,回头看了一眼无数只蠢蠢欲动,形成的一个小山。轻轻用前足擦了擦眼角。   “呜呜,总是这么可怜呐……”   很有精神的嘈杂和叫声把小怪的哀叹淹没了。   “好久不见啊。”   “你还好吗!”   “帮我们摆平那个恐怖的家伙了吧。”   “不愧是晴明的孙子!”   只有这句话那些小杂妖们一定会很认真的异口同声喊出来。那个小山,轻轻动了一下。   从那些小杂妖们的缝隙中可以看到昌浩那只试图从里面爬出来、正在狠命挣扎的手。   “啊,出来啦。”   在很悠闲地坐在那儿的小怪旁边,出现了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十二神将之一的木将**。肩披黑色披风的青年,无言地往前走去,把手伸进杂妖们形成的小山里,抓住在那拼命挣扎的昌浩的衣领很轻易地把他提了出来。   被**提在空中的昌浩好像被抓住脖子的猫一样,一边不停地蹬脚一边低低地吼叫。   “……你们这些小杂妖……”   **把他放下来。昌浩半眯着眼朝**施礼道谢。然后狠狠地瞪视小杂妖们。   “每次都是这样话也不说就把人家压扁,你们给我适可而止吧。”   昌浩看起来好像是怒火冲天的样子,可是那些小杂妖们根本不为所动。   “啊,对啦。有消息要通知你。”   “与其说是消息,还不如说是请求。”   “真是的,因为我们只信赖你啊。”   “不管怎么说,你可是晴明的孙子啊!”   “不要叫我孙子!”   昌浩一声怒吼。代表其他小杂妖的三只小鬼来到昌浩面前。猿鬼,独角鬼,还有龙鬼。   和猿猴长得很像的猿鬼竖起手指摇了摇。   “哎呀,这可不行哟。这样的话你就要在敌人面前露出破绽了哦。”   “是啊是啊。对于阴阳师来说必须保持冷静和准确的判断力哟。”   头上有一只角身体圆圆的独角鬼挺起胸膛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在它旁边,是蜥蜴之形的龙鬼,它拾起一只前脚。   “不管怎么说在都城里我们可是拥有数一数二的情报网。你就好好听着吧,孙子。”   “听一听对你不会有什么损失的,孙子。”   “即使你不想听,我们也会说给你听的,孙子。”   被这样连声叫着孙子,昌浩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气得肩膀直颤。   小怪和**看着他的样子,都以很无奈的表情轻轻叹息了一翻。   安培昌浩是安培晴明的孙子。   安培晴明是当代首屈一指的大阴阳师,虽然已经年近八十却还没有退居二线,并以此为豪。简直像妖怪一样的老人。   被栖息于都城的小杂妖们称赞为“有一直脚已经踏入异形的范围了,和我们可以称之为同类。”,实际上也有谣传说他是妖狐和人所生的孩子。   在昌浩看来,谣传是真的。不过,并不是狐。而是狸猫。   祖父是狸猫的化身,所以和小杂妖们有交情也无可厚非。   关键在于自己也继承了那只狸猫的血。   “啊,真讨厌。我绝对不要变成像那只狸猫一样,绝对不要……”   因为小杂妖们老是叫他孙子,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爷爷。昌浩痛苦得抱头。猿鬼啪啪地拍着他的膝盖。   “你要是有什么烦恼的话就说出来吧。我们会听一下的。”   “是啊是啊,不管怎么说你可是那个晴明的孙子啊。”   “我们也受了你很多照顾,应该报恩的。”   这些小杂妖们在这个方面到是挺懂礼貌的。昌浩半睁着眼俯视着它们,深深地叹了口气。   小怪饶有兴致地眺望着这边,摇了摇白色的尾巴。   “说吧,你们所说的请求,指的是什么事?”   “啊,对啦对啦。”   小杂妖们脑子都脱线了,听到昌浩这么一说才回到正题上来。   昌浩觉得这三只,以及它们身后偎在一起的小杂妖们的表情好像都变得有僵硬起来。   昌浩眨了眨眼扫视了一下小杂妖们。   “我说啊。是那个恐怖的家伙。”   “恐怖的家伙?”   猿鬼听到昌浩的话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独角鬼和龙鬼。   “对吧,是很恐怖吧。”   “嗯。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家伙。”   龙鬼摇了摇一只前脚。   “与其说是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还不如说我们从来没有看清过…………可是。”   龙鬼说到半截不说了,昌浩很惊讶地俯视着他。   “怎么啦?”   “…………这个,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而已,不过……”   龙鬼说话有些吞吞吐吐,昌浩和小怪交换了一下眼色,回头看了看其他的小杂妖们。它们在频频地点头。   “一片漆黑,看不太清楚。不过……好象和以前出现过的那个异邦的妖怪很像。”   龙鬼终于把那个词说了出来松了口气,把身子往独角鬼和猿鬼身边靠了靠。   “嗯,嗯。你不是经常说什么灵言吗?我们虽然觉得和那个恐怖的家伙有些像,可是,还是有点不敢说出来。”   “对了,要是万一说出口的话说不准会把它引过来。”   “所以,我们尽量不说。”   可是,因为那个恐怖的家伙太过频繁地出现,所以小杂妖们都是屏住呼吸等它消失。   “你快帮帮我们吧。”   “拜托啦。”   “就是这个情况啦。”   “好吗,晴明的孙子!”   “我不是说过,不要再叫我孙子!”   昌浩条件反射般地怒吼了一声。小怪正在饶有兴致地看着昌浩怒吼吵闹的样子,突然摇了摇耳朵转过身去。   与此同时**也做出了反应。   昌浩受他们俩人的影响也回头看了看背后,小杂妖们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怎么回事……?”   风吹过来。   小怪晚霞色的眼睛蕴含一丝危险的神色,低下身去,发出低低的吼声。   “昌浩……退下。”   小怪和**背对着昌浩往前踏了一步。**手里的银枪闪亮,小怪白色的身体被灼热的斗气包围。   在一眨眼的工夫小小的妖怪就化身为红莲。他凝视着遥远的夜空。   夜已过半,一弯弦月照着地面。可是,因为月光太过微弱看不到太远的地方。   神将们的眼睛即使在黑夜也和白天一样能够看到很远。另外昌浩也使用了暗视术。   昌浩一直凝视着红莲和**的对面。   这是在风头上,这股风带来的是不祥的气息。   昌浩非常清楚与之相似的东西。   可是,脑袋里拼命想否定这个念头,怎么可能呢。这是不可能的。这个恐怖妖气的主人已经死了。   昌浩在慢慢地数着自己呼吸的次数,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而且不断缩短距离。   “……杂妖们。”   一直沉默的红莲吼了一声。僵硬成一团的杂妖们无声地跳了起来。   红莲越过肩头回头看了一眼,低声询问道:   “你们所说的就是这个吗?”   金色的眸子示意了一下那个影子。小杂妖们被他的视线所震慑住,无声地点了点头。   **怒目而视越来越接进的影子,用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说道:   “腾蛇,那到底是什么……”   红莲朝前走了一步,扬起右手。从他的手掌中冒出一道燃烧着的绯红炎蛇。   与此同时,慢慢逼近的黑影像被弹射过来一样展开突袭。   在屏住呼吸的昌浩面前,**横着枪由警戒状态转为战斗状态。   “这样啊,你没有见过那个东西啊。”   红莲朝一瞬间逼进的黑影放出炎蛇。   “从外表看来好像是异邦的妖怪。可是它明明已经死啦!”   刹那间,轰鸣的咆哮声淹没了红莲的话。爆发出的令人恐怖的妖气粉碎了炎蛇。   “……!”昌浩认出那个简直要刺穿耳膜的咆哮。   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以前曾经读过的山海经的一节掠过脑海。   ——其状为鼠身龟首。其声如犬吠。   这个鸣叫和记载于那本书上的描写一模一样,简直像看不到的刀刃一样划破疾风。   “蛮蛮……!”   如红莲所说的一样是很早以前就已经死掉的那个异邦的妖怪。为什么呢。   比黑暗还要漆黑的蛮蛮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站在红莲和**身后的昌浩。   “找到啦……找到啦……!”   含着一丝嗤笑的声音像在地面上爬行,在树林中引起回响。简直像通过水传播一样,在不自然地震动着。   从昌浩的背上掠过一阵寒意。   异邦的妖怪。蛮蛮。放出比那时更加强大的妖气,用好像捕捉猎物一样的目光凝视着昌浩。   “……该死!”   昌浩好像为了给自己打气似地摇了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归命!普遍!诛金刚!暴恶魔障……”   “我找到啦,亲手杀死穷奇大人的方士————!”   伴随着憎恶的叫声蛮蛮扑了过来。从那个小小的身体里喷出的妖气扬起沙土,形成龙卷风扑面而来。   “哇……!”   沙土眯了眼,昌浩不由自主地用手护住眼睛。红莲的声音从击打全身的沙土间隙中透出来。   “昌浩,退下!”   条件反射般缩了一下脚,却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耳朵附近响起一阵哄笑。   “在这儿。方士在这儿,我们主人的仇人……!”   “才不会让你得逞呢!”   灼热的斗气爆发。炎蛇以埋藏在沙土中的黑影为目标攻击过去,像火一般的火焰一边伸缩扭动一边燃烧着。   灼热的风击打着脸颊。可是,这个地狱的业火并不会给昌浩带来伤害。   昌浩透过手指的缝隙凝视着外面的情况,从火焰中跃出的黑影一边哄笑一边看着跳动的火焰。   “等一下!”   **用披风拂去沙土,手中的银枪一闪。枪尖把蛮蛮的后脚削掉了,可是并没有造成致命伤。   “该死……”   红莲咬紧嘴唇,为了发泄怒火又放出炎蛇。蛮蛮被**削落的后脚一瞬间就灰飞烟灭,无声地消失了。   妖气的渣滓随风荡尽。   探查完情况的红莲咂了咂嘴,摇了摇头。又变身为小怪。   **在谨慎地巡视周围的情况。小怪走到他脚边,低声说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家伙明明已经死了。”   从它的身形来看毫无疑问是那个蛮蛮。可是,漆黑的颜色和放出的妖气更加厉害这两点不太一样。   “我怎么会知道呢。可是,那个妖气确实是异邦的妖怪,这点毋庸置疑。”   含着一丝焦躁的晚霞色的眸子转向皱起眉头的**。可是,在这个时候反驳顶撞同胞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并没有失去理智到这个地步。   小怪摇了摇尾巴,转过身去。   呆立不动的昌浩,在久久不能平静的惊愕中握紧了拳头。   在他脚边聚集着吓得瑟瑟发抖的小杂妖们。   “对吧,对吧。那个恐怖的家伙就是已前要杀我们的那个家伙吧。”   “可是,那个家伙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们不是已经帮我们把所有恐怖的家伙都消灭了吗。”   “为什么又出现了呢……”   小杂妖们都聚在昌浩脚边,而且都是在用哭腔说话。   被无数小杂妖们包围的昌浩觉得有些困惑似地俯视着他们。   “……我也不知道啊……”   明明已经死了可是为什么。   “我和红莲他们已经把异邦的妖怪们消灭了——就连那个穷奇也在水镜的对面被……”   昌浩凝视着右手,无语了。   那个时候,自己明明用降魔剑击中了那个大妖怪,全神贯注地去祈求贵船祭神的帮助。   当时已经拼了性命。抱着也许永远再也回不来的觉悟置身于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事。   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那个女孩,只是为了这个目的。   昌浩想到这里,突然脸色发白,瞠目结舌。   “啊…………”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找到啦……   蛮蛮嗤笑的声音朝胸口刺来。   “喂,喂。赶快让一下,快点。”   昌好好像把聚在他周围的小杂妖们一脚踢开似的转过身去,神情很是狼狈。   “怎,怎么啦?”   “咦,脸色好像有点苍白呢。”   “为,没事吧,孙子。”   小杂妖们在很担心地议论纷纷,可是昌浩根本没有闲工夫看它们一眼,昌浩现在简直是已经豁出性命了。   “我必须得回去,立刻。如果,如果那些家伙……”   如果,那个蛮蛮抱着和以前一样的目的的话。   “昌浩……?……是因为彰子吗!”   小怪有些惊讶地看着昌浩,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听到同胞的话,**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把小杂妖们放在一边不管,昌浩快步向家跑去。小怪和**也无言地跟上。   “啊……走啦……”   伸出去的手失去了目标,猿鬼回头看了一眼伙伴们。   “怎么办……那个恐怖的家伙不会再来了吧。”   “呜……不来的话倒还好……可是。”   “刚才它不是已经逃走了吗?那样的话,也许……”   说到这儿就陷入了沉默,无计可施。   过了一会身体紧紧地靠在一起的小杂妖们,战战兢兢地一边扫视四周的情况,一边在拼命地想对策。   “对啦。不如我们干脆到晴明那儿躲藏一段时间吧,怎么样啊?”   安培宅邸很宽敞。现在虽然被结界所包围,可是以前可以自由出入的,而且晴明和式神并没有责怪。   只要不做坏事的话,他们应该不会轻易地把我们赶出来吧。就连小杂妖们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而且即使不让咱们进家门,只要在一条桥底下呆着,也应该没事的。”   独角鬼举起双手。   小杂妖们都兴奋起来,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第二章   ——在那儿。   ——在那儿。   ——找到啦。   ——那个方士。   ——这样的话,那个女孩。   “把她带来。”   异形的妖怪们像波浪一样伏下身去。   “那个方士。那个女孩。带到这儿来,把她带到我身边……!”   ※※※※   昌浩爬上包围安培宅邸的瓦顶板心泥墙,然后跳进庭院。跌跌撞撞的跑到自己房间的帘子前,伸出手去。   好像就连脱鞋也觉得麻烦似地打开板门进入里面,突然停住了脚步。   追赶他的小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似地皱起眉头。   “昌浩?”   小怪透过缝隙看了一眼室内的情况,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哎呀哎呀地叹了口气,踢了一下呆立不动的昌浩的脚。   昌浩终于回过神来,撇了撇嘴,和刚才判若两人似的轻手轻脚地关上板门。   点燃的烛台,微弱的光洒满了室内。   彰子趴在书桌上,闭着眼睛。在她旁边有两个静悄悄的身影在守护。   十二神将的天一和玄武。   昌浩在他们旁边弯下腰去,悄声询问道:   “……从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   “我们是在大约一刻钟前注意到的。”   “天一为了确认彰子小姐的房间有没有异常,发现她不在房间里。我们根据她的气息追到这里来,发现她已经这样睡着了。”   “她在亥时之前就应该已经休息了,所以看到她没在房间里的时候,我们的心都凉了。”   很多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天一轻轻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可是当她发现彰子不在的时候肯定脸都吓白了吧。   彰自把头枕在右手腕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可是,要是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的话肯定会很累。   必须得赶快把她送到房间里。   昌浩一边这样想,一边忍不住想多看两眼彰子的睡脸。   突然想到一件事。   像这样,看到她这么安详的睡脸还是第一次吧。   昌浩眨了眨眼。   回想起中了异邦的大妖怪穷奇的奸计,发动诅咒时的事。   据那时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可是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一言难尽而且很难跟任何人讲的麻烦事接二连三地发生。   这个孩子脱离了她原本的命运之轨,开始在安培家生活。   昌浩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握紧双手,一直吐气直到肺部的空气全部排空。   看到酷似蛮蛮的漆黑的蛮蛮,昌浩感到一阵焦躁。为了治愈大妖怪穷奇的伤,那些家伙打算把彰子当作祭祀品。   如果,那个蛮蛮发现了栖身于安培宅邸的彰子的话。   在想到这的一瞬间,昌浩头脑一片混乱,什么也想不起来。心里想的只是必须尽快去确认她的平安与否,只有这个念头促使他在行动。   安培宅邸设有很强韧的结界。更何况这儿有大阴阳师安培晴明以及他的式神十二神将。不可能发生任何意想不到的事,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理智在告诉自己这些事实,可是感情就是不能接受。   不亲眼看到她平安无事,根本都没法活下去。   “昌浩,让她这样趴着睡觉的话也许会感冒哟。”   昌浩朝说话的小怪轻轻点了点头,可是一动也没有动。   不由得低头凝视自己的手掌。   刻在心里的是她流着泪的悲伤面容,以及在诅咒中痛苦挣扎的面容。   “……已经,再也不想看到……”   不想再看到她出现这种表情。   按理说已经打倒的异邦妖影不知为什么在脑海里浮现又消失。   蛮蛮,鹗、举父,还有。(不好意思啊,还有三个字打不出来)   不由得心惊肉跳。心口处警钟在不停地敲香,心异样得有些发紧。   “……一定,要保护她。”   握紧拳头,再一次低声说了一遍重复了几次的话,好像立誓似地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昌浩叹了口气,扬起脸。   “……彰子……”   朝彰字伸过手去,突然露出困惑的表情。   “昌浩大人,您怎么啦?”   最先注意到的天一歪头询问道。昌浩朝神将他们转过头去。   “正睡着把她叫醒太可怜啦。”   小怪摇了摇耳朵。   “哦,恩……而且她是在等你的时候睡着的呢……”   今天晚上昌浩亥时离开了府邸。并不清楚彰子到这儿来的时间,不过肯定的是等的得太久又很累结果就睡着了。可见她已经在这待了很久。   “可是。”   小怪摇了摇尾巴,笑了一下。   确实如此。   昌浩不由得张开双手,抬头看着**。   “拜托你了。”   沉默寡言的神将默默地点了一下头,轻轻地抱起彰子。那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天一和玄武也站起身来,朝昌浩点头轻施一礼,好像为了给**当向导似的先行离开房间。   只要把事情交给天一就没有任何问题。   小怪目送三人远去,用脚把房门关上。昌浩嘴里不知在嘟哝什么东西,以一副严峻的表情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小怪看了他一眼,哎呀哎呀地耸了耸肩。   “算了,来日方长嘛。以后再努力吧。”   声音很低,所以好像并没有传进正在认真思考的昌浩耳朵里。   小怪用尾巴敲了敲昌浩的膝盖。   “喂,你也赶快休息吧。今天不还要去工作吗。”   “……啊?啊,嗯。”   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昌浩脱了狩衣钻进褥子里。不一会就开始打盹。   昌浩脱下的狩衣就随随便便地仍在一边,为了不让衣服起皱,小怪帮他小心翼翼地叠平放好。小怪好像也有些累,打了个哈欠就躺在褥子上,蜷成一团。   昌浩半睡半醒地看着小怪的动作,忽然朦朦胧胧地想到。   “……为什么……”   本来应该在自己房间里睡觉的彰子为什么会跑到我的房间里来呢————   “…………”   几乎要完全陷入沉睡深渊的昌浩好像听到了谁的声音。   由于那个声音太过悲惨和微弱,所以根本听不出来到底是谁的声音。   ※※※※   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   接近满月的皎洁月光,照射着大地。星光几乎被完全掩盖。蔚蓝色的天空深邃而又静寂。   在那个夜晚,有两个身影。   舒展开双翼在天空中翱翔的影子,停在半空中俯视平安京。   “……就在附近。”   一个影子说道。另一个影子回答道:   “啊,毫无疑问就是这里。”   两个影子拍打了几下和大鹫相似的翅膀,身体在不停地颤抖。   “终于找到啦……”   “听好了,翻羽,离完全放下心来还早着呢。”   听到这个劝戒,被称为翻羽的这个影子的声音变得有一点粗暴。   “我知道!……可是,越影,你肯定也跟我是同样的想法吧。”   “那当然啦。”   他们两是异形。为了在月光中不太醒目,所以巧妙地利用了黑暗来隐形。   翻羽一边俯瞰都城,一边低声说道:   “就是这儿。在这一片的某个地方,有逾辉的存在。”   能够感受到她的气息。毫无疑问。   “逾辉的……灵魂,肯定……!”   翻羽好像有些难以控制自己情绪的波动,剧烈地拍打了几下翅膀。好像在尽量抑制感情的爆发。   用黑暗做掩护的越影听到翻羽拍打翅膀的声音,严肃地低声说道:   “逾辉……我这次一定,我……”   胸中突然浮现出那个苍白的面容,然后又消失了。   最后听到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响。   “————走吧,越影。”   翻羽催促着越影,朝远处飞去。   ※※※※   昌浩去阴阳寮工作了。好像有些难以抑制睡意似的连打了几个哈欠。   小怪看着他板起面孔。   “昌浩,你今天给我好好休息哟。”   晚霞色的眼睛带有一丝危险的神色。昌浩有些不好意思地反驳道:   “没事的。我只不过有一点想睡的错觉而已。”   今天去得比平常晚,所以出门之前还休息了一会。可是,昌浩基本上属于打杂的,干的大多数是单调的工作,所以更容易发困。   “哦,是错觉啊。”   “是啊是啊,是错觉。”   昌浩脸上浮现出不太自然的微笑,小怪狠狠地瞪视着他。突然摇了摇耳朵,转过头去。   看到一个貌似非常焦急地跑过来的阴阳生的身影。   随着小怪的视线望去的昌浩轻轻地瞪大了眼睛。   “好难得啊,敏次大人竟然也会这样脸色大变……”藤原敏次比昌浩大三岁,在阴阳生中间首屈一指。年纪如此之青就跃居阴阳生首位,可见他必然有与之相应的才能,并且付出了相应的努力。他只欠缺了一样东西。   昌浩所在的是隐阳寮的一角。有几个人正趴在书桌上分别做自己的工作。   作为杂役的昌浩在角落里磨墨。   在离昌浩最远的地方正在展开卷轴的一个阴阳师的旁边,一个表情严峻的阴阳生正在和他耳语。阴阳师看似很惊讶地站起身,和阴阳生一起朝外走。   “什么都放在那儿不管就走了。”   “好像挺慌张的。出了什么事吗?”   阴阳生他们去的是历法署。阴阳寮里分布着阴阳署,天文署,历法署,还有水漏计时署。   昌浩对此不知为什么很在意,停住手中的工作朝里面看了看。里面乱糟糟的。紧张的空气就连在这儿也能感觉得到。   “……喂,小怪。你能帮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吗?”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小怪慢慢站起身,慢腾腾地走出去。白色的身影到转角就看不见了。   此时,面色苍白的敏次回来了。   “昌浩大人。”   “啊,对不起,我立刻……”   昌浩以为他又要训斥自己,不由自主的先道歉。敏次拦住他下面的话说道:   “先不要说这个啦,赶快去天文博士那儿吧。”   昌浩眨了眨眼。   “咦……?”   天文博士是昌浩的父亲,安培吉昌。   “啊,那么,我把这个办完就去……”   如果就这样走的话,墨就会干了。昌浩的工作还有很多呢。   可是,敏次好像很焦急似地摇了摇头。   “没事,我帮你做。”   “啊,可是……”   突然小怪以极快的速度跑回来。   “昌浩!”   小怪的声音只有昌浩才能听到,敏次和小怪的声音重合了。   “快点!历博士,被异形……!”   “成亲好像被妖怪袭击啦!”   两个人的声音传入耳膜。   昌浩目瞪口呆,茫然自语道:   “……啊……?”   安培晴明的次子吉昌。是昌浩的父亲。   吉昌有三个儿子。只有老三还住在安培宅邸,长子和次子早就已经完婚,离开了家。每天都很忙,所以很少有空回家里看看。   但是,吉昌、昌浩和他们最多的时候一天能碰见好几次面。   因为安培吉昌的儿子们都在阴阳寮里工作。   昌浩听到这个意外的消息一下子僵硬了,敏次半是靠武力硬把他推到天文博士吉昌所在的地方。昌浩刚开始走得慢腾腾的,等到稍微适应刚开始的冲击之后,立刻跌跌撞撞地快步跑出去。   如果是平常的话,这样笨拙的走路方式肯定会被斥责的。不过寮里的工作人员大多数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所以什么也没有说,目送昌浩远去。   在中途和快步跑过的阴阳师及阴阳生擦肩而过。小怪惊讶地瞥了他们一眼。可是昌浩并没有这个闲工夫。   “父亲大人!”   抬头看了一眼气喘吁吁苍白着脸的儿子,吉昌表情僵硬,示意他赶快进来。   那儿,站立着昌浩的二哥昌亲。他是天文生。   “父亲大人,昌亲兄长大人。兄长大人,成亲兄长大人他被异形袭击了,这是真的吗……”   昌浩一副连说完这句话都觉得焦急的样子。吉昌点了点头。   “在朝皇宫大内去的路上,好像被突然出现的妖怪袭击了。”   据说正好是在和一个朋友一起走路的时候发生的事。   漆黑的异形有无数个。其中一只发出像牛一样的叫声朝成亲扑过来,据说成亲虽然负伤仍然把它击退了。   “那和他一起的那位大人呢……”   “那位大人没出什么事。因为是他叫了人,帮忙把成亲送到参议宅邸的,为了驱除不祥,现在处于斋戒期间。”   当时和成亲在一起的是他的朋友横笛师芳彬,据说成亲的岳父听到消息立刻从皇宫里退了出来。是出于怕家人所沾上的污秽传到皇宫以及陛下身上的考虑。   昌浩紧紧握住放在膝盖上的拳头。   “父亲大人……兄长大人他……”   昌亲好像是为了让脸色苍白的昌浩安心似的轻拍他的后背。   “昌浩,没事的。成亲兄长大人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反而会因为找到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来休息而感到高兴呢。”   可是,昌亲虽然这样说,他的表情也有些僵硬。   一直听他们说话的小怪摇了摇尾巴,插到他们三人中间。   “关于详细情况要等待报告吗。”   小怪脸色很严峻,抬头看着吉昌。吉昌苦着一张脸回看小怪,说道:   “是啊。现在又没发把工作放置不管。”   可是,说句心理话他现在肯定是恨不得立刻跑出去确认儿子的安危与否。昌亲也是一样。这两人都是工作认真到实在有些死板的地步,绝对不会因私废公的。   因为认识很久了,所以小怪很清楚他们的性格。轻轻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向昌亲。   “你没有吉昌那么重的责任,你去成亲那儿看看情况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确实如此。昌浩回头看了看二哥的侧脸。   昌亲好像很困惑似地皱紧眉头。吉昌告诉他道:   “事实上,被袭击的不单单是成亲。除了他,在去皇宫的途中还有两位殿上人也被袭击了。”   现在皇上下达除妖令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这个任务肯定会落到以检非违使为首的武官们以及掌握阴阳术的阴阳寮里的工作人员头上。   “为了便于皇上一下命令我们就能立即展开行动,现在大家都处于待命状态。”   “怎么能这样呢……!”   甚至到了就连去确认家人的安危都不可以的地步。   “所以,才把你叫来啦。”   听到吉昌的话,昌浩眨了眨眼。   “我们在这儿都不能动。所以你替我们去看看成亲的情况吧。”   吉昌说完之后昌亲继续说道:   “我们已经跟上司说过了,所以你尽可以放心地去。拜托你了,昌浩。”   小怪摇了摇尾巴。   “确实,最低层的直丁即使不在也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这个认识是大错特错的。小怪,吉昌,还有昌亲都明白。   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十三岁少年是大阴阳师安培晴明唯一承认的继承人。   昌浩听明白了父亲和哥哥的话,一边站起身一边点头。   “是!”   昌浩出了皇宫大内,朝成亲所住的参议宅邸拼命跑去。   成亲取了藤原一族的小姐,现在住在她家里。参议宅邸在左京四条。   马上就到午时了。   第三章   彰子关上门,披上外衣探出头望向天空。   万里无云一片蔚蓝。   “天气真好……”   彰子转身走去,同时感觉到身后几个隐藏起来的气息。   感觉到隐身的神将,彰子轻声开口道:   “在为我担心吧,谢谢。”   “……不愧是彰子啊。”   神将玄武感叹着增强了神气虽然普通人看不见,但只要拥有一定的灵视力的人便能感觉到。   “能够在我们隐身之后感觉到我们的存在,这力量相当之强啊。”   “确实。”   有着金色披肩长发,容姿优雅的天一对同胞点了点头。   在昌浩与穷奇的血战之时,来到彰子身边并提出想要借用神具的便是这两人。所以从那之后,跟在彰子身边的基本上都是他们。   外出并不是第一次。虽然知道自己必须躲藏起来,但是真的做到足不出户还是很困难的。   而且,昌浩的母亲露树并不清楚彰子的真实身份。她只知道彰子是与晴明有往来的某个贵族的女儿,所以对于她的行动也就没有干涉过。   “她真的一点也没有觉察到吗?”   神将们正确理解了彰子问题中所指的是谁。   “应该吧。毕竟是被称为人间魔境的安培家的儿媳,没什么意外的话她是不会这样的。”   现身在天一身边的朱雀毫不掩饰地笑了,彰子也不禁微笑起来。   “不知道的话就不要让她知道了,秘密这东西还是很沉重的……”   背负秘密的人还是越少越好。而当真的没有人知道实情的时候,彰子虚假的身份也会变为真实的。   “大内里在……”   彰子转过视线,玄武指着某处对她说道:   “在那里。昌浩现在应该在阴阳寮里忙吧。”   因为今天去得比平时要晚一些,所以今天可能也会晚点回来。   “今天他回来之后,还会不会去巡视都城?”   玄武和天一对视了一眼。   今天早上昌浩睡到很晚,所以没能和他好好说上话。昌浩急匆匆地吃着早饭的时候,彰子只能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小姐,您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啊?啊,不,没有啊,只是……”   彰子目光闪烁着,像是在想该怎么回答。   “没出什么事,可昌浩每天晚上还是要去巡夜,我就是担心他会不会把身体弄坏了……怕他没睡好。”   “这么说来,也是啊。”   玄武严肃的点了点头,天一和朱雀也对视了一眼。   因为主人安培晴明年轻的时候,也和现在的昌浩一样每晚都出去巡夜,所以神将们感叹历史又重演了。   但因为现在的京都比那时要太平很多,所以没必要没晚都出去。   “之后让我们来对昌浩大人传达吧。”   看着身边的天一露出平静的微笑,彰子眯起了眼睛。   “谢谢。”   彰子的双眸微微颤动着,天一见状眨了眨眼询问道:   “小姐,还有什么事……”   对天一摇了摇头,彰子用尽可能显得愉快的语气回答道:   “我想给昌浩买些又好吃又有营养的东西,买什么好呢,大家帮我想想吧。”   通往市集的道路虽然平坦……但还是挺远的。   彰子直直注视着前方,略微加快了脚步。   突然来方的信使将信笺放下后就立刻离开了,像是要避开人们注意一般,他始终低着头。   书桌前的晴明嗯嗯地低语着。   “晴明,出什么事了。”   立刻现身在他身边的神将青龙急迫地问道,而做在他身边的天后也偷偷将视线转到了晴明身上。   晴明思索了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后向神将们扭过头。   “天后。”   “是。”   天后端正地坐着,青龙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阴沉。   “你和宵蓝一起,去看看送来这封信的参议府的情况。”   两人脸上都浮现出困惑的神情。   青龙对天后投去一瞥。   “如果只是去看看情况,天后一个人就够了。”   “难道我一个人办不到吗?”   两人同时发问道,只见晴明摆着手回答道: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有些放不下心,为了以防万一而已。”   但天后似乎还是不服气,有些不满地直直注视着老人。   “有什么不放心的,能告诉我吗?”   不满的情绪在绿色的双眸中闪烁着。   晴明抱起胳膊歪着脑袋说道:   “早上从红莲那儿听说,那里糟袭了,而且那妖怪和昨晚死而复生的妖怪非常相像。”   在听到红莲的名字同时,青龙便皱起了眉头。一边的晴明见状,心里感到了无奈。   “这是怎么回事。”   “真冷酷,不过是说出红莲的名字,你也不必做出这副表情吧。你看你的眉头,如果定型了该怎么办……”   “晴明大人,请说下去。”   对红莲同样不抱有好感的天后淡淡催促道。   “你们啊,唉……”   两人的目光冰冷。晴明忍住叹息,回到正题上。   “写这封信的是参议十六岁的千金,说天明时有可怕的黑影出现在她身旁。”   青龙和天后的表情顿时紧张起来。   “不知道和之前的有没有关系,这妖怪也可能是其他的妖怪。但为防万一,考虑到可能是异邦的妖异,所以觉得天后一个人去可能不太合适。”   天后吸了一口气望向青龙。   “不知青龙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去。”   青龙不悦地开了口。   “没办法。”   “对不起。”   “我又没怪你,不用道歉。”   “……对不起。”   望着天后垂下的细瘦双肩,晴明想到。   青龙的语气很容易让人以为他是在责备对方,如果他能够稍微注意一点说话的方式,那场面也不会这么紧张了。   虽然晴明是这么想的,但在青龙成为他式神的着五十多年间,他从未注意过这些,所以晴明觉得,或许这愿望是无法实现了。   对于老人的思考丝毫没有觉察的青龙催促着天后站起身。   天后显得很紧张。是让她就这么去呢,还是另外再找人去好呢。   “你们两个等等。”   刚要出发的二人转过了头。   “还是找别的……”   这时,一股新的神气出现了。   “晴明,那么还是我去吧。”   神将勾阵站在敞开的窗户前,对天后轻松地笑了笑。   “好久没来人界了。”   天后眨了眨眼望想青龙,像是想要说些什么。青龙阴沉着脸眯起了眼睛。   “我无所谓。”   “啊……但是……”   勾阵缓步走到欲言由止的天后跟前,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看了看晴明。   “走吧天后。晴明,没意见吧。”   “啊,拜托了。”   晴明温和地笑着摆了摆手,于是勾阵和天后便消失了。   留下的青龙沉默地望了一会二人消失的地方,随后回到室内坐下,抱着胳膊靠在墙上。   见他动作很夸张,晴明张大了眼睛问道:   “怎么了,你很想去吗,宵蓝。”   “没有。”   但他现在的表情极其不爽。   将视线转回书桌后,晴名苦笑着。真是的,一点都不诚实。   看着展开的信纸,老人将手放在嘴边。   天明前,女孩感觉到异样的气息后醒来了,随后发现帐外有两个黑影。她因为恐惧而连声音都发不出,直到天亮前一直怕得连动都不敢动。   直到看见第一缕阳光她才喊了人,随后一直不停地哭,刚才好不容易才睡下了。参议想到女儿的未来,才偷偷地派人给晴明送信。   晴明觉得,如果那妖异没什么举动,那就先设下结界,然后用祈祷为她除去污秽就行了。   问题是,当触摸到这封信的时候,直觉告诉晴明这事很棘手。   虽然没有什么根据,但他至今已被直觉救过数次。   而红莲告诉他的黑色蛮蛮的事也让他挂心。   “还是把两件事串联起来比较好吧……”   晴明低语着,青龙将目光转向他。   低头沉思片刻后,晴明忽然抬起头。   “……有客人啊。”   随即,从门口传来了人声。   “请转告晴明大人……”   晴明眨了眨眼睛,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惊恐的呼喊声。   “请救救我家小姐……”   从干果店买了一些干果后,彰子便无所事事地在集市上闲逛起来。   但她的表情却显得很阴郁,有时还发出一两声叹息。察觉到神将们的视线后,她便连忙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彰子来到市集边的一条小河旁,弯下腰注视着水面。   玄武站在她的身边,而天一和朱雀则守在了她身后。   彰子无声注视了片刻,玄武静静开口问道:   “小姐,你在烦恼些什么。”   人潮涌动的市集无比喧嚣,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孤身一人站在水边的少女。   在安培邸可不能这样。如果彰子情绪低沉的话,昌浩首先就会担心的,晴明也肯定不能无视,而露树也会担忧。   “对不起……没事的。”   “在我看来你的表情可不像没事。”   彰子顿时语塞,从表情看来是在强忍着什么。   “我并没有责备你,只是希望你能够信赖我们,毕竟小姐是我们主人的重要客人”   虽是孩子的声音,但玄武的语气中总是带着成人一般的严肃。虽然他的言行与外表很不相符,但接触多了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   “……只是,做了个可怕的梦……只是个梦而已。”   玄武眨了眨眼。   “梦吗。”   “嗯,是的。只是个梦,真的没事。”   “不像是没事啊,小姐,什么样的梦呢。”   身后的朱雀问道,身边的天一也将视线转到了她身上。感觉到着视线的彰子不禁咬紧了嘴唇。   名字中包含着言灵的力量,因为这力量,所以不能随意说出任何名字。   所以,彰子不敢说出那应该已经死去的妖怪的名字。   “……回去之后再细说吧。”   “但是小姐……”   “朱雀……”   天一制止了朱雀,接过他的话继续说道。   “……明白了。那么彰子小姐风越来越冷了,回去吧。”   彰子抬起头。   这是她才发现,太阳已经西倾。回头望去,路上的行人也已经少了不少。半数以上的店也已经关门了。   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那么久啊。   彰子急忙站起身。   “是啊,不快点回去的话……”   露树会担心的。她应该不知道神将和自己一起出门的事。   不,或许晴明会转告她的。露树虽是个普通人,但很熟悉晴明身边的式神们。   一边在心中这样祈祷着,彰子一边抱着纸包往回赶。   从位于三条的市集到一条的安倍邸有相当的距离,现在是冬天,昼短夜长。自己曾被告诫要快点回来,但自己却没能守信。   “回去之后,要向露树夫人道歉……”   彰子的身影被渐渐拉长了。   ※※※※   抬头看了看西倾的太阳,男人勾起了嘴角。   那是个五官端正的高个子男人,他身穿着漆黑色的异国长袍,额上有个菱形的印记,左眼下有黑色的花纹,及肩长发遮住了他的右眼。   “差不多到最佳时刻了。”   男人身边的黑影难耐地骚动着。   “将方士……”   “区区方士,我定要亲自……”   两只鸟妖发出如同从地底传来的低语声,男人看了看它们厉声道:   “放心吧,二位。我已经掌握了那家伙的所在之处。剩下的,只要等待就够了。”   “等不下去,等不下去啊……”   “是啊,等不下去,等不下去……”   妖鸟重复着,展开双翼拍动着翅膀。双翼卷起了疾风,顿时漫天沙土重重打在鸟妖们身上。   “鹗、狻,请住手。需要二位发挥妖力的不是这里,而且……”   男人回过头,对身后蜷坐着的巨大黑影行了一礼。   “随意行动会触怒这位大人的。”   一股妖气升腾起来,而在包裹着那身体的黑暗中,露出了如火眼般闪烁着的双眼。   感觉到这充满怒火的目光,鸟妖们立刻伏身道。   “请原谅……”   “请您原谅……”   黑暗中,响起了如同轰鸣般的话语。   “……将方士……带到这里……”   男人严肃地点了点头。   “我的主人,交给我吧。”   随后他移开了视线。   “但是,只有那年幼的方士是不够的——”   男人的眼中燃起了残忍的火焰。   随后,无数黑影展开了行动。   第四章   参议藤原为则的宅邸,建在左京绫小路与节笥小路十字路口附近。成亲就是这家的女婿。   昌浩急促呼吸着出现在杂色面前,杂色端坐着将他让进屋内。   进了宅子向内屋走去,昌浩已是满身大汗。   “请进。”   在前面领路的侍女催促着,昌浩悄声进了屋。   成亲坐在卧榻上,此刻正在更换着绷带。   “哦,弟弟啊你来了……表情还真是吓人。”   长兄成亲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啊,兄长……”   “什么嘛,比我想像中要好得多啊。”   昌浩肩头的小怪大大地舒了口气嘟囔道。   成亲眯着眼睛咧开了嘴,随后他要求正在为他更换绷带的妻子暂且退下。   “成亲。”   成亲看了她一眼抬起一只手说道。   “没事,对了,给他断点水什么的过来。”   “啊,不用费心了……”   嫂子看了一眼有些慌张的昌浩,知趣地站起了身。成亲说过,让他暂且退下。   “昌浩,别和他聊太久。”   昌浩无言地点了点头。   嫂子的侍女们也离开了,人的气息渐渐远去。   成亲看了看绷带放下衣袖,随即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兄长!”   示意大惊失色的昌浩不必担心后,他看着小怪说道。   “抱歉了腾蛇,有些难受。”   小怪眨了眨眼,从昌浩肩头跳了下来。   “小怪?”   “我在外面听着。这样会影响他的伤势。”   “啊?”   小怪晃了晃尾巴,然后穿过门帘走到廊下。   成亲对于神将腾蛇心怀畏惧。平时虽然能硬撑着做出无所谓的样子,但伤了元气的身体实在是撑不下去。小怪看穿了这一点,所以听从了成亲的愿望。   “听说你被妖怪袭击了。”   “啊,是个没见过的家伙。虽然暂时击退了它,但没能打倒它。”   昌浩疑惑似地皱起了眉头。   “没见过的……”   成亲指着自己胸口到肩头的位置,继续说道。   “因为天黑没能看清楚,但是个牛一样的家伙。”   “啊?”   昌浩的心脏猛地一跳。   不曾见过的黑色妖怪。昨晚昌浩所遭遇的,不也是这样的妖怪吗。   “他突然撞过来,被它的角刺伤了……老实说,是我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好,这已经太值得庆幸了。”   因为它放出了相当强烈的妖气。   负伤后施放的攻击咒文总算有些效果,所以才好歹留下一条命。   安培家的成亲对阴阳术相当擅长,他的能力在都中的阴阳师中算是一流的。直到昌浩出生,人们认定了成亲就是晴明的后继者。   “我实在是无法与它匹敌,所以想不管怎样先通知你再说……那家伙不停地哭,让人无可奈何啊。”   成亲的话语中混杂着叹息,昌浩顿时想起了嫂子。   以美貌著称、婚前被誉为纤竹公主的嫂子,刚才见面时两眼通红。   成亲的妻子一边哭着一边将更换被血染红的绷带的任务全部承担下来。   她用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弱势语气不停重复着,我决不允许你去死。   因为失血而失去意识朦胧的成亲则不停地安慰着她。   现在伤并没有好,绷带只是压住了伤口,如果活动的话还是会裂开的。   “止疼符和止血符都用完了,真不凑巧。不好意思啊昌浩,一会儿帮我去问昌亲要一点来吧。”   随后,成亲就开始嘟囔着我也不想死啊,昌浩连忙制止道。   “别说了兄长,这不吉利。”   “哦,对啊,言灵言灵。”   一边又开始嘟囔着糟了糟了,成亲一边用手捂住嘴躺了下来。   “还有,因为有血的污秽,拜托你回家前帮我除秽吧。对了,还得斋戒几天。”   随后,帘外传来了一个无奈的声音。   “现在不是讨论斋戒的时候吧,别听他胡扯。”   小怪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怒气。   是啊,昌浩在心里赞同道。   成亲袿衣拉倒胸前叹了口气,随后极其认真地说道:   “先不说妖怪的正体,被袭击的可是我啊。”   昌浩屏住呼吸。   “兄长,这是……”   “啊,我是在说灵力。芳彬是普通人,所以它的目标无疑是我。”   昌浩凝视着兄长的脸,忽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这还真实灾难啊,成亲大人。”   昌浩眨了眨眼转过目光。   帘外响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诧异。   “真少见啊,太裳。“   神将太裳在昌浩身边现了身。   他平静的表情中混杂着一丝紧迫,优雅地跪坐下来。   “刚才晴明大人处有人来报。就连晴明大人也生气了啊。”   成亲闻言苦笑了起来。   “啊——啊——被妖怪袭击了嘛。”   但太裳却摇了摇头。   “不。因为您是最晚报告这件事的人。”   “哈?”   成亲意外地瞪圆了眼睛,只见太裳静静地说道。   “他很为您担心,原本想亲自前来探望的,但怕你养不好伤,所以就由我代为探望了。”   太裳边说边将手中的包袱递了过来。   “这是晴明大人让我转交的。”   成亲张大了嘴盯着包裹。   “……这时候怎么会……”   “什么?”   “原来祖父也疼爱我啊。因为有些意外,所以不敢相信。”   昌浩闻言避开了视线。是啊,他这种心情很好理解。   从表情读懂了二人的心思之后,太裳有些无奈地说道:   “二位……将晴明大人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成亲忙将视线转向昌浩。   “昌浩,把那个打开。”   “啊,是……这是……”   昌浩取过包裹并打开,只见里面装着大量刚画好的纸符。是止痛和止血的神符。   这下成亲感叹道。   “哇——爷爷真好。一定花了不少时间吧。”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昌浩半是茫然地点头答道,太裳叹了口气。   “真过分份啊……既然精神这样好,那也不用担心了。”   “差不多吧。你就这么告诉大家吧。”   “明白了。”   太裳行了一礼后,无声地站了起来。   “那么我先走了。”   他忽地将视线转向门帘眨了眨眼。   “腾蛇,你怎么在那儿?”   “两兄弟感人的再会,打扰他们可不好啊。”   小怪开玩笑地说道,随后太裳便隐了身,不一会儿神气也消失了。   如清风般出现如疾风般离去,太裳总是这样的。   符被放在了房间角落的书桌上。成亲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了,快到极限了吧。虽然他若无其事地蒙混过关了,但其伤势相当严重。   “兄长,我该回去了。”   “啊,对不住。”   昌浩站起身,只见成亲吐了口气后闭上了眼睛。这是昌浩头一次看到他如此虚弱的样子。   昌浩悄声出了门,小怪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昌浩,在这宅里设下结界。”   “啊?”   红色的双眸闪烁着警惕的光芒。昌浩抱起小怪,离开了成亲的房间。   “小怪,那是……”   “漆黑的像牛一样的妖怪,不会是獓□(这个字是反犬旁,加一个“因”)吧。”   昌浩点了点头。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与昨夜出现的黑色蛮蛮一样,獓□(这个字是反犬旁,加一个“因”)也复活了。   “成亲说暂时击退了它,说明它还有可能出现。”   昌浩只觉得心里一沉。这里还有嫂子和孩子们、参议夫妇,以及众多家人。   “嗯,我明白……但是。”   昌浩顿了顿,咬紧了嘴唇。   就算张开了结界,如果袭击成亲的真是獓□(这个字是反犬旁,加一个“因”),还有,如果它再次出现在这宅子中,昌浩的结界一定会被立刻破坏的。异邦妖异的力量相当之强。   小怪从昌浩的手爬到肩上并移动到另一边,随后抖了抖耳朵。   “失算,如果没让太裳回去就好了。”   昌浩眨了眨眼,只见小怪眯起一只眼睛抬起了前足。   “那家伙的结界比天一和玄武的都强。”   小怪有些不服气,随后回头望向背后。   “**。”   “啊”   小怪又扭头望向昌浩。   “直到有人来换班,这里就交给**了。昌浩,设完结界后赶快回去。”   “嗯,明白了。”   这时,嫂子回来了。   “昌浩,成亲他……”   “他躺下了。”   嫂子安心地舒了口气,疲惫地笑了。   “他总是胡说,说什么制作历法更适合他,这下遭到报应了吧。明明不逊色于阴阳寮里的任何一位阴阳师。”   “嫂子……”   “刚才说了那样的话,真是对不起。但如果不这样说的话,成亲他……”   昌浩点了点头,对嫂子露出安慰的笑容。   “我明白。嫂子您空下来了也好好休息休息吧,否则国成他们会担心的。”   嫂子眨了眨眼,眼中有些湿润。随后,她叹了口气。   “那我失礼了。”   昌浩行了一礼,嫂嫂回礼后走入成亲的房间。   昌浩透过门帘窥视着屋内,只见嫂子坐在卧榻边低垂着头,而成亲则伸出手安抚着她的头。昌浩见状忙转过了身。   见昌浩莫名其妙地加快了脚步,小怪不解地探头问道。   “怎么了昌浩?”   “不……只是,那个。”   小怪紧盯着昌浩,耸了耸肩苦笑道。   “真是个孩子啊,晴明的孙子。”   “吵死了,你这个小怪。”   小怪半垂下眼皮。   “不许说小怪,晴明的孙子。”   “孙……呜……”   如果在这里大声喊叫的话声音会传到成亲房间的,于是昌浩只得拉长了脸忍气吞声。   经过二条时,彰子放慢了脚步。   已经到了这里,那安培邸就不远了。   “小姐,要我背你吗?”   见彰子轻声叹着气,朱雀开口道,只见彰子摇了摇头。   “谢谢,但没事,马上就到了。”   走在彰子身边的玄武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还是感到担忧。   “但小姐很少接触市井,不会经常这样走吧。还是不要勉强自己的好。”   玄武严肃地说道,彰子苦笑了起来。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如果只是依赖大家的话也不好吧……我想好好走走,就像昌浩那样。”   自己已经不是当代第一大贵族的友人。安培家的人经常是徒步行走的。除了偶尔使用牛车,他们都是用自己的双脚行走的。   “但昌浩经常架着车之辅到处跑啊。”   朱雀朗声回答道。   “啊,那是因为昌浩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前往不同的地方吧。否则的话昌浩也会不行的,这我知道。”   隐了身的朱雀举起手,他表示放弃了。   “没想到会被小姐打败。”   玄武为难地嘟囔着,朱雀也是一样。天一则是微微苦笑着。   通过气息感觉到了神将们的情绪,彰子对自己说道——   没事的。有大家在身边。而且昌浩也答应了自己,一定会保护自己的。   那个可怕的声音只是个梦。对了,去向晴明请教不做噩梦的法术吧。这样的话,也就不会再让大家为自己担心了。   刚下定决心,彰子的脚步忽然不动了。   “小姐,怎么了?”   站在原的彰子瞪圆了眼睛。   她的双肩颤抖着,怀中的包袱也落在了地上。而彰子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一般,脸色也愈发得苍白。   注意到他这不同寻常的神情,朱雀和天一现了身。   “小姐,彰子小姐。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彰子小姐?小姐,振作些。”   但神将们的声音却没有传入彰子耳中。   此刻她耳边不时回荡的,却是那个可怕的声音。   “……答……”   咚的一声,心跳加快了。同时,右手背上的伤也疼起来。   “……快……回答……”   彰子颤抖着喘着气,视线也彷徨起来。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朱雀也猛地摒住呼吸,握住了背上的大剑。   “……什么……”   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出现了大片的黑暗。   太阳已经西倾得厉害,周围满是暮色,但离夜晚还早。而彰子的影子已经向东方长长地伸展开去,清晰可见。   黑暗中,传来那个仿佛要摄取魂魄的可怕声音。   “……女孩……快回答……我的声音……”   彰子原本像是生了根似的双脚略微向后退了几步。   这声音。   全身的血液像是流光了一般,耳边传来的是咚咚的心跳声。而从那黑暗中,传来了那个声音。   ——绝对不能回答……   彰子的双唇颤抖着,想要呼唤昌浩的名字。   但喉中的声音仿佛冻住了一般发不出来,就连呼唤他的名字也做不到。   “天贵,小姐就交给你了!”   朱雀手持大剑命令道,天一立刻抓住了彰子的手。   “小姐,到这里来!”   “不许逃!”   黑暗爆炸开来,从里面出现的,不是那个有着金色和黑色花纹的妖怪,而是个浑身漆黑的大妖怪。   它张开背上的巨大双翼拍打着翅膀。   疾风形成了龙卷风,向挡在前面的朱雀和玄武袭来。   挥舞着大剑挡开了冲击的朱雀,额间渗出了冷汗。   朱雀曾与这大妖怪战斗过,这毫无疑问是同样的妖气。   “穷奇!为什么……”   “不可能!昌浩已经在水镜那边的异界结果了它的!”   玄武顿时面无血色,漆黑色的穷奇忽然嗤笑道。   “复苏了啊……为了杀死某个方士……”   穷奇猛地展开翅膀,玄武见状反射性地瞥了一眼四周。   这里是京城,如果这个大妖怪在此作乱,一定会伤及无辜。   “我的目标是那女孩……没空理你们!”   强大的妖力伴随着怒吼爆发了。同时,玄武也迸发出通力。   “唔……”   他设下了结界,这并非是为了保护自己人,而是为了封锁住漆黑色穷奇的妖力。   读懂了玄武意图的朱雀在结界完成之前跳了进去。   “朱雀?!”   “玄武,去报告晴明!”   朱雀伫立在狂暴的妖气中,将大剑举在眼前。   “把腾蛇或者青龙带来!在此之前我来挡着!”   玄武瞪圆了眼睛,波动之栅也产生了振动。   穷奇是使得腾蛇和**联手后依然陷入苦战的对手,而且,这漆黑的穷奇妖力也比之前要强了很多。   “朱雀!”   “快点!……拜托了,我撑不了太久。”   玄武摒住呼吸,朱雀回头对他瞥了一眼,但也只是一瞬间。他的唇边浮现出一个笑容。   玄武握紧了拳头转过身。   黄昏是逢魔之时。   彰子拼命地在逐渐变暗的都城中奔跑着。   因为那可怕的大妖怪挡住了去路,于是她向与安培邸相反的方向跑去。   天一握着彰子的手咬紧了牙。如果自己有飞翔的能力的话,就能乘风将彰子送到安培邸,送到晴明的身边了。   “至少太阴或者白虎……”   两人一边祈祷着晴明能够察觉到这妖气,一边茫然地奔跑着。   天一忽然察觉到了异变,于是扭头环顾着四周。   她们不知道自己的具体位置,但应该离西洞大路不远。   虽说是逢魔之时但现在还未完全天黑,可为什么周围几乎没什么人影呢。   天一忽然瞪大眼睛挺直了脚步,她放开彰子的手。彰子剧烈地呼吸着抬头看向她,同时不安地眨了眨眼。   忽然间天一只觉得身上被什么刺了一下。风中隐藏着邪恶的气息。   “糟了……”   二人被困在了结界里。   一边护着惊恐的彰子,天一一边窥视着四周。   “天一……”   见彰子吓得脸色煞白,天一努力提高声音说道。   “小姐、小姐由我来保护。”   即使舍弃性命。   她在心中这样重复着,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   冬天的夜晚很快就会被黑暗覆盖。在已经变为紫色的空中,出现了两个影子。   和之前的穷奇同样漆黑的身影,向着彰子和天一直直落下。   彰子无声地凝视着这一切,她瞪大了眼睛喘息着。   “那是……”   黑暗被剥落,出现在其中的,是将彰子带去贵船的两只鸟妖。   “哦,小姑娘。正巧碰上了啊。”   “小姑娘,这次我可真的要把你献给主人了。”   彰子用手掩住嘴,发出不成声的悲鸣。   天一将彰子护在身后,筑起一道鹗和鵕无法接近的屏障。   冲来的鸟妖们被挡开了。但在空气中调整了体态重新站稳的鹗和鵕,又向着天一的结界放出了妖力。   不间断的攻击使得结界壁的防御力被削弱了。   “……朱雀……”   下意识地说出了这个名字的同时,天一也使出了全力。鸟妖们拍打着翅膀放出妖力的风暴击打着结界。天一的表情被痛苦所扭曲,不禁单膝跪了下来。   “天一!”   彰子悲鸣般喊着,天一努力答道。   “没事的,我还……”   但是,结界被打破也只是时间问题。   得想办法让彰子逃走,但该怎么办。   这里是鸟妖们制造的结界,想要从中逃脱,必须拥有凌驾于它们的力量。   不间断的攻击使得天一的壁障出现了细小的裂纹。裂纹逐渐扩大,形成一个如同蜘蛛网般的龟裂,强烈的妖气从那里渗了进来。   “最后一击了!”   鹗大声宣布道,鵕发出了哄笑声。两只鸟妖释放的妖力瞬间粉碎了壁障。   冲击向彰子和天一袭来。   天一抱住彰子想为她挡住攻击。激烈的妖气奔流直冲向天一的背脊。   两人顿时发出了不成声的惨叫,被打飞了。   “鹗、鹗啊,成功了,那么快就解决了搅局者。”   “哦哦鵕啊,把这小姑娘带到我们主人的身边吧。”   “为了我们的主人。“   “为了新主人。“   遍体鳞伤的天一微微睁开眼睛低语道。   “……新……主人……“   鹗和鵕应该是穷奇的手下才对啊。   难道说其他威胁降临在这片土地上了吗。   天一怀中的彰子动了动身体。   “……唔……”   多亏了神将舍命保护,彰子没有受伤,只是因为冲击而有些眩晕。   “……小姐……你没事……太好……”   天一松了口气。但立刻她的表情便充满了痛苦。   “天一……对不起……我……”   见彰子像是快要哭出来,天一轻轻摇了摇头。   “这不是小姐的错……”   天一支起手肘,用力撑起身体。   落下的鸟妖越来越近了。   天一依然抬起头面对着死盯着自己的鸟妖,她不停地深呼吸着。   必须守住彰子,如果做不到的话,自己就无颜面对晴明了。   “让开,神将。”   “让开,神将。无力,无力,无力到让人嗤笑的神将。”   鸟妖们唱歌似的重复着,随后大大展开了双翼。   “给你最后一击——”   天一不禁闭起了眼睛。   就在那瞬间。   耳边传来了一个仿佛玻璃被打碎的声音,鸟妖制造的结界被破坏了。   “什么?!”   鹗愕然道,而鵕抽搐般地尖叫了起来。   “你……”   彰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以即将落山的太阳为背景,无数黑影伫立在面前。而因为这渐暗的阳光和渐近的夜幕,她没能看清黑影是什么。   天一缓慢地转过头,顿时要哭出来了。   “……啊……”   一个黑影正从腰带中利落地拔出两把武器。   “……对我同胞以及小姐犯下的罪孽,就用你们的命来偿还吧。”   笔架叉的剑刃闪烁着锐利的光芒,照亮了神将勾阵凄绝的笑容。   第五章   受持笔架叉的勾阵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太裳,保护天一和彰子小姐。”   “是。”   太裳点了点头,随后他的身边忽地升腾起了一团如同烈火般愤怒的神气,是天后。   “居然敢把天一……”   他伸出的手中涌起波涛,向鸟妖们放了出去。   “得意忘形!”   鹗怒号着拍打翅膀,鵕也边鸣叫着边从全身发出了妖气。   勾阵弹跳起的身躯在瞬间出现在鹗的面前。   “什么?!”   鹗惊叫道,只见笔架叉已向鹗的单翼斩去。   鹗惨叫着翻了个跟头,好不容易站定身子重新冲了上来。   它鸣叫着放出无数羽刃,笔架叉一闪而过挡住了所有攻击迸发出的神气对鸟妖发出了冲击。   而与鵕对峙的天后却陷入了苦战。在确认了鹗与勾阵的战斗后,她死死咬住了牙。   无论怎样力量都不足,再这样下去回扯勾阵的后腿的。而且,不止会如此,太裳无法战斗,而天一也已经是遍体鳞伤。   “怎么了神将,就凭你,根本伤不了我一根寒毛!”   鸣叫声中夹杂着嘲笑,天后高声喝道:   “闭嘴!”   水的波动形成矛向鵕袭去。鵕轻松避开攻击,趁机用爪抓住了天后的脖子和上身,顺势将她压倒在地。   “……唔……”   “太弱,太弱了!啄出她的眼睛,噬咬她的脖子!”   “天后!”   耳边传来同胞的呼喊,天后将目光转向了那里。   “不行,勾阵……”   勾阵的分心使她产生了疏忽。异邦的妖异是强大的敌人,面对比起之前力量有龇哪裱牵圆荒艽笠狻?   天后使出全力挥开了鵕,随后立刻站起身。   “混蛋……”   “小看十二神将可是要吃苦头的。”   她抬起右手,水的波动从中喷薄而出。   而在一边被太裳抱起的天一,则艰难地说着。   “太裳……为什么……”   “完成了晴明大人所布置的任务后往回走,结果就遇到了勾阵她们。”   瞥了一眼正在进行激斗的同胞们,外表温柔的青年平静地答道。   “然后就在回去的途中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勾阵找出了被巧妙隐藏的妖气,它们的结界和我的结界相互抵消了……幸好赶上了。”   随后太裳对彰子微笑道。   “小姐,没受伤吧。不过天一一定是拼死保护您的,或许不需要我担心。”   感觉到彰子不安的视线,太裳眨了眨眼。   “啊,失礼了。我是十二神将之太裳,初次见面。”   对彰子微笑着,青年忽地抬起了头。   “啊,真是坚强。”   彰子啊的一声转过视线,只见渐深的黑暗中,又出现了一个人影。   青龙冲到步履不稳的天后和展开了双翼的鵕面前,爆发出了激烈的神气。   一边从神气的暴风中保护着天一和彰子,太裳一边挑了挑眉。   “如果你能稍微为我这里考虑一下,那可就帮了大忙了……”   “闭嘴!”   被这一声吼吓得耸了耸肩,太裳叹了口气。   “以前不知说了他多少次,这样别人没法理解他的真正意图,可他一直都不改……之后得向翁汇报。”   看着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说出这样轻松的台词,彰子有些茫然。而太裳也似乎确实感到很无奈。   天一的表情被痛苦所扭曲,她静静开口道。   “太裳……比起这个……”   “怎么了,天一。”   “穷奇,那只穷奇……”   太裳的表情紧张起来,他瞥了一眼漆黑的鹗和鵕,语调紧迫地确认道。   “你确认是穷奇吗。”   天一缓慢地点了点头。   “朱雀现在……在阻止它……”   “明白了,之后就交给我们吧。”   见太裳点头,天一放心地露出了微笑。之后她便由于筋疲力尽而闭上了眼睛。   “天一!”   见彰子惊慌失色,太裳淡淡地说道。   “没关系的,她只是松了口气。只要在异界静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   彰子只得点头。他的话语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安心感。   太裳闭起了眼睛。   “——翁,天空之翁,翁啊,请您回答我……”   玄武的波动之栅已经接近崩溃边缘了。   身上已是伤痕累累的朱雀勉强站住了。   在他眼前的,矗立着漆黑色的大妖怪。   朱雀忽地笑了,他垂下了眼睛。   “可恶……真棘手。”   无论怎样的攻击都会被它如同铠甲般的妖气挡回来。   “难怪昌浩和腾蛇、**三人一起上都陷入了苦战,这样下去……”   突然间,朱雀感觉颈边掠过一丝寒意。   他猛地转过视线,只见大妖怪穷奇的爪子掠了过来。   “尝尝这个——”   高吼声直刺耳膜,朱雀只觉得胸口冰凉,这一击是躲不过去了。   他反射性地退了几步,但穷奇的爪子依旧瞄准了他的喉咙。风声越来越近,眼前是妖异闪烁着的凶恶目光。   这下不能全身而退了。   在本能地觉察到这点的刹那间,一个锐利的声音响了起来。   “——禁!”   朱雀和穷奇间出现的五芒星凄绝地闪耀着。   同时迸发出的巨大灵力,将漆黑的大妖怪弹了出去。   “唔啊啊啊啊……”   还没等穷奇从视眼中消失,朱雀就单膝跪了下来。他用大剑支撑着身体,不禁松了口气。   “……晴明……”   使用离魂术以年轻姿态出现的晴明睥睨着穷奇,见到他,朱雀安心地笑了。   “玄武回去了吗?”   “啊,现在在守着我的身体。彰子和天一那里我已经让青龙去了,不用担心。”   “太好了……”   朱雀呢喃着,双膝跪在了地面。   晴明皱起了眉头。   “朱雀?!”   朱雀对他挥手示意不用担心,随后使劲站起身。   “我只是松了口气,没受重伤,对了……”   睥睨穷奇,朱雀低语道。   “这是怎么回事?昌浩应该已经打倒穷奇了。”   “啊。”   就在晴明神情紧张的点着头时,穷奇猛地展开了双翼。大妖怪的目光变得迷离起来。   “方士……方士!”   狂躁的穷奇拍打着双翼飞了起来,空中的它从全身迸发出妖气。   “糟了……”   被妖气吞没了的晴明和朱雀一时乱了方寸。   “找到你了方士——”   伴随着怒号声,大妖怪向着他们挥动了翅膀。   忽然间,它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束缚住了。   连龙卷风的咆哮都无法盖过的庄严声音直刺入晴明和朱雀的耳膜。   “你逃不了了,大妖怪。”   晴明用手挡住脸,从指缝间他看见了穷奇。   朱雀闭起一只眼睛,搜索着被无形的网束缚住的穷奇,以及应该已经出现在它身边的身影。但似乎那名神将没有现身,所以他们不知道他的位置。   “放开我!放开我!”   但无论大妖怪怎么挣扎,束缚住它的神气之网都纹丝不动。   “天空,就是这样!”   朱雀使出仅存的力量舞起了大剑。   “呀!”   朱雀高高跃起,用全身的力量将大剑的利刃刺向动弹不得的穷奇。   “呀啊啊啊!”   穷途末路的穷奇惨叫着爆发出最后的妖气。   “……唔……”   晴明接住了被冲击弹飞的朱雀,并和他一同倒在了地上。   与朱雀一样满身尘土的晴明调整了呼吸缓缓站起了身。朱雀也大口喘息着,按住无力的息盖硬是站了起来。   束缚著大妖怪穷奇的神气之网已经消失了。   晴明,使出最後一击。   神将天空的低沉嗓音重重地传入了耳中。   晴明快步走到穷奇身边。   死死盯著靠近自己的人类,大妖怪不住擅抖著,忽然它发出一声嗤笑。   ……   晴明摒住了呼吸,只听见漆黑色的穷奇狠狠地放言道。   迟了、太迟了……可怜的方士,愚蠢的方士……如果你肯乖乖把身体……献出来的话……也就不必如此了……   被囚禁在死之锁中的穷奇似乎不为所动,依旧愉快的发出了低笑。   方士,还有你们……得意忘形的十二神将……你们很快……就要完了……那家伙……会把你们给……   晴明阴沉地凝视著穷奇。   什麼……   ……太可惜了……方士……我看不到……你那……被恐怖扭曲的表情了……看不到……你因为绝望而发出的擅抖……   穷奇这话并不是对眼前的晴明说的,而是对并不在当场的昌浩吐出的,咀咒般的言灵。   朱雀的脸上,表现出明显的厌恶。   ……太可怕了。不过是数个言灵就能显出这样强大的力量,实在太少见了,晴明。   青年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电灼光华。   晴朗的夜空中划过一道闪电。   急急如律令!   闪电落在朱雀的大剑上,随後剌入了大妖怪的体内。   大妖怪顿时被白银色的闪光包裏住了,随後便被雷击烧成了灰烬。   直到穷奇身体的残渣消逝在风中,晴明和朱雀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朱雀,这是怎麼回事?   天空询问道。朱雀只是摇了摇头。他拾起地上的大剑,不悦地睥睨著剑身上的灰烬,他抬起手抹了抹。   我也不知道……它突然出现……   朱雀忽然瞪大了眼睛,随後默默转过身,猛地一个踉跄。   他用剑支撑住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   ”朱雀,等等。”   挥开晴明伸向自己的手,朱雀顿时脸色大变。   ”天贵……我得快点去天贵那里……”   得尽快赶到爱人的身边,平复她的情绪。天一现在一定很担心与穷奇战斗的自己。   但因为与穷奇的战斗而消耗了大量神气的朱雀,还没走上几步就单膝跪倒在地。   晴明抓住朱雀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笨蛋,这种时候你应该叫我过来帮你一把。”   ”晴明……”   晴明对神色凝重的朱雀点了点头。   他四下寻找起隐了身的天空的神气。   但完全没有找到。   搜寻了一会後,晴明小声叹息道:   ”……原来是从异界送来了神气吗。   天空的结界能力在神将中是最强,就算他不在当场,也能够抓住些许时机束缚大妖怪穷奇。   不然的话又怎麼能束缚住红莲。   他是能用神奇困住神将中神气最凶的唯一一人,但也不是永远能困住他。   其他神将与红莲通力的绝对差距,就在这里。   是啊。   青年低语著,而留在异界的天空简短地回应了他。架著比自己个子更高的神将,晴明微微叹了口气後皱起了眉头。   穷奇临死前的话语如同尖剌一般扎在了心里。   --那家伙……会把你们给……   那家伙……指的是……   以漆黑的形态复苏的异邦妖怪穷奇,它最後所指的究竟是谁呢。   一个黑影在渐暗的空中俯视著地面。   因为巧妙地躲在了黑暗中,所以晴明和朱雀都没能发现。他完全隔断了气息。   ”……没出现哪……”   不甘的低语声消逝在风中。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翅膀拍打声。   ”怎麼了,越影。”   转过视线,只见越影目不斜视地飞远了。   ”怎麼了……难道说,逾辉她?   翻羽也转身飞了起来。   翱翔在漆黑的夜空,翻羽闭上了眼睛。   ”逾辉……逾辉,这次一定要救你出来……”   线索只有你喜欢的香。你一定会倾心於我送你的香的。   ”我明明发誓要保护你的……   她最後的悲鸣现在仍在耳边萦绕著。   胆小而容易寂寞的你,总是会躲在我们身後的你。而现在,你被那可怕的大妖怪带走了。   ……我一定要……   就像那坚定的誓言一般,这次,我一定要守护你,守护住你的心。   紧闭双眼的男人忽然抬起头叹了口气。   ……果然,败者依旧是败者。   男人背後的黑影蠢蠢欲动。   --鸣蛇。   男人转过身,恭敬地单膝跪下。   是。   黑暗中的双眼目光灼灼。   那方士,还有那家伙想要保护的小姑娘……   感觉到这声音中包含的残忍笑容,鸣蛇严肃地回答道。   请交给我吧,我的主人。   彰子借太裳之力站起身,注视著不远处鸟妖与神将们的战斗。   那是以前迷惑并唆使了远亲藤原圭子的异邦妖异们。因为它们力量强大,昌浩他们曾陷入了苦战。   而现在,即使集合了青龙、勾阵、天后三人之力,情况也只是僵持著。   太裳横抱起天一,瞥了一眼正在与鸟妖对峙的同胞们。   这样下去会殃及无辜的……没办法   他静静地对失去意识的天一说道。   天一,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还是等一下--彰子小姐。   彰子眨了眨眼,只见太裳正回头看著自己。他轻轻地放下怀中的天一对她说道。   非常抱歉,请照看一下她。   啊?   彰子不解地蹲下身子撑起天一的上半身。太裳静静微笑道。   啊,不用这样担心,我只是去帮助一下勾阵他们。   他警惕地环顾著四周,以确认周围是否有危险。现在除了鸟妖的气息,没有感觉到别的可疑气息。   太裳单膝著地并将右手按在地上,随後用左手按住衣摆高声喊道:   勾阵,青龙,天后。   三人同时望向了他,只见青年一脸认真地说道:   为了防止被人类看见,我用结界将你们和妖异都封闭起来,加油吧。   他的话语中透著壮烈。   您想把这一切都推给我们吗,你这家伙……   青龙愤恨地低语著,只见太裳摇了摇头。   这样下去的话你也使不出全力啊,而且勾阵……   青龙不悦地摆了摆手,示意随他去,而天后紧迫的目光中显出赞同的神色。   那麼……   太裳进发出神气,从他体内扩散出一阵清凉的风。   支撑著天一的彰子的长发不停飘动著,她这才注意,身上披著的长袍已经不见了。大概是在逃跑时掉在了哪儿吧。那是露树的袍子,不知该怎样对她道歉才好。   彰子这样想著,忽然感觉背後吹来了一阵风。   她反射性地回头望去,只见背後出现了一个包裏在黑暗中的黑影,那是一个比夜更黑的影子。   它的形状发生了变化,从原本的兽形渐渐化为了人形。   彰子摒住了呼吸。化为人形的妖异,此刻正拿著彰子不知落在何处的袍子。   包裏著妖异的黑影渐渐散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个看上去和神将**青龙他们差不多年纪的青年。   他身穿异国服装,虽说太裳的衣服也是异国款式的,但那妖异的衣服比他的更短,袖子也不同。过腰的长发披散在身後,刘海随意地遮在眼前,盖住了大半个脸。他的目光深邃,闪烁著揪心的光芒。   彰子一动不动地注视著他,那妖怪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近彰子。   终於,这名如同神将一般高大的青年单膝跪在彰子面前,并向她伸出了手。   ”……逾辉……”   妖异的手还未碰到彰子脸颊的刹那,波涛之矛直直向他射了过去。   ”小姐。”   彰子这才回过神来扭头望去。   察觉到了异变的天后,在太裳的结界关闭前冲了出去,挡在彰子和妖异之间。   天后急促地喘息著,妖异死死盯著她。   ”让开……”   天后毅然与妖异对峙著。   我不会让你碰小姐和天一一根手指头的……你是……   天后忽然皱起眉头,当即瞠目结舌。她的反应似乎使得妖异吃了一惊。   这妖气……在参议邸出现的,就是你吧?!   妖异摒住了呼吸。天后的波涛之漩涡直冲向他的胸口。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青年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但他还是向後跳去避开了。   青年手中的袍子滑落在地。   不要逃!   他一边避开了天后的攻击一边与她拉开距离,同时也在时不时地窥视著彰子。他虽然小心躲避著攻击,但目光始终集中在彰子身上。   彰子不解地皱起了眉头,只见设完结界的太裳脸色苍白地赶了过来。   小姐,没受伤吧?!   没事……我没受伤。   像是不相信她说的话一般,太裳盯著她不放。   ……好像真的……没有事啊……对不起……   见太裳垂下了头,彰子急忙摇头道。   太裳,不用这样……   不,我应该更注意周围的。我不应该离开您身边。如果不是天后,真不知道现在会怎样……   随後,太裳的眼中透出与平时完全不同的愤恨光芒望向妖异。   妖异与天后对峙了片刻,察觉到情况不对後转过身去。水之波动冲向了他的背脊,只见青年压低身子避开攻击後高高跳了起来。   彰子瞪圆了眼睛。   青年的身影又化为妖异。   它有著犬一般的四肢,背上长著翅膀。大小和马差不多,全身漆黑。   那是……   妖异飞向夜空,随後便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里。   天后不甘地低语道:   如果太阴或白虎也在的话……   如果有能御风的神将那就能上前追击了,但现在这是不可能了。   她放弃般摇了摇头,扭头望向彰子。   小姐,没受伤吧。   彰子淡然一笑,回答她自己没事。天后紧张的表情终於缓和下来。见她绿色双眸中还透著几丝担忧,彰子又说道。   真的,哪儿都不疼。   那就太好了……   太裳拾起妖异留下的袍子,一边小心打探著周围一边开口说道。   我们回去吧。鸟妖就交给青龙他们对付了,但还不确定会不会有新的敌人出现。   将袍子交给天后之後,太裳抱起天一隐去了身形。彰子身边的天后看来是打算在一路上都不隐身了。   天一她……   见彰子一脸担忧,天后淡淡笑著回答道。   能够保护小姐,她一定会觉得是自己的骄傲。那种程度的伤不会危及生命的。   就像天后所说的一样,小姐。   这是隐了身的太裳的声音,听著总能让人感觉到安心。   彰子闻言终於放下心来,她披上天后掸乾净的袍子之後转过了身。虽说身上的衣服被尘土弄脏了,但万幸没有被弄破。   ……朱雀和玄武……   还有,那可怕的大妖怪。   没事了,小姐。刚才翁传来消息,说穷奇已被打倒。朱雀和玄武也没事。   听了太裳的话,彰子顿时舒了一口气。   忽然,藏在袍中的香袋发出了几丝伽罗香气掠过了鼻尖,这是昌浩给有的,破邪退魔之香。   隔著袍子按住香袋,彰子的心脏急促地跳动著。   --逾辉……   彰子忽然眨了眼望向身後。   小姐?   ……嗯,没事……   那变幻为人形的妖异。那被藏在刘海中的深邃双眸。   或许是自己多虑了吧,总觉得那双眼中隐藏著深深的哀愁。   第六章   走在壬生大路上的昌浩快步北上,向大内赶去。   除秽后也张开了结界,还把**留在那里守着。但还不能就此放心,还是请擅长结界的某位神将重设结界的好。   “……对了小怪,我现在去父亲那里报告。你帮我去告诉爷爷,然后把玄武或者天一带到兄长那儿去吧。”   与昌浩并肩而行的小怪顿时瞪大了眼睛。   “我说,我不在的话,万一+有异邦的妖异袭击你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大概。”   虽然没什么自信,但如果只是想逃走的话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窜上昌浩肩头,小怪按住前额说道。   “什么叫大概……那么危机的情况下你一个人又能干些什么?”   “妖怪又不一定会出来。”   昌浩反驳道,只见小怪目光灼灼地说道。   “不光是獓□(这个字是反犬旁,加一个“因”),蛮蛮那时也逃走了。既然现在情况不明,那就绝对不能分头行动。”   昌浩咬紧了嘴唇。虽然想要说这是小怪神经紧张,但这毕竟是它最低限度的警戒,昌浩还是明白的。   但现在时间很宝贵。哪怕是现在,异邦的妖魔也有可能再次出现在成亲府中。   “有**在,就相信他吧。”   “我相信啊,既相信又依赖,但还是会担心啊。”   家人是永远在陪自己身边的人,但自己很容易一不小心就失去他们。理所当然的存在有时候并不会永远那样理所应当地留在自己身边。身边有家人相伴,是奇迹般的幸运所堆积而成的。昌浩明白这点。   “为什么那异邦的妖异会复苏呢……难道说它们的目标是……”   昌浩没有再说下去。而至于他想要说的是什么,小怪很清楚。   只有那两只吗,不会还有什么大妖怪吧。小怪脑中不停地思考着。   “我在想,为什么昨晚彰子会来我的房间。难道她其实是想说些什么吗……”   仔细想来,今天早上她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可我没时间,只好等回去之后再听她说了……”   他回忆起彰子的睡脸。   如果不是命运发生了改变,少女此刻已经到了一个自己无法到达的地方了。而现在,每天她都普普通通地呆在自己身边,和自己说话,对自己微笑。   只是一张帘子就能将二人永远地隔开。星星的轨迹。   这原本是个痴想,原本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昌浩隔着衣服,按住了总是挂在胸前的香袋。   昌浩还有许多诺言没能兑现。而一个同样重要的誓言,深深刻在了他的心中。   守护她,让她能够永远幸福,让她的心不被乌云笼罩。   只要能够做到,那么她就不会再做可怕的梦,自己就能守护她的安眠了。   小怪注视着昌浩的侧脸,忽地摇了摇尾巴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家伙,虽然晚熟但志向挺远大的啊。   完整地守护住她的生命、她的心、她的存在、她的梦想,这可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做到的。   而且就算抱定这样的决心,想要贯彻也会遇到相当的艰难险阻。   “……唉唉。”   小怪挠脖子不禁苦笑了起来。   所以自己还是得跟在他身边帮助他才行啊。   快步走向大内里的昌浩再次坚定了心中的决定。   就这样,这孩子为了少女而飞速成长着,不禁让人感觉实在是太快了。   不能总把他当孩子看待啊。   得改变对他的认识了呢,小怪顿时感觉到了做父亲的心境,只见昌浩认真地开口问道。   “……小怪。”   “嗯?”   “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小怪快去爷爷那里吧。”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   “听了,可还是觉得不会有事的。”   收回前言。现在必须让理性战胜感情,这孩子还只是个半吊子。太危险了不能照做。   妖怪指着北方呲起牙。   “我和你现在都去阴阳寮找吉昌!我们有义务进行报告,快走!”   昌浩咧开了嘴,垂头丧气地什么都说不出来。   从四条到大内还有相当一段路。因为又是设结界又是除秽,在成亲府上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太阳已经西倾了。   冬季过半,太阳落下后气温也直线下降。虽然穿得很厚,但还是能感觉到寒气直刺皮肤。   “风变冷了……”   小怪忽然间紧张起来,浑身的白毛霎时倒竖。   同时,昌浩背上也仿佛有冰块划过般感到一丝寒冷。他小心观察着周围,发现刚才还有行人的道路上已经没了人影。   现在是逢魔之时。无人的大路有时会与妖异的世界相交。   脸颊边忽然有什么东西抚过,风诡异地环绕在身边。   “……什么东西,来了。”   这是阴阳师的直觉。   从昌浩肩头跃下的小怪一脸警惕地望着前方。原本在那里的建筑物不见了,空气也如同阳炎一般蠢动着,黄昏的阳光被诡异地扭曲了。   昌浩摒息窥探着四周,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狗的远吠声。   这吠叫如同穿透了水面一般震颤着,拖着长长的尾音在耳边回响。   昌浩对这声音并不陌生。这是异邦妖异的声音。   风开始不安地骚动起来,带来了雾一般的黑暗。而在另一边,漆黑的妖异现出身形。   “蛮蛮……”   忽然间,小怪转过了身。   “小怪?!”   回过头,只见背后站着一头牛。它头上长着四只角,身上覆盖着粗硬的毛。原本白色的身体也被黑暗染得漆黑,只有双眸炯炯地放出了光芒。   “果然是……獓□(这个字是反犬旁,加一个“因”)啊……”   小怪低语道,它额上的印记放出了淡淡的磷光。   昌浩和小怪都没有忘记,蛮蛮和獓□(这个字是反犬旁,加一个“因”)都拥有强大的妖力,只是一头就足够自己费尽心思了,更何况现在两头同时出现。   “……可恶,**他……”   他没有说完,因为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无济于事了。   蛮蛮和獓□(这个字是反犬旁,加一个“因”)逐渐逼近了过来。   小怪全身升腾起绯色的斗气,刹那间化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两人背靠与妖异开始对峙,但不一会。二人便发现另有一阵妖气出现在了远方,他们不禁摒住了呼吸。   “什么……”   红莲顿时语塞。昌浩的语气则显得有些颤抖。   “这妖气……穷奇……”   蛮蛮和獓□(这个字是反犬旁,加一个“因”)嗤笑道。   “方士……现在就来算算这陈年的旧帐……”   “你的血肉,都会被献给我们的主人……”   昌浩只觉得颈间一阵颤栗。既然穷奇复活了,那么就说明它们的目的非常明显。、   穷奇想要的,是昌浩和彰子。   昌浩在水镜那边的世界中打倒了穷奇,而且是拼尽全力才打倒的。   昌浩握紧拳头垂下了头。   “为什么,它们……”   蛮蛮的双眼怪异的闪烁著。   想知道吗,方士。   很想知道吧,方士。   敖因的低语和蛮蛮的声音组成了奇妙的回音,如同穿过水面一般的声响。让人感觉无法确定,难以捉摸。   红莲手中放出了深红色的炎蛇。热风叩击著脸颊,昌浩提了一口气结起印,紧盯著蛮蛮。   乾坤定位,赫赫煌煌,解咒瓜……   上!   炎蛇随著怒吼向敖因攻去。漆黑色的牛妖巧妙地避开,咆哮著向红莲冲来。   红莲紧紧抓住了它刺来的角阻止了它的攻击。地面被震动,昌浩不禁一个踉跄。趁此间隙,蛮蛮飞身冲了上来。   ”禁!”   灵力之壁将蛮蛮挡了开去。同时红莲也抓著敖因的角旋转了圈,将它猛地扔了出去。   漆黑色的敖因落到了地上,飞扬的尘土掩盖了敖因的身影。   漆黑色的粗毛妖怪突然穿过尘土猛地跳了出来。它咆哮著发出强大的妖气,被妖气奔流击中的红莲四肢被割裂了。   唔!   他迸发出灼热的斗气,金色的双眸燃烧着愤怒的光芒,愈发激烈的神气化为了熊熊烈焰。   深红色的炎蛇转瞬间化为了白炎之龙,张开大嘴盘旋在空中。   耳边响起炎龙的咆哮声。獓□(这个字是反犬旁,加一个“因”)放出的力量引起爆炸,直面白炎之龙的袭击。激烈的冲击如同风暴般渐渐扩散。   而昌浩无法掌握动作灵活的蛮蛮的动向,顿时处于劣势。虽然能够勉强应战,但要不受伤却很困难。一边从心底诅咒着不便于活动的直衣,昌浩一边努力回避着蛮蛮的近身攻击。   必须封住它的行动。   昌浩结起印,忽然脸颊被狂躁的风压撕裂了。他用余光捕捉到伤口飞散出的血雾。如果蛮蛮的攻击再往下一点,怕是颈动脉已经破了。想到这里昌浩不禁一阵颤栗。   他咬紧了牙。   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穷奇出现了,而穷奇的目标是拥有当代第一灵视力的彰子。她现在很危险,必须尽早打败这群妖异,赶到彰子身边去。   “可恶……”   已经决定要保护她,决定用一生去保护她,为了让她能够平安幸福。所以。   昌浩在天空中画出了五芒星,高声喊道:   “封禁!”   光芒四射的五芒星从蛮蛮头上落下将它束缚起来。   成功了!……什麼?!   话音未落,束缚就被粉碎了。   刚才蛮蛮因为无法动弹而憎恶地咆哮著,是其他的妖气破了昌浩的法术。   面对这新妖气,昌浩和红莲不禁摒住了呼吸。   这次又是什麼?!   鹗,鵔,还是举父?   已经被打倒的妖异的身影一个接一个出现在两人脑海中--但是。   黄昏中降落在昌浩和红莲面前的,却是一个人形的妖异。   身著异国长袍的男人凝视著他们,随後优雅地行了一礼。   ”初次见面,异国的方士,以及堕落的神明。   夹杂著侮辱的语调使得红莲不由愤怒起来。而面对目光如炬的红莲,男人却不为所动地微笑著。   怎麼样,有趣吗?我想二位已经玩得很尽兴了吧。   耳边传来犬吠声,重合著敖因的咆哮,几乎要将二人压倒的妖力变得越来越重。   随著男人的出现,蛮蛮它们的力量也明显增幅了。   让它们苏醒的就是你吗!   正是,不过这不是我一人做到的。靠我主强大的力量成功的。   男人以轻巧的语气继续道。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鸣蛇,来自遥远的大陆。   没等鸣蛇说完,红莲的炎蛇就直袭而去。鸣蛇一个闪躲,让敖因代替自己承受了攻击。   漆黑的粗毛瞬时燃烧了起来。瞥了一眼因痛苦而不停翻滚的敖因,鸣蛇无奈地微笑道:   啊啊,真不愧是神的火焰,原来如此,真是激烈啊,这样的话敖因会被烧死吧……   见鸣蛇不住点著头,红莲又放出来炎蛇,但这次同样被他避开了。   红莲带著毫不隐藏的怒气皱起了眉头,忽然他移开了视线。   红莲?   昌浩一边关注著蛮蛮的行动一边问道。只听见红莲恨恨地低语著。   可恶,被困住了……   理解了他话中含义的昌浩摒住了呼吸。   不知什麼时候,二人就被困在了异界内。风有了异样,连街道也完全变了模样。而始作俑者,除了鸣蛇再没有第二个人。   与穷奇一样,他也拥有创造出异界的力量。难道鸣蛇的妖力已经高到能与穷奇匹敌了吗。   好了方士,屈服於我们吧,这样的话你也就不会再受到痛苦了。   闭嘴!   一脸迷惑地望著发出怒吼的红莲,鸣蛇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又没对你说什麼……妨碍我们的话可是要吃苦头的。   鸣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而红莲全身则燃起了斗气。他咧开嘴,露出了凄绝的笑容。   如果你觉得行你就试试,我是不会让你侮辱神将腾蛇之名的。   他举起的右手燃起了火焰,火焰猛地升腾起来。随红莲意志行动的炎蛇,向著异邦妖异鸣蛇高高跃起。   鸣蛇放出了无数锐利的妖气,飞砾般的妖气穿过炎蛇直冲向红莲。   红莲刚向後避开,鸣蛇便伸出了双手。妖力随著闪光爆炸了,狂乱的妖气风暴无情地击打著红莲和昌浩。   昌浩绘出五芒星高喊道:   禁!   昌浩的周围被强烈的灵气包裏。泛著暗光的壁障挡住了妖气,而红莲也用神气抵挡了袭击。   --   蛮蛮高吼著向昌浩猛冲过去。昌浩猛地回过神来,但壁障已被蛮蛮打破了。   什麼!   昌浩!   红莲的火焰吞噬了蛮蛮,熊熊燃烧起来。蛮蛮一边发出悲鸣一边睥睨著红莲。   居然给这样……被你……   没过多久,蛮蛮的全身就会被威力巨大的火焰燃尽。   这……不是天马吗。曾因为成为我主食粮而获得了无上荣誉的一族,你是那族里卑微的幸存者吧。   闭嘴鸣蛇!逾辉,逾辉在那里!   男人将目光从鸣蛇转向昌浩,大吼道。   这是逾辉的……   忽然男人抽了口气,凝视著手中的香袋。他皱起了眉头紧紧握住香袋喃喃自语道。   不对……   见男人的表情扭曲,鸣蛇嘲笑道。   天马,记得你是叫翻羽吧。你的妹妹不在这里,我的意思,哪怕你再愚蠢也应该明白吧。   闭嘴!   面对鸣蛇的嘲弄,翻羽高吼著怒视著他。翻羽全身爆发出了强大妖气,妖气甚至散发到了昌浩和红莲身边。   那家伙在哪儿。袭击族人,夺走妹妹的妖怪在哪儿。   鸣蛇静静嗤笑道。   你问也没有用,因为你马上就要死在这里了。   敖因咆哮著,鸣蛇增强了妖气,化为飞砾向翻羽袭来。   昌浩乾咽了口唾沫旁观著这一切,忽然他戊感觉到身边燃起的火焰。   灼热的业火跳跃著。   去吧!   红莲放出炎蛇向鸣蛇、翻羽和敖因袭去。昌浩见状不禁高呼道。   红莲,等等!   用妖气之风挡开火焰的鸣蛇愤恨地抬起了手。   首先是天马,就从你开始收拾吧。   鸣蛇的飞砾如同暴风般呼啸著,红莲将昌浩拽到了自己背後,自己身上被妖气的飞砾割开了数道伤口。   红莲!   别出来!   以自己的身体做为盾牌护住小个子昌浩的红莲,挥开鲜血召唤起火焰。   红莲和昌浩面前,漆黑的敖因逐渐迫近。   昌浩摒住了呼吸,而红莲只是淡淡一笑,升腾起的炎蛇骤然化为白龙之炎。   振作点,晴明的孙子。   不许说孙子!   就在昌浩条件反射般回嘴的时候,耳边又响起了翅膀拍打的声音。   灼热的炎龙束缚住了敖因并紧紧缠绕在它身上。敖因顿时发出了几乎能够振动大地的惨叫声。   昌浩凝视著红莲的背影,忽然发现又一个妖异从空中落下。   那是个很像狗的,长著翅膀的妖异。大小差不多像一匹马。在化为人形前它和翻羽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有一点不同。   新来的天马,全身是一片漆黑。   漆黑的天马在眨眼间便化为了和翻羽同样的人形。   鸣蛇看了看他,而无表情地说道:   啊啊……没想到还有异端的天马。居然有两条漏网之鱼……   异端的天马。   昌浩面露不解。   看著这新出现的天马,红莲眯起了眼睛。敖因被白炎烧得躺倒在地不停抽蓄著。   见到新出现的天马青年,翻羽厉声说道。   ”越影,你到哪儿去了?!”   ”对不起……只是感觉到了和逾辉很像的气息……”   翻羽挑了挑眉。察觉到他手中发出的香气,越影摒住了呼吸。   ”翻羽,这是……”   ”那孩子身上的……但这不是逾辉的东西。   越影原本放光的双眼立刻黯淡了下来。   不要灰心,搭挡,逾辉一定就在附近。   听了翻羽的话,鸣蛇感叹般摊开了手。   是在说那只弱小的天马吗,原来如此,你们想要救回那天马啊……真可怜。   他的语气中满是嘲讽,翻羽和越影明显被激怒了。   鸣蛇优雅地行了一礼,随後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敖因和蛮蛮的身躯。   果然,曾被打败的东西是不会有什麼作为的,不管是鹗还是鵔,难得给了它们一个挽回的机会。穷奇看来也不过是个败者而已吧。”   鸣蛇将视线停留在昌浩身上,随後眯起眼睛,那目光像是锁定了猎物一般。   昌浩只觉得整个後背都在擅抖。   年幼的方士,总有一天我会来迎接你的。不要忘记。我的主人正在等待著你。   男人说完便转过身,同时迸发出了妖气。他以散弹般四散的妖气防身,使得天马和昌浩等人都没能追上前去。   回过神来,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昌浩奔跑起来,但没跑几步他便停下脚步握紧了拳头。   鸣蛇……去了哪里……   耳边忽地传来了拍打翅膀的声音。   红莲的炎蛇逼近了化为妖异的两只天马,但炎蛇没能抓住如风般翱翔天际的妖异们。昌浩眼见他们消失在暮色中,不悦地回头望向红莲。   红莲……   抱歉,让他们逃了。   昌浩摇了摇头。这不是红莲的错,自己光顾著注意鸣蛇而忘了对天马施放缚魔咒,是自己不对。   妖异创造的结界不见了,昌浩凝神探寻著。   蛮蛮它们出现前感觉到的穷奇的妖气也消失了。   ……穷奇它……   忽然间狂风大作。   腾蛇!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两人抬头望去,只见身材魁梧的神将白虎正缓缓下降。   白虎,怎麼了?   红莲问,只见白虎沉下脸开口道。   这是我的问题才对。晴明发现这里出现了强烈的妖气,所以派我过来看看。   爷爷他……   昌浩瞪圆了眼睛,神将重重点了点头。   几乎是同时,原本应该已经死了的穷奇等妖异也出现了。十二神将几乎全体出动。   等等,白虎。那麼,除了穷奇还有别的妖异出现吗?   啊,鹗和鵔,死在了贵船的鸟妖。要说起来……   他边说边眺望著远方。   好在晴明和青龙上前迎击,总算是平安无事了。   昌浩终於松了口气。穷奇的目标是彰子,只要打倒了穷奇,那也就没什麼可担心的了。   白虎,打倒穷奇的是谁。   白虎闻言平静地答道。   朱雀和晴明,天空也从异界传来了神气。我不在当场,其他的你就得问晴明了。   昌浩摒住了呼吸。   爷爷他……   是吗。   红莲呼了口气,瞬时化为了白色的小怪,红色的眼眸闪烁著激愤的光辉。   鸣蛇,还有天马翻羽和越影……他们究竟是……   小怪低语的同时,昌浩按住了自己被扯裂的衣服。最重要的香袋,就这样被翻羽夺走了。   他回忆起两只天马提到的名字。   ……逾辉……   小怪歪过脑袋眨了眨眼。   妖异们的话语在脑中闪现著。   来自大陆。幸存者。天马。异端。   昌浩望向天马消失的天空,不安的吧喃著。   他们到底,是为了什麼来到这个国家的呢……”   第七章   他们住在仙境。   拥有纯白皮毛的天马群落。他们虽然拥有强大的妖力,但是并不喜欢争斗,是和平、安静生活的妖怪。   在天马之中偶尔会诞生出拥有漆黑皮毛的仔马,也许这是族群灭亡的前兆。   异形大多寿命很长,天马也不例外。因为没有天敌存在的缘故,他们过着不温不火和平的生活。   在那时突然出现的异端幼仔,让天马们回忆起了恐怖的滋味。   那幼仔的母亲在生下他的同时就停止呼吸,去世了。   那被取名为越影的幼仔会不会给马群带来灾难呢?会不会招来灭顶之灾呢?   虽然那只是单纯的传闻,却布置何时变成了现实。   漆黑的幼仔一直被排斥、疏远、当作祸害。它能够活下来,是因为无论怎样疏远他,天马们也没有杀死幼仔的缘故。   就算是异端也不该夺走他的生命。对他心存怜悯的天马这样表示道。   那是翻羽和逾辉的父亲。   可怕的怪物某天出现在天马之乡,袭向年幼的翻羽和越影。在翻羽的父亲拼死掩护下他们逃走了,但翻羽的父亲惨遭杀害。   天马间流传出他是因为维护那异端幼仔才被杀死的传闻,这使越影变得越来越被孤立了。   年幼时的越影经常一人呆在无人的岩石背后,呆呆地看着时间的流逝。   只有在夜晚睡眠时,在梦中和已故的母亲一起时,才是他感到些微幸福的时间。在梦里,未曾谋面的母亲一直紧抱着他。   但是,只有那面容他怎么都无法看清。   因为自己没有见过母亲,那也是当然的。   他感到非常的悲哀和伤感。在他低声抽泣的时候,还在蹒跚学步的年幼天马出现在越影面前。   踉跄接近他的天马歪着头盯着越影。   “……你是谁?”   她用模糊的声音问道。越影转向一边不去理她。   年幼的天马追着越影的视线,再一次歪着脑袋问道:   “你是谁?”   “吵死了。谁理你啊。”   “我不叫你啦,我叫逾辉、逾辉。”   那时,阳光从云层中射出,照亮了岩石背后。   逾辉发现低头的天马皮毛是和自己不同的黑色,睁大了眼睛不住地打量着他。   越影对那好奇的眼光感到不快,站起来打算赶开年幼的天马。   逾辉看着自己的眼睛闪闪发光。   “你好漂亮呢。”   抬起的前脚停住了。越影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年幼的天马。   “要怎么样才能变成那种颜色?好漂亮,好漂亮啊。”   越影无言地看着开心笑着的年幼的天马,慢慢放下了脚。   那时,和越影同样体格的白色天马轻轻降落下来。   “逾辉,你在这里啊!”   “啊,哥哥。”   来到逾辉身旁的翻羽发觉了瞪圆眼睛的越影。   “翻羽……”   当他父亲还在世时,翻羽是和自己最亲近的同族。但是,自从他父亲为了保护他们牺牲之后,自己和他连一次话都没说过。害死他父亲的自责感折磨着越影。   好久不见的翻羽依旧一副开朗的表情。   “什么啊,越影。你在照看她啊”   “啊……不……”   越影无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和我在一起会遇到灾难的。”   急匆匆准备离开的越影耳朵里传来逾辉的声音。   “哥哥,灾难是什么?”   天真的声音让人感到心痛。闭上眼睛想要逃走的越影被翻羽的话阻止了。   “明明哪里都没有,大人们却随便捏造出的东西。那种事情逾辉也应该知道的吧?”   翻羽笑着对战战兢兢回过头的越影说。   “父亲大人一直都是这样说的。这丫头是最近才出生的、我的妹妹。逾辉,他叫越影。”   白色天马兄妹很好地靠在一起。   逾辉比较了一下翻羽和越影,可爱地点了点头说。   “没有呢。因为越影的皮毛就像对面山上的黑水晶一样漂亮。”   “对吧。”   翻羽看着可爱的妹妹,非常高兴地眯起了眼睛。   翻羽一边用鼻尖抚摸着逾辉的脑袋,一边看着越影说:   “母亲大人生下她后就去世了。不过,可不是什么灾难哟。这家伙是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留给我的宝物。”   所以你一定也是一样的。纯白的天马如此断言道。身为他妹妹的年幼的天马也莫名其妙得跟着点头。   漆黑的天马低下了头。他高兴得喜极而泣。   天马们达到一定年龄就会增加妖力,能够变为人类的样子。   变身的姿态都各不相同。会变成什么样子是由自己的性决定的。   在第一次变身的日子,他和翻羽在水镜前照着镜子。年幼的逾辉似乎很不满意地看着激动的两人。   “只有哥哥和越影好狡猾。我也想要能够早点变身。”   “对不起。”   翻羽拍了拍越影的后背,豪快地笑着说。   “笨蛋,不要把她的傻话全都当真啊。比起那个,怎么样啊,逾辉?哪边才是好男人?”   逾辉一下转过身去说。   “人家才搞不清楚人类的样子呢。”   那倒也是。   她闹别扭的说法也有一定的道理。   “是吗?不过这钢色的头发非常罕见,似乎很引人注目。”   翻羽斜望着水镜,他的头发和本来的皮毛的颜色完全不一样。   俯看水面,越影也注视着自己的头发。和漆黑色的皮毛不同,是灰白色的长发。这并不是自己的意志所决定的,在变身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越影摸着脸颊上的头发陷入了沉思。要是本体的皮毛也和这头发一样亮白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越影背后响起逾辉开朗的声音。   “越影的头发好白呢。”   越影回过头,露出复杂的笑容点点头。逾辉歪着头眯起眼睛说。   “但是,那黑水晶似的皮毛要漂亮的多。”   之后又过了几年,在逾辉能够变身的晚上。   “作为你能够变身的祝贺,我去取伽罗来。”   这么说完就离开的翻羽还没有回来。   “哥哥,好迟啊……”   逾辉望着高高的月亮,有些担心地嘀咕着。   变身后的逾辉有一头微微卷起的栗色的长法。修长的衣服显露出纤细的颈部到肩膀的曲线。腰带的两端系在前面。一直到脚跟的衣服在行走时看来会很碍事。   逾辉坐在岩石上。她的身旁站着变身后的越影。他被翻羽拜托暂时照顾她。   “没有找到伽罗吗……那么直接回来不就好了。”   “他要是定下了约定的话,就算是赌气也一定要履行的吧?”   逾辉对越影的话叹了口气。   “是啊。要是找不到还会发脾气呢。也许会迁怒于周围的事物。”   “……的确。”   很容易想像的。天马的力量很强大。如果随便发泄怒气的话,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虽然翻羽也应该明白那一点,可是他的性格是头脑一热就不管不顾,还是让人有一丝不安。   逾辉仰望着夜空,突然笑了起来。   “不过,偶尔像这样等人也不错呢。越影也在,所以一点也不寂寞。”   “是吗。”   羞花闭月的笑容让越影感到一阵眩晕。少女思考着什么对越影说道:   “对了。越影什么都不送我吗?”   越影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一下变得无话可说。想想看的话,既然翻羽去找礼物了,那么自己不是也应该送些什么吗。   “啊……那个……抱歉……”   青年责备着粗心的自己,悄然地低下头。逾辉慌忙安慰他。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的。只是……越影从来没有送过东西给我……”   如果把变身的礼物作为借口,去求他也就不会不自然了。虽然是这样打算才说的,可结果反而为难他了。   越影看着失望地垂下肩的逾辉,不知如何是好地游移着视线。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越影的脚步离开了逾辉低着头的视野。逾辉以为他可能讨厌自己了,表情变得阴暗。   越影又极匆匆地回来了。然后,头上被什么碰到了。   逾辉反射性地抬起了头,发现越影的手指正摸着自己的头发而屏住了呼吸。   “都是现成的,真是抱歉……”   越影的手离开了。逾辉慢慢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发现在右耳上插着一朵花。是在附近树木上开放的花。远望密集绽放着小白花的那棵树,似乎看得到树下有许多的小圆球。   他记得自己喜欢白花啊。   “好高兴……谢谢,越影。”   “不……”   只能送出这种东西的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不过就算这样,自己还是很高兴能让逾辉露出笑容。   “那个呢,再听我一个请求好吗?”   逾辉朝着惊讶的越影很幸福地笑着说。   “这边也想要一朵花……可以吗?”   那真的是微小的请求。越影是不可能会拒绝的——   那些日子已经变得很遥远了。   翻羽一边飞翔一边激动地喊著。   可恶…!要是鸣蛇在的话,那家伙应该也在的……!   撕裂天马们、抓走逾辉的那怪物。   越影摒住了呼吸。   ……在哪里……   逾辉、逾辉,你在哪里?她可能已经死了,但是天马的魂魄一定会回到亲人身边的。可是,逾辉的魂魄却没有回来。   也许迷失在什麼地方了,也许进入了人的身体里,也许被什麼人囚禁了。   如果不解放她的话,逾辉的心会一直哭泣吧。   一睡觉就会做梦。胆怯的白色天马。彷佛与其重合的柔弱少女。捂著脸,一直在哭泣。   救救我。   救救我。   哥哥。越影,救救我。   逾辉,在哪里……   因为身为阴阳博士的吉平去购物了,所以昌浩只好在阴阳署的一角等著他回来。   ……怎麼办啊P」帧:孟褚鹆撕艽蟮纳Ф亍?quot;   从未有过的威胁啊。也是,大家都不知道呢……   威胁的话早就降临了,而且本应已经不为人知地被昌浩拼命击退了。   是的,应该击退了。   但是他没法仔细考虑这问题。一波又一波的的官员来询问他详细情况。昌浩为了不扩大污染只能呆在原地,所以大家就过来找他了。这使得昌浩反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另外,好想回家去。想要问晴明和神将们的事情多得像山一样,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必须亲眼确认彰子的安危。   因为家人被排到了後面,当他终於向吉昌和昌亲报告完成亲的情况离开时,已经是戌时了。   迎接昌浩回家的彰子一看到他,就脸色铁青地发出了尖叫。   昌浩,那伤是……   现身的白虎支撑住步履蹒跚的彰子。   没事吧,公主?   啊……对不起,我没事。   就算这麼说,她还是铁青著脸。昌浩为了让她放心露出了笑容。   就算看起来这样,我也没有受伤哦……比起那个,我必须要向彰子道歉。   彰子感到(大耳)拉著肩的昌浩样子非同寻常,露出不安的表情看著他。   怎麼了……有什麼……   其实,彰子给我的香袋被妖怪夺走了……   昌浩低著头悄悄看了看彰子。彰子睁大眼睛盯著昌浩看了一会,然後长嘘了一口气。   只是那样?没有别的了?   嗯……明明和你约好要珍惜的,对不起。   彰子向低下头的昌浩微笑著摇摇头说:   只要昌浩没事就行了。   看著两人举动的小怪将头偏向一边,开始挠起痒来。   昌浩一本正经地问道:   彰子,你没有话要和我说吗?   哎……?   彰子显得很惊讶。昌浩直视著她说   我出门时你一副想说些什麼的表情……而且,傍晚出现了本应消灭了的穷奇的气息。   昌浩其实担心得坐立不安。就算听说晴明打倒了穷奇,可在见到彰子平安无事前他也无法安心。   对不起……我应该已消灭了穷奇,为什麼……   握紧的拳头在颤抖著。彰子的手指触摸到那拳头。   不要紧的……那个呢,我做梦了。   梦?   是的,梦……那可怕的声音重覆著……回答……   彰子用双手包住了昌浩的手。她低著头,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努力说著。   好害怕……可要是说出来的话,也许就会变成言灵,所以无法说出口……   无论神将们怎样关心,恐怖来临时她都无法说出口。   彰子……   但是呢,已经不要紧了。因为大家在保护我。   大家?   点点头,彰子笑了起来。   朱雀他们哟……朱雀和天一为此受了伤,现在回到异界去了。   笑容中隐藏著阴霾。她是在觉得很抱歉吧,自己很清楚她会想些什麼。   对不起……我在重要的时候不在你身边……真的、对不起。   明明说过要保护她。明明发过誓自己要保护她。   看到昌浩垂头丧气的样子,彰子连忙摇摇头说:   昌浩没有错。请不要露出这种表情。   可是……   那时,看著两人的白虎开口了。   昌浩,晴明好像在叫你。   爷爷吗?   小怪对仰望白虎的昌浩说道:   也不能老是站在这说话吧。   它摇著白色的尾巴笑了起来。   昌浩用欲言又止的表情踩了小怪的尾巴一脚。   昌浩将支离破碎的外衣换成便服,然後去见晴明。   只见晴明正一脸严肃地看著式盘。   昌浩进屋坐下来,在不打扰他的情况下注视著祖父。   他的表情未曾有过的认真。到底在占卜什麼啊?   昌浩一边看著祖父满是皱纹的脸,一边在膝盖上握紧了拳头。   听白虎说,晴明、朱雀和天空一起打倒了漆黑的穷奇。天空在异界,只传来了力。   昌浩没有见过天空。连声音也没有听过。虽然自己无法推测他的样子,不过从其他神将的话来推测,似乎非常威严,连祖父都甘拜下风的人。虽然其实神将他们并不是人,不过因为外表和人类很像,所以乾脆这麼叫了。   在彰子面前出现的黑色穷奇被朱雀和玄武阻止,使用离魂术赶来的晴明给了其最後一击。   以漆黑的姿态苏醒的异邦妖怪们妖力似乎都增加了,穷奇也是。不过,晴明还是毫发无伤地在短时间内降伏了它。   安倍晴明是稀世的大阴阳师。就算老了,那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自己还差得远呢。   昌浩低著头回忆起过去。在水镜那边的异界里,自己拼上性命、奋不顾身地把握住了胜机。但是,如果没有神将们的帮助,自己就没法回到这边的世界了。   老人的背影很纤细。昌浩到底何时才能超越那纤细的背影呢。什麼时候超越的日子才会真正到来呢。   他瞄了一眼躺在旁边的小怪。一定会超过的。在心里这样发誓。知道那件事的只有这白色的异形。那是因为昌浩明白,自己还没有这样告诉祖父的自信和实力。尽管很不甘心,但那就是现实。   发誓要超越的人和自己之间的鸿沟实在是太巨大了。   昌浩再次深刻体会到这一点。自己只是嘴上会说罢了。和彰子中的诅咒发作时一样,自责的念头从心中奔涌上来。   小怪注意到了一脸沉重的昌浩。但是,现在无论小怪说什麼,那也只是单纯的安慰而已。而且要是被安慰的话,他的情绪一定会变得更加悲观。   在他叹著气不知如何是好时,得知占卜结果的晴明抬起了头。   见到昌浩,老人眯起一只眼睛。身经百战的老人早就看穿了孙子进入死胡同的思考。   不过晴明没有提及那事,而是问了另一件他在意的事情。   “成亲的情况怎麼样了?”   昌浩抬起头说。   “伤口很深,出血好像也很多。虽然无法动弹,不过没有性命之忧。”   他想起了听到这消息安下心来的吉昌和昌亲。他们对被异形袭击的的昌浩能平安无事也感到很高兴。   “袭击成亲哥哥的是异邦的妖怪敖因。”   “唔。那个嘛。除了成亲以外也有人被袭击了……他们有个共通的地方。”   “哎?”   晴明向目瞪口呆的昌浩和小怪指了指式盘。   “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见鬼的才能。成亲的话你也很清楚的,那力量是相当优秀的。”   “可是,如果是拥有见鬼之才的话,其他还……”   话没说完,昌浩便脸色大变。其他的、拥有见鬼之才的人。   “爷爷,昌亲哥哥他们……”   “神将们已经去了昌亲和吉平那里。你们过去曾经战斗过的异邦妖异应该全都被打倒了,不过也不能就此安心。”   跟随穷奇来到这个国家的异邦妖异不计其数。   天后和青龙去了吉平那里。太裳和勾阵去了昌亲那里。虽然都城里应该还有拥有见鬼之才的人,不过如果没有大贵族的委托,还是以家人优先。   “之後让玄武去成亲那里。**就留在这里比较好。”   小怪点点头。   “是啊。蛮蛮和敖因被收拾了,不过鸣蛇和天马还在。”   晴明望著昌浩他们,抱著胳膊露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   他从白虎那里知道了一些情况。在昌浩他们面前出现的敖因和蛮蛮,似乎受新妖怪鸣蛇控制的样子。还有,那时降临的两匹天马好像和鸣蛇是敌对的。   “天马他们说了”逾辉”这个名字。看来是鸣蛇抢走了逾辉。”   小怪回忆著说道。晴明听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什麼?那天马里的一只,难道……”   正在那时,有神气降临了。   “为什麼你会在这里?!”   小怪惊讶地回答。   现身的十二神将勾阵一脸意外地回答。   “天空说这里自己会看著的,让我回晴明那里去。”   “天空?为什麼……”   瞥了惊讶的晴明一眼,勾阵耸了耸肩说:   “他似乎很担心只有腾蛇一个神将在的话,晴明会亲自出马。随随便便使用离魂术,这样会让寿命缩短,而让人担心个没完。”   昌浩看著晴明。   哑口无言。看来是说中了。   晴明在嘴里嘀嘀咕咕了一会,发出了一个特大号的叹息。   “真是的,把人家当做老人家看待……”   “你不就是老人家吗。”   “有点自觉好不好。”   晴明乾脆装作没听见小怪和勾阵的话。昌浩一边看著那情景,一边想著”虽然爷爷是神将们的主人,不过有时反而是神将更有发言权。”   昌浩不知道晴明是怎样收服十二神将的。虽然想过要问问,不过总是没有机会。本来问神将们也可以的,但自己还是想去问祖父。毕竟,他是第一个让十二神将听从自己的人。   那真是了不起。说真的。   “……不过实际上是只狸猫就是了。”   昌浩在嘴里悄悄说道,端正了一下坐姿。那是因为晴明摆出了一本正经的面孔。   “虽说有天空和太裳在,不过他们不会攻击的法术吧。要是有个万一该怎麼办啊。”   “那时再召唤我就是了,没有问题的。”   “是这样吗?”   面对说得很轻松的勾阵,小怪怀疑地问道。小怪仰望著勾阵眯起了眼睛。   “喂,勾。难道说,你不会是看太裳他人好,所以把事情全部推给他了吧?我看他是不可能反抗你的。”   勾阵对抬起一只前脚的小怪皱起了眉头。   “腾蛇,刚才的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呢。你到底是怎麼看我的啊。觉得可疑的话,去问天空好了。”   “绝对不要。我可不想随便接触天空。”   勾阵朝皱著眉的小怪深深地含颔道:   “关於这个我的意见也是一样。”   昌浩不停眨著眼睛,悄悄问晴明。   “爷爷,天空……好像是很厉害的人呢。”   “那真是很厉害的。总有一天你也会见到的吧。在各种意义上要做好觉悟哟。”   作为十二神将最强的腾蛇、第二把交椅的勾阵、还有祖父都这样说了。   “……是的。”   昌浩精神可嘉地点点头。小怪和勾阵仍旧在争论著什麼,於是晴明对昌浩说道:   “那个呢,这是传到我这的极秘消息……”   参议和大纳言的公主那里也出现了异形。天后和勾阵前去察看之後,断定那妖气的残渣是天后遭遇的天马留下的。   “天马在彰子公主处也现身了。”   “哎?!”   晴明制止住脸色大变的昌浩,瞥了一眼彰子的房间说。   “大概是你们遭遇的天马其中一只吧。把彰子公主喊作”逾辉”。参议和大纳言的公主也被同样叫过,似乎被吓得在帐台里打了一夜哆嗦呢。”   晴明抱著胳膊,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   “看起来鸣蛇和天马的目地不一样呢。天马他们应该是在找”逾辉”吧,可鸣蛇到底是……”   突然,异邦妖异鸣蛇的话浮现在昌浩的脑海里。   ——就算做梦也不要忘记我的主人正期待著的事情。   就像敖因和蛮蛮跟随穷奇一样,鸣蛇也有听命的主人。   “我觉得鸣蛇的主人正悄悄躲在什麼地方。不过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   但是就算不知道,那妖怪也会降临这都城,再次带来灾难。只有这一点是清楚的。   晴明点点头。   “大内里也是大骚动。好像也在讨论让阴阳寮的人们分头探索、降伏妖怪呢。但是,寮内阴阳师们大概没有办法吧。”   异邦的妖异是很强大的。就算鸣蛇没有穷奇那样厉害,也是个棘手的对手。   “昌浩,和红莲一起尽快找出鸣蛇、打倒它。”   “哎……”   晴明看见惊讶得说不出话的昌浩问:   “昌浩?怎麼了。”   “啊……不,没什麼。”   昌浩使劲摇摇头,说道:   “我要尽快找到鸣蛇,并打败它。”   第八章   在子时过半的时候,昌浩等待家人熟睡之後离开了家。   小怪,还有勾阵不知为何也在一起。她似乎是因为**不在,所以代替他的。   “那麼,你准备去哪啊,昌浩。”   小怪问道。昌浩点点头说。   “总之先再去一次鸣蛇它们消失的地方。到处乱跑是找不到线索的。”   “的确如此。”   三人朝朱雀大道走去。   在无人的黑夜中出现了一个隐藏气息的影子。   “……哼,这个是。布下了不错的结界呢。看来外国的方士也不可小瞧啊。”   包含嘲讽的声音随风而逝。   “好了……该怎麼办呢。我的主人在等著方士……不过有些棘手的是神将跟著他。就算把他骗出来也……”   在黑暗中,异邦妖异鸣蛇看著被结界包围的土地,他不禁笑了起来。   “啊啊,似乎留下了不错的礼物呢。就算是悲惨的失败者,这样也值得称赞了。穷奇。”   风好像胆怯似的开始震动。   “虽然和我的主人目的不同……不过穷奇选择的活祭品,应该也是非常不错的。”   在子时之前上床的彰子做著梦。   传来一个声音。   ——……哎……   可怕的声音。那可怕的声音一直回响在耳边。   ——……回答……   应该被打倒了的。那可怕的大妖怪应该被昌浩,神将们打倒了的。   那声音只不过是自己的软弱制造出的幻影罢了。这只是个梦而已。   ——……回答……   那声音鲜明得不像是在做梦。彰子在黑暗中俯下了身子。   穷奇已经不在了。所以那不是穷奇。   “……回答……穷奇想要的……活祭品……”   刻在手背上、一生无法消失的伤痕痛了起来。   “咚咚”,体内的什麼东西开始跳动。蠢蠢欲动,从皮肤下慢慢扩散出来。   不自然的热浪奔涌著,束缚住彰子的身体,堵住了她的喉咙。   “……回答……然後,到这来……到我这来……!”   躺著的彰子开始剧烈颤动。过了一会,毫无血色的眼睑缓缓睁开,没有焦点的眼眸四处张望。   彰子慢慢起身。她无声地打开门,只穿著单衣离开房间来到庭院,用傀儡般不自然的步代朝大门走去。   出了门的话,就离开了结界。   彰子打开大门,光著脚来到了土御门大道。   “欢迎你,活祭品之女。”   鸣蛇满足地笑著张开了双臂。彰子的面容就像完全没有表情的玩偶一样,朝著黑暗中的异形走去。然後就那样像断了线的木偶似的昏倒了。   鸣蛇扶住快要摔倒的彰子,将她抱了起来。   “不愧是穷奇。就是死了还留下如此厉害的诅咒,她的身体里有这样的诅咒还能正常生活,也真是不可思议呢……”   鸣蛇一边疑惑的嘀咕著,一边看著结界。   “……原来如此,是这结界和方士的力量在抑制著那妖气……”   想通了的鸣蛇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四周重归静寂。打破那平静的,是一直躲藏著的无数小影子。   “怎、怎麼办,公主她……”   不能住在安倍家的杂妖们栖身在车之辅那里。   脸色发青的猿鬼身边,独角鬼慌慌张张地语无伦次。   “大事不好了,得赶快报告。”   “孙子应该朝那边走了。”   龙鬼朝著朱雀大道跑去。   “我也去。”   “我也去。你们去报告晴明。”   猿鬼向同伴们这麼说完,也去追赶独角鬼和龙鬼。   那是突然发生的惨剧。   本应和平的天马之乡。远离人界的仙境。   无数可怕的异形攻进了这里。   它们抓住逃跑的天马们,将他们吃掉。瞬间风里就充满了血腥味。   最後剩下的纯白和漆黑的天马,保护著娇小的白色天马拼死战斗著。没有预料到会有反击的妖怪们,被天马的攻击一个接一个地打倒。   “快逃……!”   漆黑的天马一边打倒敌人一边叫道。   “快点,趁著现在!”   娇小的天马哭著摇摇头。   “笨蛋,就算只剩你也要逃走!”   负了伤,纯白的皮毛染满鲜血的天马训斥道。   “快走。”   “不要!”   漆黑的天马朝哭泣的天马笑道说。   “快走……我们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娇小的天马瞪大了眼睛,一边不断地涌出泪珠一边说。   “绝对……?”   “啊啊。”   那大概是无法实现的约定吧。虽然被漆黑的皮毛遮住,但是天马身上已有好几处很深的伤痕。应该连站著都很困难了。   娇小的天马哭著朝後退了几步,转过身去。   看到那一幕的天马们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更加绝望的事情即将发生。   正要飞起的娇小天马被拦住了。   “……这就是……最後的天马吗……”   包含残忍微笑的语调。拥有大鷲之翼的那妖怪露出獠牙说道。   “成为我的粮身吧。”   天马就像被冻住一样无法动弹。可怕的妖怪慢慢朝她逼近过去。   妖怪张开了血盆大口——在那瞬间。   “等等,穷奇。”   穷奇双眼闪著光,缓缓转过身去。   大妖怪的背後有另一只妖怪。   天马哆多嗦嗦地望著妖怪。她害怕得连闭上眼睛都无法做到。   “最後的天马……那是我的粮食。”   穷奇因为妖怪的话大吼道。   “胡说,这是我的粮食,谁要交给你啊……”   就算被大吼的穷奇瞪视,妖怪也毫不畏惧地眯起眼睛说。   “胡说的……你说的那些才是胡说吧,穷奇。”   大鷲之翼发出声音展开了。   两人的咆哮产生轰鸣。   踉跄前进的两头天马看到了恐怖的光景。   拥有四只翅膀的巨蛇捉住娇小的天马。放出可怕妖气的两只妖怪在它面前廝杀著。   “那是……!”   娇小的天马看到说不出话的白色天马,哭喊道。   “哥哥,越影,救救我——……!”   四翼之蛇讪笑了一下。蛇抓住天马,静静地飞走了。   “逾辉……!”   想要追击的天马们被巨大的妖力震退。   恐怖的声音传到被打飞的天马们耳朵里。   “穷奇啊,那些天马留给你。我就收下那小个子天马了。走了,鸣蛇。”   打倒穷奇的妖怪展开翅膀飞向空中。起身的穷奇气得直发抖,然後朝天马们望去。   它愤怒地扇动著大鷲之翼。   漆黑的天马拼命站起身来。   “翻羽、翻羽,起来……!”   现在只能先从这里逃走了。   “可恶……!”   翻羽一边懊悔地颤抖著一边飞翔。越影绞尽剩下的力气打倒了正要起飞的穷奇。但是,他已无力继续攻击了。   两头天马摇晃著在天空中飞翔。白色天马突然降低了高度。   “翻羽。”   “……不要紧……!比起我,逾辉……!”   重要的、比一切都重要的妹妹。   越影朝呻吟的翻羽点点头说。   “啊啊……逾辉,你等著,一定……!”   会去的。   我们两个会去救你的。   无论发生什麼,都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眼泪涌了出来。   脸颊上传来的冰冷感觉唤醒了彰子的意识。   听得到声音。   ——救救我。   悲痛的声音。恐惧、胆怯、畏惧,可仍然在呼唤著。   ——救救我。哥哥,啊啊,已经不行了……   一直重覆著。   ——救救我……哥哥,越影,救救……我……   那最後是细细的尖叫。   抓住自己的蛇鳞,无法逃走的寒冷。还有逼近眼前的锐利牙齿。   那可怕的怪物。   “……!”   彰子倒吸一口冷气,睁开了眼睛。   她感到了妖气。那妖怪异常强大的妖气。   不。彰子的本能告诉她不一样。虽然和异邦的大妖怪穷奇很像,但抓住自己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妖气。   昏暗的视野中出现的不是安倍邸自己的房间。   这里是被树木包围的场所。是在某座山中吗。   彰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这时,包含笑意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   “醒了吗?”   “……!”   她没有发现青年就站在身边。   “我叫鸣蛇。请你好好记住。”   自己对那名字有印象。在梦中抓住天马的四翼之蛇被那样呼唤过。   鸣蛇在屏气凝神的彰子面前蹲下身子,露出一副关切的表情。   “啊啊,好过份的面孔呢。不过不用担心——很快你就会感觉不到恐怖了。”   彰子感到後背一阵战栗,全身开始发抖。她看著鸣蛇,发现其背後还有一股黑暗。   将巨大的妖力隐藏在暗之槛中的可怕怪物。   不知为何,彰子能够看到那姿态。也许,是彰子体内某个大妖怪的诅咒让她看到的吧。   怪物朝僵硬的彰子开口道:   “……成为我的粮身吧,女孩……”   声音回响在四周。彰子突然感到一阵目眩。就那样倒下的彰子,微微嗅到了非常熟悉的香气。   身体因为恐怖无法动弹。些微的香气。这是怎麼回事啊?   “……救……”   她感到细微的、真的很细微的抽泣在耳内响起。   昌浩来到朱雀大道,突然停下脚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心跳开始加速,心脏发出”咚咚”声猛跳著。   昌浩不由自主地按住了胸口。   “怎麼了?”   并排行走的小怪疑惑地问道。昌浩一边含糊地回答,一边环视著四周。   一脸惊讶的勾阵猛地朝後转过身去。只见三个小小的影子正在接近他们。   “那是……”   小怪和昌浩惊讶地看著接近的杂妖们。   “孙子——!”   猿鬼的叫声让昌浩皱起了眉头。   “不要叫我孙子!”   独角鬼和龙鬼向怒吼的昌浩说道。   “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孙子!”   “不得了了,公主她!”   正准备赶开杂妖们的昌浩愣住了。   “哎……?”   另一方面,熟睡的晴明被巨大的声音吵醒了。   “晴——明——!”   好多声音合在一起喊著,再没有比这更烦人的了。   在晴明房间现身的太阴发出了不亚於它们的怒吼。   “吵死了,杂妖们!你们难道不知道在深夜里这样会打扰别人吗?!”   被怒吼吓到的杂妖们尖叫著四散逃开,最後聚在一起缩成了一团。就算是小个子,要是十二神将真生气的话,自己眨眼间就灰飞烟灭了。   “但,但是……”   叠成五重塔在墙上探出脑袋的杂妖战战兢兢地开口说。   “什麼啊!要是再妨碍晴明睡觉我可不饶你们!”   在她身边现身的白虎呆呆地看著她。在他看来,怎麼说都是太阴的怒吼更加妨碍睡眠。   玄武在场的话绝对会这麼说吧,不过聪明的白虎把这些话留在了心里。   “太阴,你在吵什麼。”   晴明听到骚动,在单衣上披著衣服出来了。因为是冬天,北风实在是非常寒冷。   “晴明!你看吧,不是被你们吵醒了吗!”   其实,去了吉平那里的青龙和天后嘱咐过太阴,好好看著晴明不让他一个人出门。责任重大啊。   再加上杂妖们总会招来麻烦,所以她被严令不准听它们说话。   坚持不让聚集在外的杂妖们进入宅邸的也是青龙和天后。只要被那两个人一瞪,杂妖们就不再纠缠,失望地返回了车之辅所在的桥边。   叠成五重塔的杂妖拼命地说著。   “不得了啦,公主、藤原的公主!”   “什麼?”   晴明惊讶地皱起了眉头,朝太阴使了个眼色。就算是老人,他也不能擅自窥探彰子的房间。   心领神会的太阴马上去了彰子房间。然後很快面无血色地回来了。   “晴明,彰子公主不见了!”   “什麼?!”   “门开著,进去一看没有人。被褥都已经凉了。”   也就是说,人已经不见有一段时间了。   杂妖们七嘴八舌地向脸色铁青的晴明说道。   “有个危险的家伙,不知用什麼方法把公主叫出去了。”   “那个,他的确还说了穷奇呀、留下的礼物之类的话。”   “还有,他的目标好像不是公主的样子。”   “啊,对了对了。他的主人在等著方士什麼的。”   晴明瞠目结舌。到现在为止七零八落的情报瞬间连接在了一起。他忍不住砸舌道。   “太大意了……!”   “晴明,那是……”   掩饰不住懊悔之色的晴明向惊讶的白虎回答道。   “他们的最终目的不是彰子,而是昌浩。”   异邦的妖异要找的是拥有见鬼之才的人。拥有见鬼之才、被击袭的贵族们。对方是拥有强大力量的异邦妖异。   虽然都是几乎没有反击之力的人,但为什麼没有人被杀呢。   那难道不是为了等待了解事态的昌浩现身吗?   “什麼?”   “彰子公主是为了引诱昌浩出来的陷阱。”   太阴惊讶地屏住了呼吸。她为了和晴明的视线平行而飘浮在空中,越说越激动了。   怎麼把公主带出去的啊。不只是晴明。我们也在呀。而且这个宅子被结界所覆盖,不将其打破是无法出手的。   白虎按住了激动的太阴。   太阴,冷静点。   但是!   晴明一边安慰似的摸著太阴的头,一边开口说道。   异邦的妖异大概利用了彰子公主体内的某个诅咒,使你我都没有察觉。傍晚和穷奇遭遇,彰子公主自己也相当的动摇。   为什麼,要做这种事情……   晴明瞥了困惑的太阴一眼,转身说。   应该是为了让昌浩自己去它们那里吧。   晴明的脑海里浮现出漆黑的穷奇。   --他们……把你们……   抓走彰子的妖怪背後还有别的威胁。   有妖怪盯上了昌浩。具体是什麼人还不清楚……   现在必须尽快弄清彰子的行踪。就算是陷阱,彰子拥有成为妖异活祭品的灵力这点是不会改变的。   那个瞬间。   晴朗的夜空划过一道闪电。   晴明朝天空望去。北方的夜空再次划过闪电,映出了修长的龙身。   太阴和白虎茫然地眨著眼睛。   ……这种时候……什麼……?   晴明用理性抑制住差点出口的脏话。   既然贵船祭神召唤了自己,就无法拒绝。   ……没有办法。   就算这样也没法消气,老人轻轻砸了下舌。   收到杂妖们报告的昌浩准备拔腿就跑,但是被小怪阻止了。   等等,昌浩。   为什麼?!   勾阵拦住了昌浩的去路。   妖异和公主的去向都不知道,你准备去哪里?   ……那个……   他接不上话了。昌浩低下头握紧拳头。   彰子正面临危险。可是自己却在干什麼啊。   毫无办法。一点线索也没有。抓走她的妖异去了哪里,为什麼要抓走她。   只有这点很清楚。为了把彰子当成活祭品。她拥有连穷奇也垂涎的灵力。   ……爷爷、的话……   低头颤抖的昌浩的呻吟吓了小怪和勾阵一跳。   昌浩的眼睛里交杂著後悔和愤怒,涌动著激情。   是爷爷的话,绝对不会是这样的。无论发生什麼,都不会让彰子遇到危险的……不像这样什麼都做不到……   昌浩……   我……什麼也做不到……!   光是嘴上会说,关键时候却无能为力。   小怪用眼神制止正要开口的勾阵,向前迈出了一步。   它用晚霞色的眼睛笔直地看著低头的昌浩。   --真的是那样吗?   哎……   盯著自己的眼睛毫无阴霾。那晚霞的颜色变得更深了。   晚霞似的眼睛。总是注视著昌浩。在昌浩身边一直注视著一切的唯一眼眸。   真的,你什麼都做不到吗?你要在这里否定你做过一切吗?   小……怪……   小怪打断了昌浩的话。   在东三条殿,从蛮蛮手中保护彰子的是谁?在贵船,从鹗和鵔手中救出彰子、镇住我的火焰的又是谁?自己去承受施在彰子身上的诅咒、痛苦的又是谁?   小怪的声音渐渐带著感情激动起来。   带著再也无法回来的觉悟奔赴战斗的是谁?以牺牲自己、用生命交换的法术打倒那穷奇的又是谁?   小怪眯起了眼睛。那额头上莲花般纹样开始淡淡发光。   我全部看到了。完成那些的是你啊!不是稀世的大阴阳师,是半吊子的你。是勇往直前的你改变了彰子的天命吧,昌浩!   一直总是注视著前方。   将无法实现的思念藏在心底,为了完成和她的约定。   在那仅剩的日子里,为了完成应该是最後的约定。   不允许有人否定那不惜牺牲生命的意志。   不要说这种话呀。你要超越晴明的吧?发誓要超越那背影的吧?   小怪眼睛深处记录著和昌浩共同度过的日子,还有许多经历过的事情。   昌浩的耳边响起了声音。   --我要成为大阴阳师,你要好好看著!   那是昌浩曾经说过的话。   那是即使被逼到尽头也没有选择屈服的自己,向自己所发的誓。   如果觉得什麼也做不到的话,今後去做就好了。还没有结束。因为你现在不是站著没动吗。   昌浩直起了背。他仰向天空深吸一口气。   约定了。保护她。   要实现那个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唔。嗯。对不起,小怪。我忘掉了非常重要的事。   小怪使劲得摇著尾巴,晚霞色的眼睛朝一旁看去。   真是的……振作一点啊,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   勾阵看著两人的举动,微笑著耸了耸肩。   安倍晴明也曾无数次叹息自己的无力,因此受到打击、仰天长叹。   十二神将们知道,正因为有那样的日子,所以才有现在的晴明。总有一天会超过那背影吧。十二神将腾蛇断言是他唯一继承人的孩子。看著他实现目标也不坏呢。   风突然变了。   昌浩猛地移动视线。   刚才还无人的柳树下站著一个青年。   鸣蛇……!   鸣蛇无视摆好架势的小怪和勾阵,朝昌浩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我带来了我主人的口信。   口信?   鸣蛇露出做作的笑容说道:   是的。女孩在我手里。想要回她的话,就来那座山……   鸣蛇指著都城东方耸立的群山之一。   大文字山吗……   鸣蛇瞥了表情严肃的小怪一眼,冷冷地说道:   方士一个人来……就算这麼说,你们大概也不会听吧。   小怪和勾阵同时冲了上去。鸣蛇的身影突然消失。   勾阵的笔架叉击中了鸣蛇的残像。但是却没有击中的感觉。   只是影子吗……   小怪吐了下舌头,转身对昌浩说:   怎麼办,昌浩?   昌浩毅然地抬起头说:   当然要去了……!   第九章   使用离魂术以年轻时代出现的晴明,此刻正站在贵船山的本宫船形岩的面前。在他旁边跟随的是太阴和白虎。   他们刚刚借助白虎的风抵达贵船。   渐渐的,本宫上方出现了清冽的神气,降临在船形岩上。光芒四射的龙身一瞬间化为人形。   竖立著半条腿坐下的贵船祭神高龙神,美丽的脸庞上显出微微的笑容。   好久不见,安倍晴明。   晴明默默地点头致意。   想必你也已经察觉到了,异邦的妖异们再一次来到我们的国度。而这一次它们的目标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恐怕是冲著我的孙子而来……   高龙神饶有兴味地眯起眼睛。   哦,你这麼想?嗯,确实没错。这次的妖异,是沿著异邦大妖怪穷奇的足迹而来的,可能与穷奇有什麼关联。   看著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晴明,贵船的祭神郑重地告诉他:   这是根据在这妖异完全隐藏之前的短暂时间内传递到我这里的妖气分析出来的……不过,目前能知道的仅此而已。   晴明眨了眨眼睛,开口说道:   恕我冒昧,神啊……   高龙神琉璃一般的双眼示意晴明说下去。   莫非是为了告知我这件事,所以把我叫来此地?   只说对了一半。我不是有话要告诉你,而是告知你的孙子。   那麼您要传达的话是……   女神优雅地起身。   告诉我,如果他希望,我可以再次助他一臂之力。   眯著眼睛的高龙神,身影渐渐被磷光包围。   想要对付异邦的妖异,很有可能会需要我的力量……   高龙神的身影在庄严的风声中渐渐隐去。晴明目送著她,耳边传来太阴轻声的叹息:   能让那个性格多变的神主动说出这样的话,真是……   晴明苦笑了一下。   是啊,真是了不得的事情哪。   露出微微笑容的晴明,眼睛里满是一个老人为孙子的成长而欣喜的神情。那是在昌浩面前决不会流露出来的深情,此刻印现在太阴和白虎的眼里。   晴明微微摇了摇头,转身对白虎说道:   白虎,与穷奇的妖气相似的妖异,能不能用读风术找到它的行迹?   循著风中残留的妖气,找到妖怪的藏身之处解决它。如果是能与穷奇相匹敌的妖异,它的妖气一定不会那麼轻易就散得去。   白虎的脸色有些为难。   时间过得太久了……试试看吧。   晴明回过头看看太阴。   太阴,你去昌浩他们身边。   唉?……   少女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她最怕小怪的本相腾蛇。这一点晴明当然也清楚,可是现在没有馀地考虑这些。   拜托了,不管妖怪藏身在何处,昌浩他们总会需要用风移动的法术。   太阴苦著脸,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求助似地看著白虎。白虎也特别理解她的心情,可是这次却实在帮不了她。   太阴。   唉,好,明白了……   本来也可以与白虎交换任务的,可是偏偏太阴最不拿手的便是读风术,要想找到已经开始消散的妖气,对她来说实在有点困难。   抱歉了。   看著一脸关切的晴明,太阴勉强笑笑。   晴明总是不用命令语气而总是拜托人,让人怎麼好拒绝?   说完,身材娇小的神将便御风腾空而去。   跟随昌浩一起从朱雀大道拐到二条大路笔直地向著东方飞奔的勾阵,察觉到风里夹杂著同胞的神气,视线转向四周查看。   只见十二神将太阴正跟随著勾阵他们在空中滑翔。   太阴!   勾阵的呼喊让昌浩和小怪都抬起头。和小怪四目相对的太阴,极力抑制住自己要升上高空逃走的念头,在离小怪尽量远的地方徐徐降下。   明白她的心情,勾阵抓住小怪以使它和小阴保持距离。   干嘛,勾!   没办法呀!   小怪一脸不乐意的表情,却没有再多说什麼。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琐碎事情的时候。   太阴怎麼了?   太阴浮在刚好与昌浩视线相对的位置,看了眼北边的贵船神社说道:   是晴明拜托我来你们身边的。   爷爷?……   昌浩忍不住遥望北方,心里感叹著:爷爷还真是千里眼啊。已经不属於人类的范畴了,这又一次证明了自己之前关於爷爷是狸猫变的猜测。   停止胡思乱想,昌浩指向东方的山峦。   太阴,请送我们去大文字山!   唉?   看著一脸惊讶的太阴,昌浩接著说了下去。   鸣蛇和彰子在那座山里!   太阴一惊。   明白了!   太阴点头的同时,强风便包围了他们。   用最快的速度赶去哦!做好思想准备!   怕他们不适应而发出的警告被飓风吞没,甚至都没有进入到昌浩的耳朵。   正在进行读风的白虎的耳朵里,以风为介质传来了同伴的声音:   --白虎!   壮年的神将眨了眨眼睛。   怎麼了?   知道彰子的下落了!据说在大文字山!   什麼?怎麼回事?   好像是异邦的妖异鸣蛇给昌浩他们发来的通报!   那……   白虎迟疑了。太阴明白他的意思,接过他的话说下去:   那明显是圈套。可是……   如果不去的话,彰子也许会有生命危险。昌浩别无选择。   把这事转告晴明吧。   嗯。你们多加小心。   知道了。   风声消失了,对话就此而止。   白虎调整了一下呼吸,向守候在身边的青年转过身去。   晴明,太阴用风信传来的消息--   隐约感觉到有模糊的声音:   ——救救我!   翻羽大吃一惊。   “逾辉?……”   纯白色天马低低的惊叹让旁边漆黑色的天马也站起了身。   他的耳朵也听到了同样的声音。   “逾辉!是逾辉的声音……”   那日被那可怕的妖异掳掠而去的那匹天马娇小的身影浮现在他们眼前。   此刻她该有多恐惧啊。柔弱的她,在天马族中显得身材特别纤细,她甚至还从来没有单独离开过天马族的居住地。每次需要远行的时候,都有翻羽和越影陪伴着。   而此刻,她却被带到这远隔重洋的异国,和可怕的妖异呆在一起。   她一定在哭泣着吧?带着恐惧,不停地哭泣着吧?   “走了,越影!”   越影对张开双翼的翻羽点点头:   “嗯!”   大文字山的山顶附近。在树影相连的山峰一角,鸣蛇独自伫立着。   浓云掩盖了天幕,没有月亮和星辰的夜晚,正好隐藏他们的身影。   “接下来……”   鸣蛇回过头,冷笑着。   “方士一定会想尽办法来到这里吧。到那时侯,你就没什么用处了。”   背靠在一棵树上缩成一团的彰子,肩膀微微颤抖着。   “啊……”   拼命压抑喉咙深处的悲鸣,彰子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   “救我!救我!昌浩,救救我!”   昌浩一定会来的,一定会的。因为约好的,他说过要保护自己的。彰子相信他。   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彰子拼命挤出声音。   “……为什么……要……这么做?”   眼角发热。为什么要流泪?应该是有很多理由的,可是现在她已经分不清了。   鸣蛇轻轻耸耸肩,摊开手说:   “哦?好奇心挺强的嘛!你都没多久可活了,居然还想要知道这个?”   猛地凑近彰子的脸,鸣蛇冷冷地笑着说:   “理由?那因为我家主人想要得到那个方士的力量啊!那个打倒了穷奇的方士。要是以他为祭品的话,一定可以得到更为强大的妖力!”   冰冷的手指点着彰子的脸。   “而你,你也曾是穷奇想要作为祭品的对象。我为主人尽力到这个份上,主人赏我一片你的肉、几滴血难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从鸣蛇咧开的嘴唇隐约可见分叉的细长舌头游动着。   彰子的眼神凝住了。   “会是什么味道呢?你的肉和血!我已经期待得不行了!”   鸣蛇吐出的气息里带着恶臭,彰子忍不住扭过头去。   刹那间——   风声大作,两个影子从天而降。   鸣蛇一惊,抬头看着天空,恨恨地砸着舌头。   “天马!……”   彰子睁大眼睛望去。   夜幕中,原本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彰子的眼中却映出两匹天马的影子。   漆黑色的天马一落地便将身一转扑向鸣蛇。   “不许伤害逾辉!……”   妖力四射,鸣蛇像是被撞出去了一样,但是却在空中一个转身,就那么悬在空中俯视着天马们。   纯白色的天马转过身,用憎恶的目光看着鸣蛇。   “鸣蛇!那家伙在哪里!和你一起掳走逾辉的那家伙……”   逾辉。天马们每一次说出这个名字,彰子的心跳便变得好快,她捂住胸口,努力想使急促的呼吸平缓下来。越影单膝跪下,向着彰子伸出手去。   “逾辉……逾辉,你在那里吗?”   彰子拼命抬起脸,摇摇脑袋。   “不,我……不是……逾辉!”   逾辉是天马。被可怕的妖异袭击,抢走,然后,然后被……   越影惊讶地眯起眼睛,凝视彰子。然后突然瞪大了眼睛。   “……魂魄的颜色,好像……”   和那个变身为柔弱少女的小个子天马,跟她,那么的相像。   而在彰子脑海中盘旋的画面却是——   被扯裂的翅膀。飞溅的血沫。扎入喉管的利齿。模糊的视线里看见充满恐惧的双眼。   “……逾辉她,已经……”   泪水从彰子的眼中涌出。   好可怕,好可怕。救救我,哥哥,越影!救我,救……我……   有什么无声地落在彰子的膝头。   含泪的双眼望去,原来是香袋。   系着香袋的皮绳已经被扯坏变短了。据说是被夺走了,那个。   伽罗的香味飘散在风里,扑鼻而来。   梦里也是这么一股伽罗香。   “逾辉……在哪里……”   越影哽咽着。彰子望着他身后大片的夜幕。   为什么自己在这样的黑暗中能够看清楚一切呢?   伽罗的香料四处弥漫。胸口的鼓动难以抑制。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一样,激烈地,有力得跳动着。   彰子突然睁大眼睛。不对,这鼓动不是来自自己的心跳。   让自己的心潮澎湃难以抑制的,那是——   被杀死的天马,那魂魄的悲鸣。   “……天马,真是碍眼!”   黑暗突然剧烈膨胀。   越影转身纵声叫道:   “在那里!岭奇——!”   混沌一片的黑暗刹那间消去。   虎身双翼的异邦大妖怪,喷射着巨大的妖气出现在那里。   彰子体内,穷奇留下的诅咒开始骚动。   ——混蛋……   耳内响起可怕的吼声。是和刚才完全不同的声音,叩动着心脏向全身四散。   因恐惧而动弹不得的彰子脸色变得苍白。看着她,大妖怪用震响大地的声音说道:   “小姑娘……害怕了吧!”   大妖怪冷笑着。   “……穷奇……你怎么……”   越影朝惊讶地喘不过气来的彰子解释道:   “那不是穷奇。那是和穷奇有血缘关系的妖怪岭奇!”   彰子体内的诅咒带着强烈的憎恶和怨念骚动着。   和穷奇像是一个模字印出来的妖异,从喉咙深处发出声音:   “穷奇。居然被无能的人类打倒,没用的家伙。知道胜不了我就把我封印在岩石中的蠢货!”   岭奇的脑海里浮现出那让人愤恨的一幕:   ——岭奇啊,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不要想从这岩石中解放出来!   ——可恶,可恶!……   ——再怎么挣扎,你都不可能解除我的封印的,哈哈哈!   岭奇冷冷一笑。   它放出的妖气震动空气,四处弥漫着,给人刺骨的感觉。   “可是,穷奇啊,因为你的无能,居然被人类打败,所以托你的福,我得到自由啦!哈哈穷奇啊,看我代你吃掉打败你的人类吧!”   岭奇的低吼轰鸣着,之前一直被隐藏在夜幕中的妖力爆发了。   “天马,还有女孩,好得很,都成为我的美食吧!”   咆哮着的岭奇带着妖力扑向彰子。猛然间越影挺身护住了彰子。   “为什么……”   越影没有回答。岭奇的双翼大幅度地拍动着,吼叫声在山林回荡,妖力之风吹得更加逼人。   “越影!”   翻羽要赶向越影身边,却被鸣蛇拦住。   “不要防碍岭奇大人!死去吧,天马!”   鸣蛇的妖气化作飞弹攻向翻羽。身上所穿的衣服被撕裂,血沫飞溅。   “可恶,杀戮我族的仇人!”   是穷奇和岭奇毁灭了原本生活得和平安稳的天马一族。同伴们因为受到鸣蛇这一招术的袭击浑身被打得像马蜂窝一样的情景在翻羽眼前浮现。   “脆弱的天马!妖力又强,味道又好。不但是岭奇大人,我也好好品味了一番哦!”   翻羽和拼死抵御着岭奇妖力的越影大吃一惊。   受到偷袭以来,他们还不曾回到过故乡。但总是想着哪天回去一次,把同胞们的尸骸好好埋葬。   翻羽的眼睛震动着。   “什么!难道……”   鸣蛇吐出分成两股的细细的舌头,舔着苍白的嘴唇。   “剩下的只有你们俩了哦!”   岭奇的咆哮震响了天地。翻羽一下子被狂风卷起。   “翻羽!”   越影一时分神,被岭奇逮住空隙。   彰子的脸庞被拍打翅膀形成的气流激荡着。身体动弹不得,连闭上眼睛和转过头去都做不到。   “首先是你,小姑娘——”   与逼近自己的岭奇的身影相重合,彰子分明看到一匹小小身材的纯白色天马的身影,然后,是一个捂着脸哭泣着的纤瘦少女。   那是……   “逾辉……”   低低的惊呼声被风吹散,利刃一样的獠牙和排列着利齿的下颚大大地张开。   鲜血四射。   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洒在彰子的脸庞上,飘散的长发挡住了她的视线。   “越影!——”   和鸣蛇对峙着的翻羽放声嘶叫着。   越影,挡在因恐惧而动弹不得得彰子面前,用身体替她承受了岭奇的撕咬,单膝跪倒下来。   “……啊……越……”   翻羽从喉咙深处呼唤着越影,声音却已哽咽。岭奇恼火地打了个响鼻,狠狠地撕咬下越影肩头的一大块肉。   按着勉强靠筋骨和身体相连的右肩,面色惨白的越影倒了下去。肩头的鲜血不断喷涌,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倒地的青年。   ——逾……   仿佛听到温柔的呼唤,越影使出浑身的力气睁开眼睛。   现出人身的逾辉,正哭泣着拥着自己。   “为什么……”   越影向逾辉伸出手去,却又注意到自己的手上满是血污,正要缩回去,却被逾辉紧紧握住。   “越影,为什么……”   “……逾……辉……”   越影眯着眼睛,已经没有力气再发出声音。   因为我早已下了决心。那时侯,没能救你,如果再有机会,一定要保护你,即使以生命为代价。   纤瘦的天马。柔弱的少女。在遥远的日子里,笔直地望着自己。这一身漆黑鬃毛,在族内是异端的存在,而你却温柔给我以赞美,说这颜色漂亮:   ——越影的鬃毛,就像对面山上的黑水晶那样漂亮啊!   因为你,作为异类的我,第一次得到大家的接受……   “越影!越影……”   远远地,翻羽在大声呼喊着自己。看,逾辉害怕了吧。这家伙就是容易害怕,你不是知道的吗?   “……逾……”   ——越影。我是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越影眯起眼睛,逾辉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和这声音重叠,还有别的哭泣声传来。   是那个和逾辉的身影相重叠的人类少女的哭声。双手握住自己已满是血污的手,不顾自己的白色单衣被血染红。   “为……什……么……”   越影微微笑了。   因为太像了。虽然知道你不是逾辉。可是魂魄的颜色太像了。   喜欢伽罗香味的逾辉。浑身散发着伽罗香味的少女。   ——可是……我一直相信……越影,你一定会和哥哥一起来救我……   带着泪水,逾辉微微地笑着。越影的眼中也落下泪来。   你,也在这里的啊   逾辉,回去吧,回家了,我们三个人一起,回去……   “……越影……”   天马的手无力地垂下。满是鲜血的手上,大颗大颗的泪水淌落。   在黑暗中,没有任何法术却能看清一切,那是因为逾辉的心离得这么近的缘故吧。逾辉拼命地告诉与她魂魄颜色相近的自己,我在这里呢……   “愚蠢的天马,做我的美食……什么?!”   岭奇大吃一惊。只见天马的身体被微微的白光包围,无声地消失了。   “这,究竟是……”   鸣蛇看着这想也没想过的一幕,瞠目结舌。   翻羽冲它怒喝道:   “这是为了遭遇不测时下的法术!决不让你们得到我们的一滴血,一片肉!”   如果自己遭遇毒手,为了不成为岭奇等妖异的盘中之物,他们预先向自己施下法术,一旦死去,尸骸会自动消融,   岭奇低低地吼叫着,回头怒视着翻羽。   “那么,就让我生吞活剥了你!鸣蛇,给我抓住他!”   说完,岭奇转向彰子。   脆弱的人类的小姑娘。不过,如果是穷奇想要得到的祭品,那一定是极上等的!   “让我替穷奇吃了你!”   双翼掀起巨风,妖气剧烈膨胀。   “啊……”   用手腕挡在面前,彰子大声呼喊着:   “昌浩!————”   第十章   一定能够听到那个声音吧。   即便,风声多么猛烈也好。   即便,相隔得多么遥远也好。   那是深深地刻在心底的,不会消失的声音。   那是一生也不会改变的,永远坚定的誓言。   在到处都充满阴暗的地方,昌浩努力寻找着。   “在那里,太阴!”   昌浩激动地指着前面一个地方。   他的气势坚决得不容置疑。   太阴只好顺着昌浩指的方向望去。   好似狂风一样的妖气喷涌而出,小怪他们在看到这的一瞬间便知道昌浩的话完全正确。   其中有一股气息忽然间消失了。   “这……难道是,天马?”   蹲在低声惊道的勾阵肩膀上的小怪,一下跳了出去。拨开太阴的风力,向那边冲去。   昌浩也跟在小怪的后面,从太阴的气流中飞出。   “昌浩!?”   不顾背后太阴的惊叫,昌浩一边双手结印一边怒吼道:   “降临诸神诸真人,驱邪除恶,赐我成就!”   浓重的暗幕,随着咒文的响起被迸发出来的灵气击碎。   而一直都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怪物们全都现出了原形,被袭击的少女的姿态随之出现。   “彰子————!”   彰子猛地抬起头来。   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之中,响起一阵轰鸣。   “昌浩……!”   强大的气流把衣服吹得哗哗啦啦直响,昌浩飞速地向下落去。   先一步落地的小怪,被咆哮着冲过来的岭奇一下子撞飞。   “哇……”   就在岭奇又要向昌浩冲过去的时候,太阴急忙放出一道旋风,将昌浩包围起来。   看到昌浩平安落地之后,彰子才终于安心地叹了口气。   “彰子,没有受伤吧……”   回头望去的昌浩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彰子身上白色的单衣到处都染满了红色的血迹。看到脸色苍白的昌浩,彰子慢慢摇了摇头道:   “不是的……这是……天马,越影……”   彰子的声音哽咽起来,眼眶里一阵发热。   “越影……”   刚才消失的气息果然是天马的。彰子所说的一定就是这样。为了保护她,越影受到妖怪的攻击而失去了生命。   虽然心里很难过,但确认彰子没有受伤之后,昌浩还是安心地呼了口气。   “……方士……”   一股带着喜悦的低吟声传来。望着眼前这个和穷奇长得一模一样的妖异,昌浩不由得惊讶得说不出一句话。这时小怪走到他的脚边说道。   “和穷奇很像的妖气。高龙神所说的,就是这个家伙吗?”   “这就是鸣蛇的主人?它和穷奇究竟是……”   岭奇站起身,不以为然地说道:   “穷奇是我的哥哥,不过是个没用的废物。你们把他干掉正好。”   岭奇用鲜红色的舌头舔了舔嘴继续说道:   “把你们都吃掉的话,我的力量会更加强大!和那个天马一样,都成为我的食物吧!”   昌浩环顾了一下四周,和鸣蛇对峙着的翻羽已经是遍体鳞伤。   虽然身上都是血,翻羽仍然拼命地发出妖气向鸣蛇攻去。   “唔……还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吗?……”   将蹒跚着的鸣蛇甩到一边,翻羽向岭奇突击过去。   “岭奇————!”   大妖怪的翅膀忽然一下子张开。随着它翅膀的张开,妖立也随之激增,将翻羽和昌浩等人包围了起来。   “什么!?”   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空气也发生了异常的变化。小怪忽然惊叫道:   “糟糕了,这是……!”   岭奇的声音发出奇妙的回音。   “绝对,没有办法逃走。”   黑暗将昌浩和小怪完全吞噬了进去。   “昌浩!”   彰子的悲鸣声响起。瞬间那股黑暗便被吸收入大地之中,昌浩与小怪也忽然不见了。   慌张地四下望去,连翻羽都不见了。岭奇的力量,究竟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昌浩,小怪!”   彰子的双眸惊讶地瞪了起来。   此时剩下的,只有异邦的妖异鸣蛇一个。青年的瞳孔好似蛇一样缩小起来。   “可不能大意哟。”   一边嗤笑一下,鸣蛇故意放缓脚步慢慢地走了过来。彰子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让你一点痛苦都没有,直接把你吞下去怎么样呢?”   妖异的口中丝丝地吐着信子,一股恶心的感觉顿时传遍彰子的全身。   似乎对无法行动的彰子那恐怖的表情感到兴奋,鸣蛇又继续慢慢地说道:   “还是把你地脑袋砍下来喝干你的最后一滴血,然后再把你的皮剥下来呢?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感觉到疼痛的。”   就在鸣蛇那不停伸缩出来的舌头就要碰到彰子的一瞬间,他们之间忽然吹起一阵旋风,两个人影随风而至。   一直洋洋得意的鸣蛇顿时脸色变了。   从腰间拔出武器的勾阵和双手祭起龙卷风的太阴都表情严肃地注视着鸣蛇。   “你们两个……”   太阴手中的气流越发激烈,快速流动的空气将彰子的头发吹得飞舞起来。   左手用笔架叉指向鸣蛇的勾阵,严厉地说道:   “异邦的妖异哟,你的对手是我们。”   回过神来的时候,昌浩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从来没有到过的荒野。   昌浩四下望了望。   “这里是……”   “奇所制造出来的异界。”   身边很近的地方传来一阵声音,但却不是小怪的。昌浩紧张地转过身去,发现天马翻羽正向自己走来。   “不要再靠近。”   红莲刚一显形,便开口对翻羽说道。   “我,有话对那位方士说。”   “什么?”   不顾红莲的惊讶,昌浩向前走去。   “昌浩!”   红莲焦急地叫道,昌浩回过头去望着红莲道:   “没问题的。”   红莲虽然一脸非常不放心的表情,但是嘴上却什么也没有说。见红莲并没有阻止自己,昌浩继续向翻羽走去。   “岭奇,是我的仇敌。我的一族,妹妹还有亲友都……”   “亲友……”   另一匹天马的样子在昌浩的眼前浮现出来。那匹天马为了保护彰子而被岭奇杀害。   翻羽表情悲痛地继续说道:   “方士,我希望你助我一臂之力。”   对翻羽这突然的请求,昌浩和红莲都一时无语。翻羽继续说道:   “虽然很不甘心,但我不是岭奇的对手。可是,如果是你们的话……如果借用连穷奇都能够打倒的你们的力量的话,或许……”   昌浩的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   与穷奇血战的情景再次浮现在昌浩的脑海里。可是现在的昌浩身上连符咒都没有带,而且手里也没有胜败的降魔剑。   那个时侯决定战斗这样的话,自己还能够战胜那个妖力甚至凌驾于穷奇之上的家伙吗?   昌浩默然的向红莲望去,发现红莲也正默默地望着自己。眼神的意思就是你自己决定吧。   昌浩思考起来。   自己所爱的人都被杀掉的天马的心情,昌浩非常明白。   翻羽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声音嘶哑着说道:   “我……没能够保护好逾辉……”   昌浩的心头一紧。没有察觉到昌浩表情变化的翻羽,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继续说道:   “明明我只有那么一个妹妹……为了让他能够幸福地生活下去,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明明都已经和越影约定好了的,一定会保护好逾辉……可是,我却……”   无法实现的誓言,在内心深处纠缠着。永不停息的苛责的声音,一刻不停的折磨着自己。   逾辉的灵魂,一直到现在还都被岭奇囚禁着。   “一定要把逾辉的从岭奇的诅咒中解放出来。为了这个目的,我需要你们的力量,拜托了……”   昌浩再次望向红莲,但红莲的目光和刚才一样。   在心中所做的约定。昌浩要保护好某个人的约定,和天马们的约定几乎是一样的。   昌浩下定决心之后开口道:   “……打倒岭奇,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听到昌浩的回答,翻羽的眼睛中放出了安心的光芒。   就在这时,原本寂静的世界忽然剧烈地震颤起来。   从地面之下传来的轰鸣,不停地回荡着。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一帮小虫就想要打倒我岭奇?”   “岭奇!”   “在哪里?”   站在昌浩与翻羽身边的红莲,抬起右手。   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异邦的妖兽岭奇!不敢出来是因为害怕了吗?穷奇可能比你威猛多了。”   面对红莲的挑衅,岭奇愤怒了起来。   “不要把我和穷奇那样的废物相提并论!”   随著一声雄壮的吼叫,一只老虎的身影从黑暗之中跃了出来。一直等待著这个机会的红莲立刻放出炎蛇。   接招!   灼热的炎蛇边盘旋著边向岭奇袭去。绯红色的斗气迸发出来,将周围的黑暗映照得一片通明。   岭奇一声咆哮,爆裂出来的妖气将炎蛇击碎,大地都被震得碎裂开来。   天马翻羽变回主体。   方士,坐上来。   一边说著,翻羽已经咬著昌浩的衣襟将他放到自己的背上。   哇……!   慌忙搂住天马脖子的昌浩,紧接著就听到了天马拍打翅膀的声音。   岭奇的身影渐渐变得越来越小。由岭奇的妖力所制造出来的异界,天空似乎没有尽头。这一点和穷奇所制造出来的异界倒是一样。这些家伙到底拥有多强大的力量呢?   脸色苍白的昌浩拼命地摇了摇头。   如果连气势上都输了的话,那就真的输了。而且自己已经约定过了。   一定要把岭奇打倒。   或许,如果是晴明来的话,一定很快就能将岭奇打倒吧。   但是,翻羽所拜托的是自己。   彰子也是,在陷入危机的时候所呼唤的名字也不是晴明而是自己。   而且,还有红莲。   灼热的斗气一直喷涌而出。即便已经飞到这样的高度,仍然能够感觉到那斗气的炎热。   大家都说,要我成为像祖父一样的人。但是,大家都没说过的就是……   大家都没说过,要我超越祖父。   可是,红莲,十二神将之中最强的人。只有他,这样说过。   --你,要成为阴阳师。而且要成为最强的,超越晴明的阴阳师!   昌浩曾经做过很多约定。而这些约定之中的任何一个,都不能够被打破。   昌浩双手结印,闭上眼睛。和抱著必死的决心挑战穷奇那时一样,昌浩的内心渐渐地变得澄净起来。   惩凶除恶,驱散不祥,急急如律令--!   被咒文增幅之後的灵力狠狠地向岭奇击去。妖兽高声地吼叫著。连周围的空气都被剧烈地震动起来,猛烈的妖气刺激著昌浩的皮肤。岭奇的妖气越来越强了。   可恶……!   瞥了一眼飞在天空中的天马,岭奇一跃而起。它那庞大的身躯以意想不到的速度飞快地出现在天马身前,挥起带有锐利尖爪的前脚,愤怒地向天马拍去。   在千钧一发之际躲避开爪击的天马,马上又被爆裂的强大的妖气击中。   ……!   天马的身体一歪,将昌浩甩了出去。   站在地面上的红莲失声惊叫道:   昌浩--!   受到冲击而一时失去意识的昌浩,被红莲的声音惊醒。努力在空中维持住身形的昌浩,却被追过来的岭奇一下击中腹部。   ……!   见情况不妙的天马迅速地飞到急速下坠的昌浩身下。在猛烈的冲击之下,二人一起重重地摔到地上,昌浩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趴在地上呻吟著。   接著,岭奇高声笑著降落下来。   太弱了,太弱了!即使侥幸打败穷奇,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孩子罢了……   闭嘴!   灼热的斗气化为白炎的火龙。随著红莲的一声怒吼盘旋而上的白龙之炎将岭奇的一片翅膀烧成灰烬。   呜哇啊啊啊啊!   用妖气将还在盘旋著的炎龙击碎之後,岭奇用充满愤怒的眼神望著红莲吼道:   不可饶恕!你这个服从於人类差遣的堕落的末席神族……我要把你也一起吃掉!   岭奇的妖力再次爆发出来。虽然红莲抬起双手抵挡住冲击。但是身体的行动却完全被封住了。   可恶……!   红莲砸了砸嘴。与穷奇血战的时候,身边还有同为斗将的**。虽然当时两个人都陷入苦战,但至少比现在的情况要好得多。   如果把额头上的金冠去掉的话,就可以发挥出不受封印抑制的十二神将之中最强的神力。   但是,这却是不行的。这个封印,是红莲自己用来克制自己的东西。   红莲抬起头寻找著昌浩的身影。在好似暴风一样的妖气之中,昌浩用拼命地用胳膊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在他的身边,是用坚毅的目光盯视著岭奇的翻羽。   岭奇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现在的妖兽正在集中精神全力打破红莲为了防卫而构筑起来的火炎结界。刚才已经被自己打倒的天马和小孩子,现在没有在意的必要。   可恶!可恶!   剧烈的妖气不停地冲击著火炎的结界。如果红莲不努力维持住的话,一定会被一击便破了。   红莲控制住自己的神力,把结界维持在只差一点就会被打破的状态下,将岭奇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这边来。   这是赌上自己性命的危险举动。   但是,红莲知道。那个孩子,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唯一的继承人。   和他约定过的事情,他一定会遵守的。   接到太阴的风信,掌握了大文字山所发生战斗全部情况的晴明,眯起眼睛思考起来。   晴明,要去大文字山吗?   白虎试探性地询问著主人的意思。   异邦的妖异鸣蛇,正在和自己的同伴们战斗。太阴正通过风信将战况逐一汇报过来,虽然有十二神将之中的两个人联手,但战况仍然不容乐观。   彰子也在那里,这或许是勾阵无法使出全力的原因吧。虽然她让太阴带著彰子先走,但是却被鸣蛇阻止了。   鸣蛇同它的名字一样,是和蛇一样狡猾的家伙。在战斗中一点一点地削弱著勾阵的力量。   虽然我并不认为勾阵会输给那样的家伙,不过目前看来也确实是陷入了苦战呢……   晴明抬起一只断白虎的话。   ……昌浩他们,被岭奇的妖力吸走消失了吧?   白虎点了点头。太阴的风信确实是这样说的。   异邦的妖兽岭奇。和穷奇是同一血族,但却拥有完全凌驾於穷奇之上的妖力。   白虎望著自己的手掌,然後慢慢地握了起来。   在和穷奇战斗的那个时候,晴明给了昌浩一把武器。但是那把武器随著穷奇被打倒,它在穷奇所创造异界崩坏时而一起消失了。神将们从那异界返回人界就已经竭尽全力,完全没有馀力再把那武器找回来。   可是现在又需要那把武器,但是没有办法改变过去所发生的事情。那麼,现在应该怎麼办呢。   晴明抬起头来。   --十二神将天空,听从主人的召唤。   庄严的言灵响起。   接著,很快便传来了回应。   什麼事,晴明?   在惊讶的白虎面前,晴明毅然说道:   在我心中映出的降魔之剑,将它制造出来送到我这里。   ……遵命。   天空回答道,白虎在他的语调里似乎听到一丝苦笑。   晴明回头望向白虎。   白虎,带我到大文字山去。   在剧烈地涌动著的妖气的暴风之中,昌浩拼命地站起身体。   岭奇正操纵著妖气反覆地冲击著红莲的结界。   忍耐著身上的剧痛,昌浩努力地调整著自己的呼吸。只觉喉咙里一阵发甜,昌浩再次澄净自己的灵力。   红莲一定是知道自己的意图,所以才故意吸引岭奇去攻击自己。但是,在岭奇这样猛烈地攻击下,红莲一定也坚持不了多久吧。岭奇的妖气毕竟还凌驾於穷奇之上。   那个时候带在手腕上的符咒,现在也没有了。自己甚至都不知道那掉到了那里。   ……方士……   就在昌浩正要开始咏唱咒文的时候,天马忽然将他制止了。昌浩无言地回头向翻羽望去。   纯白色的毛发沾满了灰尘,似乎受了内伤。天马不停地吐著鲜血,声音也变得嘶哑起来。   你有能够将那家伙干掉的法术吗?   昌浩没有办法回答。虽然自己知道很多的法术,但是,现在的自己却没有多馀的灵力保证能将岭奇一击打倒。   从昌浩的表情上读懂了他心思的翻羽,眯起眼睛道:   ……我会拼尽性命将它制住,接下来的致命一击,就拜托你了。   哎……?   望著瞪大了眼睛的昌浩,翻羽笑道:   ……很抱歉呢,方士,拿了你的伽罗香。   昌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把那东西交给越影了……逾辉,非常喜欢伽罗香。   逾辉最想见到的,应该不是自己而是越影。这一点翻羽是很清楚的。毕竟是从出生以来便一直看著她长大的妹妹,所以她心里的想法,自己是最清楚的。   拜托你了,方士。   翻羽……   昌浩刹那间伸出手去。但是却无法抓住翻羽已经飞出去的翅膀。   拼尽最後一丝力量的翻羽,张开双翼飞速地向岭奇冲去。   岭奇--!   一直都没在意的天马的怒号,传入岭奇的耳里。岭奇回头望去,满身伤痕的翻羽正向自己冲来,从天马的全身,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妖气。   你这家伙……竟然还有这麼强大的力量……   岭奇一跃而起,咬住翻羽的喉咙。   哇……!   天马将全身的妖力爆发出来,织成一张光网,把岭奇牢牢地网在地上。   雕虫小技!   岭奇愤怒地嚎叫著。张开大嘴,将天马一口一口地吃掉。   翻羽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但是,他却仍然没有放手。边用自己的鲜血禁锢著岭奇,翻羽一边催促著昌浩道:   就趁现在……方士……!   昌浩站起身双手结印。   翻羽的力量一定坚持不了多久。岭奇一旦再次获得自由,一定会比刚才更加狂暴。如果不能趁现在给它最後一击的话,那一切就都完了。   但是,昌浩却也清楚自己的力量完全不够将岭奇消灭。难道翻羽的牺牲就要这样白费了吗?昌浩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   这种悔恨的心情,恨不得能大喊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微风吹拂在昌浩的脸上。   那是一股充满神气的、凛冽而清净的微风。出现在著岭奇所创造的异界内,怎麼会?   --昌浩,接著。   一阵声音在昌浩的耳边响起。昌浩惊讶地回过头望去,发现被神气的旋风包围住的晴明正向自己走来。   而在他手中拿著的,正是本应已经丢失的降魔剑。   晴明?!   瞥了一眼惊讶的红莲,晴明微微一笑。然後把剑递到昌浩面前。   昌浩茫然的张大了嘴。   降魔之剑……怎麼……   这个,只是投影而已。   晴明的话使昌浩更加惊讶了。   这是集合了我的灵力,由天空实体化的投影,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青年拍了拍握住剑柄的昌浩的後背。   我所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些了--昌浩,加油。   昌浩现在手中拿著的这把剑,和之前那把比起来,显得更加冰冷,也更加轻巧一些。而相对的,祖父那熟悉的灵力从这把剑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手持降魔剑向前冲去的昌浩脑海里,掠过龙神那意味深长的微笑。   看到不自量力的小鬼方士一本正经的向自己冲来,岭奇嘲笑道:   蠢货!……像你这样的小鬼怎麼可能把我打败……!   红莲全身都释放出强烈的斗气。但是,他却在出手前犹豫了起来,如果现在动手的话,那麼不只是岭奇,连翻羽都会被烧成灰烬。   ……翻羽……   但是,翻羽的目光中却充满了坚定,示意红莲赶快出手。   白炎之龙将妖兽贯穿,从伤口中喷出绯红的炎火。岭奇金色的长毛都被火炎吞噬,痛苦地翻滚起来。   你终於……完了……岭奇……!   失去力气的翻羽倒在地上。   就在那一瞬间,翻羽朦胧的视野之中好像看到了逾辉的身影。白色而娇小的身体微微地颤抖著哭泣。   ……逾……辉……   啊啊,原来你在这里啊。   已经没有事了。不只是我,你的越影也在这里哟。好了。回去吧。   越影,逾辉,一起回去吧--   翻羽所织成的妖气之网,渐渐地消失了。   岭奇的双眸因为愤怒而释放出更加狂野的光芒。   你们这些家伙!可恶……   岭奇的目光忽然凝固住了。   直冲过来的昌浩,将手中的剑顺著翻羽刚才打开的伤口直插而入。   岭奇和昌浩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妖兽那甚至能够将人的灵魂射穿的目光紧紧地盯著昌浩。   和那个时候的穷奇一样,充满憎恶的目光。   昌浩在心中呼唤著高龙神的名字--高龙神哟,请无论如何助我一臂之力。   紧接著,神咒环绕昌浩的全身回响起来。   雷电神敕,急急如律令--!   似乎在回应著这神咒的呼唤一样,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将岭奇的身体贯穿。   强大的冲击使昌浩和翻羽都被吹到远处。   异邦的妖兽岭奇,全身被白色的火炎包围起来。   坐在船型岩上,微闭著眼睛的高龙神,微微地笑了一下。   --高龙神哟,请一定助我一臂之力。   张开双眼,琉璃色的双眸闪烁著敏锐的光芒。   ……还是说出来了哟,人类的孩子。   --如果你再求我的话,我还会再帮助你的……   第十一章   坐在安倍成亲府屋顶上无聊地打发著时间的玄武,忽然瞪大了眼睛。   抬起头望向身边的同伴,声音僵硬地说道:   “……刚才那个,是晴明吗?”   和玄武一样眺望著东方的**,淡淡地说道:   “恐怕是的。”   接著,在**那黄褐色的瞳孔里,少见地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因为接到命令要守护这里,所以他们不能擅自行动。恐怕和**他们一样接到相同命令的同伴们,也是一样焦急的心情吧。   就算现在拥有比自己强很多神力的**扔下自己赶去晴明那里,玄武也应一点意见都没有吧。   不管怎麼说,自己的神力都是同伴之中最弱的之一。一旦在危急关头,自己也没有把握独挡一面。毕竟对手是异邦的妖兽。   而且现在连晴明都出马了,更说明对方不好对付。   眉头紧紧皱起来的玄武低声说道:   “……如果这边一切顺利的话,我想去晴明那里。”   **点了点头。   “嗯,我也是。”   眺望著东方的天空,玄武眯起了眼睛。   “那麼?要不要一起抗议一下?**?”   端坐在竹帘旁边的太裳忽然抬起头,昌亲见状问道:   “怎麼了?太裳。”   回头望向昌亲的太裳,脸上带著困惑的表情微微一笑。看到他的表情,昌亲顿时意识到发生了什麼。   不管怎麼说都是相处了很长时间的同伴。太裳平时是非常沉稳,而且脸上总是挂著微笑的人。只是偶尔做事心不在焉,所以经常被青龙呵斥。昌亲总是能够看到他自我反省的样子。   在昌亲小的时候,每当问起面色凝重的太裳在做什麼的时候,太裳总是会一边叹息著一边苦笑著说,自己在反省要改掉自己的缺点实在是好难。   但是,在昌亲看来,实际上青龙和太裳是很搭配的。虽然自己也说不上有什麼确切的理由去证明,但是只要一看到他们便会有这种直观的感觉。   “难道你又做了什麼让青龙生气的事情吗?”   听到昌亲的问题,太裳张大眼睛苦笑起来。   “没有,幸亏最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   “那就好,青龙发起火来很恐怖呢。”   “倒也不能说是恐怖。不过确实是很有迫力,语调也很激动,而且身体动作也不小。”   “这种情况一般来说不是叫恐怖嘛……”   不过,和留在人界时间很长的青龙比起来,大部份时间都停留在异界的太裳很少有机会能见到面。   “话说回来,到底发生什麼事呢?你能来我们家还真是很少见呢。”   望著走到自己身边坐下的昌亲,太裳带著一脸思索的表情说道:   “忽然想来看看夫人和孩子们的情况呢。如果打扰到你们的话我把气息摒消并隐去身形……”   昌亲摇了摇头。   “不用,这样就好。不过,爷爷和昌浩是那种即便发生再大的事,为了不让我们为他们担心,他们都不会对我们说的性格,我怀疑是不是发生了类似这样的事。”   太裳没有回答。他之所以沉默,是因为他是那种不会撒谎的性格。   昌亲叹了一口气。   虽然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如何,但是这种时候却只能无奈地等待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究竟能做些什麼。”   望著底声嘟嚷著的昌亲,太裳微微一笑。   “你如此地挂念他们,这就是对晴明和昌浩最大的帮助。你的思念会给他们极大的力量,昌亲殿下,只要充分发挥自己的作用就可以了……”   坐在屋顶上双手交叉在一起的青龙,带著一脸凝重的表情望著天空。站在他身後的天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之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在东方的那座山上,勾阵正在同什麼人交著手。虽然也相信她并不会失败,但是心里却总是害怕出现万一。   自己总是想,如果有更加强大的力量,能够帮助她就好了。可是,实际上自己却没有那麼强大的力量,总是像这样只能等待著她的归来。   “……可恶。”   青龙身上散发出的神气,随著时间的流逝变得越发得强烈。   天后望著他说道:   “我说,青龙……”   “嗯?”   青龙的语气简短而强硬,天后怯怯地继续说道:   “这里有我守护就好了,你要不要去……”   话说到一半,天后就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但是现在自己也已经无法再改口了。   天后低下头,轻声地道歉道:   “对不起……”   “不用特意道歉。”   不过,如果这换了是太裳的话,青龙肯定连道歉都不给他机会。知道这一点的天后,反而觉得更加抱歉了。   周围陷入一片沉重的沉默之中。   沉默著的天后,忽然感觉到一阵熟悉的神气传来,惊讶地摒住呼吸。   抬起头来望著东方的天空,天后终於放心的呼了口气。   “勾阵……太好了。”   天后正用手抚摩著胸部,忽然听到青龙冷冷地说道:   “天后。”   “是。”   “我在这里看著,你去看看晴明究竟在干什麼。”   “哎……好的。”   被青龙苍蓝色的双眸盯住,天后急忙慌张地起身。   一边向大文字山的方向前进,天后一边回头望著吉平府的方向。   “青龙……”   青龙一定比任何人都想要亲自去确认晴明的安全吧。但是,还是体谅到天后的心情,把这个机会让给了她。   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後,天后又顺著原路返回去了。   自己奉晴明之命要负责守护这里的安全。这个命令是不能违反的。   回去的话,果然还是要道歉啊,想到这里,天后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   斜斜地劈下去的笔架叉的前端,将鸣蛇从肩膀处一分两半。   被砍成两段的鸣蛇,好似鞠躬一样倒了下去。   鸣蛇的上半身翻滚著落到彰子的身边。   妖异那无神的双眼盯著彰子。   ……少女……那你的……血……   在用手拼命向前爬行的鸣蛇面前,满脸愤怒的太阴挡住了他的去路。   不要靠近公主……!   随著怒吼吹过的龙卷风,将鸣蛇的上半身击飞出去。   鸣蛇的身体发出好似青蛙一样的悲鸣,然後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一点点的好似沙土一样粉碎。   勾阵对著鸣蛇仍然扭动著的下半身又砍了四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嘀咕道:   真难搞定……   皱起眉头的勾阵,卷起神气的涡流,向鸣蛇击去。   蛇尾在神气的涡流中变成粉末消失掉。   确认这次真的完全将其消灭了之後,勾阵终於安心地呼了一口气。   公主,没有受伤吧……   望著回头询问自己的勾阵,彰子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那麼,我们先返回府邸吧。   等,等等。太阴,请等一下。   对拉著自己的手的太阴慌忙地摇了摇头,彰子说道。   昌浩他,昌浩他还没有回来呢。我不能一个人回去……   松开太阴的手,彰子蹒跚著走到昌浩刚才消失的地方,跪在那里双手合十祈祷道:   昌浩……   勾阵和太阴互相对视了一眼。彰子的心情她们完全理解。但是,在这寒冷的山中呆得太久的话,不论对精神还是**都是很大的损害。   一边无奈地挠了挠头发,勾阵自言自语道:   要是**在就好了,可以借他的披风来用用……   边说著,勾阵边望了太阴一眼。太阴撇了撇嘴,无奈地说道:   ……好,好吧,我知道了。   不是**身上那个也行,只要从府邸里拿来一个就好了。   那样就最好。   要是去问**借披风的话,一定会就此被他抓住,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清楚他是不会放人走的。   目送乘风飞上天空的太阴远去之後,勾阵走到彰子的身边搂住她的肩膀。   公主,不用担心。   勾阵……   望著彰子充满不安的双眸,勾阵表情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可是安倍晴明的继承人,一定会平安无事地返回来的。   彰子紧紧地咬住嘴唇,点了点头。   究竟会不会没事呢?   本已经消失的气息忽然从黑暗中传了出来。   勾阵和彰子瞪大眼睛,浑身伤痕的昌浩与灰头土脸的小怪以及满身鲜血的翻羽出现在她们面前。   就在这个时候,勾阵感觉到一阵其他的灵气。覆盖在那灵气下的神气渐渐远去了。   晴明……   勾阵的低声细语被风声遮住,没有传到彰子的耳朵里。   昌浩……!   确认蹒跚著跑来的彰子平安无事後,昌浩安心地笑了一下。   啊啊,彰子……   呼吸微弱的翻羽,慢慢张开眼睛。好像在找寻彰子一样,缓缓地把目光四处张望著。   ……   蹲在翻羽面前的彰子,用手轻轻地抚摸著翻羽的脖子。在已经凝固了的越影的血迹之上,翻羽的鲜血又再次将彰子的衣服染红。   天马慢慢地眯起眼睛。   ……逾……辉。   彰子什麼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点头。和把自己错认为逾辉的越影一样,翻羽也在寻找著逾辉的影子。   ……放心……吧,……越……影……也在……这里……   ……嗯……   涌出的泪水使翻羽的样子变得模糊起来。为什麼会感觉到如此悲痛,连彰子自己都不明白。   在彰子身边,有一位美丽的少女正注视著翻羽。   --哥哥……   满是泪水的双眼,终於转变为笑容。然後,站在她身边的越影说道。   --回去吧,翻羽。   啊啊,回去。回到那令人怀念的故乡去,一起。   ……翻羽……   昌浩的低语被风声带走了。   紧闭著双目的天马,全身都被一团光芒笼罩,然後渐渐地消失了。   默默地看著眼前这一切的小怪,晚霞般的瞳孔里也闪过一丝悲伤的神色。单膝跪在它身旁的勾阵,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它白色的脑袋。   小怪用充满抗议的目光抬头望著勾阵,不过勾阵也知道它并不是真的生气,所以并不在意。小怪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彰子……”   昌浩轻轻地呼唤著低著头抽泣的彰子。彰子慢慢地抬起头来。闪烁著泪光的双眸非常美丽。彰子那悲伤的表情深深剌痛了昌浩的心。   不想让彰子哭泣。   如果可能的话,自己希望能够让她永远幸福地活下去,脸上一直带著微笑。   拉过彰子的手,昌浩再一次郑重地说道:   “……我,会保护你的。”   望著眼前的彰子,昌浩重复道:   “我会保护彰子。一直……都会保护……”   不是别人,我希望一直称呼我名字的人,只有你一个。   为了能够听到你的声音,我昌浩会一直保护你。   稍微眨一眨眼睛,泪水便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好似宝石一样的泪珠,落在膝盖上飞溅出晶莹的光芒。   “……嗯……我相信你……”   彰子点了点头,微微地笑了起来。   站起身来的昌浩,伸出手去将彰子扶起来。从此以後,自己绝对要尽全力保护好彰子。   小怪和勾阵控制住表情不让自己苦笑出来。至少暂时要尊重一下他本人的意愿。   不管怎麼说,现在的昌浩也坚持不了多久,满身伤痕的他自己站著都已经是很艰难了,更何况还要搀扶著同样虚弱的彰子。   望向天空的小怪,忽然瞪大了眼睛说道:   “喂,昌浩。看那是……”   “哎……”   昌浩与彰子顺著小怪所指的方向望去,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在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光的漆黑夜空之中。一道光芒径直向京都的上空飞去了。   “……回去了……”   昌浩轻轻地低吟道。   纯白的天马和漆黑的天马,一边保护著中间的一匹身材娇小的天马一边飞走了。   昌浩握著彰子的手更加用力地将彰子紧紧握住。感觉到彰子也同样用力地握住自己手掌的昌浩,和彰子对望了一眼。然後,便抬头向西方的天空望去。   真温暖啊。现在,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东方的天空微微泛起了鱼肚白。   但是,西方的天空还是一片黑暗,等待著黎明的到来。   在那依然黑暗的天空中,天马的影子渐渐消失不见了。   向著那遥远的异国的天空,天马们的灵魂,正在向那里飞翔——   翻羽回到家的时候,夜已过半了,正是风吹得最猛烈的时候。   我回来了!怎麼……已经睡觉了吗?   高高兴兴落下来的翻羽,望著躺在岩石上面睡著的逾辉失望地嘀咕著。   为了不吵醒逾辉而尽量压低声音的越影,皱著眉头对吵闹的翻羽问道:   翻羽。你怎麼弄得满身都是泥?   翻羽的全身都粘满了污泥。   看了看自己的翻羽,的脸轻松地回答道:   为了寻找上等的伽罗香,我跑到水底下去了。哎呀,虽然找到了,不过也费了不少周折呢。水妖们都跑来捣乱,真是受不了。   听到翻羽这麼说的越影,对他的白痴举动无奈地说道:   ……翻羽,毕竟这是对水妖们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前去抢夺,是你的不对嘛……   翻羽手中所拿的伽罗香木,不但个头巨大,而且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上等伽罗香。   啊啊,也许是这麼回事吧。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翻羽爽朗地笑了起来,越影急忙向他摆了摆手,然後望向沉睡著的逾辉。   ……让你们久等了,真是抱歉。   翻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忽然手因为碰到什麼而停了下来。   他的手碰到了别在耳朵上的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花枝。   回头向不远处的树上望去,那被折下花朵的树枝还在寂寞地摇摆着。   “嗯……”   翻羽意味深长地望了越影一眼,越影慌张地四下张望起来。   一边感慨着越影真是一个单纯的孩子,翻羽眯起眼睛说道:   “……我说,越影。”   “啊,啊啊,怎么了。”   虽然越影拼命地装做平静的样子,但还是掩饰不住他内心的激动。   “如果是你的话,很不错哦。”   “啊?”   “交给你了,不过你要保证能够给她幸福。”   看到翻羽用手指了指逾辉,越影终于明白翻羽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急忙慌张地说道:   “不,不行的。这个……我,这样的……”   漆黑的,异端的天马。   越影好似自嘲一样地摇了摇头。   “……这样就很好了,我……”   逾辉一直在深深地沉睡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也许是因为感到越影和翻羽两个人的气息都在附近,所以很安心地睡着了吧。   “……我并不奢望,比现在更高的幸福……”   你在说什么傻话,翻羽瞪了越影一眼。但是越影只是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现在这样就好了,自己是一个异端,而有能够坦诚地包容我的你们在就足够了。   ——像黑水晶一样的毛发,真的是很漂亮呢。   只是,如果可能的话,我只希望能够实现一个愿望。   望着逾辉安详的睡脸,越影眯起了眼睛。   我所希望的,只有一个————   能够一直保护着你,让你能够像现在这样幸福地睡着。   无论如何,请让这个愿望实现吧。   以及,这一夜。这幸福的时刻能够永远的……   在内心的深处所刻印着的,只有这一点。   唯一的,愿望————   ※※※※   在最初我年幼的时候,那看不见的手心的温暖。   铭刻于心的面容,和憧憬相重叠。   内心描绘的理想,与无法实现的现实。   但胸中永远没有放弃,那小小的荣耀。   不管走到那里,都相信羁绊,永不停止的步伐,向着未来,前进。   那眼前遥不可及的高度,总有一天能够抵达。   被绽放在灰暗天空中的萤火的光芒诱惑。   只有你怀中的味道,是永远的羁绊。   可悲的爱情,微弱的声音。   被预感困饶,心跳个不停。   我希望你幸福地睡眠着的这个夜晚能够永远地存在下去。   我知道我们的爱恋是无法实现的,所以无论如何,请在现在微笑吧。   无法实现的梦想,凋零飘散的鲜花,没有任何事物会是永恒不变的。   即便知道会是这样,但我仍然祈祷,请赐我永恒……   要与你相会的愿望。   在心中变得越来越强烈。请不要消失。   请,一定要微笑。 铭刻无尽之约誓全部章节   第一章   所有的一切,   都是为了小小的誓约。   比平常要大几倍的灰白色的狼,毫无警戒心的样子,发出很有规则的鼾声。   而在那狼旁边躺着的是一名少年,也和狼一样微睡着。   才刚刚进入夏天,吹来的风比较凉快。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挡,   直直的照射下来。   只能微微听到鸟的叫声,是一个平静沉寂的下午。这个时候容易贪睡也是不无道理的。   一阵踹着小草的声音传来,但两者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慢慢走过来的那只灰黑狼,半眯着眼睛看着两者。   “……到底哪里去了呢……”   往四周看了看》实现飘过了鸟发峰的顶端,一直望到了远方出云国之地的另一端。   那充满了荒魂气息的山峰,是出云国里最高的山峰。   站在两人的旁边朝着这景色眺望了一会的灰黑狼摆了摆头,三角形的耳朵也随之晃动着。   一青年踏着灵巧的脚步,毫无声息的朝这边靠近了。   在多由罗的旁边停下了脚步,真铁半带惊讶地苦笑着道:   “一派平和的迹象啊。”   “是啊。”   多由罗耸了耸肩,真铁将手放在多由罗的头上,轻轻叹息道:   “王到底要到何时才能产生自己作为王的自觉性呢……”   多由罗摇了摇尾巴。   “没有自觉性还真让人困扰啊。说起来十五岁也算是一个大人了。而且珂神已经负起了管理九流的责任啊。”   “……多由罗,失言了啊。”   多由罗慌忙用一只前足掩住了嘴角。   抬起头看着真铁,青年露出了沉稳的笑容。   “……要对母亲保密哟。”   真铁禁不住笑出了声。   “你好象一直都不会严厉的斥责魔由罗啊,多有罗。”   看了一眼灰白狼,多由罗露出阴沉的表情。   对于身为弟弟的魔由罗直到现在还一直称呼王为“珂神”这件事,多由罗可没少给他忠告,有时候甚至是严厉的责备。   多由罗半眯着眼,耸了耸耳朵。   “……有时候这种事情也会发生的。而且只有真铁知道这件事情,真铁不对别人说的话别人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我成了共犯了吗?”   真铁摇了摇灰黑色的尾巴。   “是啊,真铁是共犯。”   真铁一时无言,摸了摸多由罗的头,坐了下来。   斜眼看了下旁边的青年,他慢慢转过了头。   “那么,暂时还是只能当作没有发现吗?”   在寻找里面沉淀着作为荒魂核心的鳞片的涌泉为名目而外出了的王和魔由罗,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红毛狼真赭担心起来了。   马上就到袭击道反圣域的时刻了。在那之前,必须寻找到那没有被任何污浊侵犯的清水涌泉。因为荒魂喜欢清澈的水。   顺着簸川的源流,就能找到大概的目标,应该不用多少时间——他们两人丢下了这样一句话,一大早就出发了。   他们过了中午还没有回来,真赭不禁担心起来了。受了真赭的托付,真铁和多由罗到处寻找,来到了这里。   “峰顶上也没有,再沿着这山峰找一圈吧。”   “就这么办。”   真铁摸了摸表示同意的多由罗的头。   真铁突然向天空望去,多由罗也跟着望向了天空。   啊,那高高的天空是多么的蓝,多么安静啊。   “……就一直这样该有多好啊!”   对着漫不经心地感叹着的多由罗,真铁静静地回答道:   “……啊啊,我也这么想啊。”   魔由罗和珂神正睡着,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   能够显出如此安心的神情,一定是确信没有外敌入侵到这里和感知到彼此的体温的缘故吧。   看着两人的睡相,多由罗一本正经地叹息道:   “这样没有防备,可不是什么好事吧?”   到了他们的身旁,却没有看到他们一丁点的反应。   “珂神就不用说了,魔由罗居然都没有注意到,作为妖狼族那就有问题了……”   真铁看了一眼那皱者眉头的灰黑狼,一只手放在盘腿坐着的膝盖上,露出一本正经的神情说道:   “多由罗,失言了。”   “啊。”   敲了敲那突然变得僵硬了的狼的头,真铁微微耸了耸肩。   “……都十四年了啦,没那么容易习惯的。”   “哦哦”   看着阴沉着脸的多由罗,真铁微笑着说道:   “还好啊,没有被魔由罗和珂神听见。”   “真铁,失言了啊。”   对着好象报复似的回了那么一句的多由罗,真铁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珂神的睡相,跟还是婴儿的时候没有两样。   “——真铁……珂儿……就……拜托……你……了……”   那一度称之为义母的人的临终遗言,现在还在心中回荡。   “……偶尔这样也没关系啦,对真赭要保密哟。”   “当然。”   协议成立。   在真铁连连点头的时候,一只蝴蝶飞到了沉睡着的魔由罗的鼻尖上。   萧萧的翅膀摆动着,在狼的鼻子上咯叽着。   “…………”   真铁和多由罗轻轻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   随着优雅的喷嚏身子一动一动的珂神突然跳了起来。   “哦?什么?”   手搓着还带着半分睡意的双眼的珂神朝四周看了看,猛然发现身后站着的两人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看到屏住呼吸的珂神的样子,扭着头的魔由罗身子也一阵发紧。   对着惊呆了的两人,真铁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口道:   “王,魔由罗,一直等不到你们回去,真赭很担心。”   珂神和魔由罗一时无语,互相对望着。   “……对,对不起。”   “对不起了。”   “好啦,回去吧。”   多由罗催促道。魔由罗和珂神慌忙站了起来,向赶回府邸的路奔驰而去。   看者两人的背影,多由罗和真铁对望了一眼,轻轻笑了起来。   生来就是为了与那孩子相遇的,就是为了守护那孩子的,是为了帮助按孩子,成为那孩子力量的源泉的。然后——   决不能让那孩子一个人孤单在这世上。   有声音传来。   那应该是充满希望的雨滴声。   声音越来越清楚。   “——罗……由罗……”   啊,是在叫自己吗?   连喘息声都能听到了,似痛苦的呻吟。   慢慢睁开眼的多由罗,意识到这是自己发出的呼吸。   意识还处于朦胧状态的多由罗的耳边,传来了尖利的叫声。   “——罗……!振作些,多由罗,不能死啊……!”   多由罗眨了眨眼睛。   那是魔由罗的声音,但是魔由罗明明已经不在了啊。   魔由罗被杀死了,被道反的那个女人杀死了,此仇非报不可。   啊,原来如此,在了却弟弟的遗憾之前,自己决不能死。   “——多由罗……多由罗,不行啊,……决不能死啊……”   这只灰黑狼在沉思着,缓缓移动着视线。那声音听起来如此之近,那灰白的身影也应该就在这附近吧。   弟弟和自己是如此相似,除了那毛的颜色以外,其他都几乎一样。   但是,无论怎样,眼珠子都盯得要冒了出来,还是看不到。这是让人何等的苦闷,悲伤和难受啊。   声音能听到,而且如此近,但人却见不到。   多由罗突然醒悟了,啊,对了,是因为在自己的身体里啊。   于是灰黑狼在喘息中微笑了起来。   想到了好事,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   “……由……罗……”   那时使尽了全力发出的声音。那时在猛烈的雨声中还清晰洪亮的声音,可见该用了多大的力气啊。   “——多由罗!太好了,振作些……”   终于看到了反应,魔由罗这才安心了。   好不容易击退了八歧大蛇的第六个蛇头,十二神将太阴出去寻找昌浩和彰子之后,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   雨一直下个不停,将浑身覆盖着灰黑毛皮的狼的体温慢慢夺走,使得伤口的血又流了起来。多由罗想尽量避开这雨,拖着沉重的身体移到了树阴下,就再也不能动了。   到底失去了多少气力,多由罗自己也不知道。   跟大蛇战斗时负的伤应该是很严重的,但奇怪的是自己感觉不到痛苦。全身像冰一样,完全没有了感觉。   “魔……由罗……那个……啊……”   想要为他报仇,但或许再也做不到了。   但自己作为哥哥,能做的事情肯定是要做的。   “我……死了……的……话……”   悲痛得泣不成声的魔由罗大声道:   “——不要说傻话,不会死的,我们不是都已经跟珂神和真铁说好了的吗/”   多由罗缓慢地点了点头。   还是在很早以前,当时它们还是小狼的时候,对着真铁一起发过誓。   绝对不分开,那是从小小的心灵里,非常认真地发出的誓言。   “……我……已经……不……行……了……”   “——不会死的,不能死哟!对了,珂神,珂神会给你治好的,多由罗你也应该知道的,所以……”   多由罗再一次点了点头。   当然是知道的,他们引以为豪的王,一个心地善良的少年,看到自己痛苦的样子,肯定会全力为自己治疗的。   但是,那个珂神已经不在了。魔由罗应该知道的,因为一直都在自己的身体里面观察着这一切啊。   难道这样弟弟还相信吗?   相信珂神会回来吗?不是珂神比古,是我们一起养大的那个珂神,一定会回来吗?   或许,因为九流的哀愿,这个可以实现吧。但是自己已经没有那个时间了。   多由罗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冷却了下来。   “……我……死了……的话……这个……身体……你……来……用……”   “——呃……”   听到多由罗如此意外的话,魔由罗一时无言了。   多由罗微微笑了起来。不用看也知道,那黑色的眸子肯定是睁得圆圆的,露出相当惊奇的神色。   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了。   于是发现自己真是个傻瓜。还以为已经不能看见的弟弟的身影,现在不是非常清晰的在自己面前吗?   因为看得见,所以不用悲伤了。就在这里,所以没有问题了。   自己是哥哥,自己这样子让弟弟看见了该有多难为情啊。   “……行……吧……魔由……罗……”   努力地说完了这些的多由罗,终于舒了一口气。   “——不行……啊……!这样……可不行啊……多由罗……!”   弟弟一副痛苦的表情,悲惨的叫声直穿到心底。   “太烦了啊,魔由罗,这个时候应该听年长者的话啊。”   弟弟好象说着“不要不要“的样子摇着头,只要你相信的话,珂神一定会回来的。   “咻咻“地,喉咙深处好象笛子吹的声音响了起来。   雨声渐渐远去了,到这声音完全听不见的时候,这个身体也就可以交给魔由罗来支配了吧。   “——多由罗!不要睡啊,傻瓜!多由罗!”   灰黑狼的耳朵摆动了一下。   同时,在多由罗里面的魔由罗屏住了呼吸。   可怕的妖气正在逼近。   ——是荒魂吗?   魔由罗惊慌失措,多由罗不能动,这样下去的话,迟早会被发现的。   悄悄地往四周看了看,魔由罗努力思考着,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救救多由罗。   不只是自己,如果连多由罗都不在了的话,珂神回来的时候该有何等的悲伤哟,还有真铁也会啊。   魔由罗想到这里,突然胸口一阵发紧。   最后向自己下毒手的人是谁,在自己睡着之前,都还是没能看清楚。   难道是……?为什么呢?各种思绪涌了上来,甚至还想大声哭出来,   魔由罗摇了摇头,一定要见到真铁,找他好好确认一下。   是不是这样连自己也都不知道,魔由罗对彰子说道。   但是,知道了的话就会感到恐惧了。还是不知道的好,头脑中不知道谁在对自己这样说着。   还有疑问的时候很难去相信,因为想相信所以想去确认。   地下的轰鸣声越来越大,有蛇穿过地下,正往这边靠近。和雨中感觉到的妖气一样,但有比那更强大的力量。   屏住了呼吸的魔由罗的耳边,风的呼啸声传了过来。   魔由罗睁大了眼睛,顺着风声望了过去。   黑云中,有三个小小的身影。   “——彰子!”   就在魔由罗禁不住叫出声的同时,响起了大蛇的咆哮声。   猛烈落下来的暴雨中,昌浩和彰子乘着太阴的风,正寻找着多由罗的身影。   “太阴,多由罗在哪里呢?”   面对满脸苍白的彰子的提问,太阴露出不胜困扰的神情。   “因为寻找昌浩和彰子小姐费了不少工夫……”   本来应该正是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可是光线却被乌云遮挡了,视线前面一片黑暗。树丛中哪里看起来似乎都一样,只能确定方向和距离。   “大概,就在这附近吧……”   突然,好象要盖过她似的,咆哮声响了起来。于是在这郁郁苍苍的森林中,钻出了一个扁形的蛇头。   以极快的速度爬了过来的大蛇,含着憎恨色彩的深红色双眼盯着昌浩燃烧了起来。   昌浩探出身子,将惊叫着说不出话来的彰子护到自己身后,与大蛇形成了对峙的态势。太阴的风将雨驱散,迸发出的神气变成了镰刀向蛇头袭了过去。   满身妖气的大蛇,摆动身体,毫不费力地将袭来的神气化解了。   “……喏……吱……”   不甘心地咬起了嘴唇的太阴脸色变得很难看。神将的神通力也有极限。一边释放出风将昌浩他们保护起来的同时螟害要跟这可怕的大妖决斗,太阴已经使尽了全力。   “太阴。”   ‘没问题的,不用担心。“   太阴握紧了两只拳头,交叉着放在胸前。   “我既为十二神将,一定要保护你们。”   趁蛇头未注意的时机,太阴将昌浩他们放到了地上。   “昌浩,快将公主带走!”   就在太阴将两人留下准备飞上去的时候,昌浩抓住了她的手腕。   “不!由你来将彰子带走。”   “呃?”   昌浩边将瞠目结舌的太阴推向了彰子的边说道:   “我来阻止那条大蛇,趁这空隙,将彰子带到圣域去。”   昌浩望向天空,瞪视着正朝他飞来的蛇头,一只出刀印,迅速在空中画出五芒星,念道:   “————禁!“   正往下飞过来的蛇头被不可视的墙壁阻挡住,又被弹了回去。好象要逃离身子向后仰的大蛇的视线,也跟着昌浩他们移动着。蛇身打倒树木的声音轰轰作响。   “昌浩……!”   握住脸都扭曲了的彰子的手,昌浩笑着安慰道:   “会没事的。到了圣域,有爷爷和勾阵在,尽管放心。”   “但是……昌浩……”   “彰子只要在那里等着我就行了,我不久就会到了。”   彰子屏住了呼吸,忍住没有哭出来。但却忍不住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握住了昌浩的手。   雨声越来越大,毫不留情地打在身体上的雨,夺走了热量和气力。   彰子液化司想回去的,非常非常地想,想逃离这里。但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是靠肘支撑只身体。   昌浩将不能站起来的彰子抱在臂弯中的时候,彰子感觉到自己到现在为止集聚在全身的紧张感突然消失了。   比起在一年前相见的时候,昌浩高了一些。不过,因为自己也长高了,差距还是没有怎么拉开。   彰子突然眨了眨眼,眯细了眼睛。   十二神将朱雀在不久前笑的样子在脑中涌现了出来。   面对询问怎么回事的彰子,朱雀和在旁边的天一对望了以下,眼色变得柔和了。   “——昌浩露出严肃的表情念着咒语。”   “——公主也长大了……”   昌浩好不容易长高了,但因为彰子也长了,总是不能拉开差距。对此,彰子抱着复杂心情。   还记得勾阵听到这个以后,苦笑着说那是因为女孩子发育得快的缘故。   这些微笑的事情都能在这个时候想起来,那是因为有昌浩还有太阴在自己旁边。   虽然大蛇离自己这么近,但有他们在身旁保护自己这一份安全感给了自己莫大的力量。   “……彰子?”   看着一脸担心的昌浩,彰子摇了下头。   “那么……一起,回去吗……?”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呢?彰子自己也不知道。昌浩和太阴也一样。   知道彰子想说什么,昌浩点了点头。   “恩,一起回去。——太阴,走。”   放开了彰子的手,与此同时太阴的风将彰子围了起来。   目送着隐藏在树丛中,沿着地表飞走的太阴他们的昌浩,吸了一口气,翻过了身。   看着手心,咬住嘴唇。   “……爷爷……”   现在全身感到一阵颤抖。   “……对不起……!”   说好永远不会违背的誓言,现在却给打破了。   “……但是……!”   心情是这样沉重,这样悲伤,却毫无办法。   但即使这样,也毫不后悔。   但深深地折磨着昌浩的内心。   谁也不要牺牲,谁也不要受伤害,成为最高的阴阳师。对这一誓言,自己却——   那个时候,心中的这个誓言,决不是轻易发下的。那种愿意牺牲一切的激情原来在自己心中,连自己都不知道。   昌浩摇了摇头,然后抬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满身是血的比古的身姿。自己那么轻易的杀了一个人。   这个事实像冰冷的刀刃刺到了自己胸一样。   拥有强大的力量,也就意味着有与之相应的危险。   从衣领到胸口,找到了那香囊和道反的丸玉。在抵消了天狐的力量的时候。丸玉一半以上的效力已经失去了。如果承受更大的负荷的话,应该会粉碎吧。那样的话,没有什么能阻止自己了。   大蛇的妖力甚是强大,虽然丸玉的效力已减半,但其本身是完好无损。不过这也办不到的话,那法术就没用了。   昌浩感觉第六个蛇头正追踪自己的灵力掀倒树丛朝着自己逼近。   打出了迎击的手印,心中念念有词:   “嗡……!”   刹那间,昌浩的脖子上升起一阵寒意。   “咚咚”地有什么东西在跳动着。   伴随着一阵咆哮,蛇头跳了出来,红色的眼睛盯着昌浩。   同时,在太阴他们前进的方向,传来的因强大的灵力旋涡而产生的雷击的轰鸣声。   第二章   那落下来的雷击,向太阴和彰子袭来。   太阴将发出惊叫的彰子护在身后,自己一个人承受了全部的冲击,被打得翻了个跟斗就再也不能动弹了。   “太阴,太阴!振作些!”   彰子摇了摇太阴的身体,太阴才有了点反应。半睁着眼睛看着彰子那一副愁容的面容。   “公主……快逃……!”   太阴努力想要站起身,但因为全身麻痹了根本站不起来。抬起头的瞬间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时由红毛狼陪伴的珂神比古,正微笑着。   “……吱!”   看着泣不成声的彰子,珂神露出了蛇一样的目光。   “说你逃不了的吧,你只不过是一个楔子而已啊。”   说着抽出了腰上佩带的剑。   “怎么样?真赭。你不觉得是时候了吗?”   在珂神旁边的真赭露出冰冷的目光,点头表示同意。   “八歧大蛇的八头八尾,和所需要的**都已经再生了,之后就只需要钉楔子了,珂神比古。”   真赭的双眸里发出奇怪的的光芒。   “为了消灭着地球上生存的所有生物。”   珂神发出凄厉的嗤笑声,彰子战栗得全身僵硬,不能动弹。   太阴摇晃着站了起来,瞪着珂神和真赭。   “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绝对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珂神他们饶有兴趣地看着满身创伤却坚决说着的太阴。真赭突然眨了眨眼,目光从太阴身上离开,向右后方移去。   “……啊,原来这个叛徒在这里啊。”   那轻蔑不屑的语气使得彰子和太阴不寒而栗,彰子跟着它的视线望了过去,看到在树阴里横倒着的是多由罗,一时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多由罗……!”   “——彰子……!危险,快逃……!”   魔由罗的声音在彰子的耳边响起。   灰白狼其实也感到害怕,不仅是有作为荒魂的第九个蛇头——珂神比古,还有那真赭发出的异样气息也让人不寒而栗。   为什么不只是对没用的自己,对多由罗也表现出冷淡的言行举止呢,真让人难以理解。   “——母亲大人……为什么?”   听到困惑的魔由罗如此询问,太阴大吃一惊。   “是母子吗?”   “是啊。那为什么这样……”   真赭那冰冷的目光看着灰黑狼,之后视线又回到了彰子她们身上。   “叛徒就应该有相应的报应,是这样吧?珂神比古。”   “正是,真赭,你真实知道得很清楚啊。”   少年那举起的右手上,迸射出漆黑的火花,开始只是发出“劈啪劈啪”的声音,但逐渐威力大增,转化成了雷击。   “这副血肉之躯就连成为我兄弟的价值也没有,让其从这世上消失吧。”   意识还处于朦胧状态的多由罗,模模糊糊听到了这残酷的话语。原本超喜欢的那声音,现在却要杀了自己。   死也行,反正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但是,让那雷击将这身体燃烧,将其粉碎的灰飞烟灭了的话,魔由罗就没有可依附的身躯了。   想到这,多由罗心中火焰燃烧了起来。   “……那样……的……事情……都……!”   能接受吗?这可是留给魔由罗的,是决定了给魔由罗来支配的。   伸出的前脚擦着泥土,多由罗以沙哑的声音念道:   “……魑……魑,魅……!”   那狼的前脚伸到的地方,泥土突然升腾了起来,好几头黑色的妖兽从泥土中钻了出来,朝太阴和彰子的方向冲了过去。   那些妖兽两个一横排,产生的强烈的冲击将魑魅们一瞬间就驱散了。   灵力的余波好象涟漪一样扩散开来,察知这一切的大蛇第六个蛇头,回应似的咆哮起来。   接着,又有两种咆哮声跟着响起。另有两个蛇头在往这边靠近。   多由罗努力想站起身,摇晃着迈出步子,大声喘息着。   “想……抓……彰子……没……门……!”   珂神红色的双眸放出光芒。   “住口。”   漆黑的雷击落了下来。多由罗以一毫之差躲过了这一击,但由于用力而脚步变得踉跄,用尽了全身力气拖着铅一样重的身躯走到了彰子面前。   “多由罗,魔由罗……!”   脸色苍白的彰子,用那已经冰冷得没有了感觉的手腕抱着狼的头。   多由罗和魔由罗感动得真相大声哭出来。   这姑娘贵为公主,为什么会让我们感受到如此的温暖呢。就像那超喜欢的母亲的温暖,没想到竟然能从人类的姑娘那里的到。   本已消失的气力,却因为这温暖而再次涌现了出来。   “够了吧,多由罗,这种生存的耻辱实在让人羞愧啊。”   面对一副轻蔑神色的真赭,太阴咬牙切齿。神通力的旋涡在她周围产生了。   “这家伙是你的儿子吧?”   “在大义面前,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从傲然回答着的真赭全身,妖气升腾起来。它的前脚敲了敲地。   “——魑魅。”   一群黑色的妖兽,发出“嘣嘣”的声音的同时就从地底下蹦了出来,一瞬间就将太阴他们包围了起来。   “这些东西!”   太阴的神通力变成暴风雨般想魑魅们袭取,魑魅们被粉碎了,但又有新的魑魅们蹦出来。相对于这些无止境产生的魑魅,太阴的神通力是却是有限的。   突然意识变得模糊,太阴的膝盖被击中了。看到沉下去的太阴,彰子反射性地伸出了手努力地支撑着她。   彰子用尽力量去支撑着娇小的神将,但还是难以承受,就要倒下的样子。   多由罗慌忙跑到彰子的背后,以灰黑的脊背支撑着她。   看到似乎要倒下的太阴和彰子,珂神显得很不耐烦的说道:   “‘垂死挣扎’这个词知道吧?而且,也没有地方可以逃了啊。”   故意拖长语调的珂神,举起手交换来往自己身边接近的二个蛇头,从黑云放出的闪电有落了下来。   接着发出了“轰轰”的雷声。   巨粗的树木从中间断为两截,一个小小的身影飞了出来。   太阴呼叫道:   “昌浩!”   在暴雨中飞跑的昌浩,边喘着气边滑到了彰子她们的面前。   天空中泥土飞扬,昌浩打出了手印,大声念道:   “嗡比那可仰,下那苦堂!”   胸中鼓动起来,昌浩全身的血像流到了某个地方似的。   心中最深处白色的火焰燃烧起来,那摆动的火焰,随着鼓动的加快而愈法的猛烈。   “嗡比那可仰,下那苦堂!”   昌浩毫不犹豫地念出了至尽为止从未对人类用过的咒文,在念诵的同时,内心的深处也逐渐变冷。   冰冷内心的最深处燃烧起来的火焰,感觉像是在说自己有罪似的。   岩石一样的雷击打向了珂神和真赭,猛烈的爆裂中泥土飞溅。   “彰子,太阴!受伤了吗?”   听到昌浩发问,太阴大声提醒道:   “昌浩,前面!”   珂神抽出钢剑刺了过来,昌浩几乎是无意识地避开了,接着飞了起来,翻了个身又落到了地上,抬起了头,蹲伏在地上的珂神映入了昌浩的视线。这一次昌浩的胸口刺来。   那可怕的双眸直穿透昌浩的心。   “——嗡……嗞!”   昌浩双手拍地,瞬间,珂神所在之处,地表龟裂。   “鸣——”   失去平衡的珂神摇晃起来,昌浩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承伏吧,祈愿吧……!”   昌浩取出佩在腰带上的勾阵的笔架叉,举起来叫道。其中的灵气使得一道灰白的光直升到天空。   “电灼光华……”   厚厚的黑云被驱散了,白色的闪电出现了。   “急急,如律令——!”   珂神和真赭朝天空望去,雷神的剑朝着两人击落下来。   轰隆声的同时,周围都呈现出白银似的颜色。震动贯彻云霄,同时,夹杂着雨声和大蛇的怒号声。   但是,那些声音全部传不到昌浩的耳朵里。刺痛鼓膜的,是由体内产生的巨大的响声。急促的心跳和燃烧的火焰使得心也跟着灼热起来。   昌浩吸了口气,突然感到胸空发出“咚”的声音,丸玉完全破碎了。   微小的声音,应该谁也没有听到。   但是,不用五感而是凭直觉,彰子感觉到了。   笔架叉从昌浩的手中滑落到地上,溅得泥土飞扬。   忘记了呼吸的彰子的眸子,被称为当代第一的阴阳眼能力的她的眼力,映入一副景象。   昌浩全身被灰白色的火焰包围了。   那是什么,她很清楚。是在异界见到的光景,是升腾起的天狐的力量。   彰子完全到了忘我的境地,放开了太阴,无言地伸出了手,顷刻间猛烈的雨落下。   “……等……”   突然,感觉到昌浩的面前出现了某种耀眼的光芒。   彰子惊得睁圆的眼睛。   自己从哪里得到了这么大的力量呢?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伴随着雨声,有大蛇的咆哮声,时而驱开黑云的雷鸣般的轰声。   抓着昌浩的手腕倒在地上的彰子的眼前,满脸得意神色的珂神出现了。   那嘴角露出了邪恶的笑易。   “……!”   失去平衡而跪在地上的昌浩,听到自己胸口强烈的心跳声,但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他看见了。   珂神手中的剑尖漫漫地刺金了彰子的胸口。   胸中火焰仍在燃烧的昌浩的双眼睁开得似要裂开了一般。   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   “……啊……”   彰子缓缓地倒在了昌浩那无意识伸出的手腕上。   这倒下的少女被雨淋湿的头发,本来长可达脚裸,但现在半数不及腰部。   “…………“   在目瞪口呆的昌浩的手腕中,纸一样白的面容歪曲了。   “咚咚”的鼓动又跳起来。   “……啊…………”   雷鸣的同时出现闪光。   刺到她身体的那钢剑的刃正闪闪发光。   “……彰……子……”   一切都发生在那一瞬间。   那灰黑狼,像要吃人一样地盯着那刺中了少女的少年。   “珂神……!”   珂神比古嗤笑着,再没有比这让他更开心的事了。   在其身后的红毛狼也向昌浩他们投去残忍而冷淡的目光。   “……难……道……”   茫然地看着不断呻吟的彰子,昌浩干涩的喉咙里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声。   “……啊……!”   手上承受着彰子的身体,昌浩无法相信着一切都是事实。   “彰……子……!”   胸中,火焰在燃烧.   心脏发出似敲打晨钟一样的巨响.   其他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伸出手准备拿起桌上摆放的出云石的时候,安倍晴明突然露出了思考的神色。   伸出的手指停了下来。   坐在他正面的勾阵,奇怪地歪起了头。   “晴明,怎么啦?”   白色的丸玉,红色的管玉,碧色的勾玉。这些玉包含了道反大神的力量,可以说是神的化身了。据说把他们连起来就成了三种一连的玉。   看者这块拜托巫女准备的白色的玉,晴明露出深邃的目光。   伸出去的手指放在嘴角,老人一副沉思的状态。   观察了一会主人神态的勾阵,考虑着是等老人开口,还是自己先问呢,最终选择了后者。   “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事吗?晴明。”   终于移动目光了的晴明,现在有一直盯着勾阵看。那目光,相当强烈。如果是心怀不轨的人恐怕无法正视他吧。那时什么事都可以看穿的锐利目光。   勾阵并没有任何想要隐瞒的事,脚和手腕交叉着默然地承受着投过来的目光。晴明露出这种神情的时候,一定是有什么事的。   当勾阵数的心跳数到六十的时候,老人终于开口了。   “……我说,勾阵啊。”   “什么?”   “你为什么把头发弄得这么短呢?”   “————啊?”   勾阵毫无准备地反问了一句,没有想到被问到这样的事。   晴命好象很遗憾的样子露出严肃的表情。   “你啊,如果把头发留到腰际,或者干脆给扎起来……哦,不行咯,扎起来的话法力回降低哦。”   “晴明。”   勾阵举起一只手,想要阻止老人说下去。   “虽然我也猜到大概了,但为了慎重起见,还请详细说明。”   “已经想到了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吧,就是那样吧。”   “我的预想和你的想法是相同的证据在哪里呢?”   对咬住不放的勾阵,晴明这样还击道。   “证据是没有,我想大概是这样吧,所以应该没错。”   对着慢条斯里地回答的晴明,勾阵显得生气地嘀咕道。   “……这只老狐狸……!”   勾阵提高声音继续道:   “准备怎么办?去求巫女吗?”   老人摇了摇头。   “不做到这个地步啦,会让大神不悦的。”   “那么……”   还没说完,勾阵突然睁圆了眼睛,看到他这样表情的晴明斜视扫视四周。   “……恩,虽然朱雀可能会生气,但也只能这么做。”   看到了横卧在床上的天一,晴明静静地呼唤道:   “———天一……”   那声音里,有言灵渗透其中。   失去了血色的十二神将的天一的眼睑微微跳动了一下,缓慢地正楷的眼睛茫然地朝上望了下,然后落到了晴明和勾阵身上,缓缓地摇着头。   比天空的颜色还要淡的眸子里,发出安心的光芒。   “……是,晴明大人。”   比平常还要柔弱几分的声音喊着主人的名字。老人静静地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对你有个请求。”   “我……能办的一定办。”   晴明沉稳地眯细了眼睛。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朱雀可能有一点生气。到时候你就安慰一下他吧。”   天一露出了微笑,好象觉得很疲倦似的点了点头,吸了一口气。还没有完全醒过来的样子。横躺在长椅上的玄武也一样,没有听到主人的呼唤是绝不会醒过来的。   “该……做点……什么吗……?”   “恩。”   晴明站了起来,伸出手,满是皱纹的手指,拾起可闪闪发光的金色的头发。   “能把你的头发分一点给我吗?”   “这个……有什么必要吗?”   语气中有些许不安,那时因为停留在都城的朱雀非常喜爱她那完美的黄金色的头发的缘故。   察觉到这低那的晴明以让人安心的口吻说道:   “恩,只要七,八根……有十来根的话,我就会很满足了。”   “是。”   不过,正当老人用手将头发披散开来的时候,却被旁边伸出来的手阻止了。   “使蛮力的晴明的,女人的头发是要小心对待的啊。”   叹息着的勾阵,取出了配在腰带上的笔架叉,为了不让人察觉到头发被剪短,尽量一根一根利落地从内侧切落了下来。   看到对于女性的这种细心似乎很感佩的晴明,勾阵将切落的天一的金发卷起来递给了他。   “抱歉,勾阵。多谢了,天一。已经可以了,请休息吧/”   “对不起……”   视野再次没入了黑暗,她就那样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回到桌边的晴明细心地梳理着天一的头发并扎成了一束。   “女人的头发,比同样粗细的丝线要坚韧得多啊。”   对着再次做到了椅子上手脚交叉着的勾阵,点着头的晴明继续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天一,和勾阵你一样,是土将。   勾阵意外地瞪圆了双目。   晴明边梳理着头发边微笑着。   “尘归尘,土归土,同一个御统,总比知识细线连接起来的关系好。”   上代将玉连接在环状里的装饰称为御统,把土将天一的头发连起来的线,和蕴含着道反大神的力量的玉连接起来的话,就是御统了。   土的力量说起来应该是可以和具有水性的大蛇对抗的。   “之后,就看红莲能够做到哪一步了。”   这一点连晴明也没有预测到,红莲是十二神将中号称最强的炼狱之将,但是八歧大蛇是从神代开始为世人所惧怕的大妖。   对着细心地将一件件玉跟线连接起来的晴明,叉着双手的勾阵以不逊的语调说道:   “怎么,晴明,难道你不知道吗?”   “哦,你知道吗?勾阵。”   “当然。”   勾阵点着头浮现出无畏的笑容。   “只要你叫他做,他就能做给你看。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啊。”   有了晴明的命令,即使自己最讨厌的强大力量他也会解放出来了吧。那可是连天空筑起来的最强的结界也阻挡不了的力量——。   充满自信的黑色的眸子,看起来显得夸张。   看着好象自己的事情一样肯定的勾阵,晴明眨了眨眼。   “……原来如此啊。”   得到了仅次于最强神通力的斗将一点的肯定,那就一定没有错了。   将最后的玉和线也连接起来,永远的力量产生了。这些单个单个的玉,由于连接起来,那力量讲变得超乎想象的强大。   就连完成者晴明,看到这逐渐膨大的御统的波动,也一脸困惑,眉宇间现出道道皱纹。   “……拿走这个可能会有点困难哦。”   不管怎么说,晴明曾经是个人类。这个本来具有神将的神通力又加上了天津神的神气的神具,对他来说到底还是太强大了。   勾阵从晴明手中拿过了御统。   手心传来的波动,既强烈又沉重,知识拿着手腕都会震动。连她都会这样,其他的神将们还是不碰为妙了。   为了阻止震动而将手心握紧,勾阵是土将,和这御统的属性相同,顺着神气的波长做就行了。   “把这个交给腾蛇,之后怎么办呢?”   勾阵边站起来边问道,就准备这样出发了。由于在瑞碧之海休息过,伤已经完全好了。虽然神通力还没有恢复,但因为能动了就应该赶赴战场,对于作为斗将的她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   跟着勾阵追出房间的晴明皱起了眉头。   “要说怎么办,肯定是只有战斗了啊。”   “难道没有任何战略吗?”   “对于那样的强敌,耍一些小把戏没有任何意义。”   勾阵沉默了。确实,正如晴明所说的。   两人就这样走出了本宫,走向与人界连接的千引磐。   风音和**出去以后已经过了一刻,人界应该迎来了早晨,但被黑云覆盖的天空让人感觉像是在夜间。   在磐的前面摆出阵形的大蜘蛛注意到了晴明他们,站了起来。   “安倍晴明,还有十二神将,康复了吗?”   “……恩。”   勾阵以严肃的表情思索着为何会问到这个,将不可思议的目光投向了蜘蛛。   在蜘蛛旁边的,是刚刚醒来的大百足和乌鸦。   “安倍晴明!安倍晴明啊!”   -飞到晴明前面的嵬,保持跟视线持平的高度大声叫道。   “我们的公主都去作战了,这是真的吗?为什么不去阻止呢?”   “回答啊,安倍晴明!根据你的回答,来决定让不让你返回都城。   被百足拦住的晴明瞥了蜘蛛一眼,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微闭着眼睛。   大蜘蛛想要阻止风音,但还是敌不过她坚决的意志。恐怕听到了这些的百足和嵬一个劲的说教了吧。   刚醒来的百足还不能说完全康复,蜥蜴现在还在海底睡着,想立即追赶风音而去,但不能丢下巫女一个人,守护妖们显得很焦急。   被守护妖们的气魄给镇得犹豫不决的晴明旁边的勾阵突然站了出来。   “不必担心。”   “什么?”   异口同声的百足和乌鸦互相看了一眼,勾阵说道:   “有**在啊,他就算拼了命也会保护的,道反大神也说过了。”   到这里的一路上,在睡觉的其间发生的事情,勾阵已经从晴明那里听说了。   百足和乌鸦交换了一下眼神。   “……不要有差错啊。”   “对天地神明发誓。”   听到百足的话,勾阵举起手发誓道,嵬拍着翅膀靠了过来。   “万一公主受了伤的话,你知道后果的吧,神将!”   勾阵一阵沉默。   “神将?为何不回答,在欺骗我们吗?”   “……并不是欺骗,知识不能这样确定。”   瞥了一眼杀气腾腾的守护妖们,勾阵低声继续道:   “不管怎么说,这是战斗,胜利并不能保证不受伤。”   她那威严的预期再加上发出那种凛然的神气,就连守护妖们也沉默了。   “刚才已经说过了吧,因为有**在,所以没有生命危险,而且……”   她盯着三个守护妖的双眸放出了光芒。   “你们刚才的话语,有侮辱道反公主的嫌疑啊,风音有足够压倒我们的力量,作为守护妖的你们,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对于条理清晰的勾阵的言辞,守护妖们找不出反驳的话语。   晴明和勾阵他们就这样通过了磐,进入了隧道。为了慎重起见,百足他们决定同行直到隧道的出口。   眼看就要马上穿过那隧道的时刻,晴明突然停下了脚步。   “———……!”   看到晴明屏住了呼吸,勾阵感到蹊跷,问道:   “怎么啦?晴明。”   按住胸口的晴明,脸色苍白的回答道:   “……天狐之血,正在躁动着……!”   连勾阵也突然脸色一变,这意味着什么,她是不会忘记的。   “天狐之血,在暴走吗?那昌浩……!”   闭着眼睛凝神思索了一会后,晴明看着靠近的勾阵念道:   “……还未到灼烧昌浩灵魂的地步,但是,可以感觉到制御的法力已经失去效果。恐怕丸玉的力量正在逐渐消失吧。”   这不用说,肯定是昌浩的身边有危险在逼近。能够镇住血液暴走的丸玉的神气都被打散的事情,正在发生。   两人加紧向出口赶去。从人界吹来的风中,有异样的妖气夹杂在其中。   那是八歧大蛇的妖气,在雨中潜伏的大蛇的力量,增强到了这种程度。既然离这么远的道反也是这种状况,大蛇即将再次降临的鸟发峰,一定是被可怕的蛇神的力量覆盖着。   出现在正下着暴雨的人界的勾阵,朝遥远的南放望去。那里有**和风音,太阴和白虎,还有腾蛇。   “…………”   已经不允许有一刻的犹豫了。   勾阵正准备冲出去,但是却被晴明制止了。   “等等,勾阵。”   对着一副焦虑的表情回过头的勾阵,老人一阴沉的语调说道:   “就这样出去,被雨水不断击打的话,你的神气也会被削去的。”   “那么,怎么办呢?”   对着努力冷静地询问的勾阵,瞬间已湿透了身的晴明仰望着天空回答道:   “现在这片土地被大蛇的妖气覆盖着,玷污着,这雨就是大蛇的污血。”   从风音的口里听到比古神们的叹息,又在晴明的耳边回响起来。   老人的双眸带着阴沉。   “就这样在黑云中决斗,胜算很小,必须尽全力迎击。”   神发出了“将其驱散”的命令。   那么,街道命令的人类,为了完成这个命令不应该向神来企求吗?   “晴明?”   看者斜着眼睛的勾阵,晴明庄严宣地告道:   “召唤比古神的力量,将那雨除去。”   不能将变化成大雨降落到地上的大蛇毒血阻止的话,那大妖是打不倒的。   那黑云,是九流族的王呼唤来的东西。九流族的王珂神比古花了很长的时间积蓄起来的念力呼唤来的,大蛇的力量源泉。   “雨停的话,大蛇的力量也就能削弱一些,只能这样。”   “这个……这样吗?”   看着雨云,又看了看晴明,勾阵一时无语了。   是啊,这个男人是安倍晴明啊。   祭祀王珂神比古呼唤来的雨,不是一般的神或者术士除得掉的念力凝聚物。   但是,是这个男人的话,这个可能还是有的。   继承了能通神的天狐之血的人类,是人与异性的结合体晴明的话。   她注意到了。   对,或者天狐的话,是能与远古的大妖八歧大蛇对抗的。   晴明边接受着雨的击打边闭着眼睛。   他在担心昌浩的安危,还有一件,一直存在他心中的某个预感。   那个预感的真相到现在还未解开。   闭着的眼里,闪烁着微微的光芒。   落下来的雨,却把光芒打消了。大蛇的力量使得晴明本来持有的直觉都变地迟钝了。   睁开眼睛,安倍晴明朝着被暴雨笼罩的天空望去。   那传来的闪电的遥远天空。   那天空下,有可怕的大妖   第三章   梦见了红色的萤火。   那已经是好几天之前的事情了。   “那之后就没有梦见过了,果然还是没有什么特殊意思的吧。”   坐在阴阳寮历部署的安倍成亲小声说道。   他在来阴阳寮之前已经去过一堂安倍府了,但还是没有看见影子。虽然听说因为患病而卧病在床,但是具体病症是什么这一点成亲并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昌浩不在,爷爷也不在,至于母亲和父亲的话应该不可能知道什么详细情况吧。”   杂妖们在担心这一点的话也就算了,可是弟弟的昌亲也在担心。   “要不回家途中再去看一次吧?但要是老去露面的话,总觉得青龙他们会不高兴啊……”   成亲口中那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的时候,发现有个人影正从阴阳部署那边走过来   看见了成亲的藤原敏次顿时双眼发光,匆匆走进了历部署径直走向于最里面的成亲的文案,突然跪在地上,低下了头。   “之前的事真是万分感谢。”   “啊,敏次,隔了这么久,第一天来上班吧?”   “是的,刚刚我也情趣行成大人那边了。”   “是吗,他看见你这么精神的话,一定会松一口气吧。”   敏次点点头,十分高兴地眯起了眼睛。   “我来这边的时候也在路上遇到了昌亲大人……听说他也很为我担心,还说对于之前发生的事赶到很吃惊,觉得抱歉什么的…………”   阴阳生和直丁们在都城之中遇到了大批异性之物的这个消息已经广为流传了。   这种时候最值得依赖的绝代大阴阳师最近却一直卧床不起,不管是谁心中都不禁怀有一股无形的不安。   “昌浩也还是不能来上班是吧。我听说他还要过好几天才能出来活动。”   敏次说到这里,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怎么了,敏次?”   发觉他表情变化的成亲问道:   “不……我并没有说昌浩不好的意思,不过要是因为过长的斋戒期耽误了学习的话,到时本人一定会觉得很辛苦吧……”   “啊……”   成亲点点头,然后露出了苦笑的表情。   “不过这种事情他也应该清楚,到了能够上班的时候一定会拼命学习努力补回来的吧。而且即使在斋戒期间也能自习。比起这个,在现在这种杂务繁多的时期,他不来上班的话应该会对你们阴阳部署的各位造成很多不便吧。”   再过几天就是乞巧祭了,各种各样不得不做的杂务都会大量增加。   敏次摇摇头。   “不,关于这个的话我们分着做就行,请不必担心。而且斋戒这种事情的话也实在没有办法。”   污秽之物是不能带近来这个大内宫中的。与其变成这样的话,还不如乖乖的呆在宅邸之中静心斋戒还比较好。   “啊,我得回去工作了。”   敏次说着准备站起身来。成亲突然注意到什么,开口道:   “学习方面应该耽误了很多吧,来这里没关系吗?”   既然耽误了那么久,现在为了补回来的话,应该有多少时间也不够才对。而且虽然身份上还是阴阳生,但是既然已经是职员的话,他们必须要完成的工作也是不少的。   敏次一脸认真地回答道:   “其实,是博士安排时间让我过来这里谢昨日的礼的。”   今天开始,敏次必须每天加班来完成工作以及学习的任务。博士他应该是考虑到应该让他尽快处理完这些事情,然后好专心下来攻关吧。   “原来如此,还真像伯父的性格啊。”   阴阳博士的安倍吉平,是成亲的伯父。   “是的,对于他的周到安排,真的是万分感谢。那么成亲大人,我先回去工作了。”   敏次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站起身来,突然眉间掠过一道阴影。   “……那个,成亲大人,我可以问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   成亲惊讶地问道。敏次环视了一周,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说道:   “由于我本身没有见鬼之才,所以只不过是凭直觉而已。请您听的时候考虑到这一点。那个,大内里的……那边的空气似乎有点不妙……成亲大人觉不觉得……”   敏次的视线投落在天皇和皇后们所居住的内宫。   听见敏次这出乎意料的话,成亲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个……我没注意到……你跟伯父提到过着个么?”   “我有想过说的,可是我刚才也说过了,我自己本身没有见鬼的才能,也难以排除知识单纯的多心。而且我想问过成亲大人的意见再说也不迟……”   “是吗……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敏次慌忙摇头:   “不,应该只是我的多心而已。实在对不起,就当我说笑的吧,当没有听到就好,那么,我先回去了。”   成亲目送和来的时候一样脚步匆匆的敏次的背影离开,反复在脑中回响他所说过的话。   内里宫的的空气有点奇怪。   成亲站起身来走出走廊,把视线投向内里的方向。   内里位于阴阳寮的北面。由于外面围着好几重建筑物,门以及围墙,所以内里宫的建筑物从这里是看不真切的。   成亲定定地凝视着内里的上空。   过了好一会儿,一阵寒意爬上了他的脖子不禁让他皱起了眉头。   开始追寻数日前的记忆,陷如沉思。然后向着收纳了记录着平日的气象,占卜以及式盘结果书籍的涂笼走去,浏览了最近几天的记录文件。把写在草稿上的各种信息抄写在一起,也是最近昌浩的工作之一。   到水无月(旧历6月)下旬为止并没有什么变异。但是似乎从那时开始,空气的感觉就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了。但是那都是十分微妙的变化,不仔细注意看的话根本不会注意到。   都来上班的成亲已经一点点的习惯了这种变化,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敏次之所以能够察觉这一点,是因为他从开始产生变化的时候进入了斋戒期,一直进行斋戒静心修养,所以感觉变得比较敏锐而已吧。   “真是失态啊,没向导自己身任博士之职,却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看来自己的修行还有所提升。   但是恐怕一阴阳头为首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吧。因为空气的变化是如此的不明显,完全不会引起人注意。   “而且因为乞巧祭的准备,整个阴阳寮都处于遗篇忙碌之中啊……不过……唔……还是不太清楚。”   成亲侧着头闭上了一边眼睛。   这种气息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他瞪着书籍看了好一阵子,选择其中的几样记在头脑中之后,走出了涂笼。   看来还是有必要在下班之后再去一次安倍府啊。   如果祖父能够在那之前回来就好了。   “啊,博士!”   成亲从涂笼走出去的时候,刚好碰到了迎面走过来的历部生们。   “我们在找您呢!”   “您究竟去哪里了啊?”   “您该不会是打算一大早就偷懒吧?”   成亲扫视了以下纷纷抱怨的历部生们,然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些家伙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啊?   但是平时的所作所为他自己也不是没有自觉,所以这句话他就没有说出口了。   接下来历部生们小心翼翼不让成亲逃走,一直把他护送回历部署。   十二神将的天后拉起窗帘,让室内的通风能够好一点,接着叹了一口气。   “……晴明大人他,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   听见她说话的青龙猛地挑了一下眉毛。他眉间雕刻着的皱纹数目明确地表示他现在的愤怒程度。   晴明以魂魄的状态从道反那边回来之后,没想到取回实体之后便马上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的征兆。   青龙盯着老人睡觉用的的被褥,愤愤地嘀咕道:   “……等他回来了就有他好看!”   听见盘腿做在房间中央的青龙的宣言之后,靠在柱子上竖起一边膝盖的朱雀叹了一口气。   “唔,你这种心情我也不是不理解啦。”   朱雀也有着同样的心情。但是,比起这个,他更担心天一。   据贵船的祭神高龙神所说的话,远在西方的出云之地上,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然后这位神明就命令朱雀他们十二神将的主人请去一探究竟。   朱雀看着右手的手掌。   现在不论是声音,内心,思念以及伸出去的手,都无法到达。   朱雀握紧拳头,然后放到膝盖上,再把额头搁了上去,闭上了眼睛。   那个时候自己伸出去的手并没有触碰到。不,也许已经触碰到了,只是本来抓住的手却在瞬间消失,他的指尖只抓住了一片虚空。   想起了不在这里的天一按白皙纤长的手指。然后还有和披着金法的面容完全不同的,另一张脸在脑内掠过。   已经很久没有象棋这个。看来是神明的质问勾起了自己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   即使对于并非一般人类的十二神将来说,出云之过,道反圣域也是很遥远的地方。以前曾经试过借用白虎的风去过筑紫之国,那个时候也花费了不少时间。   而现在能够操纵风的两名风将都在道反圣域之中,不在这里。   “…………”   不知是谁叹了一口气,本来就显得沉重的沉默更显得沉重了。   这个时候,一般都留在异界的神气降临到了室内。   “……各位,大家似乎都是一脸焦躁的表情呢。”   现身的十二神将太裳双手插到袖筒中,以一如既往的姿势站在那里,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回头看了看站在窗子前面的天后,太裳的表情不禁变得更加忧愁了。   “天后,你的脸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呢。是不是先回异界一下比较好?”   天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不……晴明大人下达了命令。在他回来之前,我是不能离开这里的。”   “可是……”   太裳说着从袖筒中伸出手来,放在天后的额头上。   “通力已经变得很弱了啊。应该是太过疲劳的关系吧。”   听见太裳那打从心底里担心自己的话,天后不禁垂下了眼帘。他说得没错。   青龙看了一眼这两个人,十分不爽快(吃醋吗?嘻嘻~)的开口道:   “太裳,你是来干什么的?”   被他用这种语气一问,太裳回过头去优点困惑地说道:   “你说‘是来干什么的’”是什么意思呢……?”(太裳的无视青龙本领开始发挥~太像晴明了)   青龙的表情变得更为阴沉了。   “没事就来逛逛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天空老翁他说要是晴明大人不在的话,为了以防万一,也许让我待在这边会比较好,所以我就过来了。”   “太裳——”   “是?”太裳眨了眨眼睛。看上去比他年长几岁的青龙用冷冷的语调回答道:   “你现在所说的这件事,难道就不算是‘事’么?”   太裳又眨了一下眼睛,回头看着天后,一脸“是这样吗?”的神情。   看见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之后,太裳又望向朱雀。朱雀也无言地给予了肯定。   青年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的样子,开口道:   “那么,就当是这样吧。青龙有时候会露出很可怕的表情呢。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经常在眉间挤出皱纹的好。”   青龙听到他说这句话之后额头上的青筋暴跳地动一起来。(青龙开始脾气暴走了……..OTL)   朱雀看见后连忙移开了目光。要是这个时候跟青龙视线相接的话,说不定自己会成为他的出气筒。   太裳似乎完全没有发觉青龙的沉默代表的意义,继续说道:   “晴明大人也经常说,这样子经常皱着为头的话,说不定有一天那些皱纹就会消不掉了。所以我觉得应该回避一下这个比较好…………”   “————太裳。”   一阵几乎连天地都要为之振动的声音传来,太裳不禁眨了眨眼睛。   “是。”   “要是你来的目的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话,你给我滚回去异界好了!”   太裳一困惑的表情反驳道:   “这是老翁的命令,所以我也不能就这样回去。啊,对了,青龙。除了皱纹以外,你那硬邦邦的说话方式,最好也尽量委婉一点比较好哦。”   听见太裳那以忧心仲仲的语气淡淡说出的话,青龙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了。   “还有就是…………”   太裳回头看看天后,皱起眉头。   “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同胞心痛而置诸不理。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才行。”   一瞬之后,青龙低声吼道:   “……为了防止误会,我还是问一句,你所说的心痛的同胞到底是指谁?”   “那当然是弱质纤纤的女性,天后了。”   “只有她吗?真的只有她吗?”   青龙言外之意是问——难道你就不觉得你现在自己的发言在扰乱同胞的心灵么?”   太裳一副沉思的样子双手环胸。   “……天一又在道反那边啊…………”   朱雀瞄了青龙一眼。恐怕他已经猜到接下来的发展会是什么了。把手贴在额头上,朱雀探头看着旁边的房间。   虽然神将的声音一般人听不到,但是不一般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站在窗子前面的天后拉了一下太裳的衣袖。   “太裳,那个……”   “是?怎么了,天后?啊呀,你脸色比刚才更糟了呢,还是快点休息一下的好——”   “是的……啊,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天后一边打量着青龙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地选择着字句。   “等晴明大人回来了的话我会休息的。所以你还是回到异界的老翁去吧……”   再这样下去,青龙累积下来的怒发肯定会把太裳炸个粉身碎骨。这个不管怎样都得避免才行。   “我没事的,真的——”   “天后,你不能这样子勉强自己的啊。就算是神将也有极限的。就连我门之中通力的强度排名第二的勾阵,也不得不到道反圣域那里静养呢。”   太裳说到这里,突然猛地排了一下手。   “对了,这么说来,你和勾阵感情最好了呢。肯定是是在担心勾阵的情况是不是?我实在太欠缺考虑了。没想到这一点。真是太对不起。”   “啊……”   面队突然低头道歉的的太裳,天后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这个时候,一声尖锐的怒吼轰鸣起来。   “太裳!你是来说废话的吗!!”   太裳转过头去,眨了眨眼睛。   “怎么可能呢。青龙,你是不是在生气啊?”(……..终于发觉了……..)   太裳定定地看者青龙。天后拼命拽着他的袖子。但是似乎她的想法完全没有传达给太裳,只件他侧着头不解地说道:   “晴明大人前往圣域这件事我也从老翁那里听说过了,似乎发生了一些十分紧急的事情了呢……要是他能够平安回来的话,让他稍微反省以下就行了吧。他本人不在,你却一个人在这里生闷气的话,只会累倒自己而已啊。”(太裳…你在火上加油啊…)   青龙的眉毛猛地跳了一下。   “…………以现在进行时影响我心情的人可是你————!”   怒吼再次轰鸣。   太裳睁大了眼睛,一时哑口无言。   脸色青白的天后从他身后走了出来,跪在地上.   “那个,对不起,青龙……”   “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那,那个…………”   被他这样一瞪,天后也找不到话了。青龙追加了一句:   “责任不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不要老师道歉。”   “……是。”(可怜的天后…成了炮灰…)   可是,把手放在她肩膀上的太裳插口道:   “青龙,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要是你觉得她没有错的话,那怎么能用那么凶的语气,好象在苛责她似的?”   “你有资格说吗!”   面对火上浇油的太裳,青龙咧嘴吼道。   太裳那紫苑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青龙。过了一会儿,他弯下腰来正做在青龙的面前。   “青龙,对不起。看来我又在无意中惹你发火了呢。”   “有自觉的话就改一下啊!光是那个混帐就已经够让我头疼的了。”   听见青龙那气势汹汹的话语,太裳的眉头微微一皱。   “青龙,不管怎样,我觉得把自己的主人称作混帐都是十分不妥的行为啊。”(…...难道成亲也是被这样带大的吗……OTZ)   “你……!”   夹在两人似乎没完没了的战争之间诚惶诚恐的天后,看到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了的朱雀正在向自己招手。   虽然犹豫了一会儿,但是知道自己就算插嘴也帮不上什么忙的,天后只好站了起来。   “怎么了,朱雀?”   走出了走廊之后,朱雀伸手指了指隔壁房间。   “我们吵得这么厉害,里面应该也听得到吧。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情况?”   天后眨了眨眼睛,点点头。   “我知道了。”   然后她忽然露出了苦笑。   “要是天一在的话,你就能拜托她了呢。现在只有我,真对不起,朱雀。”   朱雀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耸耸肩膀道:   “这种事你就不要说出来了嘛。”   交代了一句“我上屋顶去”之后,朱雀的身影就消失了。在青龙冷静下来之前,保持距离是最明智的选择。   在晴明的房间之中,青龙正对正座在自己面前的太裳进行着漫长的说教。   天后越过肩膀回头看,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伸手小声地敲了一下隔壁房间的门,看看室内有没有反应。可是室内却未见传出回答。   “失礼了,公主?”   天后喊了一声,然后推来了了门,由于四周的门窗都紧闭的关系,所以室内十分阴暗。天后环视了一下室内,叹了口气。   慢慢地走向墙边,静静地打开窗子。清朗的阳光立刻倾泻进来。   天后因为过于耀眼的光芒眯起了眼睛,转过身去。   光线勉强照射到的地方铺者被褥。阳光照耀在收纳了黑发的发箱上。   横躺在那里的彰子还是依旧双眼紧闭,没有醒来的迹象。   天后小心翼翼,尽量轻手轻脚地在枕头边上跪下膝盖,把手指贴在彰子那被阴影笼罩着的脸上。   体温石斛比平时要低许多。肌肤之上也几乎没有什么血色。   因为她一直在昏睡,都没有进食过任何东西。   “……要是晴明大人回来了的话,要让他尽快看看公主的情况才行……”   究竟是因为患病呢,还是因为有起他原因所以昏睡不醒?天后他们这些神将是看不出来的   人类太过脆弱,所以他们总害怕要是自己鲁莽行动的话,会不会一不小心他们就弄坏了。   天后轻轻的叹气过后,拿起了彰子那一直放在盖到胸前的被子上的左手。然后把从单衣的袖口可以窥见玛瑙手链的纤细的手臂放进了被子中,把被子一直拉到肩膀上不让她冷着。   这条手链,听说好象是昌浩送给她的。   即使生病也没有解下来,可见真的是非常重视的东西吧。想到这个天后不禁微微露出一笑。   由于这几天一直发烧而卧病在床,所以她连擦拭身体这种事情也无法做到。等她醒来以后要是没有发烧的话,沐浴身体,并且清洗一下很久没洗的头发也许不错。   “要是太阴或者白虎在这里的话马上就可以用风吹干了啊……”   女性的长发一旦清洗的话没有一天时间是干不了的。不过如果使用太阴他们的风的话,就不用这么长时间了。   隔壁房间仍然传来青龙的声音。   天后叹了一口气,去到了彰子房间的走廊上来。   阳光很耀眼。出云之地不知是否也和这里一样,晴空万里?   天后抬头看了一会儿天空之后,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正在看着自己,于是眨了眨眼睛。   她小心翼翼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碧绿色的双眸慢慢地掠过,然后停在了一点上。   围墙的另一边,一只乌鸦正停在种植在路边的一棵柳树的树枝上。   乌鸦无声地凝视着这边。   “…………那只……乌鸦是……”   头脑之中敲响了警钟。   天后定定地盯着乌鸦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转身跑进了隔壁房间。   “青龙!”   “什么事?”   青龙回过头来,正做在他面前的太裳正无精打采地垂着头,看来正在反省的他听见了天后的语气之中充满了不寻常的感觉,也跟着抬起头来。   “怎么了,天后?”   天后甩着一头银色的长发跑到门边,从开着的门打量庭院,确认了刚才的乌鸦还在那里。   “那只乌鸦,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令人在意呢。”   青龙和太裳站了起来,来到天后的左右确认那只有问题的乌鸦。   然后好一会儿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青龙凝视着站在柳树上的乌鸦,开口低声呼唤道:   “——朱雀。”   不消一秒,朱雀便回应道:   〈怎么了,青龙?〉   于是青龙跟在屋顶上的朱雀交代了乌鸦的事情。朱雀听完之后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用紧张的语调说道:   〈……那只乌鸦飘荡着一股和一般生物不同的气息。跟那野兽很相似啊。〉   青龙的双眼顿时放光。   天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想要出去,却给青龙抓着手臂阻止了。   “等等。”   “青龙?”   青龙把回过头来的天后啦了回来,然后对太裳说道:   “我和朱雀过去,你和天后留在宅邸里看好公主。   “我知道了。”   青龙用一个眼神制止了正打算发出抗议的天后,然后就消失了身影。本来就在近处的朱雀的神气也跟着消失了。   乌鸦的叫声响起。一边呀——呀——地大叫着一边拍打着那漆黑的翅膀,展翅飞走了。   天后看见了这个情景之后,沉着脸叹了一口气。   总觉得自己总是被留下来的一个。   “怎么了,天后?”   被叫到名字,于是抬起头来,只件太裳那沉稳的视线正向着自己。   “……由于我的能里不足,所以这种时候总是被人仍在后面呢。刚才也是,青龙不是叫朱雀一起去吗?明明我就在身边的说……”   听见天后那带着自嘲之意的话,太裳眯着眼睛说道:   “青龙之所以带着朱雀去,不就是因为有你在宅邸里守着的话比较安心的缘故么?”   天后听到这句自己想也没有想过的话,不禁瞪大了眼睛。太裳呵呵地笑了起来。   “我没有战斗能力。而至于留在异界的老翁也是也样。现在我们就只有依靠你了呀,天后。”   青龙说让自己留在这里保护宅邸和公主。那是在信赖他们两个人的基础上才会说的话。   太裳伸手抚摩着天后的头安慰她,目光投向隔壁房间。   “彰子公主醒来了没有?因为刚才我被青龙骂的时候,应该声音还是满大的吧……”   太裳有点担心地道。天后浅浅一笑摇了摇头。   “这个不用担心,只是…………”   说到这里,她的眉间掠过一丝阴影。   刚才看见的彰子的面容开始在她的脑内浮现。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等晴明大人回来了以后,得让他看看才行。”   太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有这么严重吗?这个可真是……”   彰子的症状和一般的疾病不一样。那是因为生气不断被栖宿在她体内的大妖穷奇的诅咒侵蚀的缘故。   穷奇扔下的麻烦礼物。必须有阴阳师一直在身边抑制诅咒的力量才行。   “穷奇……想不到死了还要留下这样害人的种子啊……”   太裳沉重地低声道。天后悄然点头表示同意。   第四章   梦见了红色萤火。   砰、砰、心脏在不断跳动。   昌浩胸口中,只听见这个声音不绝地回响。   臂弯中的彰子身体里刺着一吧钢剑。   “不要妨碍我,丫头!”   听见这狠狠的声音,昌浩的肩膀猛地颤抖了一下,连忙惊慌地移动视线打量四周。   一双赤红的双眸,泛着冷酷的光,正俯视着昌浩和彰子。   砰、砰、心脏仍在不断跳动。   梦中看见的红色萤火。和那同一颜色的,珂神比古的双眸。   感觉到昌浩的视线,珂神冷冷地笑了。   “不错嘛,总算捡回一条命不是吗?——虽然也只有那么一点时间了。”   珂神举起右手,手中赤红的火花四溅。   昌浩屏住了呼吸。砰砰的心跳声直击耳内。从身体中产生的冲击扩散到全身,激起一阵痛楚。   “…………!禁……!”   在空中划出五芒星,压低声音大叫道。   五芒星的护身壁勉强挡住了珂神放出的红色雷击。昌浩想要继续维持下去,身体的内部却感觉到一阵难以忍耐的痛楚,让护身壁也跟着不稳定地晃动起来。   “彰子…………公主……”   呆然地站着地太阴茫然地低声呼唤道。   刚才他还在自己身边地。然后离开自己身边,走向昌浩,向她伸出手,接着就——   “……啊……”   躺在昌浩地臂弯中脸上表情扭曲了地彰子,手正放在自己的胸部稍下的地方。   一直处于硬直状态的太阴发出了不成调的悲鸣,向着昌浩和彰子跑了过去。   “公主、彰子公主——-!”   她无意识地向着剑伸出手去,却忽然回过神来,缩回了手,现在自己乱来的话说不定会要了她的命。   火花不断爆发四溅的声音震撼着太阴的鼓膜。她慢慢抬起了视线,只见傲然地笑着地珂神手中闪动着赤红火花,正大大地膨胀起来。   太阴的双眼中燃起了愤怒之火。   “这个混蛋…………!竟然……!”   神将不能伤人,不能杀人,那是他们必须遵守的规则。   但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真的使人么?   打妖八歧大蛇复活的容器。已经失去了心和意志,成为了一具空壳的容器。   太阴的全身随着怒火的爆发不断迸发出神气。明明已经到了极限的她,究竟从哪里爆发出这种力量的呢。   “竟然把彰子公主…………!”   太阴的全身充满了杀气。昌浩一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太阴……!太阴、不行……!”   身体内的火焰正在不断冲撞,产生出几乎让自己失去意识的苦痛。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止失去了镇压作用丸玉的昌浩了。   天狐之力正在灼烧昌浩的生命。   苍白的火焰从昌浩的身体窜出。   慢慢地睁开眼睛的彰子,轻轻把手放在了昌浩的脸颊上。   “……昌……浩……”   她把另一只手伸到了自己身上插着剑的部位,努力发出声音来。   “…………没…不会……有事……的……”   昌浩无言地摇了摇头。他那瞪得大大的眼睛中,只见泪水正大颗大颗地滚下。   “昌…………浩………………真……的……”   没事的。   为什么呢。彰子用已经混乱的头脑拼命想到。   她抓着昌浩的手臂,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脸困惑地皱者眉头。   “……一点……都……不……痛……”   剑明明插在自己身上,可是,却感觉不到一丝痛楚。   “究竟,怎么回事…..?”   太阴惊讶地问道。彰子再一次重复道:   “真的…………不痛……也不觉得……难过……什么也没有……只是……”   觉得、好冷。   皮肤的感觉一点点变得微弱。寒冷以及其他一切感觉,都开始渐渐消失。   彰子开始颤抖起来。自己的身体好奇怪。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却好象变成了别人的东西似的。   抓着昌浩手臂的手指也一点点的失去了感觉。   昌浩注意到她的异变,拼命压抑着胸中剧烈的脉动,开口喊道:   “彰子…………彰子…………!”   而从他后方摇摇晃晃走过来的多由罗却大惊失色地喊了起来:   “住手,珂神!”   昌浩和太阴反射性似回过头去。同时,昌浩张开的五芒星护身壁被击碎。   雷声一阵轰鸣,昌浩和太阴整个人被弹飞。   珂神慢慢地移动脚步走向失去了支撑的彰子,把手伸向插着她胸部的剑。   “身体的感觉应该快要完全消失了吧。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吧?”   “……“   珂神一手拔出了剑,然后毫不留情地把手指插向彰子那位于胸部的剑伤。   “……!”   不成调的悲鸣和嗤笑同时响起。   昌浩忍受着冲击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看到眼前光景的一刹那,整个人不禁呆在当场。   珂神把整个手掌伸进了彰子的身体中正在搜寻着什么,然后终于找到了目标的他把手伸了出来。   彰子的肢体大大地伸展着,然后慢慢地松弛下来,最后一动不动了。   “……啊……————————!”   随着一声怒吼,太阴的龙卷袭想站在雨中的珂神。珂神往后一跳避开,只件他的受上正紧紧握着一件黑色的东西。   昌浩箭一般冲了出去,跑向不断被雨点冲打着的彰子。他的脸因为苦痛而扭曲了。   砰、砰。昌浩的心跳比刚才跳得更快了。他跪在彰子身边想要想她伸出手去,可是身体却无法配合一直行动。   “…………唔……啊…………!”   火焰正在胸膛之内燃烧。   多由罗走近昌浩和彰子,坐了下来,把脸靠近彰子的口角。   “彰子……你还能听见我的声音吧?”   彰子微微睁开眼睛,看着灰黑色的狼。   “………..多由罗…………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眼中充满了恐惧。明明感觉不到任何痛楚,可是身体中的问题却被渐渐夺去,意识变得越来越朦胧。   ——没事的。这个只是虚假的身体而已。   在多由罗身体中的魔由罗安慰她道。   彰子眨了眨眼睛。   自己被带到这片土地的时候,身上穿的是自己完全没见过的衣裳。一直戴在左手手腕上的受链也不知所踪。   ——那是因为我们利用珂神的力量,把你的魂魄带来这里了。彰子的身体还在都城之中,还活着呢。   为了能够把八歧大蛇维系在这个世上,必须献上祭品。   要是道反大神的女儿还处于完全状态的话,本来光她一个就足够的。可以利用她身体让大蛇再现,然后用她的灵魂维系大蛇的力量。   但是她的魂魄却离开了身体。   而荒魂选定用来取代她的灵魂的,就是远在都城的彰子的灵魂。   ——他说你的灵魂十分上等,所以……   魔由罗说着,沮丧地垂下了耳朵。   ——我和多由罗当时都认为,那样做是正确的。……但是其实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对。   彰子眯起了眼睛。四周回荡着风声和雨声,以及树木不断被刮倒的声音。龙卷风卷起了沙石,轰鸣的雷声响彻天际。太阴的风正在向珂神发动着攻击。   彰子把视线移向拼命压抑着天狐之力的昌浩。昌浩的呼吸十分混乱。他一定很痛苦。得告诉他自己没事才行。   “……昌……浩……”   喉咙开始慢慢发不出声音了。形成身体的力量开始一点点消失,指尖变成黑色,慢慢地开始粉碎。   ——因为珂神取走了自己身体中作为核心存在的钢玉。彰子的身体,已经无法存在下去了。   刚才取出来的东西,里面封住了彰子的灵魂。   擦黑能够好跪倒在地面上,一边喘着气一边问道:   “狼…………彰子……她……怎么样了……!?”   看到脸色苍白的昌浩,彰子很努力地动着嘴唇,想要告诉他自己没事,但是,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良……”   不知道她想要呼唤的是多由罗还是魔由罗,又或者说,是它们两个。   狼把耳朵凑近了拼命发声的彰子嘴边。   “……你……不…………的……..”   多由罗瞪大了眼睛。那不可思议的言灵话语传入了耳内,在胸中扩散开来。   他用惊讶的表情俯视着彰子,只见她露出了浅浅的笑容点了点头。   在多由罗之中的魔由罗不禁眨了眨眼睛。她努力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微弱得无法再听见了。   ——彰子,你在说什么……   昌浩伸出了手,抓住了彰子的手腕。看着不断变成沙子一般粉碎的手腕,然后注视着彰子的眼睛。   为了逃走而剪短的头发。那也已经变成恶灵尘埃了。   彰子注意到昌浩正在看的是什么之后,抖动着眼睑似乎想要告诉他什么。   即使听不见她的声音也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剪掉头发这件事,自己并没有后悔。不过真正的身体还在都城之中,头发也还是完好无损这件事,却让自己感到高兴。   还有就是昌浩送给自己的手链,也并没有遗失,实在太好了。   彰子的眼睑闭上了。那雪白的脸瞬间变成了尘埃,被雨水冲走了。   那灰黑色的狼身体中的魔由罗的声音,传进了昌浩的耳朵中。   “………..彰子、她没事……吧……?”   狂乱的感情正与体内不断冲撞的天狐之火交锋着。昌浩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拼命要把火焰压下去。多由罗想着他点了点头。   “她的宿体还在都城。她的魂魄……被珂神……不,是荒魂的力量召唤过来的……然后一直封印在这里知道时机成熟。   雷声轰鸣,狼的声音也跟着重叠上去。   多由罗移动着视线。现在自己所剩下的力量只能勉强支撑身体站起来,不管是战斗或者是逃走都很困难。   “——你这个叛徒。没想到你竟然会让祭品的秘密告诉敌人。。。。。。”   像是冰冻的火焰一般的真赭的双眸恨恨地凝视着灰黑色的狼它的眼中没有丝毫骨肉相连的母亲应有的温情。   多由罗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开口道:   “母亲……”   母亲一向很温柔。虽然有些时候会严厉地斥责自己,但是不管怎样,她仍然是多由罗和魔由罗的母亲。   红毛狼不带感情地凝视着自己的儿子,大声道:   “多由罗,给我退下。那个孩子是妨碍我们实现宿愿的人,必须杀掉他才行。”   真赭的吼声穿过雨帘响彻四周。大地也跟着回应起来,发出了轰鸣。那是呼唤荒魂的声音。   多由罗回头看着昌浩,用紧张的表情的叫道:   “昌浩,彰子的灵魂就封印在珂神手上的那个钢玉之中。要是把那个献给了荒魂的话,彰子就…………!”   昌浩倒吸了一口凉气。;砰!冲击重重地撞击着心胸。   再等一下,求求你再再等一下。   不能让天狐之力失去控制,要是现在变成那个样子的话,自己就无法拯救彰子了。   “珂神…………比古……!”   太阴跳了出来,周围的树木纷纷倒在她的风之下。   “看招———!”   受到风力的直击,大树发出巨大的轰鸣裂开两边。珂神从大树的根部跳了出来,紧握着受上的剑猛地飞身跃起,灵巧地踏着树干飞到了太阴的头顶,然后举剑直砍下来。   “…………!”   “禁!”   昌浩放出了禁咒挡住了向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的太阴头顶直砍而下的剑。   被弹开的珂神以抛物线的轨迹落在树丛的缝隙之中。真赭马上追了过去。   太阴移动着视线,只见全身湿透的昌浩结起了刀印。   “昌浩!”   太阴飞落地面,突然发现不见了彰子的身影,脸色马上变得苍白起来。   “公主呢!?彰子公主在哪里!?”   “太阴,那个的话…………”   昌浩连忙简单地向她说明,太阴听完睁大了眼睛。   “那么也就是说彰子公主现在还是安全的了?”   太阴说着缓缓地松了一口气。灰黑色的狼接着说道:   “必须要从珂神手中抢回那个钢玉才行。越快越好。”   八歧大蛇已经降临了。要是现在献上彰子的灵魂的话,那么就无法再把八歧大蛇驱逐回黄泉之国了。   一声咆哮就在极近的地方响起。   瞬间,破碎不堪的大蛇的第六个头出现了。   那燃烧着的怒火的眼睛紧紧盯着昌浩等人。   紧接着真赭放出的魅魉也一齐袭击过来。   “呜…………呜哇……!”   昌浩伏住了差点摔倒的太阴,调整一下呼吸。注意到他那样子的太阴脸色不禁一下子变了。   “昌浩,那块圆形玉佩呢……?难道…………”   昌浩隔着衣服按住胸膛,默默地摇了摇头。   那块圆形玉佩已经碎了,但是还有另外一个能够保护昌浩的东西。   “……要把彰子的灵魂抢回来…………!”   昌浩用手紧握香囊,在心中祈求道。再给我一的点时间,作为人类的心,人类的命,要是现在失去这些的话,自己将会无法拯救她了。   多由罗一直看着他们,然后咬紧牙关,转身离去。   “多由罗?”   昌浩发觉到这一点,出身叫住了它。多由罗只回答了一句——   “我会救彰子的。”   多由罗努力撑起奄奄一息的身体,向着珂神和真赭消失的方向跑了出去。   把附近生长的常盘木树枝插在地上双腿盘坐的安倍晴明在胸前结起了手印。   他准备召唤出比古神们的力量,驱散那片雨云。   但是已经被雨水污染的这片土地上已经找不到一片清净之所。   所有被雨淋到的东西都已经变得污秽,根本找不到能够成为神的依附对象的物体。   勾阵不能放着晴明不管,只好在旁边默默地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她的手中拿着三种一连的御统,只要把这个交给腾蛇的话,他的力量应该就会马上大增吧,但是光靠这个的话是不足以对付拥有无限妖力的八歧大蛇的。   只要雨还在下,大蛇的妖力就不会散尽。   九流的怨念所呼唤出的这片雨云,必须要用栖息在出云的比古神的神力才能驱散。   晴明正坐在用常盘木画出来的圆圈之中。虽然用树枝画出来的线很快就被暴雨泥水冲刷得无影无踪,但是已经注入到泥土的晴明的力量却已经刻上了不会消失的界线。   勾阵以及送他们来的百族屏息静气地凝视着他。   晴明拍了两下手,然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小声地念颂神咒。   “……谨此奉请,降临诸神诸真人!……”   声音虽然十分微弱,但是却没有输给雨声,传进了勾阵的耳朵之中。言灵在四周回荡。   “诸位比古神,请速降临此地……”   拍手声再次响起。被雨水淋湿了的常盘木,开始以跟刚才为止完全不同的方式摇曳起来。   好几片叶子开始沙杀地步子然地摇晃起来。   可以看出紧闭着的研究拟稿的晴明的心正异常地平静而专注。   风向变了。勾阵的皮肤感觉到汗毛开始倒竖,周围飘荡着的大蛇的妖气一瞬间变得稀薄。飞速地变薄变弱,然后消失。   “…………八方神息,神感息彻,长存大分之一,六可之灵结……”   沙沙——一阵阴冷的气息从大地的深处升了上来。大百足十分不自在地蠢动着那无数的脚。   那种异样的感觉也传进了勾阵的心里。比古神是国津神,是穿越大地集中而来的。   “……水者形体之始,神者气之始。水者精之本,神者气之本也。五火四达长幸之坚,五木下立远年之台,三土升气风感之速,白方金光幸之泉……”   以晴明为中心,一个不可见的圆圈正带着白光开始闪耀。   庄严的神气伴随着咆哮声开始从土中涌现。   “木火土金水之神灵,将严之御灵赐予幸给…………!”   老人的神咒朗朗回荡在四周,两声拍手之后,空气中响起一声轰鸣。   一道白银之光从地底下轰隆一声射了出来。晴明的身体被光包围着,变得看不见了。   勾阵连忙用手挡着眼睛,大惊失色。   “晴明……!”   一盘腿坐在中间的晴明为起点,释放着剧烈浓厚神气的白银只光迸发而出,直冲天际。   被刺穿的黑云从光芒接触到的地方开始,洞正一点点地扩大。   不段倾泻在隧道入口的雨水停了,天空再次恢复明朗。   但是鸟发峰的附近依旧被夜暗一般的漆黑保卫着。   勾阵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正准备离开,就在这一瞬间——   “你该不会是把我一个扔在这里吧,勾阵?”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勾阵吃了一惊,连忙转身。   年轻的晴明正站在背后。   在放射着光芒的圆圈之中,老人依旧盘腿做着。   “晴明!?”   想不到他竟然能够在进行法术之后立刻发动离魂术。   勾阵柳眉紧皱。晴明说道:   “我的身体已经成为神力依附的对象了,只要身体还在这里,比古神的力量就应该会为我们驱散雨云吧。”   但是晴明毕竟是人类。担任神力衣服对象毕竟还是有限度的。   晴明回头看着大百足,拜托他守护这个结界之后,结起了手印。   “风神、召唤!”   无形的神出现勒令,风把晴明和勾阵包围了起来。   “晴明,你不要胡来!”   勾阵沉下脸来。青年浅浅一笑。   “现在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你要说教的话迟点的话我多少都听就是了。”   勾阵叹了一口气。   百足目送两人乘风飞向鸟发峰,思绪早已经飞到了那片犹如黑夜一般阴暗的土地上。   身为道反公主的风音,现在应该正和敌人对阵。   “……公主啊……请您务必……”   请您务必要平安归来啊。   第五章   不管怎么攻击,不管怎么损伤,大蛇都能马上再生恢复过来。   因为头顶上这不断倾泻的雨水,给了大蛇无穷无尽的力量。   火柱冲天而起。那是红莲所放出的火之炼狱。   “受死吧!”   赤红的火蛇分成分别冲向第一个头和第二个头,但是大蛇一摆身子,甩开了缠绕过来的火蛇,然后张开那血盘大口放出恶灵咆哮。   在黑云中不断穿梭的闪电向着红莲头顶直劈而下。   “可恶!”   红莲释放出神气,把闪电反弹回去,向着正在空中飞翔的白虎怒吼道:   “白虎!看见昌浩他们没有!?”   白虎飞快地看了看四周,摇了摇头。因为黑暗和雨水的缘故,视野很模糊。   红莲焦躁地吼了起来——   “那些笨蛋……!”   和追着柯神比古以及大蛇跑出去的昌浩一起消失了的太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你们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呼气的同时低声说出这句话的红莲的肩膀剧烈地上下抖动着。   不管自己放出多少火焰,大蛇的头都很快会再生并且袭击过来。刚才白炎之龙所吞噬的第四个头和第五个头还没有什么动静,但是烧得焦黑的表皮似乎已经开始一点点的再生了。   “真是的!简直没完没了阿……!”   飞在上空的白虎正用风攻击伸出来的第二个头。眼下被神气的团攻击中的第二个头因为失去平衡而倾侧起来。白虎的风刀马上紧追了上去。   风刀不断割破覆盖着坚硬鳞片的大蛇的身体。蛇体倒在树木之间,发出了巨大的响声。被压倒的树木纷纷倒在蛇身上。   刚才被太阴的风割破的乌云上的大洞已经被填补好了。一般的风湿奈何不了它的。要是不想办法把这团乌云驱散的话,自己这边的体力一定会过不了多久就用尽。   红莲擦了擦解下了金冠的额头,不耐烦地抹去水滴。虽然做这些事情也不会有什么帮助,但是滴入眼睛的雨水让他觉得很烦躁。   白虎飞了下来。他的眼睛瞪得老大。   “腾蛇!后面!”   单眼的第三个头不断推倒树木前进,看到红莲的时候立刻发狂起来。   恐怖的咆哮声响彻天际。那大大张开的血盆大口似乎要把自己吞下去似的迅速迫近。   红莲咂了下嘴,举起右手召唤火焰。赤红的火焰在他的手中不断改变着形状。   熊熊燃烧的火焰变成了赤红的剑。红莲两手紧握剑柄,向着大蛇的头猛砍过去。   两手上遭受了一股沉重的冲击,红莲用尽全身力气挡了回去,然后举剑把大蛇的嘴角一剑劈开。   一直被劈到脖子上的大蛇一边咆哮着一边扭动着身体,伤口被火焰化身的剑迅速烧焦并且炭化。   红莲回收起剑,然后顺手把它向着大蛇的口中仍去。   剑深深地插进了大蛇张开着的大口深处,瞬间失去了原有的形态,变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剧烈燃烧的火焰不断从喉咙往身体深处侵入而去。大蛇一边尖叫着一边颤抖着蛇体,不断冒着黑烟。此时白虎杀到,把神气径直向着蛇体击出。第三个头的脖子快要断了,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向着森林倒去。看来短时间是不会复活了吧。   白虎向着正不断持续着急促呼吸的红莲身边跑去,环视周围。   从刚才开始,风音和**就把大妖交给了自己和红莲,跑去和真铁打个你死我活。   看到树丛的缝隙中不断闪动着刀光剑影,白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这如同黑夜的漆黑之中,风音和真铁应该已经都互相砍了好多个回合,可是双方的力量已经动作速度却未见丝毫减退。   身为神的女儿也就罢了,真铁应该只是一般的人类而已。难道他那无尽的体力,也是因为受到了八岐大蛇庇护的缘故么?   大地在轰鸣。本来应该躺在地的大蛇,受到雨水的洗礼之后再次复苏。   “……刚才我们干掉的是哪个?”   红莲喘着气问道。白虎开始在记忆中搜索。   “应该是第三个头吧。”   第六个头和柯神比古一起消失了。第七、八个头应该也在那个时候追出去了。红莲和白虎原本也想追着昌浩他们的,但是第一到第五个头却阻止了他们的行动。   “……白虎……”   红莲向着正用视线追踪着风音和**的白虎。   “怎么了,腾蛇?”   只见已经疲累到了极点的红莲小心翼翼地打量这周遭的情况。   “不好意思,我已经到极限了。”   白虎一听不禁瞪大了眼睛。   “不要说笑了,这种情况之下要是你不在的话…………”   “你看我像在说笑么?”   红莲打断了还要继续说下去的白虎,擦了擦额上的雨水。不单是因为和大蛇对战的关系,还有现在下着的这场雨,也正在一点一点地削弱着神气。   “我跟这大蛇实在合不来,不管我们怎么尽力打倒它,这样子简简单单就能复活的话实在是没有多大意义。要是我们这边先倒下的话那就一切都完了。”   神将的力量也不是无穷无尽的,而且——   红莲看了看四周,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   “那家伙的妖气似乎有变强了。……本体应该就在附近。”   “嗯。”   这个白虎也注意到了。   看来不只是头,身体以及八条尾巴也应该已经得到实体。到现在为止都一直只有头,所以才会留在鸟发峰这里,要是已经变成完全体的话应该就得另当别论了。   对于长时间一直封印自己的道反圣域,八岐大蛇没有不憎恨的道理,无法保证它不会为了报仇而前往那里。   穿越乌云的闪电伴随着巨大的雷鸣划过。震耳欲聋的雷声就在头顶响起。就像是这片土地在为八岐大蛇的复活表示祝贺一样。   “……连雷神也是大蛇的同党么。”   白虎恨狠得低声道。红莲摇了摇头。   “大蛇召唤得雷不是一般的雷。”   然后红莲一脸严肃地眯起了双眼。   “操纵大蛇的人是柯神比古。”   他语气中的平静让白虎不禁战栗。那极不自然的平静背后所隐藏的东西,已经可窥见一二。   “…………喂,腾蛇,你不要想些胡来的事啊!”   “我说的只不过是最后的手段而已。”   吱吱~~从地面传来的振动沿着双腿往上爬。   两人同时望下背后,只见大蛇的双眸正对着他们。   “死缠烂打的家伙…………!”   虽然不知道是第几个蛇头,但是因为雨水的妖气复活了这件事却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白虎的风开始呼号。红莲的右手上,熊熊燃烧的火柱冲天而起。   已经记不清楚究竟打了多少个回合了。   风音呼了一口气再次摆开架势。**简短地对她说:   “风音,不要勉强自己。”   风音挡住砍过来的真铁的剑,然后用力拨开。趁着真铁后退的时候滑了过去,把剑从下挥上来。刀尖擦过真铁的胸前,鲜血飞散。   但是真铁的脸色完全没变,回过手来直取风音的喉咙。   风音再次挡住他那呼啸般的剑,然后挑开。   然后几乎在同时往后退却一步站稳体势,马上再次一蹬地踢起一阵火花。   这种近身搏击对于风音来说是不利的。她才刚复活没多久,基本上没有什么体力。现在是单凭意志力在支撑,但是这种效果不会持续多久。就算**在旁边协助,可是如果要对付在剑术上登峰造极的真铁,身体方面不完全康复的话恐怕没有什么胜算。   肩膀随着呼吸上下起伏,风音再次握紧了剑。瞄了一眼剑尖之后,她不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为什么……”   这把剑完全没有失去那清净之力。   这原来是真铁的剑。他曾经用它来袭击道反圣域,跟昌浩他们对战,最后还贯穿了自己的胸膛。   注入了神力的神剑。应该是在锻造的过程中炼入了神气的东西。   九流族的神是八岐大蛇。那么应该是注入了他们称之为荒魂的大蛇之力,却完全感觉出那可怕那可怕的妖气,传达到手腕上的反而是一股清净猛烈之力。   虽然知道出云之里有很多比古神,以及很多祭祀他们的比古之民,可是他们基本上都不会跟其他部族交流。所以风音对于他们的神是什么样的存在这件事,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但是身为国津神的比古神既然是神的话,那就应该拥有清净之力。   不是像大蛇那种令人恐惧的妖气,而是凛冽的力量。   这把剑中的力量,就是那种凛冽的力量。   “…………九流族的、真铁……”   风音努力让自己的呼吸镇静下来,呼唤道。真铁毫无破绽地摆好架势,无言地把视线移了过来。   风音的声音中带着很强的言灵,那澄清的响声似乎有效地把雨中的妖气减弱了一点。   “你们所崇拜的神,真的是八岐大蛇么?”   真铁想都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不禁微微瞪大了眼睛,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个道反公主。   不过,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用力握紧了因为雨水而变得湿滑的剑柄,锐利的眼光射向风音。   “对于我们来说,荒魂是唯一绝对的神。道反的公主阿,你问这些事情干什么?”   真铁说着迈出了一步,如疾风一般快速展开了攻击。**连忙上前用银枪格住了他的剑。   但是真铁虚晃了一剑退后,然后以剑尖向着银枪的尖端一挑,整个人向后弹去。   银枪离开**的手翻转起来。真铁的剑趁机插向**的胸口。   “彩辉!”   风音发出了悲鸣。**在她面前十分惊险地勉强避开了剑尖的攻击,然后一甩灵布,遮住了真铁的视线。   真铁的身体往下沉去,头的位置降得比**的腰部还低,**一时无法抵挡他,真铁的剑乘机刺出,跟风音的剑相碰。   然而占据上风的是真铁。风音的腕力比不上他,手上的剑离手飞出。   “这次你就给我去死吧!”   风音连忙结起刀印。   “风刃!”   凄厉的灵力化作无数的刀刃,刺向真铁的全身。   “缚缚缚,风缚!”   风拘束这真铁,把他紧紧钉在地上。   “呜…………!”   风音用手撑着地面。   “百鬼破刃!”   “…………!…………!”   真铁感到冰形成的针正从脚下向着全身刺来,痛楚让他差点没站稳,脸上的表情也扭曲了。   风音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真铁的身体再次沉下,然后就地一滚,一边控制自己那慌乱的呼吸一边重整姿势。   风音的目光追随者他的动作,可是身体却没能跟着反应。因为打落在身上的雨点的关系,全身异常冰冷。   “风音!”   眼尾的余光看见**正向着自己跑过来,风音拼命地站起身子。自己这副孱弱的样子实在不想让他看见。   神将是不能攻击人类的神将看上去似乎也不必接受任何惩罚,但是心却会一点一点地被侵蚀。就像经历漫长的岁月能够滴穿石头一样,曾经触犯戒律的记忆会慢慢侵蚀他们的心和灵魂,让神将们的神气变得不稳定。明明本来因该位列神族末席的,转眼就会变成跟神相对的恶魔。   他们应该不会有这样的自觉吧。人类也不懂这点。   这是因为风音身上有着神的血统,才能看出这一点。   犯了戒律的神将,只要还生存在世上,就随时都会踏入邪魔外道的危险。   不管事红莲还是**,其实都已经有这种危险了。   “…………只有这个绝对不能让它发生……”   背负了罪孽的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应该要怎么做才能补偿呢?   自从醒来之后,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啪的一声,轻微的响声掠过耳边。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当中,其实不过是区区一瞬间,但是真铁却没有错过这个破绽。   风音猛地抬起脸,当看到真铁举起的两手中产生的银白色火花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啊——!”   突然袭击过来的雷电,让她避无可避。   当风音正惊愕着呆站着的时候,眼前掠过一片夜色的影子。   翻起的灵布勉强挡开了真铁的攻击。   “彩辉!”   风音脸色苍白地大叫道。**越过肩膀看了她一眼,简短地说道:   “不用担心。”   “可是!”   “我没事!”   风音瞄了他的右手一眼,只见上面一片鲜红。恐怕皮肤已经裂开了吧。   真铁趁着这个空档飞身跃起,和**以及风音拉开一段距离之后单膝跪倒在地。   青年的肩膀剧烈地上下起伏着。果然一对二实在有点勉强了。   “……得快点把这些家伙……!”   真铁必须收拾眼前这些碍眼的道反派,回到王的身边才行。   在珂神的身边飞舞的魑魅,那应该是真赭放出来的吧。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明明就差那么一点,九流的宿愿就要实现了的说。   八岐大蛇荒魂已经再次降临于世。剩下的只是把成为联结之链的祭品献上而已。   这样的话荒魂就不会回到黄泉之国,永远留在这个世界上,作为九流的守护神,给予九流一族加护。   没错,给一族的所有人加护。   突然,真铁的想法不禁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所谓的一族早已灭绝了。崇拜神的臣民,只剩下珂神和真铁两个而已。   而珂神也已经作为八岐大蛇的第九个头觉醒了。能够被称为九流之民的人,实际上只剩下真铁一个了。   真铁所认识的珂神比古,已经不会回来了。真铁从八岁的时候开始拼命养育的那个少年,已经不存在了。   “…………神……比古……”   真铁呼唤着,双手握成了拳头。   一刹那。他的脑内掠过可怕的巨响。   ——珂神比古。   真铁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看天。   乌云覆盖的天空,已经看不见那火红色的流萤。   但是真铁的眼中却清晰地看见爱女了八对眼睛。   “…………荒魂……!”   真铁瞪大了眼睛。八岐大蛇荒魂重复道:   ——珂神比古阿……   九流族是大蛇之子。从神代开始就继承了大蛇的血统,一直延续了大蛇之血的人们。   他的身体当中流动着的九流之血,九流之血中隐藏着的大蛇之血,慢慢地开始蠢动起来。   荒魂那可怕的言灵在真铁的耳内回响。   ——汝乃珂神比古……   “……不、不对!我是真铁阿!”   真铁不禁大叫起来。荒魂用肯定的语调继续重复道:   ——否。汝乃下一代的珂神比古。   真铁瞪大了眼睛。   “什……么……?”   荒魂的声音,只有珂神比古能够听见。而现在,真铁听见了。这种事情实在太奇怪了。   珂神比古一般来说只有一个。上一代一旦死去的话下一代就会继承这个名字。   想到这里,真铁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退到了脚底。   “难道,王已经…………!?”   真铁的胸中,有八对流萤在飞舞。   怦怦的鼓动在身体内回响。   ——珂神比古阿,履行汝之诺言吧……   ——将汝之身体,交到吾手中来……   荒魂的声音不断回响,覆盖了真铁的整个心胸。   ——此事并不难。汝已继承珂神比古之名……   真铁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在珂神生下来前,真铁一直被称为珂神比古。   先代的王由于一直没有子嗣,最后只能指定旁系得男子作为自己的继承人,那都是因为荒魂的托宣的缘故。   真铁他是荒魂曾经选择过的**容器。   但是当拥有比他更为浓厚血统得直系诞生时,荒魂再次显示了托宣。   于是旁系得孩子被收回了珂神比古之名,被赐予真铁这个名字。   决定这个名字的,是先代的王。   ——珂神比古。总有一天,你会继承这个名字的。   ——遵守你的诺言。   ——遵守你的诺言吧。   “怎么会……!”   真铁大大的摇了摇头,转身跑了出去。   “真铁?”   看见真铁突然脱离了战线,风音和**不禁一脸惊愕。   闪电不断划破天空,雷鸣不断刺激耳膜。妖气已经达到饱和状态,连呼吸也十分困难。   风音抬头看着偶尔升起的赤色火柱,皱起了眉头。   “腾蛇究竟能够撑到什么时候呢……”   **眨了一下眼睛。   风音并不是在侮辱红莲,只不过是在揣度面对合不来的蛇神为对手,火将腾蛇的炼狱究竟能够发挥到什么的效力而已。   以前,自己曾经亲生经历过被尸鬼所控制的腾蛇的炼狱。   风音抬头仰望天空,眯起了眼睛。   “只要这雨继续在下的话,大蛇就会不断再生,究竟要怎么样才……”   说道这里她突然打住,定定地看着北方的天空。   苍白的柱子正冲天而起,仔细一看得话就会发现,以柱子为中心,乌云正在一点点的消失。   **追随着风音的视线看过去,眨了眨眼睛低声吐出了一句话。   柱子所放射出的波动,属于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男人。   “……晴明,你又乱来了……”   风音抬头看着眉头紧锁的**,眼中充满了紧张的神色。   “我们得快点打倒珂神和真铁,打败大蛇才行。快点来吧。”   毅然说完之后,她转身准备离开。**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彩辉?”   风音越过肩膀回头看。只见那黄褐色的眸子正注视着自己。   “……你不用弄脏自己的手。”   风音听见这句话惊讶的屏住了呼吸,然后摇了摇头,垂下了眼睛。   “不,你们不能触犯戒律。能够跟人类战斗的人,只有我一个阿。”   她把自己的另一只手放到了**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上,说道:   “这是我自己决定要作的事情。腾蛇原谅了我。其实她的真心绝对是不想原谅。所以我想好好回报一下他的心意。”   拼命想要传达自己的想法的她的眼眸之中,因为太过草率而显得有点危险的感觉。已经决定好的心意,想必要让她改变并不简单吧。   **轻轻地叹了口气。自己受到神的戒律的约束,虽然说已经沾染了血腥,但是也决不是就可以弃戒律于不顾的。   虽然并不希望由她来背负一切,但是现在的自己能够选择的路恐怕只有一条。   两人于是各自捡起自己的武器,向着真铁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   第六章   灰黑色的狼正在拼命往前奔跑。要是平常的多由罗的话,动作一定会更轻巧敏捷,犹如疾风一般,但是现在受了重伤的身体已经不可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了。   有时候是身体一个踉跄,眼前会一阵发黑。这个时候他会停下脚步甩甩头,然后再次开始奔跑。   “珂神……究竟在哪里……”   大口大口喘着气的多由罗之中,传来了魔由罗那担忧的声音。   ——多由罗,没事吧?对不起,我什么也帮不上忙……   多由罗仿佛已经看见他耷拉着耳朵的样子了,不禁苦笑起来。   “不要紧的,你只要……”   即使看不见身影也好,能够呆在我能够听得见你的声音的地方就行。   多由罗曾经说过要把自己的身体给魔由罗德纳句话,是发自真心的。自己死后,魔由罗能够继续留在这个身体中,永远留在这个世界的话,自己一定感到高兴。   就在多由罗想着这个的时候,只听见魔由罗的语气突然变得生气似变得慌乱起来。   ——对了!多由罗,那种蠢话你可不要说第二次了哦!   灰黑色的狼抖动着耳朵,听着那看不见身影的灰白浪在那里大吼。   ——什么死啦,把身体给我啦,那种话绝对不能再说了!多由罗要好好活着才行,不能老是想着这些事!   喘着气说完这几句话之后,魔由罗的声音开始镇静了一点。   …………否则的话,真铁和珂神可是会伤心的。   多由罗眯起了眼睛。   啊啊,你还相信珂神,那个珂神会回来么?   “魔由罗……珂神他已经……”   他用雷击把你的遗骸都烧得粉碎了呀。如果是那个温柔的珂神的话,绝对干不出这种事情的。   那已经不是我们的珂神了。就算是你,也早已明白这一点了吧。   在他们面前一边笑着一边把剑刺进彰子身体中的珂神,本来那个珂神根本不是能够干出这种残忍之事的人。   他也希望珂神能够回来。但是,那双眼睛,闪动着红色光芒的眼睛,有着象征荒魂的颜色,击碎了多由罗的希望。   多由罗扩耷拉着的耳朵之中传来了弟弟的声音。   ——多由罗,我、我很害怕荒魂呢……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仿佛看见那灰白的身影缩作一团了。还有,让他想起了那一个初夏的日子,两人在山峰顶上打瞌睡的身影。   突然想起这件事,让多由罗不禁感慨万千。   ——我觉得珂神自己也一定很害怕。因为他那有时候露出的表情,让魔由罗实在不由得不那么想。   在珂神感到害怕的时候,他是不是会尽量缩着身子,屏住呼吸,一直忍耐到可怕的东西消失为止呢?   那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看见自己害怕的东西了?   ——他一定会回来的。因为,我们约好了呀。   他说会跟自己一直在一起。在年纪小的时候,多由罗和魔由罗就曾经许下诺言。   珂神和真铁听到之后,也点了点头。   ——我们约好了会一直在一起的嘛。所以珂神一定会回来的。   魔由罗对这一点深信不疑。一直到最后的最后一瞬间,他都会坚持相信。   多由罗眼中无法看见得灰白狼抬起了脸。   ——真铁他肯定有原因才那么做的。否则的话……   多由罗皱起了眉头。   “真铁?真铁他干了什么了吗,魔由罗?”   魔由罗吓了一惊,连忙低下头来。   ——那个、不、什么、什么也没有……   多由罗看到弟弟这个慌张的样子不禁起了疑心,追问道:   “怎么回事,快说阿!”   魔由罗紧紧闭着嘴巴,猛地摇着头。   ——…………   “魔由罗!究竟……”   魔由罗的语气变得越来越焦躁的时候,头顶上传来淡淡的声音,随着雨声一起传进了他的耳中。   “——要不要我来告诉你呢,狼。”   多由罗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只见手中拿着钢玉的珂神正飘然降下。本来湿透的全身应该变得比平时还重才对,可是珂神似乎越淋雨越有精神似的。   “能够给予我们兄弟无限力量的雨水……九流之民的愚蠢而残忍的新,将会成为我们的力量。”   多由罗不禁颤抖起来。   所谓的神是无情的存在。但是,九流之民是打从心里敬仰荒魂的唯一一个部族。想不到他能够如此冷淡的评价他们。   “…………珂神……珂神比古……”   多由罗鼓起勇气,说道。   “为什么您能够用如此冷淡的语气说话呢。九流是崇拜你的唯一的比古之民,您怎么能…………”   存在于少年之中的大蛇的意志用十分冷淡的目光扫了一眼那满身是伤、奄奄一息的狼。   “你问这个又有什么用?反正你都要死在这里了,问来也没有什么意义吧?……象你这种怪物,光是向神搭话已经是大不敬的大罪了。”   珂神举起左手,赤红的火花四溅,双眼闪动着光芒。   挥下的指尖放下了雷光。多由罗连忙往旁边一跳勉强避开,拖着浑身的泥水撑着身子。无数的雷击在瞬间重复袭击过来。   偶尔擦过身体的雷击的热度让多由罗不由得发出了短促的悲鸣。   ——珂神、珂神、住手!你给我住手阿……!   魔由罗不断大叫着。但是珂神比古却没有听进去。对于八岐大蛇荒魂来说,妖狼的声音根本不在倾听之列。   珂神冷眼看着拼命回避自己攻击的狼,轻蔑地笑道:   “狼的舞蹈么?真有趣。那么,给我跳得激烈一点吧。”   雷击沿着地面前进,一下在把多由罗弹了出去。甚至恍惚的多由罗背部撞在泥水当中,溅起无数飞沫,倒在地上,手脚啪啪地落到了地上,无声地发出呻吟。珂神慢慢地接近这已经动弹不得的灰黑色狼。   “…………珂…………神……”   珂神一脚踢在喘着气的多由罗身上,弯下了膝盖。   “不过是区区一只妖狼而已,不要随便喊我的名字!真实肮脏。”   多由罗在泥水之中勉强睁开一只眼睛,看着珂神。   那赤红色的双眸正注视着狼。   他的手放在弯下来的膝盖上,手中握着的是封住了彰子魂魄的钢玉。   多由罗屏住了呼吸。   “……!”   他勉强挤出声音,然后一口咬在珂神的右臂上。   没有预料到他会进行反击的珂神反应慢了一拍,手指因为右手的剧痛而失去力量,手中的刚玉应声而落。   多由罗嗖的一声刁着掉下来的钢玉,箭一般冲了出去。   珂神看着自己右手上留着的牙齿印,不禁吊起了眼角。   “竟然敢对我珂神比古作出如此无礼之事……!”   珂神对着天发出了怒吼:   “兄弟!给我把狼和钢玉一起吞掉吧!”   说完之后,他轻蔑地笑了。   “把植根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一切吞噬殆尽。那才是九流的愿望。是那些愚蠢的人们不惜让我们复活也要实现的愿望啊!”   几声咆哮穿过树木的缝隙传来。兄弟在说——在这边。   珂神比古慢慢地迈开脚步,追着那灰黑色的狼走了出去。   沿着地面爬行的蛇头一下子窜到了红莲的前面。   失去了立足之地的红莲失去了平衡。随着大蛇的咆哮一起,闪电划破长空,击落在脚下。   红莲双手撑地反转身体避开,视线迅速打量四周之后,不禁咬紧了嘴唇。   刚才天狐的鼓动震撼着大气的气息也传到了红莲他们这里。昌浩的身体正在发生异变。难道他遇到了危机生命的危险了么?   本来希望能够尽早跟他会合的,可是五个蛇头阻碍了红莲和白虎的行动。   大蛇唯一的误算,恐怕就是这两名神将比想象中要难缠得多这件事吧。   红莲和白虎面对因为雨水的关系能够不断补充力量的大蛇,仍然十分强悍地应战。   大蛇掩饰不住内心的焦躁,不禁发出了巨大的咆哮声。像大树一般粗的闪电向着红莲直劈过来。   “————!”   红莲张开神气的护身壁挡住,就在他抬头看天的瞬间,一阵晕眩袭来。   视野猛地晃动起来。膝盖使不上力,好不容易挤出全身的力气才站稳了脚。   “…………可恶……!”   呼吸越来越急促。召唤出来的火柱发出咆哮吞噬了蛇头。挣扎着的大蛇的惨叫摇撼着地面,撞击着红莲的鼓膜。   一边在天空中飞一边对付蛇头的白虎看到这一幕不禁瞪大了眼睛。   “腾蛇!”   闪着银白光芒的无数闪电向着白虎头上打来。虽然避开了直击,但是风的护身壁被打破,白虎失去平衡,直往地面坠落。   就在快要撞上地面之前调整好体势的白虎终于平稳落地。而早就埋伏在那里等待这这一刻的第四个蛇头张开血盆大口沿着地面滑了过来,一边推到周围的树木一边向着白虎袭来。   白虎连忙用风锤砸向蛇头那大张的口腔。喉咙被打穿的蛇头一下子后退,撞上了正打算袭击过来的第五个蛇头。两个蛇头同时发出巨大声响一起沉入地底。   红莲单膝跪倒在地上不断喘着气,慢慢抬起头来。充满了疲惫之色的眼角带着一丝紧张的光芒。   “这个怪物……!”   白炎之龙再次攀升。每重复一次沉重的呼吸,鼓动的声音就变大一点。   红莲狠狠地咬着嘴唇,犬齿插进了皮肤之中,鲜血涌了出来。不断下着的雨水很快就把血冲刷干净,不留一丝痕迹。那蕴藏在每一滴雨水中的妖气正在慢慢削弱者红莲的神通力。   跟五个蛇头对阵这个任务对于自己和白虎来说,未免太过沉重了。   红莲放出火焰之龙,乘机退向后方,然后用神气打飞了另一个蛇头之后,不禁呻吟似的呢喃道:   “有谁来…………”   能够成为自己战力的人。某个面影掠过脑海。不行,她应该还在海沉睡。而且就算觉醒了,神气也不会立刻恢复。   就算真的醒过来了,要从道反圣域那边过来,没有风将的话要花上好长一段时间。不过——   “…………”   就在快要喊出名字的时候,红莲焦躁地摇了摇头。   视线移向正在和两个蛇头战斗着的白虎。   蛇头正从三个方向袭击过来。红莲倒吸了一口凉气。由于脚下站的不稳,所以膝盖根本使不上力。   那三对眼睛似乎已经确信胜利属于自己,红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喜悦。   瞬间——   “腾蛇!”   一声呼唤遮盖了蛇体所发出的沉重声响和风声。红莲不禁惊讶得哑口无言。   一把剑被举起,剑身反射着闪电的光芒。   缠绕着风的两个身影降落在背后,同时迸发出强烈的神气。   “————禁!”   被雨水淋湿而变得柔软的大地被刻上了闪动着银白光辉的五芒星。   升起的灵气变成了障壁,一下子把突进而来的大蛇弹了回去。   红莲回过头来,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使用离魂之术的青年的晴明,以及他亲手沉在海里的同胞,正用紧张的表情抬头看着红莲。   “晴明……勾、你们……”   红莲说到不知为什么哽住了。勾阵紧张地说道:   “虽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不过你给我记住,腾蛇。三倍偿还可使我的原则。”   “等等,为什么啊?”   红莲瞪大了眼睛。勾阵没有理会他,瞪视着伸着蛇头的大妖。一共有五个头。白虎正一边对付这其中的两个,一边向着这边飞来。   “……不知识谁说用尽全力的话可以收拾其中的四个来着,真是信口开河。”   “这些家伙不管怎么打都会复活再生的阿!”   “借口就免了。”   “你给我好好听一下别人说话不行吗!……你是不是在生气啊?”   勾阵瞥了红莲一眼,尖锐地回答道:   “这个当然了!要是想让我原谅你的话就打败大蛇给我看看。”   听见这个不近人情的说法,红莲不禁抗议——   “什么阿……!”   勾阵的手突然伸到了自己面前。   御统发出清脆的声响摇了起来。紧紧握着它的勾阵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个究竟是…………”   红莲一脸惊讶。回答他的问题的人是晴明。   “这是用注入了道反大神力量的出云石所制作的御统。只要有这个的话,就算是火属性的你应该也能对抗蛇神了。”   红莲瞪大了眼睛。勾阵把御统塞进了他的怀中。   “上好的道具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哦。”   她说着,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闪动着锐利的光芒。   “十二神将腾蛇,希望你那最强最凶的称号,不只是装饰品吧。”   红莲看着她那充满了挑衅的视线,不禁眯起了眼睛。身上的神气一下子变得更为凛冽。   “———你以为是在跟谁说话来着?”   红莲一手从她手上抢过御统,然后把脖子四周围着的黑色项环解了下来,塞给勾阵,接着把道反的御统戴了上去,跃出了晴明张开的结界。   刚才为止一直露出一副冷淡脸孔的勾阵此刻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疲惫神色,叹了一口气。   一直握着御统的右手失去了感觉,正在微微颤抖。身为天津神的道反大神的神通力具现产生的出云石所释放的波动,强大得就连捅属土属性的勾阵也难以忍受。   看着红莲刚才塞给自己的项环,她不禁恨狠地咂舌。   她花了不少力气才拿过来的御统,腾色和不费吹灰之力就戴在了身上。最强的人和第二位,虽然早就知道会存在差距,但是像现在这样子被可以强调,还是叫人难以接受。   勾阵的心中充满了想要把这个红莲交给自己的装饰品一手捏碎的冲动,晴明看在眼里,开口道:   “勾阵,其实你大可不必用这种煽风点火的态度啊……”   勾阵看着沉着脸的主人,垂着眼睛回答道:   “那家伙在无意识之中抑制着自己的力量。大蛇是一个强敌,要是腾蛇不尽全力的话,就要陷入苦战了阿。”   虽然如此,但是还是说得太过分了吧。要是走错一步的话说不定还会演变成窝里斗的恶果不是吧。   晴明这么一说,勾阵立刻露出了一副仿佛在说杞人忧天似的的表情。   “晴明你究竟在说什么阿?那家伙的肚量还不至于那么狭窄。”   “…………唔,说得也是。”   面对同胞们不太会自我表现的红莲其实气度还是满大的。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是最强的,所以下意识地形成了一股不能跟他们斤斤计较这种自制心理吧。   裸露的剑身光是碰一下都会受伤。所以为了不让周围的人受伤的话,只能凡事以平常心去对待,保持一段距离。   那是从一生下来开始就被周围的人畏惧以及讨厌的腾蛇所学会的生存之道。   不过勾阵开始注意到这一点是在最近十多年。   勾阵摆了一下握在左手上的笔架叉,移动着视线。   “好了,那我也过去。晴明,我要穿过结界。”   勾阵还不至于不负责任到会把收拾所有蛇头的任务交给红莲。本来就没有打算把御统拿过来就完成任务的这种想法。   但是晴明却喊住了正要转身离去的她。   “不,勾阵,等等。”   勾阵回过头来,眨了一下眼睛。晴明环视四周之后,开口说道:   “昌浩那边我比较在意。这里就交给红莲和白虎,你和我一起来吧。”   仔细一看的话,此刻使用离魂术的晴明的身影,轮廓看上去要比平时模糊一点。   “加诸于本体的上的重压太强了,现在的我恐怕是不上什么法术。”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过去的话,最多也就勉强能够自保而以,帮不上昌浩什么忙。   勾阵看了红莲和白虎一眼,考虑了那么一瞬。   正和蛇头对峙的红莲的手中灼热的火焰正迸发而出。还以为那不断攀升的火焰会变成一条深红的火蛇,可坏死没想到却在她面前变成了一把剑。   勾阵和晴明不禁瞪大了眼睛。   从红莲的全身之中喷发出来的斗气,正从深红变成透明的金色。   就像天一的头发的颜色一样。   “……看来道反大神似乎真的给予了加护呢。”   晴明感叹似的说道。勾阵回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把这里交给腾蛇,走吧,晴明。”   脖子上戴着的御统的力量很快扩散到全身,把疲劳感一下子驱散,注入了新的活力。   作为他的性状的火焰之力通过御统与大地融为一体,变换为土的性状。   除了道反大神的力量之外,还感受到一股同胞的神气,红莲不禁低头看着脖子上的御统。   在石头和石头之间,只见一丝金色的丝线。   “———是天一的头发么……!”   原来如此,还真是经过了精心制作的东西呢。把具现了道反大神力量的出云石用神将天一的头发串起来,再加上让土将勾阵带过来以让力量活性化。   这一切应该只有晴明能够想得出来吧。   “那老狐狸还是一点没变啊。”   红莲低声说道,嘴角染上了一抹冷冷的笑容。   “腾蛇,来了!!”   操纵者风锤不断砸向大蛇牙齿的白虎大叫起来。红莲举起了火焰之剑,把全身的通力集结在剑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   红莲打喊一声,神通力从深红的剑身迸发而出。   他手上所持的武器和其他神将的兵器根本不一样。勾阵、青龙、**、朱雀的武器都是经由拥有创生能力的天空造出来的东西,但是红莲的武器则是把自己的神气实体化之后行成的。   本来最强的腾蛇是不需要武器的。只有在陷入苦战、体力显著消耗的时候才会召唤绯炎之枪,平时一般不会带在身边。正因为是神通力的具现,所以红莲的武器可以随时根据意志改变形状。   根据情况选择最为适合的形状。   在上空看到这一切的白虎不由得低声感叹——   “原来如此,从神话中借鉴而来的么……”   在遥远的古代,还是神代的时候,为了打倒危害这片土地的八岐大蛇,天津神的素戈鸣尊使用十握剑,剖开了蛇体。然后把打倒的大蛇的残骸扔进了簸川。   神话中没有的真相。   八岐大蛇八个头的额上的鳞片。栖宿这蛇身怨念的鳞片被封印在道反圣域之中。   因为那里面封印着的是不能置于人界的强大邪念和嗟怨。   当大蛇看到和在神代的时候打倒自己的可恨天津神一样高举宝剑的敌人时,大蛇的头不禁露出了愤恨的目光。   几声咆哮同时响起。   红莲握紧了剑柄,瞪视着飞跃起来的第一个头。   “快来受死吧!”   倾盘大雨淋下来。   所有的蛇头都把攻击的焦点瞄准了红莲。   白虎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空。   一定要向办法停止这场让大蛇得到无尽力量的雨才行。   遥远的北方已经开始一点点地恢复明朗。那从地上升起来的光柱不断净化着周围的雨云,范围已经越变越大。   但是恐怕那股力量要到达这里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吧。   下面只见一手同时对付五个蛇头的红莲的斗气,只能给显得空前的凛冽。那并非火焰,而是像极了大地之气的阳炎一般的金色波动,正随着挥舞的剑不断迸发而出。   “让腾蛇一个人对付的话,还是有点过意不去阿。”   不断复活再生的大蛇。它的力量源泉,就是跟前这厚厚的雨云。   身体开始麻痹的白虎连续做了好几下深呼吸。然后他再次抬头看天,发出一声怒吼,释放出所有力量。   第七章   这是秋天中的某天。   年幼的珂神以及灰白色的狼来到了据说栖息着荒魂的潼壶之岸,看着瀑布铺洒而下。   真铁和多由罗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两人突然回过头来,于是疑惑地看着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珂神?”   珂神跑到了站起来的真铁的旁边,指着悬崖问道:   “真铁,那些水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阿?”   真铁反射性地问道。和珂神一起过来的魔由罗摇了摇尾巴。   “这么多的水,究竟是从这座山的哪里来的呢?真是不可思议。”   “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水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看着面面相觑的孩子和狼,真铁和多由罗互相交换了一下视线。   你知道么?——真铁的眼光像是如此问道。不知道阿——多由罗以视线作出回应。   那种事情从来没有想过,也没有调查过。   小孩子的好奇心事没有尽头。要是他们想要追问的话,那么在找到答案之前绝对不会放弃。   珂神一直看着那哗哗的流水不断从悬崖上落下,然后用十分活泼的声音说道:   “是不是沿着这条溪流往上走的话,就能到达簸川的尽头了呢?”   真铁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魔由罗就十分兴奋地大叫起来。   “珂神好厉害哦!这样的话我们就知道水是从哪里来的啦!”   “嗯,这样就知道了呢!”   珂神和魔由罗十分高兴地点点头,然后转身沿着悬崖上的水路寻找源头去了。   多由罗呆呆地坐在那里,用尾巴戳了戳同样一脸茫然的坐在旁边的真铁的手臂。   “……我觉得他们在找到之前都不会回来了阿……”   跟双胞胎的弟弟相比明显要成熟很多的多由罗冷静地分析道。真铁也是同样的想法。   真铁一边用视线跟踪着正四处游来荡去的珂神他们,疲倦地叹了一口气。   “真拿他们没办法啊……”   于是多由罗跟着放弃了的真铁一起站了起来。   正在不断寻找着的珂神和魔由罗发现了真铁和多由罗正在慢慢靠近。   “真铁,悬崖上不去了呢。”   真铁露出了苦笑,看着皱着眉头的珂神,用手指着瀑布的右手边说道:   “那边有条路,要不要走走看?”   珂神和魔由罗精力充沛地点点头,然后跑向真铁所说的那条路。   多由罗正准备跟着两人一起跑过去,但是站在旁边的少年似乎发现了什么,站着抬头看着瀑布。   “真铁,怎么了?”   真铁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摇摇头迈步走开。   “不……没什么。”   小时在树林中的珂神他们正用活泼的声音喊着真铁他们。   他们已经找到路了。   “等等阿,你们两个……”   抬头看着瀑布的真铁眼中那十分悲痛的神情,从匆忙忙跑进了树林中的多由罗此刻没有发觉到。   珂神十分好奇地在第一次的道路上前进。魔由罗也一样。多由罗小心翼翼地看着两人,不让他们走进岔路。   真铁则是一步一步确认般地迈着步子。这条路他走过好多次了。   最后一次走是在七年前。珂神的母亲,九流族的王妃过身了后,他和真赭一起把她的亡骸运送到那个悬崖上,让它坠落到那个瀑潭里去了。   九流之民的葬礼都是以这种形式举行的。据说这样能够沿着簸川的水到达身在黄泉之国的荒魂身边。   那个时候送跟自己最为知心的王妃的离开的真赭,跟真铁说希望能够让她一个人在那里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真赭走了下来,脸上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静静地说了一句——我们回去吧。   令人怀念的记忆在胸中苏醒,然后又伴随着辛酸与寂寞消失了。   在真赭下来之前的那段短短的时间,真铁独自一个人在哭。一边想念着已死的人们,一边无声地流着泪,在心中决定让这成为最后一次。   当只剩下自己跟珂神两个人之后,就再也没有上过这个悬崖了。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下一次再来,应该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吧。而且还是珂神,还有灰白、灰黑两头狼为了运送自己的遗骸上来的时候。   啊啊,不过,在那之前,真赭应该会先被运上来吧。如果按照顺序的话,她应该会是他们之中第一个去见荒魂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这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如果她能等到九流的宿愿已经达成,心中再也没有留恋跟遗憾的时候,再到荒魂的身边去。   真铁现在打从心里这么祈求。   不知不觉他停下了脚步,入神地倾听着水声。那是把灵魂送往黄泉之国的灵之声。   走在前面的珂神猛地回头看着真铁。   “真铁——”   “怎么了,比古?”   珂神眨了眨眼睛,问真铁道:   “比古?”   “嗯,你的妈妈有时候会这样叫你呢。”   珂神瞪大了眼睛,口中重复道:   “不是叫我珂神,叫我比古吗?那么珂神呢呢?”   “不管是珂神还是比古,都是你的名字啊。”   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你有一个只有我才知道的名字。但是应该不会有告诉你这件事的机会了吧。   那时先代的王和王妃,明知道不会有机会用到,但还是给你起的名字。   负责祭祀荒魂的珂神比古。除了这个称号之外,这个孩子不需要别的名字。   所以这个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小秘密。   那时跟自己曾经成为义母、打从心里觉得倾慕的王妃之前的共同秘密。   珂神率真地抬头看着真铁,笑了。   “那么真铁就叫做真铁吗?那么是我赢了呢。因为我有两个名字嘛~”   魔由罗看着洋洋得意的珂神呢,不禁高声抗议道:   “不公平,我也想要啦~”   “不行!只有我才可以哦~好了,快点走吧,魔由罗~”   珂神说着跑了出去,魔由罗摇着尾巴跟着跑了出来。一脸呆然的多由罗也跟在他们后面。真铁则眯起眼睛看着他们的背影。   珂神呢比古,唯一一个统治这片土地的正统的王阿。   我会竭尽全力,让你身上的沉重担子稍微减轻。   “真铁,快点啦快点!”   珂神挥着手,和灰白以及灰黑的狼一起,等着真铁过去。   真铁实在找不到作为荒魂觉醒的珂神现在在哪里。   难道是上代八岐大蛇荒魂所栖息的那个瀑布么?   还是说,已经回到宅邸之中了呢?   再次降临的荒魂正在和道反派的神将们展开生死搏斗。   恐怖的声音在真铁脑内回荡。   ——下一代的珂神比古阿…………   真铁摇了摇头。   “不,珂神是…………!”   王才是珂神。他一直养育至今的少年才是珂神。真铁自己不过是他的左右手而已。   这片出云之地的霸权将会再次落回珂神比古的手中。借用荒魂的力量一定可以做到。掌握霸权的人应该是珂神比古。借用荒魂的力量一定可以做到。掌握霸权的人应该是珂神比古,而不是真铁。   荒魂会指明下一代的继承者,只会发生在上代的生命已经到尽头的额时候。   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让它发生的。要说珂神不在的和ua,那么自己到底要为了什么活下去呢?已经没有了生存的目的了。   真铁是为了保护珂神才会活到今天的。   奔跑着的真铁在本来是荒魂栖息的瀑布旁边看到了真赭。   “真赭……!”   真铁喘着气,环视周围。   珂神是跟着真赭的魑魅走而消失的,那么真赭应该是跟他在一起行动才对啊。   “真赭,王在哪里?放出那个魑魅的,应该是你吧?”   真铁这么一问,红毛狼慢慢地摇了摇头。   “这个嘛……他和大蛇的头一起,张开了一个阻挡我们前进的障壁了。”   淡淡地说着的真赭的声音异常冷淡。感觉到不对劲的真铁停下了脚步。   “真赭…………你…………”   红毛的狼笑了。   “真铁,其实你也明白了吧?荒魂已经把你指明为下一代的珂神比古了。那个王果然是先天不足阿。至于他为什么不能成为完全的珂神比古,制造出那个原因的你应该最为清楚了。”   真赭的双眸闪动着黯淡的光芒。   “你呼唤了他的名字。所以那个孩子就变得有点欠缺。虽然好不容易觉醒了,但是现在的她还残留着人类的意志。”   珂神比古是不需要心得。人类的心智会成为障碍。   荒魂的意志将会降临在**之中扎根,要是除了这个之外还有别的东西残留着的话,就无法很好地完成作为容器的作用。   听见真赭这种冷酷的言语,真铁的心中涌起了无法表达的感情。   这究竟是什么?真铁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冷漠的样子。   这只红毛狼是上代王妃的知心朋友。当王妃怀有身孕的时候,她比谁都要高兴,甚至还说自己腹中的生命,就是荒魂为了这个孩子而送给她的。她一直这么说。   那两头狼孩子,是为了珂神比古而出生的。   对于她来说,珂神比古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才对。可是为什么——   红毛狼站在染红了的水边,用毫无感情的眸子凝视着真铁。   “既然他是因为你才变得先天不足的话,那么你是不是应该要负起责任呢,真铁?”   真铁的背上像是有冰块划过一样冰冷。真赭那看着自己的眼睛,使至今为止从来没有见过的。   双腿像是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无法形容的战栗扩散到他的全身。找不到词语形容的感情哽在他的喉咙之中,不自然地加快的鼓动在耳内不断鸣响。   红毛的狼踏出了前脚。   “我一直在等。一直在这里等。现在八岐大蛇终于再次降临了,终于完全复活了。”   狼又迈出了一步。真铁的心脏象是被看不见的拳头狠狠锤了一拳似的。   “可是,真铁,靠那孩子的话是不行的。荒魂那么说了。不过是区区一个容器而已,竟然还心存抵抗。”   “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竟然敢妨碍我们…………”   那一霎那,似乎觉得真赭的背后,有着另外一个影子。   真铁倒吸了一口凉气,狼瞄了他一眼,让人不舒服地笑道:   “真铁,看来你倒是能有点用嘛。所以我才会让你活下来。人类的孩子,连碰一下我也嫌脏。那些狼也是,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我还一直忍着才没有把他们踩扁呢。”   狼的语调渐渐起了变化。那是跟红毛的狼不一样的低沉咆哮。   真铁喘着气,努力挤出嘶哑的声音。   “…………你……究竟是谁……?”   狼停下了脚步,眯起了眼睛。   “这个嘛,是谁呢。你没有必要知道吧。”   “真赭呢……真赭怎么了……!?”   狼十分疑惑地皱起眉头,然后恍然大悟地眨了一下眼睛。   “啊,你说的是这头狼吗。早就死了。”   真铁像是痉挛一般呻吟起来——   “什么时候……!你、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抢到她的身体的?!”真赭她究竟在哪里……!”   “什么时候?就在你们一族全部死掉的时候啊。你不是和她一起到这里丢亡骸来了么?”   青年不禁瞪大了眼睛。   十四年前———   世界猛地摇晃起来。不,摇晃的是真铁的心。   真铁整个人跪倒在地上,无意识地用手撑着即将要倒下的身体。   雨还在下。无穷无尽的倾盘大雨。那是为了实现九流的宿愿,珂神比古所召唤的诅咒之雨。   狼抬头看着天上的乌云,淡淡地继续说道:   “只要八岐大蛇一旦复活的时候,这片土地应该就会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吧。有生命的东西全部死掉就好了。那时我们主人的愿望。啊,不过就算如此——”   狼狠狠地瞪了一眼,用充满了紧张感的声音说道:   “虽然只是短短十四年,但是和人类还有妖怪在一起对于我来说还真是难以忍受的苦痛阿。尤其是婴儿。光是压抑着自己的恶心感已经筋疲力尽了。有时候真的想干脆把你们一把捏死算了。”   狼的身影一下子扭曲了。   “让你活下来真是太好了。敬仰大蛇的愚蠢之民。你们真的以为那个大妖会实现人类的愿望么?”   真铁茫然地抬起头,狼露出了侮辱性的笑容。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呢,真是愚蠢。”   砰、砰、真铁的心脏再狂跳。   荒魂。八岐大蛇的荒魂。那是他们九流的神。可怕的蛇神,他们的神,其他的比古之民是绝对不会去崇拜的。   那时因为他们惧怕它所拥有的巨大力量。   “难道你说我们的想法是错的么!?”   有着真赭的形态的敌人摇了摇长长的尾巴,眯起了眼睛。   “八岐大蛇同时也是神。但是,你和珂神这十四年来一直祭祀的,和九流族祭祀的是不同的灵魂。”   真铁的眼睛几乎要碎裂了。它慢慢地竖起膝盖,用颤抖的声音呢喃道:   “究竟……怎么回事…………”   狼看了瀑布一眼。不断倾泻而下的红色的水。   “先代的祭祀王祭祀的是八岐大蛇。再之前的祭祀王也是一样。再再之前也是。”   没错,八岐大蛇是九流的守护神。关于这个的话应该没有误会才对。   从他被称为珂神比古的时候,为了有朝一日继承王位,一直在学习各种各样的东西,这个事实应该是千真万确的才对。   狼像是亨着小调一般说道:   “但是,自从一族灭绝之后,祭祀的流程以及供品,都全部反了。你一直以来做的事情,全部都是颠倒了顺序的。你们一直以来不知不觉之间所祭祀的,其实是怪物的大蛇。”   像是晴天霹雳一般的冲击贯穿了真铁的心。   “…………什么……”   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了。真铁愕然地看着狼。   他们一直祭祀的不是作为神的,而是作为妖怪的八岐大蛇。   由于祭祀大妖得关系,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所祭祀的神也已经变质,变成了可怕的妖怪。   神是有好多张脸的。所谓的荒魂,不过仅仅是其中的一面。跟幸魂、奇魂,以及和魂是四位一体的共存体,根据实际需要改变其姿态。   但是,在他们面前再次降临的八岐大蛇,却是只有可怕而又强大力量、绝对不是人类能够驾驭的大妖。   和九流一族一直以来崇拜的神,完全是两码事。   真铁看着自己那颤抖的双手。   “…………我…………我们…………”   引导他们的真赭的话语,就像奔流一般不断在脑海中掠过。   她所教授的东西,她所说的话。她的眼神,她的举止。   那一切一切都是为了把真铁他们引向毁灭的东西。   喉咙显得异常干涸。脚下的土地不断崩塌似的绝望感觉正笼罩着他的整个心。   “…………那么……为什么,你会……”   为什么会知道珂神、珂神比古的另一个名字?   承受着真铁视线的狼一副很无趣的样子回答道:   “在王妃告诉你的时候,我听到了。所以才会知道。就是这样。”   “听……到了……?”   真铁低声重复道。   狼低下头抬眼看着他。   “你一定没发现吧。我们可是经常看着你们哦。因为你们九流之民看上去最容易利用嘛。”   能够用上的东西就一个不剩的利用。情报当然是越多越好。   真铁的脑力开始浮现起那一天的温馨情景。同时,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激情开始在胸中涌起。   “————————!”   真铁发出了一声怒吼,飞快地奔跑起来,拔出了腰间的剑。   早就看穿了他的行动的狼讽刺地一笑,然后飞身跃起。   有着真赭的外形的对方身上,红色的毛皮正在掉落。   那是一只奇妙的生物。只有眼睛很大,眼神凶暴。体型看上去似乎有点像人类,但是由于浑身漆黑的关系,所以在倾盘大雨中很难看得真切。   但是真铁认为这应该是从神代开始就存在的怪物。   真铁紧握着剑,举起了左手。   “喝———!”   解放出来的他的全部力量,变成灵压袭向对方全身。   “呜哇!”   怪物发出了悲鸣,然后似乎一下子就被压扁了。但是它马上就抬起头来,用那大大的眼睛回看着真铁,嘻嘻的笑了起来。   真铁挥起剑扑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的怪物。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真铁那握着剑的手停住了。   怪物发出了得意的笑声向着用心倾听它说话的青年说道:   “那头狼,那头灰白的蠢狼,杀死他的人,是你哦。”   真铁的眼睛中充满了愕然和动摇。   “我用魑魅做成了你的样子哦。是不是很有趣?是一只变成了你的样子的魑魅杀了那头狼哦。”   “什么……!”   真铁呆在当场。   怪物继续说道:   “那头狼倒是看得很清楚呢。也就是说……你做了一个残酷的选择。所以你就做好心理准备,被人憎恨、疏远、讨厌、回避都好,都不能怪人哦。”   因为太过愤怒,脑中像是痉挛一般重复着呼吸,除了呻吟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为了让珂神觉醒,魔由罗死了。   很想喜爱能够真赭追究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真铁一直都以为,那时因为她下定决心,宁愿牺牲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要顾全大局。所以真铁一直把这个想法深藏在心中没有说出来。   但是,难道这所有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么?   “你竟然…………!”   真铁的灵击突然炸开。举起的手指之中产生的火花好几次穿过了怪物的身体。真铁让那些贯穿了怪物身体的火花在内侧爆炸,把它的身体弄得血肉模糊。   飞散的肉片散落在水面上,一旦接触到红色的水便发出嘶嘶的声音冒起一阵白烟。   但是外形类似人类的怪物却仍然没有倒下,静静地瞪视着真铁。   “…………!”   真铁拼命地放出了雷击,而正面接受他攻击的怪物开始用摇摇晃晃的脚步向前走来,一点一点地接近真铁。   不成调的悲鸣从真铁的口中迸发而出。   他用尽全力使出灵压,把怪物压向地面。但是,对方却很快便若无其事地撑起身子,抓住了真铁的脚裸。   真铁的剑贯穿了它的背。可是插着剑的怪物却站了起来,用那扭曲的手臂灵巧地拔出了剑。   真铁的身体掠过一阵战栗。皮肤因为恐惧而起了鸡皮疙瘩,血气一下子退到了脚底。   来历不明的东西把手伸到了真铁的脖子上。   “你的气消了没有?给我剖开心胸坦白一点如何!”   它那大大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更大,本来就歪着的嘴角扭曲得更厉害了。   “那么,下一代的珂神比古,我跟你说的你要成为珂神比古的那件事是真的。所以只要你和现在的珂神都死掉的话,大蛇酒不用再回到那阴暗的地下了。”   那渐渐眯起的眼睛开始放射出喜悦的光芒。   “只要大蛇能够毁灭所有一切的话,我们的主人就会高兴。对于被驱赶到黄泉的我们来说,你和大蛇都只不过是用来进攻这片土地的棋子而已。”   怦、怦、真铁的心脏再狂跳。   黄泉之国。地底之国。   神代被打倒的八岐大蛇被封印的地点,就是掌管死亡的黑暗深渊。   那里住着被驱赶出地面的各种存在。   封印住大蛇鳞片的那片圣域。在那更深远的最里面,有一片连接死亡深渊的山坡——   “难道,你是……!”   怪物只是笑了一笑。   现在发现也太迟了。花了十四年来完成的计划,已经很快就要成功了。   “你的任务也已经结束了。”   怪物的手发出了吱吱的声音,开始伸入真铁的腹部,一把抓住他的内脏,然后毫不留情地捏碎,搅拌。   “…………!……”   随着一声不成调的悲鸣,从喉咙中涌上来的血泡冲口而出。   怪物接着把手中的剑漫不经心地往外一扔。剑在地上滚了几下之后碰到了水,接触到水面的一刹那,只见一阵白烟腾起。   真铁在渐渐远去的意识之中看着这个情景。   从剑尖接触到的地方,水的颜色开始改变。从红色变成澄清的透明水色。但是那也很快便被周围红色的水混合了。   青年的身体慢慢地倾倒,怪物闪开身体让他倒了下去。于是青年连防护的动作也没来得及做就倒在地上了,只有指尖在微微颤抖。   真铁努力伸出手去,握住了剑柄。然后转动眼睛寻找怪物的所在。跟人类极为相似的怪物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这个青年的最后挣扎。   “……荒……魂……”   荒魂。   不是大妖,而是一直守护着九流一族的真正的神阿。   请把力量,赐给崇拜汝之臣民吧。   从遥远的远古时代传下来的钢之剑。据说是八岐大蛇荒魂赐给九流族长,用以世代流传的宝物。   据说他们手中的这把剑是用荒魂的尾部化成的剑一分为二锻造出来的。   其中一把贯穿了道反公主的身体,掉落到这个瀑潭之中来了。现在自己手中的是另一把。   为什么风音会使用那把剑呢。荒魂的剑。守护九流之血的铁剑。   真铁用力借着剑撑起身子,然后狠狠地瞪视着怪物。   “已经大半踏进了棺材的你还能干什么?”   怪物嘲笑道。可是下一瞬间从青年的身体之中涌出来的巨大灵力的漩涡却让它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   “——————荒魂,请把力量赐给我……!”   凌厉的雷击应声而起生。   笔直地劈下来的光之剑正击中了怪物的天门,贯穿了身体,然后落在四方。   激烈的火花在泥地上四窜,甚至穿越水面发出了轰鸣。   已经化成了焦炭的怪物的身体开始崩溃。   意识朦胧地看着这一切的真铁轻轻舒了一口气,低声呢喃   “…………荒……魂…………”   人为制造的身体。被某种力量赋予了虚假生命的,一个空壳。   十四年来,他一直相信那就是真赭。   “…………真…………赭…………”   红毛狼那稳中的视线在胸中深处淡淡地掠过。凝视着孩子们的真赭。温柔地迎接自己的身影。   把王妃的亡骸运往这里时那一双寂寞的眼睛。比真铁迟了一点再从悬崖上下来时那淡然的表情。   难道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的命运就已经开始错乱了么?   “……………..”   在远离这里的某个地方发出的大妖得咆哮,在四周激起回音。   真铁咬紧嘴唇,用手捂住北挖开的腹部,拼命撑起身体。   他们现在召唤出来的,不是神,而是妖。但是即使如此,加护于九流的神明,还是把自己的力量赐给了犯下大罪的子民。   痛楚开始慢慢缓和下来。但是,这个致命的损伤。   得快点才行。   真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珂……神……比……古……”   脑中浮现出的是刚生下来没多久的婴儿。   王妃的微笑,以及真赭温柔的目光。   ——终于见到你了啊,珂神……   稍微触碰到就能感觉到的体温。小小的身体。真的真的很小,很纤弱。   真铁发誓要是所有人都不在了的话,自己一定要好好保护眼前的这个孩子。   真铁是为了根这个孩子相遇才生下来的。   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才生下来的。   他立下了誓言。   帮助这个孩子,成为这个孩子的力量。   已经向弥留之际说要把这个孩子交给自己的王妃发过誓了。   只有这个誓言,一直抖深深埋藏在自己的心中。   绝对不会让这个孩子孤单一人。   比起一族的宿愿,以及荒魂的存在,这个自己从小时候开始便一直养育至今,一起活过来的少年要重要的多。   真赭不断说着要把这个国家的所有人推向摧毁。为了让所有人知道九流的怨恨,为了让九流的怨恨得以昭雪。   但是真铁却一直在心底深处,考虑着别的路。   等一族的宿愿达成,取回霸权的时候,就会有愿意跟随他们的人出现了吧。没有必要把那些人也杀了阿。只要把他们当作是新的一族迎入就可以了。没有必要产生纷争,那样对珂神来说更好一点。   这样就能够让九流再次振兴,让珂神成为不只两个人跟随的、众多臣民的王。和先代一样,成为被无数臣民倾慕的王。   为了这个目的,为了这一天,真铁一直严格要求珂神一个有王者风范的人。不管他眼中的眼神又多么寂寞,真铁也没有产生过动摇。   不让他独自一个人,一切都是为了那一天立下的一个,小小的誓言。   然而——   真铁抬头看着天。   不断降下的雨水打在他身上。充满了妖气的雨水。变成大蛇毒血的雨水。   “………………!”   这些全部都是没有完成心愿就已经不想毁灭的九流之民留在这片土地上的怨念形成的。   无情地打在真铁身上的雨滴,是九流的怨念产生出来的。   所以大蛇不会死亡。只要九流的心、怀着憎恨的思念覆盖着这座鸟发峰的话,雨就不会有停止之日。   王所召唤得着一片雨云,使沉睡的九流邪念所形成的东西。   只要——   “…………比……古……”   真铁拖着奄奄一息的身体,爬向了通往悬崖的小路。   应该还来得及的。   如果真铁真的是下一代的珂神比古的话,那么就必须完成自己的任务。   必须完成自己作为珂神比古的最后任务。   第八章   昌浩和太阴两人追踪着跑入深林深处的多由罗。   太阴的神气已经接近衰竭了,所以两人不能借助她的风来追赶,只能拼命地用双脚泡着。   被雨淋湿的土地变得泥泞不堪,阻碍着两人的脚步。其间,两人曾好几次差点被绊倒,但他们却毫不气馁地拼命控制身体的平衡,重新站起来,继续拼命地追踪着狼的气息。   “多由罗……多由罗——”   无论叫得多么大声,都被雨声给盖过了。这个鸟发峰的森林仿佛会吞噬声音似的。   昌浩已是脚步蹒跚。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胸口突然猛地一跳。怦,怦,仿佛有什么东西试图从他的胸口蹦出来似的,伴随着一阵阵抽痛。昌浩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气息有一瞬间的停止。本来还在他后面的太阴一下子赶到了他的身前。   “昌浩,你振作一点!”   急得快要哭出来的太阴连忙撑起昌浩,叫道。昌浩慢慢地睁开眼睛,动了动嘴唇。他试图向安慰太阴说他没事,但却发不出声音。   趁着那一阵阵的抽痛稍稍减轻的瞬间,昌浩吃力地用膝盖支撑着全身的重量站了起来。   如果不快点追过去的话,彰子,彰子的灵魂就要被……   这个认知驱使着频临崩溃的昌浩。   没有了彰子,就没有了回去的意义。   扑通,身体深处传来强烈的脉动。   其实这个预感一直都存在的,但他一直没有读懂它的意思。当知道彰子就在这里所受时所受的那种冲击感,他可能终其一生都忘不了吧。   抛开晴明的教诲,丢开和那些妖怪,和红莲所做过的契约誓言,如果是为了救彰子的话,无论要做什么他都会去做的。   比起失去他的生命,违背发过的誓言,他更害怕失去彰子。   那是昌浩的心声,是在哪平稳安定的日常生活里,被他埋藏在心底作深处的心声。   只有看到她平安无事地活着,他才能够安心,才能够放心出门,能够无后顾之忧地战斗,能够把自己变得更强。   要是没有了她,那昌浩所有的一切也就崩溃了。   “彰子……”   太阴搀扶着昌浩向前走。这时,她感觉到了潜伏在风中的大蛇气息,也听到了狼的呻吟。   “昌浩,在那里!”   昌浩拼命地朝太阴所指方向跑了过去。   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着的多由罗,被自背后打过来的雷电击中了后腿的根部,在地上翻了一个跟斗。   面对摔了一跤的灰黑狼,珂神继续逼近,并发动了第二次的攻击。   只见那雷电击中了多由罗的背,发出一声巨响,顿时那狼背上一片血肉横飞。   但就算被逼成那样,多由罗还是没有松口。   它咬牙忍受着身上传来的剧痛,嘴里紧紧咬着那块钢玉。   “该死的,乖乖地把那个东西给我!”   看了一眼正伸手朝它抓来的珂神,多由罗表示拒绝。而珂神从狼的眼睛里看到了拒绝后,不禁皱起了眉头:   “可恶的野兽,你竟然想反抗我珂神比古马!”   他一脚踢上多由罗的嘴,再狠狠地踢了上去:   “张开嘴!把玉交给我!”   尽管嘴巴已经被对方狠狠地踩在脚底,多由罗还是死死不肯张开嘴巴。   代替一句话都不肯说的多由罗,魔由罗流着泪喊道:   ——住手!住手!放开多由罗!   珂神一脸狂乱。他的周围不断传来一阵阵刺耳的杂音,刺着他的耳膜。   “……狼啊,没想到你竟然还在这里苟且偷生……”   仍然狠狠踩着多由罗的嘴巴的珂神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剑。   “既然你不肯给我的话,那我就只能抢了。……只要砍掉你的下颚,就能拿到你嘴里的玉了吧。”   多由罗的耳边传来了魔由罗的喊叫声。   ——住手!珂神!珂神——!   珂神比古眼神冷酷地俯视着地上的狼,冷静地牵了牵嘴角:   “好了,应该先从哪里下手呢。这边吗?还是干脆,从你的眼睛下面开始切呢?”   珂神一边用剑尖抵在多由罗的脸上,一边悠哉悠哉地考虑着。多由罗忍受着从脸上传来的阵阵撕裂的痛楚,死死地咬紧了牙关,不开口呻吟。   ——住手!你给我住手,珂神!不要伤害多由罗……!   魔由罗的悲鸣重重地打击着多由罗的胸口,啊,很快,连这个声音都会听不见了吧。   魔由罗,我明明和你说好要把这个身体给你的啊。   珂神像是骑马一样骑在了多由罗的身上,把它的狼头按在他的膝盖上,然后慢慢举起了剑。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那草丛中传来轻微的声响,昌浩和太阴从草丛中冲了出来。   “珂神比古!”   珂神看了用尽全身力气大叫的昌浩的一眼,突然爆发出一阵妖气。   昌浩和太阴都被那股妖气给震飞了。昌浩满身泥水的在地上翻滚着,喊叫道:   “住手!!!!”   昌浩的胸中燃烧着火焰,从他的眼眸深处发出一种灰白色的光芒。   从昌浩的全身开始喷出灰白色的火焰。   昌浩甩开蓦然变色的天阴得手,开始结印。   “嘎巴扎拉多,艾伊克索瓦卡!”   从昌浩口中吐出的咒语变成了一支全身燃烧着天狐火焰的白色野兽。猛烈的白色火焰包围了珂神他们。   “消失吧!”   但是,珂神却把那攻击给轻易挡掉了。昌浩的法术被珂神的咒语给打得粉碎,原封不动地反击到了昌浩身上。   昌浩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时候,太阴挡在了他的面前。   太阴那娇小的身体硬生生地挡下了攻击,被打飞了,连一声悲鸣都来不及发出就这么倒在了地上。本想冲到天阴身边去的昌浩突然像被冻住了似的停了下来。   在他体内的天狐力量,异形的血液,一下子冲破桎梏,解放了。   “————啊!”   昌浩再次睁开的眼睛燃烧着火焰。同色的火焰也正从他的身上喷出,像要冲到天上似的强劲。   而珂神只是轻蔑地看了昌浩一眼,又把视线转回到地上的多由罗身上。   “你应该是九流的妖狼族的最后一只了。”   多由罗吃惊地睁开了眼睛。珂神的意思是……   附近突然响起一阵咆哮。大蛇的头正在逐渐逼近。   在多由罗的体内的魔由罗瞪视着珂神,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珂神……把珂神还回来!把我们的珂神还回来!   经受过雷电攻击的剑尖闪耀着光芒。被那反射的光刺到,感到一阵眩晕的魔由罗突然响起彰子说过的一句话:   “你们所说的那个珂神,真正的名字并不叫珂神比古……”   魔由罗的心里响起了一个声音。是彰子最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几乎成不了一句完整的记忆。   它听得到。那一天,叫他们的声音。   它听得到。那一天,和魔由罗所知的完全不同的名字被叫出了口。   ——……衹……比古……   挥下的剑尖。冰冷的珂神比古的眼神。   魔由罗叫喊道:   ——住手,莹衹比古——!   瞬间。   “———”   珂神的手响突然停在了空中。   扑通,扑通,珂神的身体深处传来一阵强烈的脉动。   控制着这个身体,使作为大蛇的第九个蛇头的恐怖意志。里面还存在着被那邪恶的意志所压抑的另一灵魂。   还有那魔由罗喊出的那动摇着禁锢的言灵。在很久以前,在他还未懂事的时候,一直被人叫着的那个名字。   然后,只有那么一次,那个声音叫出了这个被铭刻在他灵魂上的名字。   多由罗茫然地向上看去。   它看着珂神僵硬的脸色,以及他手中拿停滞在空中的剑。   ——莹衹比古……,回来吧,莹衹比古…….!   听到了真铁呼唤的彰子在最后把那句话告诉了魔由罗。那句话,唤起了魔由罗的记忆。   然后,让被封印的珂神……不,是莹衹比古的心给唤醒了。   泪水开始不断从凝视着多由罗的珂神眼角滑落。然后,从那颤抖的嘴唇中小声地传来一句话:   “……由……罗……!”   多由罗和魔由罗一起睁大了眼睛。刚才,它们确实是听见了。那叫着它们名字的,珂神的声音。   那时它们所熟悉的、令人怀恋的少年声音。   ——珂神……!   忍不住叫出声的魔由罗从珂神的眼中再次看到了红色的嗜血光芒。   少年因为身体的痛苦而扭曲了脸。可以看得出来,他正咬着嘴唇,拼命地抵抗者另一个意识。   他全身颤抖,想要回收手中的剑,但盘踞他体内的大蛇的意识却不准他这么做。   从双眸紧闭的少年的嘴里,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碍事……给我消失……”   但是少年再次摇了摇头。他正拼命地抵抗着体内的意识,试图回收剑。   ……莹……比古……莹衹……比古,莹衹比古!   魔由罗的叫声刺着珂神的耳膜。   珂神睁开眼睛,叫喊道:   “——啊!”   听到那仿佛要穿透胸膛的叫喊,痛苦地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昌浩缓缓地把视线转向狼那一方向。   顿时,他瞠目结舌。   骑在多由罗身上的珂神,用他自己手中的剑贯穿了他自己的身体。   从腹部刺进的剑,穿透了背部,剑尖染着红色。   珂神就这么倒了下去。   他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溅起了一地泥水。   昌浩的胸中传来脉动。   “……比……古……”   但是,一阵强有力的冲击贯穿了他的全身。燃烧着他灵魂的天狐之火又旺了一些。   昌浩顿时连声音都发不出,痛苦地在地上。就在这时候,有人赶到了。   “昌浩!”   灰白色的火焰挥开了朝昌浩伸过来到的手。很快,又有另外一只细细的手抓住了昌浩的手。   昌浩感到他的脸被粗暴的向上仰,他缓缓地睁开了眸子。有谁的手正放在他胸口。   “振作一点!”   叫声唤回了昌浩那渐渐远离的意识。   他感到那燃烧着他的灵魂的火焰被突然扑灭了。放在他胸口的手掌发出她熟悉的神气,保围了他的身体。   昌浩持续着他那粗喘得呼吸,茫然地小声说道:   “风……音……”   把手放在昌浩胸口的风音定着一张苍白的脸,放心地吁了一口气。   “太好了,赶上了……”   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抱住了倒下的太阴。   昌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为……什么……你们会来……”   风音拔了一根她自己的头发,回答道:   “我们是追着真铁过来的。然后,我们就看到了你们。”   风音在昌浩的右手腕上松松地绑上了她刚刚从头上拔下来的发丝。她对着看着这一切的昌浩解释道:   “我从**那里听说了你的血脉的事情。这头发姑且算是父亲大人的丸玉的代替品吧。虽然是应急处理,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昌浩吸了一口气。   对了,风音是道反大神的女儿。她和大神有着同样的能力,所以能够镇得住昌浩身体内的天狐之血。   “那……那个……”   面对这不解得风音,昌浩用僵硬的声音答道:   “那个,谢谢你。”   风音被昌浩出乎意料的话吓到了。随后,她立刻轻轻地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接着,风音从腰间拔出了剑,眼神也变得可怕起来。昌浩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风音瞪着的是倒在地上不动的珂神。   “等,等一下。”   昌浩用他那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的脚拼命地站稳,挡在了风音面前。   “昌浩?”   风音惊讶地皱起了眉头。昌浩站在她面前摇了摇头。   “那个已经不是珂神了,已经不一样了。”   “你在说什么呀?让开。”   被风雨那严厉的语气压倒,昌浩差点就让开了。但是他还是没有移步,说道:   “那个已经是比古了。所以……”   就在昌浩试图再解释什么的时候,一阵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罗……”   昌浩和风音同时把眼睛转向少年。   只见少年把贯穿他身体的剑拔出来后,试图用双肘支撑着爬起来。但是没有成功,少年变得沮丧。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努力把手伸向多由罗,染血的嘴唇嚅动着:   “……多由……罗,你等……着我……”   多由罗的脚缓缓地朝着少年伸出的手的方向移动过去。   多由罗张开一直抖紧紧闭着的嘴巴。藏在其中的钢玉滚了出来。   “……珂神……”   听到多由罗颤抖的呼唤,少年轻轻地颔首,又哭又笑。   “……我马上……给你……治疗,多由罗……”   少年伸出的手指终于触到了灰黑狼的脚。他抓住沾满了雨水和污泥的狼叫,眯细了眼。   “……魔由罗……”   少年捕捉到了存在于多由罗身体内的魔由罗的意识。   听到魔由罗的叫喊,少年缓缓地摇着头,眼泪流了下来。   “不是,我是……莹衹…….比古。”   魔由罗弯了弯耳朵表示同意:   ——嗯,也是。那是真铁说过的恶名字。不是珂神,那才是真正的名字。   比古虽然受了伤,但他仍是拼命地想要爬起身。   就在那时候,昌浩走了过去向帮他的忙。   “比古,振作点!”   意识快要消失的比古拼命地挽留这他的意识。就算是那样虚弱的比古,对于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的昌浩,还是吃了一惊。   “啊……是昌浩吗……”   昌浩把手覆盖在比古那血流不止的伤口上,搜寻着自己的记忆。   “生命伴随火与水开启血脉之道,循环之物也将苏醒……”   严重的出血被神咒停住了。昌浩正要念更多的咒文,被比古制止了。比古把手放在多由罗的身上,开口道:   “……念……荒魂……加护……”   由于昌浩的援手,比古身上的痛楚已经消失了,但他仍然处于大量失血状态。昌浩的神咒是用来止血的,并没有治愈伤口的作用。   比古的灵力把多由罗包围住,治愈它的伤口。   “……莹……”   把多由罗和魔由罗一起抱在怀里的比古深吸了一口气,阻止他自己的眼泪再掉下来。   “……多由罗……拜托了……”   了解比古的意思的多由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挺直了背。   接着,比古就骑在了多由罗的背上。   “比古?”   看着一脸惊讶之色的昌浩,脸色苍白的比古无力地对他说道:   “……我要……把荒魂…….送回去……”   比古朝着吃了一惊的昌浩微微一笑:   “我……和你约好了的……”   “比古……!”   昌浩一阵热血上涌。比古果然还是记得要实现他恶化昌浩的约定的。打破那个约定的,不是比古,而是珂神比古的意志。   比古用手拍了拍多由罗的头。   “比古!”   昌浩伸出手来想要追上比古,但没有够着。   比古回头看着瞬间变小的昌浩的身影,嘴唇微微地动了动,而读出了比古心意的昌浩,猛地震了一下。   我会让荒魂回去的,就算是,搭上我的生命。   “比古!等一下,比古———!”   昌浩的喊声回荡在深林里,填补了那细细雨丝间的空隙,但,却没有能够止住比古的脚步。   昌浩正要追上去的时候,他的膝盖突然失去了力气。   “昌浩!”   风音和**同时叫道。昌浩身体一软,跪倒在了泥泞的地面上。   冲过去扶起昌浩的风音回头向**投去了疑问的眼神。   **搜寻着周围的气息。   从刚才开始,他们的周围就一直存在着大蛇的气息。而阻止了那大蛇行动的,是一股非常厉害的神气。   那样强烈的神气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不,应该是说他曾经见过相同力量级别的,但它们的性质却很不一样。**知道的,是和这个不同的炎的斗气。   “这到底是……”   昌浩抬头看着自言自语的**,转过自己的身体。   他放开风音的手,把那滚落在地上的钢玉捡了起来。   然后,他把钢玉包在手心里,像是要寻找什么似的集中起精神来。   和他的心跳韵律相近的脉动,从昌浩的手心传了过来。这段有规律的波动是彰子的灵魂释放出来的。   “……彰子……”   昌浩叹了一口气。就在这个时候,**怀中的太阴的眼睑动了动。   “……嗯……”   太阴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充满担心的黄褐色的眼眸,太阴有点混乱地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啊。   “……昌浩和……彰子小姐呢……”   听见彰子的名字,**一脸的不确定。他看向昌浩试图求得一个确定的答案,但昌浩也是一脸复杂,一脸怎样解释才好的表情。   “昌浩,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的问题,风音眨了眨眼睛。   看着手中的玉,昌浩开口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彰子的灵魂,在这里面。”   即使是**,也不禁露出一脸意外的表情。他那吃惊地有点突出来的眼睛,映照在钢玉的表面上。   彰子到底是谁呢?风音沉默地向着。应该是和昌浩他们有缘的人吧。   待会儿再和你解释。看穿了风音表情的**说道。接着,它又催促昌浩:   “不管怎样,我们先和腾蛇他们碰头。太阴,你还能动吗?”   “可以的。”   太阴立刻回答道,只见她从**的手中下地,然后软软的站了起来。   “……没,没事的。只是由一点使不上力气…….”   **用他那强壮的手臂抬起了试图靠着他的灵布独自站起来的太阴。   “……对不起……”   对着垂头丧气的太阴,**回了句“不用放在心上”。   大妖怪的咆哮声在深林里回荡。汹涌强大的神气波涛甚至波及到了他们所在地方。   “这是谁啊?”   就在这时,正在自言自语的昌浩耳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在他们里面,太阴和**早一步察觉到了对方的身份。   “是勾阵。”   “也就是说……是晴明?”   在树丛中间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   “昌浩,没事吧?”   面对上气不接下气的赶过来的晴明,昌浩有一瞬间的词穷。   看到以青年姿态出现的祖父,昌浩突然感到一阵罪恶感。   “…….爷,……爷爷……..我…….”   仿佛是现在才想起害怕似的,昌浩的全身开始颤抖。   看到昌浩那突然就乱了呼吸的样子,晴明感到事情有点不寻常。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天狐的力量……”   “那个的话,有这个…….”   昌浩给晴明看了看缠在他的手腕间的黑色发丝,把视线投在了风音身上。   “她说是作为丸玉的代替品……刚才给我戴上的。”   面对着由于吃惊而回头的晴明,风音沉默地点了点头。随后她的眼神转为思考。   “但是,那只是一个暂时的代替而已。如果怕血脉再次暴走的话,还是要准备新的玉比较好。”   “是吗……。谢谢”   “不用。”   风音摇了摇头,转开视线。   这里是鸟发峰的顶部和北边的斜面处。   已经看不见真铁了。珂神比古也和那两只狼一起消失了。为了找到他们,风音也出动了。但在那之后,他们应该怎样行动,就完全没有注意了。   风音看了看**,发现他拿黄褐色的眼眸里尽是“我等着你的判断”的意思。   “…….那我们就先把珂神比古……”   “等一下!”   昌浩打断了风音的话,他铁青着脸靠近风音,抬头看着站在高处的风音。   “比古说过,他要把大蛇送回去。现在,他也是为了那个而……”   风音把视线投向晴明。她想听一下没有失去冷静的晴明的意见,而不是感情用事的昌浩。   从她的表情中明白她的意思的晴明,沉默地思考着。   就在晴明思考的同一时间,又一种轰隆隆的咆哮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地面在响。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蠢蠢欲动,让大地也在颤抖。   在鸟发峰峰顶。在那大于的另一面,有黑云在不断地打着圈。   在那黑云下,出现了一只有着八头八尾的大妖怪。   “八岐大蛇……”   可以听见那条蛇从腹部传来的沉重的声音。蛇腹蠕动着,压平了身边的树木。   从峰的反方向看去,可以看见那条蛇不断挪动着的尾巴。   站在鸟发峰的全员都感到很惊讶。一完整的身姿再次降临的大蛇,正一边摧毁这山峰,一边降落。   昌浩的脸色变苍白了。   那里是比古和多由罗消失的方向。   昌浩拳头一捏,把手中的钢玉递给晴明,说道:   “爷爷,这个就摆脱你保管了。”   “这个是……?”   昌浩向吃惊的晴明解释这个钢玉里面有彰子的灵魂。听到解释,大名鼎鼎的晴明也不禁愣了一下。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详细的事情请你去问太阴,我现在要去追比古。”   突然,昌浩像是忍受什么似的,用一种悲痛的眼神看着晴明说道:   “……爷爷……”   在昌浩的心中,有一个冰冻了很久的事情。而那渐渐扩大的冰层,撕裂着昌浩的内心,给予他无数的痛苦。   看着自己孙子拿不寻常的样子,晴明皱起了眉头。昌浩那样的脸色是不多见的。   昌浩几次要开口,却又在那一瞬间停住。最后,他用颤抖的双手抓住晴明的衣角,说道:   “爷爷……我……我……”   语不成句。看来势怎样都说不出口了。   明明约好了的。   看着那平时说话咄咄逼人的昌浩的眼眸,晴明垂下了眼帘。   就算昌浩不说,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灵气,也已经晴明传递了他的意思。   那时违背了禁忌的灵气都有的,仿佛刀刃般的锐利和危险的气息。   “……你,违背了你的誓言?”   听到晴明平静无波的问话,昌浩的肩膀猛然颤抖了一下。虽然晴明的声音平静得几乎可以融入雨中,但对于昌浩来说,却是比什么都要严重的斥责。   看着低着头,抓着自己衣角不放的昌浩,晴明伸出手,在他的额头上漫不经心地弹了一下。   “……啊……”   感到额头上尖锐的刺痛,昌浩笑声地痛喊。接着,他困惑地抬头看着他的祖父。   晴明用那不见一丝波动的眼眸看着昌浩严厉地说道:   “以后再详细说吧。你现在只要回答我一件事。”   会被问什么呢,昌浩屏住了气息。他的心在怦怦地跳着。   看着全身紧张无比的昌浩,晴明高声问道:   “你后悔吗?”   雨声和大蛇的咆哮声响彻四周。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在远处正在进行的激烈的生死决斗。   在三位神将和道反公主的注视下,晴明再一次重复了同样的问话:   “你对于你做的事情,你的意志,后悔吗?”   扑通,昌浩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他感觉到了一种自责的痛楚。有一种沉重得像是沉淀的水块似的东西,在他的心底深处不断膨胀着。   昌浩的脑中,再现了那时的情景。   举起了剑的珂神比古。靠着树,双眼看着那剑尖的彰子的侧脸。   看到那一瞬间,他的脑子就一片空白了。   抓住了晴明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放松。从他手中的钢玉中传来和连呼吸都相似的,生命的波动。   “……我不后悔。”   昌浩摇了摇头,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角和热。尽管只是小小的一句话,却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昌浩那湿湿的脸颊上掉下了和雨不同的水滴。晴明装作了没有看见。   “那样就好。别忘了。”   晴明把话说得很清楚,所以那分量也很重。   昌浩咬住嘴唇。   “……是……”   把手放在了因沮丧而闭上了眼睛的孙子的肩膀上,晴明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   阴阳师有的时候会被咒术反噬。正因为他们是使用咒术的人,所以知道怎样把咒术反弹回去。   被反弹回来的咒术会在施术者身上发挥同样的效力。   另一方面,他们也会施加诅咒。通常,被施加的对象会死亡。   无论是用咒术伤人,还是杀人,晴明也曾经做过。阴阳师的力量越强,在这方面的黑暗事件也就会越多。   但他决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只要后悔的念头一旦进入脑海,就会产生迷惘,随后,那放出的咒术就会被反弹回来。但是,阴阳师同时也会把咒术清除的招数,所以,在他们的身上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那么,那个咒术会被清除到哪里去呢。   那个咒术就会被转移到没有防御能力的亲人身上。   如果他们心中有所迷惘的话,那么那个咒术就会连累到无辜的亲人。如果要向人施加咒术的话,就必须要有背负一切的准备。   就必须要冷心冷情,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要一并包容,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情绝对不能够后悔。   只有能够做到这些的,才有资格对人类施加咒术。   晴明知道昌浩的决定,也知道他的信念。   他想成为一个不伤害任何人,不牺牲任何人的最强阴阳师。   那是一个非常高尚的理想,晴明曾经也希望昌浩能够成为那样的人。   但是,晴明也明白,总有一天昌浩一定要改掉他这个理想的。   但晴明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尽管如此,晴明还是希望,昌浩以后能够继续坚持这样的理想。   希望他不管错几次,都会把“不会伤害任何人,不牺牲任何人”这样的意志坚持下去。   如果失去这个信念的话,昌浩的尊严骄傲就会消失。   只知道光明的人类是不会注意黑暗的。但是,阴阳师就是那承担黑暗的一群。   正如字面上的意思,阴阳师只有知道了“阴阳”以后,才能够正确地使用自己的能力。   从沮丧的昌浩手中取走钢玉,晴明叹了一口气。   “……昌浩。”   慢慢抬起头的昌浩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狗。晴明露出淡淡的苦笑。   再次轻轻地一弹他的额头,对着身体稍稍后仰的昌浩说道:   “爷爷会和太阴一起回到道反的圣域区。   晴明深深地看着睁开眼睛的昌浩。   “你不是要去追比古吗?你刚刚不是说得?”   勾阵和**一起回头。承受着主人的视线,两人一起默默地点了点头。   从**怀中被放下的太阴,正打算开口反对———但是,被勾阵一个眼神所制止了,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晴明平稳地对有着小孩般外表的神将说道:   “我把我的身体留在道反那里了,这样不太好,所以我要赶快回去。”   晴明吟唱出让太阴恢复神通力的咒语,然后向众人说道:   “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们了。”   视线环视了一下流下来的人,最后把视线定在了昌浩身上。   虽然昌浩的表情还是很僵硬,但刚才那种钻牛角尖的表情已经不见了。那就好。如果一直对那件事耿耿于怀的话,那他的法术会生疏的。   不能够忘记。但是,也不能够一直放在心上。一定要把自己的心放在同一个点上,没有必要就不要去动摇它。既不偏好,也不偏坏,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着内心的平衡,这才是阴阳师该有的性情。   面对噘着嘴的昌浩,晴明尽可能平静地说道:   “我说,昌浩啊,这件事解决之后,我会比你先一步回去京城。”   “啊……”   “和太阴一起。如果不这样的话,会不大妙啊。所以,当你回到圣域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一直默默地听着的太阴一脸复杂的表情。她已经可以想象被留在京城的同伴们那愤怒的表情了。   晴明默默愁眉苦脸的太阴的头,眯着眼睛对昌浩说道:   “彰子小姐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可以吧?”   昌浩默默地点头。晴明满意似的垂下了眼睑,说道:   “勾阵,**。”   两员斗将齐齐把视线转向主人。   “拜托了……风音小姐,祝你武运亨通。”   晴明和太阴被神气组成的风包围,在瓢泼大雨中,渐渐远去。   昌浩做了一个深呼吸,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腕。风音的头发制约着血液的力量。他会尽力坚持下去的。   “昌浩,接下来怎么做?”   听到勾阵静静的问话,昌浩转过身:   “去追比古。把大蛇送回黄泉,阻止这场大雨。”   第九章   珂神好不容易才攀上岩石上,可是落脚处的地面却突然崩塌了。   “哇……”   正当他几乎要掉下去的瞬间,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了他纤细的臂膀。   “珂神,没事吧?”   抓住他手臂的真铁也不禁脸色大变。珂神回望着真铁,点了点头。   “嗯,没事。”   真铁就这样把他拉了上来,总算站到了岩石上面,然后就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啊,在那里!”   眼睛闪烁着光芒的小孩子所指的地方,使一个小小的涌泉。跟会白狼一起奔了过去的珂神,被在泉水凹陷下去的地面绊倒了脚,马上栽倒在地。   “啊!”   在一旁看着的多由罗低声嘀咕了一句,真铁则无言地捂住了额头。   在整个人躺到在地上动也不动的珂神身旁,魔由罗不停地转来转去。   “珂神,快起来,珂神!”   过了好一段时间都没动的珂神,终于歪扭这脸爬了起来。   真铁和多由罗大量了一下边捂着撞痛的鼻子边发出呻吟的珂神。   “哎呀呀,有擦破了吗?”   在满脸无奈德多由罗旁边,真铁一边叹气一边说道:   “这下一定又会被真赭狠狠训斥一顿了。”   ——竟然让珂神受伤,到底是怎么搞的!   脑海中已经出现了那只眉直竖的红毛狼了。   真铁和多由罗交换了一下视线。在他们面前,重新站起来的珂神跑到泉水旁边,跪了下来。   “这里就是簸川的源头了吗?”   在珂神的身边坐了下来的魔由罗,一边发出“唔唔”的沉吟声,一边歪起了脑袋。   “应该是源头吧?而且里面也已经没有河流了,我想一定时源头啦。”   “但是,中途好像也有另外一条支流啊……”   看来,河流的源头并不止一个。   真铁拍了拍陷入苦恼,眉头紧锁的珂神,在他旁边蹲了下来。   “唔,不过这毫无疑问就是其中一个源头,也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吗……如果连真铁也这么说的话,就应该没问题了。”   看见一脸苦恼地仰望天空的珂神,真铁仿佛觉得很有趣似的笑了起来。   从树林的缝隙间确认了一下太阳位置的多由罗,甩了甩尾巴转过身来,说道:   “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回到府邸的时候恐怕已经过了日落时分。”   珂神把手浸在泉水之中。用清澈而冰凉的泉水洗净了肌肤的污垢,感觉非常舒服。   真铁用湿透了水的袖子擦去了珂神脸上的污垢,珂神马上上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那么,我们回去吧。”   站起身来的真铁向他伸出了手。年幼的珂神抓住了他的手,跟多由罗和魔由罗一起,沿着来路的斜坡走了下去。   真铁以使不上劲的手抓住树枝,用力把自己的身体往上拉。   一阵剧痛传遍了全身,几乎要因为窒息而失去意识。   即使如此,真铁还是拼命地往前走。拖着异常沉重的身体,时而靠在树干上,仿佛随时会倒下似的漫漫向前迈步。   已经不知道吐了多少次血,但是他依然强忍着胸口的灼热感,找到了那个涌泉。   这是很久以前,自己跟年幼的珂神,以及多由罗和魔由罗一起找到的、簸川的其中一个源头。   如果没有受伤的话,来到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是,对受了重伤的这个身体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因为挪动身体而裂开的伤口血流不止,血痕仿佛在显示着他的足迹一般滴落在地面上。   真铁迈着蹒跚的脚步来到了泉水的旁边,蹲下了身子,然后把染满血的手臂伸进了泉水里面。   水并没有多深。当手指碰到底部的时候,水也只不过是浸到肩膀的位置。   从不断涌出谁来的涌泉底部,真铁把之前丢进了那里的东西捡了起来,然后紧紧地握在手里。   这就是从道反的圣域里夺来的、八岐大蛇额头上的蛇鳞。   从这里涌出来的水,就是河水里的污秽之物的源泉。被蛇鳞污染了的水,正逐渐改变了颜色。但是,如果拿开蛇鳞的话,这里又会重新涌出清澈的水,慢慢注入簸川了。   真铁从剑鞘中拔出了剑,把剑刃搭在左手手腕上,然后用力把剑刃往下压。   手腕上传来一阵锐利的痛感,从伤口中流出了鲜红的血滴。他把那只手浸在泉水中,然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把手浸在泉水里的真铁,慢慢连整个身体都瘫倒了下来。泉水旁边有一块正好可以把身体靠在上面的岩石,真铁背靠着它,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意识逐渐离自己远去。   在闭上眼睛的真铁耳边,回响起真赭的话语。   ——所谓的珂神比古,就是……   他茫然地睁开了眼睛。因为不停地下着大雨,视野总是一片朦胧。   抬头仰望着暗淡无光的天空,真铁突然感觉到一个气息在接近自己,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一个轻盈的脚步声登上了这个地方。   在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的真铁面前,出现了一只灰黑色的狼,以及一名紧搂着狼背的少年。   脸色苍白的比古,看到靠在岩石上的真铁腹部扩展开来的乌黑色血迹,顿时大惊失色。   瞪大眼睛的真铁,明白到眼前的不是珂神比古,而是莹衹比古。   比古没有从多由罗的背上跳下来。不,他并不是不下来,而是无法下来。   光是紧抓着狼背就已经是极限了,但他还是勉强忍耐着几乎要被抛下来的痛苦,让多由罗把自己带到了这里来。   多由罗也几乎接近体力极限了。但是,他还是听从了希望见到真铁的比古的愿望,勉强把它那沉重的身体送到了这里来。   比古探出了身子,想真铁说道:   “真铁……!如果你知道把荒魂送回到黄泉之国的方法,就告诉我吧……!”   周围穿来了地鸣声,震动也逐渐变得强烈起来。大地在颤动,碎石咯啦咯啦地从斜坡上滚落下来。   峰顶上出现了打蛇的**,它看穿了要把自己送回黄泉之国的真铁的打算,正发出愤怒的咆哮。   真铁以严肃的口吻向比古回答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要把它送回去!”   比古间不容发地大叫起来,然后喘着气继续说道:   “我要把荒魂送回去……!”我们都错了,本来不应该让荒魂苏醒过来。”   他单手抱着多由罗的脖子,把脸埋在它的毛皮上。   “如果没让荒魂苏醒过来到话……无论是多由罗还是魔由罗,都应该不会受伤……”   注视着多由罗的真铁,从它的眼眸中看到了一只灰白狼的身影。   魔由罗的双眸正直直地注视着真铁。   真铁眯起了眼睛——魔由罗,你知道吗?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   被真铁的冷淡声音刺痛心窝,比古反射性地抬起了头。   背靠着岩石的青年,正以冷冷的眼神注视着眼前的少年和狼。   比古慌张地眨了眨眼。   “…….真铁…….?”   面对茫然不知所措的比古,真铁露出了蔑视的笑容。   “珂神比古……不,你已经没有为王的资格了。你打消了荒魂的意志,丧失了我们血族的骄傲。   面对一脸傲然地说出这句话的真铁,比古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不住地摇着头。   “我……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们都错了。所以……”   “因为受不了就把事情扔掉一边自己掏掉吗……看来前代的王还真是看错人了。难道染上但小病了?”   面对丝毫不改冷酷态度的真铁,比古以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说道:   “不是!不是那样的,真铁……!”   并不是因为害怕。只是知道了这种行为时错误的而已,可是他为什么就是不理解呢?   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一起,说起比古的事,应该是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才对啊。   即使是现在,比古的真心也应该传达到真铁的心中了。他已经确信了这一点。   真铁不可能理解不了自己的心。可是到底问什么——   “真铁……为什么要这样……!”   真铁瞥了一眼之说到一半就没了声音的比古,然后又把视线投向多由罗。   灰黑色的狼正注视着充满了刺骨寒气的真铁的眼睛。   三角形的耳朵颤抖了几下,看来正在估量着真铁的真心。   真铁眨了眨眼睛。就算能骗得了比古,也不可能骗得过多由罗吧。它一直跟自己在一起,就像珂神和魔由罗在一起那样,真铁根多由罗也一直在一起。   多由罗里面的魔由罗眨了眨眼睛,向真铁投以恳求的视线。   但是,真铁却没有打算对魔由罗作出回应。他的眼睛提出的疑问,就是对自己下手的人到底是谁这个真相。   真铁在捂着伤口的右手上加大了力量。因为失血的关系,视野已经逐渐变得朦胧起来。但是,还不行,现在还不能失去意识。   他捂着腹部的伤口,借助痛楚勉强维持着意识,为了不突出呻吟声而拼命紧咬着牙关。   多由罗向前迈出了一步。嗅到了新的血味的灰黑狼,眼睛不禁大大张开了。   “真铁……”   多由罗才说到一半,真铁就厉声大喝道:   “快退下,多由罗!”   灰黑狼顿时被他的气势所压倒,抽搐了一下身体倒退了几步。   面对无言以对的多由罗和比古,真铁傲然宣告道:   “马上离开这里,我没有兴趣根胆小鬼谈话,你们不要再出现在这里。”   “真铁?”   “失去了尊严的你,已经不是珂神比古了。既然如此,接受了荒神神托的我,就是下一代的王。”   比古马上变了脸色。   “真铁,不行,那个是……”   听了真铁意料之外的发言,比古不禁焦急万分。   真铁眯细了眼睛,露出了无畏的微笑。   “珂神比古,在你出生之前,这本来是我的东西。既然如此,我就要代替失去资格的你,现在开始,我就是珂神比古了。”   “真铁!”   悲痛的叫声刺进了真铁的耳膜。   真铁笑了笑,露出了冷淡的眼神。   别说了,莹衹比古。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焦急。   正因为知道,所以我才把你的名字夺走了。   “不行的,珂神就是大蛇,所以……”   真铁没有理会拼命劝说自己的比古,向多由罗命令道:   “多由罗,快走吧!荒魂马上就要来到这里。如果你们在这里的话,荒魂就会不高兴的。你们马上离开。”   狼的双眸瞬时动摇了起来。   真铁向着刚要开口的多由罗厉声说道:   “这是王的命令。”   灰黑狼全身都僵住了。王命是绝对不能违抗的。那是母亲真赭不断在耳边重复的一句话。   “母亲……她……”   哗啦哗啦地往下掉落的小石块打中了真铁的脸颊。已经没时间了。   真铁傲气凛然地回答道:   “因为它反对我剥夺珂神的王位,所以已经被我处置了。”   比古和多由罗都倒吸了一口气。   “那是当然的吧?为了实现九流族的宿愿,就不能放着捣乱的家伙不管。而且,真赭的使命早就完成了,也没必要留着活命。”   真铁的脑海中,浮现出温柔的红毛狼的身影,然后马上就消失了。   把慢慢地走近自己、怀有身孕的狼。给了犹豫不决的真铁前进动力的平静视线。   震动越来越大了,大气充满了蛇神的愤怒。   没时间了,快点走,快点!   “——多由罗,快走!”   多由罗并没有放过一瞬间出现在真铁眼中的焦躁感。然后,它明白了,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一直以来,他的心有什么样的想法,多由罗都非常清楚。   灰黑狼立刻转过了身去。抓住它脖子上的比古不由得变了脸色。   “多由罗!?等一下,多由罗!”   从地底传来了低沉的呻吟声。真铁和比古的脊背都涌起一股寒气。   面对回过头来的比古,真铁眯细了眼睛,平静地说道:   “——快走吧,莹衹比古。”   那浅淡的笑容深深印在了脑海中,比古感觉到内心深处的剧烈跳动。   瞬间,传来了一个凄厉的轰鸣声。大地在颤抖,并形成了波动。显现在山顶的蛇神动了起来,一举冲破了鸟发峰。   可以看见躺在真铁身旁的剑,以及那被雨水拍打着的剑身。   反射性地伸出去的手,却无法触碰到真铁。   真铁那曾经紧紧握住比古手臂的手指,如今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触碰到了。   “真铁——!”   巨大的咆哮声笼罩了四周。好几条蛇尾在地面上挪动起来,摞倒了树木,也击碎了岩石。   大量的土沙葱崩塌的山顶上滚落。   多由罗一边拼命避开那些沙砾一边往前飞奔。   紧紧抓着它脊背的比古一边哭一边大叫道:   “多由罗,多由罗!快停下来,多由罗,快转头回去啊!”   多由罗一边在雨水淋得湿漉漉的斜坡上奔驰,一边以不逊色于周围的震耳轰鸣声的音量大声喊道:   “不行!这是我们的王——珂神比古的命令!”   “多由罗!”   双手搂着狼的脖子,比古发出了悲鸣般的声音。   “快停下来……!求求你,停下来吧……停下来……回到真铁那里……!”   但是,狼并没有停步。   正因为知道了真铁的心意,所以多由罗并没有停下脚步。   多由罗的这番心思,也被双胞胎兄弟的魔由罗领会到了。   同时,它更能清楚地感觉到比古的心。像孩子一样蜷缩在脊背上,颤抖着身体不断哭泣的少年的悲伤,它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   ——珂神……别哭啊,求求你……   面对伏着脸不停地摇头的比古,魔由罗拼命地劝说道。   ——还有我们在阿,你看,我们以前不是约定过吗?我们永远要在一起……   说了一半,魔由罗突然睁大了眼睛。   跳过了挡在面前的河面,多由罗一时间失去了平衡而摔倒了。比古也因此被甩了出去,身体被重重地摔在地面上,不由得咳嗽了起来。   “抱歉,珂神……不,莹衹比古……”   抬头望着订正了自己的话的多由罗,比古眯起了泪眼朦胧的眼睛。   正想要坐起身来的比古,发现了正伫立在河流对岸的灰白浪的身影。   “魔由罗……”   听了瞪大了眼睛的比古发出的沉吟,灰黑狼也大吃一惊地向那边望去。   站在对岸的灰白狼,正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眼神注视着比古和多由罗。   对上了它的视线的比古,忽然忍不住叫道:   “魔由罗……魔由罗,快过来这边!”   魔由罗缓缓地摇了摇头。那双忘记了眨眼的眼睛,那双透明的眼眸,平静地晃动了一下。   ——……不能过去。   向着河面探出身来的多由罗大叫道:   “你在说什么,快点过来!不然荒魂就会……!”   不停地轰鸣着的地鸣声逐渐变大。峰顶的形状已经变了样,暴怒的蛇神正不断地将其破坏。   比古用手支撑在多由罗脊背站了起来,然后向魔由罗伸出手说道:   “魔由罗…..对了。我用魑魅来帮你做一个身体吧。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一定要把那灰白色的身体完全再现出来,所以——   比古含着泪说道。然而,魔由罗那平静的眼神,却不为什么根刚才的真铁极其相似。   “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魔由罗…….!”   永远在一定——   为了不让大家感到寂寞,永远都在一起。   听了比古的话,灰白狼用力点了点头。它一边点头,一边向着双胞胎的哥哥笑了起来。   ——因为有多由罗在……珂神……不对。莹衹比古,应该没有问题吧。   面对抽搐似的倒吸了一口气的比古,魔由罗侧着脑袋说道。   ——因为这是约定,所以,我要去了。   魔由罗转过身,向着剧烈颤抖着的鸟发峰直奔而去。   “魔由罗——!”   多由罗强行八哭喊着的比古载在背上,又继续跑了起来。   十四年来共同度过的日子,就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掠过。   春天的花,夏天的风,秋天的云,冬天的雪。   在晴朗的日子里抬头仰望蔚蓝的天空,在满天星光的拥抱下彻夜长谈。逐渐变化着颜色的黎明晨光,听着淅沥的雨声度过的傍晚。   不知什么时候,那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有着不同毛色的狼,已经在身旁睡着了。   一直都在那里,一直都在身边。自己一直都相信着,从今以后也会永远在一起。   背着法出悲鸣般的痛哭声的比古,灰黑狼咬紧了牙关,拼命往前飞奔。   多由罗没有停步。   蕴藏在真铁眼眸深处的,是“拜托你保护莹衹比古”的悲切之念。   所以,多由罗绝不停步。   崩塌下来的土沙越来越多了。   真铁呼地舒了一口气。   “……八岐大蛇啊……你就把我杀掉吧。”   真铁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真赭——伪装成真赭姿态的那个怪物说过,只有珂神比古的职责这一点是真的。   所谓的珂神比古,就是在最后献出性命,把荒魂送回到黄泉之下的存在。   大蛇的身体将会不断复活。只要蛇神的灵魂存在于现世上,这种再生就永远不会停止。   要让八岐大蛇归于黄泉,就必须以珂神比古的姓名为代价,打穿一条能让停留在现世的大蛇灵魂回到黄泉去的道路。   珂神比古,就是为了同族的族人奉献出自己的生命和身体的存在。让神的力量寄宿于身上,偶尔则要显示出那种力量作为警告。   没错,八岐大蛇。随着我姓名的终结,你的灵魂也同样要回到黄泉之下。虽然你似乎很想阻止我这样做,但你已经把我选定为比古,现在后悔也迟了。   无声地笑了起来的真铁,忽然感觉到一个轻巧的脚步声,不禁睁开了眼睛。   轮廓模糊的灰白狼,正径直注视着真铁。   真铁仿佛忘记了呼吸似的睁大了眼睛。   “……魔由罗……为什么…..”   面对一时说不出话来的真铁,魔由罗眯起了眼睛笑道:   ——因为莹衹比古已经有多由罗了啊。   魔由罗没慢慢地走到真铁面前坐了下来,侧起了脑袋。   ——我们不是约定了嘛。   在很久之前——   “……约定……”   魔由罗茫然地呻吟着的真铁点点头,眨了眨眼睛。   它的身姿,让真铁回想起过去的情景。   ——我们永远也要在一起啊。   灰黑的小狼和灰白的小狼肩并肩地走在一起,抬头望向真铁说道:   ——我们约好了。为了不让大家感到寂寞,要永远在一起……   那时候的真铁眨了眨眼睛,一边苦笑一边抚摸了一下多由罗和魔由罗的脑袋。珂神也同样在抚摸着两只狼的脑袋——   真铁的嘴唇微微牵动了一下。   “…………”   永远在一起。为了不让大家感到寂寞,永远——   土沙喀啦喀啦地滚落下来,大妖怪的咆哮也同是响起。   “……魔由罗……向你下手的人是……”   灰白狼眨了眨眼。   ——不是……真铁做得吧?   魔由罗好不容易才问出了这句话。真铁眯起眼睛回答道:   “最初袭击你的,虽然是我放出的魑魅。但是……”   最终下毒手的人,并不是真铁。   魔由罗仿佛松了口气似的说道:   ——那就无所谓了。如果不是真铁的话,那就太好了。   真铁向着终于消除了一切顾虑似的灰白狼伸出手来,把脸埋在它那灰白的毛皮上。   在被雨水湿透的脸上,留下了温暖的液体。   魔由罗抬起头,同时闭上了眼睛。   轰隆声越来越近了。   ——永远,永远在一起……   这句话还没能说道最后,就已经被打断了。   崩落下来的大量土沙,在一瞬间内吞没了两人的身影。   莹衹比古。   当你有一天能以这个名字自称的时候。   你就会获得自由。   那是寄托了我们心愿的言灵。   不必被王的责任所束缚,从王的使命中解放出来。   以性命为代价,把身为大妖得八岐大蛇送回黄泉,就是珂神比古最后的任务。   身为祭祀王的珂神比古。无论是大蛇的力量,还是生命,都掌握在你手中。   在接受神托的时候,你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   但是——莹衹比古。   并非作为珂神,也并非作为蛇身。   在心中寄托一丝希望,绝对不是一种罪过。   莹衹比古。   我先把这个不受束缚的名字,刻印在你的灵魂上吧。   为了将来很可能会到来的那一天———   第十章   染红了簸川的大妖得诅咒。   覆盖着苍天的黑云。   就让我们把这一切全部吹散吧。   多由罗正拼命地向着每时每刻都在改变形状的鸟发峰峰底飞奔。   它不经意地环顾了四周,发现在山顶上蠢蠢欲动的影子正慢慢地朝着自己这边接近而来。   多由罗不禁打了一个颤。八岐大蛇正在追赶自己。   “……现在,已经没有维系着大蛇灵魂的和现世的东西了。”   听了耳边响起的低沉声音,多由罗瞪大了眼睛。   “珂神……不,莹衹、比古……”   他拍了拍多由罗的脑袋,平静地说道:   “比古就可以了。真铁偶尔也会这么叫我。”   内心深处传来了一阵剧痛。但是,现在并没有时间沉浸在感伤之中。   比古以血红的双眼盯视着峰顶。   现在,比古已经清楚明白到珂神比古的使命了。同时,他也知道真铁已经代替他背负起了这一切。   “……我一定要阻止荒魂……阻止这场雨……”   呻吟着的比古喘起了粗气。光是坐起身来就觉得头晕,没有怎么处理过的伤口也开始发痛了。   看到比古捂着腹部喘气的样子,放慢了速度的多由罗担心地回过头来。   “比古……必须找个地方休息才行……”   可是满脸苍白的比古却摇了摇头。   “八岐大蛇……正在追赶我们……”   比古拥有阻止这场雨的力量。知道了这一点的荒魂,正打算要把他抹杀掉。   他拼命抬起头,伸手指向遥远的前方。   “那条……光柱……只要向那边区……”   那里是道反的圣域。大蛇的蛇头都集中在山峰的另一侧,十二神将和昌浩也应该就在那里。   强忍着痛楚,比古咬紧了牙关。   “……多由罗,向那边区……”   灰黑狼从东侧绕过山峰的斜面,以迂回的路线朝着北方进发。本来最快应该是从山顶冲过去的,但是大妖就在那里。那样做兼职就跟去送死没什么分别。   多由罗拼命地沿着东侧陡峭的斜面奔跑。由于这边有许多嶙峋的岩石十分难走,所以平时都不怎么到这边来。   每前进一步,身体就变得更沉重,但是多由罗也只能一鼓作气,继续向前走。   乘在背上的比古,看来已经是无法动弹了。大概是震动影响到伤口了吧,他无力地躺了下来,只是不断地反复着急促的呼吸。   “比古,比古,振作些!”   即使是用力摇晃了几下他的身体,也只是得到了气弱柔丝的回答。   多由罗不禁焦急万分。要不尽快塞住伤口的话,就会有性命危险。   “比古……!虽说是为了夺回身体,但是那样做也太乱来了……!”   听了多由罗包含着担心与责备的斥责,少年缓缓地抬起头,露出了浅笑。   “……我是不是很有决心呢……”   “比古!”   比古抱着语气变得急促的灰黑狼的脖子,沉郁地呻吟道:   “不光是对魔由罗、还要向你下毒手……那种事,我是死也不会干的……”   在被珂神比古所支配的内心深处,比古也亲眼目睹了一切。以雷击碎了灰白色亡骸的大蛇,连一根毛也没有剩下的魔由罗。   比古紧搂着狼的脖子,眼眶中开始渗出了泪水。   “…………!”   直到最后也露出笑容的真铁,笑着转过身去的魔由罗。   没有现身的真赭,如果相信真铁说的那番话,应该是已经死了。   重要的东西全都被沙土所掩埋,现在比古所剩下的,就只有现在拥抱在臂弯中的这份温暖了。   比古绕在多由罗脖子上的手,一下子就滑落了下来。   “比古!?”   在大惊失色的灰黑狼耳边,传来了细如蚊蚋的一声“我没事”。   “可恶……”   多由罗继续往前飞奔。然而地上传来了激烈的震动,它顿时失去了平衡,无法动弹。   在近处出现了一股可怕的气息,带起哗沙哗沙的风雨声,正追赶着多由罗和比古。   迅速往回望去的狼,看见蛇尾击碎了岩石想自己追来的样子。   “……!”   虽然想继续向前跑,可是地震越来越剧烈,封住了它的脚步。   多由罗拼命地跳了起来。可是因为无法用尽全力,跳不到岩石之上。只有前脚勉强扣住了岩石表面。比古的身体就这样从挂在空中的多由罗背上滑落。   “啊……”   多由罗瞪大了眼睛。野兽的四肢无法支撑起少年。剧烈的震动正在摇撼着整个岩石地层。   多由罗和比古的身体被抛上了半空,正毫无抵抗力地向下落去。在他们的正下方是嶙峋的岩石突起,掉下去的话就什么都完了。   “真铁……”   多由罗仿佛听到了比古的呻吟声,不禁从喉咙中发出了凄厉的喊叫。   快来人————!   瞬间,一阵强烈的疾风从下方吹来,把他们紧紧裹住了。同时,从岩石阴影中跳出来的身影,以无比激动的声音大叫道:   “比古……!”   一直相同大小的手,紧紧握住了比古伸出来的手臂。   冲击通过手臂传遍了整个身体,比古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同时,多由罗也被一条强壮的手臂接住,随着风升到了空中。   包裹着多由罗的疾风挡开雨点,最后降落在一块稍大的岩石上。   那时刚才从上空发现了昌浩、并跟他会合的白虎使出的风。   “昌浩,你那边怎么样?”   白虎一边观察者无力地悬垂的身体的多由罗一边问道。昌浩用手按着仰躺在地上的比古腹部,以紧张的神情回答道:   “恐怕非常危险……勾阵,大蛇呢?”   伫立在他们面前的十二神将勾阵,以严肃的表情环视了下四周。   “——非常接近。”   一瞬间,出现了短暂的寂静。接着,随着一阵打破寂静的轰隆巨响,大蛇的尾巴从地底站了出来。   作为落脚点的岩石顿时被击成粉碎,众人一下子都被抛上了半空。   白虎的风把全员都包裹了起来,在下着雨的天空中飞翔。   追赶而来的八条蛇尾迅速绕到前面集中起来,准备向他们狠狠击落。   这时候,勾阵爆发出强大的神通力,把蛇尾击退。众人就趁此机会飞到了鸟发峰的北侧。   从巨大的**中延伸出来的八个蛇头正在峰顶的一角蠢蠢欲动。本来应该是森林的那个地方,已经被大蛇和神将们的激烈战斗弄得面目全非了。   被风包裹着飞翔的空中的多由罗,茫然地抬头注视着只剩下一半高度的鸟发峰。大蛇的身体正躺在那完全变了的山峰上。   “白虎,比古和多由罗就拜托你了。”   说完,昌浩和勾阵就从茧子形状的风中跳了下去。   一股神气之风在落地前的瞬间将两人包住,平稳地落在地面上的昌浩,立刻向着一边咆哮一边乱窜的大蛇跑去。   在那里,红莲正一个人跟大蛇进行这激战。周围看不见**和风音的身影。   灼热的斗气喷涌而出。红莲把力量全部注入了手中的剑,然后慢慢举起了手臂。   那长达五尺多的剑身陡然向下挥落,位于其延长线上的大蛇蛇头不知为什么就这样被砍成了两边。   “咦……”   昌浩一时间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呜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红莲发出了震耳的怒号声。   在惊讶得哑口无言的昌浩面前,释放出凌厉神气的红莲正舞动着利剑。他以剑锋向着从一旁窜过来的单眼蛇头横劈过去,还在远处的那个蛇头就已经沿着眼睛下面的一条直线被切开了。   汹涌的神通力迸射而出,红莲的火焰化作了金色的气焰,同时沿着剑刃的延长线伸长。正是那种无形的光芒,使红莲如同挥舞着一把巨大的剑一样切裂了大妖得蛇体。   “……好厉害……”   昌浩顿时惊讶得目瞪口呆。勾阵有点不耐烦地拨了拨被雨淋湿的前发,说道:   “强大到这个地步的话,还真是有点荒唐呢。”   红莲怒吼声在四周回响。他正在八浑身的神通力都运用在挥剑只上了。仔细一看,他的双臂都现出了血管,同时还不断颤抖着。   如果考虑到他是挥舞则和一把重量超乎想象的巨大武器的话,应该就能够理解了吧。   一时间看得入了神的昌浩眨了眨眼,沉吟道:   “红莲他、难道是……非常非常厉害的吗…..”   “不用说什么难道了,正因为他本来就很厉害,所以才叫做最强啊。”   站在身旁的勾阵拍了拍插在腰带上的两柄笔架叉。由于找回了原来以为弄丢了的一柄,那种熟悉的重量感又重新回来了。   “比起那个,**和风音在哪里?就算是腾蛇,面对着在雨之下无限再生的大蛇,也不能坚持太久啊。”   昌浩紧抿着嘴唇,抬头看了看天空。在遥远的北方升起了晴明生成的驱邪光柱,正一点点打消这雨云。   但是,那种效果并没有影响到这里。   赋予了大蛇力量的那块雨云,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在他们身边落地的白虎,放下了抱在手里的比古和多由罗,露出一脸复杂的神色。   “已经变得相当衰弱了,要不快点疗伤的话,就会有危险了。”   昌浩在脸色苍白的比古身旁蹲了下来,呼唤道:   “比古、比古!”   过了一会儿,比古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仿佛很耀眼似的,他眯起了眼睛,然后察觉到身旁的昌浩。   “……啊啊,昌浩……”   昌浩听了他的沙哑声音,马上点了点头,然后向周围看了一下。   看到昌浩仰望着天空,比古冶顺着他的视线向头顶望去。   白虎的现在正驱散着不断落下的雨点。如果直接碰到的话,就会被削减神气,虽然用风来挡开要消耗神通力,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昌浩向着面无血色的比古问道:   “比古……那块雨云,为什么一直都不消散?雨水为什么一直都不停啊?”   听了他的疑问,比古在迷糊的意识中断断续续地回答道:   “……那是……九流的……叹息……”   昌浩他们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比古一边难受地喘着气,一边继续说了下去。   珂神比古为自己说出了一个真相。   把大蛇的毒血洒落大地的那些雨点,使九流一族向身在黄泉的大蛇送去的灵魂凝聚物。   在内心的某处村在这对中央政权的怨恨之念的灵魂,在死去之后就化作了不断赋予大蛇力量的邪念凝聚体。   大蛇的性质是水性,从神代开始就一直不断膨胀至今的九流族的邪念,就为了把力量贡献给水性的大蛇而化作了覆盖天空的雨云。   “……被瀑布冲走的……身躯……就会失去形体……溶入水中……沉淀在这个鸟发峰的……底部……”   从闭上眼睛的比古眼角,留下了一缕泪丝。   “……一定要把他们解放出来……因为……我是王啊……”   即使只剩下一个人,他的心也没有失去九流族之王的尊严。   必须要把人民的生命、人民的心都挽救出来,解放出来。必须要制止这场雨,把沉淀在这片大地上的邪念加以净化。   “必须阻止……这场雨……”   昌浩握住了比古伸出来的手。   “——由我来干吧。”   昌浩以坚决的口吻说完,然后抬起了脸。   必须净化覆盖着整座山峰的邪念,把长年累月凝聚在那里的所有怨念都彻底解放出来。   红莲一边奋力拚砍着大蛇的蛇头,一边喘着气。   “可恶……”   说真的,已经到极限了。即使把神通力变换成了土属性,也还是无法赶上大蛇的再生能力。要是再不想个办法的话,自己的力气就会被耗光了。   忽然,风平静了下来。   直到刚才为止都紧紧缠绕在身上的粘性妖风,突然静止了下来。   “……怎么啦?”   正当他发出呢喃声的瞬间,包裹着整个鸟发峰的白银障蔽突然喷涌而出。   一股凌厉的神气贯穿了天上的黑云。   一时说不出话来的红莲,看到绕了大弯出现在眼前的人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风音……!?”   位于反方向的**正向着这边急奔而来。在发现了昌浩等人之后,两人就站到了红莲和昌浩等人的中间。   “包裹着山峰的障壁坚持不了多久,必须趁现在下手。”   听了风音的话,红脸咂了一下嘴,说道:   “你说的真简单啊……!”   位于障壁外侧的黑云,正渐渐变得稀薄,慢慢消散而去。只要把从山峰产生的邪念的源头切断的话,黑云就会被出云大地所释放的灵气冲散,直至彻底消失。   “风音,你到底作了什么?”   听了勾阵的话,她一边用手梳起头发一边回答道:   “我把头发迈入了包围山峰的十二个方向,再以灵力将它们联系在一起。但是,邪念比预料中要强大得多,而且还是从地底下扩展开来,所以不消灭源头就没有意义了。”   因为要把邪念沉淀的整个庞大区域都包围起来,所以覆盖面积要比意料中大得多。即使跟**两人一起动手,也花了近一小时才完成这个结界。   昌浩抬头仰望着整理着呼吸的风音。   “剩下的,就由我来干吧。”   听了昌浩的这句话,领悟了他的真正用意的风音不由得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你的力量很危险。你是明知道这一点,也要去做吗?”   天狐的力量,现在还能依靠风音的头发来勉强压制下去。但是,那只不过是暂时性的措施。   一旦再次燃烧起来,天狐的火焰就会失去控制,最后把昌浩的灵魂也烧成灰烬。   面对这个要是没有丸玉的辅助就连妖怪也无法看见的少年,身为原因制造者的女性只是无言地注视着他。   跟道反巫女相似的面容。但是,她的双眸却显得比巫女更有活力。   昌浩直到他拥有着极其强大的力量。   但是,他还是必须自己亲手完成这个使命。   必须代替无法动弹的比古去做。接受了在濒死关头挽救过自己的那位少年的哀愿的人-,并不是风音,而是自己。   大蛇的咆哮声在四周回响。   拔出了笔架叉的勾阵环顾了一下众人。   “大妖由我们来应付。拜托你了,昌浩。”   她那含笑的话语,已经决定了这个人物的承担者。   在走过皱着眉头的风音身旁的时候,勾阵低声说道:   “无法再坚持下去这一点,我看你也一样吧。”   轻轻瞥了一眼惊讶得张大双眼的风音,斗将的红莲就以利索的动作蹬地而起了。   风音紧咬着嘴唇,闭上了眼睛——被她看穿了。   忽然感觉到某人的视线,风音抬起脸来。只见一双黄褐色的眼瞳正注视着自己。   风音摇了摇头,然后转向昌浩。   “明白了。但是。仅仅是那样式不能抑制住天狐力量的。”   面对捂着手腕的昌浩,风音说出了出乎意料的一句话。   “正因为你想要抑制它,所以才会产生反作用力。所以,你只要直接解放出来就行了。”   “那……”   在大惊失色的昌浩身后,白虎露出了苦涩的神情。   “等一下,那样的话昌浩的性命就……”   “我知道,不过——”   风音打断了风将的发言,回头向鸟发峰看去。   “腾蛇和勾阵能阻挡大蛇的时间不会很长。结界也是一样。如果要一口气完成的话,就只有彻底解放昌浩的力量了。”   “但是……”   昌浩不禁提出了疑问,走近了风音。   “现在连丸玉都没有,要是做那种事的话……”   “我来。”   风音按着自己的胸口宣言道:   “我来代替丸玉来替你承受一切。”   出云石丸玉就是父亲道反大神的力量实体化的结晶。它之所以能镇住昌浩的力量,就是因为它释放出的力量跟道反大神的有着相同性质的缘故。   “蛇神是水性。那么九流的邪念应该也一样吧。土克水,能克制水的就是土。昌浩,你的力量是土属性的啊。”   昌浩瞪大了眼睛——他突然想起来了。   至今为止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那的确是事实。   “天狐的属性是土……!”   风音向着茫然嘀咕出这句话的昌浩点了点头,伸出手来。她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按在昌浩的额头上,让自己的灵魂波动跟他的波动同步起来。   咚咚……在昌浩的胸腔深处,出现了一股新的脉动。   体内深处的火焰摇曳了一下,但是,伴随着这种现象的痛苦却没有出现。   按着胸口的昌浩注视着风音。她用手指了指鸟发峰,催促道:   “生成雨云的邪念,就在那里。”   昌浩露出了决心,向鸟发峰跑去——目标是峰顶。   白虎以逢包裹着奔了出去的昌浩。   “白虎!”   “要去了!”   猛然涌起来的一股疾风,吹动了仅存的几棵树木。   躺着大蛇**的鸟发峰。飞到了上空的昌浩,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打出了手印。   “白虎,我发出信号的时候,你就把我送到那下面去吧。”   昌浩所指的、正是大蛇**的正中央。面对大吃一惊的白虎,昌浩却以坚强的眼神点了点头。   身体感到很轻松。一直居于最深处的淡白色火焰,并没有给身体造成任何痛苦。   大蛇的蛇腹剧烈地扭动了起来。八条尾巴和八个蛇头都在蠢蠢欲动,现出了大蛇的全身。   “就是现在!”   从风的保护膜中跳了出来的昌浩,径直向着大蛇背上落去。   风和雨都同时袭向昌浩,大蛇的浓烈妖气亚猛烈地喷涌了出来。进入了肺部的妖气让胸口感到一阵灼热。   昌浩完全没有在意,大声喊叫道:   “如今就在此地……!”   他把身上的所有力量都释放出来,集中到一点之上。   目标就是位于大蛇**中的心脏、以及存在于遥远下方的沉淀在大地深处的邪念。通过大蛇喷涌出来的瘴气,正转化为雨云污染着这片大地。   “营骚之乐非为吾等悦乐而在……!”   落在大蛇的背上后,昌浩就以弯膝缓冲落下的冲击。但是也差点失去了平衡,身体摇晃了一下。   大蛇的背上覆盖着比意料之中坚硬得多的鳞片,简直就像巨大的岩山一样。   从触碰到蛇鳞的位置上,涌起一股剧烈的恶寒。大妖得瘴气让人产生一种仿佛要刺破肌肤侵入体内的错觉。   像水一般浓密的瘴气阻止了他的呼吸。昌浩拍了拍掌,用力踏稳了双脚。   要是自己在这里就跪下来的话,就一定会被正在跟大蛇进行着生死激战的红莲和勾阵斥责。   “……融和神之御心、招迎至此圣洁之神座!”   神咒是言灵,拍手是音灵。   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脚步虚浮的昌浩,只能以气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头痛向他袭来,过于强烈地邪念令昌浩的意识变得浑浊。   全身都颤抖了起来,膝盖差点就要跪下去了。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挂在里面的香囊跟衣服之间的摩擦声。   昌浩张大了眼睛。   闪着凶光的利刃——脑海里浮现出代替自己承受了那一刀的少女身影。   然后,耳朵的深处也会想起了她呼唤自己的声音。   “…………!”   昌浩咬紧了牙关。   一定要回去,彰子正在等着自己。绝对不能倒在这样的地方。   “伊吹户主神、将罪孽污垢置于黄泉根国之下。仿若天之八重云、吹散祸害之风。”   昌浩半蹲着身子,用右手按在大蛇的背上。缠卷在手腕上的黑发眨眼间就碎裂消散了。   如果没有风音的话,现在昌浩恐怕会因为难以忍受的剧烈的痛楚在地上翻滚吧。   “伊吹啊,伊吹啊,化作神的伊吹吧——!”   随着神咒的完成,昌浩的体内顿时释放出了非人类的力量。   拥有神通力的天狐的力量,进一步强化了神咒的言灵,穿过了大蛇的脊背,一直扩展到了地底深处。   沉淀于峰底的邪念映照在昌浩的“眼”中。仿佛在反抗似的不断膨胀起来的邪念,正企图向地上渗透出来。   昌浩拍了拍掌,闭上了眼睛。   “——尊畏之素戈鸣男神、足名槌神、奇稻田姬神。”   这里没有常磐树、鸟居和小钱币等等祭神用的东西,但是,这里却是神降临过的场所。   这里天津神成功讨伐了大妖的地方。只要以伊吹让周围充满清静的气息,这座山峰本身就能充当神篱(即祭坛)的作用。   正因为这里是充满了神的气息的出云国,才能运用这样的办法。   “在此神篱奉请尊天神降临——!”   沉淀在地底的邪念喷涌了上来。同时,大蛇的蛇身也大大扭动了起来,发出了巨大的咆哮声。那时跟至今为止完全不一样的,带有明显痛苦音色的叫声。   “天之息、地之息、天之比礼、地之比礼、空津彦、空津姬、奇异之光。”   从田地双方聚集过来的神灵波动,贯穿了大蛇的全身,更冲破了黑云,天照的光芒洒落在出云的大地上。   一股清静的神气穿过了昌浩的身体。昌浩屏着气息,打出了刀印。   他比划出一个八字,最后在中央部分斜划出一指。   “喝啊啊啊啊!”   随着一个清脆的声音,描绘在空中的八字闪出了光芒,静寂顿时支配了周围。   瞬间,随着一阵大的轰隆声,大蛇的**马上陷进了地里。   一下子实去了平衡的昌浩,被滑空而来的白虎救了起来,飞上了天空。   看见昌浩已经被白虎救起的红莲,立刻注入了浑身的力量向着大蛇的**挥剑砍去。   “喝!”   **顿时被切成两边。奔上了蛇头的勾阵集中全力横挥出一刀。   八个蛇头都尽数被切落,这次它已经无法再生,而是嘶嘶地冒着白烟慢慢崩落。   **和百条蛇尾的鳞片也同样纷纷落下来,身上的肉慢慢被削减,骨骼也逐渐崩溃。   喷涌而来的瘴气冲散了雨云,雨水也逐渐消散了。   红莲解除了三种一连的御统,挤出了最后的力量召唤出白炎火龙。   “这样就结束了!”   随着猛烈的火柱喷涌起来的白炎,把大蛇的鳞片和骨头都全部吞没,放射出冲天的火光。   看着这一幕的**,把蜷缩着身子的风音报了起来。   把昌浩的身体所产生的痛苦都接受了过来的风音,在吐血的同时还不断发出呻吟声。   **用灵布包裹住痛苦得剧烈扭动身体的她,一直把她抱在臂弯里。   风音一边不发出声音的痛苦叫声一边抽搐着身体,**则把自己的手臂抵在风音的嘴边,为了她不至于咬到舌头,而让她咬住自己的肉。   在连晕过去也做不到的痛苦之中,她一次又一次的吐着血。浅色衣衫的胸口上,已经被染满了黑乎乎的血污了。   这段时间本来应该也算不上长,但是,感觉上就像永远样漫长。   邪念被解放出来之后,大蛇已经被腾蛇和勾阵彻底打垮了。黑云被推开,污秽的大雨总算停了,面目全非的鸟发峰终于迎来阔别数日的阳光。   风音缓缓地张开眼睛,以沙哑的声音问道:   “……彩……辉……已经完了……吗……?”   压抑着感情的礼盒简短地回答了一句,风音就露出了微笑。在抱紧了她的**耳边,传来了一个纤细的声音:   “……这件事……你不要……对昌浩他们……说……”   她的体内依然残留着激痛的余波。   面对紧咬着嘴唇的**,风音轻轻摇头,说道:   “……没事……的……我……”   跟自己曾经让他们受的苦相比,这也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痛楚而已。   第十一章   安倍成亲完成工作后退朝的时刻,是在比规定时间稍迟一点的酉时。   如果是平时的话,他一定会直接回去自己的府邸。但是今天他却决定要绕一绕路。   看见早上才露过脸的成亲又回到家里,母亲露树叶甚为惊讶。   面对向自己询问晴明回来了没有的儿子,露树笑着点了点头。   “终于回来了吗.。”   成亲舒了一口气,向着祖父的房间走去。   “爷爷,我是成亲。”   他这么喊了一声,里面马上就传来了回应。但是,那并不是祖父的声音。   “嗯?刚才的是……”   莫名其妙的成亲拉开了门,却目睹了一个奇妙的情景——摆出端正坐姿的天后和盘腿而坐的青龙的声音。   “哎呀,成亲大人。”   听到这个少见的声音,成亲马上转头望去。只见抱着双臂的太裳正一边笑一边看着自己。   “怎么啦怎么啦,你在这里还真是少见。”   “就是啊,其实我也差不多想回去了。”   太裳向晴明他们瞥了一眼,苦笑着说道:   “我们刚刚才回来……不过青龙的雷声好像有点过于强烈了。   “哦,是‘有点’吗……”   光是看着他的背影就能感觉到那种愤怒的程度了。太阴没有抬起头,虽然也是因为正在反省中,但是其中恐怕还有一个原因是不敢直视青龙那可怕的表情吧。   “因为这样似乎有点局促,所以我就此告辞。请向其他各位转达一下。”   太裳行了一礼就隐去了身影。神气也同时消失了。   一阵沉重苦闷的静寂笼罩在众人周围。   成亲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然后大步走到了青龙和晴明身旁坐了下来。   青龙没有看成亲一眼,只是一直在盯着晴明看。   另一方面,天后则以冷冷的视线瞪着面前的太阴。   这也太可怕了吧。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是被解放之后,太阴恐怕会有一段时间躲在异界里不敢出来了。   由于等了好久都没有动静,成亲于是吸了一口气,举起一只手说道:   “那个,我可以说几句话吗,青龙?”   这时候,青龙才第一次把视线转向成亲。   面对无言地催促着自己说话的青龙,成亲一边在心底大喊“好可怕”,一边开口说道:   “爷爷,因为在皇宫发生了一些令人在意的事,所以我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见…..”   把视线转向祖父的成亲,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怎么回事呢?上次见到您的时候,应该还是很有精神的啊?”   “……因为稍微做了一些勉强的事啦。”   “——你还说‘稍微’……”   一个低沉到极点的呻吟声传了出来。   青龙以充满了杀气般的眼神瞪着晴明,从全身升腾起愤怒的波动。   嗯——这还真是够可怕的。   面对不由得渗出了冷汗的成亲,老人以轻松的口吻说道:   “抱歉拉,成亲。现在稍微有点不方便,你能不能明天再来?”   成亲分别观察了一下老人和神将们,然后老实地遵从了晴明的话,行了一礼就站了起来。   躲在河堤下面的杂妖们,目送着走出了安倍府逐渐走远的成亲。   “嗯——?好像是吹来了一阵神将的风吧?”   “晴明应该也一起回来了啊。”   “我们去问问能不能见一见公主吧!”   跟随着骨碌碌地滚了过去的独角鬼,龙鬼和猿鬼也站到了门前。   “一——二——三——!公——主——!”   三只小妖同时齐声呼唤道。   过了一会儿,十二神将朱雀出现了。   “怎么拉,是你们吗?”   “啊,式神。公主她还是卧床不醒吗?”   听了猿鬼的问题,朱雀转头向府邸里望去,说道:   “不,刚才已经醒过来了。不过,因为是刚刚醒来,所以今天不能让你们见了。”   朱雀转过头来,只见三只小妖都很失望似的垂下了脑袋。   “公主没有精神,我们也觉得很寂寞啊。”   “你就帮我们转告一声,让她快点恢复精神吧。”   朱雀向恳求自己的独角鬼和龙鬼点了点头,然后关上了门。   三只小妖没有回到自己的巢穴,而是跑到了桥底下的车之辅那里,在车轮旁边坐了下来。   “在这里的话,我们就可以马上见到她了嘛。”   “就算有可怕的东西出现,式神也就在附近,也可以不用担心拉。”   “然后,如果孙子也回来的话,就再也没什么可以抱怨的了。”   听了他们的话,妖车,车之辅也嘎达嘎达地晃动着车辕,点头说“的确是这样”。   睁开眼睛的昌浩,由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而环视了一下四周。   “醒来了吗?”   循声望去,只见勾阵正抱着手臂坐在地上。   “……那个,这里是……”   “是道反隧道的入口。因为守护妖们反对让他们进去里面啦。”   勾阵所指的那边,可以看到躺在地上的比古和多由罗。   “我们并没有疗伤的办法,所以就一直在等你醒过来。”   “啊,是这样吗。”   明白过来之后,昌浩就做起了身子。正当他用手撑起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却看见白色的小怪正整个身子直趴在自己身旁的地面上。   “……小怪?”   面对不解地皱起了眉头的昌浩,小怪稍微抬起了右前足作为回应。   “……噢……昌浩,身体没事吗……”   小怪的声音中没有一丝力气。昌浩只有愣愣地点了点头。   “啊,嗯,好像没事啦……”   “是吗……那就好……”   小怪的话说到后面竟然听不见,这种事还真使从没有过。   “勾阵,小怪到底怎么了啊?”   勾阵一脸平静地站了起来,一把抓起小怪的脖子。   “勾……!”   被抓起来的小怪虽然没有人户抵抗的动作,但是晚霞色的眼眸中却露出了严峻的神色。   “昌浩已经好好醒过来了,那就没问题啦。你就到湖里泡一回吧。”   “我根本没有受伤……”   “你明明被御统夺取了全身的神气,连动也动不了嘛。”   “问题不在于那里……不对啊……!”   “白虎,昌浩就拜托你了。”   勾阵没有理会小怪的抗议,把视线投向坐在另一侧的同胞。白虎举手答应后,看到昌浩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于是以疲惫的神情苦笑道:   “这次还真是够累的呢。”   无言以对的昌浩,发现比古开始慢慢地转过头来。   “比古。”   昌浩在他身边屈膝蹲下,比古就用手支在多由罗的脊背坐了起来。   把脊背靠在狼的身上,比古正对着昌浩说道:   “我们……都错了……”   “……嗯。”   在一旁观察他们对话的小怪和勾阵,认为已经没有危险,于是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那么,我们走吧。”   “去哪里啊?”   “那还用问吗。嗯,你别担心,你泡在湖里的这段时间,我会守在昌浩身边的。”   “我说,你给我等一下!”   “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勾阵抓着小怪的脖子,径直向这隧道深处走去。虽然之后也传来了听不清楚的对话,但很快就连那些声音也听不见了。   昌浩和比古无言地互相注视着对方。   打破沉默的是比古。   “……昌浩,你几岁了。”   “咦……十四。”   比古眯起了眼睛。   “那么就是说比我小一岁了,但是个子也太小了吧。”   昌浩鼓起两腮,反驳道:   “我马上会长高的,肯定会超过比古你!”   比古低下了脸,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丝笑声。昌浩一脸认真地注视着笑得肩膀发颤的比古,察觉到啪哒啪哒地往下掉的液体,不由得吃了一惊。   “……真铁他……比我大八岁啊……”   “嗯……”   昌浩轻声应了一句。   让比古靠在自己身上的多由罗,把下巴靠在合起来的前足上,然后用尾巴一次又一次地抚摸着兄弟的脊背。   “……魔由罗……是跟我同年出生的……跟多由罗、是双胞胎……”   “嗯……”   昌浩依旧只是简洁地回应着。   比古向互握着的双手注入了力量。指甲陷进了了肌肤中,渗出了血液。   昌浩一直低着头,注视着他的手。   自己偏偏在这种时候找不到合适的话语,这一点另昌浩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躁感。   沉浸于深深的睡眠之中的风音,表情稍微扭曲了起来。身旁的**和小乌鸦都默默地注视着她的样子。   “…….呜……”   猛然醒了过来的风音,突然就像被戳了一下似的,整个身体蹦了起来。   可是,一阵眩晕却令她的身体站立不稳。乌鸦虽然满脸不满地看着扶着风音身体的**,可是凭自己的翅膀根本就无能为力,也就只有干瞪眼的份了。   **目送着啪哒啪哒地飞离了房间的乌鸦,对握住了自己手掌的风音感到一丝惊讶,问道:   “怎么了?”   她的视线游移了好一会儿,然后以严肃的眼神说道:   “…..刚才……”   听到了一个声音。   ——救我……!   那时一个仿佛被逼进了绝路似的、悲痛的声音。   目送着慢慢远去的少年和狼,白虎则以沉思的表情俯视着昌浩。   昌浩感觉到他的视线,于是抬头问道:   “怎么了……?”   只是觉得,昌浩的表情似乎有了一点大人的味道。   虽然有这种感觉的人,就只有自己一个了。   白虎拍了拍昌浩的肩膀,然后转过身去。   “我们回去圣域吧,还有很多必须要做的事情呢。”   据说,大蛇的鳞片被埋在鸟发峰的土沙之中了。既然如此,那就应该也被最后的法术净化了才对。   可是,这片土地的污秽之物也并没有完全消失。仅仅是晴明,施展的净化秘术,还是无法彻底消除笼罩着出云过的大蛇妖气。   不管怎么说,那规模也太大了。   所也,昌浩觉得必须要做好一切能做的事。   “……不过,小怪也沉到湖底去了……”   至少,在小怪醒来之前,也能回都城区。   昌浩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手掌,垂下了视线。自己违背了约定。   但是,昌浩还跟晴明有另外一个约定。   绝对不忘记。   不能忘记它的沉重。   不能忘记它的可怕。   一旦忘记的话,那自己就真的会走上歪路。   昌浩抬头仰望着夕阳逐渐西斜的天空,在内心深处下定了决心。   把那种刺痛心窝的痛楚,铭刻于内心的深渊中。   遥望远方,视野中已经看不清逐渐走远的少年身影了。   “……比古……”   虽然没有约定过什么。   但是总有一天,一定会……   “我们,还能再见吧……”   那座山峰的顶端,应该比现在要高很多。   一直都很喜欢从这里俯视下面的景色。在微风中浅睡片刻,也可以说是自己的仅有的一点幸福时光了。   缓缓地登上山峰的比古和多由罗,眺望着完全变了形状的峰顶,不由得露出了哀伤的神色。   比古坐下身来,像是累了似的大大舒了一口气。   “比古,没事吧?”   满怀关切地望着自己的多由罗,那身灰黑色的毛皮不知为何变得浅淡起来。   也许是因为一直以魔由罗存在于体内的关系吧。又或者,是好不容易闯过生死线的心痛回忆,让它的毛色发生了变化。   多由罗的毛色,变成了颜色稍浓的灰色。   比古眯细了眼睛,注视着阳光照耀下的多由罗的身影。   “……啊啊……”   “比古?”   面对侧起了脑袋的多由罗,比古微笑着说道:   “……阳光照下来的话,毛色就变浅了……”   原来是夕阳让多由罗的灰色变得更浅了。   比古的眼神中充满着哀愁。   “不知为什么,就好像魔由罗在这里一样……”   狼颤抖着眼睑,轻轻点了点头。   “啊啊,在这里。一定在这里。”   多由罗和魔由罗是双胞胎。以前真铁曾经说过,那本来就是一个生命,只不过是神的心血来潮,才变成了两个。   “所以,它一定就在这里啊。”   “嗯……”   比古只能做出这样的回应,然后咬紧了嘴唇。   丧失的痛楚会不会有消失的一天呢?   久违的晚霞,不知为何令他产生了一丝感动。   太阳的颜色原来是这么温柔的吗……   站起身来的比古把手搭在了多由罗的头上。   一次又一次,他以生硬的动作抚摸着它的头,轻拍着它的脖子。   布满了全身上下的伤口总有一天会痊愈,而这个变得光秃秃的峰顶,也应该会迎来长满花草树木的一天吧。   覆盖着一切,   忽然,一阵风吹过了两人的脸颊。   仿佛感觉到了被谁呼唤着一般,比古和多由罗马上转身看去。   在夕阳之中,站着一只灰白色的狼,还有一位露出柔和眼神的青年。   “真……”   但是,那两个身影却马上消失了。   不由自主地伸出去的手,已经无法再次得到渴求的东西了。   张开的手指,已经无法再次抓住那只手了。   少年把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垂下了脑袋。   那是从道反的公主交还给自己的、九流族代代相传的剑。   是真神所赋予的——铁之剑。   比古和多由罗遥望着远方的天空。   染上了日落之色的天空,跟大蛇眼睛的颜色不一样,实在是充满了温柔。   那是在遥远的过去立下的约定。   ——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我们约定了,为了不让大家感到寂寞,要永远在一起……   那是绝对不会褪色的誓约。   那一天,他们确实把这个誓约铭刻在了幼小的心灵中。 绵绵愁绪无处诉全部章节   第一章百鬼夜行蠢动的场所   京城的夜晚很宁静。   “喂喂,玩捉迷藏吧,好久没玩了。”   “好是好,但玩抓鬼不也可以吗?”   “那就全都玩吧。”   “哦,这主意不错。”   小路的一角满是小妖们的喧嚣声。   但,京城的夜晚依然宁静。   常人看不见它们的身影,同样也听不见它们的声音。   虽然也有人拥有能够看见它们的特殊才能,但这样的人类毕竟只是少数。   所以,在京城人们的眼中,夜晚是寂静的。   “……?”   与同伴们嬉戏的猿鬼,发现有个身影正从小路那边缓慢走来。   似乎是只黄鼬,。它低低地垂着头,随时都会跌到似的,踉踉跄跄一步步向前走着。   猿鬼眨了眨眼。   “嗯~?”   “怎么了?”   独角鬼咕噜咕噜地滚到它脚边,龙鬼和盲蛇也跟了过来。   用细长的爪子骚了骚脑袋的猿鬼皱起了眉头,它圆溜溜的眼睛忽地颤了颤。   “嗯,总觉得……”   正说着,那只黄鼬跳上了某座宅子的围墙,随后就这样消失在那宅子里。   猿鬼眨了眨眼。龙鬼窥视着它的表情。   “怎么了啊?”   “嗯……刚才那只黄鼬……”   它的脖子上,好像围着什么东西。   参议的女婿自然是很忙碌的。   原本只是末流贵族的他如果太过惹眼会遭人非议,但工作毕竟不能不做,而且待人接物也马虎不得。   面对那些古板的上流贵族,他必须事事都不能出任何纰漏。   而他凭借天生的豁达和机敏把一切都处理得相当得体,没人能挑出他的毛病来。   “……”不过阿,这样还真是很容易累呢。”   历博士安倍成亲微微地叹了口气,右大弁藤原行成闻言笑道:   “原来如此,就算是成亲阁下,也对大内里深处蠢蠢欲动的百鬼夜行没办法吗?”   神态从容,身穿狩衣的行成这样说完,成亲便苦笑起来。   原来如此,百鬼夜行,这种说法真妙。   行成与成亲虽然身份悬殊但因为年龄相近,所以在交往时双方都是以普通朋友身份来看待对方的。   成亲在娶参议家千金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是的,发生了很多。   承担这个国家中枢职责的特权阶级中有少数贵族,而其中的大半都姓藤原。虽然成亲现在的姓氏仍是安倍,但自从入赘之后他也成了藤原家的一分子。   之所以成亲现在依然姓安倍,只是因为不愿意被藤原这个名字埋没。况且她对于继承了安倍血脉一事充满了骄傲和矜持。   “……因为政治里总带有一些阴暗的东西,时刻都不能放松,所以有些累了。”   成亲惊讶地哦了一声。带着苦笑表情的行成罕见地示了弱。   “怎么了,行成阁下。”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最近好像总是睡不好。”   看来是因为过度疲劳反而休息不好,让人头疼。   就在行成紧接着深吸了口气的时候,一名侍女走了过来。   “大人,敏次大人到了。”   行成开心地笑道。   “啊啊,让他进来。”   目送侍女退下后,成亲歪着头问道。   “敏次……是那个阴阳生?”   “对”   行成颔首。成亲笑着说道。   “他为人还不错,努力又勤奋,这可是难得的美德啊。”   “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不过……”   行成忽的皱起了眉头。   藤原敏次是他非常熟悉的人,自己是看着他长大的,彼此好像是年龄相差很多的兄弟。   “行成阁下?”   “和你家昌浩还是不一样的……”   所谓不一样不过是个比喻,而聪明如成亲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这时,敏次又侍女引了进来,看来他已经得知了成亲也来拜访一事,只见他毫不惊讶一本正经地坐了下来,中规中矩地行了一礼。   “抱歉惊扰二位了。”   他似乎由衷感到歉意。   成亲笑着挥了挥手。   “没事,不打扰。我和成亲阁下只是在闲聊罢了。”   敏次猛地抬起头,一脸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成亲在他充满诧异的目光中后之后觉地啊了一声,眨了眨眼。   “我知道,从身份来看的话我应该说敬语的,但这样的话这位大人可是会生气的。”   成亲用手中的扇子指了指,只见行成板起了脸。   “就算对我言辞尊敬,但谁知道你是不是心口如一呢。”   “居然会这样说。那么请允许我说一句,我刚开始的时候可是打心底对你敬重得不得了。   只是“刚开始”的时候。   在一边听着二人对话的敏次眼睛越瞪越大了。   “哈、哈……”   对于敏次而言,行成是自己所尊敬的人,感情上也比其他藤原族人来得亲近。而对年过三十,身为历博士的成亲,他也同样抱着敬仰之情。   只是他不知道,这两人原来已经熟悉到能够如此随意交谈的程度了。   以成亲身为参议女婿的身份来说每什么不可思议的,但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么。”   成亲这时机敏地站起身。   “我就此告辞了。”   被从思绪中拉回来的敏次急忙开口道。   “成亲大人,如果因为我的话请不要在意,我还是改日再来摆放吧……”   伸手制止想要站起身的敏次,成亲开朗地笑到。   “不,没这回事,只是现在到了该回家的时间了。”   成亲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敏次目送着她的背影,回想起了那个比自己小三岁的杂役。   成亲的弟弟,安倍晴明的孙子。   并非天生拥有“见鬼”才能的敏次在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后,终于学会了使用法术来捕捉妖异得踪迹。但因为大多数妖兽都是常人看不见的,所以他所能看见的妖兽只能说是冰山一角。   成亲及其弟弟昌亲由于继承了名门安倍家的血统,拥有相当强力的“见鬼”之力。但身为他们弟弟的昌浩,却似乎并没有他们那样的能力。   但“见鬼”的能力和灵力是两个概念。就算看不见,只要灵力足够强大,同样能够降伏恶鬼和妖异。   从这点来说,昌浩依然算是天赋异秉。   “……最近他工作尚且算是认真,但时不时会自言自语,表情茫然,还会做出想要挥赶什么东西的动作,真不知道他是不愿工作还是心不在焉,这是对待工作的态度吧……”   注视着紧锁双眉心中念念有词的敏次,行成一边露出一脸的无奈,一边微微地叹了口气。   最先察觉到敏次与幺弟关系不怎么样的,是昌亲。   从他口中得知此事之后,陈钦在仔细观察下发现敏次对昌浩确实有些过于严厉。一段时间后再去打听,说是有些缓和了,这真是耐人寻味。   “毕竟那家伙是在隐秘行动阿。”   成亲不太喜欢坐牛车,他最喜欢脚踏实地的步行。   看见家的大门了。成亲所住的参议邻虽然远比不上东三条殿,但面积也算相当大了。包围宅邸的围墙比成亲身高还高,就算伸腰杆也没法看到内部。   当然,如果站在围墙上那就另当别论了。   “对,就比如那样。”   围墙上,横七竖八地躺倒许多小妖。栖息在黑暗中的小妖们,居然出人意料的在太阳底下嬉戏。   在安倍邸生活时,由于宅邸被强力的结界包围,小妖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爬上过围墙,基本它们是无害的,所以平时它们干什么也无所谓,但有时也让人不得不思量,这样放任它们究竟对不对。   “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害处。”   成亲沿着躺满小妖的围墙,向大门方向走去。   仆人见到他,对他醒了一礼,打开门迎接主任的归来。   “您回来了。”   “啊辛苦了。”   他挥了挥手走进大门。杂役和仆人们都很喜欢平易近人的成亲。   忽然耳边响起一阵咯嗒咯嗒的声音,依家牛车正从车棚向这里移动。看来之前有客人来访。   站在路边让牛车通过的成亲忽然皱起了眉头。   颈间涌起了一阵寒意,成亲不由得伸手捂住后颈。他瞥了一眼经过的牛车,从车窗摇动的挂帘间,能模糊地看见乘坐者的侧脸。   “……那是……”   虽说不擅长的东西怎样都不擅长,但一直这样的话就不会有进步,所以只能去努力克服。   “就算不会有结果,但努力的过程是最重要的……”   在紧握拳头努力进行强调的昌浩脚边,小怪露出一脸似笑非笑得表情。   “啊……这个么……”   一个人,如果不努力就完蛋了。必须随时都保持积极向上的想法和自我克制的能力。   只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带来结果。   “也是。只是花时间努力过就可以了,昌浩。反正已经努力过了,比起不努力,这样得到结果的可能性更大。”   “……兄长,我觉得这根本不像是安慰。”   抬起头望着次兄的昌浩哭丧着脸说道。   昌浩不擅长占星,式占也是同样,作历就更别提了。如果要问他到底擅长什么的话,现在还真不好下结论。作为阴阳师,这样究竟对不对呢。不,自然是不对的啦。   “我的脑子难道不适合用来占星或式占吗?”   “大概吧。”   小怪毫不留情地打击抱着头的昌浩,它轻松地晃动着白色的长尾巴,故作深沉地歪下了头。   “因为你的性格属于不假思索就采取行动的那种。不过正因为这样,你才老是会被晴明戏弄阿。”   “祖父还会戏弄他啊?”   见昌亲眨了眨眼,小怪注视着他点点头。   “是啊。那可是其乐无穷的游戏,因为这家伙的反应很有意思。那时他向来的恶趣味阿。”“原来如此。”   听了小怪的话,昌亲想起了不少往事,于是坦诚地表示认同,毕竟关于安倍晴明的奇闻轶事实在太多了。   这是,敏次走了过来。   “啊,敏次大人,早上好。”   昌浩见到他急忙低下头,敏次停下了脚步。   “阿,早安,昌亲大人,早上好。”   敏次今天来得很晚,已经过了中午他才姗姗来迟。   昌浩不经意间发现他手中拿着一个包裹,疑惑地问道。   “……敏次大人,那是什么?”   古旧的麻布包有些肮脏,手指稍一动弹里面就嚓嚓作响。看来里面包着纸。   麻布阻隔了从内部传出的不祥气息。   敏次吃惊得睁大了眼睛。昌亲的话倒也算了,没想到昌浩都察觉到了。   “则后市昨天被送到行成大人处的东西——是咒物。”   他的声音低沉。   诅咒。   “因为大人说他最近总睡不好,所以昨天去探望了一下……发现这东西夹杂在其他的物件中。”   成亲离开后没多久,一个被绢包裹的小匣子杯以行成下属的名义送来了。   在行成思考为什么会有人送他东西的时候,感觉到不祥气息的敏次发现了被压在最下面的、用织物包裹的咒物。   “这是什么呢?”   敏次面色凝重地对昌浩说道。   “……染血的绳子。”   “……”   昌浩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这种充满恶意和怨念的东西,光是听说酒足以让人觉得不舒服了。   昌浩脚边的小怪眯起了眼睛。   “哇,脸色好差。行成是那种容易结仇的男人吗?”   昌浩和昌亲撇了一眼用前爪饶脑袋的小怪。虽然敏次的场他们不好做答,但他们心中也抱着同样的疑问。   不过,所谓政治和人性完全没有关系,很有可能他本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结了仇,这也没什么说不通的。   “行成大人年纪轻轻就有了那样的地位和身份,如果有什么不得志的鼠辈暗算他,也不是不可能。”   紧握着麻布包裹,敏次强压着内心的愤怒。   不知是人血还是其他动物的血。包裹着染血绳子的织物,或许是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缝制的。织物用的是上好的绢,整体看上去格调相当高雅。实行诅咒的人对于行成的爱好似乎非常了解。   “所幸有我在,事情还没闹大,请替我转告行成大人一定要警惕些。”   由于宅邸被血污染,行成今天没有出仕。   麻布与数重咒符搓成得绳子,能够释放出不祥的气息来呼唤邪恶的东西。必须尽快对其进行净化并处理掉。   原本此事应该由阴阳头上报请求指示,但行成认为还是不要声张的好,于是在他的要求下,敏次打算偷偷处理掉。   “不过,我还真么想到你会注意到……”   如果是昌亲的话倒也在意料之内,每想到首先发话的是昌浩。   昌浩张开嘴刚想说什么,但由于不知说什么好只得自言自语似的嘟囔了几声。   开口说话的,是昌浩脚边的小怪。   “就算没想到有怎么样,这是理所当然的阿,这家伙毕竟是将来一定可能会成为伟大阴阳师的候补阿。”   虽然它说得得意洋洋,但语气中却没有半点威严。   “……小怪,你这是在表扬我?”   低头瞟了小怪一眼,昌浩用敏次听不见得声音说道。   在一边注视着二人的昌亲,只得偷偷地苦笑起来。   昌浩注视乐包裹片刻,嗯了一声咧开嘴。   虽然明白行成不想声张的心情,但既然现在有人在实行诅咒,那么阴阳家的人就有义务对上面进行报告。   读懂了昌浩想法的敏次,阴郁的脸色更加沉重了。   “……你果然也是这样想的阿。”   “是。我觉得,还是应该慎重上报……”   小怪看着敏次与昌浩的一唱一和,不悦地垂下眼皮。   小怪与敏次的不和。或者说,它单纯地讨厌敏次。   敏次对昌浩的贬低,以及他爱说大话这两点实在让小怪咽不下这口气。   “反正我就是搞不懂他有什么好得意的。只不过因为年长所以被选为阴阳生的代表,没有“见鬼”能力只能靠努力修行来弥补不足的家伙,为什么昌浩耀对他毕恭毕敬的,真想不通!”   注视着忿忿然的小怪,昌亲思考着。   那当然是因为敏次是年长的领头阴阳生,而且他日夜刻苦学习的缘故阿。   就昌亲所知,敏次是个表里如一、有些刻板万股却洁身自好的人。昌浩是通过一个人的内在来评价别人的,与那个人的好恶无关。   在小怪滔滔不绝抱怨的时候,阴阳生和杂役依然在一脸凝重地交谈着。行成曾为昌浩加冠,昌浩也曾受他不少照顾,会担心也是当然的。   “知道是谁寄来的吗?”   “名字是假的,查不出。就算是宅邸里的管家也不可能把来访者的脸一个个都记住吧。”   昌浩再次低声自言自语起来。   如果是祖父或父亲,又或者是身边这位兄长的话,当时应该立刻就能放出式神找到实行诅咒者的所在之处了,最有效的式神是与对方密切相关的东西,所以如果是祖父的话应该会直接用染血的绳子当作式神。毕竟他是当代第一的大阴阳师,这点小伎俩简直不值一提。   但如果换作昌浩的话,就不一定能做到了。他不擅长的东西太多。   想要得到能够轻松操纵式神的力量,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昌浩抬起头注视着站在身边的兄长。   在一边了解到整个情况的他,是安倍加出色的阴阳师。   昌亲为难地微笑着微微歪下头。   “嗯,那么,不如问问天文博士吧。”   天文博士的地位虽然不如阴阳头获助那么高,但也算是阴阳家中前五位的重要职务。顺带一提,天文博士时昌亲和昌浩的父亲——吉昌。他们的父亲,也就是晴明的儿子,在不声张的情况下处理紧急事态方面已经经历了千锤百炼。   不过,如果对他本人这样说的话,他应该会否认吧。   趁工作空闲时间前往吉昌处拜访的昌浩和敏次却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兄长。”   听见昌浩的声音,成亲回过头,见幺弟此刻正和敏次并肩走来,他似乎小小的吃了一惊。   “真少见。”   成亲的自言自语中省去了主语,昌浩和敏次见状一脸疑惑。   “啊没什么,自说自话而已,别在意阿。”   坐在昌浩肩头的小怪对于成亲脸上些许不快的神情有点在一,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忽略。   虽然表面上只字不提,但成亲和昌亲对于神将腾蛇幻化而成的小怪匙敬畏有加。   成亲回头看了看父亲。   “好了,就这样吧。”   “是,明白了。我会记住的。”   成亲对二人轻轻挥了挥手,转身走向了历署。   昌浩和敏次接着便坐了下来。他们察觉到自己好像打断了成亲和吉昌的重要的对话,看来来得不是时候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在意。你们有什么事吗?”   昌浩看了看敏次。敏次将一直小心藏在袖中的布包取乐出来,压低声音说道。   “其实……”   这是,不知是谁向吉昌飞奔过来。   “博士,不好了!有人报告说,有咒物被送到了右大弁大人处……!”   “什么?”   昌浩和敏次凝视着包裹。   “是指这个吗?”   “好像,不可能吧……”   二人小声交谈的时候,吉昌在听取传信者的报告。   在一边旁观的小怪嗯了一声,忽地抬起头。   “……你怎么认为?”   虽然没有明确回答,但却发出了疑惑的气息。   小怪晃了晃白色的长尾巴,眯起眼睛。对方的术者简直就像在等待昌浩他们采取行动似的,让人不爽。   虽说最让人不舒服的是敏次,不过还是把他放在一边吧。   明白了让小怪心情不悦的源头之后,神将**现身了片刻,对同胞投去了戏谑的目光。   用晚霞般鲜红的眸子接下这目光后,小怪沉默地耸了耸肩,无声地跳下了昌浩肩头。昌浩微微动了动脖子,但由于敏次在场他也不能再多做出什么反应。   “敏次,昌浩。”   被叫到的二人急忙端正好坐姿。   “你们也都听到了,现在就去阴阳博士那里请求指示。”   “……是”   除此之外没别的可回答了。   目送二人行了一礼离开,吉昌向不知何时留在了当场的小怪询问道。   “腾蛇,怎么了?”   “让人不舒服。”   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对,硬要说的话,那就是整个情况都让它不舒服。   行成身受诅咒的威胁,而且是接连两天,夏诅咒的那方很明显察觉到最初的诅咒被识解了,所以他才会第二次送来咒物。   贵族社会中这种情况也不少见,晴明和吉昌耶曾多次接受有关反弹诅咒的委托。这次的情况应该也不会太特殊吧。   虽然只是这样而已,但小怪海狮觉得不痛快。   没有理由,只有直觉。   小怪用前足煞有介事地饶着头。   “贵族间互相勾心斗角这种事司空见惯,晴明从以前开始就一直为这种事伤透了脑筋。   不过和我没什么关系,小怪叹了口气这样说道,却见吉昌象是欲言又止似的注视着它。   察觉到这点的小怪转了转红色的眼珠。   “……不会是真有什么关系吧。”   “……这话可不能乱说。”   这样说着,安倍晴明的次子有些为难地笑了。   被特别免去了当天工作的敏次,在黄昏时向行成邸赶去。   受到了阴阳头的指示,他与昌浩共同前去进行诅咒的反弹。   途中,敏次抱着装有必需法具的布包,表情非常紧张。跟在他身后保持着约半步距离的昌浩眯起一只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右肩。   浑身雪白的小怪正怒气冲冲地抗议着。   “为什么你要帮助这家伙!听好了昌浩,你虽然是个半吊子,但将来好歹也可能或许一定能成为一各出色的阴阳师阿。你居然听这个一根筋、脑子死板,只知道努力学习的白痴敏次使唤,难道不觉得不甘心吗?”   “是啊是啊。”   对于小怪的故意找茬,昌浩只能含糊地回答几句。虽说它的话并不好听,但仔细想想,其实这是在赞扬自己呢,昌浩这样觉得。   晚霞般的眸子因为愤怒而闪闪发光,昌浩一边想着——它的眼睛真像经过悉心打磨得玉石啊,一边压低声音说道。   “敏次大人是阴阳生而我是杂役,这是当然的啦,小怪也知道的啊。”   敏次的实力昌浩很清楚,在以前行成中了诅咒的时候,敏次也充分发挥了他努力的修行成果。   而敏次则对昌浩也抱有不满。   为什么要派杂役昌浩随行呢,不时还有其他的阴阳生嘛。   敏次回头看了昌浩一眼,皱起眉头。随后,他忽然明白了。   原来如此。昌浩在向阴阳生的方向努力,身为名门安倍氏的男子,在锻炼这自身的精神,所以为了能够锻炼他,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有时也会派身为杂役的他前去。原来是这样,这样的话就能想通了。   敏次点了点头,回头望向昌浩。   “昌浩。”   “是”   敏次比昌浩要高,因为年长三岁身高自然有差距。敏次抬起头,板着脸说道。   “这次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上面才会把这任务交给我们。好好把握这次机会,认真学习啊。”   所以,不要放松,将所看到所听到的一切都吸收为自己的东西,仔仔细细地学习。这是敏次的想法。   对任何事都一板一眼,绝不得过且过的敏次这样断言道。   “是,我会努力的。”   “很好,走吧。”   行成邸就在前面。   敏次挺直了腰杆走在前面,他身后的昌浩觉得有种莫名的高兴。   敏次曾那么激烈地针对昌浩,以至于昌浩非常低沉,没想到今天,二人却能相处得这样融洽。   看来昌浩为挽回名誉做出的努力又了效果。他的脚步也不禁变得轻快起来。   和神采奕奕的昌浩形成鲜明对比,他肩头的小怪却用后腿坐了起来,不停地晃动着身子。   “这……这……这……”   猛地吐出肺中的空气,小怪恶狠狠地呲着牙。   “你——在——说——什——么——呢!”   昌浩不由得闭起了眼睛。敏次则根本听不见它得怒吼。   小怪一副怒火冲天的样子。   “虽说他只是个无能的阴阳师,但他可是安倍晴明的孙子!听好,那可是安倍晴明,面对当代第一大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最小的孙子兼唯一的继承人昌浩,居然不知天高地厚地说出这种话来!你这张嘴,我要用尽全力把它堵上,觉悟吧!”   伸出右爪直指敏次背脊,小怪后腿用力一蹬丛昌浩肩上跳了起来。   “尝尝我割髓龙卷落地必杀一击!”   但昌浩却轻松地抓住了搞搞跃起的小怪的一只脚。   “哇!”   倒吊在空中的小怪挥舞着四肢。   “放开我昌浩,这是武士的尊严,至少、至少让我打他一下!让我端他的下巴再放一记必杀的雷之舞!不行的话就对准他的脑门直接劈下去!”   “行了行了。”   谁是武士啊,而且如果真的那么干了敏次必死无疑。昌浩边叹气边这样低语着,同时无奈地耸耸肩。   小怪的神情依然愤怒,倒吊在半空依然不停地挥舞着四肢。   “——”   而在一边隐身随行的**始终不言一发,任他们去胡闹。   设在历署最深处的博士居所,被等待确认和裁决的资料堆得满满的。不光是几案上,就连地板和砚箱里都堆满了文书和资料。   乖乖奋笔疾书的成亲,此刻终于停下了笔叹了口气。   “……行了,怎么回事。”   “……好像很麻烦。”   忽然又声音响起,那声音直接传入耳朵深处。   成亲先是瞪圆了眼睛,但立刻便醒悟过来,小声笑道。   “老样子,祖父的千里眼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处理贵族社会的纠纷已经有四五十年的时间了,晴明在感知到异变的同时应该就已经放出式神打探情况了吧。这一点不得不让人敬佩。   重新展开工作的成亲压低了声音。   “祖父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吧……这种蠢事是岳父的远亲干的。”   用低沉的语调吐出这句话后,成亲皱起了眉头。   “我希望尽可能低调的解决,毕竟没法公开这种事情。如果因为迁怒于行成而倒霉的话只能算是对方自作自受,不过,只怕还会牵连到我们。而且……”   成亲向远处瞥了一眼。   向右大弁藤原行成宅邸所在的位置。   “我很喜欢行成阁下,明明是个大人物却一点架子也没有,而且又有实力……重要的朋友遇到这种事,我也有些火大了呢。”   虽然他的语气和平时一样,依然是轻飘飘的,但声音中却带着薄薄的寒气。   隐身的神将微笑起来。   虽然有些差别,但这男人毕竟也是安倍晴明的孙子。   这次被送到行成邸的咒物,是一个装有一条被刺死德小蛇的罐子。蛇和一张用血清楚写着“怨”字的纸刺在一起,盘在罐子底部。   当侍女解开罐子封皮时被吓坏了,于是身为杂役的浩大只得战战兢兢地将罐子搬到南庭里。半途中他差点失碎罐子,引得在远处窥视的家人们一起尖叫起来。   “还不如等我们来呢。”   敏次说完,侍女相模便无力地点了点头。   “没事吧,浩大。”   昌浩关切地问道,只见浩大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   “从刚才开始,就觉得有阵寒气……”   “啊,请等等。”   昌浩将手放在浩大的背上,小声咏唱其咒语,随后拍了他的背两下。   顿感轻松的浩大如释重负地对昌浩行了一礼之后,回去干活了。   敏次见状,感叹似的瞪大了眼睛。   “……是晴明大人教你的吗。”   眺望着罐子的昌浩抬起头。   “啊?啊,对,是这样的,有时候爷爷他……”   ——这点事都做不好怎么行,昌浩。爷爷我的努力都到那里去了,啊啊都到哪里去了,你还是修行不足啊。晴明书。   “……会尽心的,教我很多,嗯怎么说好呢。”   见昌浩声音越来越低语气也渐渐粗鲁起来,敏次不解地歪下了头。但随后,他便恍然大悟似的自言自语起来。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晴明大人,为了帮助“见鬼”能力并不出众的你,他花了很长时间一点点开导你啊。”   昌浩不禁疑惑地注视着敏次。   “……‘见鬼’……?”   “你这方面能力不太行吧。就算能看到一些妖兽神仙之类,也没有成亲大人和晴明大人那样厉害吧。”   “啊……是,这样的。”   先这样回答吧。   没有察觉昌浩有些郁闷的表情,敏次抱起胳膊。   “不过,‘见鬼’的能力和灵力并非一定成正比。博士和阴阳头都说昌浩天资不错,所以我想,如果能脚踏实地的努力,说不定能成为一个够格的阴阳师呢。”   这里的博士是指阴阳博士。   昌浩夸张地点了点头。   “我会努力的。”   “嗯,有这份决心最重要。好了。”   敏次将身体转向罐子方向。   注视着他的背影,昌浩想。   年轻时就拥有强大力量和技能的晴明之所以会用那么多年才出人头地,其中的理由,昌浩多少又些体会到了。   敏次之所以努力,使因为有人对他寄予厚望。家人,以及他所尊敬的行成,察中的阴阳头和助,还有博士们。所以,为了回应他们的期待,他才能那么拼命。   有这样正直的人,政界应该不会太过黑暗吧。   昌浩想,自己不用变得那么伟大,如果能成为这种人的助手,其实也不坏。   不过,   昌浩抬起头,望向用桧树皮搭成的房顶。   屋顶上,现身的**正单手拎着小怪。   “放——开——我——!我说,放开我放开我!”   “昌浩说过,叫我不要放手。”   见**叹口气,小怪目光凶狠地瞪着他。   “你到底和谁站在一边。”   沉默的**思考着,在这种场合下同伴之类都不是现在需要讨论的问题。但如果说出来的话,无异于给小怪的愤怒火上浇油,于是他选择闭口不言。   其实说起来小怪根本没理由这么生气。这不过事在挑刺,故意找茬而已。   再次叹了口气,**低下头静静地注视着小怪。   “腾蛇,适可而止吧……”   还没说完,**便眨了眨眼。   小怪忽然停止了挣扎,开始小心地观察其周围的情况来。   “——让我下来。”   在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严肃语气下,**沉默地放开了小怪。小怪无声地落到屋顶上,用晚霞般鲜红的双眼犀利地打量了一番宅邸后,它盯住了自己的前爪附近。   **和小怪几乎同时注意到了。   二人降落到昌浩身边。   感觉到二人气息的昌浩将目光移过去。他们面前的敏次,正在忙着为反弹诅咒作准备。   如果是像晴明那样老练而出色的阴阳师,这种程度的诅咒随随便便就能反弹回去了。有怨念是不假,但术者的灵力似乎没那么强。   混杂在染血绳子上的东西和念的颜色相同,可以肯定地使,进行连日诅咒的是同一个人。   将罐子放在结界中的敏次把数珠绕在手上,这时,他终于松了口气。   “这种程度的话,应该不会对行成大人带来什么危害吧。”   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人偶,敏次将手伸向了罐子。忽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比起敏次,昌浩的反应更快。还没等小怪开口,他就忽地转过身向主屋的楼梯跑去。   建筑物的根基中,建有连接地下的四角形通风口。   从根子的那边,地下,飘出了怨念。   似乎就在敏次想要反弹诅咒的同时,一直沉默的怨念爆发了。   “怎么回事……?”   阳光无法照射进地下,所以再怎么样也看不清里面。昌浩想要钻进宅子下面,但乌帽子却很碍事。   虽然很想干脆把帽子脱了,但因为敏次在场昌浩还是克制住了这样的动作,因为敏次很可能职责自己说,衣服乱了心也会乱。   昌浩能看见在阳光无法照射的地下,有白色的东西正蠢蠢欲动。怨念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昌浩,发现什么了吗?”   “是的。但,那是什么呢……”   敏次跪在昌浩身边张望了一下,不甘心地咬牙道。   “可恶……!没想到有人把咒物埋在这里面。”   这样想的话,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会有突然出现的怨念。   对方的术者比起质来更重视量。   敏次看了看棂子,又看了看被封载结界内的罐子。   罐子暂时没事,现在重要的是抑制住怨念的散发,解决源头。但怎么办呢,身穿直衣行动不便,成年男子必须佩戴的乌帽子也很碍事。   对于古板的他来说,这实在令人苦恼。   “是为了,行成大人……!但是……!”   见敏次一脸面对世界末日的表情,昌浩忽然开口了道。   “那个,敏次大人,我去吧。”   “昌浩?不,但是……”   “没事的,而且你看,我的个子小,行动起来应该比较容易。”   敏次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皱起眉头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昌浩卷起袖子,毫不犹豫地取下乌帽子,顺手把发簪也散开。他用手梳了梳头发将它们随意扎在颈边,开始将固定的棂子整个拆了下来。   啪嗒一声,通风口被打开了,洞口比想象中要大一些。   “那么,我去了。”   昌浩匍匐钻了进去,小怪跟在他身后。回头看去,只见一脸担心的敏次身边站着**。   这几天天气不错,所以地面比较干燥。从通风口射入的阳光没能照亮要查看的地方。   这几天天气不错,所以地面比较干燥。从通风口射入的阳光没能照亮要查看的地方。   毕竟不可能带火把进来。昌浩偷偷开口问道。   “小怪,那是什么东西?”   小怪则不同,它知道敏次看不见自己,所以用和平时一样的语气回答。   “咒物……不,不对。那是……”   忽然皱起眉头的小怪猛吸了一口气,一口咬住昌浩的肩,硬是把他拉了下来。   “哇!”   “趴下!”   昌浩听话地低下头,只听见头和地板之间,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飞了过去。   同时,一阵激烈的咆哮刺痛了耳膜。   昌浩急忙喊起来。   “敏次大人,躲开!”   通风口前的敏次反射性的向后退去,但他的反应太慢,没能来得及。   那东西露出锐利的尖牙向敏次冲去。   回头向后望的昌浩忘了自己还在地下,他情不自禁地想要站起来,只听见头与地板猛地撞倒了一起,眼前顿时冒出一片金星。   “好痛……”   昌浩抱着脑袋缩成一团,小怪在一边呆呆地看着他。   “……白痴。”   虽然眼前依旧金星四射,昌浩还是努力睁开了眼睛。   “敏、敏次大人……啊。”   通风口的外面,不知为什么敏次正仰面倒在地上。原本在他身边的**,正挥动披风驱赶着类似野兽的妖兽。   看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敏次。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跌倒的敏次此刻正一脸诧异地环顾着四周。   昌浩舒了一口气。   “太好了。”   小怪用白尾巴敲了敲昌浩的手臂。   “喂,昌浩,看。”   “啊?”   昌浩扭头,只见旁边散落着一具动物的骨骸。看上去像是四条腿,体型和小怪差不多大的动物留下的。已经化为白骨的颈项处缠着亿个细绳似的东西。   他用手摸了摸,却没有任何感觉。   “小心点。”   “嗯,没事。”   他解下那根细绳,仔细看来,发现是用纸搓成的。   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   这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敏次,没事吧。”   昌浩倒抽了口凉气。   通风口外的敏次顿时脸色煞白。   “行成大人,您不能出来!”   妖兽咆哮起来。单膝跪地的**将目光投向了昌浩。   昌浩握着纸绳转身朝向洞口,注意力被外界吸引了。   敏次像是要保护走出屋子的行成一般,矗立在他身前。而他所注视着的,正是现在正准备冲过来的长着利齿的妖兽。   “小怪!”   昌浩厉声喊道,小怪不悦地啧了一声,却也无可奈何。   小怪一跃跳到敏次身前,浑身爆发出威吓的斗气。   “——!”   在锐利的咆哮声中。妖兽露出了怯意。趁此机会,敏次结印咏唱其咒文。   “邪者祸者,速速归去,回来时之地!”   敏次的灵力伴随物理的力量向妖兽击去。他从怀中取出纸人,放在眼前喊道。   “皆封于此,邪念俱返!”   咻的一身投出去的纸人渐渐吸走了妖兽。   痛苦不堪的妖兽终于转身飞向天空,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在确认妖兽的气息完全消失之后,敏次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后,他回过头瞪着眼睛恨恨地说道。   “行成大人,您为什么要出来!反弹诅咒的时候行动必须得谨慎而迅速,但您却……”   身穿狩衣的行成拍了拍握紧双拳说不出话的敏次,抱歉地注视着他。   “啊,对不起,我只是怕你们发生什么意外,想到这里,就身不由主地跑了过来……”   见昌浩从通风口爬了出来,他笑道。   “如果你们为我而受伤,我心里可过意不去啊。”   “您在说些什么!行成大人是重要人物,出了意外会对政事有影响的!您认为我们是为了什么才会跑到这里,是为了保护行成大人的安全啊……!所幸我的法术成功了,但也有失败的可能。如果那样的话……”   小怪注视着敏次感慨万千的背影,自言自语起来。   “啊,这里还有我和**帮忙,还有昌浩。”   它随意地晃动着尾巴,一脸无法认同的表情。   昌浩若无其事地移动到小怪身边,用鞋子碰了碰它的尾巴。   没有理会小怪抬起的双眼中流露出不满,昌浩微微点点头。   对手中的纸绳投去一瞥,这是咒符,那么,缠着咒符的那句白骨则是……   结束了工作的成亲,走向与家相反的方向。   那里,是昨天回家时与他擦身而过得熟人的宅邸。   成亲平时出仕都是用步行,所以此刻他也是孤身一人,悠悠走在路上。   黄昏将尽。   “昌浩他们怎么样了?”   “你不放心?”   “没有。敏次毕竟有些手段,昌浩更是一流。而且还有腾蛇和**跟着,没必要担心吧。”   不过作为兄长,担心还是难免,这也没办法。他非常疼爱那个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弟弟,而且也不放心行成和敏次。   “他们在不顺利的时候也会起纷争,闹内讧呢。”   成亲抬起双眼。   视野中的围墙连接着大门。   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天空中飞来,被宅子吸了进去。   他的目光变冷了。   “——果然。”   不顾杂役的制止强行闯入宅邸后,那名身为岳父远亲的青年便颤抖着缩成了一团。   “喂,术者在哪?”   在他粗鲁的询问下,青年像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只是用颤抖的手指了指里面。   这是,只听见野兽的咆哮伴随着凄惨的尖叫声从那里穿了出来。   成亲阴沉地瞥了那里一眼,便冲了过去。   “出什么万一的话,拜托了。”   “遵命。”   刚一踏入位置最为偏僻的西对屋,只见白色的妖兽正要袭击一名身穿破破烂烂的水干衣、长发披肩的男人。   站在门边的成亲一脸厌烦地叹了口气。   “因为放出了无法完全控制的式神,才会落得如此地步。”   耳边响起咆哮声。被反弹的诅咒会杀死术者。   成亲从怀中掏出咒符。   如果让他就这么死了,自己以后也睡不安稳,况且委托术者发出诅咒的青年也会受到牵连。   “自己无法出人头地命名与行成阁下毫无关系,推卸责任是无能的纨绔子弟最擅长干的了。”   成亲冷冷一笑,那只将目标对准了自己的妖兽正呲着尖牙飞过来。   风压叩击着脸颊,但成亲完全不为所动。   在妖兽的爪子迫近鼻尖的刹那,一面透明的墙壁突然出现,将妖兽挡了回去。   被啪的一声弹开的妖兽察觉形式对自己不利,于是立刻冲破窗户逃了出去。   目送它消失后,成亲低下头注视着表情呆滞的术者叹息道。   “真是的,收市残局真累。”   随后,他扭头对着无人的空间微笑道。   “太裳,多亏了你。”   “不足挂齿。”   隐身的神将是安倍晴明的式神。察觉到可能出现这一情况的晴明为防万一,特意派他前来。   成亲时安倍氏的阴阳师,他的实力有目共睹。由于他刚一入寮便进了历署,阴阳署当时悔恨不已。   失神的男人应该是民间的阴阳师吧。因为那愚蠢的贵族认为自己的实力没有得到恰当的评价,而行成则太过耀眼,只要行成消失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所以才引发了这件事情。   昨天他离开时,浑身缠绕着不祥之气。成亲放心不下,特意向岳父和父亲打听了有关他的情况,还放出了式神。   “没想到会这样轻松,本以为是个挺能干得术者。”   不过,如果真的是个能干的术者插手此事,事态很可能会变得严重得多。   “不过。”   “嗯?”   成亲回到头,太裳小心翼翼地说道。   “刚才的那个式,去了哪里呢?刚被击退,此刻它应该还很兴奋,它离开的方向会不会是……”   明白了太裳还没说完的话的瞬间,成亲顿时啊了一声。   在破除了罐中诅咒的邪气之后,敏次回阴阳寮向阴阳头报告整个事件的经过去了。   昌浩本想与他同行,却被敏次制止了。   “你现在这副模样,还想进大内里吗?”   被点醒的昌浩不禁摸了摸头。发髻松了,以现在的打扮出仕实在很不像样子。   “我去报告,不用担心。而且你今天出仕很准时吧,那么现在已经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   被他这样一说,倒也没错。于是昌浩便乖乖照做了。   “那么,我先走了。”   低垂着头踏上归途,刚才一直很郁闷的小怪,现在依然是一脸郁闷沉默不语。   “小怪,怎么了?”   昌浩停下脚步问道,却见小怪只是瞥了昌浩一眼,接着用爪子不停饶起了脖子,明显在告诉他,我心情很差。   “……刚才的咒符呢?”   “在呢,你看……啊。”   昌浩下意识从怀中抽出咒符,紧接着便瞠目结舌地呆住了。   “忘了向敏次大人报告……”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小怪开口,从远处便响起了妖兽的咆哮声。   昌浩和小怪同时扭过头。   开始变得深蓝的天空中,有一头狂暴的妖兽在滑翔着。   昌浩一脸紧张地注视着它。   “好像和之前不一样啊。”   “感觉是暴走了。术者已经死了吧。”   忽然,他们感觉身边出现了一阵气息。   “没死,只是他的力量还不足以让妖兽作为式神。”   小怪动了动耳朵。   “是太裳啊……喂,等等,为什么你会知道。”   “成亲大人让我向昌浩大人传话——他说,抱歉。”   “这算什么!”   “如果有必要,他之后回来解释的。那么,我先告辞了。”   神将的气息如同他来时一般突然消失了。   小怪愤愤不平地抬起前足。   “麻烦事都推给我们!”   “我觉得应该不是这意思吧……总之,不能放任它不管。”   昌浩握紧了手中的咒符。那妖兽的目标应该就是这符咒了。   妖兽应该是施行诅咒的术者的式神。为了拥有这一式神,术者用血画了符咒,锁住魂魄使其幻化为妖兽。沾染了邪念的妖兽一旦失去控制,就会无差别地攻击人类。凭它的尖牙毫无疑问能轻而易举地撕裂人类的喉管。   妖兽之所以会以符咒为目标,是因为它明白,这是束缚自己最后枷锁。   “早点采取行动比较好。”   必须在夜幕完全降临前解决掉。   “小怪,把这烧了吧。”   “不向敏次报告了。”   “情况有变,我打算就当没见过这东西。”   “……你还真是晴明的孙子……”   “不许说孙子!你这个魔怪!”   “不许说魔怪!”   拌嘴告一段落之后,**像是把握好时机似的现了身。看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无奈,应该不是错觉吧。   笑声抱怨着的小怪灾眨眼间变回了真身,神将红莲。   他从昌浩手中接过咒符,召唤火焰在瞬间便将它烧成了灰烬。   “妖兽的最后下场,别到处乱飞了。”   红莲挥动手臂,高高飞起的炎蛇舞动着向妖兽袭去,并卷住了它。那是个只有魂魄,没有实体的妖兽,仅仅束缚住时无法燃尽它的。   “**,没事,退下吧。”   “缚缚缚!不动戒缚!神敕光临!”   不住挣扎的妖兽,在真言的咒力下僵直不动了。   “此术断却凶恶!消除灾难!”   第二段咒语,令妖兽全身出现了无数裂纹。   昌浩结起刀印,用力从上而下一气斩落。   “降伏!”   妖兽的身体与炎蛇一同粉碎了。   在确认妖兽的气息完全消失后,昌浩松了口气,只听见上空传来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他抬起头,红莲和**也学着他的样子抬起了头。   “……晴明吗?”   红莲自言自语,眼前翩翩落下的白鸟,就这样化为了纸片。   昌浩伸手将纸片抓在掌中,阅读起那刚劲有力的字迹来。   “昌浩?”   见昌浩一如既往拉长了脸将纸片死死攒在手中,红莲诧异地开口问道。   “红莲,把这东西烧了!用地狱的业火烧个痛快!”   红莲眨了眨眼,困惑地回答道。   “这个……烧文式不太好吧。”   而他身边的**则默默地点了点头。   “可恶,混蛋——!”   接着纸片的昌浩大声怒吼起来。   “你给我等着瞧,臭老头——!!”   数日后,成亲前往行成邸拜访。   为了避秽行成进行了斋戒,结束之后成亲便立刻登门拜访。   成亲抱着胳膊,坐在厢房内的坐垫上。而他面前,斜靠在椅子上的行成笑着颔首道。   “多亏他们,又被敏次救了一次。这次可被他骂惨了。”   “他胆子还不小啊。”   成亲感叹道。只见行成引以为傲似的笑得更厉害了。   “他从以前就一直是个不懂通融的直肠子。”   在逐渐接近那个充满尔虞我诈和讨价还价的政界过程中,有时还是需要这种廉洁正直的人啊。   成亲也苦笑着说道。   “啊,我家幺弟也是一样,没想到彼此都不省心阿。”   “一点没错。”   行成回答。这时,成亲若无其事地告知道。   “实行咒术的人,我们已经进行了处置。”   行成的眼皮微微动了动,成亲对此则没有任何反应。   “说是绝不会再犯了,所以希望你不要再追究此事。”   “……这样啊,也就是说,那诅咒得发起人果然……啊,还是算了。违背阴阳师可不是什么好事,你也算是个中高手了。”   他半是叹息着这样说道。成亲默默地笑了起来。   随后他放下手臂,轻松地说道。   “毕竟,我是安倍晴明的孙子。”   二人心领神会地对视了一下。   最后,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完之后,行成忽然想起了什么。   “啊,对了对了,敏次和昌浩……”   “什么?”   行成以监护人而非政治家的口吻说道,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   “虽然二人之间矛盾不少,但最近好像缓和了一些。前几天敏次来看我的时候这样说的。”   ——昌浩最近工作很认真,看来是把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了。如果他一开始就这样的话,我也不会那么严厉地对他了。   “呵呵。”   笑了不只一声。   他并不希望自己疼爱的弟弟在一个无法安心的地方工作。   虽然会多少有些不满,但如果通过努力能改善的话,还是尽量付出努力的好。   虽然这样说,但鸿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填平的。其中,还需要昌浩从今往后更加努力才行。   “昌浩他们必须还得和在大内里蠢蠢欲动的百鬼夜行交手。那可是很辛苦的,不努力不行阿。”   成亲事不关己似的说着,行成有些无奈地注视着他。   “你是想说,这些都和你没关系对吧。”   “不,我光是应付家里的事就已经忙不过来了,其他的百鬼们还是交由年轻人来解决吧。”   况且。   “昌浩市安倍晴明的继承人。一个人背负一切是很辛苦的,但如果身边有敏次那样的人的话,他应该会轻松些吧。”   虽然成亲现在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但事实上还有一个重大的任务等着他去完成。   回到自己家也就是安倍邸,对昌浩说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下糟了,真郁闷。   “……腾蛇那家伙,会生气的吧。”   没料到,最后会把一切都推给了昌浩。   一边思考怎样解释才最稳妥,成亲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第二章绵绵愁绪无处诉(附插图)   第二章绵绵愁绪无处诉   请帮帮我。   谁来帮帮我。   拜托——   玄武的栗色的头发被风吹起,剧烈地舞动着。   “我说,确实是这里吧?”   对于同伴的提问,玄武重重地点了点头。   “啊啊,应该是这边没错……太阴,也许是那个。”   玄武指着一幢用丝柏树皮葺顶的房子说道。   看上去像是一间中流贵族的宅邸。以主屋为中心,两边各有一间对屋,周围并列着仓库和其他一些建筑。   风将太阴所操纵的风总是暴戾而冲动,搞得玄武常常心有余悸。但是今天太阴的风却和预想中相反,显得异常轻柔。不过这也只是和太阴平时的情况相比。同为风将的白虎所操纵的风,要比现在太阴的风更加平静柔和。   “真难得呢。要是你平时一直能够保持这样柔和的风力的话,那就谁都不会有怨言了吧。”   望着满脸感慨地玄武,太阴噘起嘴来说道。   “我昨天晚上被白虎训斥了一顿。因为上次差点把家里的房顶吹飞掉……”   看起来太阴好像是没少被说教的样子。   也许是勾起了她不愿意想起的回忆,太阴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在她的脸上浮现出与她年幼的面貌不相符的凝重表情。太阴摇了摇脑袋说道。   “人家明明已经在反省了嘛。”   “那么,你就尽量保持目前这个状态好了。要是真的把家里的房子破坏掉的话,晴明一定会感觉到很困扰的。”   对于神将们来说,只要回到异界就完全没有问题了,但是对于人类来说,有一个居住的地方还是十分必要的。   “不要再说教啦,玄武你给我闭嘴!”   “每当被别人说道痛楚,你就会条件反射一样进行回击,这是太阴你最大的缺点呢。”   玄武叹息着说出的这句话,原本是听白虎说的。   每次白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太阴都会沉默不语,于是玄武也学着白虎的样子如是说道,和预想的一样,效果异常显著。   太阴一下子默不作声起来,脸上做出一副愤愤地表情。   要是不时常让她在心底里好好反省一下的话,太阴很快就会再次犯下同样的错误。   平时能够时常叫她反省的人,只有同为风将的白虎。太阴无论如何都说不过白虎,每次的反驳都会被白虎泰然自若地使她哑口无言。这一点就连腾蛇和天空都没办法做到。   对于玄武来说,太阴的行为多少使他也感到一丝气恼。虽然对十二神将来说外表年龄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但是因为从外表看来是小孩子模样的只有玄武和太阴两个人,所以他们一起行动的时候非常多。自然而然,他受太阴牵连的时候也非常多。   玄武开始集中精神巡视着周围,确认有没有异常的情况。   周围又没有妖气和值得注意的异常。或者是有没有什么隐藏在空气之中的残渣。   如果有发现这些的话,那么便说明晴明的梦占预测是准确的。   “到底会有什么呢?”   已经重新打起精神的太阴,一边注视着四周一边抬起脑袋问道。在这周围完全没有任何能够引起她戒备心和危险直觉的东西存在。   “谁知道呢?”   玄武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道。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如果占卜准确的话,这间屋子里面……”   忽然玄武停了下来,回头向屋子望去。   似乎那边有什么东西在向这边窥视着。   但是周围却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妖气,也没有任何人的气息存在。   玄武快速向无人的对屋飞去。   使自己悄无声息地着陆后,玄武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搜索起周围的气息。   “也不像是有什么化身的样子……”   忽然玄武停了下来,忽然站在一旁的太阴惊叫起来。   玄武急忙顺着太阴的目光望去,在屋门的帘子背后,出现了一个微微晃动的人影。   “……有人在吗?”   玄武不由得紧张起来。   “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只是像人的影子而已,没想到真的有人在。”   太阴飞到帘子前面,围绕在她身边的风将帘子卷起,现出在屋子里面的人影。   一个穿着一身素色长衫的小孩子,梳着整齐的齐肩长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和乌黑的瞳孔,但是眼珠却一动不动。   玄武和太阴都是在隐身状态之下,所以普通人是无法看到他们的。   眼前的这名少女看起来比玄武要稍微年幼,大概同太阴年纪相仿。也就是说大概五六岁的样子。   忽然,那名小女孩歪了歪脑袋。   接着她抬起脚向前走去,伸出手来推开御帘走到外面来。   女孩走路的样子非常奇怪,玄武在一旁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太阴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开口说道。   “喂,玄武。难道这个孩子是……”   玄武不经意地抬头向太阴望去。   忽然,他的脸颊被女孩伸过来的手摸到。   玄武连忙把视线转了过来。   “什……!?”   玄武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女孩似乎在确认着什么一样,歪着脑袋仔细地抚摩着玄武的脸庞。事情完全朝着自己预想之外的方向展开,玄武的心脏不由得剧烈地跳动起来。   确认过玄武相貌的女孩,把手从他的头部向肩膀移去。   惊讶地望着这一切的太阴,终于回过神来说道。   “玄、玄武,怎么了?”   “怎么了,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就在玄武惊讶的时候,少女眨了眨清澈的瞳孔说道。   “……玄武……?”   好似银铃一样悦耳的声音,但是女孩的眼睛依然没有任何移动。   明明近在眼前的少女的瞳孔,却好似完全没有看到玄武一样,只是茫然地望向前方。   女孩是盲人,所以才能够触摸到隐形的神将并能够听到他们的声音吧。但即便如此,如果没有相当的见鬼之力也是无法做到的。   女孩稍微显露出一丝惊讶的样子,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心地笑道。   “难道,你们就是水神大人的使者吗?”   玄武与太阴湿再大约午时刚过的时候被晴明叫去的。   昌浩还像往常一样在出仕中,小怪与**都跟他一起去了。   从生死攸关的劫难之中脱险过来的晴明,身体正以异常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但是,还不能太勉强啊晴明!就算恢复得再怎么好,你现在是高龄老人这一情况都是不变的事实。”   玄武语重心长地说道。晴明也同样很郑重地点了点头道。   “嗯,请您放心吧。”   站在旁边的天一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由得抬起袖子挡住嘴唇强忍笑意。   看到晴明能够恢复得如此之快,天一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那么,你叫我们来有什么事情呢?晴明。”   太阴歪起脑袋,用和玄武一样的视线注视着晴明说道。   晴明把手中丝柏骨的扇子收起,边敲打着膝盖边点了点头道。   “我做了一个很令人在意的梦。”   “梦?”   晴明向太阴点了点头,然后向摆放在书桌之上的六壬式盘望去。   似乎那上面显示的是有关什么事情的占卜结果,不过太阴和玄武完全看不懂其中所表达的意思。就算是一致跟在晴明身边的天一,看着他完成整个占卜的过程,也看不懂其结果的含义。   比冬季天空颜色还有稍淡一些的瞳孔带着询问的目光向老人望去。   望了天一一眼之后,晴朗向玄武与太阴说道。   “即便是占卜,也无法完全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确实有一些需要处理的事情。   晴明将扇子向天空一指说道。   “我希望你们去调查一下。”   接到晴明的命令之后,二人大概在一刻钟之前从安倍府邸出发了。   在占卜之中出现过的宅院和小孩子。   据晴明所说,在他的梦中有一阵微弱的声音寻求帮助。   一般来说,在他的梦都是具有一定意义的。即便只是回溯以前记忆的梦境,对于阴阳师来说也必定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不过,这也只是那些非常强大的阴阳师才具有的能力。   “…………”   虽然在玄武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些回忆,但实际上他现在已经完全失去平常的冷静了。   而那名少女还在来回抚摸着好似石化了一般僵硬的玄武的脸。   看到玄武已经完全丧失放应的太阴,只好开口向那女孩问道。   “请问……你……能够听到我们说话吗?”   少女停下在玄武脸上摩挲的手。   瞳孔之中闪过一丝彷徨,然后白皙的脸上微微一笑道。   “在那边的那位也是水神大人的使者吧?”   少女把手从玄武的脸上那开,然后似乎在寻找太阴一样四处摸索着。太阴急忙从外面飞了进来,拉住女孩的手。   “你所说的水神大人……”   忽然玄武打断太阴的话,大声叫道。   “等等!”   玄武的眼中显出紧张的神色。与此同时,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无声的涌了出来。   感觉到周围危险的女孩,身体也不由得颤抖着现出害怕的表情。   在屋子前面,忽然显出一阵暗影,其中似乎隐藏着随时都要冲出来的妖异。   “太阴!”   玄武将女孩挡在身后向太阴喊道,太阴点了点头便飞了起来。   一股凛冽的神气将太阴的身体包围,神力化为龙卷的形态缠绕在四周。   暗影之中出现一只几乎无法用文字形容的妖异,咆哮着冲了上来。就在这时,太阴的龙卷风迅速地将其挡了回去。   “别想靠近过来。”   太阴的怒吼与妖异的咆哮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妖异放出的妖气被玄武瞬间张开的防御屏障遮断。感觉到空气中弥漫开来的妖气,玄武惊讶地皱起眉头。   “……水气……?这只妖异是……”   忽然,玄武感觉到后面被什么人抓住,回过头去发现是身后的少女抓住了自己的衣带。   少女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望着少女那无助地颤抖着的双肩,玄武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虽然也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点安慰对方的话语,但一时却又想不出任何合适的话。   “那,那个……”   “给我消失吧——!”   伴随着太阴的一声怒吼,暴怒的龙卷将妖异打了个粉碎。   直到话化为粉尘的妖异和妖气完全消失殆尽之后,少女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仍然能够从她的瞳孔之中感觉到她的恐惧。   “已经不用再担心了,妖异已经被我们打跑了。”   女孩歪着脑袋向玄武问道。   “真的吗?”   “我是不会说谎的。”   听到玄武肯定的回答,女孩终于安心地笑了起来。   确认女孩安心之后,玄武也终于放松了下来。但是就在他先要离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衣带被少女紧紧地握住。   感觉到玄武要离开的少女,忽然惊讶得眨了眨眼睛。   “……请问,可以松开我吗?”   如果强行甩开对方那样显得有些太过分了,玄武只能带着无奈的表情说到。   女孩很听话地放开了玄武的衣袋,然后再次向前伸出手去。再次被女孩手指触及脸颊的玄武,身体又一次僵硬住了。   “……怎,怎么了……?”   既不能强行将前面这位柔弱的少女赶走,自己又不能逃掉,玄武不由得左右为难起来。   但是面前的少女却开心地笑了起来。虽然她的眼睛看不见。但却好像能够看到玄武注视着他的表情。   “果然是水神大人派来的使者啊,那么你们一定会守护汐吧?”   “啊……?”   害羞的玄武脸一下子红到耳朵根,太阴则站在一旁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情景。(害羞的玄武!嘿嘿!)   十二神将玄武,虽然看上去是小孩的模样,但是却对谁都用一种严肃的语气和长者的态度。现在却被一个人类的女孩搞得手足无措。   “……看天色,明天大概会下冰雹吧……”   玄武使劲给望着天空感慨地太阴使眼色,但是太阴却专心地确认着明天的天气,完全没有感觉到他的目光。   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不高兴的玄武,脸上写满了不爽的表情端坐在屋子里面。   在他身后盘腿坐着的朱雀和白虎远远地望着他的样子。   关于事情的大概情况,刚才在玄武向晴明报告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一旁听得很明白了。   虽然玄武所说的非常简练,却也没有遗漏之处。但从他报告的内容之中却找不到任何令他如此愤怒的理由。   “喂,太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向与玄武一同前去的太阴询问这件事情的原因,太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摇了摇头。   “没有发生什么呀,就和刚才玄武说的一样,我们去了晴明所说的那个府邸,遇到了一位公主。然后我们消灭了来袭的妖异,那孩子也没有任何危险了……”   掰着手指确认这确实没有遗漏下什么的太阴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睁大眼睛说道。   “啊啊,我想起来了,那个孩子的眼睛是看不见的,但是却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我和玄武的存在。”   “有这种事?”   朱雀不由得张大了眼睛。这是在刚才的报告之中所没有提及的情况。   “这是相当重要的事项吧。”   “阿,是呀,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   太阴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她就是听到我们的声音之后才从屋子里面出来的。而且还能够摸到玄武……”   “太阴,已经够了。该去向晴明报告了!”   玄武似乎想掩饰什么一样打断了太阴的话,然后站起身。   “去哪里?”   对于朱雀的问题,玄武回过头瞥了他一眼说道。   “晴明不是说有奇怪的预感么。所以我们要到汐公主的府邸了吧。”   留下这句话之后,玄武便隐去了身形。应该是前往汐公主的府邸了吧。   朱雀与白虎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对玄武来说可真是少见的举动。”   “太阴,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作在白虎身边双手抱膝的太阴说道。   “那个孩子问玄武是不是水神大人派来的使者。”   另一方面,玄武一边飞速在京城之中穿行,一边紧紧皱起了眉头。   自己是拥有无上荣耀的十二神将,绝不是什么水神的使者。   ——虽然这样说了,但是汐却一点都没听进去。   只是用她那天真无邪的双眸注视着玄武,然后声音清脆地说道。   “可是,玄武大人你身边充满了水气,和水神大人是一样的。一定是水神大人派你来到汐的身边吧。”   “我不知道什么水神。”   “可是,你身边的水气……”   玄武稍微抬高了声音向有些惊讶的汐说道。   “我是水将。身边有水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么,你果然还是和水神一样的。”   玄武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但是看不到玄武表情的汐却双手合在胸前,双眸之中现出兴奋的光芒。   “距离水神大人来接我还有一段时间,所以为了防止有危险发生而特意派您来保护我的吧?”   听到这意义不明的话语,玄武望了太阴一眼。   水神大人的迎接,究竟是指什么呢?   就在玄武正要开口继续问下去的时候,从主屋方向忽然传来一阵走动的声音,接着一个人影出线在门前。   一名大概三十多岁的男人,脸色苍白地赶了过来。   “汐!我听到有骚动的声音和野兽的吼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汐很开心地回过头去叫道。   “爸爸!”   玄武与太阴靠在柱子旁边向屋子里面望去,只见汐的父亲快步走到女儿的身边蹲下身去,两只手捧着女儿的脸说道。   感觉到玄武要离开的少女,忽然惊讶得眨了眨眼睛。   “……请问,可以松开我吗?”   如果强行甩开对方那样显得有些太过分了,玄武只能带着无奈的表情说到。   女孩很听话地放开了玄武的衣袋,然后再次向前伸出手去。再次被女孩手指触及脸颊的玄武,身体又一次僵硬住了。   “……怎,怎么了……?”   既不能强行将前面这位柔弱的少女赶走,自己又不能逃掉,玄武不由得左右为难起来。   但是面前的少女却开心地笑了起来。虽然她的眼睛看不见。但却好像能够看到玄武注视着他的表情。   “果然是水神大人派来的使者啊,那么你们一定会守护汐吧?”   “啊……?”   害羞的玄武脸一下子红到耳朵根,太阴则站在一旁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情景。(害羞的玄武!嘿嘿!)   十二神将玄武,虽然看上去是小孩的模样,但是却对谁都用一种严肃的语气和长者的态度。现在却被一个人类的女孩搞得手足无措。   “……看天色,明天大概会下冰雹吧……”   玄武使劲给望着天空感慨地太阴使眼色,但是太阴却专心地确认着明天的天气,完全没有感觉到他的目光。   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不高兴的玄武,脸上写满了不爽的表情端坐在屋子里面。   在他身后盘腿坐着的朱雀和白虎远远地望着他的样子。   关于事情的大概情况,刚才在玄武向晴明报告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一旁听得很明白了。   虽然玄武所说的非常简练,却也没有遗漏之处。但从他报告的内容之中却找不到任何令他如此愤怒的理由。   “喂,太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向与玄武一同前去的太阴询问这件事情的原因,太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摇了摇头。   “没有发生什么呀,就和刚才玄武说的一样,我们去了晴明所说的那个府邸,遇到了一位公主。然后我们消灭了来袭的妖异,那孩子也没有任何危险了……”   掰着手指确认这确实没有遗漏下什么的太阴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睁大眼睛说道。   “啊啊,我想起来了,那个孩子的眼睛是看不见的,但是却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我和玄武的存在。”   “有这种事?”   朱雀不由得张大了眼睛。这是在刚才的报告之中所没有提及的情况。   “这是相当重要的事项吧。”   “阿,是呀,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   太阴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她就是听到我们的声音之后才从屋子里面出来的。而且还能够摸到玄武……”   “太阴,已经够了。该去向晴明报告了!”   玄武似乎想掩饰什么一样打断了太阴的话,然后站起身。   “去哪里?”   对于朱雀的问题,玄武回过头瞥了他一眼说道。   “晴明不是说有奇怪的预感么。所以我们要到汐公主的府邸了吧。”   留下这句话之后,玄武便隐去了身形。应该是前往汐公主的府邸了吧。   朱雀与白虎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对玄武来说可真是少见的举动。”   “太阴,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作在白虎身边双手抱膝的太阴说道。   “那个孩子问玄武是不是水神大人派来的使者。”   另一方面,玄武一边飞速在京城之中穿行,一边紧紧皱起了眉头。   自己是拥有无上荣耀的十二神将,绝不是什么水神的使者。   ——虽然这样说了,但是汐却一点都没听进去。   只是用她那天真无邪的双眸注视着玄武,然后声音清脆地说道。   “可是,玄武大人你身边充满了水气,和水神大人是一样的。一定是水神大人派你来到汐的身边吧。”   “我不知道什么水神。”   “可是,你身边的水气……”   玄武稍微抬高了声音向有些惊讶的汐说道。   “我是水将。身边有水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么,你果然还是和水神一样的。”   玄武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但是看不到玄武表情的汐却双手合在胸前,双眸之中现出兴奋的光芒。   “距离水神大人来接我还有一段时间,所以为了防止有危险发生而特意派您来保护我的吧?”   听到这意义不明的话语,玄武望了太阴一眼。   水神大人的迎接,究竟是指什么呢?   就在玄武正要开口继续问下去的时候,从主屋方向忽然传来一阵走动的声音,接着一个人影出线在门前。   一名大概三十多岁的男人,脸色苍白地赶了过来。   “汐!我听到有骚动的声音和野兽的吼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汐很开心地回过头去叫道。   “爸爸!”   玄武与太阴靠在柱子旁边向屋子里面望去,只见汐的父亲快步走到女儿的身边蹲下身去,两只手捧着女儿的脸说道。   “啊啊,没有受伤了吗,太好了。”   紧接着,男子马上带着紧张的神情向四周张望起来。   也许是发觉到了父亲的担心,汐拉住父亲的手微微笑了起来。   “没关系的。什么都没有,刚才水神的使者已经保护了汐。”   玄武毫不犹豫地反驳道,不过那位男子似乎是没有任何见鬼能力的普通人,完全没有听到玄武的声音。只是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道。   “是吗,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只要静静地等待就可以啦。”   “是的。”   女孩清脆地答道。   对于两人的对话完全搞不清楚意思的太阴与玄武互相对视了一眼——   “真是……”   玄武在府邸前停下脚步,摇了摇头。   紧接着,男子马上带着紧张的神情向四周张望起来。   也许是发觉到了父亲的担心,汐拉住父亲的手微微笑了起来。   “没关系的。什么都没有,刚才水神的使者已经保护了汐。”   玄武毫不犹豫地反驳道,不过那位男子似乎是没有任何见鬼能力的普通人,完全没有听到玄武的声音。只是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道。   “是吗,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只要静静地等待就可以啦。”   “是的。”   女孩清脆地答道。   对于两人的对话完全搞不清楚意思的太阴与玄武互相对视了一眼——   “真是……”   玄武在府邸前停下脚步,摇了摇头。   对晴明的报告就到此为止了。   在父亲的催促下,汐带着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向玄武二人瞥了一眼,然后默默地回到对屋中去了。   原本二人打算等她父亲从对屋重出来之后再次进去看看汐的情况。但是因为在周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安的气息,于是二人决定先回去报告一下这边的情况。   夜已经很深了,不过座位神将的玄武拥有比人类更加敏锐的视觉,所以黑暗并不能对他产生影响。即便是黑夜他也能够像白天一样看得清清楚楚。   只要再过一会,人类就应该全都就寝了。   “......在她的家人全都睡熟以前,我还是在屋顶上面等等吧。”   那个女孩拥有能够感觉到神将气息的能力,如果自己靠得太近的话也许她会发现自己而出来。   也许她是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才会伸出手去摸别人吧,但是每当自己被她的手触摸到时,全身便毫无理由地僵硬起来一动也不能动。心跳也变得急促起来,整个人只想飞快地逃开,这对于自己来说真是非常少见的现象。常听别人所说的“头脑发胀”,应该就是指这种情况吧。   在人类的小公主面前自己竟然如此失态,玄武一想到这里便苦恼起来。   “像那样紧张起来,完全失去了冷静。”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告诉她不要碰我。   “嗯,就这么办。只要告诉她不要碰我就万事大吉了。”   对于自己的决定感觉很满意的玄武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跃过围墙进入到府邸之内。   悄无声息地降落到院子之中的玄武,小心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   一阵奇妙的凉意传来。院子里的气温比外面明显低了很多。   感觉到这里有比别处更加强烈的水气,玄武不由得惊讶道。   “……水气……?”   忽然,玄武想到汐所说的话。   ——和水神大人一样呢。   “她所说的水神大人,究竟是什么呢?”   玄武一边站起身一边尽量掩盖住自己的气息向汐所居住的屋子走去。   从晴明那里听说的情况是,在这间府邸之中所居住的只是中流贵族父女二人和寥寥无几的佣人。看上去不像是十分富裕的人家。女孩的母亲应该已经去世了。   因为晴明很受贵族们重用的缘故,所以晴明的知名度必然也很高。对于晴明来说,想要了解一下占卜之中的人家的具体情况自然是易如反掌。   围绕在对屋之外的水气已经越来越浓了。甚至对于身为水将的玄武来说,这样强烈的水气都使得他感到一些不寻常的感觉。   “……不像是同伴的感觉,这究竟是……”   如果和自己同为水将的天后也能来确认一下就好了。虽然玄武对自己的直觉很有信心,但那毕竟不是万无一失的。   他们的主人在梦中所见的情况。阴阳师的梦往往都有其特定的意义,其中所预示的事情从没的时候,所以这次也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玄武面色凝重地回忆起晴明所说的话。   只是不停地重复着:请帮助我。   在晴明的梦中,只有寻求帮助的声音在重复着。而且不论晴明如何呼唤,那声音的主人都没有出现,只是用微弱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寻求帮助的话语。   只有这些,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信息了。   玄武不由得叹了口气。   就在不久之前,晴明才刚刚从鬼门关之中逃了回来。虽然这次只是虚惊一场,但萦绕在他们心中的不安却仍然挥之不去。只有晴明,自知距离天明之年还有时日而依然稳重地微笑着。   “真是,已经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却还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宿命。”   每个人都期待着能够得到晴明的救助,把所有的期待都寄托在晴明身上。如果他们的愿望实现的话,会觉得是理所当然的。而一旦他们的期待落空,便会把非难一般一股脑推到晴明这里。   身为阴阳师所从事的就是这样一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身为式神跟随了晴明几十年的他们对于这一点是深有感触。   对于十二神将来说,与那些贵族相比,身为自己主人的安倍晴明以及他所热爱这的安倍一族要更加重要的多。   但是这些话如果说出来的话一定会使晴明很困扰吧,所以玄武只能将这些话语压在心里。不过晴明似乎也看穿了玄武的心思,用手摸了摸看上去与自己孙子一样年纪的神将的脑袋。   虽然玄武也曾经说过很多次叫晴明不要把自己当小孩子看,但毫无效果。不过玄武也只是嘴上那么说说,其实在心里对于晴明的这种举动是没有任何反感的。   渐渐靠近对屋的玄武,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   充满了水气的这片场所,气温越来越低。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应该会感觉到寒冷了。   “说要寻求帮助的话,究竟是要寻求什么帮助呢,又该如何帮她呢......”   是指像白天那样的妖异袭击吗?但如果经常有妖异来袭击汐的话,她还一直平安无事那未免太奇怪了。   对屋之中没有任何不安的气息。   玄武叹了口气,一边抬头望着屋檐一边带着一脸认真地表情思考着是不是应该到屋顶上去。   忽然在他的背后,响起一阵清澈的声音。   “玄武大人?”   玄武条件反射般的张大眼睛回过头去。   从微微打开的窗户缝隙之中,汐正弯着腰向外面张望着。   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汐靠近过来,以及打开窗户的这一系列动作。   只穿了一件单衣的汐带着满脸开心的表情向愕然的玄武身边走来。   玄武慌忙拉住响前伸手摸索着前进的汐的手。在如此黑暗的地方很容易将女孩绊倒。   就在他完全拉住汐的手之后才意识到对于眼睛看不见的人来说,自己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   虽然周围没有任何人看见,但玄武依然紧张起来,视线也开始不安地游移着。   汐似乎察觉到了玄武的异常,停下脚步,歪起脑袋问道。   “玄武大人,有什么事情使你生气了吗?”   “没什么,我并没有生气。”   “但是,你的声音变得很僵硬,而且你的气息也变得尖锐起来。”   本来打算自己并没有那样,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女孩那副发自内心担心自己的表情,使玄武一下子沉默起来。   二人陷入一阵沉默。汐似乎在等待着玄武开口一样,只是用她那漆黑的瞳孔默默地注视着玄武。   玄武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夜晚的风很凉会把人吹病的,快回到屋子里面好好睡觉吧。而且也许还会有像白天那样的妖异来袭击。   听到玄武的话,汐微微一笑。   “没关系的。水神一定会保护我得,而且,”   女孩忽然握着拉着自己手的玄武的手指继续说道。   “还有玄武大人在我身边,所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玄武一脸无奈而石化的表情呆呆地望着汐。对于玄武来说,现在的这种表情实在是太少见了。如果有其他神将在场的话,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当作话柄的。   既不能甩开汐的手,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玄武无奈地挠了挠头说道。   “我说……”   “嗯?”   望着静静倾听着的汐,玄武无奈地说道。   “可以,松开我的手吗?......我想坐一会。”   玄武总算找到了一个好借口,汐很痛快地答应了。   汐放开手之后,玄武却感觉到一股莫名其妙的不舍感,就连他自己对于这种感觉都非常困惑。为了使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事情,玄武一屁股坐了下去。   “…………!”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坐在我旁边呢。   玄武的内心不由得紧张起来,而汐却好似完全没有发觉到玄武的异样,依旧带着微笑的表情望着玄武。   “差不多也该睡觉了吧。很晚了。”   “嗯。”   “那么,你怎么还不回屋子里面呢?”   “因为玄武大人要走了,所以我来送一送您。”   玄武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意思。明明才刚刚过来,如果现在就走的话那特意再来一次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还要在这里再呆一会。”   听到玄武的话,汐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开心起来。   “那您打算待多久呢?水神大人偶尔也会过来,不过我每次都没有见过他的样子。”   “偶尔会来......?”   玄武惊讶地反问道,汐微微一笑答道。   “每次有妖怪来袭击我的时候,水神大人便一定会来救我。但是每次都在我还来不及道谢的时候便离开了。”   就这样,一直到现在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次水神大人的样子。   玄武眨了眨眼睛,然后追问道。   “您所说的水神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汐好像感觉到非常不可思议的样子歪起脑袋。皱着的眉头好似在说你应该知道的样子,但是她很快便发觉到自己的失礼,于是便微微眯起眼睛说道。   “在我出生的时候,水神大人曾经降下神谕说我是水神的巫女,在我七岁的时候就会将我从这里接到神的世界去。”   “你说......什么......?”   真是让人感到十分意外的话。所谓的水神其实是一个很广泛的定义。贵船的祭神高龙神大体也可以归类为水神的范畴。   那究竟又是什么地方的哪个水神对她说了这样的话呢。   但是,既然她这样说,那么围绕着这间府邸如此浓厚的水气就可以解释了。这些都是那位水神用来彰显自己神意的。   在日本有八百万神灵。也有一些连名字都没有的神存在。所以会有玄武所不知道的水神存在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也许是因为知道了水神大人的神谕,经常有很多可怕的妖怪来袭击我。但是每当那时水神大人便会来保护我。为了尽量减少这样攻击的次数,水神大人要我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所以,除了自己的父亲和家里的佣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她的存在。对外宣称她在出生之后不久就与母亲一起离开人世了。   主要也是为了在自己七岁成为巫女离开这个家之时,不至于给家族以外的其他人添麻烦。   原本父亲还非常舍不得自己的女儿离开自己,但是看到水神如此多次在妖怪的袭击中保护了自己的女儿,于是也渐渐改变了看法,对水神心存感激,只等时间到来之时将女儿送到水神那边。   你一定是因为某种原因而降入人间的神仙的眷属。所以,如果水神大人来接你的时候,就高高兴兴地回去吧。   父亲如此对女儿说到,汐也很听话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明年我就要七岁了。在那之前,就是由玄武大人代替水神来守护我了是吗?”   被水神残留下来的水气所包围着的少女,带着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问道。   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才好的玄武,连忙换了一个话题说道。   “嗯,另外……”   “嗯?”   “我有点事情想问。”   “嗯,请问吧。”   汐好似十分信任玄武的样子点了点头。   “嗯,你为什么要摸我的脸呢?”   汐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微微一笑。然后又伸出手去摸着玄武的脸。   摸着呆立在原地的玄武的脸,汐开口说道。   “因为我眼睛看不见,所以如果我不用手摸得话,便无法知道对方的样子。”   要是对方不说话的话,甚至连站在对面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所以父亲教我用手来确认对方的长相。   “只要我摸过一次便会很好地记住呢。玄武大人是非常和蔼非常温柔的样子。”   玄武甚至连眨眼都忘记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汐。但汐是绝对看不到玄武现在的表情的。   “……说我比较温柔,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呢。”   也许因为饱经风霜了吧,玄武的表情总是那样凝重与严肃。但是因为他的同伴们也一样,所以玄武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现在却被汐说自己温柔,这倒是有点让自己始料不及。   不过,被汐这样说,自己并没有任何不安。相反,虽然他的脸上没有表露出来,但是在他的心里却感觉到一些温暖。   真是一个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公主阿。   也许正因为她看不见,所以才能够不受任何外表的影响而只凭自己的感觉去认识别人。   也许她是玄武到目前为止所遇到的人之中心灵最纯粹的一个。   “玄武大人一定是很温柔的人吧?”   望着认真的汐,玄武不由得考虑其究竟应该如何回答才好。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算不算一个温柔的人......”   玄武望着汐清澈的双眸继续说道。   “不过我想温柔一些总是好的。”   汐的眼睛眨了眨,然后似乎在确认这什么一样用手摸了玄武的嘴角,之后微微一笑道。   “嗯。”   “......话说会来,汐。”   “怎么?”   玄武用明朗的声音继续说道。   “差不多,也该放开我了吧......”   在这么近的距离被对方摸着自己的脸,使玄武变得紧张起来。   汐终于把手从玄武的脸上拿开,玄武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但紧张的心跳依然没有停止。   玄武站起身来,催促汐道。   “快去睡觉吧。晚上就是该睡觉。”   “可是,玄武大人的......”   望着依旧放不下心来的汐,玄武用认真的语气说道。   “不用担心。我是神将,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我会一直守在这里保证你身边不会有危险发生。”   汐一边想着玄武所说的神将是什么意思,一边很听话地按照他所说的去做。   就在玄武拉着汐站起身的时候,对屋周围的水气忽然发生了变化。   周围寒冷的水气忽然好似波涛一样翻涌起来,紧接着在阴暗之中出现了很多妖异。   妖异们发出沉重的咆哮,一起向玄武与汐冲来。   玄武马上将汐保护在身后。   “玄武大人......!”   汐充满恐惧轻声呼唤着玄武。   “波流壁!”   玄武将水的流动集中起来,在二人身边形成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冲过来的妖异全部被挡住了这水流的屏障之外,完全构不成任何伤害。   被抵挡在外的妖异们愤怒地狂怒着。   听到妖异吼叫的汐,娇小的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对于眼睛看不见的汐来说,耳朵中回响的咆哮与身体感到的妖气使她感觉异常恐惧。   必须把这些妖异击退。   但是。   玄武紧紧地咬住嘴唇。对于玄武来说,虽然他能够做出异常坚固的防御屏障,但是他却没有任何能够将敌人消灭的攻击之术。   妖异们接连不断地向屏障发起攻击。但是不管它们攻击多少次也好,都无法冲破玄武的防御。那么只要等待他们筋疲力尽的时候便可以了,要维持到那个时候对于玄武来说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但是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对于这个柔弱的人类少女来说则是无法忍受的。   久攻不下的妖异们异常愤怒地发出更加强大的妖气。感觉到这一点的玄武不由得皱起眉头。   “……水气……?”   他的低语被妖异们德怒吼淹没下去。在后面拉着玄武衣带的汐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玄武回头望了汐一眼,然后怒目瞪视着眼前的妖异。   自己只有防守的力量。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竟然显得如此无力。   就在玄武紧紧地握起拳头苦恼之际,忽然感觉到一股神气接近过来。   玄武连忙抬头望去,只见眼前的妖异都躁动起来,以各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妖异之中。   十二神将朱雀取下背后的大剑,轻蔑地瞥了一眼周围的妖异。   “让我来教教你们这些没礼貌的家伙什么叫做涵养。”   话音未落,朱雀挥舞着手中的大剑将迎面冲来的妖异一刀两断。   随后,从朱雀身上所释放出来的斗气化为火焰将妖异包住,一瞬间便烧为灰烬。   转换目标的朱雀将剩余的妖异逐一消灭。玄武只能呆呆地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朱雀……”   “玄武,公主那边就交给你了。”   玄武顺着朱雀的目光望去,发现汐的父亲听到骚动的声音正向这边赶来。   其中一匹妖异发现了汐的父亲,转身向他攻击过去。   与此同时,玄武迅速在汐的父亲面前张起一面看不见的网,将那妖异束缚起来然后困在地面之上,朱雀的大剑随之将其斩为两半。   就在这时,玄武忽然注意到朱雀现在是以普通人也能够看到的姿态出现的。   将妖异消灭之后朱雀将大剑再次收回背后。接着那大剑便渐渐消失在空气之中。男子呆呆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终于回过神来。   “汐!汐,你没有受伤吧!?”   在急忙赶向汐身旁的男子面前,玄武傲然显出身形。   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孩子身影吓了一跳的男子,急忙停下脚步。   “……把、把我的女儿……”   就在这时,汐开口打断了她父亲的话。   “爸爸,这位就是水神的使者。”   忽然,从外面吹起一阵微风。   玄武抬眼望去,发现是白虎正从空中飞来。似乎就是他用风力将朱雀送到这里来的。   “玄武,让公主去就寝吧。”   “朱雀?”   朱雀转向汐的父亲说道:   “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在神将那锐利的目光注视下,男子的脸色不由变得苍白起来。   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之中越来越紧张气氛的玄武拉起汐的手。   “已经很晚了,快去睡觉吧。”   “可是……”   “不要担心。我们是不会伤害你和你的家人的。”   汐虽然稍微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乖乖回到屋里去了。   确认她已经躺在床上之后,玄武在对屋的周围设置了一层结界。   即使再有新的敌人来袭,只要有这层结界在的话便不用担心什么了。   一边谨慎的提防着充满院子之中的水气,玄武一边走到朱雀身边。   汐的父亲虽然是官员,但看起来并不是藤原一族的样子。而且也不像是什么身份高贵的大贵族。   朱雀向站在走廊之上的男子问道:   “所谓的水神究竟是什么?”   感觉到白虎之风的玄武不由得抬起头向天空望去,停留在天空中的白虎似乎要将男子的话直接用风信送到晴明那里去的样子。   男子尽量做出冷静的样子仔细地观察了朱雀和玄武之后答道:   “你们,难道不是水神大人的使者吗?”   “不,我们不是什么使者。”   本来打算报出自己是安倍晴明的式神这一称号。但是考虑到这样做的话也许会被问起为什么安倍晴明会插手这里的事情,所以只好暂时保留身份。   “那刚才的妖异……”   玄武皱起眉头回过头去望向现在已经空无一物的院子。   “是那种东西吗?据说曾经多次袭击汐。不过每到那时水神都会出现来保护她。”   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的朱雀不由得张大了眼睛。他因为预感到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于是向晴明要求到玄武这边看看情况。而恰好在他刚刚赶到的时候便看到妖异在袭击玄武与汐,于是朱雀便立刻动手将妖异们收拾干净。因为玄武虽然擅长防守,但进攻能力却基本没有。   “但是,刚才来袭击的妖异所放出的妖气和这院子里的水气是一样的。”   对于玄武的话,不止朱雀感到惊讶就连那男子也是吓了一跳。   “什么……?”   “玄武,你确定吗?”   对于朱雀的追问,玄武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白天的那个妖异也是。为什么拥有同样气息的妖异要袭击汐呢?我认为,这些妖异都是由那个所谓的甚么水神所创造出来的。”   男子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了。   “怎……怎么可能……!”   男子一下子跪倒在地,双手抱着脑袋。好似在拼命地回忆着在这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还有一个问题。”   朱雀继续严肃地开口问道:   “水神要汐公主成为自己的巫女,把这件事情的详细情况说一下。我们认为这其中有问题。”   “怎么?”   朱雀见玄武感到疑惑便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水神究竟是不是真的水神呢?会不会是别的什么东西假借水神的名义呢。”   原本朱雀只是听到玄武简短的报告,所以对于自己的猜测也不太确定。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朵里传来同伴的声音。   “不,晴明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在安倍晴明府里待命的太阴,将白虎送来的风信转达给晴明,同时也将晴明的指示发送过来。   白虎的声音传到玄武的耳朵里。玄武向前走出一步说道:   “所谓的水神究竟是什么东西?”   虽然看上去只是一个小孩的样子,但玄武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气势与锐利的目光使男子一时语塞起来。   收到白虎送来风信的太阴,将内容原原本本的传达给晴明。   “原来如此,是这样呀。”   晴明低声说道,站在一旁的天一默默的注视着主人的侧脸。   晴明将手从六壬式盘上拿开说道:   “——太阴,天一。”   晴明严肃的声音使太阴不由得紧张起来。天一也是一样。   “将综合所有信息之后的占卜结果转达给玄武。天一你去朱雀他们那边。保护汐公主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了解。”   太阴点了点头之后,天一也应道:   “遵命。”   太阴用风信将晴明占卜的结果传达过去,几乎与此同时天一也来到朱雀等人的身边。   “这里请交给我吧。”   “可是……”   朱雀拍了拍还有点不放心的玄武的肩膀道:   “别担心了,我家天贵会好好守护汐公主的。”   玄武望了望朱雀与天一之后,咬紧了嘴唇。   “快到晴明指示的地方去。”   一直停留在上空的白虎催促他们道。紧接着他们二人的身体便被一阵微风包围起来。   金色的长发随着一阵空气的流动而剧烈的翻滚着,然后一股强烈的气流四散开来将院子里的水气一扫而光。浓重的水气散开之后,夜色下的庭院一下子变得清爽起来。   屋里面的帘子轻轻的摇晃了几下,一阵拉开窗帘的声音传来,接着窗户被微微打开了一点。   “……玄武大人……?”   从刚刚的沉睡之中醒来的汐,慢慢探出头来。   天一微微一笑说道:   “玄武稍微离开一会儿。”   “……你是谁?”   汐公主一边躲在窗户后面一边胆怯的问道,天一用柔和的声音答道:   “我是玄武的同伴……也就是他的朋友。”   一边随着白虎的风在天空中飞翔,玄武一边掩饰不住内心的不安紧紧地咬住嘴唇。   在生下汐不久之后,她的母亲便去世了。据说她的母亲是一位非常美丽的人,似乎还继承了某族巫女的血统,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痛失爱妻的男子在祭奠完自己的妻子之后,抱着自己的骨肉悲叹。   原本这名男子的亲人便很少,他的双亲早早就过世了。其他的家人也都已经垂垂老矣。   这么幼小便失去母亲真是这个孩子的不幸啊。就在男子在亡妻遗留下来的镜子前面哭诉的时候,忽然镜子之中映出了模糊的影像。接着响起一阵声音。   ——这个孩子,是我的眷属。   与此同时,似乎无数的妖异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不停地撞击着墙壁的窗户。   感觉到周围异常的婴儿大声啼哭起来,男子强忍住恐惧拼命哄慰着孩子,就在这个时候刚才的声音再次在他耳中响起。   ——这个孩子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在那之前你要好好地守护她。   男子只是完全没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而已。在那个时候他的心里所想的只有保护好这个孩子。于是他发誓会在时间到来之前都保护孩子不受任何伤害,而就在这时外面的妖异一下子全都不见了。   后来从那之后,又发生了好几次妖异来袭的事件,据说都是水神阻止了妖异的进攻。   但是,男子这样说道:   “每当我舍不得那孩子离开我的时候,那些妖异便似乎看透我的心思一样来进攻。”   也许是因为水神的眷属与人类生活在一起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吧。那么,为了能够使这个孩子得到水神的加护,只有在她长到七岁时的秋天把她还回水神的身边吧。   为了使自己与孩子分别时不至于太过悲伤难过,于是男子便在汐刚懂事的时候开始告诉她这些事情。告诉她在七岁的时候就要回到水神的身边了。这绝对不是什么可悲伤的事情。这是你的命运。   女儿对父亲的话深信不疑。   “我听水神说,那孩子的眼睛看不见也是因为误生在人间才导致的。只要她离开人界便能够再次获得光明了。”   但是,那个时候这孩子便也已经不在这里了。所以自己才希望她能够用她的手来好好记住这个做父亲的样子。   玄武的脸色更加严肃了。   那纤细的手指是为了记住自己的样子。为了不让自己忘掉对方的样子,而通过手指把对方的样子深深地刻在自己的心里。   生活在黑暗世界之中的汐,声音和触觉便是她所认识的一切。   “就是那个沼泽。”   白虎的声音将玄武的思绪拉了回来。   降落在沼泽旁的三人刚刚站稳便紧张地警戒起周围的情况。   周围都是浓重的水气。与充满汐家里的水气一样。而且也与袭击汐的妖异所散发出来的妖气一样。   “不会有错……那些妖异和所谓的什么水神是一伙的。”   听到玄武的判断朱雀点了点头,接着从背后拿出大剑。   “把这边都烧干净逼它出来吗?”   朱雀的火焰除了拥有净化的能力之外,和腾蛇一样也拥有烧尽一切的能力。腾蛇的火焰曾被成为地狱之业火,那是拥有极强破坏力的、能够毁灭一切的火焰。   最近,玄武终于开始觉得关于腾蛇被称为十二神将最凶的这个称号有些不太合适了。也是是因为晴明与他的继承人昌浩的关系吗?腾蛇变了好多。在玄武看来这对于十二神将来说是一个好的现象。   但是当他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给勾阵的时候,勾阵却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摸了摸玄武的脑袋。即便自己抗议告诉她不要总是把自己当小孩子看,但她却一点也没有停手的意思。为什么最近大家越来越把自己当做小孩子看呢?在玄武看来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那样的话也许会波及其他无辜的生物。”   白虎也赞同地点了点头。玄武站在水面上说道:   “让我来试试逼它出来。”   水将玄武能够自如地操纵水气。   他所释放出来的神力与水产生共鸣,将其中的妖异拉了出来。   “白虎,朱雀,那个所谓的什么水神就交给你们了。”   因为他们确信。   那个要夺走汐的家伙,绝对不会是什么水神。   那只不过是一个假借水神名义,拥有和水神一样气息的妖异而已。同时利用自己所创造出来的妖异进行袭击来骗取这对父女的信任。每当父亲心生疑念的时候它便会放出妖异,然后再出手造成自己保护了汐的假象来打消父亲的怀疑。   但是像它这样封闭了少女整个身心,并且夺走她全部未来的举动,绝对不会是神的行为。   玄武的神力迸发开来,沼泽的水面发生一阵剧烈的波动。原本充满在沼泽之中的湖水,在玄武所释放的清冽神力的推动之下流到一边,露出隐藏在下面的黑色物体。   “在那里!”   朱雀与白虎同时进入临战状态。   与此同时,在水面之上跃出无数深色的妖异,一齐向二人袭来。   玄武条件反射一般结出屏障,这时只听见朱雀叫道:   “擒贼先擒王!”   说时迟那时快,白虎所放出的风刃镰鼬已经飞到近前。   朱雀挥动着大剑将冲过来的妖异逐一砍成两半。   把杂兵交给朱雀与白虎二人之后,玄武运用神力搜索起隐藏在水下的妖力源头。   在沼泽的中央,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爆发出来。   “是那个吗……!”   似乎为了阻止玄武前进的脚步一样,无数的妖异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但是这些杂兵瞬间便被白虎与朱雀的神力击个粉碎。   赶到沼泽正中的玄武,发现在水面之下的黑色物体,原来是一具半没在水底泥土之中套着破破烂烂的黑色衣服的人骨残骸。   “这衣服……是修验道的修行者吗……?”   忽然,那具埋在泥土之中的骷髅对着惊讶的玄武诡异地一笑。   “不要阻拦我!咯咯咯……”   从骷髅之中飞出的怨念径直向玄武袭来。那猛烈的冲击将玄武一下子打到数丈之外。   “玄武!”   飞身赶过来的白虎从后面接住被打飞出去的玄武。在他身边的朱雀用他那金色的锐利目光瞥了骷髅一眼。紧接着在他手中的大剑上围绕起一层火焰的斗气。   三人站在波涛翻滚的水面之上与水中的骷髅对峙起来。   “你为什么要假借水神的名义去迷惑那对父女?”   骷髅诡异地一笑,在它那漆黑的眼窝之中忽然闪出绿色的光芒。   “那是我的东西!所以要和那个女子一样都属于我!”   “你说什么?”   随着一阵骨骼颤动的咯啦咯啦的声音,骷髅眼中的绿光越发强烈起来。   “本来是我的东西,但是却为那个男人生下了孩子,而死了。真是可怜的女人,可憎的孩子!但是那个孩子继承了那女人的血脉。所以……”   骷髅伸出它那早已化为白骨的手指向沼泽的底部一指。   水面上升起无数的水泡,接着从水中浮现出一张由念力所结成的网。   网中是一名透明的女子。看上去不像是活人的样子。   玄武不由得张大了眼睛。   那网中女子的相貌和汐的样子竟然十分相似。   “汐……!”   一阵微弱的声音传进神将们的耳朵之中。   ——帮帮我,请帮帮我。无论如何请保护那孩子,从这个可怕的家伙手中……   忽然,女子的身体似乎因为痛苦而剧烈地抽搐起来。那骷髅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哄笑声。   “可怜的女人,愚蠢的女人!你所请求的事情都是徒劳的,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我!”   狂妄地高声笑着的骷髅忽然与一名丑陋男子的身影重叠起来。   凌乱的头发与只剩皮包骨头的脸颊。男子瞪着血红的双眼,用充满淫欲的目光凝视着被封在念之牢笼中的女子。   “那是你所创造出来的东西,所以也就是我的东西,我要把她拿回来又有什么不对?”   一阵恐惧感袭来,使玄武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创造出来的……?”   玄武忽然感到异常的气愤。   女孩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要用手去摸。只要摸到就能够记住对方的样子了。生活在没有光明的世界之中的少女,对于这命运的不公却没有任何的哀叹,只是平静地接受并且努力而顽强地生活着。   被囚禁在牢笼之中的女子拼命摇着头叫道:   ——不是的。不是的!别听那个人胡说。   求求你,请帮帮我的孩子。请帮助那孩子重新获得光明。   朱雀惊讶地问道:   “难道,汐公主的眼睛看不见东西,也是你的所作所为?”   骷髅肆无忌惮地嘲笑起来,不用说也是承认了这一切。   玄武愤怒地甩开白虎的手站起身。   “可恶,你这个混蛋……”   现在玄武的心中充满了对只为一己私怨便扭曲了汐的命运的修验者的愤怒。玄武大声叫道: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玄武身上爆发出的神力将浑身沾满泥污的修验者包围起来。   但是也仅如此而已。玄武没有将敌人消灭的能力。   朱雀拍了拍因为懊恼而咬紧了嘴唇的玄武的肩膀,然后瞥了骷髅一眼冷笑道:   “奉主人之命,将你这妄自尊大的家伙消灭!”   玄武也曾多次想要获得更强的力量。但是以前他所希望获得的只是能够更好地保护主人的力量,从没有想过要去得到战斗的能力。   而这次则不同,在亲眼目睹了朱雀用大剑将骷髅粉碎的场面之后,玄武彻底被自己的无力感打垮了。   “……啊啊,到了。”   白虎用风力将三人一同带回汐的府邸。   陷入沉思之中的玄武被白虎将思绪拉回现实。发现自己无意识中紧紧地握住了拳头,玄武慌忙放松下来把手张开,而这一切却都已经被朱雀看在眼里。   被囚禁在牢笼之中的汐的母亲,在获得解脱前往极乐世界之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们。   在三人降落下来的同时,忽然注意到在天一身旁忽然多出一个人影。   “什……”   天一带着一脸无奈的表情望着自己的同伴。   坐在她身边的人披着长长的夜色风衣,巧妙地将自己的相貌隐藏在那披风之下。   在他二人之间,汐安静地端坐在那里。   似乎是感觉到了神将的气息,汐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向前伸出手去。   “玄武大人,您没事吗?”   玄武连忙从外面赶了过来,单膝跪在汐的身前。   “没事的。都跟你说过了,我是神将。像那种低劣的家伙是无论如何也伤不到我的。”   听到玄武这样说,汐才好似终于放下心来一样把手按在胸口。   “那就好。不过,即使玄武大人那样说了,可汐还是难免有一些担心。”   那些妖异实在是太可怕了,虽然知道会有水神大人守护自己,但那种担心却是挥之不去的。   玄武向隐藏在披风之下的人影望了一眼,然后微微一笑道:   “……汐,水神它……”   “嗯?”   玄武拉住汐冰凉的小手,现在虽说是晚夏,但夜风依旧很凉,而且长期积淀于这间府邸之中的水气更加使得这周围的空气显得阴冷。   焦急着如此寒冷的气温恐怕会冻坏汐的玄武,拼命寻找着合适的理由来解释关于水神的事情。   “……嗯,水神让我转告你。以前说你是它的眷属的事情其实是它搞错了,所以即便你过了七岁也要一直生活在这个世界了。那些可怕的东西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汐惊讶地张大了双眼,伸出手去抚摩着玄武的脸颊。   “……真的吗?”   “我是不会骗你的。”   “那么,我能够一直与父亲在一起了?”   “是的。”   不管以前怎么说也好,对于年幼的汐来说还是不愿意离开这个熟悉的世界的。   玄武微微眯起眼睛望着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的汐。   “……好了,该去睡觉了。等你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定会看到美好的事物的。”   隐藏在披风下的人影说道。听到这句话后,天一带着汐向对屋走去。   一直到汐睡着以前,大概天一都会陪伴在她的身边吧。   站在外面的朱雀和白虎用严厉的目光望着披风下的人影问道:   “……你在干什么,晴明。”   披风下的男子将盖在头上的披风拿开,对着他们微微一笑。   “怎么了,偶尔为之嘛。”   “晴明。”   晴明向气愤的白虎耸了下肩膀,然后轻轻叹了口气道:   “……拥有能够阻断我占卜之术能力的修验者。如果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的话一定会有所成就的。”   因为充满了对汐母亲的执念,而走上不归路的男子,妄图夺取少女的身体,然后假借神的名义等到汐七岁的时候将她母亲的灵魂转移到汐的身体之中去。   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母亲那越发强烈的思念将求助的信息传达到了晴明那里。   披着披风的青年站了起来。之所以用**的披风做出这样的伪装是为了不被家里的其他神将与孙子昌浩发现自己的行动。   “只要能够解除被加在汐公主身上的诅咒,那么她的眼睛就能够重见光明。”   “真的?”   玄武急切地问道。晴明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但是,如果重见光明的话,那么她也许就再也无法感觉、触摸和听到人界之外的事物了。”   玄武的眼睛一下子张大了。   能够感觉到处于隐形状态下的神将,并且能够听到他们的声音,触摸到他们脸庞的天真纯洁的少女那清澈的声音再次在玄武的耳中响起。   ——玄武大人是非常和蔼非常温柔的样子。   在想起汐微笑的样子时,玄武忽然明白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只要能够使她重新获得光明,其他的一切便都不重要了。”   玄武的声音中充满了坚定。   十二神将玄武,向绝代大阴阳师请求,使那位少女重新获得光明。   当黎明的第一缕光线照射在京都的大地之上时,晴明等人已经返回安倍府。   玄武,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还给**。   从晴明手中接过披风的玄武,心里一边抱怨着真会使唤人一边寻找**去了。   玄武发现自己同伴的时候,**正在昌浩屋子外面坐着。   “**。”   **顺着声音望去,看到玄武手里拿着自己的披风从空中飞落下来。   “晴明让你来归还的吧?”   “是啊。”   **接过披风,挂在他胸前的红色勾玉迎着朝阳反射出璀璨的光芒。玄武在那光芒的照射下不由得眯起眼睛道:   “……**……”   黄褐色的瞳孔望了玄武一眼。但玄武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走到**的身边坐了下去。   “刚才朱雀来过,听说那边的事情都解决了。”   “啊啊。”   朝阳渐渐升高,迎着阳光的玄武眯起眼睛慢慢开口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寂寞呢。”   **惊讶地微微张大了眼睛。   晴明等人一直在汐睡醒前守护在府邸的外面观察着。   与父亲一起走出屋子的汐惊喜地张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初次看到的不可思议的世界。   当她的视线与玄武交织在一起的那一瞬间,汐微微地歪了一下脑袋。玄武的心脏一下子剧烈地跳动起来。但是,仅此而已。汐的视线很快便转移到别处去了,似乎完全没有发觉到玄武的存在。   这正是自己所期望的。也是为了汐的幸福考虑,这样是最好的。   还是让她永远都不要看到人界以外的东西才好。能够这样平安地生活下去,就是最幸福的事。   可是,为什么还会感觉到如此的寂寞呢?   “真是,搞不明白……”   **忽然伸出手去,抚摩着低着头的玄武的脑袋。   “不要把我当作小孩子啊!”   “啊啊。”   **虽然答应着,但是手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玄武不满地抬起头来。   “跟你说了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啊!”   “是吗。”   **依旧没有停手,他那宽厚温暖的手掌慢慢地抚摩着玄武的脑袋。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啊啊,听到了。”   玄武忽然回忆起那少女纤细的手指触摸在自己脸上的感觉,一种无名的悲寂忽然袭上心头。   虽然玄武嘴里依然抱怨着,但是却渐渐地不再反感同伴的这种举动,让他再次回忆起那忘却的思念。   第三章迅如疾风(附插图)   第三章迅如疾风   牛车的帘子“沙”地翻动起来。   “哎呀,风变得很强了呢……”   随从发现行成打开窗户朝外望去,出声问道。   “大人,有什么事情吗?”   “啊啊,风非常的……”   在他说出强字的瞬间,猛烈的狂风袭击了牛车。   “哇啊……!”   沉重的牛车被风吹得开始倾斜。尽管拉车的牛拼命地踏住地面,可还是被一边车轮翘起而失去平衡的车体所拉动,惨叫着横倒在地。   巨响像地震一般甚至震动了空气。   “大人!”   脸色苍白的随从和牛童朝横倒的车内望去,结果发现行成额头出血昏了过去。   “大人,振作一点……哇啊。”   龙卷风般的强风擦身而过。被吹得东倒西歪的随从确实从那风中看到了什么。   昌浩来到阴阳寮,发现阴阳生腾原敏次露出一副非常僵硬的表情。   “早上好……敏次,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这么一问,敏次则脸色有些发青地回答道:   “啊啊,昌浩。早上好。你还没有听说昨天的事情吗?”   “哎,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昌浩不解地眨着眼睛问道。   在他肩上的小怪则气势汹汹地闭上一只眼睛注视着敏次。   小怪不喜欢敏次,老实说是讨厌他。惹人不快、令人厌恶。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天敌这个词存在的话,那么对小怪来说敏次就正是天敌。   不过那是非常单方面的,毕竟敏次就连小怪的存在都不知道。   “其实在昨天退朝的时候,行成大人的牛车被风刮倒了。”   “哎哎!?”   昌浩上前追问道:   “那行成大人呢?”   “啊啊,受了点轻伤,要暂时在宅邸里静养了。我打算梢后去探望他一下。”   腾原行成兼任着右大弁和藏人头双重职位。他在昌浩行元服礼的时候担任了加冠者的身份,是个很照顾他人的人。   “啊,那么我也……”   敏次狠狠地朝话没说完的昌浩瞪去。昌浩急忙改口说道:   “那个,请让我也一同随行。因为我也受到行成大人的照顾……”   “啊啊,没关系。我们分别探望反而会多占用行成大人的时间呢。”   点头同意的敏次眼神阴郁地说道:   “其实,我从随从那里听说了让人在意的事情。”   昌浩因为他更加生硬的声音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敏次大概没有听到小怪疑惑的声音,表情严肃地说道:   “风中似乎有什么东西。”   敏次用手指按住嘴巴,低声嘀咕道:   “如果那是真的,就是妖魔鬼怪的所为了。不去确定的话……”   敏次握紧拳头,看着昌浩说。   “虽然你并没有特别突出的见鬼才能,不过因为毫无力量的随从都看到了,所以也许你也能看见。如果你看到异形之物的话,马上要报告博士。”   这时,小怪露出獠牙叫道。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啊!你——这——家——伙——!”   昌浩虽然对在耳边大呼小叫的小怪感到伤脑筋,不过还是点点头说。   “是的,我知道了。”   这时,一阵强风吹过。   一时间纸张飞舞,窗帘被吹得“啪啪”作响。   “风还真是强呢。”   小怪睥睨着朝外望去的敏次,就那样扭过了头。   蔚蓝的天空中散落着零星的云彩。   “……真是奇怪的风。”   昌浩将视线移到与敏次发出不同性质声音的小怪身上,眨了眨眼睛。   彰子好象非常耀眼般地仰望着蔚蓝的天空,披上外套离开了宅邸。   她应该已经习惯了前往集市的道路。虽然偶尔会走到陌生的道路上,不过因为都城的大小道路是依照围棋棋盘设置的,所以完全没有迷路的担忧。   “不过昌浩还是会担心呢。”   在一边缓步前行一边叹气的彰子耳边,传来了隐形相随的天一的声音。   (我觉得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但是呢,我已经走过好多次了哟,而且总有人陪同,就算不那么担心……”   隐形的天一看到彰子微微鼓起脸颊的样子,似乎微微笑了起来。   (对彰子公主来说,就算昌浩大人怎样表示不用担心,不也还是会担心他吗?)   彰子脸颊泛红地低下头说道。   “那是……因为真的很叫人担心呀……他会不会受伤,会不会遇到危险的事情……”   (是的。)   “就算是天一,在朱雀因为晴明大人的事情外出时,一样也会担心的吧?”   天一平静地回答道。   (是的。所以说,昌浩大人的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   “……是这样没错……”   彰子没有继续说下去,微微叹了口气。   虽然因为和神将在一起所以不用担心,不过由于他们基本上都处于隐形状态,所以在旁人眼力彰子只有一个人在行走。在那些坏人们看来,她应该是个极好的目标吧。   “等等,虽然我觉得不是那样,不过在昌浩看来,我一直都是左大臣家的公主大人吗……”   她嘀咕的语气显得很寂寞。察觉此事的天一,对该如何回答稍微踌躇了片刻。   彰子其实本该进入当今天皇的后宫。事实上,左大臣家的另一位公主已经作为中宫在藤壶被赐予了房间。   “我觉得自己已经很习惯安倍家的生活了。虽然我还有好多必须要学的事情,不过也有很多事情已经能够做到了哟。”   但是,对他来说,自己果然只是个不可靠的公主吗?   天一深邃的是声音传到了叹息的彰子耳中。   (我们大家都很清楚昌浩大人非常重视彰子公主,而那决不是因为你身为左大臣家公主的缘故。)   毕竟昌浩从一开始,就基本上没有把彰子当成左大臣家的公主来对待。所以彰子的烦恼完全是杞人忧天。   “……嗯……”   彰子点点头,抬起头说。   “我会为了能被当作安倍家的一员而更加努力的。”   然后有一天,自己要是能不再作为客人,而是理所当然地留在那里就好了。   天一觉得说出“你已经非常融入其中了”的话会对她的干劲泼冷水,于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彰子一直在为能够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而不懈努力着,那是她的美德。   外出时彰子总是批着外套。这虽然能使自己的容貌不被看到,不过这样做的缺点是视野也会变得糟糕。尽管如此,也不能保证就没有人知道彰子的长相。   据说人在成长之后容貌会发生改变。虽然现在后宫的中宫和自己别无二致,但再过几年的话,应该会多少出现一些差异吧。那样的话,那时侯凭借自己是藤原氏亲戚的借口是不是就能蒙混过去了呢?彰子其实在心里淡淡地抱着如此的期待。   拥有藤原之血的命运,使她的人生出现了分歧。   “好了,不快点的话。”   慢慢吞吞的话太阳都要落山了,得在昌浩回家之前回去才行。   正当彰子加快脚步时,突然袭来一阵激烈的狂风。   “呀啊。”   披着的外套几乎要被刮走了。虽然彰子慌忙中想要按住衣服,不过强风却吹得她也不禁踉踉跄跄起来。   (公主!)   天一赶忙现身伸出手。   但是,有一双手更快地支撑住了彰子的肩膀。   “不要紧吧,藤之花小姐?”   彰子因为似曾相识的声音而抬头望去,结果与温和微笑着的昌亲四目相交。   “啊,是的……藤之花?”   彰子因为不熟悉的声音而显得很诧异。昌亲则笑得更高兴地解释道。   “啊啊,那是你的别称。因为称呼真名的话,绝对会暴露身份的。”   是这样啊。   昌亲一脸不可思议地向明白过来的彰子问道。   “说起来,藤之花小姐要去哪里?”   直走下去的话,就到了三条集市。   现身的天一回答了那个问题。   “彰子公主要去集市购物哟。我是随从。”   “只有天一吗?”   天一对昌亲的话点点头。于是,他稍做思考之后开口说道。   “那么,请让我也一同随行吧。”   “哎?但是,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办吗?”   昌亲前往的方向是安倍邸。虽然彰子不知道他住在何处,不过应该和安倍邸有着相当远的距离。   “不,我只是偶然路过罢了,不用在意也没关系。我只是想趁着这个机会,为家人准备点什么东西而已。”   尽管事情绝对不止如此,不过这话也应该是真的。自己曾听昌浩说过,昌亲兄长是非常重视家人的。   “那么……”   重新披好外套的彰子点点头,和昌亲一同朝集市走去。   集市上汇集了绝大部分的商品。昌浩之前也曾送过在集市买到的化妆盒给彰子。尽管也有这样的日用品,不过生活必需品还是占了压倒性的比例。   在路两旁并排排列的席子和摊台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商品。   人们充满活力的喧嚣声此起彼伏。   那是呆在宅邸里绝对看不见到的光景。   “藤之花小姐到底要买什么……”   昌亲还没说完,对面就传来了惨叫声。   两人惊讶地转身望去,只见席子和竹制品被狂风席卷到了半空中。   “风……?”   彰子目瞪口呆的低语声消失在呼啸而来的狂风中。   排列的露天摊贩一个接一个地被掀翻,陈列着的大量商品也随之四散飞舞。商贩和行人们有人摔倒,有人则在空中翻着筋斗集市瞬间就变成一个狼藉的惨状。   (公主、昌亲大人,危险……)   昌亲对天一急切的话语颔首示意,发现疾风再次从道路对面向这里袭来。   昌亲屏住呼吸,朝对面凝望过去。他流淌着安倍之血、任职于阴阳寮,是拥有见鬼之才的阴阳师。即使他不及晴明和昌浩,其眼中蕴育的看透无形之物的力量,也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提并论的。   风中隐藏着某种异形之物。   “危险!”   昌亲为彰子挡住来袭的疾风,直衣的袖子被撕裂了。   “昌亲大人!”   脸色铁青的彰子见叫道。句尾和类似鸣叫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   彰子反射性地朝天空望去。   今天是几乎万里无云的晴天。她能够看到肆虐的风之流动,在那其中有两个影子。   “那是……”   不过在彰子确认之前,影子就已经飞速离去。   突然被狂风光临的集市一片狼藉。   昌亲检查过一只袖子被撕裂的直衣后,叹了口气说道。   “只有袖子撕裂算是侥幸了呢……”   要是被那风直接击中的话,大概会被吹走一只胳膊吧。   “有没有受伤,藤之花小姐?”   表情凝重的彰子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是、是的,我不要紧。但是,昌亲大人……”   “我也没事,只是袖子破了而已。”   比起那个,他催促彰子道。   “我送你回安倍家。这好像是异形所为,飞走的异形搞不好还会回来的。   彰子和昌亲一起准备转身离开,不过她又回头望去。   到处都残留着异形的气息,但却又不仅如此。   还有另外某个东西混杂在风中。   疾风劲吹。   “哇啊……沙子都吹进眼睛里了……”   小怪趴在只眨眼睛的昌浩肩上,用两只前爪按住眼睛摇着耳朵。   “吹进眼睛了……!痛、好痛。”   “哎,小怪,不要紧吧?回家之后用水洗一洗比较好哟。”   小怪呻吟着想要用前足去搓揉眼睛。昌浩急忙抓住它说道。   “揉的话会弄伤眼睛的。”   “痛、痛,唔……”   小怪慢慢睁开眼睛,用湿润的晚霞般的眼眸向四周窥探。   小怪的大小和大猫或者小狗差不多。普通人看不见它,它全身覆盖着纯白的皮毛。但是那皮毛现在却因为风沙而显得有些肮脏。颜色如晚霞一般的大圆眼睛里不断吹进沙子。尽管它从刚才起就一直眯着眼睛,可是沙子似乎从缝隙间跑了进去。白色额头上莲花般的红色纹样也完全变成了灰色,长长的耳朵和尾巴也在摇动着驱赶沙尘。   “还是好痛。”   昌浩抱着闭上眼睛呻吟的小怪,用另一只手抓住它的两只前脚,急忙朝家里赶去。   持续不断的大风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变得越来越强,扬起的沙尘时不时会遮住昌浩的视野。   因为张口会灌进沙土,所以昌浩一言不发地眯着眼睛快步前进着。   由于狂风大作卷起沙尘,昌浩不禁停下脚步闭上了眼睛。沙土零星地击中他的面部和脑袋,衣服也变得灰蒙蒙。就这样进屋的话,家里的走廊一定会变得到处是尘土的。   昌浩来到安倍邸附近之后,突然抬起了头。   “是太阴和白虎……”   只见两名御风飞行的神将,从宅邸的一角朝着某处飞去。   “嗯?”   小怪因为睁不开眼睛,只是转动脑袋追赶着气息不解地问道。   “风将凑到一起要到哪里去啊?”   “不知道……”   昌浩接着朝身后望去,隐形的**应该就在那里。果然,**稍微增强神气显现身影。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   **面对眯着眼睛询问的昌浩,平静地回答道。   也许隐形之后沙尘就不再是问题,所以小怪现在也隐形起来比较好。   昌浩一边仔细想着那些事情,一边开门走进安倍府。   昌浩为了不使沙尘吹入而赶紧关上大门之后,总算可以正常地吐一口气。   “欢迎回来,昌浩和小怪。”   听到大门响动的彰子出来迎接他们了。   她一看到两人,就瞪大眼睛说道。   “哎呀,全都是灰。”   “嗯,对不起,彰子,你能去拿桶水来吗?”   昌浩看着腋下的小怪说道。彰子急忙照他所说取来了清水。   小怪用桶里的水“吧唧吧唧”地洗着脸,它一边不停眨着因为眼泪湿润的眼睛一边皱起眉头说道。   “被区区大风搞成这样,真是失败。”   “不过眼睛进了沙子很痛的。小怪的眼睛本来就很大,魔怪就是在这点上不方便呢。”   “不要叫我魔怪,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   昌浩一边回嘴一边拍落衣服上的尘土,脱下了直衣。无论如何,就这样踏进走廊会弄得到处是沙土的。   “昌浩也擦拭一下身体比较好吧?脸好像被弄脏了。”   “哎,是这样吗?”   彰子用自己的衣袖碰了碰昌浩的脸颊。她用袖子擦拭了一下昌浩闭上一边眼睛的脸颊,然后指给昌浩看。   “你瞧。”   “啊,真的。”   “昌浩大人,请用这个。”   他定睛一看,只见提着水桶的朱雀和拿着毛巾的天一正站在一旁。   “那么……小怪干脆洗个澡如何?”   小怪狠狠瞥了朱雀一眼,回答不需要后踏上了走廊。   “对了,太阴和白虎好象出去了,到底怎么了?”   朱雀和天一彼此对视了一下没有说话。彰子回答道。   “那个,我今天去了三条的集市……”   “集市!?”   昌浩大惊失色地喊道,刚刚拧干的毛巾也从手中掉在了地上。小怪捡起毛巾对他说。   “接着。”   “谢、谢谢……不对,难道说你一个人到集市去了?”   彰子对瞪大眼睛的昌浩摇头说道。   “不是的,我和天一在一起。另外,我在路上遇见了昌亲大人,和他一起去的集市。然后……”   昌浩听说可能是异形制造的狂风把集市搞得一片狼藉之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妖怪……?”   彰子面对像是在确认般低语的昌浩,稍微思考了一下说。   “大概……可是,好像还有另外某种东西。”   “某种东西?你不知道是什么吗?”   彰子沉默地点点头,捡起放在走廊上的直衣。衣服上满是沙土,看来不清洁的话是没法再穿了。   “我刚才已经和晴明大人说过了。太阴他们大概就是为此而出去的。”   昌浩望着天一问道。   “天一没有发现什么吗?”   “我虽然感觉到了彰子公主所说的气息,但是因为其高速飞行的缘故……”   无法确认那姿态。   “是吗……”   昌浩抱着手臂思考起来。   昌浩在离开阴阳寮之后,和敏次一起拜访了行成的宅邸。   行成比想象的还要精神,一边苦笑着表示“真是没面子”一边按着额头上的绷带。敏次看到行成的样子总算放下心来,他似乎要吐尽体内的空气般长嘘一口气的样子让人印象深刻。虽然昌浩确认行成平安无事后也放了心,不过应该还比不上敏次。   藤原敏次这个男人,其实是个非常重情义的人。   在袭击行成的牛车的狂风中,似乎也看得到异形的影子。   昌浩俯视着小怪说。   “小怪,我想稍微出去看一看。”   小怪表示谅解似的摇动着尾巴。   太阴翱翔在黄昏的天空中,转身朝眉头紧皱的同胞望去。   “呐,白虎,你对这奇怪的风怎么想?”   白虎也和她一样察觉到了,他小心翼翼地环顾着四周说道。   “……属于妖怪之类……但另一个……?”   两种气息混杂在风中。   太阴一边用神气产生的气流玩弄着栗色长发,一边露出严肃的表情说道。   “虽然像是妖怪,不过感觉却很奇怪呢。非要说的话……”   风在低吟。   话还没说完的太阴突然朝身后望去。   “在那里,太阴!”   在白虎所指的地方,居民的屋顶被穿过的疾风吹上半空。惨叫和喊声相互重叠,传来小孩子好象被火烧到般的哭声。   太阴茫然地低声说道。   “怎么……回事,那个……”   那一瞬间显现出的身影是太阴至今从未遇见过的妖怪。   对白虎来说也是一样。那是不在他知识范围之内的生物。   他们活了很长的时间。尽管他们认识大多数的异形,不过眼前的这个却和任何一种都不相同。   “虽然是妖怪不会错的……”   太阴朝疑惑的白虎点点头,转过身去。   “总之先抓住再说!”   牛车发出“嘎拉嘎拉”的声音疾驰着。   昌浩打开车帘探出头,挥动手臂挡开四散飞舞的沙土。   “啊,发现太阴和白虎了。”   小怪站在昌浩抬手指向天空的肩膀上,将视线移到神将们的目标上。   “……彰子他们看到的就是那个吗?”   “好像是这样。”   昌浩探出身子对轮子上浮现出的鬼脸说道。   “车之辅,朝那边前进!”   轮子“嘎拉嘎拉”的声音变得更响了。虽然昌浩不明白,不过那应该就是车之辅的回答。   “好的,就给我吧。它好像是这么说的。”   小怪翻译完车之辅的话之后,跳上了车体的顶棚。   “小怪?不要被甩下来了哟。”   “我才不会呢。”   小怪回完嘴,朝天空望去。   风很强。它总觉得那异常强烈的风和小怪的所为有些不同。   彰子他们所说的另一个影子也叫人在意。   因为飞舞的沙土差点吹进眼睛,小怪慌忙闭上了眼皮。眯起眼睛也很麻烦,到底该怎么办好呢?   “……这实在是……”   它用和外表不符的语气嘀咕道。   要是说因为小怪形态眼睛太大,风沙和尘土吹进去疼痛难耐,所以他只好暂时恢复本性的话,绝对会被晴明和勾阵笑话的。那实在是太丢人了。再怎么说,他也是十二神将中最强的凶将。   小怪不禁变得意志消沉起来。这时,它察觉到了和妖怪不同的气息。   “小怪,那个!”   车中的昌浩喊道。   在他们视线的前方是神将们和妖怪,此外还有另一个影子显现出来。   那身影明显是和这个国家的妖怪们不同的存在。   太阴和白虎认识与其非常相似的妖怪。   “和异邦的妖异们很像。”   白虎朝表情严肃皱起眉头的太阴点点头,将妖怪定为了目标。   即使是在暮色降临的天空中,对神将们来说也没什么问题。他们的眼睛就算在黑暗中,也能如白昼般看清所有的一切。   妖怪身上缠绕着狂风在空中滑翔,样子就像鸟一样。不过世上并不存在这种样子的鸟。   它的大小大概和鹤相同,但是代替羽毛覆盖身体的却是蛇一样的鳞片。它使用四只翅膀扇起大风,依靠三双眼睛警惕地监视着四面八方。其弯曲的三只脚,长长的尾巴似乎起着舵的作用。   太阴和白虎严肃地交换了一下视线。异邦妖异的威胁至今仍然鲜明地刻在他们心里。   “难道说,没能彻底消灭掉……!”   白虎“砰”地敲了一下太阴咬着嘴唇的脑袋,注视着妖异断言道。   “那样的话,就在这里消灭掉好了。”   “对啊。既然这样决定的话。”   太阴全身迸发出强烈的神气。   “接招——”   风将太阴瞄准妖异放出了最强之技。   妖异察觉到接近的龙卷,转动长长的脖子确认了太阴和白虎的身影。三双眼睛在闪闪发光。   好似人语的鸣叫声回响着撕裂了风声。它扇动四只翅膀避开了龙卷。   “这家伙……不要逃跑啊,异邦的妖异!”   太阴接连放出第二、第三个龙卷。白虎瞅准她攻击的空隙放出镰鼬,却察觉到突然产生的另一个气息。   “什么?”   影子出现在夜色开始降临的空中,其直线滑落接住并粉碎了太阴放出的龙卷。   冲击波向四周扩散开来。太阴完完全全挨了自己神气的反作用力,发出小小的尖叫声被弹飞出去。要不是白虎好不容易抓住她的手,还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   “刚才是怎么回事?”   太阴凝视着冲击波残留痕迹的方向,耳边突然响起了愤怒的声音。   “不要捣乱!”   太阴和白虎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影子好像仁王像一般漂浮在妖异和风将们之间,很明显非常气愤。   “那是我的猎物,不需要你们出手!”   那是一名少年,看起来比昌浩还要年幼,大概十岁左右的样子。因为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所以十岁左右的预测应该也不准确。虽然预测得不对,但是他的身形和声音却又很像小孩子。   尽管十二神将风将太阴也是六岁左右小孩子的模样,可她的实际年龄已经是百岁以上了。就算晴明、昌浩和白虎再怎么把她当作小孩子对待,她也毫无疑问是位居神明末席的存在。   而眼前的少年也明显散发出与神将们相同性质的气息。   “你是什么人?”   太阴气愤地向少年反问道。   “都怪你们,让那家伙给逃掉了不是吗!”   少年怒吼道。他咂了咂舌转过身去,打算朝妖异消失的天空飞去。   不过突然被人怒吼的太阴,脑袋里传出了什么东西“嘣”地断掉的声音。   “……不要开玩笑了!突然跑出来捣乱的,怎么看都是你才对吧!快点向我们道歉!”   正要离开的少年一下停住了脚步。他慢慢转过身,冷淡地说道。   “明明只能放出那种程度的风,口气却相当嚣张呢。”   太阴瞪大了眼睛,竖起眉毛静静地说道。   “……白虎,不要阻止我哟。”   太阴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完,迸发出神气低声说道。   “你说那种程度……?”   桔梗色的双眸杀气腾腾地闪烁着。   风暴般的狂风旋转着朝少年袭去。   “你说说看,这到底哪里是‘那种程度’呀!”   就算是少年,也对太阴满腔愤怒所放出的神力大吃一惊。尽管他想要回避,却被风的旋涡卷入并弹飞出去。   “哇啊……”   “看到了吧!”   倒栽葱坠落的少年耳朵里,传来了太阴夸耀胜利般的声音。   尽管白虎急忙朝因为冲击动弹不得的少年追去,不过还是对方的坠落速度更胜一筹。   “切!”   白虎咂着舌正准备放出风,突然发现朝少年的坠落地点直线飞驰而去的妖车。那车顶上载着白色的小怪。   “腾蛇!”   小怪对那句话心神领会,一眨眼恢复了本性。   “车之辅,就这样冲过去!”   红莲向飞速疾弛的车之辅命令之后,为了不被甩落而蹲下身来。   “哎,红莲?”   昌浩因为突然产生的神气大吃一惊,抓住扶手朝上望去。   “不好好抓紧的话可是会掉下去的哦,昌浩!”   被训斥的昌浩缩了缩肩膀缩回了脑袋。然后,他也发现了正在坠落的少年。   全力疾弛的车之辅在坠落地点来了个急刹车。差点真被甩出去的昌浩抓住车柱,总算是稳住了身体。   与此同时,车体上传来了重物落下的冲击感。   车之辅发出“咣当”声颤抖起来。昌浩关切地敲了敲车壁,一口气爬上了车顶。   被红莲侧抱着的少年精疲力竭地躺着。   他身穿奇怪的服饰。昌浩曾见过和其非常相似的打扮。   “看起来和朱雀的打扮有点相似……?”   正当他仔细端详眼冒金星的少年时,太阴和白虎降落了下来。   “腾蛇……”   红莲瞥了一眼很困扰地躲到白虎背后的太阴,叹了口气问道。   “喂,这家伙是什么人?”   白虎一边在心里对被金色眼眸盯住,完全躲到自己背后的太阴感到无可奈何,一边回答道。   “虽然没有向他确认……”   白虎朝少年看去,其他三双眼睛也受其影响朝相同的地方望去。   “看起来似乎是大陆的神仙。”   “原来如此。”   和仅此说明便明白过来的红莲形成鲜明对比,昌浩惊讶地歪着脑袋说道。   “哎?等等、等一下。”   大陆的神仙。怎么回事?   “他似乎在追赶好象是异邦妖异的妖怪。”   太阴补充道。昌浩听后眨了眨眼睛。   异邦的妖异。是指它与穷奇及其率领的妖怪们属于同类吗?   “那个,也就是说。”   仔细一看,比玄武稍微年长的少年正低声呻吟着。   “他是与红莲和太阴相同的存在吗?”   “不,应该说是与这个国家的高龙神或者天照大御神相近的存在吧。”   正当众人对红莲的订正点头表示同意的时候,少年苏醒了过来。   “醒过来了呢。”   白虎稍微端详了他一下。少年无法把握现在的状况,四处游移着视线。不过他一看到白虎身后的太阴,就立刻竖起了眉毛。   “你这家伙……!”   虽然少年打算飞身而起,不过却突然丧失了支撑而摔倒在车顶上。   “痛……干什么……!”   红莲冷冷地看着按住被打到的后脑勺、眼含泪水抗议的少年说道。   “首先给我道谢。坠落的你能够平安无事,全都是靠车之辅和我。”   “那很重要吗?”   太阴悄悄对惊讶的昌浩耳语道。   “不可以说这种话的,昌浩。”   少年虽然激动地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却被从高处俯视自己的金色双眸所压倒,很不情愿地乖乖说道。   “那个,非常感谢。”   “很好。”   红莲似乎接受了少年的道谢,一眨眼又变成了小怪的模样。   “你是妖怪吗……?”   小怪斜着眼睛看着无法掩饰住惊愕的少年说道。   “我和妖怪可不一样。”   “是小怪呢。”   “没错,是小怪……那也不对!”   虽然小怪一不留神同意了昌浩的意见,不过它马上就醒悟过来立刻对此予以否定。   但是。   “原来是这样啊,它叫小怪。”   “嗯,对。”   昌浩对自言自语的少年点头道。   “胡说什么呢!”   且不管小怪的怒号,昌浩觉得自己和少年有些相似。   他坐下,与少年并肩。   “你是来自大陆的神仙啊。”   少年点点头。   “……是风伯。”   昌浩的脑中思考这两个汉字的写法。   风伯,记得是指风神。   昌浩不禁将目光移向白虎和太阴。   这两人是御风的神将。能够操纵风,也能驾风。   “风伯是总称吧,你叫什么名字?”   小怪话音刚落,少年便简短地回答道。   “巽,二郎。”   巽二郎低垂着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接着说道。   “……如果等任命仪式全都结束了的话,但是……名字,很抱歉不能告诉你们。”   小怪与白虎对视一眼。   从他这样的口气看来,巽二郎并不是这个少年的真名,而是类似地位或者职务的名称。   少年看上去比昌浩年幼,但神仙的年龄是不能靠外表判断的,有可能他已经相当高龄了。   “那么巽二郎,你为什么要到这个国家来呢?”   瞥了一眼向自己投来这个极其严肃问题的昌浩,巽二郎开始小声说起来。   “在被任命为巽二郎的继承仪式中,最后的课题就是解决那只酸与。”   那仪式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继承人通过消灭作恶多端的妖怪,来展示自己的力量。   而巽二郎,却在这最关键的一战中失败了。   “一旦定下目标,就不能改追别的猎物了。于是我就沿着酸与的逃亡路线,追到了这个国家。”   昌浩轻轻抬起一只手。   “你说的酸与,就是那只妖怪吧,是跨海过来的?”   “是……那是我的猎物,请别出手。”   巽二郎重复道,但他的话语中却没有一丝霸气。   昌浩不禁注视着巽二郎,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与昌浩同样注视着巽二郎的小怪忽地晃了晃尾巴歪下脑袋,随后它将目光转向昌浩,对他眨了沾眼。   小怪很熟悉巽二郎的这种表情,他曾见过类似的情形。   “……打断一下。”   一直沉默的太阴在空中抱着胳膊煞有其事地站着。她低下头,用不太友好的目光看着巽二郎,年幼的外表被一层类似于愤怒的感情所笼罩。   “那是你的私事,我们没有义务陪你玩。如果放任那只妖怪不管,肯定会出大乱子的。况且。”   太阴放下胳膊叉着腰,环顾了一圈周围。   “晴明是派我们来解决那只妖怪的。京都里的百姓遭了殃,就连彰子小姐也差点被害呢。幸好那时有昌亲在,万一不在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太阴毫不留情的一**攻势,令巽二郎惭愧地咬紧下唇,攥起了拳头。   但,他却没有反驳。   小怪仿佛在哪里看到过这一场景似的,缓缓开了口。   “你一直被周围人评论实力不足吧。”   昌浩“啊”的一声瞪圆了眼睛。   巽二郎反射性地抬起头,瞪视着小怪。   “你……”   巽二郎的反应似乎完全和小怪预料的一样。   “是这样的,所以我想到的是,巽二郎这个名字是风伯中的地位之一,你总是被人评价说力量弱小不足以继承这个名字啦,被拿来和前代巽二郎比较啦,于是你很不安,所以才会那么积极地除妖,被它逃了之后你拼命追到这里。难道除你以外的那些风伯一个个都很出色,所以你觉得自卑吗?”   小怪一口气说完,顿了顿,斜着瞥了巽二郎一眼。   “其实,你根本没自信打败那只怪物吧。”   巽二郎的脸立刻绷了起来,看来是被说中了。   昌浩眨了眨眼,明白了他之前的反应为什么有些怪异。   明白自己力量不足,却又不得不做。为了被人认同拼上性命,但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理想的效果。整个人陷入了这样一个怪圈。   他简直就像是被封印了“眼”时的自己。   “……只要解决了酸与就可以了吧。”   昌浩这样确认道。只见巽二郎生硬地点点头,于是昌浩笑着说了声,好。   “那么,我们也帮忙。”   小怪也点点头。   巽二郎迷惑地交替看了看二人。   而这时,响起了一个抗议的声音。   “等等,我反对!”   风中的太阴正怒目圆瞪。   “现在还有空讨论这种事,酸与要是再作乱怎么办?三条街市已经一团乱了,连行成的牛车都被掀翻了啊。”   确实。   昌浩嗯了一声。   “话是这样说……但如果不被承认能独当一面的话,是很让人难受的事情啊。”   “你现在也只是个半吊子而已还说这种话。”   “罗嗦。”   听了小怪的话,昌浩皱起了眉头。   “合力的话,那家伙很容易就能解决了。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国家已经够辛苦了,而且能在这里相识大概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太阴狠狠地盯着巽二郎,而巽二郎则毫不掩饰心中的诧异,目不转睛地看着昌浩。   “……啊,不是,但,我不能借助你们的力……”   太阴指着回过神来说话结结巴巴的巽二郎,眯起眼睛道。   “看吧,他本人也这么说,我们根本没必要帮他。”   这时,一直不曾发言的白虎抬起手制止了太阴。   “太阴,为什么这么强烈地反对,有什么理由吗?”   白虎低声询问,只见太阴愤然地回答道。   “我就是讨厌他!”   白虎眨了眨眼睛,轻声叹了口气。   “那是你个人的感情,不能作为反对帮助巽二郎的理由,别用就是讨厌他这种话了来搪塞。”   虽然白虎这样说,太阴依然不肯改变决定。   “我绝对不要,酸与那种妖怪,无论有几只我和白虎随随便便就能解决了,为什么还要帮助这种无能的家伙啊。”   “也没必要说成这样吧。真是的,那么不愿意的话,你什么都不用做,昌浩、腾蛇和我出手就行了。”   白虎叹息着说道,太阴闻言却脸色一变。   “不行!白虎也不能出手!”   “为什么,我不明白你有什么理由反对。”   “我说不行就是绝对不行!我不管巽二郎是什么人,总之他要是不道歉就绝对不许帮助他!”   昌浩和小怪对视了一眼,向白虎询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   “巽二郎,你干什么了?”   被问的少年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   太阴指着巽二郎,对一脸疑惑的白虎愤怒地说道。   “这家伙居然那样评价我们的风!明明自己都被吹飞了!”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恍然大悟的小怪无奈地耸耸肩。原来他伤害了风将的自尊心啊。   这时,小怪眨眨眼。   “……抱歉,打断一下。”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小怪的身上。   “如果再不下车的话,车之辅要承受不住了。”   “啊。”   这时才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的昌浩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们现在正在车之辅的车顶上。   急忙跳下来的昌浩,对车轮中浮现的鬼脸道歉。   “抱歉车之辅,很重吧。”   车之辅嘎吱嘎吱地摇了摇身体,目光柔和。   “不不,没有的事,只是俺的车顶太小,不够大家站的。俺只是在意这事而已。它这么说。”   听了小怪的翻译,昌浩如释重负地抚了抚胸口。   而太阴和白虎依然在对峙。   “那么,也就是说如果巽二郎真心道歉的话,你也愿意帮助他了?”   “不甘心……虽然不甘心,但现在都中百姓有难,晴明也下了命令,如果白虎要求的话我就帮忙。”   太阴板着脸勉强地回答。白虎点点头,转身看着巽二郎。   “就是这样。”   外表像个孩子的巽二郎虽不情愿,却还是低下了头。   “……刚才无心说了错话,请见谅。”   抱着胳膊的太阴眯起眼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不管对方是谁,初次见面不要说失礼的话。”   “我记下了。”   巽二郎慎重地点点头,却见太阴忽然笑了起来。   “那么,走了。”   巽二郎茫然地目送就这样驾风离去的太阴。   “……”   昌浩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他还在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天空。   “巽二郎?不快点的话会跟丢的。”   巽二郎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驾风飞了起来。   而白虎和小怪则注意到了,他满脸通红。   “那么我也去了,抱歉腾蛇,能去向晴明做一下说明吗?”   “如果我们比你们早回去的话。”   对挥舞着前足的小怪笑笑,白虎也驾风飞去了。   三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昌浩在车之辅旁边注视着天空,只听见小怪静静说道。   “……你把自己和巽二郎重叠在一起了吧?”   昌浩眨眨眼,低头看了看小怪,伸手将白色的身体抱了起来。   “嗯。毕竟我为难的时候,还有爷爷和小怪帮助我呢。”   不管多么努力,但最后总有力量不足的时候,那时小怪的帮助起了多大的作用啊。   “风神一定更加辛苦,一个人得把一切都背负下来,很艰难的。”   昌浩抚摸着小怪的头,微笑起来。   “能有小怪和**,还有大家陪着我,真好。”   一直隐身伴随在昌浩身边的**,此时似乎也笑了。   风很大。   玄武很是担心,害怕呼啸的狂风会不会就这样掀翻屋顶。   为了探察情况,他登上屋顶。天一与朱雀已经先到了一步,二人都伫立着,眺望着南方的天空。   远方飘来的神气,毫无疑问是同胞的。   “操纵这风的是太阴吧。”   玄武不解地自言自语,一直在一边观察的天一静静点头。   “是啊,看来是追着妖异的气息去的。”   太阴与白虎的神气附近,能感觉到另一阵气息,那和天一白天在集市上感觉到的一模一样。   “——啊,妖异被击落了。”   他们能感觉到,太阴绕到了急着逃命的妖异前面,使出全力放出了龙卷。   这一击的余波没多久就会传到安倍邸周边。感觉到这一点后,玄武脸色顿时煞白。   “糟、糟了,天一,快张结界……”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一阵强烈的狂风便猛冲了过来。   “呜、哇……!”   朱雀怀中的天一吓得浑身僵直,她身上的衣服也不停翻动着。   池中的水卷起波浪,树木被刮得东倒西歪,庭中的大石头也被吹得掉进了池塘,水花四溅。   紧闭的窗户不住啪啪做响。   “朱雀,我去彰子小姐那里看看,说不定她被吓到了。”   “天贵,一个人太危险,我陪你去。”   一边将心爱的恋人护在怀中,朱雀一边环顾四周。   “对了,玄武人呢?”   不知什么时候他不见了。   “啊?啊,朱雀,他在那儿。”   将手放在额前四处打量的天一有些诧异地指着某处说道。   天一所指的,是离建筑物稍远的池塘,面色铁青的玄武正在里面上下浮动。   一边随着池中的波涛浮动,玄武一边恨恨地低声说道。   “可恶……”   第二天,天气晴朗。   因为之前的强风而没能出去购物的彰子,连着两天都出了门。   今天同样是天一和朱雀隐身跟着她。因为昨天的事,朱雀自告奋勇要跟着彰子保护她。   步行来到三条的市集,今天和往常一样,这里充满了活力。原本遭受强风侵袭的露天店铺依然被摆了出来。   都城中的人们乐观而顽强。   “对了,今天一早我见玄武好像心情很差,他怎么了?”   彰子用周围听不到的声音询问道。闻言,天一和朱雀对视了一眼。   “这个……”   如果说出实话,会伤害玄武的面子。   正当她想要开口询问二人为什么欲言又止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哦,藤之花小姐。”   只有极少数人会这样称呼彰子。昨天见到的昌亲,以及另一个人,就这两人而已。   彰子回过头,见是满脸笑容的安倍家长子,她这才舒了口气。   “成亲大人,好久不见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看来不是一个人出来的,那就没什么可担心了。”   感觉到隐身的天一和朱雀的神气,成亲点头道。   “不过最近市集上不太平,还是多加小心的好。昌浩反正也回来了,还是让他陪你出来吧。”   彰子闻言急忙摇头。   “这怎么可以!昌浩很忙的,怎么能让他为我浪费时间呢。”   说完,彰子想到身为阴阳寮历博士的成亲不可能不知道昌浩工作有多忙,于是连忙低下了头。   “啊……对不起,我……”   “嗯,不用道歉啊,反倒是我,不经考虑就说出这种话。别介意。”   成亲语气爽朗目光温柔,彰子松了口气。她不想给昌浩的兄长留下坏印象。虽说已经入赘到藤原家,但他依然是安倍家的人。   就算离开家,成亲和昌亲的心中依然以家人为傲,彰子对此觉得甚至有些羡慕了。   自己的家人,在自己再也不能回去的东三条殿。就算自己还挂念着这些家人,但家人却以为彰子现在入内成了中宫。只有父亲一人知道,真正的她其实正寄住在安倍邸。   虽然从没对人提起过,但彰子心里还是觉得很寂寞。除了安倍邸以外自己已经无处可去了。不知是否会有一天,自己能真心的、毫不犹豫的告诉自己,自己完全可以留在这里。   她之所以没有吐露过这些想法,是因为他知道如果昌浩和晴明听到这些话,一定会难过的。   二人不言不语,极其自然地迈开步子向前走去。随后二人随意打量着路边的商品,有时闲聊几句。   “……藤之花小姐,安倍邸太小了吧。”   成亲忽然这样说道,彰子顿时瞪大了眼睛。   “不会,没有的事。”   “现在我和昌亲都不住在那里了,确实稍微宽敞了点,但是和大贵族的宅邸相比较的话,明显小了许多啊。”   由于不明白成亲究竟想说什么,彰子面露不解。   不过呢,成亲淡淡地眯起眼睛,话锋一转。   “因为大家都住在那里,我能随时看到想见的人,所以我很喜欢那宅子。不过,还是看不见的家伙更多一些。”   说着,他瞥了一眼旁边,那里有隐身的神将们。   诧异地注视着成亲的彰子,身上披着露树的外衣。现在彰子穿的,多数都是露树未嫁时最为珍视的衣物,成亲知道。   因为是我最喜欢的衣服,所以等你们娶妻的时候给你们的妻子吧。成亲回忆起母亲一边小心整理衣服一边说出这些话时的侧脸。   “如果你能觉得住得舒服的话就好了。”   彰子认真地回答。   “我非常喜欢那里,晴明大人待人亲切,吉昌大人和露树夫人对我也很好,天一玄武他们一直都很关心我,而且,有时还有小妖们来陪我玩。真的很开心,比起在东三条的家里,每天都开心好多。”   成亲一边“嗯”地回应一边点头,心里则“嘿嘿”地笑了起来。   “那、哪个,还有……”   成亲什么话都没有回答,于是彰子就显得有些窘迫了。就在这时。   “那是,成亲大人。”   成亲和彰子同时扭头往去。那是一名彰子并不认识的少年,他像是吃了一惊似的加快步伐向这里走来。   “哦,这不是阴阳生敏次嘛。”   这时成亲的表情立刻带上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干练。   阴阳生敏次,名字听说过。   他的官位并不高,所以应该不知道中宫的样子,但就算如此,也不能毫不介意地让他注意到彰子。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啊。”   敏次对成亲行了一礼,一边打量四周一边开口道。   “因为昨日这里有强风来袭,我想,这会不会和行成大人的牛车遇袭有什么关联,于是独自开始了调查……不过,看来这都是白费工夫了。成亲大人呢……?”   对面露苦笑的敏次点点头后,成亲从容地笑道。   “正好我打算过会前去探望行成大人,想先买些下酒菜当做礼品。”   敏次顿时双目放光。   “如果不打扰的话,能允许我一同前往吗?我占卜过,结果显示风中的妖魔现在已经离开了京都,我想将这一消息报告给行成大人。”   “是啊,听到这个消息,行成大人应该也能安心了吧。”   成亲夸张地点头道。忽然,敏次的目光停在了躲在成亲背后的彰子身上。   凝视的目光令彰子仿佛呼吸都要停止了。   “……那个,请允许我问一下,这位女性是……”   彰子被外衣掩盖的身体顿时僵硬了。隐身的天一悄悄地靠近了她,同时,也传来了朱雀将手按在大剑剑柄上的气息。   “啊啊,这位嘛。”   他回头看了一眼彰子,再次将头转向敏次,随后爽朗地笑道。   “是我家幺弟未来的妻子。千万别说想要看她的长相,我可是会被那小子骂死的。”   敏次瞪圆了眼睛。   “啊啊……!这位是去年年末时迎来的小姐啊!我真是太失礼了,请您原谅我的无知和无礼。”   见敏次慌忙不迭地道歉,彰子沉默着点了点头。   “不过还没正式结婚,现在应该只能算是未婚妻吧……正因为如此,拜托你对外面还是别乱说为好。”   成亲的语气让人不容拒绝,敏次急忙点头。   “是!请放心,绝对不会出现什么谣传的。”   成亲满意地点点头,回头看向彰子道。   “那么我先告辞了,你一个人没事吧?”   彰子默默点了点头。成亲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投向某处,那里传来了朱雀回应的气息。   “那么,这位小姐,请路上小心。”   敏次向彰子告辞后,与成亲一同离开了。   在喧嚣的市集中,彰子终于松了口气。   “啊,吓我一跳。”   没想到还会遇到阴阳生。   “得赶快买好东西,早点回去。”   她迈开脚步,脑中回响着成亲和敏次的话语。   未来的妻子。未婚妻。   唇边透出一丝笑意。   这句话自然是为了打圆场才说的,但一想到自己如果真的能成为他的家人,能够名正言顺地留在安倍家,彰子只觉得胸口有种暖暖的感觉。   神将太阴激动得不得了。   “事情都已经解决了,就赶快回去呀!”   在安倍家的房顶上。   包围着宅子的结界原本是用来阻止外人进入的,但出于对别国神明的尊敬,得到了晴明的允许,巽二郎便站在了太阴面前。   他的手中,还倒提着直到清早才终于抓到的酸与。   巽二郎的外貌像个孩子,所以还无法完全提起和一只鹤差不多大小的酸与。所以酸与身体的上半部分全都拖在房顶上。   “不,那个。”   巽二郎欲言又止,太阴却毫不含糊地打断了他。   “什么啊!你还有话要说吗!?除了帮你解决这东西以外还有什么要求!?”   “那个,没有了。”   “那你还想干嘛!?”   其实太阴原本并没有那么火大的。巽二郎提着酸与出现在自己面前,嘴里嘟嘟囔囔的像是要说什么,但因为是嘟嘟囔囔所以她完全一句话都没有听懂。因为他太不干脆,所以太阴的语气越来越粗暴,以至于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双手叉腰气势逼人的太阴身后稍远处,白虎和勾阵正饶有兴致地观看着这一幕。   观众的目光使得巽二郎越来越紧张了,那二人虽然明白这点,却依然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看他那样子,就算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还是会吞吞吐吐,照样会把太阴激怒。   “想说就快点说出来啊!”   “那、那个,其实、这、这个……”   巽二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猛地将手中提着的酸与递到太阴面前。   眼前鸟妖的脚直指着自己,太阴有些愣了。   “……哈?”   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见太阴不解地皱起眉,巽二郎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仪式中狩猎到的妖魔,要保存一辈子。这是能够独当一面的证据,那个,不知说是骄傲好,还是荣誉好,总之,是一生只能得到一次的东西。”   “那你就快点回去,找个仓库啊储藏间啊箱子啊把它藏好不就行了。”   这话没错。   “……是……是的,但是……”   巽二郎依然是一副欲言又止扭扭捏捏的样子,这下太阴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地方“砰”的一声,炸了。   “——够了。”   迸发出的神气如同狂风般飞舞。   “啊?”   太阴用风包裹住巽二郎,将他猛地推到了空中。   “给我回去——!”   “——……”   龙卷风中的巽二郎似乎在喊着什么,但被风声吞没了。   考虑到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异邦风伯的心情,白虎和勾阵同情地叹了口气。   “有什么呀,也不至于要这样吧……”   勾阵怜悯地眺望远方,白虎无奈地开口说道。   “不过,想让她明白是不可能的。”   “没错。”   同胞们省略了主语的对话中,太阴投来了怀疑的目光。   “你们说什么?”   “……我只是在说,巽二郎要吃不少苦了。”   勾阵的语气出奇的沉重,太阴答应了一声,望向西边的天空。   “说得没错,他的职务那样重要,还不快点回去负起责任来。那个国家的神仙,都住在大陆的深处吧?光是路途遥远就够受的了。”   所以才特意用风送他呢。太阴的风虽然粗暴,但速度是首屈一指的。   “感谢我吧,巽二郎。”   一阵疾风忽然刮过。   “哇……”   见书薄差点被吹走,昌浩急忙伸手按住。   “刚才,是太阴的,风……”   “应该说,是狂风吧。”   被疾风刮得东倒西歪的小怪甩甩尾巴,板起脸说道。   这阵出人意料的疾风似乎给所到之处带来了一点小麻烦。想起有一堆纸和书薄会被吹得四散飞舞,昌浩不禁郁闷起来。是啊,还不是得自己整理。   “带着酸与回去的话,他应该能被认同了吧。”   “是啊。”   无数的神仙,风伯。而其中能有巽二郎这个名字存在,就已经很沉重了。   为了配得上这个名字的分量而不肯认输的心情,对此,昌浩很熟悉。   “希望他以后还能来玩。”   “是啊。”   可以乘风而来,回去的时候让太阴的暴风送他。   就算是神仙,偶尔也得喘口气。   “昌浩,过来帮帮忙。”   敏次从屋内走出来喊道,昌浩立刻站起了身。   “怎么了?”   “听说刚才的狂风把书架子上堆的书都吹倒了,雪崩似的。”   受不了。如果平时好好摆放的话现在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倒。   昌浩对满脸愤怒的敏次点点头,他肩头上的小怪却目光阴沉。看来它虽然同意这句话,但因为是敏次说的,所以由衷地不愿认同。   昌浩无奈地耸耸肩,却见一个人从远处走了过来。   “……行成大人。”   昌浩的低语令敏次停下了脚步。   行成走到瞪圆双眼的敏次和昌浩面前,他的额头上还包着绷带。   “行成大人,您怎么伤还没好就外出……”   敏次担忧的询问声中,这位兼任右大弁和藏人头的能干官员苦笑起来。   “是啊,可以的话我也想休息呢,不过上面紧急召见。陛下的召见我又怎么能够拒绝呢。”   敏次与昌浩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陛下的命令,那就没办法了。现在国家里还没人能和陛下唱反调。   捂着额头歪下脑袋的行成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盯住了昌浩。   “对了昌浩,昨天我从成亲和敏次那里听说……”   “什么?”   昌浩和行成互相眨眨眼,敏次却立刻上前插嘴道。   敏次的样子简直慌张到了极点,行成见状,饶有兴致地眯起了眼睛。   “有什么不好的,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成亲应该不会追究的。”   “但是,我答应了成亲大人绝不对别人说的,如果食言的话……”   拍了拍急于辩解的敏次的肩膀,行成闭起一只眼睛。   “敏次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破坏约定。我是从成亲那里听说的。”   “但是,但是,这还是……”   在一旁观看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昌浩和小怪大惑不解。   “成亲说了什么?”   小怪歪头问道,昌浩看了它一眼。因为眼前还有两人在场,所以不能与它说话。   成亲是昌浩的长兄,年纪相差很大,结婚后离开安倍邸。最近兄弟二人并没有见面,发生什么事了?   成亲工作的地点是阴阳寮的历署。   放心不下,工作结束之后去找他吧。   昌浩陷入了沉思,这时,有谁拍了拍他空着的一侧肩膀。   回过神来,发现是长兄成亲站在面前。   “啊,兄长。”   “哦哦弟弟,很精神啊,哥哥很高兴。”   成亲将目光对准了小怪,算作问候。小怪动了动耳朵作为回应。   “不说这个,你对这两个家伙说了什么?”   小怪的声音传不到行成和敏次耳中。成亲眨了眨眼,微微一笑。   昌浩见状,只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是怎么回事呢。   “啊,成亲大人。”   听到了他们兄弟对话的敏次回过头来。   “呀成亲,多谢你昨天来探望我。”   行成爽朗地笑着,成亲也用笑容作为回应。   “哪里哪里,连一点体面的礼品都没带去,我还怕你不高兴呢。”   这段交谈,令昌浩明白了成亲昨天去拜访行成邸一事。   昌浩有些疑惑,只见行成压低了声音对他开口道。   “其实,昨天敏次说碰到了你的未婚妻。”   “行成大人。”   敏次大惊失色,但已经晚了。   昌浩张大了最盯着行成。   未婚妻。谁是未婚妻。   昌浩愣住的样子像是引起了敏次的某种误解,于是他急忙解释道。   “不不,不是这样的昌浩,我偶然在三条街的市集遇到了成亲大人,那时你的未婚妻也在场。真的是偶然,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昌浩和小怪用同样的表情看着行成和敏次。还是小怪首先反应过来。   它瞪大了鲜红的双眼,啪地将头扭向成亲。   “成亲,他们说的是……!”   成亲露出一脸坏笑,一言不发。他没有否定,也就等于肯定了。   冻结的思路终于开始转动的昌浩脸色逐渐变得惨白,但不一会就满脸通红了。   “……其实、这个、啊。”   想说的话有无数,昌浩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昌浩?昌浩,没事的。我没看见她的脸。天地神明作证!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可能对后辈未来的妻子做出这样失礼的事情的!”   致命的一击。   昌浩的全身啪地僵住了。小怪从昌浩肩头跳到了成亲肩头,深深叹息道。   “……你是故意的吧,恶人。”   成亲眯起眼睛笑道。   “真是失礼,不过是在为将来铺路而已。”   成亲的大言不惭令小怪无言以对。   “昌浩?昌浩,你怎么了?”   “糟了,好象有点发烧。昌浩,振作啊!”   看着敏次和行成手忙脚乱的样子,小怪垂下眼皮晃动尾巴。   真不愧是老狐狸安倍晴明的孙子。   深谋远虑。   换了别人肯定不会这样轻松地蒙混过关。   “……好吧,加油,晴明的孙子。”   这样喃喃自语着,小怪用一只前足煞有介事地按住了额头。   第四章绝不放手   十二神将勾阵翘着二郎腿坐在长椅上,脸上带着半分惊讶的神色和半分笑意。   在她面前有一个青色朦胧的水镜,白色小怪的身影映在水镜的对面,表现出不悦的神色。   勾阵抱着手,发出叹息,并捋了捋刘海。   “你很吵啊,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紧的。”   “你所说的不要紧根本靠不住,天一怎么样?”   “在巫女那里。因为巫女比我更心绪不宁。”   小怪听了她的话,显露出“啊,原来如此”的神情,点了点头。   小怪就这样半闭着眼。   “就算这样,也不要毫无头绪地乱跑啊。还没到正式的时候呢。”   勾阵发出比刚才更沉重的叹息。   “你这句话说过多少次了,你自己知道吗?”   小怪露出一副得意扬扬的表情。   “总共十次吧。”   勾阵无可奈何地捂住额头。   “你还知道啊……”   看着一副受够了的表情的勾阵,小怪笑着摇摇尾巴。   “说起来……”   听到这话,本来满脸懒得理睬的表情的勾阵有可回应。   “什么?”   小怪立刻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   “在那之后,情况如何?”   小怪表现出担心的神色,勾阵也一样。   “啊啊……”   勾阵思考着,把手放在嘴角边,扫视了一眼。   打开的窗户对面,展现出道反的圣域。   由于与窗户呈直角漂浮着,从水镜的对面亦可一览无余。   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的道反圣域,散发着静谧而庄严的气氛。   由于意外事态而滞留了很长时间的昌浩他们已经回京了,勾阵和天一按照当初的预定留了下来。   还有另一个没有预定却留了下来的人,那就是**。   觉察到水镜对面小怪那复杂的眼神,勾阵侧目而笑。   “怎么了?腾蛇,表情如此严肃。”   “……推卸掉善后事宜,我觉得过意不去,即使这样。”   勾阵感到有些奇怪,她从喉间发出轻轻的笑声。   没想到那个腾蛇也会有说出这种一本正经的话的一天。   小怪盯着咯咯直笑的勾阵,摇动着耳朵,神情如同嚼下六十颗黄连一般。   “说出不当的话是我的错,今后绝对不会再说了。”   面对着正闹着别扭的小怪,勾阵摆了摆手表示理解。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算了。”   正说话间,从远处传来了轰鸣声。   通过水镜对话的小怪和勾阵同时瞪圆了双眼。   勾阵看着窗外,惊奇地眨了眨眼。   “刚才那是……?”   “是什么啊?”   “天知道。”   勾阵偏着头看着,一脸茫然,小怪似乎也不想追究。   小怪摇着尾巴,显露出无奈的神情。   “啊,对了,朱雀说想见见天一。请转告她。”   “嗯,代我向昌浩他们问好。”   小怪摇摇白色的尾巴当作回答。   水镜中的景象开始摇晃,镜面泛起深蓝色的波纹。   多亏玄武为方便通信留下这面水镜,才能与都城中的晴明以及同胞们自由对话,不过这面水镜正逐渐变成小怪与勾阵的专用之物。   虽然晴明与天后因为在意她们的情况而时常露面,可昌浩与彰子却不愿露脸表示关心。   也许是不想劳烦她们吧。   不过,勾阵明白,不厌其烦地询问自己情况的小怪并不是不担心自己。   小怪从以前就是这样。在昌浩还是婴孩的时候,总是冲进堆积如山的书卷啦,把晴明的符咒弄得乱七八糟啦,惹出许多小乱子,因此小怪总是费心地盯着他。   “不盯紧点的话,指不定还会弄出什么事来……”   勾阵突然收声,眉头紧锁。   把自己同儿童时代的昌浩同等看待,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决心待会要抱怨几句的勾阵,为了确认刚才轰鸣的源头而站了起来。   虽然它叮嘱过自己不要毫无头绪地乱跑,但自己似乎也没给过它肯定的回答。   在恢复了和平的道反圣域,应该不会发生什么能够危及生命的事情吧。   而且,虽然有些虚弱,但自己怎么说也是仅次于十二神将最强的斗将。   这不是自信过剩,也不是骄傲自满,而是无可动摇的事实。   不过,凡事总有万一。   勾阵拿起并排放置在床边的笔架叉,别在腰带上,走出了房间。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十二神将**面无表情地思考着。   在手持银枪的他面前并列站着大蜥蜴、大百足以及大蜘蛛,它们毫不掩饰全身高涨的斗气。   摆出了战斗态势。   在圣域的一角,湖岸边。   由于刚才发生的事而几乎干枯的湖,现在正渐渐蓄水。   湖岸周围铺满了低矮的草,地表尽显。圣域里除了巫女和守护妖外再无他人,不过亦有鸟儿和小动物在次栖息。   虽然处于长时间封闭状态,不过在巫女回来后,也许会恢复原有的风貌。   圣域由于仅有守护妖们的存在而显得十分荒凉,小动物的身影能使人感到高兴,心情也会舒缓许多吧。   这样思考着的**依然面无表情。虽然他那黄褐色的双瞳流露出一丝感情,但对于不熟悉的人而言,这种细微的感情变化是根本无法察觉到的。   实际上,**正感到困扰。   没想到自己会被他们如此憎恨。   守护妖们不知道是否了解他的困扰,正干劲十足地商量着顺序。   它们说道。   我们无法正确估量十二神将的强大力量,你在此驻留实属缘分。   希望能与我们比试比试。   如果只是单纯比试的话他会毫不忧郁地接受,不过问题在于聚在眼前的守护妖们那高涨的杀气。   守护妖们的妖力,可与守护道反的妖异匹敌。大蜥蜴能与以前被黄泉之尸鬼附身的腾蛇一较高下,如果不认真地全力应战的话,他就会有性命之虞。   守护妖们终于商量完毕。大蜘蛛向前迈进,大蜥蜴和大百足则不甘心地念叨着后退。   “迎战吧,十二神将**!”   随着巨大的声响,蜘蛛开始吐丝。   披在肩上的夜色披风光辉闪现,将丝弹开,银枪将丝划裂。反射着银光的蛛丝布满空隙,蜘蛛巨大的身躯压向**。   “哦啊啊啊啊啊!”   巨大的身躯与吼叫同时逼向**。他后退了一步,原来所在的位置随着巨大的声响飞溅起土块与沙砾。   “切,竟然躲开了。”   大蜘蛛重重地踩在地上,它的声音中包含着确确实实的杀意。   **躲避着间不容发的攻击,认真地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虽然也考虑过三十六计走为上,但这样的话将无法再次进入圣域。   无法再进圣域倒无所谓,但无法再与她见面就麻烦了。   虽然知道守护妖们是在胡乱宣泄怒气,但它们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一点也很麻烦。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圣域各处。   所有攻击都被回避开的大蜘蛛露出了疲态,因此次锋大百足出场了。   百足看也不看因大口喘气而上下起伏着巨大身躯的大蜘蛛,一边计算着距离一边蠕动着数百对脚。   百足一口气攻向刻意保持一定距离的**。   释放出的妖气冲向**。以披风化解开妖气,向百足脚边移动的他,直奔向即将释放下一股妖气的百足。   “呜啊。”   以疾风般的速度到达百足头部的**,用银枪的枪柄猛击其眼间。   贯穿头部的冲击,使得百足发出呻吟,身躯失去了平衡而倒下。   **在百足倒地的瞬间一跃而起,降落到地面上。等待着这一刻的蜥蜴立刻张开大嘴。   “接招吧!”   无情的冻气向**袭来。飞散的冰之结晶附在他的披风上,发出细碎的声响。甩了甩披风,将冰晶抖落的**,为了弹开第二拨冻气,爆发了斗气。   银枪的利刃一划而震动大气。   随着撕裂声扩散开来的神气旋涡,在湖中激起狂澜。   巨浪拍打着湖岸,脚边飞沫四溅。   他改变了银枪之刃的朝向,使武器的功能由斩击变为打击。   撕裂了冻气的**一口气将距离拉近,以枪柄殴击蜥蜴的头部。   因冲击而引发脑震荡的蜥蜴侧身倒下,身躯陷入土砾中。   接连与三个对手战斗实在是一件麻烦事。   **使呼吸平静下来,收起了银枪。再度起身的百足和蜘蛛再次发起挑战。   “哎……”   百足向产生了犹豫的**吼道。   “这就是你的实力吗!?不对吧!!你手下留情是打算愚弄我们吗?”   **并不是手下留情,但没有使出全力也是事实,因此他沉默了。   因为不这样做的话,也许会夺去守护妖的性命,虽然它们不需要这样的关照。   撑开四肢站起来的蜥蜴甩了甩头使自己清醒过来,再次充满了敌意。   “你胆怯了吗?十二神将!”   “来继续较量吧!”   逼近的蜘蛛发出的怒吼声震撼着大气。   正在**咽下一口唾沫,准备拿出银枪的时候,响起了一个响亮的声音。   “住手。”   充满怒气的守护妖们顿时噤声,僵住不动了。它们三个张望着,看见双手抓着衣裳下摆赶来的风音,都说不出话来,浑身直冒冷汗。   几乎是在**轻舒一口气,把银枪收起的同时,与道反巫女装束相似的风音站到了守护妖们面前。   尾随而至的乌鸦——嵬停在大蜘蛛的脚上。   白足与蜘蛛悄悄对嵬说道。   “嵬!不是叫你设法挡住公主的吗,你忘了?”   “千盯万嘱叫你帮忙蒙混过去的,你这是干什么……!”   嵬也小声说道。   “我可是尽了全力啊!可是,公主聪慧过人,这你们也是知道的!”   “就是因为这样才叫你想办法蒙混过去的啊……!”   刚开始的时候,它们还极力压低声音争吵,随着情绪激昂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大。   “那你们自己来阻止不就好了!我也和那家伙有积年的仇恨呢。”   “你这样的小子说什么积年啊?还早了一百年呢!”   “小子?你叫我小子!?可恶,有种再说一次……”   看着百足、蜘蛛与乌鸦的口角之战,**不禁哑然。   虽然知道它们是在宣泄怨气,但没想到会形成如此激烈的场面。   虽说闷在心中对健康不利,所以宣泄出来比较好,但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风音默默地看着守护妖们争吵,之后突然以平静的表情回头看着蜥蜴。   “……母亲大人因为没有看到大家而感到担心呢。这种状况叫我怎么向她交代啊。”   **眨了几次眼睛。   虽然她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但黑曜石般的瞳孔却散发着充满情绪的光辉。   那种情绪正是愤怒。   **眨了几次眼睛。   虽然她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但黑曜石般的瞳孔却散发着充满情绪的光辉。   那种情绪正是愤怒。   察觉到的蜥蜴被这种气势压迫得汗流不止。   她是道反大神与道反巫女所生的半神半人的女儿。如果认真起来的话,天津神族的神气可以轻松凌驾于守护妖之上。   风音十分不悦地叹了口起,突然闪身跳到**身边。   “走吧。”   不等**回答,她就拖住了**的手臂。   她侧目看了看守护妖们,只见它们欲言又止的表情,双眼放光地盯着她和**。   被风音拽走的**长叹了一口气,他察觉到她的脚步渐缓,直至停下。   一直被她抓住的手也松开了。   她的头发像巫女一样盘起了一部分。之前见面的时候还是垂着的,一定是自己与守护妖进行对战时弄的吧。   **似看非看地看着她那也许是巫女或者天一弄好的发型,她低下头,遮住了她容颜的头发轻柔地飘起,使**轻轻眨了眨眼。   “……怎么了?”   风音双手紧握在胸前,以僵硬的声调向感到奇怪的**答道。   “那个……”   她欲言又止,随后象下定决心一般闭上了眼睛。   “那个……嵬它们的事,实在抱歉……”   **眨了一下眼睛,表示谅解。   “……嗯。”   “发出那么大的声音,我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嵬异常奇怪地极力阻止我出去,我就猜到一定出了什么事,所以急忙赶来,没想到却是……”   她的声音逐渐变小,连句尾都听不到了。   “竟然会向你发起挑战,它们究竟怎么了……”   她遮住脸,似乎想不出该说什么,充满困惑的语调中,完全没有了刚才呵斥守护妖们的那种魄力。   “……抱歉,彩辉……”   **把手放到她低下的头上,像抚摩幼儿一般摩挲着。   在这个时候,**似乎有些明白了晴明或腾蛇抚摩沮丧的昌浩的头时的心情。   那种不安就是这样的。   “别在意。”   “可是……”   “我没放在心上。”   风音抬起头,用期盼的目光看着他。   “真的吗?”   “是的,别担心了。”   **对她点了点头,她终于放下心来。   从**决定留在道反圣域那一刻起,守护妖们就表现出不悦。   开始的时候虽然相安无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表现就越发明显。   它们表现出的敌意,或者说是排斥情绪,又或者说是战意。   正确地说,守护妖们的四对眼睛中放出的,更接近杀意。不,也许应该说,那就是实实在在的杀意。   **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会惹它们对自己如此憎恨。   要说**做过什么,那就只有取回了风音的宿体,以及专注于收拾事态这两件事而已。   “……不,等等。”   是因为从休眠中醒来的风音救了身陷绝境的**这件事吧。   根据之后所听到的,由于净化未完成提前觉醒而造成了无可挽回的事态。   “与守护妖们进行的无意义的战斗结束了?”   **露出了明显的严肃表情。   “勾阵,这种无意义的战斗究竟是为什么。”   勾阵饶有兴趣地走到坐在长椅上翘着腿,望着本宫中庭的**身边。   被切断的神气还未完全恢复。   虽然她本人打算和昌浩他们一起回京,但由于天一和腾蛇的反对而留了下来。   “那些家伙多半是找借口滋事。所以还会继续下去吧。比的是忍耐力,**。”   “那种程度也没什么。”   “哦?”   勾阵眯起眼睛,**难得地对她说了一大通话。   “不管是撒气还是找借口滋事,只要能让那些家伙满足的话,我随时奉陪。总有一天会平息的吧。”   勾阵眨了眨眼。   “你是认真的?”   **沉默了一阵,简短地答道。   “——也不能说事态就不会朝希望的方向发展。”   “明智的判断。”   勾阵由衷地赞赏**的慧眼。   “那么,风音怎么样了?”   这个沉默寡言的同胞移开了视线。他所看的是巫女房间的方向。   就好像要把长期分离的时间弥补回来一般,巫女和风音聊了很长时间。   据天一所说,为了照顾巫女,就必然会问道那些事。风音的成长环境会成为谈话的主题。   那时对她来说是痛苦的记忆吧。巫女希望多少能为女儿分担一些痛苦,抚平她心中的伤痛。   她们也想寻回失去的岁月。   “……不过。”   勾阵含笑说道,**却仅用目光看着这位同胞。   她那黑曜石的双瞳包含笑意。   “插入到阔别已久的母女之间是很难的吧。是件难事啊,**。”   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待在身边。   听出了省略的话的意思,**不悦地皱了皱眉。   守护妖们感到十分消沉。   常年行踪不明的公主终于忽然出现,并且回到了圣域。可是公主的心却被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不明男子吸引住。   这怎么能叫它们不恼火呢。   愤怒得双肩颤抖的守护妖们由于过于愤怒,尽管知道自己的想法很矛盾,仍然故意视若不见。   所谓十二神将,是有资格称为神的神之末席,尽管没有道反大神那样的神龄,却仍算得上是正规的神明。   不明男子却拥有正式的出身。而这让它们更不爽。   如果真是不明男子的话,无论公主说什么,它们也一定会将其赶出圣域,终生不得与公主相见。   即使他不从,也只要用武力说话就行了。   不过可惜的是,那家伙比守护妖们厉害。   “还有啊。那家伙沉默寡言,面无表情,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公主真是善良。所以,也许她会认为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无礼的事而过意不去吧。”   “可恶的十二神将,竟敢扰乱公主的心,实在是无礼至极!”   “既然如此,就赌上我们的自尊,让他尝尝厉害吧。”   守护妖们就这样下定决心。   如果**在场的话,一定会为事态发展得如此迅速而头痛不已吧。   守护妖们虽然叫嚣着,但它们还有任务在身。   连接人界的千引磐虽然一个月换一次守卫,不过现在值守的是大百足。   它不断抱怨着,走向千引磐,到了人界那边。   站在如同要堵住道路的磐石的前面的大百足,盯着隧道的出口。   道反圣域很少有人类接近,即使偶尔有试试胆量、血气旺盛的年轻人和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小孩进入隧道,也会被守护妖们吓得仓皇逃窜。   逃走的人类回到各自的家乡,都会见人就说隧道里隐藏着巨大的怪物,让人们牢记千万不可进入隧道这一训示。   人类知道害怕还好,如果忘记了恐惧的话会怎样。   大百足时常考虑这个问题。   如果人类忘记了对神明和妖魔鬼怪的敬畏的话,这些东西就会从他们心中消失吧。   即使真的存在,也许会因为不相信其存在而无法看到。   对远去的神话时代,百足感到了一丝落寞。   百足不禁发出一声叹息,这时,它感觉到了有人出现在隧道的出口处。   “唔……?”   它伸长脖子,全身充满了紧张感。   虽然没有感觉到妖气,但绝对不可疏忽。   它察觉到一股对黑暗毫不在意而向前逼近的气息,这种气息绝非人类。   出现在高度戒备的百足面前的,是与道反大神相仿的壮年男子。   “来者何人……?”   听到犀利的喝声,男子泰然答道。   “转告道反大神,说我来找他讨还人情。”   来访者是山之比古神。   接到百足报告的守护妖们虽然感到惊讶,但也让这名男子进入了圣域。   百足作为护卫,留在千引磐前,负责引路的是大蜥蜴。迈着大步缓缓跟在蜥蜴后面的比古神兴致勃勃地观赏着道反的圣域。   觉察到他的神情,蜥蜴扭动长颈。   “山之比古神啊,您与天津神本无关系,为何来道反圣域?”   “和守护妖们说也没用。还是带我到道反大神那里去吧。”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和你无关,听到这,蜥蜴表现出不高兴的神色。之后,它一句话也没说,把比古神请到了位于圣域最里面的千引磐处。   看到道反大神一脸惊讶惊讶的神情,比古神豪迈地笑了。   “很久不见了,道反大神。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啊。”   “记得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退到后方的蜥蜴,听着道反大神与比古神之间这种表面亲切友好,实则杀机尽现的对话,感受到一丝寒意。   虽然在风音的宿体陷入危机之时,道反大神向比古神求过援,但身为国津神的比古神与身为天津神的道反大神之间本来就没有任何交流。两者之间存在着隔阂,并且很少有交流的时候。   道反大神之所以越过隔阂,仅仅是为了女儿。这是道反大神爱的故事之二。   两者抱着手,气势汹汹地相对而立,互不示弱。   担任先导的蜥蜴从心底羡慕同胞们,因为它们不必身处这种冰冷的对话之中。   希望他们尽早切入正题,尽快结束对话的蜥蜴,惊讶地看着把抱着的手放下,指向远方的比古神。   “道反大神啊,我应你的请求帮助过你,这一点你不会忘了吧?”   “我当然记得,我道反大神衷心感谢你。”   “那么,大神。你对还人情没有异议吧?”   “这个当然。”   “那么。”   身为国津神的山之比古神大声说道。   “就请把女儿许配给我吧。”   道反大神自创世神话时代就镇守这个黄泉与人界的交界之地,是孤身阻挡恐怖的黄泉军队的勇敢之神。   如果有人敢站在他面前纹丝不动,并能使这位神产生动摇的话,这个人将是一名相当的勇者。   大神有两个无可取代的重要宝贝。   其一是自神话时代就共同生活的妻子,道反巫女。而另一个,就是近年得到的,曾经由于居心不良者的图谋而失踪的独生女。   而比古神偏偏提出了将这个独生女许配给他的要求。   “——抱歉。”   大神异常冷静地开口说道。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比古神。”   虽然语气冷静,但蜥蜴听出了言语中的犀利之处。   蜥蜴的心中十分希望有谁来代替自己站在这里。   比古神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察觉到这点,又得意地重复了一遍。   “请把女儿许配给我。”   比古神毫无畏惧地笑了笑,接着说道。   “拥有那样的美貌与仪态,正是有资格做神的妻子的女孩。”   这种事不用你说,所有人都知道,蜥蜴站在比古神身后,挥手表达着这样的意思。本来,不管对方是谁,都该马上赶出圣域,并撒上清净之盐,如果按照人类的做法,应该呵斥他“不许再来了”。   之所以没有那么做,是因为对方好歹也是曾经救过风音的比古神。   正是因为这位国津神对风音有恩,所以才郑重地接待他,可他却越发趾高气昂。   蜥蜴的眼中充满了愤怒。   一直沉默的道反大神终于开口了。   “……有件事我要确认一下。”   “您请说。”   被比古神盯着的道反大神的目光变得冷酷起来。   “记得您已经有妻子了,我没记错吧。”   没想到道反大神会说这个,蜥蜴惊奇得张大了眼睛。   比古神点了点头。   “正是。”   十二神将天一与勾阵无言地相对而望。   “这是……”   “完全想不到的家伙竟然会突然来访。”   突然来访并提出令人震惊要求的比古神,留下“改日来听你的回答”这样的话,回去了。   自那以后,道反大神沉默了。不过,从千引磐周围的神气变得锐利这一点来看,很容易察觉到他沸腾的怒火。   送比古神到隧道出口的百足,在他的身影消失后,马上在周围撒了清净之盐。   听说了这件事的天一想道。   会破坏土壤吧,这样行吗。   正说这个的时候,勾阵对她说道,虽然是这样,但现状也并不是那么严重的问题。   道反巫女感到惊讶,面露难色,但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把自己关在圣殿里不出来。   从蜥蜴那里得知这件事的蜘蛛和乌鸦气得发狂。   “可恶的比古神,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明明有妻室还想娶我们的宝贝公主,别痴心妄想了!”   “区区一个比古神竟然想娶公主,即使天津神同意了,我们也绝不同意——!”   气愤得翅膀急扇的乌鸦,以及怒气蹿上全身的蜘蛛,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这样。   勾阵发出了叹息。   大神、巫女以及守护妖们的反应恐怕都是如此,而重要的当事人又是怎么想的呢。   “喂,天一。”   “什么?”   旁边的天一歪着脑袋问道。为了不让守护妖们听到,勾阵压低了声音。   “当事人风音怎么想?从刚才我就没看到她……”   天一点了点头,对守护妖们扫了一眼,把手放到嘴边悄悄说道。   “是这样……”   把耳朵凑过去的勾阵张大了眼睛。   “是真的吗?”   听到勾阵的反问,天一点了点头。   “虽然阻止过了,但她说要自己去说……”   勾阵捂住额头。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她真是一个拥有连神都赞赏的尊严的人啊。   就算她说出因为不打算接受,所以亲自去拒绝,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因为这个女孩可是在被谎言蒙蔽之时,亲自来取被她当做仇敌的晴明性命的人。   温柔的表情中带着愁色的天一,眼神变得缓和了。   “天一?”   听到问话,她用衣袖遮住嘴角。   “虽然知道她的反应会很强烈,但实际看到的时候还是让我吃了一惊。是因为她拥有身为巫女的女儿这种意识吧。”   道反巫女并不会大声说话。性格总是很平和,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位稳重的女性。   “虽然她们的容貌真的很相像……”   “但重要的是成长环境吧。如果没有强韧的意志力的话,说不定她早就成为路边的一具死尸了。”   听到勾阵的话,天一点了点头。   这时,传来一阵怒吼。   “这种无理的话不许再说了,十二神将!”   嵬扇着翅膀,用漆黑的双眼凶狠地瞪着勾阵。   站在蜘蛛关节弯曲部位上的嵬,严厉地用一只翅膀指着勾阵。   “我们会陪伴在公主周围!无论发生什么事,即使是牺牲自己,我也要保护公主的万金之躯。”   “说得好,嵬……”   听到乌鸦激昂的言辞,蜘蛛激动万分。   蜘蛛把乌鸦站着的那条腿伸向千引磐方向。   “那么,现在正是实现这种决心的时候!拼上性命去取比古神的首级吧!”   “什么!”   乌鸦大吃一惊,而蜘蛛继续对它说道。   “把这种决心化为行动吧!为公主而牺牲自己的性命,你没有意见吧!?”   乌鸦产生了犹豫。   “当、当然没有意见!可是,为什么要贸然去拼命呢?”   完全正确,勾阵内心肯定着它的话。   比古神和身为守护妖的乌鸦战斗的话,无论怎么想乌鸦都必败无疑,完全就是去白白送死。   “就算发动奇袭,能报一箭之仇就算谢天谢地了……”   勾阵把手指放到嘴边冷静地分析,天一也对她抱以同意的眼神。   “你怕什么!即使为公主战死,大慈大悲的道反大神也一定会把你的命捡回来的。不用担心,嵬!放心地发动敢死攻击吧!”   “等等!和我比起来,你不是更可能取得全胜吗!?虽然不甘心,但无论体型还是妖力,我都远不及你!”   蜘蛛愤怒了。   “我若有任何不测,仁慈的公主一定会无比伤心的。我不希望公主露出忧伤的表情。”   听到蜘蛛的话,嵬的眼睛都惊得差点掉出来。   “在这点上我也一样——!”   嵬和蜘蛛向对方狂吼,勾阵呆呆地看着。   愤慨地吼叫着的乌鸦,也很有意思。   比起做无谓争执的守护妖,亲自前往的风音要干脆得多。   勾阵扭过头去,不理会守护妖们那无休无止的舌战。   “虽然知道风音要去哪里,但**会怎么做呢?”   “**在听说风音小姐去了之后,立刻追随而去。”   所以,不必担心风音的安全,天一断言道。   “的确,这样的话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毕竟,即使在那条大蛇的毒血中,他也没有离开风音。   就算是突然冒出来一两个比古神,在他的信念面前也只不过是垫脚石而已。   问题在于。   勾阵看了看守护妖,担心地说道。   “最大的难关,果然还是这些家伙和那家伙吧……”   关心同胞的勾阵想到即将出现在他面前的艰难险阻,不禁露出同情的神色。   消失在吹拂着清新之风的出云山中的风音,一到达簸川附近,就艰难地环视四处。   淙淙流淌的河水反射着耀眼的阳光,波光粼粼。   曾经几乎毁灭殆尽的草木恢复了生机,郁郁葱葱地生长着。   风音没有穿在圣域时所穿的太古装束,而是换上了露出肩膀和脚的装束,神色凌厉地寻找着比古神。   “比古神,你在哪里!?”   尖利的声音回响着。   回声消失在山间,风声拍打着耳边。   清静的大地之气充盈着山林。仍记得那场死亡之雨的她,不由得赞叹大自然这种自我净化的能力。   虽然也有比古和比古神们努力的功劳,但仅靠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在仔细观察着周围的风音身后,出现了一个身影。   风音刚回过头,手已经被比古神抓住了,看着以凶狠的眼神瞪着自己的她,比古神满足地笑了。   “道反大神的女儿,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可不会把名字告诉自己不喜欢的人!”   风音甩开比古神的手,拔出了佩在腰间的大刀。   她握着刀,对满脸惊讶的比古神宣布道。   “我可不是物品,就算是父亲欠了你的情,那也不能成为要我嫁给你的理由,我不打算嫁给你。”   比古神抱着手,静静地听着风音说的话。   “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但这和那是两码事。”   “……唔。”   比古神放下手,握住别在腰上的剑柄,神情若有所思。   “你这姑娘真会说笑。”   风音疑惑地紧锁眉头。   “你说什么?”   比古神一边把武器从鞘中抽出,一边大声说道。   “敢于正面违抗神的意志,你的胆量还真不小。即使你是道反大神的女儿,身体里也流着一半人类的血。我可不能容忍你的冒犯。”   比古神半闭着眼,把剑刃指向风音,语气中渗出一丝怒意。   “你有必要表现得如此不情愿吗?成为我的妻子的话,只要你希望得到的东西我都会给你。”   “我什么也不需要!”   面对怒吼的风音,神不屑地笑了。   “不要逞强。就算你装腔作势也改变不了失败的命运,女人还是诚实一点比较可爱。”   风音感到气愤无比。   自己被愚弄了。即便如此,这个比古神无论对方想什么,都丝毫没有尊重起意愿的打算。他从一开始就只希望对方服从自己的意志。   山之比古所崇奉的神傲慢而自大,对违抗自己的人是不是存在这种事,是根本不愿考虑的吧。   “与其被你看上,倒不如做个不知敬畏的不可爱之人!”   “那么,我就让你尝点苦头吧!”   比古神神色严肃地说话的同时,比古神剑剑光突闪。   剑锋眨眼见就逼到了她的面前。虽然没有杀意,但剑锋中反映出了明显的怒气。   反射性躲开突刺的风音,挥动锋利的刀刃。   仅仅后退一步就逼开了攻击的比古神,游刃有余地享受着战斗。   他是真的乐在其中。   风音怒狠交加,动作逐渐迟钝下来。   “满足了吧。”   “你说什么!?”   “打闹该结束了。”   比古神以轻蔑的语气说着,用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招式挑飞了风音的大刀。   “糟……!”   一瞬间慌神的风音被击中腿部,跌倒在地。   虽然她立刻跳了起来,但对方的剑锋已经逼到了脖子上。   比古神握着剑,神情自若,气息丝毫不乱。   风音察觉到了这一点,以悔恨交加的复杂眼神盯着这个戏弄自己的男子。   比古神平静地笑着,对她的目光不以为然。   “即使失去了武器,双膝跪地,也不愿屈服吗。怎样才能让你眼中的光辉熄灭,我很感兴趣啊。”   风音仅仅咬住嘴唇,想把手伸向她的下巴的比古神突然睁大了眼睛。   银光一闪,比古神的剑被击飞了。   利刃扫向后退的比古神,土面被割裂,被切断的草在风中飞舞着。   舞动着,刷刷作响的夜色披风瞬间遮住风音的视线。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放下心来,她急忙打起精神。   **头也不回地对站起身的她说道。   “你退下。”   “可是……”   **再次对犹豫的风音说道。   “退下……小心受到波及。”   风音眨眨眼睛,乖乖地照做。   看着缓步后退的她,比古神惊奇地睁大可眼睛。   “哦,真没想到,刚才的她还那么强硬。”   手握银枪的**,双眼的绯红色更浓重了。   风音虽然只看得到他的背影,却能感受到他那越发锐利的神气。   比古神看着风音狼狈的表情,以挑衅的口吻说道。   “你是十二神将吧。枉我救过你的性命,你这算什么态度。”   听到这样傲慢的话语,**严肃地回答道。   “感谢你的搭救。不过,这和那是两码事。”   比古神从喉间发出了笑声。   他们俩的回答竟然完全一样,还真是默契啊。   虽然对此早猜到了七八分,但比古神可没有要尊重他们意愿的意思。   “我能给这个女孩她想要的一切,你能做到吗?”   **那张无表情的脸色显出为难的神色。   “……”   不待**开口,他的身后传来锐利的声音。   “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别的什么也不需要。”   即使说要把全世界的财富、名誉、世界的霸权都给她,这些东西对她而言也毫无价值。   纵然是具有难以抵抗的魅力之物,风音也根本不需要。   “油嘴滑舌的小丫头。”   **低声向气急败坏的比古神问道。   “神啊,你为何要娶这个姑娘为妻?”   “这和你无关。”   “回答我。否则,我很乐意以剑作答。”   面对十二神将的质问,神极不情愿地答道。   “是因为她勇于挑战神的眼神。我对乖巧谨慎的女子感到腻味了。”   **周身的空气突然变得如寒冬般冰冷。   “……仅此而已?”   “还需要别的理由吗?”   “那么。”   十二神将**把武器一挥,高声说道。   “希望你就此罢手。我是不会把她交给你这样的家伙的。”   周身迸发而出的神气掀动着披风。   比古神瞥了他一眼,挑衅般地抖了抖半边眉毛。   “哦……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让我罢手?”   “自然是用武力。”   银枪的尖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来到位于人界与圣域夹缝的千引磐处的勾阵,看到蜥蜴与百足之间一触即发的态势,立刻向后退开。   现在的它们,光用眼神也能消灭妖魔鬼怪了。   勾阵正在思考脱身之策,在她面前的守护妖们语气凶狠地低声咒骂着。   “可恶……!区区一个比古神,竟然……竟然想娶我们的公主……”   “而且已经有妻室了,还叫嚣着还他人情!”   “胡闹也要有个限度!有种再露脸试试!我绝饶不了他!”   如果比古神推翻自己所说的改日再来的话语,现在就来要答案的话,一定会见到血光的。   守护妖们一定会对比古神发动疯狂进攻,即使赢不了也会冲上去发动敢死攻击。   这让人笑不出来。   考虑到这并不是随便想想就算了的事,更加让人笑不出来。   可是。   “守护道反圣域的守护妖们的威严到哪里去了?”   勾阵保持着与两名守护妖之间的绝妙距离,思考着。   对方再怎么说也是自神话时代起就住在这片土地上的国津神。用如此的粗言恶语辱骂他,究竟合不合适啊。   如果昌浩在这里的话,又会怎么说呢。   “……算了,毕竟是那个家伙……”   ——就算对方再怎么无理,神明也会降罪的,所以,尽管心里理解,但不谨慎的言语和行为我还是别说别做的好。而且,所谓的神明,总是不讲理、反复无常、莫名其妙,还是别那么吹毛求疵为好……   即使在思考过后,知道错在对方,他一定会豁达地寻求妥协之道。   在这点上,昌浩采取的是独善其身主义。   与其胡闹般地战斗,不如把和平牢记心间。   所以无论杂鬼他们怎样不讲理地压自己,他也不会以愤怒的灵气进行咒杀。   不过,他并不是对任何事都采取这样的态度。   如果除了自己以外,杂鬼们还要对完全没有见鬼能力的路人实行同样的压迫,或者使用妖力虐待的话,昌浩一定会当场驱邪的吧。   昌浩是阴阳师,阴阳师以从妖魔鬼怪手中保护人们的平安为己任。由于在昌浩幼年时期,晴明就把这种信念灌输到他的骨子里,所以昌浩没有出现过一次错误的判断。   “不过,要真犯错的话,不单是晴明,那个家伙也会对他大声呵斥吧。对这种无差别的教育方式怎么可能记不住呢。”   晴明和腾蛇的教育方式。   勾阵因为很少照顾他,所以把自己排除在外。   “说起来,什么欠人情啦,还人情啦,听到这种小气的想法我就生气!我可是知道的,那个比古神,性格蛮横而傲慢,什么事都想凭武力解决。”   “经你这么一说,他还真是这么一副嘴脸。”   双方的怒气交迭,将会闹出不得了的大乱子。   勾阵在想自己是不是该阻止它们。   若爆发神力的话,将它们两个炸飞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能不能保证它们没有性命之虞就是个问题。   如果晴明在的话,一定会用适当的法术使它们安静下来。   这种情况下阴阳师不在场,实在是遗憾。不但能消灭妖魔鬼怪,还能使用具有各种各样用途的术,这就是他们阴阳师受到重用的原因。   “与那家伙比起来,十二神将**为人正直,为了公主可以不惜舍弃生命,单是这种决心就勉强够格了。”   “……”   勾阵不语,她思考着。   以这个为基准的话,大概只有十分高尚的人才能符合条件了。   “的确是这样!不过,万一天地倒转旭日西升夏去春来,那家伙有了二心的话……”   百足眼睛放光,蜥蜴双目喷火。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立即将他斩首,大卸八块扔进簸川让水冲走……!”   “给我记好了,十二神将**……!”   不知为何,他们又燃起了对**的仇恨。   勾阵看着隧道口,自言自语道。   “真好啊,**。从‘不明男子’升级成‘勉强够格’了哦。”   若是他本人听到的话,那张缺乏表情的脸上也许会浮现苦笑之色,但总算是有了进展。这是不是该感谢比古神呢。   守护妖们仍然在喋喋不休地争论着假如发生的事,勾阵一面听着,一面想道。   根本的问题是,十二神将死亡的话,身体就会消失,转生为拥有新的性情和灵魂的人。   是根本没法大卸八块或者剁成肉末的,不过守护妖们究竟知不知道呢。   “由于一旦死亡的话就会彻底消失,所以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这些家伙为了风音什么都干得出来,这一点还真是恐怖……”   思考着这种毫无意义的事,勾阵无可奈何般地轻轻耸了耸肩。   随着清脆的金属声,比古神手中的剑被击飞了。   旋转着飞行的剑,被清澈的簸川之水吞没。   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尝到失败滋味的比古神,呆呆地盯着自己什么也没握着的右手。   而他的脖子,也被银枪的枪尖抵住。   比古神对愤怒地盯着自己的十二神将扫了一眼,脸色变得十分阴沉。   “你要对身为国津神的本神枪刃相向?”   “如果你撤回之前提出的要求,我就收起枪刃。”   毫不犹豫地把枪尖向前推进的十二神将,他的眼神是认真的。   比古神愤恨地大叫着,视线越过**的肩,搜寻着风音。   双手抱于胸前的风音不安地观察着胜败的趋势。   她虽然并不认为**会输,但根本没想到他居然在比古神的剑下毫发无伤。   他讨厌流血,即使是擦伤也一样。   为了保护自己而纵身跳进簸川的他那筋疲力尽的苍白面容她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那时贯穿心中的冲击和恐惧,即使想忘也忘不掉。   比古神对银枪的枪尖并不在意,他说道。   “道反大神的女儿。”   风音无言地看着他。   她的双眸与河畔初次相见时一样,闪着黑曜石般强烈光辉的瞳孔摄人心魄,没有一丝虚伪。   “我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可你却说什么也不要。此话当真?”   对于神的问题惟有如实作答。谎言必然会被揭穿,暴露于阳光之下。   风音吸了口气。   “刚才我应该说过了,我什么也不想要。”   听到她坚定的回答,比古神抬头仰望天空。   “……真是扫兴。”   **用更加凶狠的眼神看着双眼半闭的比古神。   “……你说扫兴?”   听到他的话语,比古神狡黠一笑,迈步上前。   “姑娘,去转告你的父亲。”   面对神色慌张的风音,比古神大模大样地继续说道。   “欠下的人情就是欠下的人情,总有一天是要还的。忘记的话将有损他的神威,叫他好好记住。”   “的确。”   比古神第三次向做出简短回答的道反大神的女儿问道。   “道反大神的女儿,你的名字是什么?”   风音柳眉倒竖。   “对你无可奉告!”   看到她如此激动,比古神高声笑着消失了。   “你这……”   风音不禁将刀柄紧紧握住,**收起枪,走到她身边。   他的目光仿佛在安抚依然怒气全消的她,而他的心中也如释重负。   虽然道反大神不会接受比古神的要求,但也存在强行绑架的危险。男神都有傲慢蛮横的一面。为了使对方服从自己的意志,会毫不犹豫地使用武力。   在听说风音愤怒地走出圣域的时候,**的心一下变得冰凉。   虽然知道她的性格如火一般刚烈,但**真心希望她能学会如何冷静地为大局设想。   **又回想起她以前被晴明的话激怒的景象,他不禁叹了口气。   风音偏着脑袋,对他的神情感到好奇。   “怎么了?”   “没什么……”   现在说出来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等她再平静一些的时候,换种方式含蓄地和她说会比较有效果。   这种时候并不是自己寡言,而是希望有人能站在第三者立场提出冷静的意见和忠告。   现在的道反圣域里,有一个人正合适。   与比古神之间的事以后再说,让勾阵委婉地给她一些建议吧。   做出决定的**开口说道。   “回去吧,守护妖们一定在担心你呢。”   风音撅起嘴唇。   “大家就爱瞎操心。仔细想想看,最近我不是没出过圣域吗?”   “那是因为没有出去的必要吧?”   “话是这么说……”   这种情景如果被其他十二神将看到的话,一定会感叹寡言少语的**居然变得能言善辩。   突然,她笑了起来。   “我喜欢人界的阳光。因为在道反没有太阳的光芒……”   幼年的时候,那个圣域就是她的一切,在与圣域的关系被切断之后,她一直处于无尽的黑暗之中。   从真正意义上说,她走到阳光下,是最近的事。   自暴自弃的时候,阳光也变得让人讨厌,连因寂寞而冰封的情绪都无法溶化。   负面情绪曾是她生活的动力。回头想想,那段日子是多么悲伤和寂寞啊。   风音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她轻轻抱住充斥着自己幼小心灵的孤独。   有的东西想要却无法得到。   心中充满羡慕和憧憬。可每次伸出手,得到的却总是绝望。   风音叹了口气,微笑起来。   都已经是遥远的回忆了。   “大家都在担心呢。回去吧。”   **突然抓住跳起来的风音的手。   “啊……?”   风音觉得很奇怪,她回过头来,**那黄褐色的双瞳显得很平静,他以不变的语气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听到突然的问话,她张大了眼睛。   “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随着客气的话语,被抓住的手也被松开了。   她笑着,又把另一只手搭在那只手上。   “……那个时候,你已经给我了。”   听到这模棱两可的答案,**疑惑地眯起眼睛。   “彩辉的双瞳,是朝霞的颜色。”   这是别人都不知道的,唯一的至宝。   他的名字,是射向身处后悔与绝望的中央,即将沉入死亡深渊的她心中的一缕阳光。   那个瞬间,只说给她听的名字,以及蕴藏其中的思绪,拯救了她那颗冰冻的心。   她微笑着说出的话,是那样抽象,那样让人琢磨不透。   可是,她的眼神却如此平静,**意识到自己没必要追问下去了。   在千引磐前思考着的勾阵,为本该身处本宫的天一出现在眼前而感到有些惊讶。   “怎么连你也来了?”   天一手捧脸颊,面露难色。   “因为守护妖们那样,完全静不下来,巫女又把自己关在圣域里不出来……”   勾阵垂下肩膀。   看来圣域正承受着比想象中更加强烈的震撼。   勾阵拨开垂在额头的刘海,神情严肃地说道。   “**和风音也不像要回来的样子……是不是该出去找找看?”   勾阵准备出发,天一急忙拦住她。   “不行!晴明大人和腾蛇嘱咐过很多次,叫你在圣域静养。难道你忘了吗?”   天一绕到勾阵前方,她那天仙般的美丽容颜添了几分不悦之色。   “不单是晴明大人和腾蛇,翁和太裳也是这样吩咐的。”   “什么?这究竟是……”   天一竖起右手的食指,对呆住的她说道。   “给我好好盯着那个野丫头。虽然这是翁说的,即使说话方式不同,但大家的意思是一样的。”   勾阵抬起头,闭上眼睛,神情如同吃了黄连一般痛苦。   “可恨……”   难得会屈服的十二神将勾阵,走过情绪依然激动的守护妖们的身边,不得不返回道反圣域。   把玄武所制作的水镜放到面前的安倍晴明,直直地盯着身处镜面另一侧的道反巫女。   就这样盯了一阵之后,他自觉失礼,慌忙谢罪。   “万分抱歉,请原谅我的失礼……”   巫女微笑着摇了摇头。   “没关系,请别在意,晴明阁下。关于刚才提到的事……”   晴明认真思考着。   “是啊……我是不介意……您认为可以吗?”   巫女的果断与她那慈祥的容貌极不相符,她用力点了点头。   “当然了,另外……”   巫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愁色。   “我有些担心,还有那个,这样的事……”   “就是这些吗?那么,请放心地交给我吧。”   晴明平静地点点头,巫女终于露出了放心的神情。   “呵呵。”   小怪眯着眼睛,拍了拍掌。   “而且,所谓的神明,总是不讲理、反复无常、莫名其妙,还是别那么吹毛求疵为好……小怪,你的脸色有些奇怪哦,怎么了?”   小怪眨了几下眼睛,摇了摇白色的尾巴。   “……啊,没什么……”   小怪望着远方,昌浩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事在身,因此站了起来。   ——如果是昌浩的话,恐怕会这么想吧……   在叙述了一连串事件的前因后果之后,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的勾阵,推测了昌浩将会说出的话。   听到并不知情的昌浩一字不差地重复了这些话,小怪不禁对她敏锐的洞察力表现出无比钦佩之情。 抛开一切恐惧全部章节   序章   她知道。她的这条命本身就是罪。   那么,再增加一两条罪过,也不会改变什么。   第一章   1   阴历八月过半,太阳升起的时刻便开始逐渐推迟。   仰望着黎明将至的天空,十二神将之一天一眨了眨眼。   东边的山脉渐渐变为紫色。   秋意渐浓。树叶的颜色慢慢染上了红和黄,微风吹过,令人感到舒心的微微凉意。   十二神将能够感觉到冷暖,却不会像人类那样会受到影响,最多只是能体会到季节变换罢了。   但是,继承了人类巫女血脉的她,拥有的是半人半神的身体。对风和水的温度,还是相当敏感的。   垂下双眼,天一皱起眉头。   这里,是远离道反圣域,意宇郡郊外的某座山中。   她趁天还没被黑暗支配的时候离开了圣域。   天一面前有一个小小的瀑布,飞溅的水花打在她的脚边。   气温一天比一天低,这应该是今年第一个清冷的秋晨吧。   此刻,有一个人影,正专心致志地接受从大约三丈的高处落下的流水的冲洗。   她就是道反大神之女风音。风音双手合十,已在瀑布下站了约半个时辰。她的口中一直念念有词,只是被水声掩盖住了听不清楚。或许是用来统一精神的神咒,也有可能是用来除灾辟邪的祝词。   黎明时分的风比夜晚时的更凉。刚才天一将手伸进水里试探温度的时候,被水的冰冷吓了一跳。   这里完全感觉不到人类的气息,四周充盈着的,是在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岭中才有的清冽大气。   这里就是所谓浑然天成的圣域。的确,天一能感觉到那些无形的自然精灵们的气息。   瀑布下的风音仅仅身穿一件单衣,哪怕站在远处也能看见,她的皮肤已经苍白了。   她应该已经冻得不行了吧。虽说是半人半神,但这样的行为还是会给她的身体带来不小的负担。   天一张开嘴打算阻止,但耳边嘈杂的水声让她犹豫了。   “……没想到还得这样净身……”   端庄秀丽的脸上微微透出一丝犹豫,天一轻轻叹了口气。   离道反圣域遭受九流族袭击,过了大约一个月。   被瘴气之云倾注而下的雨水沾污的大地,只用了半个月就恢复了原有的样子。   仅仅用这么短的时间大地便复了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些从不现出真身的比古神们的努力。   自从人界复原以来,风音每天都会到这个瀑布来净身。   道反的圣域与人界的时间流逝速度不同。风音每次都是算准了时间,趁人界天黑下来的时候离开圣域,直到天空完全亮起来为止,才淋得浑身湿透地回去。   **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但风音却没让他说出去。   直到天一和勾阵察觉到风音和**有时会离开,前去询问时,他们才说出了真相。   然后,风音拜托她们,不要告诉道反巫女和守护妖们。   从那之后,天一便替**前往风音净身的场所。虽然**会一直陪她们走到半路,但一听到水声他就会止步,然后一直留在原地等待风音等人回来。   在天一和勾阵察觉到之前,也一直是如此。   他或许是怕自己在场会打扰风音,也可能是想为她当守卫,防止其他人贸然接近。当然,也可能有其他理由,不过天一并不打算追究。   因为持续的降雨,瀑布的水量比以往增加了不少,从岩石被冲刷成的形状就能看出来。水势应该也更大了吧,光是硬撑着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站在瀑布下,对普通人而言,似乎就已经很困难了。   人类净身的目的,是将不需要的东西全都消除,从而为身体注入灵气和神气。净身一词的词源据说是“削身”和“注灵”。   感觉到背后气息的天一静静回过头。   背后出现的,是同为神将的勾阵的身影。   “勾阵,怎么了……”   天一疑惑地眯起双眼。勾阵浅笑着回答道。   “守护妖们也注意到风音不见了,刚才在到处找她,我就把风音净身的事告诉它们了。我觉得我们这边还是先告诉它们的好。”   “这……”   眨了眨眼,天一回头望向瀑布。风音似乎还不打算出来。   站在天一身边的勾阵抱起胳膊。   瀑布潭很深。风音正站在一块从瀑布潭内部突出的岩石上。   湿润的岩石很滑,而且——   勾阵单膝跪下将手伸入水中,接着轻声叹息道。   “很冷啊,她每天都会去吗?”   “是啊,不过她说,这样还不够……”   低头注视着伸入水中的右手手掌,勾阵眯起眼睛。   风音的觉醒按理来说不应该那么快。要不是与九流族的那场战斗,风音原本应该在往后数年,甚至数十年里一直沉睡在那蓝色屋顶的宫殿中。但既然已经醒来,她也只能顺其自然,无法再重新回到昏睡中了。   风音的力量很强,为了使用这力量,她的身体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但是,这个曾经两次身负濒死之伤的身体,是无法承受她这般强大的力量的。   而现在的净身,就是她为调整身体状态而进行的。并非“削身”而是“注灵”,为此,她将自己逼到了极限。   她想通过逼迫自己到极限的行为来唤醒宿体中的生命力和再生力,以此来代替自己没能获得的“时间的治愈”。   望向水中那时隐时现的白色面庞,勾阵开口道。   “……你知道吗,天一。”   “什么?”   天一眨了眨眼,只见勾阵微笑道。   “最近我用水镜和玄武通了话,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   天一回忆起来道反之前,玄武那死气沉沉的表情。她已经有差不多一个月没见过他了,在偶尔通过水镜与朱雀的交谈中,天一听说玄武的状态似乎正在逐渐好转。   由于天一基本上都守在道反巫女和风音身边,所以她很少通过玄武的水镜与都中的晴明和朱雀对话。而相对的,正在道反静养的勾阵因为没有别的任务,所以只要一有空就会通过镜子与小怪聊聊天。   他们之间对话的内容也不过是什么“今天都中的情况如何、道反的情况如何、昌浩今天怎么样、晴明今天怎么样”之类的报告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这当中自然也包含了关于天一和**,以及风音还有道反的守护妖们的事情。   “春天的时候,我和腾蛇他们先回了都里,玄武和**则以使者身份赶赴道反,大家是分头行动的。”   天一颔首。这些情况她也记得。   从那时到现在才过了半年,但因为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天一甚至觉得仿佛已经过了许多年一般。但即便如此,在身为神将的天一眼中,这点时间其实也不算什么。   “记得晴明大人是为昌浩大人求出云石才前往道反大神处的吧。”   “是的。而玄武趁那次机会,看到了风音沉睡的宫殿。”   ——那是小姐长大的宫殿……现在,她在那里静静地沉睡着。   据说在听了大百足的话之后,玄武瞠目结舌。   他说,那不就意味着,那是殡宫吗。   百足没有回答。而玄武则将这理解为对方表示了肯定。不过——   就在几天前,玄武端坐在水镜前,平时一向温和淡定的他极为罕见地带着满脸愤怒说道。   “大百足没有否定我的话,可事实上,风音并没有死,只是在沉睡着而已。就算我和**是外人,对我们撒这种谎也太过分了吧。”   听了这话,勾阵觉得,玄武的说法也有一定道理。   不过,昨天将这话转达给正巧在圣域碰上的大百足时,这位守护妖却斩钉截铁地表示了否定。   “百足阁下究竟是怎么回答的呢……?”   天一仰头问道。勾阵答曰。   “它说,‘我不记得自己回答过那是殡宫’。”   “……啊,如果是这么说的话,确实没错。”   百足说的是,静静地沉睡着。而玄武擅自将这句话错误理解了,虽然百足没有表示否定,但也没有肯定,仅是这样而已。   “我推测,与其说是百足没有告诉玄武,不如说是它不想让**知道吧。”   天一对站起身的勾阵报以一个苦笑。   “恐怕正是如此,我的意见也和勾阵相同。”   “对吧?”   趣味盎然地笑着,勾阵将目光移向了瀑布。   “……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   天一浅笑着望向别处。   今天的净身比往常花费了更多时间。树木的缝隙中,出现了从来不曾在这里现身的**。她或许是顾忌到了这一点才迟迟不出来吧。   堪比京都初冬季节寒风的冰冷空气拂动了树丛。   天已经亮了不少,很快太阳就会升起了。   与天一一样,注意到**气息的勾阵将头转向**。   “怎么了?**,你会到这里来还真是少见。”   **目光有些闪烁。天一和勾阵见状显得有些意外,为什么他会显得如此疲惫呢。   “发生什么事了?”   天一注视着高个子同伴,只见这个少言寡语的神将简短地回答道。   “……嵬找来了。”   “……原来如此。”   光是这几个字勾阵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天一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那是只小小的黑色乌鸦。它过来的目的不外乎那一个,大声质问他为什么在小姐净身时没有守在她身边,以及,提醒他有什么万一的话一定得挺身而出保护小姐。   从**疲惫的表情中,很容易就能联想到。   忽然,水声乱了。   三双眼睛同时看向了瀑布,紧接着,只见黑色的披风一闪。   **不顾被水淋湿跳下了瀑布,将倒在岩石上的风音挡在身下后把她抱了起来。从紧贴着皮肤的单衣上滴下的水,冰冷得仿佛就快要结冰。失去了血色的脸颊和脖子上几乎没有了温度,要不是她的胸口还在起伏,或许没有人会认为她还活着。   回到勾阵她们身边的**正要放下风音的时候,风音缓缓睁开了双眼。   “……啊……对不起……”   虽然一开始有些吃惊,但她还是立刻明白过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急忙想要站起身以示自己没事。只是她纤细的双腿还是有些踉跄,**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我们回去吧,守护妖阁下们在为您担心呢。”   明白天一话中有话的风音有些为难地笑了。   “我就知道会这样,所以一直没说……但已经没事了,今天是最后一次。”   本来不想惊动大家的,风音有些抱歉地说道。   与一脸疑惑的天一相同,勾阵和**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于是勾阵问道。   “什么意思?”   拨开贴在额前的发丝,风音小心翼翼地回答。   “有一个是我但又不能完全算是我的人在这里,每个人都拥有这样的一个存在,或许称呼这个存在为自己的神才是最为恰当的吧。她比我更了解我,而今天,她告诉我可以结束了。”   风音边说边自然而然地抱起了胳膊。她麻痹的感觉正在逐渐恢复,已经开始感觉到寒冷了。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天一。”   “不用……”   天一静静地行了个礼。   被浸透了的单衣又冷又重。风音用通力吹散了单衣和头发上的水。   这样的季节光穿一件单衣是不够的,但她却显然并不在意。   “不冷吗?”   **问道。风音摇头,随后,仿佛是为了安慰他似地笑道。   “没关系,我不怕冷。大概是因为继承了父亲血脉的缘故吧。”   身为人类女孩,同时也是神之子的她,最近经常会绽放出这种无忧无虑的笑容。   时间正在一点一点治愈着她的心。并且,自己的这位沉默寡言的同胞也给了她很大的帮助。   在一边静观着风音的变化的勾阵这样想。   原本勾阵的目的就只是单纯的静养,她的神气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是时候该回京都去了。   虽然能通过水镜对话,但毕竟比不上亲眼见到对方。天一一定很想早点见到朱雀吧。   回忆起此刻在京都的那几张面孔,勾阵微笑起来。   ※※※※※※   手中捧着刚缝好的衣服走在廊下的彰子,漫不经心向北边的窗户瞥了一眼。   雨下个不停。差不多还没到八月时雨就开始下了,直到现在。   就算不下雨时天也是阴的。想到这儿,彰子才记起这几天一直都没能看到太阳。   彰子望着天空,暗忖不知什么时候天才能放晴,这时,她察觉到了房顶上有一个高大的人影。   彰子停下脚步眨了眨眼。   “朱雀……?”   十二神将之一朱雀丝毫不顾忌自己会被雨淋湿,他站在屋顶上,眺望向天空的另一边。   向着西边。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彰子明白了。   他视线的尽头,是遥远的西方国度,出云国。   天一和勾阵以及**,已经在出云滞留了一个多月了。   看着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彰子有些心疼。这一个多月里朱雀只是偶尔通过水镜和天一说过话,难怪他会感到寂寞啊。   那个人不在身边,所以很寂寞。   这种心情彰子很理解。今年春天到夏天为止,昌浩曾离开自己身边足足三个月。   而在夏天结束的时候,自己也离开了这座宅子。   虽然只在这里住了还不到一年时间,但这里已经成了彰子的家。   彰子只觉得一种熟悉的气氛包围了自己,不禁舒了口气。   “咦,彰子,你在这里干什么。”   彰子回过头,背后站着的是双眼瞪得滚圆,刚从大内里回来的昌浩。他的脚边还跟着白色的小怪。   “你们回来啦,昌浩,小怪。”   昌浩伸出手,打算从面带微笑的彰子手中接过衣服。但彰子却将手缩了回去。   “不用,我拿去就行。”   “可这是我的吧。”   “是啊,不过我会仔细收好的,放心吧。”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怪在一边注视着二人随意的谈话,忽然它站起身,捅了捅昌浩的侧腹。   “嗯?干什么,小怪。”   昌浩一脸诧异地看着小怪眯起的眼睛。   “昌浩,你忘了说一句话。”   “啊?呃,啊——啊啊!”   正视着彰子,昌浩开口道。   “我回来了,彰子。”   刚才昌浩没有回答彰子的问候。小怪闻言,满意地点点头,抬头看向彰子道。   “对了对了。‘我回来了’这句话怎么能少呢?”   彰子开心地笑了。   ※※※※※※   雨还在下。   不知已经连着下了多少天的雨了。   或许是因为下雨,今天太阳落山格外的早。因为很快天就黑了,所以她早早地钻进了被窝里。   如果不这样做,就仿佛呼吸随时会停止一般。   夜晚好可怕。秋色渐深,今后的夜晚也会越来越长。   虽然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度过黑夜,但怕黑这一点却从来都不曾变过。   用褂衣盖住头,紧紧闭上双眼,数着呼吸的次数。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睡着,等睁眼醒来,天就亮了。所以,越早睡越好。昏睡着,不用睁着眼睛直到天亮,那样就可以了。   虽然每晚都那么想,但每次都很难睡去。就算睡着了,到半夜还是会醒来。   祈祷这次能一觉睡到天亮。   带着这样的心愿闭上双眼,但最终还是不行。   窗户开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外面灯笼的灯光射入屋内。光线淡淡的,驱散了黑暗,却也不至于让人睡不着。   缓缓坐起身将脸探出帐子,四下打量室内。帐子与锦帘的外侧看来并没有人。   走出纱帐,打开门来到廊下,顿时,雨的气息扑面而来。   现在的夜晚光是一件单衣根本不够,但她却没有添衣服,就这样踏上了走廊。   地面被雨水打湿,走起路来会发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雨水随着风斜斜落下,淋湿了走廊的外端和围栏。   伸手扶着湿润的栏杆,望向阴暗的天空。   呆呆地倾听雨声的她,没能注意到背后有个人影正在接近。   人影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背后停住,跪了下来。   她将手伸向天空。   “……什么时候雨才会停呢……”   雨要是停了,心情也应该能好一点吧。   如果云开雾散,星星和月亮都探出头来的话,她就能靠观测天空来消磨时间了。   这时,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忽然搭上了她的双肩。   “……!”   她倒抽一口凉气一动也不敢动,只听见耳边响起一阵低语。   “您在做什么,公主殿下?”   这声音虽然好听,却不带一点感情。   脩子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去。   灯笼暗淡的灯光映照出了侍女白得有些骇人的面容。   黑白分明的双眼闪烁着冰冷的光芒,黑暗中的红唇勾勒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脩子的双肩开始剧烈颤抖。侍女见状,微微眯起眼睛道。   “您是不是觉得冷了。只穿这么点衣服会感冒的,公主殿下。”   说着,她伸手按住脩子的肩强迫她对准自己。脩子咬紧了嘴唇一言不发,侍女便拉住她的手腕站起了身。   “好了,请安歇吧。我会陪在您身边到天亮。”   “呃……”   抚摸着脩子惨白脸颊的手,冰冷到令人不敢相信这是活人身体的温度。   侍女边抓着浑身僵直的脩子的双肩强迫她走回房中,边平静地说道。   “您一个人觉得害怕是吗。不过,请放心,从今以后,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   低沉而温柔的声音揪住了脩子的心。   脩子机械性地挪动着脚步,同时在心中大喊起来。   救我。来人啊,救救我。   注视着不知所措的脩子,侍女严肃地说道。   “我阿云,会永远陪在公主殿下的身边……”   阿云的手指掐进了脩子单薄的肩膀中。脩子一直闭着眼睛,内心恐惧得甚至没空去感觉这份痛楚。   耳边是雨声,以及,掺杂在雨声中的,自己的心跳声。   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   “公主殿下,请您注意脚下,有台阶。”   迈上一级台阶,走到卧室的帐边,脩子被推进帐子里。   她无力地坐在被褥上深深叹了口气,仿佛要把肺里所有的空气都排出一般。   终于独自一人了。此刻,身上忽然冒出了一阵冷汗。脩子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纱帐环顾室内,只见廊下的灯笼的灯光落在了房中。   而在被灯光照亮的某处,阿云正端坐在那里。   或许是感觉到了空气的流动,她静静抬起头,朝纱帐方向看了过来。   在微弱的光线里,她的双眸中仿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脩子只觉得背后一片冰凉。她急忙将头缩了回去,用褂衣裹住全身摒住了呼吸。   “……救救我……”   脩子一边在心中无数次这样大喊,一边无助地颤抖起来。   有几次。真的只有很少的几次。   脑海中,会突然浮现出几个身影。   可他们的容貌却很模糊。明明都不认识,她却认为现在能够救自己的,就只有这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了。   第二章   晴朗的日子里能清楚看见的地平线,此刻在大雨中变模糊了。   少女站在峭壁边缘眺望着大海,这时,她身边的随从悄声开口道。   “斋小姐,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声音低沉而平静。   少女抬起双眼。   她大概刚满十岁,可尚且稚嫩的脸上却是英气十足。   垂在后背的长发漆黑,更是衬托出了她皮肤的白皙。   从少女的角度是看不见高个子随从的长相的,因为他正架着自己的衣服为少女挡雨。   但此刻这位随从脸上的表情,少女却是知道地一清二楚。   随从大约刚过二十岁,令人感觉可靠而干练。   或许是因为海风的关系,他有一头略带红色的有些凌乱的短短黑发。   他身穿无袖净衣,腰系紫色细带。   护着整个小臂的护手甲是如夜般的黑色。   现在,他正将自己的无袖外衣架在少女头上,以免少女被雨淋到。   少女几乎没有沾到雨水,而这位青年随从却只能任由大雨将自己淋透。   “——益荒。   ”稚嫩的嗓音充满了威严。   这声音穿透了雨幕,波浪声也没能掩盖住它。   “是。   ”“这波浪,连接着什么地方呢。   ”注视着拍打在岩壁上的波涛,少女向前迈进一步。   被雨打湿的岩石非常滑,面前就是悬崖,海面在数丈之下。   虽然不知道具体有多高,但可以明白的是,一旦落下便定无生还可能。   被唤作益荒的青年认真地回答道。   “我的君主说,那里不是现世,而是另一个世界。   ”少女眨了眨眼。   “……在那里,我们的公主也就不会痛苦了吧。   ”少女淡淡地说道。   益荒的表情没有改变。   “公主不会痛苦了。   ”他的双眸有些颤动。   但这一细微的颤动立刻消失了,目光随即恢复到了原先的平静。   “……是啊。   ”轻拉了一下青年的衣服,少女转过身。   “回去吧,大家都等着。   ”“遵命。   ”刚迈出脚步,少女发现那遥不可及的大海,此刻如同隔着一层雾气般朦胧。   “陛下的公主呢?”配合少女平缓的步伐,益荒也慢慢地前行。   “因为要到我们这里来,所以正在做准备。   不过,我想准备得应该差不多了吧。   ”“是吗。   ”少女点点头,垂下双眼。   “时间不多了,快走。   ”“遵命。   ”在雨中行进的二人,最终消失在了苍郁的树丛中。   ※※※※※冒着雨终于到达了大内里阴阳寮的昌浩,用准备好的手帕擦了擦脸之后叹了口气。   “老是下雨,真讨厌。   ”昌浩脚边的小怪就着顺屋檐留下的瀑布般的雨水,开始仔细地洗起四肢的泥来。   “是啊,每天都下,我都烦死了。   ”小怪一脸厌恶的样子实在非常有趣,昌浩不禁微笑了起来。   天空阴沉,中午如同傍晚一样昏暗。   昌浩从出云国的道反圣域回到都中,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   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乞巧节,都中已是一片秋色。   斋戒过后昌浩一直都在忙于处理堆积下来的工作,等回过神来他才发现,已经进入了八月。   工作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他只是每天按时离家,去阴阳寮完成自己的工作。   回家的时间总比规定时间晚上很多。   好久不曾享受这种单调却也平和的生活了。   自从回来以后,昌浩一直没有去巡夜。   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也是打算巡夜的,但现在没有什么重大的事件,所以以阴阳寮的工作为最优先。   现在想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真是卷帙浩繁啊。   ”被委托在藏书库寻找书卷的昌浩不由得自言自语。   正在书架最高处帮助昌浩一同寻找的小怪闻言探出了头。   “嗯?”“恩,我在想,来到这里工作一年多了,不过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   只管寮里的工作就可以了,其他什么都不用想呢。   ”动动白色的长耳朵,小怪挠挠额头。   “啊……被你这样一说,也是啊。   ”“小怪,你那里有吗?”“嗯?啊,找到一卷,丢下来了啊。   ”“好。   ”稳稳接住小怪扔下的书卷,打开确认了一下其中的内容。   嗯,没错。   “谢谢。   呃,还有……”除了放在上方的书卷,其他必需的书卷都放在凭昌浩的身高可以够到的书架上。   昌浩仔细地对照着手中的书卷以免弄错,如果少拿或拿错了又得费功夫来找一遍。   “好,找齐了。   ”昌浩抱着书卷走出藏书库,小怪跟着就关上了门。   “谢谢啦。   ”“嗯。   ”因为周围没有人,所以二人能这样交流。   如果有旁人在场,无论昌浩有多忙,小怪也只能旁观。   小怪蹿到昌浩的肩头坐下摇摇尾巴,与他一同前往阴阳部。   普通人是看不见小怪的,虽然它的体型相当于一只大猫或一只小狗,但几乎让人感觉不到重量。   它可能是用通力调整了自己的体重,不过昌浩很好奇,原本它究竟有多重。   照理说来它应该和红莲一样重。   可红莲又有多重呢。   神将的体重应该和人类没什么不同吧。   义难道说,他们身体组织的质量和人类不一样吗?神将和人类不同吗?那么,化作人类形态的高龙神的体重又有多少呢?等等等等,此类并不重要却令人介怀的问题其实还是不少的。   昌浩向肩上瞟了一眼。   小怪察觉到他的目光,便将又大又圆的红色双眸转向他。   “嗯?”“我在想。   小怪真轻。   ”“我也可以变重啊,只是那样会惹不少麻烦。   ”“别变重,肩膀会痛的。   ”“对吧。   ”一边闲聊着一边走向阴阳部的昌浩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抬眼望向被围墙和大门包围的内里方向,正确说来,应该是内里的上空。   学着昌浩的样子,小怪垫起脚尖摒息凝视乌云密布的上空。   “……果然有股可疑的气息。   ”小怪深沉地自言自语道。   昌浩默默颔首。   去年夏天遭受火灾的内里现仍在重建。   原本只剩一个半月的工程,却因为连日阴雨被迫延迟了。   天皇与后妃们现在都移居到了一条的今内里,但内里也并非因此而空无一人。   除了重建内里的工人们,在没有遭受火灾的殿舍内,还和以前一样住着女官和仆佣。   他们之中有在温明殿侍奉的高级女官,所以还有不少担任她们侍卫的武官也驻守在内里中。   内里的氛围有些怪异,这是昌浩重新开始人内工作之后才听说的。   那时候是阴历七月月末,他正忙着写历书,所以记得很清楚。   虽说内里情况有异,但这种传言毕竟不能公开谈论。   把这一消息告诉昌浩的,是他的长兄成亲。   成亲也表示,当初他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   最先察觉到异变的,是与昌浩同时接触到妖异的污秽,在结束长期斋戒之后重新开始工作的藤原敏次。   “内里啊。   我们又没进去过。   ”昌浩含糊地嗯了一声,小怪见状动了动耳朵回答。   “嗯?不是吧。   ”“啊,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   虽然自己是阴阳寮的人,但地位却非常低,属于小喽罗中的小喽罗。   想穿过数到大门走进天皇居住的内里,简直等于做白曰梦。   “爷爷的话,倒是可以因为陛下的召见而参见……”见昌浩皱起眉头,小怪晃了晃一边的耳朵。   “不对不对,你应该在晚上偷偷潜入过吧。   ”“晚上?……啊……”被红色双眸凝视着的昌浩,终于回忆了起来。   冬天的夜晚。   那时自己曾在都中四处寻找黄泉的瘴穴。   为了追寻被风音带走的内亲王脩子的行踪,自己曾被太阴的风带进过尚在重建中的内里。   这样说来的话——一边在昌浩肩上保持着平衡,小怪一边用后腿挠着脖子。   “当时你偷偷溜进去,然后就被拖进瘴穴了。   也难怪你不记得。   ”昌浩眨了眨眼。   “……嗯。   是啊。   ”那时候。   昌浩脚刚一沾地就被拖进了瘴穴,被迫与小怪分开了。   他和太阴、玄武还有**在一起。   而小怪——“……”昌浩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摸起了正在挠脖子的小怪的背。   “嗯?”小怪有些诧异地停下了动作,回头看着放在自己背上的手。   “怎么了?昌浩。   ”“啊……没什么。   ”昌浩表情复杂地缩回手,眼神也变得有点茫然。   那时,与昌浩分开了的小怪,红莲,中了风音的缚魂之术。   他的魂魄被黄泉的瘴气吞噬,身体被黄泉的尸鬼侵占。   在一言不发的昌浩肩头,小怪用后腿直立起来,将前爪举在额前说道。   “嗯,从这里果然看不到啊,如果到房顶上说不定还能看见……不如干脆爬到内里的围墙上……”昌浩注视着小怪的侧脸。   此刻,它的心中是否还隐藏着什么解不开的纠葛呢。   还是说,对于那段经历它早已不再介怀了。   在道反的圣域,苏醒过来的风音究竟对小怪说了什么,昌浩并不知道。   当时自己与八歧大蛇激斗正酣,根本没空去在意那些,而等事态平息下来之后,自己就立刻动身回到了京都。   昌浩根本没有和风音说上话的机会。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昌浩对于风音并不了解,而风音也只在有必要的时候才和他说话。   啊啊,不过在分别之际,风音曾一脸凝重地向自己道歉。   那时候,二人算是好好聊过一次吧。   不过,当时也只顾得上说些场面话而已。   如果还有机会,昌浩希望能和她好好谈一谈。   昌浩只顾着望天沉思,根本没有注意有个人停在了自己的身边。   先一步察觉到有人到来的小怪移动到昌浩另一边的肩膀上,用尾巴拍了拍昌浩的背。   “嗯?”昌浩猛地抬起头,在发现身边藤原行成和敏次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时,不禁大吃一惊。   “哇!?”昌浩后退了几步,敏次见状板起了脸。   “怎么了,昌浩,见到别人来怎么能这样。   ”“啊!啊啊,不是的,对不起,我只是……”出人意料的人物出现在了出入意料的地方,会吃惊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可真是被吓了一跳。   手中的书卷眼看就要滑落,昌浩急忙将它们重新整好。   这些东西很重要,如果当着敏次的面把它们弄掉,自己可就惨了。   “昌浩,就算连日阴雨让人心情郁闷,你也不该站在这里发呆吧。   ”敏次挑眉道。   行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算了吧,敏次。   你刚才不也是注视着那边的天若有所思么。   ”“那是——”敏次急忙反驳。   “内里的上空好像有种非同一般的气息……不过我没有阴阳眼,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昌浩眨了眨眼。   虽然没有问过敏次的想法,不过不出所料,他果然一直都很在意。   “还是应该等确认之后再向成亲大人汇报的,我在反省,当时不该说得那么快。   ”“是吗?我倒是认为这是阴阳师的直觉,对此报以信赖也没什么不对啊,昌浩你不这么觉得吗?”见话题被转到自己身上,昌浩一时慌了神。   “啊?……呃……”该怎么回答呢。   昌浩肩上的小怪一脸不悦地抱起了胳膊,还用后腿使劲踏着他的肩。   “等等!”在小怪的踩踏下昌浩的身体不禁歪了歪,眼看有卷书就要滑落下来,昌浩急忙调整了姿势。   有点疼。   装出一脸若无其事的昌浩在心里这样抱怨道。   而小怪则眯起了眼睛,气势汹汹地说道。   “听好了行成!具有所谓值得信赖的直觉的阴阳师,只能是昌浩,或者晴明!值得信赖这个词只能放在这两个都中首屈一指的人物身上!那种冒牌无能阴阳师的直觉,不过是他自己钻牛角尖在那里胡扯八道说梦话而已!”小怪在耳边怒吼真是烦人啊,昌浩边想边情不自禁地望向远方。   在察觉到行成和敏次都在注视着自己之后,昌浩急忙回答道。   “敏次大人既然有这种感觉,那就应该重视。   兄长也是这样说的。   ”敏次吃惊地瞪大了双眼,而行成则愉快地笑道。   “果然啊。   ”“是、是的……不过,我的修行还完全不够……”虽然敏次的神情有些惊慌,不过他心里应该很高兴吧。   毕竟不光是行成,就连成亲都认可了他。   “等等等等等等——!”小怪继续怒吼。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呢,真希望有人能分担这样的痛苦。   要是**或者勾阵在该多好。   昌浩打心底盼望他们快点回来。   回到京都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迫切地盼望见到他们。   小怪虽然叽里咕噜抱怨个不停,但行成和敏次根本听不见。   “……昌浩?”忽然背后响起子一个有些疑惑的声音,这真是老天帮忙啊。   行成和敏次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那里。   “哦,昌亲阁下。   ”昌亲升朗地笑着对行成行了个礼,接着站到昌浩身边静静开口道。   “好久不见了,行成大人,还有敏次。   ”“您好。   ”敏次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昌亲见状眯起了眼,随后,他拍了拍昌浩的背。   这个动作仿佛在安慰昌浩一般,昌浩只觉得心里有些感动。   谢谢你,兄长,我不是孤身一人啊。   昌亲能看到小怪,也能听见它的声音。   虽然天文部离昌浩等人还有相当的距离,但看样子是因为小怪的怒吼,弄得昌亲以为出了什么事,所以赶了过来吧。   “行成大人会站在这里和别人聊天,还真少见。   ”听了昌亲的话,行成苦笑道。   “很少见吗,我其实也经常会和别人站着聊天的啊。   ”“这话确实没错,不过您如此忙碌却还有这份闲情逸致,着实令人佩服啊。   ”行成的表情阴沉了下来。   “……!问题就在这里。   ”二人将诧异的目光投向行成。   这位身兼右大弁与藏人头二职的出色官吏,一脸凝重地深深叹了口气。   “连日阴雨推迟了内里的重建工程,这让我很为难。   木王寮的工匠们都在说,雨不停就不能继续作业。   而事实上,木材被淋湿后尺寸也会发生改变。   陛下对这件事也很担心。   ”行成每天都会前往天皇现居的今内里报告工程的每日进展和商讨政事,然后再从那里赶来大内里。   每天都非常繁忙。   而如此忙碌的行成会抽空来到阴阳寮,或许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能放松一下。   至少在和敏次交谈的时候,他说话不用绕弯子,也不用去顾忌太多东西。   虽然只是一点,但确实能得到放松。   对于身为官员的行成的辛苦,昌亲多少能理解一些。   身为参议女婿的兄长成亲,在工作时也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说错话,做错事。   而成亲也只有在与弟弟们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松一口气。   “……对了。   ”忽然,行成开口道。   “没记错的话,昌亲阁下是天文部的吧。   ”“是的。   您有什么事……”行成抬头仰望阴沉的天空。   “这雨不知会下到什么时候,不是吗。   其实是这样的,刚才我收到报告,鸭川的堤坝崩溃了。   ”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自从昌亲到来后一直沉默至今的小怪忽然灵光一闪,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对犹豫着开了口的昌亲点点头,行成有些无奈地回答。   “幸亏及时抢险,没有酿成灾难……最近阴阳头也接到命令说是要占卜一下雨究竟要下到什么时候,可说实话,得不到任何结果,连预测都进行不了。   ”昌亲有些困惑地皱起眉头。   “我观察过风的动向和云层厚度,但没能发现任何预兆。   博士正在考虑,如果雨还不停的话,是否该上奏提议去贵船祈求止雨。   ”昌亲所说的博士,指的是天文博士。   昌亲向来公私分明,在寮内从不称呼天文博士为父亲。   不过天文部里有不少人觉得,其实他也不用那么死板。   “是吗……”原本显得十分失落的行成立刻挺直了腰杆。   “祈求止雨。   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向左大臣大人提议。   ”看着不断降下雨滴的天空,行成严肃地说道。   “最近一直都没能看见太阳啊。   如果再不快点放晴的话,不光是内里的重建,农作物生长也会受影响。   ”就算不下雨,天上还有乌云,阳光也无法照射到地面。   “好了,我该回去工作了。   再见啦,敏次,还有昌浩和昌亲阁下。   ”行成挥挥手转身向内里走去,昌浩等人向着他的背影行了一礼。   忽然响起了钟鼓声,意识到讲义时间到了的敏次快步离开了。   小怪从昌浩肩头跃下,死死瞪着敏次的背影。   昌亲见状苦笑道。   “腾蛇声音真够响的,对面都能听见,博士被你吓了一跳。   ”“父亲?”昌浩有些吃惊,但转念一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昌亲和吉昌在同一部署,昌亲能听见自然吉昌也能听见了。   昌亲点点头,眯起一只眼睛说道。   “所以他才派我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啊。   ”“哈。   原来如此。   ”所以昌浩才会在现在的工作时间,“碰巧”遇上过路的昌亲啊。   “小怪也是,为什么总对敏次死咬着不放呢。   ”“嗯,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看到他就不爽、厌烦他、气场不合,要列举理由的话或许能举出很多,但最重要的是,小怪不甘心,第二第三个理由还是不甘心,或者是仅仅因为讨厌而讨厌吧。   昌亲在心里嘀咕起来,因为腾蛇是站在昌浩这边的啊。   接着他拍了拍弟弟的后脑勺。   要不是带着乌帽子,昌浩现在肯定在挠头了。   忽然,昌亲眨了眨眼。   “昌浩,你好像长高了啊。   ”听了兄长的话,昌浩猛地抬起头。   “真的吗兄长!”昌亲点头。   “是啊,个头比以前高了。   一定是因为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缘故吧。   ”“是的!……啊?”昌浩笑着点头,但立刻又眨了眨眼。   “嗯?怎么了?”“怎么了昌浩?”小怪也回过头来,用后腿站起身抬头看着昌浩。   昌浩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兄长。   ”“嗯?”“关于身高。   ”“嗯。   ”“光好好吃饭不够,还得好好睡觉才能长高吗?”昌浩已经很努力在吃饭了,因为了作很消耗体力。   特别是在以前需要巡夜的时候,他总是很注意摄取营养,为的就是补充睡眠不足带来的缺憾。   不过即使这样还是会有没空吃饭的时候,所以他总会带上彰子为他准备的干果当备用粮,结束巡夜之后也会吃下彰子偷偷为他做的饭团,然后再小睡一会儿。   一想到这儿,昌浩才觉得自己能够撑下来完全是因为彰子对自己的关心。   看来必须找个时间向她好好道谢。   “光是好好吃饭,不够吗?”见弟弟的脸色突然变了,昌亲有些意外地回答。   “虽然具体我不太清楚,不过听说是这样的。   我和兄长小时候都是,他们告诉我不光要好好吃饭,还得有充足的睡眠。   ”无论哪个时代的小孩都一样,都想尽快长大。   虽然一直隐身但经常陪在成亲和昌亲身边的太裳,以及虽然古板却很会照顾人的天后告诉他们,吃饭时不能挑食,必须进行适量运动,晚上得有充足的睡眠。   “据说呢,睡觉的时候才是人的身体成长最快的时候。   虽然自从我进阴阳寮工作之后,经常会忙到半夜,但还是会抓紧时间去睡觉,不过一旦轮到值夜的话就没办法了……咦,昌浩?”昌浩抱着书卷软软地坐到了地上。   或许说他是“瘫坐了下来”更加妥当。   “昌浩?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了?”昌亲担心地蹲下身子按着他的双肩晃了起来。   小怪则探出头,透过乌帽子和书卷的间隙窥视昌浩的脸,接着眨了眨眼。   “……唉,就是这么回事吧。   ”嘭,小怪将前爪重重搭在昌浩肩头。   昌浩只觉得心里一沉。   都中尚不太平的时候,昌浩除了白天得在阴阳寮工作,晚上还必须出去巡夜。   虽然为了长高他拼命地吃拼命地运动,但却还是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是这样啊。   总是无法与彰子的身高拉开差距的原因,在于睡眠不足啊。   导致在出云被比古说成小个子的原因,原来就是巡夜啊。   好,那么从今天开始好好睡觉。   只要不用巡夜,自己一定得好好睡觉,好好吃饭,还有适量运动。   昌浩在心底起誓,一定要和兄长他们长得一样高。   “昌浩。   如果不舒服的话,你还是向博士请个假早点回去的好……”见兄长为自己担心,昌浩抬起脸,无力地摇头答道。   “不用了。   没有什么不舒服,只是觉得没有力气。   我没事。   ”“是吗?”“是。   谢谢你为我担心,兄长。   ”“没事就好……”昌浩站起身。   昌亲还是有些不放心,但见弟弟没什么不对劲,便也松了口气。   “如果不舒服的话得好好休息啊,懂了吗?”关照了几句之后,昌亲转身走回了天文部。   目送他离开之后,昌浩也迈开脚步走向自己的工作地点。   跟在昌浩身边的小怪摇着尾巴开口道。   “喂,昌浩。   ”“什么事?”原本走在昌浩身边的小怪在见到面对面走来的中务省官员后,蹦上了昌浩的肩头。   “昌亲虽然那么说,但也不见得不好好睡觉就长不高。   别太担心了。   ”“真的?”见昌浩停下了脚步一脸认真的样子,小怪忍住苦笑的冲动严肃地回答道。   “真的。   你想,晴明那时也和你一样出去巡夜啊,不还是长那么高。   不过呢,自然是睡比不睡要好啦。   ”想起祖父使用了离魂术之后的年轻身影,昌浩顿时双目放光。   “是吗……好极了!”但是,昌浩依然发誓,今后必须尽可能地好好睡觉。   小怪煞有介事地点头。   其实晴明是在二十多岁上收了十二神将之后才开始巡夜的,不过这一点,还是保密吧。   如果**和勾阵也在场的话,他们又会说些什么呢,抑或,他们是否会同意小怪的说法呢。   一想到这儿,小怪动了动耳朵。   它很容易想像出勾阵和**的言语和表情。   守在昌浩身边是自己一个人的任务,但没想到自己已经如此习惯有他们在场了。   身边有人陪伴的感觉变得越来越理所当然。   这对于自从诞生到这个世界以来一直孤身一人的腾蛇而言,是个戏剧性的变化。   这个孩子卷起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他不仅自己旋转,还搅动了他身边的一切。   但这却不是一个令人不快的现象。   “……那个,小怪。   ”任思绪驰骋的小怪回过神来,看着昌浩。   “干什么。   ”“我想等结束工作之后,去一趟贵船。   ”小怪瞪圆了眼睛。   “这也太唐突了吧,喂。   ”明明刚才还在那里信心十足地宣布晚上要好好睡觉,没想到立马就推翻了。   “一结束工作就去,然后立刻回来啊。   没问题的。   ”“哦哦……去干什么呢?”小怪有些戏谑地问道。   昌浩点头。   “行成大人也说了,这雨总是下个不停。   为什么会下这么久的雨,我想或许能在那里得到答案吧。   ”还有。   “另外,从出云回来之后,还没去过那里呢。   去打个招呼应该不是件坏事。   ”“确实。   ”注视着不停落下雨水的天空,小怪动了动耳朵。   原本从这里能望见北方的山脉,但因为建筑物的遮挡,现在已经看不见了。   但那位神明却一直在注视着这片土地,哪怕现在这个瞬间,说不定她也还在观察着昌浩。   被神明注意并不是什么坏事。   听说能够接近神明、听到神明的声音并能触摸其意志的人,比普通人更容易受到加护。   当然,那样的人一般都必须承受相当严酷的考验。   第三章   这样说来,晴明之所以会赶往出云,据说是因为贵船的祭神的命令。   坐在前往贵船的车之辅里,小怪回忆起了这件事。   昌浩果断地处理完了下作,准时离开了阴阳寮。   接着他赶回了家,将直衣换为狩衣后,对彰子说了句今天我会早回来之后便出发了。   车之辅小心翼翼地行驶在湿滑的山路上。   如果不小心陷入泥里的话会浪费昌浩很多时间,所以今天它格外仔细。   “车之辅,没事吧?”从窗口望见路面泥泞难行的昌浩担心地问道。   轮子中间浮现的鬼脸似乎在回答着什么。   昌浩扭头看向小怪,只见小怪叹了口气说道。   “不用担心,主人。   这种程度的泥地和播种时节的洼地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它说。   ”“是吗。   ”昌浩安心地眯起眼睛。   小怪见状,垂下双眼道。   “昌浩,我已经说过很多遍,我不是你的专职翻译。   你就不想自己好好努力去听懂吗?”皱起眉头、挠着额角,昌浩咧开嘴说道。   “……我努力了啊。   ”“那你就让我看看你努力的成果。   ”小怪端坐在车里语气淡然,昌浩则含糊地回答道。   “我是仔细听了,不过要是听错了的话,岂不是很对不起车之辅。   ”要是自己完全曲解了车之辅的意思的话。   那不是很悲哀么,而且对车之辅也很抱歉。   小怪叹了口气。   “这总得一点点来啊。   我又不可能每次都跟在你身边,如果你能和车之辅直接对话的话,它也会很开心的。   ”小怪摇摇尾巴,又加了一句。   “现在这种状况,打个比方来说,就像你和彰子之间,明明能够听见彼此的声音,却只能通过侍女传话来交流。   昌浩啊,如果真的变成这样,你会不会觉得很难受呢?”这个比喻非常生动。   昌浩一脸凝重地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终于开了口,语气非常沉重。   “……非常的,难受……车之辅,对不起。   ”听见主人语气如此阴郁,妖车激动地跳了起来。   由于车体晃动实在太大,小怪不禁皱起了眉头。   没这回事,主人您不用在意俺,根本不用介意啊主人!主、主人、主人!主——人!车之辅拼命地诉说着,但昌浩根本听不见。   能听见这悲痛的呼喊的只有小怪一人,它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   “光会嘴上说说,是不可能真的有进步的啊……”昌浩有些失落地自言自语。   他有很多不擅长的事情。   在将这些不擅长变为擅长之前,他觉得自己必须先去做能做到的事情。   而努力将那些原本不能做到的事情一件一件去做好,也是很重要的。   昌浩注视着手掌,目光中平添了一层坚毅。   瞥了一眼昌浩,小怪悄声叹息。   它知道其中的理由。   来到久未到访的贵船本宫,耳边充斥的,是因为连日阴雨河水猛涨的贵船川浊流的奔腾声和雨声。   若是天晴,现在应是四处秋虫鸣唱,一派秋意盎然的景色。   但现在,根本看不出半点秋天的痕迹。   船形岩也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昌浩感觉,它的形状似乎和记忆中的有些不同。   车之辅停在了本宫的围墙边。   不过本宫境内没有任何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所以昌浩和小怪还是被淋了个透。   慢慢靠近船形岩的昌浩在感觉到背后升腾起的一阵神气之后回过了头。   “红莲。   ”在与八歧大蛇的一战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现出真身。   昌浩不禁感到有些怀念。   虽然小怪总是时时刻刻陪在自己身边,但他平时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它是神将腾蛇变的。   眼前这个孩子的个头确实比记忆中要高了一点。   昌亲之前说弟弟长高了,现在红莲也确实感觉到了。   他沉默着眯起眼睛。   这个年龄的孩子成长得很快,不过昌浩无论在什么方面都显得太心急了。   真希望他能停下来歇口气,但种种事实都不允许他这样做。   不光因为昌浩是晴明的继承人,也因为他拥有太多不得不背负的重担。   昌浩也担负着红莲的期待。   但昌浩从来不认为那些是令人讨厌的负担,就算偶尔觉得累,也从不曾真心想要拒绝。   晴明的愿望,红莲的期待,兄长们的意志。   昌浩将这些全都背负在了身上,并通过他自己的意志决定以成为最伟大的阴阳师为此生目标。   “……高淤之神今天不知道在不在。   ”注视了一会儿天空,昌浩眯起眼睛自言自语道。   虽然自己每次来贵船都能见到神,但说到底那也是神的一时兴起而已。   如果她不高兴,不管人类等多久她都是不会现身的。   “嗯,要不以后再来吧。   ”注视着昌浩的后脑勺,红莲抱起胳膊。   “再等等吧。   我们在进入神域的同时她应该已经知道了。   ”“也是。   不过红莲,为什么你要从小怪的样子变回红莲呢。   ”虽然只是个不经意的提问,但红莲英俊的脸却立刻阴沉了下来。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只是因为觉得必须这样做,所以就做了。   ”空中忽然响起了神明的声音,昌浩和红莲同时抬起了头。   以比黑暗更浓郁的乌云为背景,闪着白银光芒的龙神现了身。   修长而优美的龙身洒脱地回旋着落到船形岩上。   光芒更强了,昌浩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将手挡在眼前。   透过指缝,他看见徐徐减弱的光芒中站着一位化为人身的神明。   包围着她的光芒,正是她高龙神释放出的神气。   这位神明掌管雨。   豆大的雨滴根本碰不到神,神明身上仿佛包裹着一层茧一般,雨水会自动避开她的身体。   如果玄武和天后这类水将,或是能用风隔开雨的风将在场的话。   应该也能像她那样逼退雨水吧。   昌浩想起自己听说过,以前祖父晴明也曾这样施了避雨的法术然后去参内的传闻。   一想到这儿昌浩有点想笑,但如果笑了就是对神的不敬。   于是他只得故意板起脸站直了身体。   高龙神坐在船形岩上,支起一边的膝盖俯视着少年和神将。   她弧度优美的嘴唇微笑起来。   “好久不见了。   你有什么事吗,幼稚的孩子。   ”昌浩眨了眨眼。   这位神明从来不曾称呼自己的名字。   大概只有当自己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她才会承认自己吧。   高龙神依旧饶有兴致地注视着陷入沉思的昌浩,忽然,她的眼睑动了动。   琉璃色双眸中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看透了昌浩内心一般的犀利。   察觉到她表情变化的红莲不禁在暗自乍舌。   不愧是这个国家名列前五的神明,一眼就看穿了。   红莲最为在意的是,她会作何反应。   清浊并吞是阴阳师的特点,而这位神明对昌浩的单纯非常欣赏。   虽然这一特点昌浩并没有失去,但与去道反前相比,现在的他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这一点也是事实。   感觉到神目光中的恶意,昌浩的表情稍稍有些僵硬。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神,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昌浩与红莲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在雨中站了好久。   紧迫到仿佛呼吸会停止一般的氛围中,昌浩感到了一种奇妙的痛苦。   呼吸渐渐变得困难,心跳也越来越快。   神的目光中蕴含着一种无形的力量。   注视着被神明气势压迫到不知所措的昌浩的背影,红莲开口道。   “——高龙神,怎么了。   ”小小的背影明显放松了下来。   被雨声和水流声充斥了的神域,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看来已经不能说他是幼稚的孩子了呢。   ”神严肃地说完后勾起了唇角。   “神啊,这……”高龙神抬起右手制止了红莲的发问。   红莲只得闭了嘴。   “不过,稳重了不少。   这还真有意思。   ”从她的话听来,高龙神似乎很愉快。   之前的紧迫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昌浩不知不觉舒了口气。   虽然他自己没有发现,但其实他似乎很惧怕神的目光。   那种目光仿佛能够洞悉一切,锐利而又冰冷。   神拥有多面性格,也有多个灵魂。   一直以来,神多数是用柔和的一面来面对昌浩的。   而刚才那一瞬间展露的,恐怕就是她残暴的一面了。   “好了,安倍的孩子啊,我问你,在这样的雨夜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既然神问得直接,昌浩便也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其实我想来询问您关于这雨的事。   ”“雨?”高龙神脸色明显阴沉了下来。   她放倒竖起的膝盖,将原本靠在前面的手肘支了起来。   “因为连日降雨,鸭川堤坝崩溃。   现在想想,自从进入八月以来,天就一直没有放晴过。   ”贵船的祭神沉默着。   将她的沉默判断为示意自己继续说下去,于是昌浩接着开口道。   “高淤之神是司雨的龙神,所以我想您是否能回答我,这天气究竟是怎么了。   ”昌浩顿了顿,径直凝视着龙神。   在他的注视下,高淤眨了眨眼。   “——就算我是司雨的龙神,也并不意味着我的力量能控制整个世界。   ”听了她的话,昌浩颔首道。   “或许是这样的……但您是否能停止京都一带的降雨呢?再这样下去的话,人们的生活就要成问题了……”堤坝决口的下场就是京都被淹。   虽然现在的情况还没那么严重,但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冲破堤坝的河水毫无疑问会侵入京都。   如果河水一气冲向被雨水洗刷到开始松动的泥土,定会引来巨大的灾祸。   特别对于排水不畅的右京来说,更是相当严峻的挑战。   从高淤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开口道。   “但这都只是你们人类的事情。   ”“呃……是的。   ”昌浩语塞,只得低下头。   神说的没错,所以他也只有闭口不言了。   见昌浩沉默,高龙神淡然说道。   “下雨是天意,雨停也是天意。   虽然我司雨,却也不能违背天意。   ”一切都是至高无上的天的意志。   神有遵从天意的义务。   神不是万能的,这句话高龙神自己曾经说过。   只能这样了,昌浩在心里叹息道。   “是。   真抱歉。   ”昌浩鞠躬。   高淤漫不经心地摇摇头。   “孩子,这就是你此行的目的吗?”“啊,不是的。   从出云回来后我还没来问候过,所以也是想来问候一声。   ”见昌浩说得坦诚,高龙神轻笑道。   “你真的很有趣啊。   ”“是……吗?”昌浩有些疑惑地扭了扭脖子。   贵船的祭神颔首,目光柔和了许多。   “安倍晴明也是,从道反回来之后立刻就来了这里,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   ”一直默不作声站在一边的红莲顿时皱起了眉。   喂!你给我等等。   是你命令晴明先行奔赴道反,他才会以性命为赌注使用了不合常理的招神术,导致他精疲力竭,最后还被青龙天后狠狠教训了一通。   诸恶的根源不就是你吗?虽然这是个自说自话并且逻辑混乱的神,但也不能因此就把一切都憋在肚子里。   红莲刚一开口打算抱怨个一两句,却感受到了从高龙神身上散发出的严肃,不,是紧迫的神气。   “……”这是种直觉,因为红莲是位列神明末席的神将。   见红莲眉头紧锁视线中充满疑惑,高淤眯起眼说道。   “替我问问晴明,你的那些神将什么时候从道反回来。   ”“……可以是可以,不过……”没料到贵船的祭神会说出这种话来的红莲愣了一愣,接着点了点头。   注视着他的琉璃色双眸,显得有些躁动。   “可以的话让他们都尽早回来……人多比较好。   ”“高龙神?”没人能读懂她的意图。   红莲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他看向昌浩,同时贵船的祭神站起了身。   “雨下大了,快回去吧。   ”仰头望向天空,她小声自言自语道。   “……我会尽力让雨停下的。   ”这句话,因为雨声没能传人昌浩耳中。   “谢谢您。   ”瞥了一眼低头行礼的昌浩,高龙神微笑起来。   接着她又扫了一眼表情阴郁的红莲,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睛。   高淤散发着白银色光芒的身体飘向空中,接着化为修长的龙身,消失在了云间。   “……”红莲的双眸闪烁着犀利的光芒。   虽然昌浩没有听到,但高淤最后那句话,身为神将的红莲却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   “那是。   什么意思……?”红莲用阴沉的目光注视着高淤消失的方位。   昌浩没有理会红莲,自顾自地举起手挡在头顶转身迈开了脚步。   落下的雨水已在地面行成了一个浅浅的水塘。   昌浩小心冀翼地踏上稍高的地面,回过头喊道。   “红莲,回家了。   ”“啊,啊啊……”对一蹦一跳向前行进的昌浩含糊地作出回答后,红莲再次仰头望天。   她说,会尽力让雨停下。   那就意味着,也有可能努力了雨却停不了。   不,应该说,是雨继续下的概率更高一些吧。   能让司雨的龙神说出这种话,这场雨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很在意那些留在道反的神将们。   看样子,她非常希望他们能尽快赶回来。   雨滴落在水塘和地面。   “红莲,回家啦。   ”就快到达门口的昌浩回过头大喊道。   但红莲却只是注视着龙神消失的地方,纹丝不动地站了好久。   雨声中,微风晃动了灯台的火焰。   窗开了一半,空气感觉有些凉凉的。   蕴含湿气的寒风迫使晴明将手边的褂衣披在了身上。   他一直在看书,看着看着就人了迷。   他翻出了壁橱中的资料。   为的是查找近年来的气象记录。   有报告说鸭川决堤,所以左大臣道长来文命令,让他解读雨云的走向。   明天晴明就必须将自己的见解上奏给道长了。   阴阳寮也接到了同样的指示,但自己的这份任务和那里无关。   灯烛不知何时被点亮了,这应该是细心的天后或玄武做的吧。   为了不打扰主人,他们悄悄地点起了灯。   联想到他们隐着身点亮灯台的样子,晴明浅笑了起来。   在普通人眼中那一定是副奇异的光景吧。   神将们一旦完全隐身,那就连晴明也很难找到他们的所在之处。   多少能捕捉到他们轮廓的,恐怕只有被评价为拥有当代最强阴阳眼的彰子才能做到了。   垂下的帘子被风吹动。   水汽太重,连书都变得有些潮湿。   虽然可以等天晴了把书晒干,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即使不下雨云也不会散吧。   一直下雨,弄得人都倦怠了。   叹了口气合上书本,打算伸手去拿另一册书的晴明,忽然察觉到了在灯光勉强能照亮的墙边,靠着一个高高的身影。   那人身穿仿佛融进了黑暗般的一袭黑衣。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风吹动了灯台的火苗。   那个原本不存在的黑影,随着火焰的跳动一同飘动了起来。   “……”面对那个抱着胳膊的身影,端坐着的老人恭敬地行了个礼。   “好久不见了。   ”对于这声问候,男人只是默不作声地勾起唇角。   猜到对方不会作出回答的晴明淡淡地继续说道。   “没发现来访的客人,真是失礼。   就算再怎么看书人了迷,也不该……”“我遮断了气息,你自然不可能发现。   ”晴明眨眨眼,凝视着青年。   真的已经有好久没有看到这张脸了。   毕竟他很少出没于人界。   晴明认为,神出鬼没这个词正是为这男人所设的。   如果这句话被昌浩听到的话,他一定会说使用了离魂术的爷爷不也是这样的么。   最后一次见到这男人的影象,是他在那个岸边伫立的背影。   回忆起妻子哭到浑身颤抖的情景,晴明垂下双眼。   她现在依然在等着自己。   “岸边的……”青年伸出手,打断了晴明的话。   “她还是老样子。   要说祈福的话,她还是在祈福……不过作为一个没有生命的人祈福,倒还是够怪异的。   ”“是啊。   ”“牛头马面每次去看她的时候,她都会怕得不行。   你就不能说说她嘛,也该习惯了。   ”晴明笑了,因为他觉得这个青年有些不耐烦的语气很有趣。   青年见状,不快地眯起眼睛说道。   “都因为你还悠闲地活在人世才会变成这样的。   快点死了过河吧。   ”“这可不行。   就算这是冥府官吏的邀请,但还有许多事等我去完成啊。   ”“那就快点解决掉。   ”这位冥府官吏与晴明还算是有过几面之缘。   最初晴明在收服十二神将之后,就曾经遇到过他。   “直到天命吧。   ”晴明开朗而随意地回答。   那是一场最坏的遭遇。   现在晴明依然能回忆起当时的每一幅画面,但他不愿去想。   所谓怒不可遏应该就是指当时他的心情了吧。   事实上,晴明感觉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如此激烈的情绪。   或许从晴明脸上读懂了他此刻的心思,冥官抱起胳膊睥睨着老人。   这位冥府官吏看上去像个青年,大约二十到二十五岁左右,有一头刚刚及肩的乌黑短发。   他长相英俊,并不输给十二神将,并且还有与斗将们相同的高挑身材。   他总是穿着一身黑衣,偶尔会趁夜色出现在人界。   “似乎出云有些不太平啊。   ”冥官很突然地改变了话题。   晴明眨了眨眼看向青年,毫不掩饰心中的惊愕。   “您知道的还真多……”“你以为我是谁。   ”能对安倍晴明口吐这种台词的人还真是不多。   其实,以他的身份会知道这些并不奇怪。   “虽然好歹算是解决了这件事……但你还是太天真了,安倍晴明。   ”“啊……?”冥官将目光从一脸疑惑、眉头紧锁的晴明身上,移向放在房间一角的柜子。   顺着他的目光,晴明也回过头去。   在一一回忆起里面摆放的东西之后,晴明微微瞪大了双眼。   冥官见状,漂亮的嘴唇顿时勾勒出一个高傲的笑容。   “你终于发现了吗?”晴明的表情有些阴沉。   他刚要站起身,却被冥官制止了。   “只是很细微的破绽。   如果不出什么大事的话,基本没人会发现。   ”“这不在冥府的管辖范围内,所以,我不会出手——安倍晴明。   ”虽然语气平静,但晴明却异常紧张。   这个抑制了体内所有力量,如同影子般站着的男人,却能让晴明这个历代罕见的大阴阳师畏惧到如此地步。   “读懂天意。   然后,修整道路。   ”“道路,是指……”他终于开口发问道,语气因为紧张而生硬。   青年回过头看着老人,浅笑道。   “哦,你也害怕吗?”“人类是懂得恐惧的。   ”“那么,把你的恐惧全都抛开。   人类虽然脆弱,但在恐惧中孕育出的坚强能战胜一切。   到那时,人就能凌驾于神明之上。   ”接着,青年耸耸肩。   “看来我说得太多了。   ”无声移动到门口,青年将手放在门上。   “好像十二神将发现我了。   ”打开门的一瞬间,雨的气息便充斥了屋内。   在晴明眼前,青年就仿佛融人雨幕一般忽地消失了。   察觉到自己身体紧绷的晴明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知道,其实自己根本不用那样紧张。   “——晴明。   ”伴随着气息,几个高大的身影现了形。   他们是神将青龙、白虎,以及朱雀。   睥睨着被打开的门,青龙低语道。   “刚才,这里……”“啊啊,他刚走。   ”青龙皱起了眉。   他怒气冲冲的目光在责备晴明刚才为什么没有呼唤自己和同伴。   晴明挠挠头。   其实叫他们出现的话也没什么,但很明显,叫了之后只会引起无谓的争执而已。   青龙与那位仁兄气场不合。   或许应该说,那位仁兄与所有神将都气场不合才对。   原本晴明在自己血气方刚的时候,也不太待见他。   人上了岁数也就越来越明白事理,所以晴明也不那么讨厌他了。   而且因为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也就没了那份想与他斗到底的心思。   万一遭到报复,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了事的。   “他有什么事情呢,还特意跑来……”朱雀不解地嘟哝道。   晴明站起身移动到门前,走到廊下,让包含水汽的风吹拂全身。   太阳已经落山,周围一片黑暗。   对了,昌浩和小怪还没回来。   他们到底上哪儿闲逛去了。   晴明边思考边探查起包围着宅子的结界来。   “晴明?”跟着主人走出房间的白虎一脸疑惑。   朱雀和青龙也走了上来,有些茫然地注视着主人。   紧闭双眼的晴明在不久之后睁开了眼,他叹息道。   “……等以后我得好好感谢他。   ”“感谢谁,不会是那冥官吧。   ”阴郁而低声的询问来自于青龙。   晴明点头,严肃地回答。   “正是一一他在回去的时候,为我们修复了这里的结界。   ”神将们不禁大吃一惊。   晴明见状,苦笑道。   “不光是你们,我也没发现……大蛇的力量真是厉害啊。   ”听了晴明的低语,神将们立刻面无表情地沉默了。   第四章   车之辅回都之时,已经接近戌时了。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因为下雨,夜晚降临得很早。   由于自身拥有暗视术的原因,昌浩即使在夜里视力也相当好,不过即使如此,在有星月的夜里还是比彻底的黑夜中看得更清楚一些。   因为雨水使道路泥泞难行,所以离开贵船后,花在归途中的时间比平时长了一些。   虽然车之辅拼命赶路,但由于途中几次陷入泥坑中,为了摆脱困境而花了不少工夫。   车之辅也奋力想以一己之力使车摆脱困境,但面对已经宛如泥沼一般的道路,他也束手无策。   就在昌浩想要下车帮忙之时,小怪叹了口气,伸手阻止了他,随后回复本相飞往车后帮忙推车。   车之辅顿时惶恐不已。   非、非常抱歉……!都是奴才的失误,竟然让车陷入泥里,还劳动式神大人大架,实在是罪该万死……车轮中央浮现出的鬼眼中喷出犹如瀑布般壮观的眼泪,车之辅一边大哭着一边拼死高速转动着车轮。   而在它身后推车的红莲不由得产生仿佛在照顾小孩一样的头痛之感。   “我知道了、知道了啦!好,我要推啦。   ”是、是……嘎哒哒……好容易摆脱了泥坑,车之辅呜咽着回头看了看红莲。   真、真是太感谢您了!式神大人!而恢复本相的小怪则是轻轻挥了挥前蹄以示安慰。   “没什么啦,好了,接着赶路吧。   ”这时担忧的昌浩也撩起后帘露出脸问道:“小怪,车之辅,你们没问题吧?”“是啊,所以你就不用出来了。   小心感染风寒。   ”是啊,主人,不用劳动您大架了。   虽然昌浩只听得见小怪的声音,但考虑到车之辅可能也在担心自己,所以他向两人都表示了感谢。   “嗯,谢谢你们了。   ”等到小怪上车之后,车之辅慎重再慎重地选择着行走路线。   为了绕过化为泥沼的道路,看来得兜个大***了。   如果从西大宫大路进人大都的话,就不得不淌过大大小小的水坑。   于是车之辅叹着气将车向东转去。   而正眺望着窗外景色的昌浩,忽然在朦胧雨幕中隐约看到了皇宫外墙。   “……车之辅,等一下。   ”车之辅嘎地一声停下了车,昌浩随即撩开门帘跳了下去。   “昌浩?”小怪惊讶地追了上去。   而昌浩一边钻过车辕一边回头道:“宫内好像有点奇怪。   ”小怪茫然地眨着眼睛望向远处的宫墙。   从这里当然看不到宫中的情形,不过能够看到它的上空。   他晚霞般血红的眼瞳闪烁着。   被雨云所覆盖的天空在皇宫之上忽然形成了一个奇妙的旋涡。   它的颜色,似乎比白天所见之时更浓了。   站在车之辅附近,昌浩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他将手伸向胸口附近,目光凝重。   昌浩的见鬼之才已经失去已久。   为了弥补这一点,装有出云石的香囊一直挂在他脖子上。   握紧了胸前的勾玉,昌浩眨了眨眼睛。   在出云因重伤跌落河川之时,香囊的香味就已经完全消失了。   在回京之后,彰子曾笑着摇头对惊讶的昌浩说:这没什么。   看着双手捧着香囊如此说着的女子,昌浩一瞬间竟无法正视。   现在昌浩所戴的香囊,乃是她重新所做的。   这贵重的迦罗香,似乎是道长送给晴明的。   好像是作为某件事情的报酬奉上的谢礼中的迦罗。   晴明自己也用香,主要是为了辟邪驱魔。   因为以香为术,所以在使用时常常毫不顾惜地大量焚香,因而消耗量也十分巨大。   一般常用的是白檀,偶尔也会奢侈地使用沉香。   不过只有在主顾是大贵族,且报酬可观之时才会用到沉香。   至于迦罗这种过分昂贵的香料平常是绝对不会动用的。   虽然道长也清楚,也许一生都无法再与彰子见面了,但他仍然对她牵挂不已。   若与晴明相见的话,他一定会问起对方的近况吧。   因为最近晴明的身体状况并不太好,但他暂时又不能归隐,所以道长带了大量贵重的糕点和补品前去探望。   当然,道长也和中宫一样担心晴明,不,或许比她们更为担心吧。   他的心情甚至传到了昌浩等殿外人的耳中,闻之,彰子似乎也稍微安心一些了。   道反的圆玉数量与日俱增。   最初本只有一个,但由于无法承受天狐之力而不断碎裂,如今已经化为由六个直径约两公分左右的碧色圆玉和正中的红色勾玉组成的首饰,被一根黑色丝线串起,这黑线是由道反巫女以及其女风音的发丝搓成的。   在离开道反之时,巫女将它交给了昌浩,自那以后,昌浩就从未让它离开过自己身边。   不过因为期间从未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所以昌浩并没有太大的实感。   但它的确拥有强大的灵力,甚至超越了之前的圆玉形态,不仅补足了昌浩所失去的力量,甚至有效地抑制了天狐之血。   若没有它,昌浩将无法窥见另一个世界,所以对于他来说它至关重要。   昌浩也想过将它从颈上取下系在手腕上,但考虑到可能会露出袖口被其他人看到,所以只好作罢。   虽然认为把它放在目所能及的地方会更好,不过至今也没有两全之策。   “昌浩。   ”这一声呼唤,让按着胸口玉所在的地方并陷入沉思的昌浩回过了神来。   小怪正站在昌浩的脚边,前脚举在额前,似乎正眺望着远方的样子。   “虽然你想进宫,不过究竟该怎么做呢?那里可是有侍卫和术士在的哟,不是那么容易进的。   ”“嗯,的确如此…”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昌浩也是一脸困扰的表情。   现在他并之古穿晋见时的正装,所以也对是否要人宫一事踌躇不已。   “不过无论如何我还是得进宫一次……”如果现在水将玄武或两名风将在的话就好了。   玄武能借水移动,风将则能御风而行,很容易趁着夜色潜入宫中。   “也许马上回府拜托白虎或玄武还快点呢。   不是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对于小怪的提议昌浩抱起了双手答道。   “虽然理沦亡是这样啦。   不过如果我们回家的话可能就不想再出门了哦。   ”因为这场雨,回府首先得擦干头发换上干爽的衣服,这样一来绝对不会再想出门了。   对于昌浩的这种想法,小怪也很清楚,所以他一时也无法反驳。   不过对他来说,还是希望昌浩能早点回府。   正当两人思考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做的时候,忽然感觉一阵风从他们身边掠过。   与之前的风向截然不同。   其中隐含神气。   就在小怪抬头看向天空的同时,熟悉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腾蛇和昌浩,你们在这里做什么?”“白虎……还有玄武也在……”顺着瞠目结舌的小怪的目光,昌浩一眼便看到了白虎与玄武。   正御风而行的两人轻盈地降落在昌浩面前。   白虎的风瞬间包围了昌浩与小怪两人,飘落的雨滴纷纷被带着神气的风弹开。   随后,全身濡湿的两人身体上的水分也随之消失,这是玄武的神气之功。   对于被冻得够呛的昌浩而言,实在很感激两人的心意。   “多谢你们了。   ”“别在意。   不过话说回来,你不早点回去的话彰子公主和晴明会担心的吧。   ”玄武也点头同意白虎的话。   “对了,公主在你的房间里等着你。   昌浩,你今天不是对公主说会早些回去的吗?”虽然玄武的声音仍然是不带什么感情的冷淡,但却有些低沉。   昌浩顿时有些语塞。   的确,在出门之时他的确这么说过。   “湿漉漉的对身体不好吧。   你和我们不一样,只是脆弱的人类而已。   如果太过自信最后吃亏的可是你哦。   ”昌浩抬头眨巴着眼睛看着滔滔不绝的白虎。   “那个,白虎。   ”“嗯?”谨慎地环顾四周之后,昌浩继续道:“很久不见太阴了,她现在怎么样?”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太阴了,在道反之时他和晴明一起先行离京,昌浩他们则是数日后才返回。   一般情况下,太阴与白虎都隐身于晴明身边,停留于另一个世界,除非必要,他们不会轻易现身,所以久不见面也不足为奇。   但是,即使如此,她也已太久不曾露面了。   “她好像不在爷爷身边,因为彰子也说很久没见过她了……”白虎和玄武瞬间交换了一个眼色,似乎别有深意。   见到此景的小怪连忙转移了视线。   “诶?什么?”回答惊讶的昌浩的人是白虎。   “……她现在,在天空之翁和太裳那里。   ”天空与太裳所在之处位于异界的一角。   太阴的确不在安倍邸。   继白虎之后,玄武也严肃地道:“或许再过不久就要回来了……那时,我希望大家能够迎接她的归来。   ”“诶?什么?太阴吗?为什么?小怪,你知道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怪模糊地嘀咕着回答一头雾水的昌浩。   “发生了什么嘛……我听到的是……怎么说呢,原因是晴明,也就是说,高龙神是起因啦……”“啊?”昌浩的脑中仍然满是问号。   白虎低低地接口道。   “发生了很多事,她现在封闭了自己。   ”“封闭……自己……?”数日后才回京的白虎和玄武所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既不会哭泣也不会说话,在异界的天际,抱膝蜷缩成一团的同胞。   他们试着问明原因,最后得到的答复是似乎因为太阴遭受了青龙与天后的严厉训斥。   期间晴明虽然想要解释,最后却被教训为晴明固然有错但推波助澜的太阴更是大错特错。   “……这……”一时间昌浩不知道该做何言语,只觉得背后升起一股凉意。   究竟是怎样的训斥,昌浩无法想像。   那两人本来是不会轻易斥责他人的。   但如果真是被青龙和天后两人一起训斥,太阴也许会无法原谅她自己吧。   想起在出云时和自己一起奋战的少女的身影,昌浩心中一痛。   他不能不去想那个经常跟在自己身后却连身影也看不到的人。   在看到昌浩沉重的神色之后,众人纷纷安慰他道:“昌浩,你也别太过在意。   毕竟也是因为太阴太过软弱了。   ”“而且,如果考虑到晴明的身体的话,青龙他们的教训其实也没错。   ”“对了,昌浩,你究竟还要不要进宫?”小怪忽然插话道。   他忽然转移话题,玄武与白虎都是一脸惊讶。   小怪稍做解释之后,两人似乎有些为难。   “这个……很抱歉。   我们奉晴明之命,现在有必须前去的地方。   ”白虎继惊诧的玄武之后轻声补充道:“听说鸭川的堤坝决堤了。   我们得去确认一下。   ”“诶诶……”闻言,昌浩和小怪都不由意外地叫出声来。   言下之意是晴明正等着他们回报了?毫无疑问晴明的命令为第一优先。   也就是说不可能再借用二人之力了。   昌浩叹了口气。   “是吗。   那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   ”“想办法……喂,你打算怎么做啊?”看着偏头疑惑地盯着自己的小怪,昌浩不禁有些语塞。   虽然嘴上如此说,但实际现在毫无头绪。   就在小怪想要开口之时,头顶忽然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昌浩!找到你了!”昌浩一惊抬头,只见太阴和朱雀正乘风而来。   “太阴,朱雀。   ”看到目瞪口呆的小怪时,太阴的神色有些僵硬。   她不动声色地往朱雀身后躲去,随后降落在昌浩二人面前。   而注意到她的态度的小怪也只能无奈地默默看着她。   他摇了摇白色的尾巴,悄然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注意到小怪举动的朱雀微微睁大了眼睛。   在与白虎视线相交之时,对方无言地轻轻点了点头。   朱雀也点头回礼,脸色稍微柔和了一些。   “朱雀,太阴,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回答惊讶的昌浩的人是朱雀。   “因为你这么晚未归,公主殿下担心你的情况,所以我和很久没回来的太阴一起来找你。   ”“是,是啊。   就是朱雀说的这样……因为受彰子公主所托……”太阴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朱雀抚摸着她的头,不由得苦笑起来。   “从刚才起就一直这样,不转换心情可不行哦。   ”昌浩也伸出手去,轻抚着紧抓着朱雀的衣服不肯露脸的太阴。   那一天,昌浩最后见到的,是她竭尽全力,满身创伤的身影。   那时的危险已不会再现。   就算她现在还畏惧见到小怪,但昌浩相信只要假以时曰必然会恢复如前。   虽然昌浩至今仍不明白为什么太阴会如此害怕小怪——也就是红莲。   如果说是对被训斥心有恐惧,这明明是她自己的过错,为什么她却会害怕红莲呢?十二神将中为腾蛇最强,这在出云对大蛇一役中已经很清楚了。   但为何被称为最凶之神,昌浩仍然不明白。   他从未对他感到恐惧,今后也不会。   “那个,太阴。   我有事想拜托你。   ”太阴怯怯地抬起头来窥视着昌浩的脸。   “什么?”那个曾给人宛如夏日阳光般明朗和豪爽的强烈印象的太阴,现在却像枯萎的夏草一般,如此阴暗的表情。   她毫无生气,昌浩也觉得有些黯然。   “我希望你能把我和小怪送到宫中去。   ”听到小怪的名字的瞬间,太阴一下子揪紧了朱雀的衣服。   “不是有玄武和白虎在吗?”看着紧皱眉头的太阴,玄武为难地抬手抚摸着下巴道:“我们有晴明的命令在身。   现在就要赶往鸭川了。   ”“正是如此。   我们也该走了玄武。   ”在白虎的催促声中,玄武点了点头,两人卷起风飞向天空。   仰望着穿过雨幕滑牢而去的同胞的身影,太阴一脸僵硬地转头看着昌浩。   “你要进宫做什么?”“嗯,总觉得有点在意。   我想在确认之后再回府。   ”“好吧……”太阴终于放开了朱雀的衣角。   而另一边的小怪则为了尽量避开太阴而沉默地靠在昌浩脚边。   看着这一切的朱雀终于忍不住叹气,道:“这样的话就早去早回吧。   太阴,去吧。   ”他催促般地轻轻敲了敲年幼的同胞的头。   少女默默地点了点头。   随后,带有神气的风包围了几人。   昌浩的身体瞬间飘向了空中,这是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柔顺之风。   “……怎么……”趴在昌浩肩上的小怪只能骨碌碌地转动着眼睛。   昌浩压低了声音道:“完全不像太阴的风呢。   太温和了。   ”“是啊。   ”栗色的头发翻飞。   风所形成的薄膜将雨水弹开,包围着众人毫无声息的滑破夜空。   其实这样也不错,昌浩想着,又摇了摇头。   虽然以前狂暴的风也有不少问题,但如今完全不复以往之魄力的她却让人感觉有些寂寥。   很快,几人便降落于宫内一角,这里听不到仆从的巡回之声,四周一片寂静。   时机刚好。   因为即使是重建期间,宫内也不可能空无一人。   虽然有夜色的掩护,但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尽量不发出声音,隐身于能听到女官门谈话声的阴暗处。   穿过后宫走廊的几名宫人应该是值夜人。   昌浩他们来回巡视了好几个普通的后殿。   许多还未完成的宫殿甚至还没装拉门,能直接看到正在建设的主屋。   待到完成之时,屏风和帘子都安置好,并装上拉门,就绝不可能直接看到厢房和主屋了。   而以前昌浩他们也不可能踏足此地。   藏身于廊下,昌浩思索着。   离火灾已经过了一年有余的时间了。   被雨淋湿的建筑物显现出新鲜木材所特有的颜色来。   那场大火几乎烧毁了整个清凉殿和后宫。   而其他未受到太大损害的宫殿则还在使用。   在黑暗中,昌浩胸口成竹地向老宫殿走去。   “这……”对于宫中究竟有怎样的建筑,昌浩其实只知其名,从没机会见过实物,对于其中的构造,只能在脑中按以前所见的隐约印象描绘。   “那个……”趴在眉头深锁的昌浩肩头的小怪忽然低声提醒道:“好像有人来了。   ”昌浩和小怪慌忙隐身于台阶的阴影处。   至于朱雀和太阴。   他们一进宫中便隐藏了身形,所以从刚才便不见二人踪影。   (好像是巡逻的宫人。   )耳边忽然响起朱雀的声音。   昌浩默默地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   风好奇怪。   )一直沉默至今的太阴也语气低沉地嘀咕着。   昌浩和小怪都是一脸惊讶。   “奇怪?什么意思?”在小怪发出疑问后,略迟疑瞬间,太阴回答道:“我……我也不太清楚……风里,好像混进了什么东西。   ”昌浩集中精神探查着四周的感觉。   大雨。   偶尔响起风声。   但还混杂着其他的什么。   伴随着盔甲摩擦声,两人一组的巡逻护卫走了过来。   他们手里提着不会被雨浇灭的糊着油纸的灯笼。   ***能够照到的范围很有限,顶多是照亮他们脚下而已。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昌浩还是往阴影处缩了缩身体,等着巡逻侍卫走过。   对方的谈话声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那,现在怎么样了?”其中一人问道。   另一人则重重地叹了口气。   “好像情形不大好。   哎呀,这雨再下下去的话可太让人郁闷了。   ”“可别生病了……对了,我听说了哦。   ”忽然压低了声音,其中一人神秘地环顾四周后道:“……就是去年,冬天吧,听说出现了怨灵呢。   ”另一个人猛然停下了脚步。   “啊、啊啊……”昌浩眨了眨眼睛。   他们说的该不会是穗积诸尚那件事吧。   “不是说右大弁大人被降灾了么?那后来怎么样了?”“听说请阴阳师摆平此事了。   ”昌浩下意识地指了指自己,小怪则嗯嗯地点了点头。   隐形的朱雀和太阴似乎也对小怪表示赞同。   “说到阴阳师,那是指安倍晴明殿下咯。   ”“……”躲在暗处的昌浩差点失声叫出来。   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小怪也连忙伸出雪白的前足按在他手上。   “笨蛋,你想被人发现吗?”看到昌浩眯着眼睛拼命点头后,小怪才将前足拿开了。   少年一脸复杂的表情回头看着那两名宫人。   (晴明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事哦,不过因为没人提起,所以就被隐瞒了。   )朱雀安慰一般地说。   太阴也接口道:(是啊。   你已经很努力了,这些我们都很清楚,昌浩。   )最后就连小怪也砰砰地敲着昌浩的头。   而蹲在暗处的昌浩默默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可能让大多数人了解自己,但自己的所做所为,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很清楚。   因为长时间蹲着,脚感到有些麻痹。   他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换了一个姿势,轻叹一口气。   “真不愧是晴明殿下啊,喂,如果晴明殿下不方便的话,让阴阳寮的其他人出手不就行了吗?”“只有在殿下身体不适的时候吧……不过考虑到右大弁大人的话……”两名巡逻侍卫在四周稍微巡视了一番后便回身消失在雨幕之中。   在完全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且确定对方不会再返回之后,昌浩和小怪才从暗处走了出来。   “侍卫们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   ”昌浩点头同意小怪的话,随后细细地巡视四周。   雨势丝毫也没有放缓的迹象。   虽然昌浩感觉到了奇怪的气氛,但尚不清楚究竟何地出了什么问题。   “嗯……太阴,你还能察觉风里的异样吗?”在他目光所向之处,太阴现身了。   因为被充满神气的风所包围,少女栗色的长发在空中飘动。   桔梗色的双眸中带着深思之色。   神将的眼睛能看清黑暗中的一切。   或许能发现昌浩所没有察觉的事。   “……好像,是从那边升起的。   ”少女手指的方向究竟是哪里,因为没有星光,所以昌浩也不清楚。   “她说的是紫宸殿的方向。   ”“不愧是小怪,还是你清楚。   ”对于一脸佩服的昌浩,小怪摇了摇耳朵,表示没什么了不起。   “就在我们最开始降下的淑景宫附近。   位于皇宫东边。   ”宫中的各殿均各自独立,互相由走廊等连接。   “那这里?”已经现形的朱雀和太阴都看着小怪,而他举起一只前足放在额前道:“这个嘛,刚才的建筑不会是丽景殿和昭阳宫吧?这样的话……”淑景宫又名桐之壶,昭阳宫又名梨之壶。   这是由于两宫庭院中分别种有桐树和梨树而得名。   闻言,昌浩忽然向西方望去。   皇上现在已经移居宫中。   皇后与中宫、女官等后宫人等也是如此。   不过现在的中宫都住在去年冬天新建的飞香宫中。   昌浩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雨帘的另一边。   从这里绝对看不到的飞香宫由于庭院中种有藤树,故又名藤之壶。   与她最后一次见面之时也是在这样的雨天。   因为自己始终没有转身,因此不知道背后的她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虽然从对方尖利的悲痛之声中多少可以猜测到,但,他仍然没有回头。   偶尔也能从其他省厅的官僚口中到一些关于藤壶的中宫的传闻。   每当此时,昌浩的心中总会浮起细微的刺痛之感。   而这疼痛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加鲜明。   “昌浩?喂,你怎么了?”注意到他的样子有些奇怪,小怪问道。   昌浩摇了摇头。   “没什么,对不起。   ”似乎要证明真的没什么一样,昌浩微微一笑。   在看出对方的坚强之后,小怪眨了眨眼睛。   他早就注意到吕浩所眺望的正是飞香宫。   虽然那一天他不在那里,但藤壶的中宫究竟对这孩子说了什么很容易猜出来。   当然,他也很清楚少年会有什么样的回答。   昌浩正在变强。   不仅能够抑制自己的内心,也开始拥有贯彻自意志的强韧。   但,小怪也清楚,这同样会带来忧伤。   “是那边吗。   我们走吧。   ”凝视着迈开脚步的昌浩的侧面,小怪沉默着,脸上浮现出一丝严峻之色。   呐,昌浩。   你现在所拥有的,是无比坚固而强大的东西。   但,你是否已经注意到,它同时又是如此脆弱易碎的呢?   第五章   第五章   好害怕。   好害怕。   有谁能救救我。   ※※※※※   正走向紫宸殿的昌浩忽然听到了谁的声音,他停下了脚步。   “嗯……?”皱着眉头四处张望,却不见一个人影。   “怎么了?”小怪窥视着他的神色问道。   昌浩摇了摇头。   “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不知为何,感觉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过似的。   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而就在昌浩一脸严肃地陷入沉思的时候,朱雀忽然现形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诶?”昌浩反射性地回头一看,只见朱雀满脸戒备之色。   太阴也是,趴在他肩上的小怪也沉声道:“……绫绮殿……不,是更里面……”三人的视线都集中于黑暗中的那个建筑物一一在去年的大火中幸免于难的绫绮殿。   小怪说在它里面。   现在昌浩他们正背对紫宸殿面对着绫绮殿。   绫绮殿与温明殿相连。   太阴和朱雀都以保护昌浩的姿势挡在他面前。   “……怎么办,昌浩。”   太阴盯着前方问道。   而昌浩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过去。”   那飘荡在空气中的东西,昌浩的肌肤已经感觉到了。   混杂在风中的究竟是什么。   昌浩隐约觉得它似乎有某种确切,的形态。   是它在皇宫上空形成了旋涡。   在浑身戒备走向绫绮殿后,昌浩却在紧靠绫绮殿的温明殿前停下了脚步。   温明殿之中。   有非人的存在。   ※※※※※   雨仍在下着。   端坐在黑暗之中的少女忽然张开了紧闭的双眼。   “——斋大人。”   她背后的益荒瞬间现出身形。   斋抬起手制止了青年。   “……这是,谁?”少女目光彷徨,低声道。   “‘这’指的是……”“有人能洞悉保护公主的我们的思维……虽然并不清楚,但是斋思索着低头,伸指摩挲着嘴唇。   濡湿的黑发滑落脸颊,盖住了她半张脸,也让益荒看不清她的表情。   青年伸出手指替少女梳理着黑发。   在将她的头发拨到耳后之后,她那凝目沉思的神情便一览无余。   陷入自己思绪的少女终于抬起头来。   她轻轻挥了挥手,黑暗中顿时有两团火苗燃起。   本已熄灭的蜡烛再次被点燃,微微摇动着模糊地照亮了四周。   巨大的祭坛中也腾起了火焰。   与碧绿的杨桐枝一起形成了并排的三方。   在稍高的地方笼着轻纱。   其中端坐着一个巍然不动的身影。   火苗微微晃动着。   少女一动不动地对背后的人道。   “……明知道没有恐惧的必要,但恐惧却仍然如海绵一般日益膨胀是吗?”   “在一无所知之时就已经心存畏惧。”   “但,在弄清一切之后就去掉恐惧之心吧……已经没有让你害怕的余裕了。”   纱帐中端坐的人影微微动了动。   在捕捉到这一点之后,少女眨了眨眼睛。   “……益荒。”青年默然垂手而立。   少女淡淡地,宛如唱歌一般低声道。   “即使这场雨……永远下个不停……”握紧双手,少女闭上了眼睛。   “……也无法洗清我的罪孽……”她看着纱帐中的人影,面上宛如人偶一般毫无表情。   益荒垂下了眼睛。   她在出生之前,就清楚自己所背负的罪孽,即使牺牲性命也无法赎清。   ※※※※※   温明殿中,设有祭祀神器的圣地。   不稳定的空气就由此而生。   已经进入战斗状态的小怪低声道。   “怎么办。”   昌浩警惕地眯起了眼睛。   如果自己这边先发制人会如何呢?不知道对手会做何反应。   还是暂时这样观察局势,静待对方现身吧。   昌浩一边数着自己的呼吸声一边观察着温明殿,而一旁紧握着手中大剑剑柄的朱雀回过头来。   “气氛变了……要出来了哦。”   就在少年暗自深吸一口气的时候,温明殿的门忽然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里面是一片黑暗。   彻底的漆黑。   而就在黑暗之中忽然飘然出现了一个白影。   昌浩屏住了呼吸。   “女人……?”夹杂在雨声中的是太阴的低喃。   站在太阴与朱雀面前的是一个女人。   雪白的,卷曲的长发。   比发更白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   一动不动的瞳孔直盯着昌浩。   白发倒也罢了。   更让人震惊的是她的衣着。   她所穿的并不是宫中女子所常见的十二单或桂,而是一身紧贴身体线条的无袖衣服。   腰间配有铠甲,且似乎为了不妨碍行动,衣裾也只到腿部而已。   蓝色的碎玉装饰在额头,两腕戴着银色的镯子。   不像人类。   昌浩有这种感觉。   与挡在自己面前的两人和趴在肩头的小怪一样。   这个女人,是类似十二神将的存在。   漂浮在四周的空气毫无疑问非人类所有。   与因为这惊人的事实而震惊失神的昌浩相对的,朱雀与太阴一边戒备着一边私下合计。   “这家伙究竟是谁?”   “是很奇怪。不过……只要把她当做敌人就行了。”   就在两人做着简短的交流时,背后的小怪忽然开口道:   “看她的眼睛。”   一直以充满敌意的目光盯着昌浩的女人终于转移了视线。   神将们松了口气。   这个女人终于注意到他们了。   对方所散发的并非妖气。   也不是灵气。   在只听得到雨声的黑暗之中,空气瞬间紧张起来。   一触即发。   究竟谁会先出手呢?“——”一直凝视着神将与昌浩的女人忽然目光大震,她先动了。   太阴和朱雀浑身一振,太阴两手所形成的旋涡之风能量瞬间激增。   女人的身影消失在温明殿中。   在刹那的迟疑后,太阴追了过去,朱雀紧跟其后,小怪也跳了上去。   昌浩连忙跟在他们身后。   在跃过温明殿的墙后,神将与昌浩进入了殿中。   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在哪儿?!”追寻着对手身影的朱雀高声叫道。   太阴的风迅速吹入殿内,卷起各个房间的帘子。   被风激起的帘子发出巨大的啪啪声,而在空荡荡的殿内还传来了其他的声音。   在被屏风和帷帐所隔开的大殿深处传出微弱的悲鸣。   是当值的女官。   就在昌浩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四周的气流变了,殿内的灯随之被点燃。   “昌浩。”   小怪扬了扬下巴示意他。   是的,虽然普通人看不见神将,但却能看到昌浩。   “昌浩,这边。”   太阴一把抓住昌浩的手,向仍然开着的门口冲去。   瞬间他们便被大雨包围,太阴眯起眼睛,带着昌浩,一跃飞向了空中。   “太阴,朱雀和小怪呢?”眼见离地面越来越远,昌浩焦急地问道。   太阴停留在半空中回答道。   “没关系,人类是看不见他们的。   ”她终于放开了昌浩的手,目光落向温明殿的屋顶上。   “不必多虑。   我相信那两人绝对能够很快逃脱的。”   对于少女的话,昌浩感到有些惊讶。   朱雀暂且不提,但她能这样说小怪,实在让人意外。   注意到昌浩的视线后,太阴有些不知所措似地目光游移。   “……太阴,你现在还害怕小怪吗?”昌浩以平静的语气问道,但太阴却像被雷击了一般猛地回过头来。   似乎被什么所阻挡一样,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地低下了头去。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默默地凝视着低头的昌浩,太阴以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道。   “……还害怕啊。”   而后,少女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要让自己有力量说出口似的,继续道:“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也有害怕青龙的时候。   **也是。   而勾阵,虽然很少与她交战,但也是惧怕的。”   他们都是斗将。与御神气之术不同。是太阴无法比肩的。这是绝对的差异。   “但,腾蛇不一样……腾蛇很强。   非常、非常的强……因为强,所以令人恐惧。”   “因为强,所以恐惧……?”昌浩下意识地反问道。   小怪的、红莲的强大。   难道不是值得依靠的吗?怎么会让人感觉恐惧呢?他如此说完后,太阴摇了摇头。   “腾蛇最强、最凶。   虽然……凶将并不止腾蛇和勾阵,但腾蛇和我们不一样不是吗?我很早以前就无法对他平心以待。”   在成为晴明的使役之前,她就连靠近腾蛇都不敢。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太阴一脸无奈的神情。   “我也知道这样不行……但是我害怕腾蛇的神气,身体会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   剧烈的神气近乎凄厉。   在出云的大地上被毫无约束到解放出来的巨大力量让身为同胞的太阴也感到无比畏惧。   “我知道昌浩想说什么,这些白虎和晴明也都对我说过……我也在努力。”   对于昌浩而言,红莲是温柔的,值得信赖的,偶尔也会严厉,但是昌浩明白这是为了自己,所以从没感觉到丝毫恐惧。   自己从心底感到畏惧的是其他的东西。   那是对失去的恐惧,他也担心无法控制自己。   凝视着手心,他咬紧了嘴唇。   所以,昌浩觉得,自己虽然与太阴截然不同,但却同样抱有强烈的恐惧。   而红莲和朱雀这些昌浩所熟悉的人是否也抱有各种不同的恐惧呢?或许从中可窥见人心究竟有怎样的坚强吧。   俯视着烟雨蒙蒙的京都,昌浩双目微闭。   宫内所望的东边那点灯之处,乃是皇上与妃嫔所住的后宫。   更东方则是自己从小生活的安倍府邸。   自己这么晚了还没回去,他们一定很担心吧。   “……眨了眨眼睛,昌浩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吃惊。   面前是沮丧的太阴,脚下则是一片骚动的皇宫。   朱雀和小怪至今还没有出现。   在如此情况下,昌浩竟然毫无顾及地陷入了自己一个人的思绪之中。   他真的开始变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时,昌浩不由得按住胸口处。   以前曾听过的话忽然在他耳边苏醒。   那是在红莲落入智辅宗主的陷阱中,昌浩也受到濒临死亡的重伤后,朱雀阻止想要使用移身之术的天一时所说的话。   ——如果要我在昌浩与天贵之中选择一个的话,我选择天贵!在恐惧失去之时,宁肯让其他人牺牲。   无论这个选择会让自己陷入怎样的痛苦。   俯视着温明殿,昌浩屏住了呼吸。   那开着的门扉,很快便被从殿内赶来四处张望的宫女小心翼冀地关上了。   不过对于神将而言,门没有任何意义。   隐形的他们可以轻易地穿过。   果然,朱雀似乎已经隐身逃出温明殿了。   自己能够从并未完全断绝的神气中感知这一点。   而小怪呢却是循规蹈矩地挤过门缝溜了出来。   看到为了不被女官们发现而蹑手蹑脚的小怪,昌浩不由得笑了起来。   不过总算是会合了。   太阴的风随即包围了四人。   “来了来了。”   伸手抱起一张臭脸的小怪,昌浩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怪,你像朱雀那样隐身出来不就好了吗?”朱雀眨了眨眼睛。   太阴也是。   而小怪瞪大了眼睛,脸色僵硬地以前足挠了挠脑袋。   “……是吗。你早说不就好了。”   “是啊。”   “呵呵呵。”   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小怪郁闷的脸,昌浩一边把他抱上肩头一边问道。   “这么慢,刚才朱雀和小怪都在做什么?”将雨水隔绝于外的风之茧渐渐离开皇宫上空。   太阴还是不敢出现在小怪面前似地躲在朱雀身后。   朱雀也毫不在意。   而后他开口道。   “因为宫女们都吓得躲到内殿去了,所以我和腾蛇也跟了过去。”   “内殿的圣地?”   “没错。”小怪点点头,抬起前足。   “因为那里平常都是大门紧锁,所以我们想去看看那个白衣女人是不是躲在里面……”“没找到吗?”昌浩一问,朱雀和小怪都点了点头。   像那么显眼的人,无论在怎样的黑夜中,小怪和朱雀都应该能一眼就发现她才是。   与人类不同,黑暗并不能妨碍神将的视线。   温明殿里能让人躲藏的地方很多。   例如屏风和帏帐的阴影下,小房间中,还有收纳神器的圣地。   “不过我们也不敢贸然潜入圣地,所以只在门口看了看。   但完全没感觉到那个女人的气息。”   朱雀说完后,小怪也肃然道。   “原本异类就不可能平安无事地进入那种地方,更不可能隐藏气息潜伏在那里。”   正点头听着两人的话的昌浩忽然一愣。   “等等,小怪。”   “嗯?”   “你刚才说‘不可能平安无事地进入那种地方’,是什么意思?”太阴也从朱雀身后探出头来。   而小怪反问道:“喂喂,温明殿的圣地里究竟有什么?”   “这个……”   皇宫。温明殿。圣地。   把手指放在太阳穴上,神情严肃地回想着。   “呜……哇!”   猛然睁开眼睛,昌浩失声叫了起来。   “神器!三种神器之一!”没错,此地应该供奉着八咫镜。   闻言,小怪眨了眨一只眼睛。   “答对了一半。”   “一半?”   “对。”   抖动着耳朵,小怪回望着宫中。   现在已经无法从隐没于雨幕与夜色中的宫殿群中分辨出哪一宫是温明殿了。   “传闻真正的八咫镜应该在伊势的神宫中。   而温明殿旦的应该是精工制作的同样大小的镜子。”   昌浩瞪大了眼睛。   “是真的吗?”一直致力于学习阴阳术的昌浩其他方面的知识并不丰富。   他对于与自己无关的东西并不怎么在意,且曾以为一生也不会与皇室有所瓜葛,所以这方面的知识极其浅薄。   不过与他相关的关于贵船的祭神与道反大神的资料他却深有研究。   不仅熟读古事记和日本书记,甚至相关的研究材料他也有浏览。   他甚至记下了书中高龙神与道反大神出现的地方。   看着这样的昌浩,小怪也曾唠叨过这家伙只要有兴趣连记忆力都会好得多,但倘若没兴趣就难以集中精力。   就算是他不拿手的作历与星见,如果能投入热情的话结果也会截然不同吧。   不过这些都是他个人性格和干劲的问题,就算小怪加以提醒也改变不了什么。   “既然是神镜的话,也算是神器了吧。”   不过身为三大神器之一的八咫镜却和这里所供奉的神镜是不同的东西。   “温明殿圣地建有神殿,神镜似乎就供奉在那里。   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但应该和八咫镜有细微的区别。”   “是吗?”昌浩求证般地看向朱雀和太阴,两人均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这是祭祀天照大神之灵位的地方。   不经允许不得入内。”   “即使我们身为神将,但也不过是与神之末裔有关的存在而已,无法与天照和高龙神这样的天津神相提并论,所以必须谨守礼仪。”   “嗯嗯,这样啊……”看着一脸严肃的朱雀等人,小怪也表示同意。   “所谓的天津神常带来灾祸,之前不就有很好的例子了吗?”他轻指京都北方,黑暗之中的灵峰。   昌浩慌忙压低声音道:“小怪快住口,被人听到就麻烦了。”   “不过是几句话而已,你不用担心。   神还没小气到这种地步。”   但不以为意的小怪随即遭到了朱雀严厉的反驳。   “虽然神也许不会如此气量狭小,不过偶尔也会心血来潮。   虫子洞可是很恶心很恐怖的哦。”   小怪顿时一脸被虫咬的表情。   “朱雀,你别说这么恶心的事情好不好。”   “我只是提一下可能性而已。这也不是绝对的不是吗?”   “……这倒是。”   小怪挠了挠脑袋,低声向北方嘀咕道:刚才是我失言了,您就当没听到吧。   看着两名火将之间的对话,太阴的神色有了些微的变化。   来的巨大力量让身为同胞的太阴也感到无比畏惧。   “我知道昌浩想说什么,这些白虎和晴明也都对我说过……我也在努力。”   对于昌浩而言,红莲是温柔的,值得信赖的,偶尔也会严厉,但是昌浩明白这是为了自己,所以从没感觉到丝毫恐惧。   自己从心底感到畏惧的是其他的东西。   那是对失去的恐惧,他也担心无法控制自己。   凝视着手心,他咬紧了嘴唇。   所以,昌浩觉得,自己虽然与太阴截然不同,但却同样抱有强烈的恐惧。   而红莲和朱雀这些昌浩所熟悉的人是否也抱有各种不同的恐惧呢?或许从中可窥见人心究竟有怎样的坚强吧。   俯视着烟雨蒙蒙的京都,昌浩双目微闭。   宫内所望的东边那点灯之处,乃是皇上与妃嫔所住的后宫。   更东方则是自己从小生活的安倍府邸。   自己这么晚了还没回去,他们一定很担心吧。   “……”眨了眨眼睛,昌浩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吃惊。   面前是沮丧的太阴,脚下则是一片骚动的皇宫。   朱雀和小怪至今还没有出现。   在如此情况下,昌浩竟然毫无顾及地陷入了自己一个人的思绪之中。   他真的开始变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时,昌浩不由得按住胸口处。   以前曾听过的话忽然在他耳边苏醒。   那是在红莲落入智辅宗主的陷阱中,昌浩也受到濒临死亡的重伤后,朱雀阻止想要使用移身之术的天一时所说的话。   注意到这一变化的昌浩微微吃了一惊。   他似乎了解了朱雀与小怪的意图。   看到昌浩的此时神情,小怪耸了耸肩膀将视线转向另一边。   一旁的朱雀眼中微露笑意。   “快到家了哦。”   顺着太阴手指的方向已经可见安倍家的屋顶。   那里正站着玄武与白虎。   白虎抬起一只手挥舞着。太阴见状总算安下心来放松了僵硬的身体。   小怪对出来迎接昌浩的彰子表示希望能够早点休息。   “我也会让昌浩早点休息的……还有什么事吗……”感觉彰子的脸色似乎有些阴沉,小怪胡乱问道。   彰子吃了一惊,点头道:“嗯嗯,没什么事了。   那晚安了,小怪。”   “啊啊,您也好好休息。”   目送着彰子回到自己房间,小怪转过身来。   在点着油灯的房间里,昌浩正换下了湿漉漉的衣服擦拭着头发。   “啊啊~弄湿地板咯,小心一点嘛,昌浩。”   “嗯。”   在擦干头发之后,昌浩拿起湿掉的外衣和支架走出了房间。   将支架放在雨淋不到的走廊一角,搭上外衣,昌浩努力将衣服上的水拧干,再抚平皱纹。   丁字形的架子平常一般当作屏风来使用,不过下雨时倒是晾衣服的好东西。   “……如果让白虎吹走水气的话会干得更快吧。”   “诶?!”大吃一惊的昌浩慌慌张张地抓住了小怪的尾巴。   “诶?很痛的啊,昌浩,放开我啦!”少年连忙将脸皱成一团的小怪抱到身前,与他那晚霞般的瞳孔对视着。   “你是在开玩笑吧,怎么能因为这种小事而劳烦白虎呢。”   “没关系的啦,以前晴明也经常这样的哦。”   在与若菜结婚之前,安倍家并没有料理生活的女人,所以家事什么的都得自己动手。   所以晴明一般都将杂务交给式神去做。   在收服神将之后,他也毫不客气地利用了他们的力量。   可以说多亏他们晴明才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吧。   这样也没关系吗?十二神将。   昌浩不由得在内心的低喃。   但小怪却对此满不在乎。   使用一切能够用的东西是晴明的信条。   如果不用的话就太浪费了,只要对自己有用,那外人怎么看都与他无关。   实际上,这一点也曾让他当时唯一的至交梗岦斋呆若木鸡,不过遗憾的是那时小怪并不经常前往人界,所以当时详细的情形也不大清楚。   在异界的时候,他都是通过勾阵、天空或朱雀获知这边的事情的。   不过仅凭这些都可以清楚地了解到当时晴明对神将究竟是怎样的物尽其用了。   晴明将神将称为朋友,虽然是给予了他们人格上的尊重,但在小事上,却并不如此。   最初青龙也曾因此勃然大怒,到了被召唤也不出现的地步。   一度使晴明非常担心。   不过,某天之后晴明无论青龙如何愤怒都正襟危坐不与理会。   经过数年以后,最终青龙认输了。   此事也就此结束。   结果还是晴明的粘人**获得了胜利。   以上的事情小怪当然也是从同胞的嘴里听来的。   昌浩用毛巾擦干被弄湿的地板,再将毛巾拧干挂到架子上。   看着拉上门回到房间的昌浩,小怪指着窗户道:“就这样开着窗会很冷的吧。”   闻言,昌浩向外看了看,回头道:“嗯,不过关上的话风就进不来了……”虽然由窗口吹进的风夹杂着雨滴感觉有些沉重,但如果关紧的话空气就无法流通了。   没有风,心情似乎也会随之沉重起来。   所以还是尽量开着窗户让外面的空气能够流进来。   虽然因为阴雨,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清爽的风了。   昌浩从房间一角的书堆里抽出几本书回到桌前,在垫子上坐下。   在翻开书的时候,他感觉到小怪正凝视着自己。   “我只看一会儿就会休息的。”   如此辩解之后,小怪只短短地回了一句“是吗”,就在他附近蜷做一团,前足托着下巴,闭上了眼睛。   昌浩叹了口气,将烛台移到桌子附近。   在温暖的橙色灯光下,书上漆黑的墨迹清晰可见。   “八咫镜、八咫镜……”一边翻着书一边回想。   神器八咫镜出现在温明殿,还有那白衣女人。   她大约年过二十吧。   给人感觉很类似于十二神将的装扮,看起来和勾阵与天后同年。   温明殿中供奉的,是与八咫镜一模一样的神镜。   所谓的八咫镜,是在遥远的神代之时,为了制止素笺鸣尊的恶行,隐身于天岩户的天照大神所用的神器。   渐渐增大的雨声让专心看书的昌浩回过神,抬起头来。   支起的窗口,能看到滑落的雨滴。   自己已经习惯了烛台灯光的眼睛似乎还没有失去夜视力。   “……啊,原来灯已经熄了啊。   ”竟然现在才注意到。   昌浩不由得苦笑。   “……#39;蜷做一团的小怪的背脊正有规律的起伏着。   最近自己这样看着熟睡的小怪的时间好像多了起来呢。   以前自己总是先行疲惫地睡去,只有在白天的阴阳寮里才能见到小怪休息的样子。   雨声清晰可闻。   好像也很少像今天这样静静地听着雨水的沙沙声。   为什么呢。   就像只有在下雨的时候才会想起这么多的事一样,实际上并非在雨天才会这样思绪起伏,不过下雨时的印象特别鲜明罢了。   “……我,好像有点讨厌雨了呢。”   无数景象在脑海总浮现和消失。   昌浩闭上了眼睛。   …………好害怕。   太阴的话在耳边响起。   平常那么明朗的少女,在小怪面前却像另一个人一样。   昌浩明白她的心情。   畏惧的东西有太多太多。   小时候,害怕贵船的黑暗。   忽然看不清周围的一切时,对未知的恐惧。   在第一次接到驱妖之命时,全身都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此外,还有很多很多。   恐惧一直都在心中。   但是。   昌浩张开眼睛静静地站了起来。   他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来到走廊上。   回头时,小怪仍然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地。   他凝视着在黑暗中坠落的雨滴。   从未有过的恐惧正在昌浩心中滋生。   这种恐惧阻止了正按照自己的感情和意志行动的昌浩的脚步。   雨仍然在下。   脑海中苏醒的,一闪而逝的闪电。   激烈的雨,以及眼前自己缓缓弯曲的身体——宁肯放弃自己而选择天一。   昌浩,并不想听到朱雀的这番话。   但它却不时地在他耳边响起。   也许,这是因为自己与他抱有相同的恐惧吧。   心中有太多挥之不去的恐惧。   “……必须变得更强……”这句呢喃很快便消失在雨中。   这句呢喃很快便消失在雨中。而他身后的小怪只是静静地、一动不动地听着。   回到自己房间的彰子,站在门边,凝视着另一边的昌浩的屋子。   只有站在屋顶的朱雀看到了她静默而立的身影。   “彰子公主……”朱雀皱起了眉头,但最终也没有出声。   或许,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吧。   如此忧虑的她。   最后,彰子低头悄然关上了门。   而朱雀虽然担忧,却也没有再凝视她的身影。   第六章   第六章   翌日早晨依然下着雨。   “小心不要感冒哟。”   昌浩转身朝到门口给自己送行的彰子望去,眯起眼睛说道。   “放心吧。对了,彰子。”   “什么事?”昌浩竖起手指,对歪着脑袋的彰子说道。   “今天天气不好,所以不可以去市场哟,记住了吗?”   彰子因为他出乎意料的话而瞪大了眼睛。   昌浩很认真地说道。   “路不好走,雨水又会打湿衣服,而且因为天冷身体很容易着凉……   彰子看着不断列举理由的昌浩,不禁笑出声来。   “真是的,昌浩你就是爱操心。”   昌浩一脸不服气地看着笑眯眯的彰子,却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只是在嘴里小声嘟囔了几句。   小怪听着两人的交谈,半睁着眼使劲晃了下长尾巴说。   “差不多该走了吧?昌浩,路不好走对你也是一样的。”   昌浩慌忙转身说道。   “对啊,我出门了。”   小怪“咻”一下跳到了快步前进的昌浩肩上。   “昌浩、小怪,你们走好。小心点哟。”   昌浩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扭头挥了挥手。   彰子也笑着对他挥手示意。   小怪趴在肩上看着两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叹了口气。   “……叫人怎么说呢…”   “嗯?小怪,你说什么?”   因为只穿防雨的蓑衣不够,所以昌浩最近在乌帽子上也涂上了防水油。   地位高的贵族会由侍从撑伞上朝。   可是,伞必须由随从从旁边打起。   对昌浩这样身份低微的人来说,那是僭越身份的物品。   在前往大内里的途中,昌浩看到了好些上朝贵族的牛车和撑伞的随从。   “……在这种时候,叫人真想出人头地。”   “的确。努力吧。”   小怪对昌浩的肺腑之言深切地点头同意。   虽然召唤车之辅能够在上朝时不被雨淋湿,可妖车如果停在大内里的话绝对会引发大骚动的。   不过,由于安倍晴明的众多逸事流传很广,身为其血亲的自己即使与妖魔鬼怪一起出现,应该也不会有人提出异议吧?虽然昌浩一瞬差点输给诱惑,但他还是马上清醒了过来。   因为他看到了和自己同样快步走在雨中的人。   小怪看到那人,全身的毛像猫一样倒立了起来。   昌浩若无其事地抓住无声摆出威吓姿态的小怪尾巴,走向对方打招呼道。   “早上好,敏次。”   “啊啊,早上好,昌浩。这雨下个不停真讨厌呢。”   “就是啊。”   昌浩发自内心地赞同道。   虽然小怪好像嘀咕了些什么,但他却装作没听见。   “要是雨势能弱一点就好了。鸭川的堤坝大概也快撑不住了。”   敏次叹息着耸耸肩,仰望天空说道。   “天什么时候才能晴呢……”虽然他只是单纯发发牢骚罢了,可昌浩听着却感到异常沉重。   昌浩也抬手挡雨仰望天空。   天什么时候才能晴呢?厚厚的雨云让人连太阳的影子都看不见。   太阳为什么会一直躲起来呢?   晴明吃过早饭,站在自己房间的水镜之前。   那是玄武制作的水镜。   镜面里所映出的,是住在遥远西方出云国的道反巫女。   玄武端坐在晴明的斜后方,面无表情地思考着。   通话已进行四分之一个时辰了。   大致都在报告双方的状况。   什么时候才能触及核心呢?有三名同胞在道反圣域里。   虽然曾通过水镜与其对话,但次数并不多。   尽管自己和沉默寡言的同胞只交谈过一次,但他却给人以异常疲惫的印象。   是道反的守护妖们太苛刻了吗?虽说是无法逃避的宿命,但也真头痛呢。   那名同胞虽然沉默寡言且缺乏表情,不过却总能细心地对待他人。   他就算在别人消沉时接近,也不会刺激对方。   玄武非常喜欢他的这一点。   尽管玄武一直希望“太阴也好好学学人家”,可是却从未告诉过本人。   他在心里决定“必要时,就让白虎去传达此事。”   “……那么,就那样。”   玄武眨眨眼,望着晴明的后背。   镜子中的道反巫女面带微笑行了一礼。   随后,她的身影就像波纹一起消失了。   完成任务的镜子开始收缩光芒,在道反应该也出现了相同的现象。   这镜子只会在必要的时候启动,只凭意识即可控制。虽然原本只有被水将认可者才能使用镜子,但这次却粗略概括为“在道反居住的人”。   尽管小怪经常前来和勾阵互相报告状况,不过道反巫女与晴明的用法才是镜子的本来用途。虽说朱雀、昌浩、彰子也曾和天一交谈过,可小怪和勾阵的唇枪舌剑才是最常见的光景。   有一段时间,玄武还曾暗地里忧郁过。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不过因为所有人都对“奉献”了的玄武表示了感谢,他也就没有再多想下去。   大家说好就是好。   那就是玄武得出的结论。   光是看到样子就能感到安心,现在的玄武稍微理解了这种心理。   “那么,好吧。”   水镜消失之后,晴明一下站起身来。   他弯下腰,想要去拿放在角落的六壬式盘。   玄武见状慌忙起身说道。   “等等,晴明。我来拿。”   “嗯?是吗,那就拜托了。”   费劲抱住式盘的老人松开了手。   取而代之,小个子神将毫不费力地举起式盘,按照老人的指示将其搬到书桌旁边。   十二神将都很大力,以貌取人的话会让人大吃一惊。   晴明回想起六十年前的事情,饶有兴趣地咯咯笑了起来。   “晴明?怎么了?”晴明向惊讶的玄武表示没事,在坐垫上坐了下来。   “——白虎。”   被呼唤的风将瞬间现出身形。   “什么事,晴明。”   晴明一边把几本书放到书桌上,一边静静地命令道。   “很抱歉,麻烦你去道反一趟。勾阵静养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白虎眨眨眼,很干脆地答应了。   白虎驱使着风消失在西方的空中。   朱雀目送他离开,在环绕晴明房间的竹帘前盘腿坐下。   归来的神将们首先会降落到晴明面前。   只要呆在这里,就可以第一个迎接他们。   朱雀本想和白虎同去,但他的理性却告诫自己不可以离开安倍邸。   尽管有青龙和天后在应该不必担心,但因为三名斗将都不在,所以现在不得不更加慎重才行。   快的话大概傍晚就到了。   不过因为白虎的风比太阴的速度慢,所以大概要天黑才能回来。   玄武从门缝瞥了一眼盘腿静坐的朱雀后背。   “……真是纹丝不动呢。”   “因为是期盼已久的人要回京啊,就随他去吧。”   玄武叹了口气,对边看式盘边奋笔疾书的晴明说道。   “我可没想打扰他。要是这么做的话,会被马踢的。(日本俗语,妨碍他人恋情者会被马踢死。   )”玄武的语气一本正经,毫不夸张。   晴明听了只觉得好笑,忍俊不禁。   书桌上放着昨天傍晚送来的书信。   那是左大臣藤原道长写给晴明的信,内容是要他占卜霪雨何时停止,然后上奏。   无须道长命令,晴明早就厌烦了这霪雨。   他已经观测云的流动,把握了大致的情况。   不过因为是左大臣的指示,所以不能拿这种随便的结果敷衍了事。   “这种事情应该是吉昌的本职吧?”   阴阳寮长官应该也给天文博士吉昌下了命令。现在,官僚们大概正在阴阳寮的天文部里翻阅前几年的记录,比对风云流向和最近的雨量吧。   科学方面的事情是寮内官员们的工作,晴明只是被命令用式占预测雨停的时期。   忙碌片刻后,晴明脸色变得渐渐难看,也不再多话。   端坐在房间一角静观的玄武发现主人眉头紧皱,于是开口问道。   “晴明,怎么了?得出的结果不太好吗?”晴明沉默地点点头,回应小个子神将的提问。   玄武惊讶地眨了眨眼。   “还不至于看不到雨停的征兆吧?”虽然玄武只是信口开河地随口说说,却不幸让他言中。   晴明面色沉重地点了下头,指示他打开防雨板。   玄武灵巧地站起来,伸直身体打开了防雨板的上半部分。   这比想像的要麻烦。   虽然重量不是问题,但身高却略显不足。   “晤……”   正当他一脸苦涩地进行作业时,闻声前来的朱雀用垂下屋檐的钩子固定住了防雨板。朱雀对道谢的玄武扬了扬手,再次坐下朝西方的天窄望去。   玄武回到晴明身边,发现主人的表情未曾有过的凝重,于是皱起眉头。   他用略为险恶的锐利眼神瞪向乌云密布的天空。   那视线仿佛要射穿云层一般。   不知保持那样过了多久。   他感觉到来客的气息。   玄武将目光移向门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露树送来了文书。   写信者是左大臣藤原道长。   “才过了一天,到底是什么事……?”晴明诧异地拆开文书开始过目。   随后,他微微睁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什么……”   “晴明?”   玄武看着晴明不解地眨了眨眼。   老人放下书信仰望屋顶说道。   “没办法,午后要出下门了。”   “去哪里?这么大的雨,是谁要见你……”感到不快的玄武一脸阴沉,激动地说道。   晴明挥手制止了他。   “没办法,实在是无法回绝的对象。”   “道长吗?”   “不是,你看。”   玄武瞥了一眼晴明递出的书信,也变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写信人是道长,但召见晴明的却是当今天皇。   “是敕命的话,就没法拒绝了。”   要在这种恶劣天气中出门,真叫人心情沉重。   晴明将手肘撑在书桌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午后,当晴明饭后正在做出门的准备时,彰子正巧路过。   “哎呀,晴明大人,你要出门吗?”彰子仔细端详难得身穿直衣的晴明说道。   “合身吗?”晴明摆出一副温和老人的样子,笑着轻轻扬起双手。   彰子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   “是的……这么大的雨,到底要到哪去……”晴明露出一副伤脑筋的表情,夸张地叹息道。   “圣上突然要召见我,不管是下雨还是下枪,不去不行啊。”   召见晴明的,是这个国家地位最高、最尊贵的人。   虽然晴明的话中有说笑的成分,但其中应该有一半以上是真心话。   彰子一脸担心地问道。   “晴明大人,可雨是这么大,昌浩也说过路不好走。”   “啊啊,请不必担心。迎接的牛车很快就应该到了……”突然有一阵风吹过。   那不是普通的风,而是带着神气的风。   晴明闭上了一只眼睛。   “你看,来了吧。彰子小姐,里面请。”   天皇派人来迎接了。大概是高贵的官员吧,万一认识彰子可就危险了。   门口响起敲门声。接着,传来了通知的声音。   “安倍晴明大人,我们来迎接你了。请开门……哇!?”   彰子被响起的叫声吓了一跳。   “哎……?”   “我让太阴去开门了…她大概隐形了吧,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晴明一脸平静地飘飘然说道。彰子苦笑着行了一礼。   “那么,我就此告辞了。晴明大人,请路上小心。”   “好的。”   彰子提着衣角“啪嗒啪嗒”地跑开,很快就看不见了。   几乎与此同时,篱笆间出现了正装的官员身影。   晴明看到对方大吃一惊。   “这是,行成大人…!”身着朝服的行成站在随从撑起的伞下,爽朗地笑着说道。   “好久不见了呢,晴明大人。”   原来如此。如果是兼任右大弁和藏人头的藤原行成,是足以担当天皇的敕使的,虽然此次是非正式的。   晴明走进行成的伞下,一边走向牛车一边伸了伸脊背。   毫无停止预兆的雨,以及天皇的召请。   内心感到奇妙的躁动。   两人坐上牛车,启程出发。   晴明吸了口气,开口说道。   “行成大人,此次召见到底是……”晴明判断绕弯子毫无意义,于是直捣核心。   行成似乎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过很快颔首道。   “其实除了止雨的占卜,另外发生了大事。”   “你说什么……?”晴明惊讶地皱起眉头。   行成则示意他压低声音。   两人是在移动中的车内,而且外面还下着雨,如果不是非常大的声音,应该不会被外人听到。   尽管如此,行成还是保持着最大限度的小心谨慎。   “行成大人,那是……”“比起由我来说,你还是去问大臣大人和神祗官(负责朝廷祭祀的官员)比较好。”   “你是说神祗官吗?”行成向重复的晴明点点头。   “没错。神祗官的大中臣氏现在正在皇宫等候。”   晴明愈发感到奇怪。   阴阳道的阴阳师与神祗官的大中臣氏属于水火不容的关系。   即使是私底下,也很难想像天皇会通过敕命同时召见他们。   行成似乎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   应该说,好像就连行成自己都不清楚事情的详情。   晴明放弃追问,回味起早上和小怪之间的交谈。   在昌浩吃早饭的时候,小怪来到晴明那里,笼统地讲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首先,贵船祭神的样子奇怪一事就让人在意。   那和持续不停的雨不知是否有某种关系。   此外,就是在温明殿出现的来历不明的白衣女人。   ——虽然他们立刻就去追赶进入殿舍的女人,不过她却突然消失了。   在小怪和朱雀、太阴、昌浩四人的眼皮底下,女人就好像烟一般消失了。   在昌浩和太阴提前一步离开之后,小怪和朱雀借着隐身的优势继续寻找女人。   他们找遍了殿舍之中、神殿以外的所有地方,结果一无所获才放弃搜索离开。   据说她散发出的气息与妖气、灵气都不一样,而且还相当的强烈。   和小怪同行的朱雀经过仔细考虑之后,这样说道。   就好像我们的隐形一样消失了。   据说,其打扮也和神将很相似。   晴明叹了口气。   真是的,莫名其妙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地出现。   “……晴明大人。”   晴明听到呼唤声,一下回过神来。   他抬头一看,发现行成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   “即使是晴明大人,听说了大中臣也需要有所准备吗?真抱歉,我要是能提前通知你就好了……”晴明看到行成的目光黯淡下来,连忙摆手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行成大人。我昨天收到了大臣大人要求占卜止雨之兆的信,正在考虑该如何回复那个结果……”   行成听完晴明所言,瞪大眼睛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晴明沉默地垂下了肩膀。   行成心领神会,深深叹了口气。   那么,就不得不增加堤坝的险情警备人员了。   要是鸭川大堤真决堤的话,都城的大街小巷都会被淹。   堤坝在两年之前也曾决堤过,行成因此才被任命为防鸭河使。   一想起当时的惨状就让人心情沉重。   行成真心祈祷不会出现当时的那种灾害。   忽然,牛车的摇晃变得严重起来。   道路因为雨水变得泥泞,非常不好走。   就算在车内都能感觉得非常清楚,牧牛童和随从们正在拼命确保车轮不陷入淤泥之中。   如果这时有昌浩的式神妖车的话,应该能更加灵巧地前进吧。   晴明在心中如此思考着,根本不知道就连妖车也完全陷人泥中,被红莲推着好不容易才摆脱的事情。   在雨声和车轮声中,牛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行成和晴明一走下停在车棚中的牛车,马上有人为他们撑起了伞。撑伞的随从们已经淋得像落汤鸡一样。   虽然很过意不去,不过这是他们的工作。为了不让被雨淋透的他们着凉,晴明低声吟唱起驱散感冒的咒文。   他跟随行成登上台阶,由等候的女官引导前进。   雨水借助风势倾泻而下,竹帘有一半以上已被打湿。女官的衣角吸了水,稍微有些变色。   行成和晴明都选择了走廊的干燥之处,慎重地前进。   马上就要参见天皇御前,绝对不可以有失礼数。   两人到达皇居的寝殿,被等候在门前的女官领进其中。   年轻的青年坐在放下帘帐的正房里。在比帘帐相隔的正房略低的厢房里,熟识的左大臣和从未见过的中年贵族正坐在坐垫上。   另外还准备了两个空着的坐垫。一个位于厢房的正中间,另一个在靠近厢房隔板的位置。   左大臣道长坐在更靠近正房的位置,中年男性坐在靠近隔板、和空坐垫相同程度的位置上。   “噢噢,我们等好久了,晴明。行成,辛苦你了。”   “是。”   行成朝道长行了个注目礼,走向正中央。   晴明则走向隔板,不用他人多说就默默坐了下来。   老人拱手作揖行了一礼说道。   “安倍晴明,应诏前来参见。”   帘帐对面传来年轻但稳重的一个声音。   “好久不见呢,晴明。你终于来了。”   晴明深深低下了头。未经许可就和天皇说话是大不敬的。   坐得离天皇最近的人是左大臣。   在这个场合,晴明的话全都必须采取由道长向天皇奏上的形式传达。   毕竟晴明的身份是不允许登殿的。   要是他随便开口的话,大概会被哆嗦的公卿们找这样那样的麻烦吧。   不过,现在是非正式的场合。   “愿我主御体贵安……”老人说着形式化的开场白。   端坐帘帐后的青年则敲了一下手中的丝帕扇,略带苦笑的说道。   “啊啊,不用打官腔了。这雨已经让我很烦闷了。”   声音里流露出不耐烦的情绪。晴明一下抬起了头。   “在早朝也就算了,这种时候还那样只会让人更加憋闷。”   年轻天皇的口气让晴明露出了笑容。   毕竟天皇的年纪和晴明的孙子差不多。   再想想自己的孙子们,就算他身居至尊之位。   这发言也应该很正常吧。   而且说实话,哪怕对象是天皇、关白和摄政,晴明即使在表面上毕恭毕敬,心里却总在想着“那又怎么样”。   重要的不是身份,而是人性。   晴明对只会炫耀身份的贵族敬而远之。   “圣上,那样的话只在这里说说比较好。”   天皇对回话的晴明点点头说道。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左大臣。”   天皇对谈话感到满足,倚靠着扶手催促道长。   道长对天皇行了一礼,接着转向晴明说道。   “晴明,这位是服侍神祗大副的大中臣氏。”   道长说完后,看来比他要年长十岁的中年男性无言地点了点头。   晴明也向他回礼。   神祗大副是从五位下。   也就是说,服侍他的这个男人身份要更低。   可能和晴明同等,也许还要更低。   原来如此,因此他才会和晴明坐在几乎相同的位置啊。   从他的身份来看,是不可能登殿的。   正因为是非正式的,他才能够参见天皇的御前。   (人类真是喜欢搞些条条框框的东西呢。)   隐形在晴明身旁的玄武半无奈地嘀咕道。   对此,另一神将以略微欠缺霸气的高音表示同意道。   (就是啊……说是天皇,却比成亲和昌亲的年纪还要小。就算血统有多么重要,这也……)   (说的没错。)   这时插进了一个混杂着苦笑的声音。   (虽然的确是那样,不过皇家的血脉也是天照的后裔啦。被众人尊重也是有相应的理由的。)   晴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真是稀奇,自己的护卫居然有三个人。   通常都是一个人,最多也就两个人。   没想到等待白虎归来的朱雀居然也跟来了。   也许是察觉到了晴明细微的表情变化,朱雀用似乎很遗憾的口气说道。   (我要是放弃任务的话,会被天贵责怪的。虽然天贵对我来说最重要,但天贵比任何人都担心你。   因此,我该做的事就只有一件了吧。)   晴明虽然被跟随自己的式神断言“你排在第二位”,不过因为他早就清楚此事,所以并未感到受伤,反而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理解表情。   朱雀的想法虽然出人意料,但并不会让人不快。   (我觉得那是不是有点问题啊,朱雀。)   (是啊,我也同意玄武的意见。)   即使看不见,但光是听声音,就可以预想到小个子神将们是什么表情了。   晴明故意咳嗽了一声,掩饰住自己的笑意。   除了晴明以外,谁也听不到这对话。   “大臣大人,我听闻有十万火急之事,到底是……”晴明一开口,道长和大中臣氏就相互点头示意。   开口的人是大中臣氏。   “我是神祗大副大中臣永赖大人的部下,神祗少佑大中臣春清。”   春清一直和神祗大副一同留在神宫,担任大副永赖的辅佐。   在神祗官之中,神祗大副是某种意义上的特别存在。   他还兼任坐落于伊势的神宫祭主。   晴明在记忆中回溯,神宫的祭主应该也是主神司。   大中臣永赖和晴明并未直接见过面,不过名字还是记得的。   其毕竟是祭祀天照大神的神宫祭主。   晴明也曾经数次去伊势参拜过。   (神宫吗……真叫人怀念呢,晴明。)   带着笑意的声音是朱雀的。   晴明虽然没法点头同意,不过还是微微抖动了一下眼皮。   很久以前,他曾和若菜一起去伊势参拜过,应该是在两人刚刚结为夫妇的时候。   当时的女性很少离开住所,离开都城的更是几乎没有。说到女性出远门的机会,当时和现在都没有改变,就是去参拜伊势和参拜熊野。   她参拜完神宫后,曾眼睛闪闪发光地许愿在式年(祭年,神社规定举行祭奠的年份)迁宫之年再次参拜,可惜最终未能如愿。   尽管如此,晴明也对能和她一起旅行感到幸福。即使一同度过的时间并不长,那些日子却比金银珠宝更加鲜艳闪耀,一直深藏在他的心底。   没错,那里还有早已失去的、曾是朋友的男人。   晴明的脑海里闪现出做梦般的光景。   那是绝对不会告诉孩子与孙子们,只属于晴明一个人的东西。   晴明眨眨眼睛,吸了一口气。   现在不是怀念那些事情的时候。   晴明将苏醒的记忆再次送回心底,切换了心情。   第七章   第七章   “神祗少佑大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正如方才本人所说的,既然其职责是辅佐大副,就应该呆在斋宫寮才对。   春清沉痛地低下头说道。   “……来月,神宫将举行迁宫的仪式。”   晴明听到春清的话,微微皱起了眉头。   今年的确轮到式年迁宫的年份。   那么,现在伊势的斋宫寮应该处于最忙碌的时期。   “抱歉……我不明白在那么重要的时候,少佑大人为何会离开伊势。”   晴明的疑问是理所当然的。   道长和行成大概也预想到了此事,用沉默的眼神催促春清继续。   “关于此事,我恳请圣上直接赐言,希望晴明大人能助我一臂之力。”   “由圣上……?”   帘帐后面的影子点了点头。   虽然是白天,但由于持续降雨的缘故,寝殿内昏暗得必须点灯。   从刚才开始,帘帐后的天皇就只能看到影子。   春清被晴明投以疑问的视线,板着脸继续说道。   “实际上,永赖大人身患重病,根据情况也许不得不放弃祭主的责任。”   “什么……!”   老人顿时哑口无言。春清则紧紧按住膝盖低下了头。   “官员们都在祈祷大人的康复。虽然连日向天照坐皇大御神祈祷,可是却毫无效果,大人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   他突然闭上嘴,使劲咬了一下嘴唇。   “……斋宫(在伊势神宫侍奉的皇女)也担心大副,每天都在寮内向天照大御神供奉祈祷。”   当代的斋宫是当今天皇的表妹,名为恭子女王。   在被龟卜选定之时,恭子女王才只有三岁。   据春清所言,现在十七岁的斋宫从一个月前开始就身体不适,一直卧病在床。   “不只是大副,就连斋宫也……即使卜部向皇大御神请询此事,冲也没有给出答案。”   到底该如何是好?斋宫寮的官员们陷入走投无路的境地。   春清向老人俯首说道。   “晴明大人。在下深知拜托大人你这种事情十分冒昧,可我们已经是毫无办法、束手无策了。”   春清深深低下头,恳求道。   “如果是大人你的话,也许能够占卜并且驱除掉大副之病的病根。   这件大事请你一定要帮忙……!”   晴明没法立刻回答。   他是阴阳师。虽然神祗官也会借助神的力量、请询神的意志、咏唱祝词诵读祓词,但基本上和阴阳寮处于平行线,彼此不会相交。   阴阳道方面比较多元,必要的话不管神道、佛教、密教还是修验道的方法都会使用。   可是,神祗官信仰作为高天原最高神的天照坐皇大御神,拥有山高海深般的绝对矜持。他们绝不可能接近阴阳道,这是前所未闻的事情。   晴明无法在咄嗟间做出判断。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行成总算开口了。   “晴明大人,我也想拜托你助他一臂之力。”   仔细一看,行成显得非常认真。   “圣上也非常担心,怀疑这霪雨会不会和神官的怪事有某种联系。”   因此,他才会通过道长召见晴明。   之所以没有派出敕使,是因为担心如果神宫的怪事被当作国家大事传开的话,会流传出无谓的传闻,从而引发民众心中的不安。   “晴明,圣上认为既然你能医治百病、拥有能使死者脱离黄泉的秘术,也就一定能拯救神祗大副和斋宫。   ”晴明听完左大臣严肃的话语,皱起了眉头。   圣上认为。也就是说,即使是非正式且秘密的,那也是真真正正的敕命。晴明根本无法表示异议。   晴明转向正面,低头说道。   “虽然不知不肖晴明是否能尽微薄之力,但既然是圣上所言,臣下就谨遵圣意。”   帘帐的对面传出安心的声音。   “说的好,晴明。这下我也能放下心中的石头了。”   晴明侧目瞥了一眼春清,露出惊讶的表情。   神祗少佑正低头不断颤动着嘴唇。不过他并未出声,而是忍耐着紧紧咬住嘴唇。   晴明立刻接到占卜的命令,从天皇的御前告退。   道长和行成、春清继续留下,大概还有些伊势的事情要谈吧。神宫的事情和晴明没有关系。   由于有牛车送行,所以晴明一边跟着引路的女官,一边低声说道。   “管他是占卜还是祈祷,集中神祗官的全力去做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尽管晴明清楚神将们在对他偷偷摸摸地嘀咕苦笑,却毫无闭嘴的意思。   结果,关于占卜霪雨的事情只字未提。   虽然神宫方面可能比霪雨要更重要,可是后者同样也是大事。   “真是的,呐……”   一只小手拍了拍叹息的晴明的肩膀。   那多半是太阴吧。   玄武的话碰不到肩膀,朱雀的话手又太小了。   “晴明大人,请小心脚下。”   晴明微笑着,朝不时回头提醒自己的女官点点头。   有人在注视着这位老人的后背。   一名女官站在对屋(寝殿左右或后方的别栋建筑)的竹帘下,手扶柱子凝视着晴明。   那视线仿佛黑夜般冰冷,坚定毫不动摇。   “……安倍、晴明。”   女人低吟着眯起眼睛,转身离去。   ※※※※※   脩子停止摆弄手中的蛤壳抬起头来,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   “安倍晴明来了?”被问到的女官点点头。   “是的,好像是被圣上召见,秘密前来的样子。   我们也是在晴明大人离开之后才知道的。”   修子放下贝壳,扭曲面孔问道。   “没有告诉他母亲大人的事情吗?父亲大人什么都没有对晴明说吗?”女官望着跪着挪动过来追问的修子,面露难色地说。   “那个……”她停顿了一下,无奈地继续说道。   “因为皇后娘娘自己说过不需要。   ”修子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她不禁朝母亲所在的对屋望去。   虽然帘帐和隔板挡住了视线,但视线的前方就是皇后定子的对屋。   “母亲大人的身体明明也不好……肚子里明明有孩子,有公主在的……”定子正在怀孕中。   她自从腹部开始明显突起就一直身体不好,经常卧床不起。   虽然修子想去探望,但去了只会让母亲担心自己。   母亲会发现自己寂寞的心情,在苍白的脸上露出微笑,勉强起身来拥抱自己。   虽然自己会非常高兴、幸福地想要哭泣,但母亲冰冷的手指和脸颊,却让人感到心里变得冰凉。   修子的弟弟敦康亲王也不在定子身边。   现在正在其他对屋由乳母照顾。   如果发现自己的孩子哭闹,母亲就会挣扎着起身。   所以对此担心的天皇下了这样的命令。   当今天皇非常宠爱定子。   虽然他同样也疼爱修子和敦康,但妻子和孩子是不同的。   在他的心里,定子比孩子们的比重更大。   双亲和睦让人高兴。   虽然还有其他后妃,特别是身为左大臣之女的中官更将修子视为眼中钉,但只要看到彼此依靠的父母,那种忌惮心情也就淡薄了。   左大臣道长虽然在血缘上是修子的大叔父,但修子怎么也无法忘记他就是害母亲伤心的罪魁祸首。   就算修子和他见面,也总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每到那时,道长总是在叹息。   “晴明不会再来了吗?不能叫他来吗?”面对修子的诘问,女官摇摇头说。   “我的话,什么也……”她觉得因为失望而垂头丧气的公主很可怜,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他女官帮狼狈的女官回答道。   “公主,明天去见皇后娘娘,拜托她召见晴明大人如何?”修子肩膀猛地一颤,战战兢兢地扭头一看。   不知何时,阿云已经面带微笑地在一旁端坐了下来。   “……哎……”阿云笑得更开心了。   “皇后娘娘会有所顾虑,应该只是因为不想劳圣上费心。   所以如果公主去请求的话,她也许会改变心意的。”   另一名女官听了阿云的话,松了口气使劲点头说道。   “啊啊,不会错的,公主。请你一定要那么做。如果公主开口的话,皇后娘娘一定会召见晴明大人的。”   修子眨眨眼,四处游移起视线。   是那样吗?也许那么做比较好。   但由于是阿云的提案,使得她的心情跌入了黑暗中。   “……我考虑一下……”她总算挤出了一句话。   女官则露出安心的笑容直点头。   这时,有人出声呼唤她。   “哎呀……阿云,拜托你了。”   “好的。”   修子静静地朝准备离开的女官伸出了手。   手被阿云从一旁抓住。   修子倒吸了一口冷气。   “……”修子被拉向阿云一方,变得站立不稳。   阿云凑近年幼公主的脸颊,满脸微笑地说。   “好了,公主。   稍微休息一下如何啊?”虽然还未入夜,但外面已经如夜晚般黑暗。   “也许你在担心皇后娘娘……不过,公主你的脸色也不太好哟。”   修子朝后退了一步,但阿云并没有松开修子的手。   “请放心。直到公主休息为止……不,即使公主休息了,我也会一直呆在你身边的。”   修子的肩膀正明显颤抖着。   阿云明明应该已经察觉了,可她的表情却完全没变。   “一直……为了让公主哪儿也不去,我会一直陪着你……”   “……”修子忍不住甩开阿云的手,逃入正房深处的帐台中。   她抱着头蹲坐下来。   救救我、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好可怕。   好可怕。   好可怕。   那眼睛一直在看着自己。   那眼睛一直在紧盯着自己。   牢牢地囚禁着自己。   “……救……”好可怕。   谁来、救救我——   ※※※※※   能听到声音。   “沙沙”作响的雨声。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急剧增加的雨声。   一点点增大、变强。   雨声。   不,那不是雨,是鸣神的轰鸣。   鸣神正在发怒。   “咚咚”地发泄怒气,兴奋而又疯狂着。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不,那不是雨,也不是鸣神。   那么,那是什么?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这是什么声音?这听起来只可能是鸣神的声音。   ——你应该不知道吧。   ——这个、你不知道的这个是,   ——……的声音。   ——这个声音在呼唤着你。   ——你的耳朵很快就能直接听到了。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这是什么的声音。   另外。   在那里看到的、那人是谁——?   ※※※※※   修子猛地睁开眼睛,一下跳了起来。   心脏“咚咚”地跳得飞快。   呼吸急促,就好像被什么怪东西追赶着全速奔跑一样。   “…………’眼泪微微渗了出来。   在自己抱头蹲坐下来之后,似乎不知何时睡着了。   她揉了揉眼睛,注意听着四周的动静。   听得到“沙沙”的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刚才做了梦。   是什么梦呢?在梦中好像听到了和这很像的声音。   “……很……像……?”修子嘀咕着,使劲摇了摇头。   不对,一点也不像雨声。   那是巨大、强烈、激昂、可怕的声音。   修子一边抱住自己的身体,一边拼命地呼吸。   “那是……什么……是谁……”在看着。   在能听到那声音的地方。   在那响着如同鸣神般可怕声音的地方,极其可怕的东西在凝视着自己。   那声音似乎在呼唤着。   那到底是……她曾思考过,但因为过于恐惧,她放弃了思考。   她捂住耳朵紧闭双眼,拼命地想抹消那些东西。   可是在幼小心灵里刻下的恐怖,是不能那么简单抹去的。   救救我、救救我。好可怕,好可怕。有人吗?   修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出帐台。好黑,好恐怖。   在附近感觉不到人的气息。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确认那恐怖的女官是否真的不在。   眼泪快要夺眶而出了。   因为好像一出声眼泪就会决堤般涌出,所以她咬紧嘴唇拼命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感情。   好想见母亲。   她在心中想像着那苍白的面容,就那样走出了屋子。   下着雨。   感觉雨声变得更强、更响了。   天空也比平常显得更黑暗、更阴沉,感觉与心情都很阴郁。   如果出太阳的话,应该就不会如此不安了。   可为什么哪里都看不见太阳呢,是躲在那云彩后面了吗?那样的话,为什么那云彩会一直覆盖着天空呢。   太阳会就这样消失,只剩下黑夜笼罩这个世界。   这种难以形容的恐怖念头冒了出来,牢牢缠住修子的心。   “母亲、大人……”   腿绊在一起没法好好前进。   打湿的竹帘好冰冷,赤脚被淋湿,手扶着的栏杆也被打湿。   斜落下来的雨点打在修子的头发上。   额头、脸颊、脖子、肩膀全都被雨打到。   修子仿佛被雨水束缚全身般颤抖起来。   那时,视野的角落里有什么人动了。   没等她回头,就听到惊讶的声音。   “公主?”   修子停下脚步,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被雨水与泪水模糊的视野里。   “……行成……?”   藤原行成慌忙跑向茫然低语的修子。   赶来的行成毫不介意会打湿衣服,跪下和她对齐视线后问道。   “怎么了,修子公主。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   担心的声音和关切的表情都是真心的。   藤原行成是经常拜访定子的少数公卿,与担任定子女官的少纳言也关系亲密。   他在修子襁褓时就认识她。   虽说是认识,但也不过是透过帐子和帘子听到声音罢了。   在修子能够行走、可以随意在皇居的登华殿和竹三条宫活动之后,和他不期而遇的机会也增加,于是记住了他的长相。   行成只要看到修子,就会微笑着蹲下陪她,直到寻找修子的女官们赶来。   所以,修子才会喜欢行成。   “公主,女官们哪去了?”原本一脸恍惚看着行成的修子,被那句话拉回了现实。   修子一下回过神来,胆怯地游弋起视线。   行成发现她眼中的恐惧,很惊讶地皱起眉头问道。   “修子公主,到底……”正当他要接着说出“怎么了”时,背后传来声音。   “哎呀,真是抱歉,右大弁大人。”   行成扭头望去,因此看漏了修子瞬间僵硬的表情。   在他面前舒缓下来的紧张之弦,又因为另一个人再次绷紧。   阿云来到全身僵硬的修子身旁,将双手轻轻放在了她纤细的肩膀上。   畏缩的修子根本无法动弹。   “虽然我一直陪在公主身边,可在我离开的时候,她好像跑出了帐台……”行成看着俯首道歉的女官,用带少许斥责的口气说道。   “今后绝不可以让公主离开视线。   她可是现在最重要的人,要是有个万一的话怎么办?”女官接受了行成的训斥,老实地低头说道。   “是……我今后一定注意。”   接着,女官若无其事地问道。   “右大弁大人,现在最重要的人是指……?”行成察觉到自己的失言,一时无话可说。   女官抬起头不解地问道。   “公主有什么……”   “……那只是语言上的修饰。圣上和皇后都是重要的人,公主也是一样。”   行成再三叮嘱后离开了。   女官目送他离开,笑着低声说道。   “……那是什么意思呢,右大弁。”   那声音和面对行成时截然不同,显得十分冷酷。   “公主很重要……没错,再没有比她更重要的了……”   修子听着头顶上传来的恐怖声音,吓得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她像雕像一样僵硬着,在心中发出了悲鸣。   第八章   第八章   很快便到了下班的时间。   被每天繁杂的公务缠身的昌浩听到下班的钟鼓声时不由得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这天要是一下雨,就看不出天色了呢。”   昌浩有气无力地嘟囔道,坐在一边的小怪抬起头望瞭望天空。   “差不多吧。不过从现在这么阴暗的程度来看,应该错不了该是黄昏了。”   “啊,让你这么一说我一下想起来了。”   昌浩走到书桌边上,书桌上面早已准备好了纸张和笔墨。一到叶月(阴历八月)昌浩便需要记载雨量。   每次下雨都需要做好记录,然后依次把记录装订成册。因为是需要长期保存的记录,所以一天也不能马虎遗漏。   这个和每个月的月历还不一样,月历只要那个月过去之后就没用了,所以和这个比起来,还是做月历更加轻松一些。   “......哦,那不是行成吗?”   小怪扭过头去说道。昌浩听到小怪的声音也停下手中的笔,顺着小怪的视线望去。   果然是藤原行成,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脸色显得异常凝重。   昌浩向行色匆匆的行成叫道。   “行成大人!”   但是行成却好似没有听到依旧向前走着,于是昌浩再一次提高了音量叫道。   “行成大人!”   这次似乎一直沈浸于自己的思考之中的行成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   “啊啊,是昌浩呀。”   昌浩穿过走廊向行成走去,歪着头问道。   “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就是就是。你看你这里,两个眉毛之间。简直就好像完全拧在一起了嘛,行成!”   站在昌浩旁边的小怪一边指着自己的眉毛一边对行成说道。   昌浩将小怪一脚踢到旁边,然后带着关切的表情说道。   “是不是太疲劳了?关于鸭川的堤坝的问题,修建的时间......”   昌浩的话说到一半,行成似乎一下想起了什么一样忽然说道。   “啊啊......不,都已经搞定了......啊不,还没弄好。”   忽然改变了自己的回答,行成用手挠了挠头发一边望着屋顶嘟囔道。   “啊,不行了不行了。有点混乱了。”   昌浩一下子惊呆了。   自从他出仕以来工作这么长时间,与行成也打过不少交道,但是像现在这样惊慌失措,语无伦次的行成到是第一次见到。   看到昌浩惊讶的样子,行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   “不好办了,要是一直这样的话,工作都做不好了呢。”   行成苦笑着自嘲道。   “昌浩的工作也快要做完了吧?”   行成望着放在书桌上面的笔墨和纸张,眯着眼睛说道,看来他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转换的也太快了。要是他没有这种能力的话便不能够在政界吃的这么开了吧。   “啊,那个做完之后今天的工作就差不多都结束了。行成大人呢?”   “我啊。估计是回不去家了。”   听到着句话昌浩不由得笑道。   “果然是能者多劳啊。又要去今内里又要忙这边的事情,光是来回赶路便要花掉不少时间了呢......”不知什么时候小怪又跑到了昌浩的脚边,两只前脚交叉着抱在胸前点了点头道。   “就是啊。即便你有牛车,也要花不少时间在路上呢。”接着小怪一下跳到昌浩的肩膀上,然后挥了挥手道。   “算了,你自己努力吧,行成。要是多一些像你这样善良的家伙从政的话,这个国家的未来才不会陷入暴政统治之下啊。”昌浩瞥了一眼口无遮拦在那里滔滔不绝的小怪。   “嗯?差不多真是这样。”虽然昌浩没有说出来,但是小怪已经在他的眼神之中看出他的意思。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心灵相通?似乎有一些不一样呢。   望着昌浩的行成忽然眨了眨眼睛,然后向东方的天空望去,似乎又陷入了沈思之中。   “行成大人?”昌浩也跟着向东方望去。   行成闭上眼睛道。   “......刚才,在今内里,见到了姬宫殿下。”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名字,昌浩的心不由得条件反射般地揪了起来。   “哎...?”似乎没有注意到昌浩的反映,行成淡淡地继续说道。   “看上去她的脸色非常不好......真是可怜啊。”   “喂,行成。你是什么意思?”小怪虽然开口提问,但行成当然是听不见的。   取而代之的昌浩继续问道。   “那,行成大人。   这是什么意思呢?”   “皇后殿下身体不是很好,所以一直卧病。   姬宫殿下虽然天资聪颖,但也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   还是需要大人溺爱的年龄......看到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那么坚强的样子,实在让人觉得可怜......”而且,行成的话说到一半,他的眼睛里面忽然闪过一丝犹豫的神色,然后便停下去不再继续说了。   昌浩和小怪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行成却不再继续说下去了,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对昌浩说道。   “昌浩,剩下的工作还要继续加油啊。”   “嗯。我会认真完成的。谢谢您。”   向低下头去的昌浩微微一笑,行成便转身消失在中务省的方向了。   昌浩站在原地,半天没有移动。   身处今内里的攸子公主。   很少有人知道,昌浩和攸子公主还有一段不浅的因缘呢。   既有自己帮她的,也有被攸子公主帮助的时候。   攸子公主那哭泣着要母亲的样子,一直深深地印在昌浩的脑海里挥散不去。   再联想到现在皇后定子殿下的状态,攸子公主一定是在独自忍受着痛苦吧。   昌浩把自己的想法在小怪的耳边说了一遍。   “啊,不会是独自一个人吧。宫里也是有很多佣人和侍女的。攸子公主的侍女的话,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小怪的话说到一半,忽然脸色一变沉默了起来。   “嗯?你怎么了,小怪。”   小怪把头转向一边,淡淡地回答道。   “......没事,就是想起了一点事情。”   小怪眯着眼睛挠了挠脑袋,然后耳朵也耷拉了下来叹了口气道。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这种语气,昌浩当然知道小怪是回忆起了什么事情。   曾经与风音敌对的时候,风音曾经伪装成修子公主的侍女潜入过宫中。   昌浩默默地抚摸着小怪白色的脑袋。安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毕竟自己的心里还在隐隐作痛。   小怪一直都不愿意再提起那件事情。也许因为是太过痛苦的回忆,所以才一再逃避。但是现在却由不得不去面对。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便再也无法消除。既然不能够忘记这一切,那么在有生之年便会一直铭记。   自己所能够做的,只有期待时间能够慢慢地抚平曾经的创伤。伤痛总会消失,最后留下淡淡的伤痕。直到有一天,当忽然再次回忆起的时候能够有一种坦然的感觉,那时候才算是真正的救赎吧。   “干什么嘛。”   小怪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抖了抖身子,甩着尾巴示意昌浩把手拿开。但昌浩却没停手继续抚摸着,最后还是小怪放弃了反抗,乖乖坐了下去。   昌浩一边工作一边想道。   行成刚才最后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年幼的小公主太可怜了。而且--   从他刚才那忧郁的眼神里面,似乎还能够看到一些复杂的感情。   行成应该是每天都有很多繁重的公务缠身,但却总是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如果换了昌浩的话,恐怕早就累得一动也不能动了。   也许行成大人多少能够抽出一些时间休息一下会更好吧。即使行成大人是非常有能力的人也好,但是要肩负这么多的重任,恐怕也有点强人所难了。   在这一点上,成亲就做得很好。   不管做什么工作也好都适可而止,该努力的时候努力该休息的时候休息。所以昌浩从来没见过成亲忙到行成那个样子。   行成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不过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成亲比行成更加了不起。   “......很在意吗?”   在旁边团成一团的小怪,忽然插口道。昌浩停下手中的笔向小怪望去,小怪晚霞般的瞳孔向东方的天空望去。   “啊......”   那边也是。   小怪一下站了起来,眨了眨眼道。   “我说,我可是很在意修子公主的事。”   四下望了一圈确认周围除了自己和小怪再没外人之后,昌浩压低了声音道。   “我也很在意啊。行成大人都那样说了。”   昌浩把毛笔在墨砚之中沾满了墨水之后稍微坐正身体。   “--那么,接下来拜托太阴或者白虎帮忙吧。”   小怪微微一笑。   “怎么样?”   “嗯。”   对方是天皇的孩子,按照常例来说是和昌浩一生都不会有任何交集的。   但是虽然谁也不知道昌浩与攸子公主的这段因缘,这却无法成为自己放任不管的理由。   “只是看看情况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不过她身边一定有侍女的。到那时候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哦哦,你还有这种办法吗?不愧是小怪啊。”   小怪忽然呲着牙叫道。   “别小看我!多少也给我放尊敬一点,晴明的孙子!”   “不许叫我孙子!”   他们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不过昌浩却已经完全注意不到了。   正好路过的敏次听到昌浩的叫声,不由得停下脚步向上面望着自言自语道。   “......昌浩殿下,没问题吧......”   ***   青年听到钟鼓的声音停下脚步。   “这是,报时的吗......”   青年感慨着向四周环视了一圈。   别说大内里了,对于青年来说进都这都是头一次。   不过这种感慨的神情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青年便恢复神情再次恢复端正的姿势面向前方。   在他面前的是朱雀门。穿过这道门,便是这个国家的中枢大内里了。   安倍成亲,阴阳寮中的历法博士。同时又身为参议的女婿。   不过若在朝廷内部看来,后者的身份显得更加高一些。成亲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所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这样的行动方式虽然并不难办,但是却很麻烦。但是如果不保持这样烦琐的礼仪又不行。这就是大内里的可怕之处。   而且他还将大内里哪天发生的事情大半都了解透彻了。为了时刻能够保持最好的应对状态,情报是非常重要的。   很难得的在工作时间之内便做完了全部工作的成亲,站在一旁望着奋笔疾书的弟弟。   “哟!”   注意到成亲来了的小怪竖起了耳朵抬起头来。但昌浩却依然目不斜视地快速做着记录。   “你还满有架势的呢。”   成亲不由得感慨道,小怪跳到成亲的肩膀上眯着眼睛说道。   “就在快要做完的时候,忽然又来了一部分工作。”   默默望着昌浩的小怪,忽然眨了眨眼睛说道。   “对了。我说,成亲。”   “嗯?”   因为周围还有其他人走动,所以成亲没有转头只是应了一声。   小怪却没有在意依然自顾自继续说道。   “听说内里有一些不寻常的气息。你有没有什么新的情报啊?”   这次成亲不由得把头转了过来,低声说道。   “......内里倒是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寻常的气息,不过却发生了很少见的事情。”   “什么事情?”   向东南方向瞥了一眼之后,成亲轻声说道。   “斋宫寮的任宫据说从伊势出来了。”   小怪不由得惊讶地问道。   “斋宫寮...?”   “啊啊,而且......还匆忙赶到京城来拜谒主上......”   成亲一边说着一边挠了挠脑袋。   “可能不是昨天就是前天,从伊势出发的神祗少佑就已经拜谒过主上了。也许是斋宫寮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为不是和阴阳寮有直接关系的事情,所以具体的情报也不太清楚。   小怪也歪起了脑袋。   成亲和小怪都猜不透这其中究竟是卖的什么药,两个人都一脸迷惑的神情。就在这个时候。   “终于做完了...!”   筋疲力尽的昌浩把笔和纸扔到一边,然后整个人一下趴到了书桌上面。   苦了,辛苦了。”   亲哥哥,什么时候来的?”   听到成亲的声音之后,昌浩抬起头来,这时候才发现成亲正站在自己的身边。   前往今内里参内的畿部守直,面色凝重地低着头。   御帘之后,天皇明显露出一丝心神不安的神色。   在命令随从都退下之后的寝宫之内,现在只有天皇和守直两个人。虽然门外不远处就有随从护卫和侍女在待命着,但是他们应该听不到这里二人的对话。   即便如此,两个人依然还是压低了声音。   “--主上。请无论如何都听我说。”   跪拜在地上的守直请求道。然后微微抬起头来,观察着主上的表情。   昏暗的寝宫之内点燃着几盏烛台。御帘之后的状况能够借着烛光稍微看清一点。   屏住呼吸的青年连掉落在地上的扇子都顾不得捡,只是捂着脸。   只是能够控制住自己不叫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就算已经   让随从都退下了,但是如果主上大叫的话,随时在门口待命的那些人一定会第一时间冲进来的。   天皇慢慢抬起头来。   “.....经无法改变了吗......”   天皇的声音非常低沈。守直虽然也知道主上想要的是什么答案,但是却无法按照天皇希望的那样回答。   自己做能够回答的只有一个。   “主上,请无论如何......”   天皇无力地握了握拳头。   周围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最后还是天皇无奈的声音打破了这种沉默。   “......来人啊。”   天皇捡起地上的扇子,向外面叫道。等候在外面的护卫与侍女闻声立刻赶了进来。   “把这个给左大臣......”   听到天皇低声的命令,守直的头低得更深了。   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虽然天空被乌云覆盖着无法确认,但直觉却这样告诉自己。   透过窗户望向外面的彰子,感到一阵风吹过,不由得惊讶起来。   那是带有神将气的风。   彰子睁大了眼睛向天空望去。乌云之中有一个小小的亮点闪   过。紧接着那亮点一下子变大起来,同时又增加了很多。   “啊......”   就在彰子被亮光晃得张不开眼睛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声响。彰子顺着声音望去,看到朱雀正带着欣喜的表情跳到屋顶上面。   空中的风向着张开双臂的朱雀飞去。三位神将的身影在风中出现。   其中之一握住朱雀伸出的手,然后好似羽毛一样轻轻落了下来。   “天贵。”   朱雀激动地呼唤着恋人的名字,然后将对方那纤细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   望着前来迎接自己的爱人,天一也同样响应道。   “朱雀,我回来了。”   扔下还在屋顶上面卿卿我我的两人,另外两个身影慢慢落到地上。   风将白虎好像完全没有体重一样,轻飘飘在地上站住。   而另一位深蹲下去才缓冲掉惯性的勾阵,一边站起身一边扭了扭脑袋道。   “好久不见啊,彰子公主。”   彰子连眼睛都忘了眨,一动不动地望着勾阵。面前这名带着爽朗微笑的神将,确实是十二神将的勾阵。   “那么我先告辞了,去向晴明汇报情况。”   “等等,我也去。”   勾阵叫住转身正要离开的白虎,但白虎却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跟来。   “我一个人去说就足够了。而且你看天一现在也走不开。”   白虎向屋顶瞥了一眼苦笑道。确实,被朱雀抱在怀里的天一,恐怕一时半会都脱不了身了。   勾阵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目送白虎隐去身形,然后转向彰子道。   “都这个时候了。昌浩他们还在大内里吗?”   “啊,是啊......”   注意到彰子的表情有些僵硬,勾阵不由惊讶地歪起头来问道。   “公主?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彰子拉住勾阵的手,带着忧郁的表情哀求道。   “嗯,勾阵,我说,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啊啊,说吧。我认真听着呢,怎么了?彰子公主。”   看到勾阵坐到自己身边,彰子也坐了下去。   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头,彰子低声说道。   “......昌浩他......有点奇怪......”   勾阵不由得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彰子带着痛苦的表情望着勾阵。   “一直,都很奇怪......”   第九章   “我回来了。   ”门外传来昌浩的声音。   从刚才开始一直低着头的彰子,慌张地抬起头来。   “我先过去了。   ”彰子站起身来,脸上的悲伤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次浮现出往常那种温柔的微笑。   。   “勾阵,谢谢你听我抱怨。   ”勾阵眯起眼睛,简短地回应道。   “啊、啊……彰子公主,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什么事?”勾阵望大门的方向对彰子说道。   “我和小怪,有些话要在这里说。   ”彰子的瞳孔中略过一丝不安的神色。   接着默默点了点头,然后走了进去。   勾阵叹了口气,然后把散落在额前的头发拢到一边,眼睛里现出一丝忧郁。   “……回来了吗?”勾阵顺着声音向后望去,小怪正啪嗒啪嗒悠闲地走了过来。   发现许久没见的同伴眼神中有一些忧郁的神色,小怪那晚霞般的瞳孔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怎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勾阵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刚才,和彰子公主聊了一会儿。   ”小怪张大了眼睛,只听到这一句他便已经知道勾阵指的究竟是什么。   “……是吗?”小怪在勾阵的旁边坐下,尾巴耷拉下来叹了口气。   在周围的雨声之中,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   淅淅沥沥而又连绵不绝的雨声,让人不由得想起曾经在出云的那些日子。   那些难忘的惨烈的激战。   大妖的咆哮,电光的轰鸣,高高举起的利刃的寒光,飞散的鲜血,蔽日的黄沙以及血染的水面。   这些凄惨的情景一个接一个的浮现在二人眼前。   一直沉默不语的小怪,终于低着头先开口说道。   “……似乎,没能遵守自己的誓言呢。   ”勾阵望着小怪白色的背影。   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说。   只能够静静听着那淡淡的言语。   就好像刚才聆听彰子的倾述一样。   在勾阵看来,出现在她眼前的并不是柔弱的白色小怪的背影,而是红莲那落寞的耸拉下来的宽厚肩膀。   “最开始我就很清楚的。   那曾经坚信牢不可破的誓言,实际上是非常脆弱的……”勾阵低下眼睛。   在淡淡的声音之中,充斥着一种直击心灵的回响。   “……一定早晚都会变得不一样吧……”但是。   不想让任何人受伤,不想让任何人牺牲,成为最厉害的阴阳师那个时候刻在心底的那最纯真的想法,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虽然,那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因为,他心中所追求的目标,是完全无法超越的。   “那家伙要成为阴阳师。   成为超越晴明的人。   ”“……啊啊”“不过现在说这句话,还太早了呢。   ”“是啊……”小怪也就是红莲还有勾阵都知道这一点。   不只是他们,其他的所有神将也都非常清楚这是绝对无法实现的誓言。   他们是安倍晴明的式神。   所以他们比谁都清楚,晴明所走过的道路是任谁也无法复制的。   那是怎样一条充满了艰辛与泪水的道路,他们都是亲眼所见的目击者。   “所以,我什么都没有对他说……不管我说什么。   想要安慰他也好,想要鼓励他也好。   最后都会成为对他的刺激。   ”那是小怪与昌浩两个人之间的誓言。   答应要守护昌浩的红莲。   小怪向天空望去。   晚霞般的瞳孔之中闪烁起阵阵波光。   “而且,还亲眼看到自己发誓要守护的人,竟然为了保护自己而倒下——这对昌浩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红莲与勾阵都没有在现场看到。   这些事情都是他们后来听太阴所讲的。   但当时的场面从太阴的描述上来看并不难想像,那是多么令人战栗的事情。   昌浩拼命想要变得更强。   现在的他一心只追求着这一个目标。   因为曾经无法遵守誓言,所以今后一定不要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而且藏在自己体内的那深不可测的东西,也时刻令昌浩不得不警惕着。   誓言也好,愿望也好。   隐藏在自己血液之内的妖异的火炎也好,那种远远凌驾于自己实力之上的恐惧,使昌浩感觉到处都充满了危机。   所以,他才会那么拼命地追求力量,能够将这一切恐惧都消灭的力量。   即便牺牲自己的一切也要去换来这种力量。   “…………”勾阵默默地伸出手去,抚摸着小怪的白色后背。   在自己的同伴之中与勾阵感情最深的,现在化身为白色小怪的这个最凶的男人。   一边抚摸着小怪的后背,勾阵开口说道。   “彰子公主她,现在很忧伤——”小怪白色的耳朵动了动,回过头来望着勾阵。   “那个时候,自己什么也没有多想就做出了那样的举动,但却因为此而深深伤害了昌浩……很后悔。   ”本以为也许自己能够保护昌浩,拯救昌浩的性命。   但是,却使他受到了更深的伤害——彰子公主捂着脸用悲痛的声音诉说着,虽然强忍着没有流下眼泪,但在她的心中一定在大声恸哭着吧。   伤害了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   而且是连灵魂最深处都动摇了的,最深的伤害。   “…………哦。   ”小怪嘟囔着叹了口气。   她果然是这样想的。   昌浩也好彰子也好,因为都太过在意对方,所以互相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在以前是没有的。   昌浩自打从出云回来之后,对彰子的温柔又更进了一步。   而彰子对昌浩也更加关怀,比以前更加关心。   本来这是值得高兴的进展,但是却让人感觉有点不对劲。   太过珍惜,甚至有些珍惜过头了。   所以两个人才会陷人迷茫之中。   “……真是让人看不下去了。   ”小怪说完之后便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这大概是他一直忍着没有说出来的心声吧。   似乎感觉到沉默的气氛有些尴尬,勾阵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安慰道。   “那你在这种困窘的情况下表现得还是满好的哦。   ”虽然勾阵的语气很平静,但小怪依然不耐烦地回道。   “……罗嗦。   ”勾阵轻轻眨了眨眼睛。   “你不信啊?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那又不是我的本意。   ”听到小怪的话,勾阵不由得笑道。   “你这是逃避责任,腾蛇。   ”“我说过你很罗嗦了啊,勾阵,给我安静一会儿。   ”“你别这么霸道好不好……”虽然这很让人生气。   但是,现在的这个状况让人想生气也生气不起来,于是只好让着他点了。   勾阵轻轻拍了拍小怪的后背,小怪既没有反抗也没有生气,只是任由勾阵的手那么轻轻拍着。   静静听了一会儿雨声的小怪,摇了摇尾巴继续说道。   “……这么说来,**现在怎么样了?”本来应该是和白虎的神风一起回来的,但是从刚才开始便一直都没有看到他的影子。   即使他隐形起来,同伴的气息还是应该能够感觉得到的。   “不会是被守护妖们拦住了吧?”虽然是半开玩笑的语气,不过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不是玩笑那么简单了。   勾阵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用手胡乱摸了摸小怪的脑袋。   “那倒是没有。   他也已经回来了。   不过……”听到勾阵的话,小怪的眼睛不由得惊讶地张大了。   ※※※※※即便闭上眼睛,雨声依然清晰地传进耳朵里面,落进自己的心里。   黄昏已经过去了,天色越来越暗。   脩子公主逃到帐子里面躲了起来。   附近应该就有侍女在的。   脩子公主披着外褂尽量屏住呼吸。   但剧烈的心跳依然无法平静下来。   脩子公主一边听着自己的呼吸声,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帐台外面的动静。   一旦听到什么声响,自己就会马上逃出去。   自己那故做镇静的手脚,应该还能够自如地活动吧。   脩子在外褂里面慢慢张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这样也不错,自己的眼睛必须适应这种黑暗。   脩子一边拼命呼吸着一边计算着时间。   如果不这样的话,自己也许会因为害怕而忘记了呼吸。   忽然,外面的窗户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   风变得猛烈起来,忘记关上的窗户被风吹动,摇晃着发出声音。   屋子里面因为设置了好几道的屏风与幔帐,所以从窗户吹进来的风并不能够传到这边来。   外面的风雨似乎更加猛烈了。   脩子的身体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在阴暗之中传来的风雨声,使她内心感觉到一阵恐惧。   “……谁……来……”脩子的声音很微弱,眼睛不住地颤抖。   “……谁……谁来……”独自一人,很害怕。   忽然,这种感觉在心中涌起,瞬间便占据了她整个内心。   独自一人很害怕,独自一人很孤单,独自一人,独自一人……“谁来……帮帮我……”就在这个时候。   大门被无声打开,一阵风吹了进来。   幔帐被风吹得来回摇晃着,一阵回音传来,将雨声驱散得一干二净。   脩子注意到似乎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   脩子的身体不住颤抖起来。   虽然她的耳朵现在变得异常敏锐,但四肢却相反一动也动不了了。   幔帐静静被掀开了,有人向帐台这边走来。   ——我就在你身边。   脩子公主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睁大了眼睛向前望着。   帐台的幔帐动了动,似乎谁正拉开幔帐向里面窥视着。   救命,救命。   谁来救救我。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好害怕好害怕——躲在大褂下面不停颤抖的脩子的脑袋,忽然被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   “……姬宫殿下。   ”躲在大褂下面的脩子的眼睛不由得一颤。   这个声音。   脩子转了转眼睛,四周依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耳朵里面只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忽然刚才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姬宫殿下……是您在叫我吗?”脩子拼命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大褂从慢慢坐起身的脩子头上滑落下去。   帐台之中本应也是一片黑暗的,但是在脩子的面前却闪亮着一片温暖的橙色***。   那是点亮在旁边的一个小蜡烛所发出的小小光芒。   在这将冰冻的内心融化的温暖光芒之中,一个少女端坐着,向自己微微一笑。   “…………”脩子连眼睛都忘了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   女子所穿的并不是侍女的服饰。   而是穿着一身不常见的服装。   衣服的颜色很深,要不是点着蜡烛的话恐怕都无法在如此昏暗的夜色之中看清对方。   虽然也称呼自己为姬宫殿下,但是语调却完全不同。   女子用纤细的手指抚摸着目不转睛凝视着自己的脩子的脸颊。   “……抱歉我来晚了,让您忍受孤独和寂寞。   ”脩子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了。   在她的脑海里忽然再次浮现出那模糊的轮廓,接着马上又变得清晰无比。   充斥在她心中的一片阴云终于变得晴朗了。   “……音……”脩子的眼睛里噙着泪光叫道。   风音微笑着深深点了点头。   “怎么?”脩子抽泣着向前伸出手去。   “风音……!”扑到风音怀中的脩子公主,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   一边抚摸着脩子的脑袋,风音一边温柔地安慰她道。   ‘‘别怕,已经没有事了。   我听到你的呼唤,所以就来看你了。   ”很害怕,一直都很害怕。   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只能够自己忍耐。   一直都在寻求着帮助,一直都在无声地呼唤。   本来以为谁也听不到自己的呼唤,但是却传到了她那里。   把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都痛快哭了出来的脩子,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道。   “……风音一直不在?”“嗯。   ”风音微微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下。   脩子借着蜡烛的光芒仔细地注视着风音道。   “好像……和以前,有一些不一样了。   ”以前风音留给自己的印象和现在完全不同。   以前的风音虽然也很温柔,但是总觉得什么地方特别寒冷。   拉着手也好,微笑也好,在她瞳孔的最深处,总是蕴涵着一股好似利刃一样的寒光。   但是,现在脩子眼前的风音却一点都感觉不到那种寒冷的感觉。   “你真的是……风音?”望着稍微有些胆怯地注视着自己的脩子,风音静静地点了点头。   “是的,这才是真正的我,脩子。   ”认真地凝视了风音一会儿,脩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样点了点头。   和以前相比,现在的风音感觉更加亲近。   虽然不知道到底什么地方有变化,但是脩子的直觉就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风音把挡在少女额前的头发向后梳好,然后温柔地说道。   “别哭了,不要害怕。   ”脩子拉住风音的手。   似乎在说,千万不要离开我。   “我不会走的,放心吧。   ”“真的一直都在这里吗?”风音点了点头。   然后带着询问的目光向身后的幔帐里面望去。   (——随便你。   )风音耳边传来一阵平静没有感情的声音,但是那声音的深处却隐含着一股温柔。   再次转向脩子,风音这回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会一直陪伴在姬宫殿下的身边,直到你安心为止。   所以,不要再害怕了。   ”陪伴在你身边,那些侍女们也会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上,但是每次脩子听到她们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都像结冰的湖水一样冰冷。   可同样的话从风音嘴里说出来,却好似春日的暖阳一样将脩子的心包围起来。   终于从紧张之中恢复过来的脩子,安心地叹了口气。   然后,脸上再次浮现出久违了的微笑。   “……嗯。   ”那和幼小的年纪十分不相称的坚强笑容,使人看了非常心酸。   风音再一次将脩子公主那娇小的身体紧紧地抱在怀里。   一直隐身起来的**,在走廊中现出身形向夜空望去。   出云的天空已经晴朗了,但是越往京都走天空中的乌云却越厚重起来,进人丹波(丹波:旧地名,大部分为现京都府,另一部分为现兵库县所属)之后更是下起雨来。   听别人说,自从文月(阴历七月)开始,天气就一直阴沉沉的。   周围的空气都异常潮湿,显得非常沉闷。   五行的均衡一旦被打破,就使人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风音打开门走了出来。   望着**微微一笑道。   “结果,还是成了这样,真抱歉。   ”可能是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的,现在的风音已经换了一身侍女的打扮。   **摇了摇头道。   “别在意,这一切都在预计之中。   ”在**等人决定返京的时候,风音忽然说要跟着一起去,那时候**大概已经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吧。   虽然因为比古神的突然袭击而打乱行程。   但神也不是一跟筋的。   所以就算一次没成功,也不能保证以后就再也不做了。   就在神将等人不知道的时候,挂念女儿的道反巫女和晴明一定达成了什么协议。   所以,因为他们都没得到任何消息,于是在返京出发前看到做好准备要跟他们一起回去的风音之后不由得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想起那时候的往事,**不由得向远处眺望着眯起了眼睛。   听说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公主又要前往那么遥远的京都,守护妖们全都非常反对。   大百足大蜘蛛大蜥蜴还有乌鸦一起提出了非常强硬的反对意见。   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冲昏了头的守护妖们一齐阻止风音收拾行李,结果把风音逼急了对他们大叫道。   ——你们给我适合而止吧!在风音的一声怒喝下,四只守护妖都被吓得四散而逃。   就连勾阵等人都被那种魄力压倒,不由得赞叹果然是继承了神之血统的后代。   “其他的侍女和随从怎么处理?忽然增加了一个陌生的侍女很难不引起怀疑吧?”对于**的提问,风音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苦笑道。   “为了让她们都不觉得奇怪,所以已经事先给她们下过暗示了。   别担心,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说到这里,风音的头低了下去。   “……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那时候为了某种阴谋而潜入内里,虽然地点不同,不过都一样是脩子公主待的地方。   风音回头向屋子里面望去,帐台之中的少女已经安心睡下了。   那样憔悴的容颜。   究竟在年幼的脩子心中有什么样的恐惧呢。   脩子是皇女。   是继承天照大神的血液的后代。   虽然那血液在人类的体内非常微少,但统治高天原的太阳神的神力却是绝对不会消失的。   所以,即便身处于这京都之内,她那求助的声音依然能够传达到遥远的西边出云的道反。   在脩子的体内确实依旧存在着天神的灵性。   风音四周环视了一圈,表情凝重地说道。   “这个屋子……嗯,不止这个屋子。   这围绕着整个今内里的空气中,混杂着一股奇怪的气息。   ”风音单手撑着围栏跳到外面的院子之中,然后抬头望向天空中的乌云。   “这雨就很可疑……难道是贵船的龙神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贵船的祭神高龙神,便是掌管雨水的龙神。   传说日本居住着八百万神灵,所以掌管雨水的也不只高龙神一位。   但是,在以京都为中心的这一带地区,却是高龙神的辖区,所以一旦雨水过多的话,适当的减少降雨量便是高龙神的责任了。   虽然在昏暗的夜晚之中无法清晰看见,但北方的灵峰确确实实是耸立在那里的。   向那边瞥了一眼,风音的目光中忽然充满了紧张的神色眯起眼睛。   而且,如今今内里的西方也有异常。   那边是大内里的方向。   关于内里之中的事情,风音了解不少。   除了她本身便拥有天津神的血脉这一原因之外,从她出生到现在所学习的知识之中也包括有这些情报。   教给她这些知识的人,是智辅的宗主。   虽然这个人给她种下了仇恨的种子,但同时教她的其他一些基础知识和常识则是正确的。   因为风音拥有正统的天津神血脉,所以如果教育给她错误的知识的话便无法正确地将她体内的能力引导出来。   只有在拥有正确的常识知识的基础之上,为了控制她的思想才能够使用错误的信息来误导她。   但是,长期远离道反的风音,力量也变得越来越虚弱。   这大概也是她会曾经失去一次性命的原因吧。   所以她要从道反的圣域之中出来的时候,作为她父亲的道反大神也非常强烈地反对。   至少还需要在道反修养一年的时间才能够完全恢复。   但是,风音却无法等待那么长的时间。   出云全国都是充满神圣力量之地。   恢复原样的水源地,不用再施加什么特殊的法术,充满在圣域之中的神气自然能够加速水源的痊愈。   另外,风音的宿体所沉眠的青之宫,就是一个能够很好聚集神气的地方。   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风音的**,发现风音的脸色变得越发凝重便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风音抬起手来向大内里的方向指去。   “那边似乎有什么不稳定的气息……总感觉是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风音忽然心事重重地把目光转了过去,声音也变弱了。   “怎么?”**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阴暗的天空之中,忽然有一阵风划过。   接着径直向今内里飞来。   风音马上起身想要追过去,却被**制止了。   “彩辉?”“不用担心,那是太阴的风。   ”听到十二神将风将的名字,风音不由得张大了眼睛。   几乎同时,刚刚的那阵风降落在他们面前。   将雨水挡在外面的风中,逐渐显露出一个人影。   看清来者是何人的风音不由得不假思索地叫道。   “昌浩!”   第十章   虽然酉时三刻已经很晚了,但今内里应该不会休息得那么早。   于是昌浩决定选择更晚一些的亥时才从自己家里出发。   与其说是出发,不如说是直接拜托太阴用风力将自己送去更加妥当。   当昌浩把自己想要去今内里看看情况,希望太阴用风力送自己过去的想法告诉太阴的时候,太阴显得非常犹豫。   不过只犹豫了一下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即便如此,太阴依然和小怪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敢靠近过去。   对于太阴来说绝对不能够站在小怪的旁边。   有一点奇妙的紧张感。   对于这件事情究竟应该拜托白虎还是太阴,昌浩也着实苦恼了一阵,不过最后还是选择了太阴。   就在他们出发之后不久,便能够看到今内里的屋顶了。   即便使用了暗视术,因为下雨的缘故依然无法清晰看到前面的情况。   即使是神将们也好,在雨水之中也无法看得十分清楚。   “前面就是今内里了,我们要降落在什么地方才好呢?”听到太阴的问题,昌浩苦恼地挠了挠脑袋。   因为他不知道脩子公主的寝宫在什么地方。   看到昌浩也没什么主意,小怪提议道。   “总之还是先降落下去好了,然后在我和太阴确定地点之前,你就在那原地藏好。   ”小怪与太阴的样子是常人所看不见的。   除非他们特意现出身形,或者对方拥有极高的“见鬼”能力才行。   神将们可以视对方的视力来调整自己的神气。   所以现在的他们,只有昌浩和晴明、吉昌和彰子这样拥有见鬼能力的人能够看到,而其他的普通人则是绝对看不见。   而在阴阳寮之中多少都有一些拥有见鬼能力的人,所以在那里神将们一般都是隐身的。   不过像小怪这样,即便在大多数人拥有极强见鬼能力的安倍家中,还是有人看不见他。   因为小怪在昌浩被封印了见鬼能力的时候答应过他“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只让昌浩能够看到我。   ”不过如果小怪变回原形,即便他隐身的时候也好,所释放出来的神气也是非常巨大的。   “嗯?你们看,那不是**和风音吗?”小怪眨了眨眼睛用前脚向前指着道,太阴还没等昌浩开口便已经抢着叫起来了。   “哎呀,真的。   那大概脩子公主就是在那边的屋子里了。   ”**与风音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拜访者们吓了一跳。   当然,话虽然这么说,**的表情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化。   所谓吓了一跳也只不过是昌浩他们的推测罢了。   “昌浩……”倒是昌浩显得更为惊讶一些,因为他完全没有料到风音也会出现在这里。   注意到昌浩惊讶地望着自己,风音苦笑道。   “怎么,很奇怪吗?”“啊。   没有。   没什么……”.昌浩不好意思地搪塞道,身后的小怪和太阴则催促着问道。   “好了,我们不是来看脩子公主的么?”“正好让风音带我们进去。   可以么?”风音惊讶地歪起脑袋。   太阴落到风音的身边解释道。   “昌浩听行成说,姬宫殿下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   啊,行成是藤原氏的贵族。   昌浩的坚强后盾。   ”只是这样解释还无法完全说清楚,于是昌浩简单地把对脩子公主身体的担忧向风音传达了一下。   “姬宫殿下就在这间屋子里面,不过已经睡下了。   所以还是不要进去才好。   ”风音虽然站在门前,但是因为她现在身着侍女的衣服,所以看上去没有一点不协调的感觉。   而昌浩则是一身夜行装,如果进去的话被侍女们撞见就不好解释了。   昌浩望着风音和**一眼,两个人的眼睛都坚定地望着自己,如果他们有隐瞒什么的话一定会低下头去避免和自己正视的吧。   “怎么了?”“……风音,似乎,感觉有点不一样。   ”昌浩竟然说出和脩子公主一样的话,完全没有料到的风音不由得张大了眼睛。   旁边的**瞥了昌浩一眼,昌浩皱起眉头来道。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站在昌浩脚边的小怪摇了摇尾巴道。   “那么风音。   姬宫就拜托你了,没问题吧?”风音眨了眨眼睛。   听小怪的语气似乎还有点不放心的意思。   但是在小怪那晚霞般的瞳孔之中却读不出半点的警戒和怀疑。   只是坦率地注视着她。   风音静静地点了点头。   “嗯……只要有我在,姬官就不会有事的。   ”听到风音的回答,小怪点了一下头。   然后用尾巴敲了敲昌浩的脚,转身道。   “好了,我们回去吧,昌浩。   ”昌浩不由得惊讶道。   “哎?可是我们才刚来而已,再说还没见到姬宫殿下的面……,’小怪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望着昌浩道。   “我说,刚才风音都说了没问题不会有事的,你没听见啊?你就别瞎操心了。   ”昌浩向风音望去。   对方也正站在门前注视着自己。   然后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与在道反分别的时候相比,围绕在她身边的气氛变的更加柔和了,不只是表情和样子。   而是更深入的一些东西。   也许真的发生了什么变化吧。   昌浩又瞥了**一眼。   自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站在风音的身边。   这个沉默的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昌浩完全都猜不出来,不只很少说话,就连表情都是基本不变。   所以完全无法从外观来推测出他的想法。   “那么,不只风音,**也会一直都在这里吗?”听到这里,**的表情终于稍微有了一些变化。   “不……我马上就要回安倍府了。   ”本来打算先回去向晴明汇报情况,然后再来今内里探望脩子。   但是风音说那样的话时间就来不及了,所以**便先陪风音来了这里。   他们早就抵达今内里了,但是在脩子睡觉之前侍女们一直都陪伴在她的左右,于是他们一直等到只有脩子一个人的时候才出现。   风音的实力自然不用怀疑。   完全可以与神将们相匹敌。   如果再有**相助的话,那便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了。   不过,风音总是喜欢感情用事。   所以很容易做出一些冒失的事情来。   没有**看着她的话也确实很让人不放心。   昌浩稍微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把坐在地上嘟嘟囔囔的小怪一下子抓了起来。   “我进去的话确实不太方便。   还是小怪你去里面看看情况吧。   ”“我去?”小怪惊讶地问道,而昌浩却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小怪你去的话,别人看不到你就不会引起什么骚乱。   风音,这样就没问题了吧?”风音看起来稍微有点犹豫的样子。   小怪与昌浩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向屋子里面望去。   小怪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脩子公主只有五岁,还是一个孩子。   而且脩子曾经还因为风音的法术而穿越过黄泉的瘴穴。   所以有可能可以看到妖异和人类以外的东西。   如果她真的有这种能力的话,那么对于小怪的气息便可以非常敏感地察觉到。   想到这一点,小怪也不由得犹豫起来。   “不……我看,我还是不要去了……”“你说什么呀,没问题的。   小怪你去的话……”本来以为小怪会反驳说不要在这里叫我小怪之类的话,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却只是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这时,站在风音身边的太阴举起手来说道。   “那么我去看看吧。   我和风音一起进去好了。   ”如果一直在这里纠缠于这个问题的话,那时间耽搁的就太久了。   为了不让在家里等待昌浩回去的彰子担心,太阴提出了这样一个建议。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位身材娇小的神将身上,太阴灵巧地转过身去。   “我去的话就没问题了吧。   要是我们一直在这里纠缠到底谁去的问题,被路过的外人看见那就麻烦大了。   ”太阴说的确实有道理。   “说的也是,那么,你们在外面稍微等一下吧。   ”风音和太阴一起向屋子里面走去。   剩下门外的三个男人默默站在门边。   “**,好久没见了。   ”昌浩先向**打招呼道,沉默寡言的木将只是点了点头。   真是许久没见了。   就连在玄武的水镜之中也好,**也一次都没有出现过,自从在道反分别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出云那边怎么样?和这边比起来能更暖和一些吧。   ”“不……一直都在圣域里面呆着,和那边比起来还是京都更暖和一些。   ”“这样啊……那么出云的天气如何了?”听到昌浩的问题,**似乎稍微思考了一下答道。   “晴朗的天气似乎比往常少了。   不过也没有像这边雨水这么重。   ”那意思就是也是天色比较阴沉了。   听到**的话,昌浩也不由得皱起眉头望向阴雨的天空。   漫天的乌云,刚才只是傍晚十分天色便阴暗得好像黑夜一般了。   在调查八咫镜的时候,昌浩不由得联想到。   阴雨将太阳挡住,昏暗的世界。   简直就像神话中天岩户将天照大神挡住了一样。   据说当时使用了八咫镜才将天照大神从那岩户后面拉了出来。   “镜子……”即便不是传说中的神器,能够将一切事物都如实映照出来的镜子本身便具有灵力。   拥有破邪的力量。   映照过天照大神的身影,从而获得了神力的八咫镜。   供奉在温明殿之中的神镜,应该也吸收了神的力量吧。   那么——昌浩忽然想到出现在温明殿之中的白衣女子,表情不由变得严峻起来。   那个女子是为了夺取神镜才进入温明殿的吗?如果是的话,那她夺取镜子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难道是为了获得镜中所蕴涵的神力吗?“……我也祈祷让这场雨快些结束吧。   ”昌浩轻声自言自语道,叹了口气。   比起什么都不做,还是多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才更能够安下心来吧。   毕竟和没有什么力量的普通人比起来,现在昌浩所能做的事情还是很多的。   “喂,昌浩!看那个……”一阵紧迫的声音打断了昌浩的思绪。   “哎?”昌浩条件反射一般抬起头来,发现屋子上面赫然出现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   小怪从昌浩身上跳下来,做出进攻的架势。   “什么人!”**一边进入戒备状态一边惊讶地问道。   “不知道。   不过,那家伙昨天晚上也出现在温明殿之中。   ”白衣女子身上所发出的异样气息和昌浩他们至今为止所遇到的所有敌人都不同。   屋顶上的女子把视线从昌浩小怪以及**身上挨个扫过。   仔细望去,那女子的瞳孔看起来就好像正午十分的猫眼一样,显得又细又长。   凝视了昌浩一会儿之后,女子忽然用严肃的语气开口说道。   “——这是警告!”“什么?”小怪的表情变得更加紧张,但白衣女子却依然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   “不要靠近那个公主。   这里没你们的事,快点离开!”昌浩不假思索地走上前去叫道。   “什么意思?”“就是我说的意思。   镜的力量就要消失了。   ”镜?莫非指的是温明殿的神镜吗?女子注视着昌浩说道。   “时间正在一刻一刻过去,快离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温明殿的镜子到底……”说到一半,昌浩忽然恍然大悟道。   “难道说,这连绵不绝的阴雨就是你搞的鬼吗?”女子沉默着没有回答。   不过对于昌浩他们来说这种沉默就等于是一种默认。   这时,听到外面骚动的太阴与风音也赶了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二人发现屋顶上的白衣女子之后停下脚步,昌浩回过头去对她们叫道。   “保护姬宫殿下!”接着昌浩再次转向白衣女子,双手结印。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昌浩的双手结成刀印,将灵力集中在一点。   “急急如律令!”随着昌浩的真言怒吼,一股凛冽的气息向白衣女子冲去,但那女子只是用手轻轻一挥便将昌浩的攻击化解掉了。   “这家伙……还满厉害的。   ”小怪低吼着全身散发出斗气。   风音见状马上向四周看了看。   脩子公主的寝宫虽说周围有很大一片空地,但如果引起太大的骚乱的话还是会被别人注意到。   “此音为神之声音,此息为神之呼吸,此手为神之御手!”“风音,你在做什么……”太阴惊讶地望着风音问道。   风音的右手结成刀印高高举起继续咏唱道。   “高天原之神风降世,众神之气息。   成为隔断现世与幽界之屏!”就在风音咏唱完成的同时,从四周升起一层屏障将几人包围了起来。   “这是……?”昌浩惊讶地向四周张望着,这时耳中忽然传来风音的声音。   “结界。   有了这个结界,除了我们之外的其他人就不会靠近这里了。   ”.而且不管这结界之中如何骚乱吵闹,外面都不会听见。   “不管发生什么,神的气息都会守护这片土地的。   ”“这是……”小怪回过头去问道。   “就是说,不管在这里做什么,现实世界是不会受到影响的吗?”“是的。   ”“这正合我意。   ”小怪微微一笑,瞬间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高高举起的右手之上赫然出现数条炎蛇。   “你究竟是什么人,快快如实招来。   ”通红的炎蛇剧烈地翻扭着。   白衣女子眯起眼睛;也和红莲一样举起右手。   周围水池之中的水都开始震动起来。   “没办法。   ”女子话音刚落,从水面之中立时跃出几道光芒。   仔细看去,好像是带着一对水翼的狮子。   这种生物还是第一次见到。   无数的狮子向昌浩与红莲冲去。   “裂破!”将冲到眼前的狮子用法术击碎的昌浩向周围望去。   他视野所及,到处都充满了通红的炎蛇。   翻滚跳跃着的腾蛇将冲过来的狮子逐个咬噬,水翼的狮子随着一阵咝咝声全都化为蒸汽了。   **操起银枪向迎面而来的狮子斩去,被一斩两半的狮子顿时化为飞沫溅落到地上。   趁着这个空当,女子迅速跨越过围栏向外跑去。   “你究竟是什么人!”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风音,女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在问别人名字之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来。   ”风音的双眸冷冷一笑道。   “对于你这样的无名之辈没必要报上自己的名字。   ”女子也微微一笑。   “真是巧了,我也这样想。   ”女子双手将雨水集中起来,交织成一张由水形成的网。   “你打算把姬宫怎么样?”风音现在所穿着的侍女服应该是很厚重的。   但从她身上所散发出的灵力却依然鼓动着她的衣服不停翻飞着。   站在她身边的太阴也双手都集合起一阵空气的涡旋。   “没有回答你的必要!”刷地一下,风音的黑发剧烈地飞舞起来。   “——百鬼破刃!”风音所释放出来的灵力化做无数的利刃。   女子张开双手将水网立在自己面前,然后水网幻化成一面好似水镜一样的盾。   虽然风音的风刃切到了水盾之上,但却没有一个能够冲过去伤到水盾之后的女子。   白衣女子悠然一笑道。   “我没有和你们交手的意思,快让开。   ”站在风音身旁的太阴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跳起来大叫道。   “看招——!”一条巨大的龙卷向女子袭去。   不停咆哮着的龙卷将女子的身体卷着吹上了天空。   “干掉了!”太阴开心地叫道。   这时风音在一旁提醒道。   “还没呢,小心!”在空中翻了个身的女子,轻巧地落到地面之上。   然后抬起头来望着太阴与风音低声道。   “你们两个——不是人类啊。   ”风音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而站在一旁的太阴则跳起来生气地叫道。   “你不也不是么?还说别人!”太阴使出浑身力量所放出的风矛,被女子身边的水柱挡在了外面。   水柱所发出的飞沫四散着将女子的身影隐藏在了里面。   就在女子的身影完全隐藏在水沫之中的一瞬间。   她的气息也跟着一起悄然消失了。   “不见了……”四下望去,到处都找不到刚才那女子的身影。   “——万魔,降伏!”随着昌浩的一声怒吼,周围的水狮子全都化为一股飞沫消失了。   火炎的斗气膨胀起来,将残余的狮子全部吞噬。   随之升起的水蒸气使周围陷入一片模糊之中。   四周再次回归寂静。   依然下个不停的雨水,将空气中残留的那丝不安的气息渐渐冲淡。   昌浩红莲与**站在越下越大的雨水之中,紧张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三人向刚刚与女子交过手的太阴与风音问道。   风音沉默着摇了摇头。   那女子的出现和消失,都是在昌浩等人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完成的。   “会是妖异吗?但是却和目前为止所见到的全都不一样。   ”昌浩握起拳头,懊恼地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   连续两次都让她逃掉了。   女子所放出的水柱将屋子里面都弄湿了。   “啊啊,这个不弄干不行的吧?”太阴一边叫着一边努力地用手扇着风,看到太阴的样子风音苦笑道。   .“没关系的。   只要取消结界的话,就会恢复原状了。   ”说完,风音双手再次结成刀印,闭上眼睛。   “光之屏。   全部返还于神之呼吸……”一阵清净的神气吹过。   虽然昌浩等人一直都站在原地没有移动过,但这风吹过之后却好似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一样。   风音的法术虽然和昌浩的有些相似,但感觉上却又是完全不同的技法。   变回小怪模样的红莲,没有跳回昌浩的肩膀之上。   大概是怕泥水弄脏了昌浩的衣服吧。   “喂,**。   ”**无言地转过头来望向小怪,小怪带着一脸认真的表情说道。   “那个女子很有可能还会再次出现。   你还是先留在这里吧。   晴明那边我会和他说的。   ”“啊啊,我也正有此意。   ”少言寡语的木将向站在屋子里面的风音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风音和他对望了一眼,接着**的身形便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昌浩,我们回去了。   ”小怪催促道,然后回头看了太阴一眼。   太阴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小怪注意到这一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   “快些吧,回去让晴明知道又少不了要罗嗦几句……”为了不让自己的衣服被雨水淋到,风音一直站在屋檐的下面,忽然她的目光向旁边转去。   “有人过来了,快躲起来。   ”昌浩听到这句话,马上慌张地躲到屋子的矮台下面,小怪也跟着一起跑了进去。   不过小怪马上意识到自己其实没有必要跟着一起躲起来,于是无奈地挠了挠耳朵。   而和小怪一样本来没有必要躲避起来的太阴,也条件反射一般地躲在打开了的门后。   风音则装做好像刚刚从屋子里出来正要去关门的样子,发现从拐角处走过来两名侍女。   “好像听到有什么动静……”两名侍女看到风音的时候不由得惊讶道。   “哎呀,你……”似乎在看到风音的同时想到了什么似的。   侍女不由得使劲眨了眨眼睛,风音很客气地答道。   “一直不在这里,实在是抱歉。   ”“哪里哪里……”终于想起这是春天时候进宫的那个很受脩子公主喜欢的女孩。   侍女们笑道。   “姬宫殿下也很高兴呢。   怎么样,现在她的身体如何?”“嗯,还有一点虚弱。   不过,现在已经睡下了,应该睡醒了就没问题了。   ”微笑着和侍女们互相交谈着的风音忽然注意到有一名侍女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察觉到那注视着自己的视线之中有一股寒意,风音微笑的表情之下不由得有一些惊讶。   两名侍女之中显得年长的一位回头说道。   “这位就是在你不在的时候新人宫的侍女。   现在很得姬宫殿下的喜欢。   ”站在后面的侍女向风音点了点头。   风音也打了下招呼之后静静地问道。   “这样啊……今后请多多关照。   ”“彼此彼此……请问,该怎么称呼您呢?”在内里,互相之间都不用本名而是用通称来互相称呼。   “啊啊,这位是……哎呀,叫什么来的,实在抱歉我怎么给忘了。   ”前辈刚要做介绍,忽然发现自己想不起风音的名字了而迷惑起来。   这也是当然的,在风音离开的时候曾经给她们释放过法术,使她们忘记了所有一切关于风音的记忆。   风音稍微思考了一下开口说道。   “我叫云居。   因为我是从出云来的。   ”“啊啊,对……云居。   这位是……”站在后面的侍女瞥了风音一眼之后微笑道。   “我叫阿云。   ”风音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一阵警钟。   这个女子,有些奇怪。   “姬宫殿下的事情您一定知道不少吧。   我才刚刚进宫不久,所以很多事情都还要请教您。   ”风音不动声色地对作出一付讨好表情的阿云道。   “彼此彼此。   对于最近姬宫殿下的情况,我也要请教你呢。   ”——躲在门后的太阴把这一切都听得一清二楚。   “风音,干得漂亮……”忽然,太阴注意到帐台的幔帐似乎动了一下。   回过头去的太阴,正好和透过幔帐伸出脑袋来的脩子四目相对。   “啊……”脩子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太阴。   也就是说,她能够看到太阴。   虽然太阴现在并没有隐身,但也不是平常人都能够看到的状态。   不愧是继承了天照大神的血脉的皇女。   拥有能够看到神将的能力,这是需要很强的见鬼能力的。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太阴一声也不敢出,冷汗顺着脑袋流了下来。   脩子公主则眨了眨眼睛歪起脑袋一直盯着太阴。   ※※※※※第二天一早,晴明便被天皇再次召请进朝。   “昨天去过了今天还要去?有什么事啊?”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却不得不做好进宫的准备。   和昨天一样,藤原行成再次作为召请的使者前来。   “连续两天都被召请上朝,真是很少见的呢。   ”听到晴明的抱怨,行成也无奈地苦笑道。   “是啊。   今天上朝的时候,天皇甚至没有看其他人的奏折就先叫我来请你了,我当时也很惊讶。   ”关于鸭川的堤坝还有内里的改建以及政治方面的各种报告。   就在行成按照惯例正要逐一汇报的时候,天皇却把他阻止了。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情想请晴明帮忙。   行成,你能不能替我去安倍家把晴明请来。   ”在御帘之后的天皇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气无力,显得有点疲惫。   虽然天皇使用的是询问的语气。   但是天皇的话就是命令。   所以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推脱的。   旁边的其他大臣也没有对天皇的话提出异议。   于是行成只好火速赶往晴明府。   “主上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没有了往常的霸气……听起来给人感觉很柔弱。   ”说到这里,行成叹了口气。   这一切都被晴明看在眼里。   “怎么了?行成殿下?”“没什么……”行成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在这位老人面前是没有任何事能够瞒过他的。   即便自己什么都不说,也会被他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概这就是他被称为绝代的大阴阳师的原因吧。   “其实,我昨天看到了姬宫殿下。   ”公主的脸色显得非常苍白,没有生气。   行成以前曾经见过几次脩子公主,脩子公主虽然年幼,但是脸色却一直都很红润,眼睛也显得很有神采。   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非常挂念自己的母后定子,那坚强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惹人心疼。   “没有母后抚慰的小公主实在是太可怜了。   如果姬宫殿下一直没有精神的话,那主上的心情大概也不会太好吧……”天皇最宠幸的定子皇后身体一直不好,如果这个时候脩子公主再有点什么事的话,那无疑对主上是双重打击。   “晴明殿下,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请你去看看姬宫殿下吗?”对于行成的请求,晴明爽快地点了点头。   “如果是我晴明能够办得到的,义不容辞。   ”行成听到晴明的允诺脸色终于稍微安心下来。   这时随从人员来报告说出发的时候已经到了。   ’天空一直下着雨。   彰子望着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昌浩今天走的很早。   大概是因为昨天夜里回来得比较早,得到了比较充分休息的缘故吧。   他出门之前两个人的对话,还是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   自从彰子搬到安倍府里以来,送昌浩出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便成为彰子的工作了。   不用谁说,自然而然的就成为惯例了。   打扫和做饭的工作也都已经完成了。   晴明被天皇召请进宫。   露树去市场买菜,虽然彰子也说了要去,但是被露树以怕她被风吹感冒为由拒绝了。   “我没什么啦,倒是露树要是感冒了才不得了……”大概因为自己一直身体虚弱卧病在床的缘故吧,所以露树才这样担心自己。   不过彰子的身体其实是非常好的,就算是下雨天出门也不会有什么事。   在安倍府中,拥有昌浩,晴明和吉昌等数位阴阳师。   只要有这些阴阳师在身边,彰子就不会受到体内诅咒的影响。   虽然无法把诅咒完全驱除,但是却可以完全将诅咒抑制住。   想要正常地生活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彰子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昌浩的侧脸。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够想到昌浩的侧脸。   不是正面面对着自己,而是好像有什么话说不出口,忍耐着沉重的负担一样侧着脸。   究竟什么时候昌浩才能正对着自己,向自己微笑呢?最近昌浩的表情总是很凝重的样子。   把一直压抑在心里中的想法向终于回来了的勾阵诉说过之后,多少心情能够变得更加坦然一些。   但是,彰子自己也清楚这完全不能够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就在彰子再次叹了一口气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轻快的呼唤声。   “公~~~~~主~~~~~!”“公~~~~~主~~~~~!”“公~~~~~主~~~~!”彰子的眼前忽然一亮。   “哎呀!”好久没见的小鬼们在对面的院墙上一跳一跳地叫自己呢。   “公主!”“帮我们一个小忙吧…”猿鬼啪嗒啪嗒地挥着手说道,彰子歪起脑袋问道。   “哎?”帮忙?是要帮什么忙呢?彰子披上雨衣,走出屋子向门外的小鬼那边走去。   和彰子擦肩而过的勾阵隐身在后面默默地注视着彰子,既然勾阵没有阻止大概就是没问题吧。   而且有勾阵在这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走到三个小鬼身边的彰子看到小鬼们中间的黑东西,不由得惊讶得张大了眼睛。   “啊……”独角鬼担心地开口问道。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骨碌骨碌骨碌地飞过来,然后掉进水坑里就一动不动了。   ”“啊,但是如果你用手戳它的话还会动。   是不是有生命的物体呀?”猿鬼轻轻地用手戳了戳,那黑色的生物微微动了动翅膀,发出轻声的呻吟。   “看,公主。   很可怜的样子,帮忙想想办法吧。   ”听到独角鬼的请求,彰子带着困惑的表情来回看了看。   “这个,怎么办呢……”要把这个东西带到安倍府里面去吗。   正好现在安倍府里面除了彰子没有其他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隐形在一旁的勾阵显形出来说道。   “带进去没问题的。   ”彰子抬起头来望着勾阵道。   “真的?”“嗯。   ”勾阵点了点头,然后蹲下身去向前伸出手来。   “与其站在这里还是进到府里面更安全一些。   要不然的话,一会儿又要引发骚动了。   ”“哎……?”彰子不知道勾阵什么意思,脸上充满惊讶的表情。   勾阵则将在地上浑身都湿透了的乌鸦抱了起来。   感觉到勾阵手心温暖的乌鸦睁开眼睛认出是勾阵。   “……哦哦……十二……神将……”乌鸦说出人话,这使得彰子与小鬼们更加惊讶了。   “说话了!?”“乌鸦说话了啊!?”“难道说,他是我们的同类吗?”小鬼们望着勾阵手中的乌鸦七嘴八舌地叫道。   勾阵无奈地望着它们苦笑道。   “别说它和你们是同类哟,这家伙的自尊心可是很强的。   ”勾阵转过头去对已经站起身来的彰子说道。   “总之,还是先回府中去吧。   ”“那个,勾阵,这个乌鸦究竟……”“这个吗?”勾阵瞥了一眼手中的乌鸦,简短地答道。   “简单地说,这是**的天敌。   ”彰子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迷茫了,于是只好无奈地回过头去对小鬼们说道。   “你们也快回去吧。   离晚上还有好久呢。   ”小鬼们顿时撅起嘴巴发牢骚道。   “什么嘛什么嘛,是打算赶我们走吗?”“我们没事的。   这家伙不就是我们运来的吗?”“好久没和公主见面了。   好不容易来了和我们玩一会吧。   ”小鬼们在彰子的脚边蹦跳着抱怨道。   勾阵无奈地叹了口气。   彰早见状无奈地苦笑着点了点头。   “……真拿你们没办法,跟我进来吧。   ”已经转身走进府中的勾阵听到背后传来的小鬼们的欢呼声,无奈地叹了口气。   今内里的寝宫之中,基本都是和昨天差不多的成员。   晴明在众人之中端坐着。   过了不一会儿,一位侍女引领着一个人到晴明旁边坐下。   非常陌生的面孔,应该是第一次见到。   晴明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差不多和自己的孙子成亲一样大的年纪。   即便晴明也好,也无法认识全部在大内里任职的贵族。   所以这位大概是哪位贵族的孩子吧。   即便如此殿上的气氛依然十分凝重。   就连带晴明来这里的行成似乎也不知道今天天皇召请晴明来的原因。   大中臣春清也是和行成一样满脸茫然。   道长的表情则更加严肃。   从刚才开始便一直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现在最让人在意的就是这位坐在御帘对面的少年。   “——大家,都到齐了。   ”左大臣道长开口说道。   在坐的各位无一不心中一凛。   “这位就是伊势斋宫寮的任官,畿部守直。   ”守直跪拜在地上。   御帘之后的天皇开口说道。   “守直。   把你昨天和我说的,向在座的各位一字不差地再说一遢。   ”守直抬起头来,环视了一下四周。   “……自从,春清殿离开伊势不久,斋宫的状况就开始恶化了。   ”“什么!?”脸色苍白的春清向前欠起身道。   连续的高烧不退,药师已经尽了一切努力但却还是没有一点恢复的迹象。   于是占卜师向天神求教。   斋宫,负责神宫的神事要职,那么斋宫的病究竟又是有什么天启的呢?“可是不管占卜师如何占卜也好,都无法算出一个清晰的结果。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   一点办法也没有……”天气连续阴雨,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传来女官的悲鸣。   接着就是一阵好似风暴一样的狂风吹过。   斋宫的寝宫男人是不准进去的。   所以这些官员们谁也不能进去一探究竟。   “后来我们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是在那女官进入寝宫的时候,发现斋宫似乎被什么附体。   ”大家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中臣春清开口问道。   “这是真的吗!?”“难道我有欺骗您的必要吗?”听到守直的话,春清的肩膀一下子无力地耷拉了下来。   “斋宫,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春清前往伊势的时候,虽然斋宫恭子确实卧病在床。   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的这种田地。   “春清殿下,请冷静一些。   ”虽然行成也是脸色苍白,但还不忘提醒春清。   春清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失态,于是稍微冷静了一下。   守直淡淡地继续说道。   “据那女官所说,当时天照大御神附体在斋宫身上显出神威。   ”说道——“此雨非常不顺我的心意。   是逆天之意的雨水。   为了让阳光再次照耀这片大地,我要你们带凭依给我。   ”说完这些之后,斋宫恭子便瘫倒下去,失去意识了。   “为了更清楚地知道这个天启的含义,占卜师进行了龟卜。   结果显示,所谓的凭依是需要一个幼童,来作为令天照坐皇大御神的神威降世的容器。   ”御帘后面的天皇无奈地叹了口气。   晴明似乎发觉了什么,难道说——守直低着头,说出了晴明意料之中的答案。   “必须要带姬宫殿下前往神宫。   ”周围的气氛陷入一片痛苦的沉默之中。   天照大御神,在呼唤脩子公主。   为了停止这场大雨,需要一个可以凭依的孩子。   一个年仅五岁的幼小女孩。   谁也没有开口,守直依然静静地说道。   “但是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甚至还能不能够回来,我们也无法预测。   但是,为了停止这场大雨,除了遵守天照大御神的神意之外别无他法了。   ”晴明向御帘的后面望去。   天皇对于脩子公主是非常宠爱的。   几乎是当做掌上明珠一样。   敦康出生的时候,天皇大喜过望。   年幼的脩子以为自己从此就要失宠,于是才会被智辅的宗主利用。   但是无论对于天皇也好还是定子皇后也好,脩子都是无法替代的。   所以一考虑到天皇的心情,晴明的内心也不由得有一些不忍。   行成也是一样。   他自己也有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   一想到可能会失去那么可爱的孩子,心里便感觉到如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   “斋宫的天启,即便在寮中知道的人也不多。   我们已经尽量不让这个消息传开。   但是却不知道究竟还能隐瞒多久。   毕竟天意不可违……”那个亲眼见到斋宫被天神附体的女官,也被命令保守秘密。   最后和族长商议的结果,就是由守直来上京向天皇汇报这一事情。   天皇是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在这个国家之中是处于所有人之上的。   但是,即便如此,在天皇之上依然还有拥有更高权利的存在。   那就是创造这个国家的神灵。   日本国之中有八百万神灵。   而这些神灵是可以不受天皇统治的。   道长重重地叹了口气开口道。   “……晴明,由你选择一个适宜出发的吉日。   然后上奏给天皇。   ”“是……”御帘之后的天皇带着有些落寞的神情叹息着。   “……是啊……”虽然天皇的声音很小,但在这寂静的寝宫之中却好似非常巨大的声音回响着。   大家的目光都向御帘之后望去,座在御帘之后的青年起身说道。   “晴明,事情就是这样,作好准备前往伊势一趟吧。   ”晴明眨了眨眼睛。   “这……究竟要不要去不是还没决定吗……”他们确实也拜托过自己驱除神宫祭主大中臣永赖的病魔。   但是病魔退散的法术只要在京都之内施法就可以,不用特意大老远的跑过去。   从这里到伊势的路程晴明还是很清楚的。   要是年轻时候还好,现在这个年纪要走那么远的路可是相当吃力了。   虽然可以使用神将的风快速来回,但是恐怕不会被允许那么做吧。   毕竟对方都是些比较顽固的神官。   “不,请您无论如何都要走一趟。   我也希望您能够亲眼去探看一下永赖大人的状况。   ”春清也在一旁说道,晴明不由得低声沉吟起来。   虽然自己也清楚对方的心情,不过至少也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年纪吧。   自己确实比较矍铄,身体很结实,寿命和天命也还够长,不过即使如此,也不能贸然命令自己去那么遥远的地方啊。   看到晴明一脸严肃的表情,实在看不下去了的行成出来打圆场道。   “主上,晴明殿下现在已经是高龄之身,去往伊势的路途遥远、旅程艰辛,还望三思。   ”“那么我安排人抬轿子送他去。   晴明可以乘坐轿子。   让晴明和姬宫坐同一辆轿子,即便是长途旅行也不会觉得疲劳了吧。   ”“是,是……”挂念女儿的天皇不肯退让半步。   “拜托了,晴明。   请到伊势去,到神宫那边……拜托了!”“…………”天皇的请求是绝对无法拒绝的命令。   无法说出任何反驳理由的晴明,跪拜道。   “臣,领旨……”在御帘之后的天皇听到这句话,才终于安心地叹了口气。   然后用扇子轻轻地敲了敲道。   “这么说来,晴明……”“在……”望着抬起头来的老人,天皇稍微思考了一下说道。   “去年冬天,听说你有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儿借宿在你家……大约多大的年纪啊?”道长和晴明听到这话不由得都吃了一惊。   老人表面上做出很平静的样子答道。   “是我的亡妻的远房亲戚的女儿,今年十三了。   ”道长脸色苍白地开口道。   “主上,莫非是希望把那位女孩接进宫来吗?”行成不由得想到,这女孩和中宫的年纪相仿,所以也有可能被接进宫来。   但是左大臣应该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吧。   天皇闭着眼睛将扇子放在手边。   “怎么可能。   那种事我完全没有想过。   ”无法猜透天皇意思的几人,都带着惊讶的目光的向御帘之后望去。   青年双手拿起扇子,然后起身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在想,找一个和脩子年龄相仿的女孩。   ”内里的侍女虽然很多,但是却没有能够和脩子做朋友的女孩。   脩子也一直都是在大人的身边长大的。   “这次让她离开一直没离开过的都城前往遥远的伊势神宫,对她这样一个孩子来说太可怜了。   所以,至少我也想给她找一个年纪相仿的玩伴陪陪她。   ”听到天皇的话,晴明与道长的心不由得一下都揪了起来。   难道说。   望着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道长,晴明小心地询问道。   “主上……请恕我直言,您的意思是要借宿在我家的那孩子天皇点了点头简短答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她能够陪脩子一起前往伊势。   ”而且,毕竟是借宿在阴阳师安倍晴明家的孩子,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变故的话,至少应该也比其他的孩子更加坚强一些吧。   “既然已经有神喻降世,所以再发生一些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只要有晴明在的话,那孩子也会更放心一些吧。   对于我也是一样,如果有晴明和那孩子陪伴着的话,我就能够安心地把脩子送出去了。   ”晴明的心脏忽然出现了一阵好似被冰冷的手握住一样的错觉。   ※※※※※望着在雨中朦胧的大海,少女低声道。   “开始了……”坐在她旁边的益荒,抬起头来。   青年默默地注视着观察着海面波涛的斋的背影。   “……益荒,你想说什么?”青年皱起眉头。   “…………”“没关系,说吧。   ”在少女的催促下,益荒边思考着措辞边开口说道。   “……斋大人没有必要插手这件事情,所以……”少女没有回头,只是慢慢摇了摇头道。   “没关系。   ”“可是。   ”斋这次转过头来。   静静注视着青年道。   “益荒。   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我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少女凛然的瞳孔之中仅仅闪过一丝的异样神色,不过瞬间又消失了。   “所以,现在也不在乎再多上一个两个的了……”※※※※※大雨依旧下个不停。   雨声不停敲打着晴明的耳鼓。   对着眼前几乎僵硬住了的老人,天皇继续说道。   “让借宿在你那里的那个孩子,和脩子一起……”晴明瞥了一眼旁边的道长,后者的脸上充满愕然的神情。   没办法了。   这种时候,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拒绝了。   “拜托了,这是我的请求。   晴明。   ”天皇的请求,是绝对无法拒绝的圣旨。 彷徨与忧愁的波澜全部章节   序言   这场雨。并非出于天意。   那么,天意又在何处。   第一章   那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在伴随着压迫感的黑暗中,一个身影悄然出现。   身影披着比黑暗更加漆黑的服装,用犀利的目光慢慢环视四周。   风轻轻吹过。   这个阳光无法照耀到的地方,空气却并不凝结,就是因为这里的风从不间断。   那风中,还带着些许热气。   他向着风口走去。   轻微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回荡。   他不紧不慢的走在这个没有光亮的世界里。   终于,他停下了脚步。   一阵风吹来。   从下方涌上的气流,吹动了他还未及肩的发丝。   风重重翻动了肩上的披风。   将啪啪作响的披风揽   到身后,他皱起眉。   “......地,动了。”   低沉的嗓音,透出一丝邪气。   有什么东西敲打着他的直觉,是警告。   低头注视着喷吐着风的黑暗,他忧心忡忡地眯起眼。   这是人界即将发生异变的预告。   那个人称当代第一的老人,又是否察觉到了呢?   “......如果能察觉就好,察觉不到,只能说明他真的老了。”   他在黑暗中抱起胳膊,用手指抵住唇边低声呢喃。   “虽说介入人类的命运是违背规条的......”   但如果不仅跟个人有关,而是关系到整个国家的存亡,那便另当别论了。   再三思考后,他转过身。   风依然在吹。   黑暗中,他的身影忽地不见了。   靠在案边书写着什么的昌浩忽然抬起头。   “怎么了?昌浩。”   昌浩身边蜷成一团的小怪支起上半身不解地问道。   它将前足放在几案上,注视着已有一半被文字填满的纸张。   “哦,你的字越来越象样了。果然每天练习就是有效果。”   小怪少见的称赞道,但昌浩没有反应。   昌浩对自己的字迹好坏非常介意。虽说心里总想着要写得漂亮点,但光有这样的想法还是没用的。不过尽管如此,和他刚来阴阳寮时相比已经像样多了。   小怪疑惑地抬头看向昌浩。   “喂,你没听见吗?”   昌浩看向东边的天空。手中毛笔包含的墨汁,啪的滴落纸上。刚刚写下的文字被洇出一个大大的黑点,变得丑陋无比。   “啊啊,你是不是还得重写啊?喂,昌浩。”   喊了几遍之后,小怪推推他的手臂,昌浩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它。   “啊,抱歉,怎么了?”   “发什么呆啊,难得我表扬你。”   小怪叽叽咕咕的抱怨起来,这是昌浩才看向刚刚被弄脏的地方,随即瞪大了眼睛。   “啊啊啊啊,好不容易写到这里了......”   纸面上的几个黑点无比刺眼,这下得重写了。   昌浩一边嘟囔一边将纸揉作一团,垂下双眼的小怪随后问道。   “怎么了昌浩,在想什么呢?”   重新铺上新纸将笔重新握在手中,昌浩叹了口气。   什么,只是走神了。”   “嗯?”   小心翼翼地下了笔,笔尖却不听使唤。昌浩再次搁笔,深呼吸一下。   心乱则字乱。因为这些文稿是用来保存的,所以必须写的尽可能工整。   书写的时候昌浩颇为紧张,肩膀觉得有些僵硬。他将双臂伸到背后勾在一起动了动肩,只听见耳边咯   噔一声轻响,紧张的肌肉些许松弛下来。   “我在想公主殿下不知怎么样了。”   昨晚没能直接见到她,不知她是不是好些了。   “有风音在,希望真的能一切平安无事。”   “都说了不会有事,就你就放心吧,而且还有**呢。”   “话是没错。”   不过,昌浩想。   有风音在,是否就真的没问题了呢。   毕竟风音利用内亲王修子穿越黄泉瘴穴的前科,现在昌浩担心的不是风音会怎么样,而是修子的心情。   风音就是那个曾利用了她的人,这件事修子究竟是否知道呢?   昌浩还是将这话说了出来,小怪闻言面露难色。   看到它这副表情,昌浩不由担心起来,但终究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对于瘴穴中发生的一切,昌浩和小怪都只是听他人转述,并没有亲眼所见。所以,风音和修子之间进行过怎样的交谈,双方对彼此抱有怎样的感情,这些都不得知。   可这些话毕竟不能开口去问,因为这种行为等于揭别人的伤疤。   昌浩这样思考着,而与此同时小怪却干脆地说道。   “这我不清楚。可如果你心里放不下这些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去问风音本人。”   “......你说的没错,不过,小怪,你觉得这样做合适吗?”   小怪抖抖尾巴。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   小怪满不在乎地说完,忽然露出一脸坏笑。   “居然开始注意到这种细节问题了,这倾向不错啊,清明的孙子。”   “不许说孙子!”   昌浩顿时怒眉倒竖提出了抗仪,接着愤愤然再次展开了作业。   小怪轻轻苦笑着交叠起前足。   忽然,它的背脊挺了挺。   瞠目结舌的小怪竖起了尾巴。   “昌浩。”   在它出声的同时,地面纵向晃动了起来。   振动的持续时间比想象中要长。   幸好震动幅度不是很大,屋内的家具没有倒下,但屋檐下挂着的灯笼和用来固定窗户的钩子如同振子一般摆动了起来。   风音抚摸着脸色苍白钻进自己怀里的少女,轻声哄道。   “没事了,已经停了,公主。”   双肩还在微微颤抖的内亲王修子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   “真的......?”   “是的。”   风音在点头的同时,感觉到了一阵异常。   她是道反大神之女,拥有的力量正是五行中的土。   比起其他众神,她能更加敏锐的感觉到大地的神气和气脉。   而这样的风音,却没能预知地震。   知道身体感觉到屋子的晃动为止,她都不曾察觉到任何异常。   风音抬眼看向敞开的窗口。   由于连日的降雨和乌云,白天显得很是阴暗。   这样的季节寒气重,为了身体考虑,修子一直穿着厚重的衣装。   虽然质地厚实再加上湿气会令衣服变重,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冷吗?”   “嗯,没事。”   在对屋中的只有修子和风音二人,修子已经下令屏退了其他的侍从。   对于修子只让风音就在身边的行为,其他的侍女自然少不了埋怨几句。不过她们都自我安慰道,既然   公主难得进宫,她又那么喜欢风音,就有着公主耍些小性子吧。   风音也在想,等她情况在好转些,也该开始逐渐让其他侍女贴身服侍她了,如果再这样下去,修子只会被孤立。   因为其中的原因之一在于自己。   自己利用了修子那颗不愿意亲近任何人、空虚寂寞的心。   风音有义务对此进行补偿。   “......”   修子还太小。应该不太明白风音究竟做了些什么吧。等她长大些,拥有一些知识和思想时,就能对风音作出判决。   风音决定,在那之前都要陪在修子身边。   她在心中发誓,作为利用了她的补偿,这次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她。   注视了雨幕片刻,修子站起身走到廊下。   “公主?”   回头看向正要起身的风音,修子指向对屋。   “我去母后那里。”   那颗稚嫩的童心,是不愿让风音继续为自己刚才受到惊吓而担心吧。   风音微笑着点点头。   知道地震停止,面色苍白的彰子依旧愣在原地。   耳边响起的是房屋刺耳的吱嘎声,几张和御帘也在不停摆动。   “小姐,你的脸色好差。”   “没事吧.”   “时间还真不短。”   猿鬼、独角龙和龙鬼端坐在惊魂未定的彰子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脸色依旧煞白的彰子低头看了看三只杂鬼,轻轻点头。   靠在柱边的十二神将之一的勾阵,则是一边叹气一边挠了挠头发。   “京都竟然地震,真是少见。”   平安的都城地盘坚固。当初,桓武帝就是考虑到此处是四神相应之地,过去很少受到地震危害才决定迁都于此的。   因为必须建造象征国家权力中枢的大内里,所以不能选择天在发生可能性高的地点。桓武帝是在查阅过去的记录之后,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这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了。   对年仅十三岁的彰子而言,两百年实在是一段长到令人无法想象的岁月。人类无论多么长寿,最多也只能活上百年。   彰子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看向正站着窥视窗外的勾阵的侧脸。   十二神将与人类不同。位列神之末席的他们,据说都已经活了至少数百年。   “......勾阵。”   听见彰子的声音,勾阵扭过头来。   “怎么了?”   轻轻歪着头的勾阵,有着比安倍家所有人都高的个子。   或许是体谅到彰子这样抬头看着自己实在吃力,勾阵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身为斗将的她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服装,衣摆很短,在两腿测开有缝隙,与彰子的服装类型完全不同。   “......勾阵平时不穿这样的袿衣吗?”   彰子指指自己的衣服,勾阵淡然苦笑。   “如果有必要自然会穿,不过现在没有必要。而且,我这头短发与这样的衣服也不相衬吧。”   还未及肩的黑直短发轻轻晃了晃。   就算短发也很合适啊,正当彰子这样想的时候,膝边忽然传来一阵呻吟声。   “.....受......”   彰子眨了眨眼,忽地抬起双手。   “对不起,没事吧!?”   膝上的一只乌鸦,正软绵绵的展开翅膀。   在因为地震而恐惧的时候,彰子一直紧紧抓着它。   乌鸦跌跌撞撞地从彰子膝上下到地面,啪地挺直的身板。   “以后注意点,小姑娘。我现在去小姐那里。”   乌鸦摇摇晃晃的正要离开,杂鬼们一把抓住了它的尾巴。   “站都站不稳,飞得起来吗?”   “别硬撑。”   “这里很安全的,安倍晴明的宅邸嘛。”   回头看着不知为何显得得意洋洋的杂鬼们,乌鸦低声吼道。   “这点事我还能不清楚吗!我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三只杂鬼一同瞪圆了眼睛。   乌鸦。会说人话的鸦妖。   猿鬼顿时恍然大悟。   “难道你就是那时候的乌鸦?”   三只杂鬼顿时齐齐向后跳了一步,接着忙不迭地挡在彰子和乌鸦之间。   “你你你你你要是对小姐出手,我们可不饶恕你。”   “没没没没没错,如果不想吃苦头就别轻举妄动。”   “别别别别小看我们啊。”   虽然话说的很有气势,但其实却已经怕得连腿都软了。尽管如此还能挺身挡在彰子之前,实在勇气可嘉。   勾阵捂住嘴,差点没噗哧一声笑出来。她瞥了一眼,只见彰子正呆呆的交替注视着三只杂鬼和乌鸦。   忽然被下了战书的乌鸦差异的看了看杂鬼们,又看向勾阵。   “十二神将,它们到底在说什么?是不是认错了......”   “是啊,不过我可以证明你的清白,你认为如何?”   “......你是说,让我欠神将人情......?”   它漆黑的脸上大大的写着“不愿意”三个字。但看到杂鬼们三双眼睛里那视死如归的悲壮,乌鸦深深叹了口气。   “没办法。喂,你们几个,我的品行那个神将很清楚。为了你们自身着想,还是收起那些无谓的敌意吧。”   着傲慢的口气似乎触到了三只杂鬼的逆鳞。   “你说什么!”   “居然那么自以为是!”   “也不想想是谁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勾阵抬起手,示意三只杂鬼消消火。   “你们冷静点,最好别激怒这家伙。”   乌鸦哼了一声,轻蔑的别开了头。   “可是式神!这家伙太狂了!”   太狂了,这三个字让乌鸦的背脊抽搐了一下。   勾阵不禁苦笑。   “什么狂不狂的,它侍奉的可是出云国镇坐道反的道反大神。这么说吧,说是神兽也不为过。”   三只杂鬼瞠目结舌的看向乌鸦。而那只漆黑的乌鸦则是站的笔直,头也扬得高高的。   “————啊啊啊啊啊啊!?”   未及片刻,便响起来杂鬼们的惊呼。   与杂鬼们相反,彰子虽说沉默不语,但圆瞪的双眼也说明了她的惊愕。   乌鸦大模大样的别过了身子。   “明白了吗?妖怪们,我跟你们根本就不是同类。”   “我说式神。”   “问你个事。”   “道反大神,是谁啊?”   漆黑的乌鸦跌倒在地。   “......”   这下勾阵再也忍不住,晓得双肩颤个不停。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伸出一只手捂住了脸。   是啊。创世纪对人类而言很重要,但对于杂鬼们却是无关痛痒的东西。它们所知道的神,最多呀只有三贵神和守护京都北方贵船的祭神了。   而彰子因为最近接受了小怪的神明讲座,所以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呃,是那位坐镇黄泉比良坂的岩石大神吧?”   对彰子点点头,勾阵看向乌鸦。   “太好了,嵬,有人知道。”   “闭嘴吧神将!竟敢愚弄大神,看我不宰了你们!?”   面对嵬的愤怒,三只杂鬼不知为何饶有趣味的凑上前去。   “哦,你的名字叫嵬啊,我叫猿鬼,是小姐取的名字。”   “我是独角鬼,我的名字呀是小姐给我的。”   “我是龙鬼,也是小姐给取的。”   之前的急迫气氛不知消失在了哪里。三只杂鬼围着漆黑的乌鸦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就连嵬也仿佛被他们的气势所压倒,想说的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将乌鸦交给杂鬼们应付,彰子轻轻探问勾阵道。   “你刚才说它侍奉的是道反大神......”   彰子的脸上浮现出不安的神色。   “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彰子按着胸口这样问道,她黑色的双眸中开始透出丝丝类似于惊恐和胆怯的色彩。   勾阵浅笑道。   “彰子小姐不必感到不安。它只是因为主人正在京都,才跟来的。”   接着,勾阵安慰的抚摸起彰子的头来。   “是道反大神的女儿。他会在京都逗留一段时间,   你们应该有机会见面。”   就在这时,建筑物又开始吱嘎作响。   是地震。   虽然振幅并不强烈,但大地的晃动迟迟没有停止。   听着柱子和墙壁的声响,彰子再次脸色苍白的僵住了。   京都很少发生地震,所以一旦发生地震,彰子便被吓得动弹不得了。   在天灾面前人类太过渺小,这是出于本能的恐惧。   “嗯,不能再等了!”   被三只杂鬼围在中间的乌鸦一步一晃地走到门外,大大的张开了双翼。   “我担心小姐的安危,后会有期,神将!”   高声撇下这句话,漆黑的乌鸦飞进了雨幕。   嵬离开后,地震不一会儿便停止了。   为了让松了口气的彰子放下心来,勾阵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我没事,只是有点害怕......”   “别勉强自己,地震很可怕吧。”   “嗯......”   轻轻点点头,彰子深吸了一口气。   勾阵皱起眉头。   已经两次了,她都没能察觉地震。   勾阵是土将,与大地的气脉相通。天一,天空和太裳也是如此,在地震方面他们的感觉甚是灵敏。   而这次,地震不但无法被察觉,震动中还有异常之处。   “小姐,没事吧。”   “我们再陪你一会儿吧。”   “小姐开口的话我们一定奉陪。”   争先恐后的杂鬼们真的在为彰子担心。   彰子笑了,却摇了摇头。   “谢谢你们,不过我没事的,这里有勾阵在,而且清明大人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所以不用担心。”   “是、是吗?”   “那就好。”   “但是,如果感到害怕你可以立刻叫我们,我们会马上赶来的。”   “嗯。”   见彰子颔首,三只杂鬼带着开心的笑容转过了身。   目送杂鬼大大咧咧的离开,一边挥了挥手。   “再见。”   在廊下挥手的彰子将杂鬼们的身影消失,脸上顿时笼罩了一层阴霾。   她用手撑着栏杆,静静地吐了口气。   雨还在下,最近一直都没见到太阳的影子。厚重的云层掩埋了蓝天,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郁闷。   勾阵知道她在想什么。   安慰的话语有很多,但没有一个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背着彰子悄悄叹了口气,勾阵抱起了胳膊。   清明雨中出行的身影浮现在脑海。   一连几日,天皇召见。   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呢?   第二章   到达大内里的藤原行成在感觉到轻微晃动时停下了脚步。   “难道......”   直到晃动停止,他一直站在原地,努力调整着忽然变得急促的呼吸。   行成害怕地震。他所坚信的不可动摇的大地震动了。面对这种超越自身认知范围的自然现象,人类总是很无力。   在判断地震已经停止后,行成加快脚步向内里走去。   不止地震可怕,火灾也很可怕。   去年因大火焚毁而进行的内里重建工作已经步上正轨。当时,只在顷刻之间,火焰就吞噬了大半个内里。   虽然重建工程之前一直进展顺利,最近却因为这连日阴雨而耽搁了下来。一想到如果再因为地震而发生火灾,实在是让人坐立不安。   因为下雨而中断作业的工程现场显得很是冷清。   木材虽已用席子遮盖,却已是包含湿气,除非完全晾干,否则难以继续进行作业。   行成叹了口气走向中务省。中务省与阴阳寮相邻,他打算在完成中务省的事情之后再前往阴阳寮。   处理完事物的行成来到廊下,见怀抱着书卷的安倍昌亲正从相反方向走来。   对方也看到了行成,轻轻颔首示意。   行成站定在走廊一边等待,昌亲加快步伐走了过来。   “啊,昌亲阁下,昌亲阁下是否在认真处理历部的工作呢?”   昌亲苦笑。   “刚才见到他的时候,还算一本正经地对着几案,不过......”   行成微微一笑,想象除了他的样子。   “行成大人,您这是才出现在中务省,可见您迟到了。”   行成的任务,是将日常政务上奏天皇,并在必要时将圣谕传达给中务省的众官员。一般来说中务省的官员都是直接前去拜见天皇的,但由于离今内里有段不小的距离,哪儿又不如内里来的宽敞,于是道长便下令今后官员应尽量少的进出今内里,同时加大联络密度以有效地促进政务。   虽然这样效率很高,但对每天必须先参内再前往大内里的行成而言,负担就重了不少。   行成下意识地叹了口气,却被昌亲注意到了。   “行成大人,您好像很累啊。”   “嗯?啊,还好,多少会有点......如果这场雨能快点停,我这心里也能放下一块石头......”   行成注视着阴暗的天空,脸上透露些许悲痛之色.   “行成大人......?”   察觉到昌亲的惊讶,行成摇摇头自嘲似的笑道。   “没什么,这场雨下了太久,让人心情有些沉重。雨如果不快点停,只怕鸭川堤坝有决堤的危险。”   昌亲点头。   确。我观测了风的流向和云层厚度,却没看出雨停的预兆。这简直就像哪位神明在下达神意。”   无心之言却让行成在瞬间有些愕然。   聪明如昌亲自然不可能没有发现   “行成大人,您......”   “啊,没什么......对了。昌亲阁下——”   “在”   行成再次仰望天空,仿佛在忍耐着什么似的眯起了眼。   “所谓神意,究竟在何处啊?”   “.....也不甚了解。或许正因为无人能揣摩,才被叫做神意吧。”   超越人类思想以外的东西,便是神意。   注视了天空许久,行成自言自语道。   “......无人能揣摩......吗?难道果真是这样......”   行成百感交集的叹了口气,接着便恢复了平时的神情。   “抱歉,说了这些无谓的话。”   “不不......”   “希望你能继续观测是否有雨停的征兆。哪怕是发现一点也要立刻告诉我。还有,止雨的祈念也是。”   “是,明白了。”   对行了一礼的昌亲轻轻颔首,形成便快步离开了。   很快应该便会有正式的通告下达,还是先去向天文博士和阴阳头转达行成的话语比较好。   关于这场雨,昌亲本身也很在意,就算没有指示他也会去调查。   “究竟什么时候雨才能停呢......?”昌亲注视着天空喃喃自语,身边忽然一阵神气降临。   察觉到这一点的昌亲错愕的回过头。   将神气控制在普通人无法看见的范围内现身的,是十二神将之一天后。   “好久不见,昌亲。”   “是啊,天后。”   昌亲愉快地笑了。他在安倍邸时,总是她和青龙守在祖父清明身边,幼年时期还曾受了她不少照顾。   对于父亲吉昌和伯父吉平而言,代替了母亲一职的天一和天后就好像两个年长了昌亲和成亲不少的姐姐。   “怎么了,居然离开祖父身边,真少见。”   天后眯起眼。   “是清明大人命令我来看看,吉平和吉昌有没有因为刚才的地震受伤。”   昌亲瞪大了双眼。   “祖父吗?嗯,虽然祖父能如此挂念我们我很开心,但还是觉得很意外。”   “你这是什么意思?”   见天后眉头紧锁,昌亲的目光闪烁着小心翼翼地选择语句准备回答。   “对于亲身体会到祖父的关爱,让我有些迷茫了。”   一个声音忽然从背后插了进来,二人同时回头。   “兄长。”   “成亲。”   扭头一瞧,只见成亲笑着抬起了一只手。   “因为祖父的关爱向来令人难以捉摸。所以当他坦然表示关爱的时候,总会让人忍不住起疑。”   在成亲的滔滔不绝之下,就连天后都没了说辞。   天后对于侮辱清明的言辞总是非常敏感,所以,每当大内里中偷偷流传的某些关于清明的风言风雨一旦   传进她的耳朵,他总是会便显得比清明本人更加气愤。   不,应该说清明只会事不关己似的听过就算,生气的只有天后,   不光是天后,因为太阴玄武在听到谣传的时候也会因此大为光火,所以清明的气也就这样消了。   “成亲,好久不见。夫人和孩子们都还好吧?”   见天后温和的眯起了眼睛,成亲扑哧一笑   “啊啊,精神好过头了,整天挨她们的骂。”   “就像你小时候似的”   天后微笑道,成亲垂下双眼歪了歪脑袋。   “是吗?”   说起被母亲责备的记忆,其实几乎没有,被父亲训斥到多少有几次。   在成亲的记忆中,怒声责骂过自己的是眼前这位神将。   在尚未懂事的幼少时期,成亲曾有一次在安倍邸广阔的领地内乱跑,进入   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树林,直到天黑都没回家。   前去搜寻的神将最后在一个深深地洞穴中找到了他。   当时成亲正在探头向洞穴里张望,一不小心滑了下去,幸好一块突出的岩石正好挡住了他,否则一旦落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洞底,大概就回天乏术了。   一想到这件事,成亲恍然大悟似的不住点头。   “啊,这样说来的确有过,虽说我也知道我家是世外魔镜,可没料到会有个连接着地底的大洞啊。”   “真的有那么深的洞嘛?”   老实的昌亲当了真,瞪大双眼问道。   “是啊,你不知道吗?不过话说回来,可能连父亲也不知道。我终于明白那个貌不惊人的树林为什么不让人进去了。”   那时只是因为一时探险兴起钻进了树林,却不想树木比预料中繁茂许多,行进时很是困难。   “我一直没有听见和我一同掉入洞里的石子落到洞底的声音,应该非常之深,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当时太害怕听漏了吧。”   黑漆漆的洞底,让他想起听说过的另一个世界的黑暗深渊。   那时的成亲还不到十岁,虽然平时并不怕黑,却只有那次对那无尽的黑暗产生了恐惧感   “是在什么地方呢?”   安倍邸领地东北边的树林,从外部看非常醒目,因为森林边上就是种着蔬菜的农田以及仓库,所以在给田里浇水的时候,昌亲也产生了好奇心。不过他和成亲不同,并没有进入树林。   因为在成亲失踪之后,他看到了父母和祖父大惊失色四处寻找的身影,于是克制住了自己。   昌亲将这话说出口后,成亲爽朗的笑了。   “听到没有,天后,我的淘气也起了作用啊。”   天后捂着额头板起了脸。   “一点也不好笑……那时大家都担心极了,真是一团糟。”   “我明白我明白”   “你真的明白?”   “看来你还是不信任我啊”   “你应该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天后斩钉截铁的说道,成亲也只得用苦笑表示投降。   她并没有在生气,只是因为生性耿直,说起话来直来直去,所以听起来有些刺耳。   她有多麽重视安倍晴明,又是多麽打心底重视着晴明所珍爱的家人们,无论是成亲和昌亲,都在懂事前就有了切身体会。   与三岁时被封印了阴阳眼,度过了十年无异於常人生活的昌浩不同,成亲昌亲兄弟一直都能感觉到神将就在身边。二人与腾蛇以外的神将的关系,或许比昌浩与他们来得更亲近。   “现在那个洞还在吗?”   听了成亲的话,天后用手支着下巴思索起来。   “我想应该还在……不过我们之后再没进过树林,所以不记得具体是在什麽位置了。”   尽管没有特意用结界围起来,但由於没有必要,也就不曾再次涉足那里。   “是吗?”   放在现在,或许自己能更加冷静地探寻一下洞底,不过既然弄不清位置那也没办法。如果为了寻找洞穴而像小时候那样再掉进去,恐怕就不会像上次那麽好运了。那时个子小又轻,才侥幸逃过一劫的。   “看来你还是很在意,已经过了快二十年了吧。”   “是啊,已经快二十年了,我和你也都上了岁数。”   见成亲做作地又是揉肩又是叹气,天后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试试到晴明面前再说一遍?”   “……免了吧。”   毕竟那可是位年近八旬的老人,对这个时代而言已经长寿到令人发指了。妖怪们有时会开玩笑说祖父“和自己是同类”,对此,成亲觉得有五成的可信度。   在一边听神将和兄长斗嘴听得津津有味的昌亲,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天后,祖父有没有说过这场雨什麽时候才能停?”   天后眨眨眼。   “……雨?”   成亲和昌亲似乎意识到了什麽。   天后的表情没有改变,但如果没有看错,她在刚才的一瞬间确实有所反应。   “是。鸭川堤曾经因为连日降雨而决堤对吧?如果应对及时的话应该没事,可如果继续下的话就有再次决堤的危险,所以我想知道祖父的想法。”   一言不发地听昌亲说完后,天后轻轻垂下了双眼。但接着,她露出一丝微笑。   “晴明大人昨日占卜过了。但我们读不懂式盘,所以也不知道得出了怎样的结果。”   “是吗……”   根据阴阳头的指示,天文博士吉昌也进行过试算,而安倍晴明的占卜术则更胜一筹。昌亲总觉得,比起天文部,还是祖父做出的预测更加准确。虽然作为天文生而言这并不是什麽好现象。   得更加努力才行啊,昌亲在心中嘀咕着转过身去。   “我该回部署了。兄长也请快点回历部,诸位历生应该差不多找来了吧。”   “哦,对对。再见天后,今天能见到你真高兴。”   “我也是。你们两个注意身体,别生病了。”   说完这话,天后便隐去了身形。   成亲与昌亲并肩走在渡殿。   “对了,天后是为什麽而来的?”   “之前不是有地震吗?爷爷托她来看一下,我们是否还平安。”   “这样啊。”   虽然成亲碰巧遇见了正在交谈的二人,却没听到开头的内容。   “地震真不小呢。”   “是啊,摇得那麽厉……”   还没说完,渡殿便又摇晃起来。   二人停下脚步屏住了呼吸。就算已经是成年人了,也还是害怕地震。   渡殿边摇晃边发出刺耳的声响,虽然幅度不大,时间却很长。   知道从耳鼓膜传来的心跳声满了二十下,震动才平息了下来。   成亲叹了口气。   “......喂喂,一天震那么多遍,看来情况的确有异啊。”   京都并非地震的多发地,虽然偶尔也会有,但从不曾这样频繁。   今天一天之内到底震了多少次。   “天文部的判断如何?”   成亲的表情已经变成了一个阴阳师应有的样子。昌亲思虑重重地回答。   “现在还没有结论。无论是天文博士、阴阳博士还是助和头,都在查询过去的记录,以探寻这次天灾的真意。”   二人之间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但愿不是什么征兆。”   嗯,我也希望如此。“   天灾的出现是上天为了惩罚地的过失,或纠正违反条例的错误。   而天所制裁的,是常人无法制裁的至高存在。   眺望着东边的天空,成亲小声说道。   “当今的天皇,应该没有做过什么会遭天谴的事情吧……”   乌云密布的天空阴沉沉一片,已经无法依靠太阳的倾斜角度来计算时间了。   “现在是什么时刻?”   走在水势汹涌的鸭川边,一名差役有些为难的回答道:   “申……不,差不多该是酉时了吧。真是的,如果天会晴朗肯定能算出来。”   他们受藤原行成之命被派往此处,身披蓑衣冒雨前来视察。   前些日子刚刚决口的河堤被几十只沙袋填补上了。但鸭川河面因如注的大雨水量猛增,似乎就快超越沙袋的高度了。   “不妙……在这样下去,水肯定会溢出来!”   “快点叫人!得再堆些沙袋,要想办法堵住河水!”   如果不抓紧就会出大事。   他们转过身。   就在这时,地面晃动了。   “哇,怎么会……!”   大地在颤动。   没料到今天一天会发生这么多次地震。   连日阴雨和鸭川决堤,难道真的是凶兆吗?   “……陛下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呢?”   其中一人暗自呢喃道,另一人听了顿时脸色煞白。   “喂,别说蠢话。”   他急忙看了看四周。   官府已经下令禁止无关人员靠近危险的河边,都中居民应该不会接近才对。不过就算是这样,害怕这话被第三者听见的不安还是令他过分提高了警惕。   “这里除了我们以外没别人,你说这话倒也算了……万一被人听见,肯定会被治个大不敬之罪。”   “看这雨那么大,还有谁会来?”   不过,那名差役还是压低了声音回答,声音小到几乎可以被雨声淹没。   “……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现在又不是梅雨季节,可雨总是下个不停。就算是秋季的雨水,也太多了些吧。”   同僚的话让另一人默不做声了。二人心中的想法几乎完全相同。   乞巧节过后是秋意最浓的时期。   如果是暴风雨带来的降水倒还算合理,但实际上,秋季的暴风雨尚未到访。   尽管如此,雨却已经连续下了一个多月。而在此期间,太阳从未露过脸。   无论是日照还是雨水,过量就会成灾。而秋季的异常气象,又会直接影响农作物的收成。   “简直就像古事记里的天岩户,你不觉得吗?”   由于天岩户将天照大御神藏了起来,世界上的白昼也就变得和黑夜一般。   “雨云的背后,太阳一定还好好的,你想太多了。”   白天天色还算明亮,所以人们能明白太阳还是升了起来。不过室内却总是很阴暗,一整天都需要点灯。   说不定秋季的暴风雨会将雨云一扫而光。   “别说这种无聊的话了,先回大内里向行成大人报告现状吧……”   正要迈步前行的差役不经意间将目光投向河中,顿时停止了动作。本打算跟在他身后的另一个差役见他神色不对,不解的皱起眉道:   “怎么了?”   他学着同僚的样子也看向河面,目光凝固在了奔腾不息的激流上。   “……好像没什么啊……”   那人嘀咕着,这时同僚开了口。   “……刚才……”   他战战兢兢地指向河面,同僚疑惑地眯起双眼。   “河面上,好象有什么东西在游……”   “啊?”   愣愣地盯着那人的脸看了一会儿,差役问道:   “在那样的激流里游泳?看错了吧。”   “我也觉得是这样,可……”   地面再次晃动起来,又是地震。   震动是纵向的,幅度还不小。压低了身体重心等待震动平息的二人,忽然听见河水被撩拨的声响。   水撞击在沙袋上扬起一阵阵飞沫。堆得结结实实的沙袋开始有了轻微的松动。   “糟了,要决堤了。”   一旦堤坝被完全冲毁,京都就会被鸭川的浊流淹没。由于降雨丝毫没有停止迹象,京都若是被水淹,不知需要多少时日才能完全恢复。   “我去叫人来,你快到行成大人哪里去!”   同僚拔腿向京都方向跑开了。   差役犹豫了一下转过身去,决定按他所说的去做。   大地又是一阵摇晃。   “地震……”   地面——堤坝和填补堤坝缺口的沙袋堆不住地颤动。   “水……”   浊流马上就会越过堤坝来势汹涌地扑来。   他本以为会这样。但是,与预想相反,眼前出现的却是一片耀眼的金色光辉。   “啊……?”   他惊愕地站定在原地。   瞪大了双眼,呆呆的注视着。   注视着那条从汹涌的河水中,一跃而起闪着金光的巨龙。   第三章   建筑物在呻吟。   “停了吗….?”   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等待地震平息的彰子,在感觉到晃动终于停止时自言自语道。   陪在她身边的勾阵点点头。   “嗯,应该已经没事了。”   彰子舒了口气。   “虽然不是大地震,但那么频繁实在很奇怪。但愿这不是什么不祥的前兆……”   很快就要到酉时了。   白天离家的晴明至今未归。   因为乌云的关系,四周显得非常阴暗,若是平时,现在的天应该还很亮的。   “晴明大人回来得真迟,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陛下一定会派马车送他,你也不用那么担心。有时候天皇的召见的确是花上不少时间。”   为了劝解彰子,勾阵努力用轻松的语气回答道。察觉到勾阵心思的彰子带着歉意点了点头。   “昌浩今天是不是也会晚回来……”   彰子注视着大内里所在的方向,脸上透着忧郁。勾阵明白,除了为他的晚归感到担心,彰子更为他的内心情绪提心。   勾阵轻吐了口气。   原本如此。的确,在这种情况下,要继续装得若无其事也是非常痛苦的。而总是和昌浩行影不离,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小怪,现在一定也相当痛苦吧。   作为它而言,真的做得很好了,勾阵在心中自言自语。   “……”   勾阵的眼睑抖了抖。   人类无法感到的微震。事实上,只是彰子没有察觉,微震一直在时不时地发生。   勾阵暗自思忖着不能让彰子察觉到有什麼异样,这时,她感觉到了雨中有驾车正向这里靠近。   “啊,应该是回来了。”   “晴明大人?”   彰子回头问道。勾阵颔首。   彰子站起身,准备前去迎接晴明的归来。   见晴明走下了停在门口的牛车,牧牛童便向他递去一把伞。那是把贵人使用的大伞。而那些为了主人打伞遮雨的侍从,都是身披蓑衣站在雨中。   “不用了。”   晴明和蔼地笑了笑,牧牛童嗫嚅了一句”可是”便再没做声。   左大臣命令他负责将晴明送回府。万一这位历代罕见的大阴阳师因为淋了雨而身体不适,那可是重罪。   晴明呵呵笑道。   “不必担心。区区避雨的法术,我晴明还是略知一二的。”   老人话音刚落,就见他身上彷佛裹着一层无形的茧一般,雨水全都被挡在了茧外。   “看你被雨淋得不轻,回去的时候要小心啊。”   对看傻了眼,一个字都说不出的牧牛童嘱咐完,晴明便走向了大门。   他刚一进去,大门便缓缓关上了。   牧牛童在原地茫然地自言自语起来。   “……门……自己就……”   听说这位大阴阳师安倍晴明能自由地操纵式神。那麼,难道这就是那些人眼看不见的式神所做的吗?   “哈……好厉害。”   虽然听说过那些降妖除魔、使用各种占卜术预测未来,以及隔箱猜物之类的传闻并不少,没想到今天能亲眼窥见一斑。   虽然冒雨送他回府是个辛苦差事,但既然能亲眼看到晴明施术,也算不亏了。   牧牛童牵着牛向来时路走去,步履变得轻盈起来。   晴明一边灵活的避开积水一边走着,这时身边隐形的神将开口问道。   “晴明大人,你怎麼了?”   “嗯……”   老人锁紧双眉。   “……我在想事情。今天我在今内里时的交谈内容,你们可别泄露给其他人。”   “是。”   回答的虽然只有天后一人,但同样跟随晴明的青龙也听进去了。   “嗯,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晴明边嘀咕边打开房门,在看到端坐在屏风前的彰子时理科瞪大了双眼。   “彰子小姐。”   彰子微笑着对面露惊愕的晴明行了一礼。   “您回来了,晴明大人。”   “彰子小姐居然亲自相迎,我可承受不起啊。”   对展颜而笑的晴明报以甜甜一笑,彰子站起了身。   “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手巾,不过现在看来……”   明明是冒着雨回来的,但晴明身上没有半点被淋湿。   见彰子疑惑不解,晴明揭开了谜底。   “路上我命令神将替我挡着雨,很方便啊。”   “哦……”   彰子目瞪口呆的样子让隐形的天后忍不住发笑。彰子察觉到了她的气息。   “晴明大人,您左后方的是……?”   彰子的小声询问之下,晴明眯起眼睛点点头。   “正是。您的灵力果然了得。”   “啊,哪里……对了,晴明大人。”   “什么事?”   老人脱了鞋走进屋内,见彰子正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不,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如果不重要,您的脸上就不会写满心事了。究竟怎么了?”   老人的声音非常温和,让人很是安心。自从来到这安倍邸,安倍家的所有人都一直温柔地守护着彰子。   “……嗯,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向晴明大人请教这样的问题,只是——”   “什么?”   “地震,有些频繁,所以我……不太放心。”   晴明眨了眨眼。   就在这时,彰子身后的勾阵现了身。   “回来得真晚啊,晴明。”   “哦,勾阵啊。嗯,陛下有不少吩咐。”   回答完追随自己的式神,晴明的目光转回了彰子身上。   “关于地震,晴明我也是很介意。原因我正要开始调查,所以能否等得出答案再回答您呢?”   听了晴明的话,彰子用力摇了摇头。   “不,请不用介意我。我只是因为有点害怕,所以……”   晴明认真地点点头,接着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我明白您害怕的心情。因为,我那亡故的妻子,生前也是对地震怕得胆战心惊啊。”   万分惧怕妖怪却因为拥有阴阳眼而遭了不少了罪的若菜,对地震和打雷同样感到恐惧。   当然,晴明也不可能喜欢地震。但当看到吓得浑身僵硬连声音都发不出的妻子,他就会由衷感到自己必须振作起来。   而曾是晴明好友的木夏岦斋则与他相反,完全不害怕地震。   与其说不害怕,不如说他是因为看透了世事而表现的豁达吧。无论多么害怕,人类也只能无计可施地等待地震停止,所以他认为,害怕只是白费力气。   谁都不想因为地震而死。不过京都的土地坚固,所以只要留在这里,地震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危害。   晴明忽然想起了他那洋洋得意地作出这番判断时的身影,很是让人怀念。   最近经常会像这样回忆往昔。   明明已经到了这把年纪,但每当回忆起这些时心里还是会渗出一种疼到让人无法忍受的感情,晴明不愿这样,所以一直努力地想要忘记。   “对了,彰子小姐,我悄悄告诉您,这座宅子被动了许多手脚以应对不时之需,所以就算地震也完全不会带来任何威胁,请您安心。”   “手脚……?”   “是的,各种方面都有。”   在物理方面和法术方面都施以了各种对策,所以只要不是那种会震断地面的大地震,尽可高枕无忧。   “自从晴明出生前就是这样了,所以不用害怕,没事的。”   本能的恐惧自然无法消除,但知道了这个以后,彰子应该能多少放心一点吧。   彰子舒了口气。   “是这样啊,我放心了。”   彰子如释重负地露出了笑容,只见晴明将食指竖在嘴前说道:   “这些都得保密啊,其实我连吉昌和昌浩都没告诉过呢。”   “啊?”   “我想看来正是告诉他们的时候吧,他们就快知道了。”   满脸坏笑的晴明,就像一个在思考着什么恶作剧的小孩。   一直沉默的天后对晴明耳语道。   “晴明大人,您打算一直在这么寒冷的地方聊天吗?晴明大人和彰子小姐应该都不想着凉吧。”   晴明眨眨眼。   被她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不仅是自己,更重要的是保重彰子的身子。   “那么先进屋吧。彰子小姐,谢谢您的关心。这块手巾就请您替昌浩留着,他和我不一样,回来的时候一定浑身都湿透了。”   “……好,我会的。”   晴明向彰子行了一礼之后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时,他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勾阵。”   守在彰子背后的勾阵将目光投向晴明。   两人用目光默默地完成了交流。   回到自己房间的晴明,深深叹息着坐在了几案前。   大雨倾盆。   “嗯,这雨怎么还不停?”   淋得像只落汤鸡似的猿鬼走在朱雀大路上,它抬头看向天空,用手挡在额前。   “是啊。”   “嗯。不过我倒觉得不错,湿润的感觉真好。”   与揣揣不安的独角鬼不同,龙鬼显得很愉快。   傍晚时分的朱雀大路上,因为大雨的缘故没有一个行人。   再过不久,应该就能看到离开大内的贵族们或坐牛车或徒步回府的身影了吧。   “刚才那个叫嵬的家伙,跑到哪儿去了?”   “谁知道。”   猿鬼不经意间转移了目光,却见一团被雨淋湿的黑色物体正向着猿鬼它们来时的方向飞去。   “啊。”   注视着猿鬼所指的方向,独角鬼和龙鬼疑惑地问道。   “它这是去哪儿呢?”   “说是去找什么小姐来着,应该就在那里吧。”   “啊,对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那家伙也真够辛苦的。”   想起那时嵬冒雨飞来,就停在它们面前,显得很是疲惫。恐怕它飞了不短的距离,体力已经所剩无几了。   “在雨里飞行,可是很辛苦的。”   杂鬼们当中也有好几只鸟妖,其中魉鸟的就从不在下雨时外出。它会在风雨来临时养精蓄锐,等雨停后才在夜空中飞个痛快。   但由于连日的降雨,魉鸟最近都没有露过面。   几天前猿鬼它们询问细蟹老大时,得知魉鸟正待在彰子曾逗留过的无人邸中。长时间不飞行会让身体便迟钝,所以他在屋中一边留心着不撞上墙壁和柱子一边飞行。   忽然,地面震动了。   “啊,又来?”   龙鬼惊呼道。猿鬼和独角鬼则默不做声地等待地震平息。   “虽说好在不是什么剧烈的地震,但没料到发生次数竟然这样频繁,这应该是建都以来第一次吧?”   杂鬼们都很长寿,甚至有些是从平成京迁都至平安京之后不多久就出生并一直活到现在的。   “是怎么回事呢,昌浩会知道原因吗?”   见独角鬼神情严肃,猿鬼哼哼起来。   “是吗,比起昌浩,还是晴明更可靠些吧。”   “不过我们这才刚出来,如果又回去的话,那个吓人的式神会不会出来对我们发火呢?”   回忆起某个总是凶巴巴的神将,三只杂鬼顿时像吞了黄连一样样拉长了脸。   “……如果只是问问的话,不如去找昌浩。”   龙鬼小声建议道,这得到了令两只的赞同。   “差不多他也该回家了,我们去大内里附近接他吧。”   “好久没玩那个了。”   “要叫大伙儿来吗?”   灵光一现,三只杂鬼顿时摩拳擦掌。   刚一转身向大内里走去,它们便再次察觉到了地面的晃动。   “哇,又地震了。”   地面剧烈的颤抖起来,朱雀大路仿佛如池水泛起波浪般晃动着。   “啊……?”   地面,居然起波浪。   三只杂鬼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不由后退。   “怎麽回事……?”   积水的表面出现了波纹,并非因为降雨而形成的波纹。   朱雀大路的正中央部分涌起一阵巨浪,一条水柱喷涌而出。   “什么东西!?”   三只杂鬼紧紧抱作一团。   除了杂鬼以外,朱雀大路空无一人。从大片的积水中,伴随着地面摇晃,一条金色巨龙一跃而起。   “呀!”   被吓破胆的杂鬼们顿时跳了起来。金色巨龙没有在意它们,而是只顾自己在朱雀大路中游动。对,是游动。   出现在大路中的龙如同鱼跃出水面一般高高跃起,又一头扎进朱雀大路。巨龙一边扭动着它粗壮的身体,一边气势逼人地游着。   朱雀大路是贯通京都南北最宽敞的一条路,北端连接着大内里的朱雀门。   巨龙暴怒似的不停翻滚,最终它扭过粗长的身体,回头看向北方。   杂鬼们现在所占的位置,是五条大路和朱雀大路的交叉点。   “那家伙,要去哪儿......”   巨龙闪烁着金光的双眼凝视北方。接着它再次高高跃起。扎紧那大片积水中。   地面在晃动,那晃动越来越小,水花四溅的声音也慢慢消失。   直到现在它们才发现,原来雨声如此吵杂。   三只杂鬼一脸惘然,小心翼翼地站起身。   那条龙向北方去了。若是沿着这条路,目标只能是大内里。   虽然对杂鬼而言大内里是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地方,但现在那里有它们的熟人。虽然不知道那龙打算干什么,但先赶去报个信肯定没错。   它们急忙跑了起来。   “呼,终于完成了。”   竖起叠成一叠的纸张在桌上整了整,藤原敏次舒了口气。   天气不好不仅令人心情差,也会给其它东西带来物理上的损害。   含有水气的纸张会让字迹化开。因为有不少好不容易写得端端正正的文章墨迹化开了,敏次不得不重写了好几张。   思考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的敏次突然灵机一动,试着将纸张先在灯台的烛火上烘烤后再书写。   尝试之下,虽然不能保证字迹完全不化开,但好歹能保证字迹清晰可见。   “就算通风再良好,湿度太高还是让人没撤啊......”   将纸张收入盒中后,敏次拖着盒子起了身。   他走出房门,正遇上抱着书卷的昌浩。   “啊,敏次阁下。”   昌浩停下脚步行了一礼,敏次问道。   “你要把这些放到橱里去吗?”   “是的。众位阴阳师刚才在调查地震的纪录,这些已经不需要了,所以让我把它们放回去。”   话音刚落,地震就发生了。虽然震动并不猛烈,但地面确实在摇晃。   在屋檐下挂钩的灯笼摇个不停,立柱也叽戛作响。建筑物的呻吟声不管听多少次也无法令人适应。   当晃动平息下来之后,敏次叹了口气。   “地震太频繁了,但愿不是什么天变地异的预告。”   听了敏次的话,昌浩带着佩服的表情点了点头。   他们二人都是在平安都出生和长大的。地震虽然不是从未发生过,但比起其他地方来,这里的地震次数要少很多。所以还不到半天就震了那么多次,着实令人费解。   不止敏次,就连老百姓也难免会担心这是不是什么凶兆。但就在他面前,有人和他唱起了反调。   “再说甚么你好歹也是个以阴阳师为目标的人,居然会这么容易说出这种不祥的话来,真是浅薄得可以!好好学学昌浩!学学昌浩的深思熟虑,知道该把话藏在肚子里!”   直立在昌浩脚边的小怪竖起耳朵,狠狠说道。   对于大吼大叫的小怪,昌浩早已习以为常,虽说这并非是他的本意。   昌浩叹了口气,抱进了怀中的书卷。   直到从道反回来为止,自己好像没有做过什么会令小怪看敏次不顺眼的事啊,为什么它会对敏次有如此深的敌意呢?   为什么呢?昌浩想。就在这时小怪仰起头道。   “昌浩!别理这种家伙,快去做事吧!混账!如果这里没其他人的话...!”   小怪咬牙切齿的低吼,让昌浩愣了愣。   等等,如果这里没有别人,他打算做什么?   昌浩脑中中浮现出小怪曾经对敏次使用过的种种打击手段,以及虽然没有实际使用,却听它提过的招数名称。   对了,好像有个叫“雷之舞”的,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呢?昌浩对此还是颇有兴趣的。但因为不能让小怪付诸行动,所以还是作罢吧。   为了为防止小怪真的诉诸暴力,昌浩的右脚做好了踩住它那条白尾巴的准备。由于双手正抱着书卷,如果没睬中那可就麻烦了。   托着盒子的敏次忧心忡忡地看向内里的上空。   内里正在建设中。敏次当然进不去,但他无论如何都很担心那里,每天都要看上好几次。   敏次没有阴阳眼,他只是多少察觉到了那种异样的气氛,仅此而已。   他曾找成亲谈过,成亲和亲戚行成对他都有不低的评价,但很难保证他们没有夸大其辞。   如果倦怠与自我钻研,人很快就会堕落。就算拥有资质和能力,不去打磨的话只会让这些宝物一天天腐烂。   原本就没有多少宝物的敏次,尤其珍视自己努力得来的结果。   对于这样的敏次,行成的评价是“能够不停努力也是种才能”不过——   见敏次神情凝重,昌浩小声问道。   “很介意内里吗?”   敏次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但他还是很快点了点头。   “很介意,内里是国家的枢纽......虽说陛下居住的是今内里。”   即便如此遭到破坏的温明殿中,还是收藏着三神器之一八咫镜的仿造品。   而内里所在的大内里是政治中枢,无论天皇在与不在,这个地方都是国家的重中之重。   “对于盘旋在内里上空的漩涡,我实在放心不下。啊啊,如果我也有阴阳眼的话......”   看来敏次是打心底里觉得不甘。无论多么努力,只有阴阳眼是靠天生的,既不会忽然消失,也不能凭空获得。   昌浩再从境界的岸边回来时失去了它,又在出云靠成亲用护符的灰在额上写下咒文失而复得。在那之后,虽说也吃了点苦头,但在道反之玉的帮助下他又获得了与之前能力不相上下的阴阳眼。   自己很幸运,自己真的,非常幸运。   昌浩不擅长的事情有很多,但能做到的事情也有很多,对于这一点,他还是非常清楚的。   但如果自己无法变得更加强大,就守护不了重要的东西。   要变强,总有个声音在耳边,脑子里,心底里不停的不停的重复着三个字。   因为自己是微小的。正是因为弱小才会渴望强大,才会逼迫自己不断前进。   昌浩每晚都会做梦,虽然他从来不曾对别人提及。   内容都是一样的。   在那出云的雨幕中,伴随着巨大的痛苦所看到的光景。   “......”   昌浩闭上双眼,背后一阵发凉。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身体的最深处,在燃烧着一点灰白色的火焰。   脖子上挂着冰凉的道反勾玉。它所产生的波动,在不断冷却和控制越燃越旺的火焰。   昌浩睁开眼,努力深呼吸了一下。必须调整逐渐加快的心跳。   昌浩努力地自我调整的样子,小怪自然察觉到了。但同时,它又对即便能察觉到却只能在一边干着急的自己恨得咬牙切齿。   “......嗯?”   小怪闻声,将阴沉的目光投向敏次。   凝视着内里上空的敏次正紧锁双眉。   “干什么?无能的阴阳师。”   敏次当然听不见它的声音。虽然小怪明白,但还是克制不住愤怒的语气。   它明白,自己真的不该这样。它只是将对自己的无力产生的憎恨,全投向了敏次身上而已。   它知道自己只是在故意找茬,不过这也不代表它认同了敏次,但如果问自己,你是否真的能接受这个人,感情立刻会给出否定的答案。讨厌的人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小怪的这份感情,与和它势不两立的青龙其实差不多。他和青龙就像水与油,不可能搅在一起。   青龙之所以会如此厌恶腾蛇,最大的原因是他犯了绝不该犯的错,但剩下的理由,就是毫无根据的厌恶。   所以腾蛇也讨厌青龙。   打个比方,哪怕心底再怎么重视清明,如果他只知道对神将们颐指气使呼来喝去的话,神将们心里也一定会抱有厌恶感。语言即言灵,负面的   语言会深深伤害对方的心灵。小怪无法接受一个伤害自己内心的人。在这方面,就算是神将也和人类一样重视情感。   没人会喜欢一个对自己恶言相向的人。   小怪眯起眼睛,轻轻摇了摇头想要调整一下情绪。   不能否定的是,自己差点就因为昌浩的心情而变得郁闷了,虽说它不曾被他人的情绪影响至此。   “敏次阁下,怎么了......”   昌浩问道,只见敏次板着脸扭过头。   “昌浩,内里的上空有什么东西,你能看出来吗?”   敏次指着天空问一脸不解的昌浩。   “看,就在那里。虽然感觉很模糊,但总觉得飘着一个长长的东西......”   顺着敏次所指的方向看去,昌浩顿时惊呆了。   那是————龙。   “贵船的......祭神?”   小怪随后问了一句,昌浩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个,但——   “呃,是的。那个看样子是龙。”   “龙?真的?”   敏次惊愕地转过身。   “你怎么知道是龙?”   “呃......”   昌浩语塞,这时候小怪拍了拍他的腿。   “你就对他说,你多少能看见一点。说到底,都怪这家伙自说自话认为你没有阴阳眼。”   的确如此,但那时没有当场作出订正的昌浩身上也有错。   “昌浩?你可不能信口胡说啊。”   见敏次的情绪明显地落了下来,昌浩便决定作出解释。   但这时,一个与气氛不相符的开朗声音插了进来。   “哦,那边的不是我家幺弟和阴阳生阁下吗?”   阴沉的空气被一扫而光,二人同时回过头。   “兄长。”   “这是......成亲大人。”   态度轻佻满脸笑容的安倍成亲,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二人身边。   小怪端坐着晃动尾巴,接着伸出前爪边挠脖子边说道。   “......成亲啊,你每次出现的时机都很巧嘛。”   “嗯?”   听了小怪嘀咕,成亲不解地眯起了一只眼睛。   第四章   离下班只剩下一点时间了,所以成亲堂堂正正地走出了历部在四处闲逛。   接着,由于听到了小怪的怒吼他便循声而去,结果看到了包围在险恶气氛中的昌浩和敏次。   因为害怕放任不管的话就会出什么事,于是成亲便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下班的钟鼓很快就会响起,你们二人的工作都做完了?”   成亲正好站在二人之间,交替着看了他们一眼。   敏次依旧带着阴沉的表情点了点头。   成亲见他如此,便严肃地问道。   “敏次阁下,我家幺弟是否对阁下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了?”   这是确认的语气,其中没有掺杂半点责备的意思。   对于成亲而言,昌浩虽是弟弟。却绝不会偏袒他。如果昌浩真的犯了错,那么就必须让他道歉。   敏次急忙摇头。   “啊,没有,只是......”   成亲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敏次犹豫了一下,指着内里的上空说道。   “我觉着那附近好像有个长长的东西,而昌浩回答那是龙。”   成亲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的确有条巨龙在空中盘旋。   敏次尽可能克制住自己,用冷静的语气继续解释。   “我听说昌浩是没有阴阳眼的,所以对于他断言那是龙这件事,觉得有些蹊跷,便打算问个究竟。”   成亲瞥了一眼昌浩,昌浩点点头。   “原来如此。”   弄清了事情经过,成亲眨了眨眼。   小怪跳上昌浩的肩。昌浩默默注视着它,于是小怪动了动耳朵,示意他不要担心。   “是这样啊,实在对不住。”   见成亲道歉,敏次顿时惊呼起来。   “成、成亲大人!?为什么!”   “是我不好,应该早点说清楚的。其实,这件事情只有我的家人知道,昌浩在幼年时期是有阴阳眼的。”   “啊.....?”   出人意料的发言令敏次语塞,成亲压低了声音接着说到。   “而在三岁的时候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但最近,这能力又恢复了。”   “是、是这样啊.......?不过昌浩他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   “啊,那是当然。虽说能力恢复,但恢复的尚不完全。有时能看见有时又看不见,状态不是很稳定。”   敏次看向昌浩。   昌浩情不自禁的将目光对准了成亲。兄长点了点头,于是昌浩也默默颔首认同。   “所以,其实他本人也不好受。在需要的时候却看不见,和没有阴阳眼其实是同一回事情。”   “这话的却没错.....”   “其实他的能力原本比父亲和我们更加出众啊。现在的状态似乎不错,所以能看见。但因为能力不完整,所以不敢断言说有阴阳眼。于是也就没有说明,并不是打算欺骗你。没想到取上这样的情况,实在抱歉。”   见成亲再次低下了头,敏次急忙还了个礼。   “不不,既然是这样的情况,也难怪他不说啊。”   接着,敏次突然恍然大悟一般。   “那么....”   “对。”   望向内里的上空,成亲低声回答。   “确实有龙。”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见了成亲的话,龙向三人处投下了轻藐的目光。   随后金色巨龙渐渐飞高,消失在了乌云中。   “消失在云里了.....这究竟是....”   成亲自言自语道。这时,小怪毫不吝啬的送上了褒奖。   “真不愧是参议的女婿,明明能够骗过去却一句谎言也没说,了不起。”   昌浩眨眨眼。   的确。   兄长适当阐述了事实而巧妙掠过了重要部分,但尽管如此,争端话中却没有半句虚言。他没有说谎,只是瞒下了道反之玉和天狐之血的事情。   眺望着空无一物的天空,成亲低语道。   “金色巨龙。这是瑞兆,还是....”   地政频繁发生之时出现了金色的龙,实在无法让人认为两者没有关系。   “得向头汇报”   换上阴阳寨官员表情的成亲转过了身。   “这件事交给我,你们就快点完成工作尽早回去吧。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兄长也早点回家吧。”   “谢谢您,成亲大人。”   成亲抬起手挥了挥,快步离开了当场。   昌浩叹了口气,转身正对敏次。   “敏次阁下,很对不起,实在是因为……”   敏次抬断了昌浩,小怪见状顿时全身白毛倒竖。   “怎么!?找茬吗!?我奉陪!”   对与小怪正呲牙咧嘴威吓自己毫不知情的敏次,忽然向昌浩低下了头。   “抱歉,昌浩。虽说不知者无罪,但我说话实在太过分了。”   小怪吃了一惊,顿时没了气势。而昌浩则惊慌失措地回答。   “啊,哪有的事。请您抬起头来,敏次阁下。”   “你能原谅我吗?”   “那是当然。因为最初没说清楚的是我,我也有错。”   握手言和。   抬起了头的敏次沉痛地开了口。   “可是,你也很难受吧,有时看得见有时看不见的。”   昌浩眨眨眼。   就在刚才,敏次还在用一副遗憾万分的样子说着“要是自己也有阴阳眼就好了”之类的话。   而当他得知原本以为和自己一样没有阴阳眼的昌浩其实拥有这种能力的时候,为什么他又能如此平静呢?   “嗯?怎么了,昌浩,表情这么诡异。”   昌浩眨了眨眼,接着将心中的疑惑说出了口。   敏次闻言,呆呆地凝视了昌浩好一会儿,接着歪下脑袋回答道。   “啊,嗯,被你这么一说,倒也是……”   本以为别人和自己一样并不拥有某样东西,而实际上,那人却是有的。   “要说心情不复杂,那是骗人的。不过这毕竟是事实,很容易就能接受。你是安倍家的人,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孙子,而我是藤原家的人,我们从根本上就不一样。”   占卜、作历和占星之类的能力,只要通过学习和刻苦磨练积累,就能获得相应的成就。而只有阴阳眼的能力,是无法靠努力获得的。   “与别人比较自己没有的东西是没有意义的。我也会用我的方式来磨练自己,让自己获得更多的实力。”   敏次握紧拳头,忽的垂下了双眼。   最初敏次之所以会以阴阳道为志向,是因为想帮助当时尚且在世的哥哥。那时的他并不清楚什么阴阳眼,只是想成为阴阳师,为哥哥添一份力量,仅此而已。   虽然刚开始只因为一个简单的原因,但现在,他已经拥有了更加坚定的意志。   那就是打破血脉和才能设下的壁垒,跨越疯狂的嫉妒和纠葛后,他所获得的东西。   雨还在下。嘈杂的雨声中,下班的钟鼓鸣响了。   “哦,糟了,得快点做完事情。”   敏次急忙转过身,并对昌浩嘱咐道。   “昌浩也快点做完工作,早些回家吧。”   虽然对那金色巨龙仍旧放心不下,但既然成亲都那样说了,就交给他吧。   注视着敏次离开的背影,昌浩呢喃道。   “……我说,小怪。”   小怪不悦地动了动耳朵。   昌浩仿佛在强忍着什么似的眯起了双眼。   “敏次阁下,真厉害……”   他并不拥有超群的才能,但那种脚踏实地的努力方式和不可动摇的坚定意志,令他切实地向前迈进着。   而自己又如何呢?   有能力也有资质,却连保护最重要的人也办不到,连实现诺言也办不到。   雨声幽幽地勾起了那天的回忆。如果可以,他真想捂住耳朵,什么都不要听。   要变强,必须变强。但是,要怎么做才能变强。   想得太多,答案越来越暧昧不明。   “……你也很厉害啊。”   “是吗。”   “你在说什么呢……振作点吧,晴明的孙子。”   但昌浩只是垂头丧气,一言不发地抱着书卷离开了。   他肩上的小怪无力地垂下了尾巴。   小怪,也就是红莲,从来只叫昌浩一人“晴明的孙子”。但此刻昌浩心中却只被一个念头塞得满满的,没有工夫去思考别的问题了。   等过段时间应该就会好了吧?在这之前,能做到的只有不去触碰他心里的伤,不去加深那伤口了。   但愿每天能平安无事地度过,小怪在心中悲痛地祈愿。可之前出现的金色巨龙,却仿佛在告诉它这个愿望是不可能成真的。   放完书卷的昌浩忽然停下了脚步落下目光。   他脚边的小怪不解的眨了眨眼。   接着,神将**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怎么了?”   昌浩关上藏书室的大门,只听见**用平平的语调回答。   “我找勾阵有事。”   “勾?”   小怪反问道,于是**默默颔首。小怪晃了晃它的白尾巴。   “勾不再这里啊。”   “不在?”   见**诧异的皱起眉头,昌浩便接着说道。   “嗯,她应该在安倍邸,陪着彰子。”   平时一般都是天一和玄武、太阴守在彰子身边,不过天一刚回来,朱雀肯定离不开她,太阴也是刚刚才从异界返回人界。虽然说玄武应该留在安倍邸的,但如果有个万一,光凭他一人或许无法应付。   出于这样的想法,昌浩便拜托了勾阵守着彰子。   “是这样啊。”   **叹了口气。   他本以为回到京都以后,勾阵会和小怪一同跟在昌浩身边。   “你找勾有什么事?我们这就回家,可以帮你转达。”   搜的窜上昌浩肩头的小怪抬起一只前足。**点点头。   “那帮我带句话。”   就在这一瞬间,建筑物晃动了起来。   三人的表情顿时僵硬。这是今天第几次地震,已经数不清了。   建筑物晃动中还伴随着木材的碾压声。为了以防万一,昌浩又打开了藏书室的门,确认里面的资料堆是否倒   塌。   “.....停了吧。”   “应该是。”   昌浩关上门长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目光有些阴郁。   “风音很担心,这场地震。”   就连道反大神之女风音也没能预知到如此频繁的地震,她认为事情应该不那么简单。   “她说也有可能是自己多虑了,所以想听听土将勾阵的意见。”   小怪点头回答。   “回去之后我回转达的。是否需要当面交谈?”   “嗯。风音现在内里无法移动,最好能让勾阵过来一下。”   “知道了。”   看着二人的对话,昌浩不知不觉感到有些怀念。   去年的冬季,是小怪和**二人时常跟在自己身边。   他下意识眺望向北方的天空。   乞巧节已过,贵船的萤火虫应该已经不在了吧。   ——等到明年夏天,去贵船看萤火虫吧.....   离那次天真无邪的拉钩,已经过了一年。   那是的自己对世事一无所知。就算知道彰子是左大臣家的千金,也完全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忽然,昌浩觉得左胸处一阵激痛。   他用手按在那里。贵船。   昌浩忽然瞪大了眼睛。   那里还留着前前的刀伤疤痕。伤了自己的,是被妖异操纵的彰子。   心脏咚的重击胸腔。   在那之后,彰子独自一人忍受着对于穷奇的恐惧。事后昌浩责问她,为什么当初没有叫自己。   昌浩攥紧了衣服。   现在,他能明白彰子的心情了。亲手伤害了昌浩这件事,给彰子的心留下了深深的伤口。   心里好痛。   她的心伤是否已经消失?   希望是的。他不愿意彰子受伤。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的伤,昌浩都无法忍受。   与其让她背负伤痛,不如自己一肩承担。   “......”   昌浩凝望着天空若有所思的表情,小怪和**都察觉到了。   黄褐色的双眼带着疑问看向小怪,小怪则对他轻轻耸了耸肩。   等会告诉你,小怪用口型这样回答他。**用目光表示应允。   “今内里现在怎样,**,修子平静下来了吗?”   **简短回答了试图怪换话题的小怪。   “嗯。”   “是吗。那就好。”   **眨了眨眼。小怪居然会关心那个孩子,这很少见。   “.....干什么。”   小怪漫不经心的眯了眯眼睛。**做出毫不介意的样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接着说道。   “对了,陛下今天也召了晴明入宫,我看到他进入寝殿。”   “晴明?出了什么事?”   **摇头。   “我没进寝殿,所以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除了陛下、道长和行成,在场的好像还有两名伊势来的使者。”   除了五人之外的所有人都被屏退,就连平时守在御帘和几账外的宫女也全都离了席。   “公主去探望皇后时,听闻晴明被召见,还在为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而生气。”   “生气?这又是为什么。我说**,你今天话特别多啊,真稀奇。”   “因为见你很关心公主。”   “关心公主的不是我,是他....不过现在心是飞到其他地方去了。”   小怪用耳朵指了指昌浩。**恍然大悟似的眨了眨眼。   “然后呢?修子为什么生气。”   “既然晴明进了宫,为什么没让他到皇后处参见?”   正怀孕的皇后定子因为身体不适而卧床不起。如果知道晴明进了宫,那就能让他前去为定子的康复祈祷和做法。但事先没有人告诉她,这样的愿望也就落空了。   “皇后的情况真的那么糟糕吗?”   小怪皱起眉头。**看着它摇了摇头。   “我不太清楚,不过能确定的是,她已经卧床不起很久了。”   小怪低声呢喃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我对那白衣女子也是很介意。”   **的眼中透出一丝厉色。   不光是内里的温明殿,就连今内里也出现了可疑的白衣女子。   她身着与十二神将类似的服装,拥有相当强的灵力。   回忆起那与神之女风音实力相当的白衣女子,小怪沉下了脸。   很有可能对方占据了主动。说不定自己和其他神将只是没有察觉,那个女人其实一直在什么地方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场雨,地震,还有那女人,三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呢。”   小怪自然希望不要有联系,但神将的直觉是不容轻视,虽然不如阴阳师那样敏锐。   “虽然不愿意这样认为,但会有这种想法是很顺理成章的。”   同胞平淡的回答道。小怪瞪了他一眼,皱着眉头抱怨起来。   “....真是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   昨夜见到的贵船祭神高龙神的话语,也让小怪放心不下。   ——我回尽力让雨停下来的。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晚霞般鲜红的眸子瞥了一眼昌浩。   他的侧脸苍白,眼神则是他在钻牛角尖时特有的样子。   小怪叹息着在心中思索。   现在的昌浩不能再背负更沉重的东西了。如果他没能发现就别让他知道的好。   做出这样的判断后,小怪用尾巴拍了拍昌浩的背。   “.....嗯?啊,怎么了,小怪。”   “天黑前回去吧。”   “啊.....”   因为乌云的关系,天黑的很快,已经有很久没见到晚霞了。   “嗯,也是。”   见二人这么说,**转过了身。   “那我现在回今内里。腾蛇,给勾阵的传话就拜托你了。”   “好,我知道了。”   小怪挥了挥前足,**用目光示意后便隐了身。   走在廊里,昌浩一把抓住肩头小怪的尾巴。   “我刚才没听清楚,公主殿下怎么了?”   “说是平静多了。有风音在,不用担心。”   而且还有隐了身的**。无论修子面临怎样的危险,凭那二人应该足够对付了吧。   “对了对了,晴明今天也被召见了。”   “爷爷?”   昌浩很是意外。小怪边想边回答道。   “既然是天皇的召见。不去也得去啊,就是冒雨外出实在有点为难他。晴明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天皇和那些贵族们就不能多为他考虑考虑吗?”   这位历代罕见的打阴阳师安倍晴明,可是活得越久越好。也别对于现在的昌浩而言,肯定会需要晴明助一臂之力的地方。   晴明是唯一可靠的阴阳师,这点本身就是个大问题。   虽然他的两个儿子都相当优秀,但还不至于继承晴明的衣钵,孙子们也是。唯一有希望成为继承人的孩子,现在却遇到了难题。   难题是成长中必须的东西,但如果难题太过复杂沉重,人也有可能因为无法面对而崩溃。   “可能是关于这场雨吧说不定晴明将去贵船祈愿止雨一事上奏给了天皇。”   每个人都会面临各种各样的考验。人们常说,无论考验有多么艰巨,都是一定能够克服的。   不过有时,也会遇到仅凭一己之类无法跨越的沟堑。   摆在昌浩眼前的,正是那种无法凭借他个人的力量跨越的问题。   一旦跨越,他就能得到飞跃性的成长,但如果无法成功,也很有可能就此一蹶不振。   小怪心中充满了如履薄冰的感觉。   无论是谁都行,请为他打开一个突破口吧。   第五章   安倍晴明一脸阴沉的瞪着天球仪。   神奇将落到站立不动的沉默老人背后。   十二神将青龙现出身形。他望着主人充满紧张气氛的背影,屈膝盘腿坐下。   雨声轰鸣着。   时间已是酉时,室内已有一半被黑暗所笼罩。   青龙无言的站起身来。他确认灯台还有灯油后,点燃了灯芯。晴明的房间残留有朱雀的神气,将其具现化便能轻松点火。就算朱雀不在,同胞们的神气也能将慧眼具现化。   那是五十多年前朱雀作为式神到临时,為火种熄灭而烦恼的晴明所完成的第一个任务。   一切都是从那些细微之事开始的。   温暖的橙色光芒慢慢在室内扩展开来。   老人发现***映入视野,回过头说道。   “宵蓝吗?麻烦你了。”   “不。”   青龙再次在晴明背后沉默不语的盘腿坐下。   青龙本来话就不多,没有必要的话总是保持着沉默。   “.......”   老人越过肩膀瞥了一青龙一眼,微微笑了笑。   即使是在十二神将中。晴明也只给与神气最为苛烈的四名斗将名字。不过会在平时那样称呼他们的,只有腾蛇和青龙而已。   平时封印住**和勾阵的名字,是因为他认为这样做比较好。   通过反复呼唤红莲和宵蓝之名,能够使那言灵浸透内心与灵魂。名字中所包涵的咒语就是晴明的心愿。   而**与勾阵的名字与两人不同,施以的是惩戒的咒语。虽然两人通常不会暴露出感情,但他们心底却有着毫不逊色于红莲和青龙的苛烈。晴明喂了抑制其才给了他们名字。   那好似与红莲和青龙决定性的差异。   “...宵蓝啊。”   被呼唤的青龙只动了动眼睛。   晴明面朝神将,重重的叹息道。   “老实说,我正在烦恼是否改遵从圣上的命令。”   “天皇的请求就是勅命,根本不是听不听打的问题吧?”   青龙淡淡地说道。晴明听罢苦笑道。   “就是那样没错。....勅命是非遵守不可得。就算要拼上这把老骨头,我也非去伊势不可啊。但是.....”   晴明所苦恼的并不是那件事。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隐含着阴霾。   “就算是勅命,也不能带彰子公主一起去。”   晴明的眼神十分严肃。   对方是至高的存在。在这世上,只有神才能够违背其意志。   但是——   “.....”   晴明深深叹了一口气,用一只手按住额头说道。   “该如何是好呢.....”   青龙听完晴明充满苦涩的呻吟声,面不改色的开口说道。   “很简单。”   晴明惊讶的抬起头。总是一脸严肃的神将用蓝色的双眸注视着主人说道。   “去实现天皇的愿望,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晴明眉头紧皱。   同时,白天的情景在脑海中苏醒。   让暂居安倍邸的安倍家远亲之女佐为内亲王修子的随从。   天皇的请求,即使天皇本人并无此意,身为臣子的晴明也没有拒绝那委托形势要求的权利。   但在这件事上,他也不能就此退缩。   脸色铁青、哑口无言的晴明瞥了一眼左大臣藤原道长面无血色的侧脸,静静的做起了深呼吸。   他按耐不住狂跳不止的心脏,必须设法解决这个状况才行。   “....圣上,恕臣下直言....”   就连声音似乎都颤抖起来。   当今天皇的年龄就如同晴明的孙子般。他知书达理,在自己不对时也会老实向家臣道歉,拥有肯去改变自己想法的宽容。   只能在那上面赌一赌了。   “托付于本家的公主,是事出有因离开双亲暂居于此的。如果得知她远赴伊势的话,公主的双亲一定会因担心孩子而相当痛心。”   帘帐后的青年好像心有所感,沉默了下来。   “晴明非常清楚圣上的心情。但关于随行一事,还望圣上海涵。就此收回成命。”   “......”   天皇低垂着头握紧手中的扇子,似乎正在苦恼着。   建筑突然摇晃起来。   柱子和隔板吱吱作响,掉着的灯笼和帐子也晃动起来。   是地震。这都城正发生着地震。   所有人都脸色铁青。本应该坚固的都城得及正在震动着。   霾雨再加上天灾,唤起了人们心中更多的不安。   “.....”   在脉搏差不多跳了三十次时,晃动中雨渐渐平息。摇晃的程度相当大,现在仿佛都能听到建筑吱吱作响的声音。   房间里流淌着苦闷的沉默。   从伊势前来的神佑少佑大中臣春清和伊势斋宫寮官吏穖部守直、右大臣藤原行成。   隔着帘账端坐高位上座的当今天皇,和坐在帘帐前的左大臣藤原道长。然后,还有安倍晴明。   在场的是那六人。   所有人都在一脸紧张的等待着天皇的行动。   春清和守直希望能遵循天启,尽快带着内亲王修子返回伊势神宫。   天启出现后马上发生了地震。不止是天变,还发生了地异。而且是发生在这都城、发生在作为国家安泰之核心的天皇所在之地。   此时非同小可。他们二人一直在充满神气的伊势参加神事,对此深有体会。   虽然他们非常清楚天皇的苦恼,但是没有时间了。天照大御神降临斋宫女王之身下达的勅命,无论如何都必须完成。   藤原道长的心情大概比谁都要复杂。因为暂居晴明府邸的公主,就是他的女儿彰子。由于彰子受到异邦妖异的诅咒而无法入宫,他让彰子的异母姐妹章子冒名顶替进了宫。当初觉得只要把她送进安倍邸便可放心,可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种事态。   道长拼命故作镇定,为了不让双手颤抖而紧紧握住膝头。   他不是在害怕彰子的真实身份暴露。而是因为自己被迫放手的爱女将前往情况不明、潜藏危险的伊势。他几乎被那不安所压垮。   与成为国家中流砥柱,背负着政治重担进行斗争相比,彰子不得不前往伊势一事更让他害怕。   如果说他没有政治上的策略和盘算,那是在说谎。道长必须守护作为左大臣的地位和权力。如果失足的话,就正中了目前保持沉默的政敌下怀。   可是,他做为父亲关心女儿的心情也是真实的。   而在表面看来,寄主在安倍邸的公主和道长毫无关系。他此时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   拜托了,晴明。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这件事情。   尽管道长看起来不动神色,但晴明确实听到了他的心声。   “恳请圣上务必.....!”   行成也帮着深深磕头、拼命劝说的晴明说道。   “恕臣下直言,圣上。”   帘帐背后的天皇似乎移动了一下视线。行成双手伏地说道。   “现在就做出回应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也应该考虑姬宫大人的心情,是不是暂时延期......”   行成面向从伊势前来的使者们,静静的问道。   “虽然姬宫大人前往伊势一事已经决定,但这么快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呢?”   不过,守直却毅然的回答道。   “恕我直言,右大臣大人。现在的事态是分秒必争,可没有有限讨论的功夫。”   “”   行成咬住了嘴唇。   如果身体不好的皇后定子知道此事的话,又会怎么想?光是这样想就让人非常心痛。心痛又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怎样的影响呢?   而且——   行成的表情隐约显露出焦虑。   晴明见状凝惑的皱起了眉头行成会露出那种表情真是稀奇。   难道行成本人不愿让修子前往伊势吗?   “左大臣....。”   沉默至今的天皇用凝重的声音命令道长。   “朕想和晴明单独谈谈,让其他人退下。”   天皇的声音异常生硬。   “让行成返回自己的岗位。他去迎接晴明辛苦了。”   道长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是。”   道长行了一礼,对行成、春清和守直使了个眼色。众人心领神会,行李后起身静静的离开寝殿。   其间晴明小声呼唤神将。   “天后。”   (在。)   神气就在他的身边。   “我希望你去看看阴阳寮的情况,确认吉平和吉昌他们是否平安无事。”   刚才的晃动相当大。虽然今内里还算安然无恙,但阴阳寮有大量器物,让人担心他们是否会因为坠落物而受伤。   至于安倍邸则不必担心那里是特别之地   (明白了。)   神气就此离去。晴明身边还有一股神气相随。虽然青龙并未主张自己的存在,但呼唤的话他应该会立刻现身吧。   只剩两人的寝殿内被沉重而苦闷的静寂所包围。   身上能感觉到沉重的压力。在晴明多次有意识的缓慢深呼吸之后,雨声再次响起。实际上,外面一直下着雨,可声音却被心脏的鼓动所掩盖。   “....晴明,靠近一些。”   老人惊讶的皱起眉头,跪着向前移动到帘账之前。   “再近一点,到帘帐里来。”   “......可是....”   “没关系的。”   晴明拗不过固执己见的天皇,拨开帘帐端坐到天皇面前。   帘帐的摆动渐渐停止,屋内再次充满只有雨声的静寂。   突然发生了晃动。   晴明和天皇屏住呼吸,反射性的绷紧身体,只是一心默默的忍耐着。   晃动持续了很长时间。   当晃动总算平息下来时,年轻的天皇满脸苦涩的开口问道。   “...晴明,地震到底预示着什么啊?”   低着头的青年紧握着手中的扇子。由于过于用劲,手指都变得白皙。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手指正在微微颤抖。   “如果说这雨代表天意,就表示天照大御神在借雨传达意思。那么地震呢?作为国家本身的大地震动,会不会是朕犯下错误触怒了神明呢?”   天皇面对瞠目结舌的晴明悲痛的呻吟道。   “朕其实......并不想把女儿送去遥远的伊势......!如果可能的话,朕愿意不惜一切手段去阻止此事,将她留在身边......!”   天皇的肩膀无法忍耐似的颤抖起来。   “神明。上天会不会为了惩戒我的那想法,所以才引发地震呢?晴明......!”   脩子只有五岁。他不愿让如此幼小的女儿送去伊势。那是天皇作为父亲毫不虚伪的真实想法。   但他在身为孩子亲的同时,也是生活在这个国家所有人民的父亲。   如果因为疼爱自己的孩子误入歧途的话,灾厄也许就会降临到数万人民身上。   作为身居高位之人、作为身居地位者,是不允许处于一己私利作出裁断的。那么为了让自己的内心能更加平静和坚强,至少要求晴明同行、希望安倍家的公主陪伴。   那是必须作为国家首脑存在的天皇所能表现的,身为个人的唯一意志。   “如果能平息神的愤怒,就算让朕磕头道歉也行。朕发誓一定会把脩子送去伊势。可是心却无法束缚,只有不想让她去的念头实在无法控制。晴明......”   难道这样都不能被原谅吗?就连隐藏在心中的想法都不行吗?   晴明正要开口之际,地震再次袭来。   天皇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最后还是默默的咬住了嘴唇。   话说出口会成为言灵,而言灵会传达给神。因此他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天皇只是握紧扇子,颤抖着肩膀。   在那里的只是一个被夹在公私之间的青年。   晴明伏下视线。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天皇只有二十一岁而已。   “......霪雨应该代表了天意吧。但是......?”   晴明一字一句确认般说道。那话语鲜明的回响在青年的耳中。   “地震却并非如此。圣上的担心应该完全只是杞人忧天。”   天皇的肩膀一震,慢慢抬起头问道。   “......晴明,真的吗?”   “是的。”   “真的可以相信吗?相信你的话中蕴含着力量。”   “诚然。晴明绝对不会害圣上误入歧途的。”   老人的断言充满了威严。   天皇直直的注视着晴明,苦恼的眼神射穿了老人。   “那么晴明,朕只求你一次。”   “是...”   天皇用急切的声音说道,   “能请你占卜天照的天启是否属实,是否真的必须把脩子送去伊势吗?”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即使如此,他也无法舍弃可能会有哪里出错的希望。   晴明严肃地点点头。   “臣谨遵圣意。”   接着,晴明朝天皇低头说道。   “如果天启为真,臣将愿随姬宫大人左右。但暂居本家的公主一事,望圣上能再稍作考虑。”   雨声轰鸣着。   在相当漫长的时间里,晴明一直摆出礼仪的姿势纹丝不动。   天皇正要开口时,建筑再次摇晃起来。   ......   晴明眯起眼睛。这绝不是上天对天皇表现出的愤怒。可他的直觉也告诉他,这地异也并非单纯的自然现象。   天皇等到晃动平息之后,静静地回应道。   “知道了。。。。。。。你可以退下了。”   面对天皇无力的话语,晴明更加深深地低下了头。   就这样,晴明从天皇御前退下时申时已过了大半。和天皇的单独会面结果花去了很长时间。   道长虽然直到申时都在等待晴明他们对话结束,不过最后还是因为公务去了大内里。   晴明叹了口气。   幸好道长不在。   天皇本来是不可以吐露自己真心的。因此就算是对方是左大臣,他也不能泄露那些话。   结果,他没能履行行成希望他与天皇会面后去见见脩子的请求。   老实说,晴明现在根本无暇他顾。   他突然回想起行成得知脩子伊势之行时露出的表情。那表情实在叫人在意。   不过,自己现在没时间关心此事。   晴明重振精神坐到式盘前,用严肃的眼神瞪着式盘。   青龙看着注视式盘不动的晴明,显得有些无奈。   “就算再怎么占卜,也没法推翻姬宫的伊势之行吧。神宫的人怎么可能假借天照大御神之名呢。”   晴明也很清楚那一点。天皇的愿望不过是徒劳的挣扎罢了。   理智虽然接受了,感情却无法认同。为了能够做出妥协,他才会拜托晴明占卜。   天皇是天照大神的后裔。对于其赦命的真伪,不用思考就能凭本能知晓。   面对板着脸的老人,青龙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   “如果天启是真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我会去伊势的,我对圣上也是这样表示的。”   “我知道你会去伊势,问题是彰子公主。”   晴明的表情僵硬了。他移动视线朝纹丝不动的神将望去。   无论去不去伊势,事情都不会就此收场的。”   “宵蓝,不要戳人痛处啊。”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逃避现实难道会有好事发生吗?”   “。。。。。。没有。”   老人呻吟着叹了口气。   “我有时不禁会产生疑问,想你是不是非常讨厌我。比方说像现在。”   晴明本想报复青龙一下,可青龙完全没有理会他。   “你怎么想是你的感情,和我的意志没有关系。另外…”   蓝色的双眸闪过一道亮光。   “我原本对彰子公主就没什么想法。只是因为你很重视她,我才跟着照做的。”   晴明不禁回头朝青龙望去。   不管是朱雀还是青龙,神将们有时会这样痛快地表明自己的意思。   即使对象不同,将绝对的存在作为最优先这点上却是彻头彻尾地贯彻到底。   这应该不算是极端吧。   就算是现在的红莲,在紧要关头时也会把晴明和昌浩放在最优先位置。他对彰子表现出的温柔就如同青龙刚才所言,是因为晴明和昌浩重视彰子的缘故。   因为昌浩决定要保护彰子,所以红莲也保护彰子。不过要说昌浩与彰子这间谁优先的话,红莲的心绝不可能偏向彰子。   那大概是与面对十二名同胞时完全不同的想法吧。   “……宵蓝,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   面对晴明唐突的质问,青龙显得有些怀疑。   “打个比方,我和吉昌被妖怪袭击命悬一线,你会救谁?”   莫名其妙的问题使得青龙的怀疑更深了。   “这有回答的必要吗?”   晴明一边在心里嘀咕着“大概没有呢”,一边继续说道。   “那么,我和红莲……”   青龙眼中闪过潜藏杀气的险恶。晴明见状慌忙改口说道。   “不对,这样吧……就当勾阵同时陷入千钧一发的危机中。两人中只能救活一个的状况,其他人没法行动。那样的话你会救谁?”   “……”   青龙这次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地认真烦恼着。   晴明这时回想起以前曾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自己因为天狐之血的失控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勾阵则身负濒死的重伤,性命犹如风中残烛。   虽然最后青龙留在了晴明身边,红莲则赶往勾阵那里,但那是天空的指示,并不是青龙的意志。那么如果没人下任何指示的话,青龙又会怎么做呢?   “……”   青龙一直保持着沉默。   因为他太过陷入沉思,反而让提问的晴明感到于心不忍。正在这时,神将终于开口说道。   “……如果不身临其境的话,是搞不清楚的。”   晴明“嗯”地颔首称是。   就是那样。晴明和同胞应该是在不同次元的同等存在。就连进行优先顺序排位的想法本身,大概都不存在于十二神将之中。看来晴明的想法似乎是正确的。   “抱歉,问了过分的问题。”   青龙露出不满的神情。他似乎想向晴明抗议,不过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对他们十二神将来说,晴明是最初的主人。   晴明清楚他们多么重视自己。他也清楚神将们对人类的感情,最初都是源自自己。   虽然年轻时那样还好,但人类是有寿命的。晴明总有一天也会渡过那条河(指三途河),而且那天也并不遥远了。   如果晴明请求的话,神将们应该会留在安倍家之人的身边。但晴明希望那时除了自己的命令,其中也有他们自身的意志。这也许只是他的任性罢了。   “……这算是吹毛求疵吗……”   青龙听到老人的嘀咕,惊讶地朝他斜眼望去。   “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他展开式盘,一边“嘎啦嘎啦”地回转一边开始解读。   晴明忙碌了一会儿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就像先前知道的一样,天启是事实。他不过是做了确认。   但是——   晴明抬起头。   “朱雀、太阴。”   被呼唤的神将随之显出身形。   “怎么了,晴明。”   “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察觉到晴明声音中的紧迫,表情严肃地等待着主人的命令。   晴明面向神将们宣布道。   “抱歉,我希望你们能马上赶往伊势探察神宫的情况。我必须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伊势?”   太阴忍不住反问道。晴明点点头回答。   “没错。”   天照大御神的天启是几天前出现的。虽然畿部守直应该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都城,但几天的间隔已足以使事情一波三折了。正在这时,地震又发生了。尽管神将们不会感到恐惧,却也因为地震太过频繁而有些在意的样子。   “又来了吗?......只有今天地震一场频发呢,清明。”   清明朝抱着胳膊的朱雀点点头,用锐利的眼神朝外望去。   “雨也好地震也好,确实有什么事正在发生。为了找出其原因,也需要去调查伊势的情况。”   清明突然苦笑着说道。   “对不起啊,朱雀。天一明明才刚刚回来的。”   朱雀微微睁开眼睛,笑着说道。   “不用在意。现在天贵正在异界和天空、太裳在一起。我没有丝毫的不安。”   如果知道天意在安全的场所接受保护的话,就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朱雀害怕。   “走了,太阴。”   “嗯。那我们走了,清明。我会从那边送风回来的。”   开门来走到走廊上的两人瞬间被太阴的疾风所包围。   清明选择太阴而不是白虎一事,无言地表明了时间紧迫的情况。   当风声消失只剩下静静的雨声时,清明喘了口气。   当两人报告之前,自己只有等待了。   “......不,等一等。”   有什么在清明的眼眸中一闪而过。发觉此时的青龙本能地产生了危机感。   “清明,你在想什么?”   青龙正要起身追问时,大门方向传来有人回家的声音。昌浩回来了。   青龙感觉到了小怪的气息,不高兴地皱皱眉头隐身了。   被独自留下的晴明有些困惑的苦笑起来,   从这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彰子前去迎接昌浩的声音。虽然因为混杂着雨声听不清话语不过她应该是在关心被淋湿的昌浩。   昌浩和小怪似乎正在回答她,如果只从这听声音的话,真是让人微笑的交流。   可是,清明察觉到了昌浩令人不安的地方。   他将式盘放在手上,自言自语地说道。   “......该如何是好呢?”   昌浩心中深深的伤痕。   要怎么做才能抚平它呢?   第六章   漆黑的黑暗仿佛因为雨水变得更深重了。   在子时过半时,昌浩事隔许久后再次溜出了房间。   他给自己施下避雨和暗视之术。   穿上能融入黑暗的暗色狩衣和狩衤夸,解开发髻系到脑后,戴上手套动身启程。   昌浩一边翻过篱笆一边感慨颇深地嘀咕道。   “真是隔了好久呢。”   他跳下道路等待小怪跟上。黑暗中,白色的异形轻快地纵身跃起。   小怪“啪”地一声着地,很不高兴地低头瞅着已经满身是泥的自己。   “唔唔唔唔唔唔。”   “没办法啦,小怪。”   “唔唔唔唔唔唔。”   小怪一边无法释怀地低吟着,一边在昌浩身边迈开脚步。   上次这样来到夜幕下的都城,应该已经是一个月之前了。   从出云回来之后,虽然曾去过一次贵船,不过那次在半夜就回了家。   因为好久没有在半夜离开宅邸,所以让人有种新鲜的感觉。   “出是出来了,现在要去哪里啊,昌浩。”   昌浩一边朝归桥走去,一边回答小怪道。   “去一下鸭川。我想去看看之前决堤堤坝的情况。”   虽然平安无事最好,但继续下雨的话,也有再次决堤的危险。   他在堤岸旁停下脚步,呼唤停在桥下的妖车。   “车之辅!”   车轮中央浮现出鬼的面孔,它因为发现昌浩而高兴的笑了起来。   妖车为了不从湿漉漉的堤岸上滑落,巧妙的选择落脚点向上爬去。在还差一尺便可登顶时,地震发生了。   车体摇晃着从泥泞的堤岸上滑落下去。   (嘿呀呀呀呀呀!)   四周回响起车之辅那昌浩无法听到的悲鸣。   “车之辅!“   脸色铁青的昌浩正要翻下堤岸,却被小怪阻止了。   “住手,要是脚滑了怎么办?   可是!”   小怪半无奈地示意大惊失色的昌浩朝堤岸下看。   “只是轮子打滑了,不用担心。”   车之辅几乎滑到崛川河边,现在正铁青着脸,吱吱作响地移动着车体。如果是人类的话,早就吓得停止呼吸瘫坐在地了。   重振精神的车之辅小心谨慎地爬上了堤岸。   车之辅如在喊号子般使劲爬上道路,眼含热泪地向小怪述说道。   (式神大人,地震,地震。。。。。。)   “知道了,知道了。总之已经平息了,你先冷静下来。”   车之辅发出“呜呜”的哭泣声,它似乎很害怕地震的样子。   “小怪,车之辅怎么了?”   昌浩看着他非同寻常的样子,担心地将手放在了车轮上。   “......好像对地震没辙的样子.   “这样啊。”   自己还真不知道这点。   昌浩安慰车之辅似的“砰砰”拍了拍它的车体。   “车之辅,要不要紧?掉下去时有没有弄痛哪里?”   (是、是的,主人。小的毫发无损,请不用担心。)   “……就是这样。”   小怪现在也懒得再抗议“不要拿我当翻译”,在昌浩发问前就帮车之辅传了话。   “那样的话就好。车之辅,希望你能带我去鸭川,我想看看之前差点决堤的地方。”   车之辅一听昌浩拜托,便改变车体方向,掀起后部的帘子。   让小怪先上车后,昌浩也坐进了车中。   车之辅用鬼火照亮道路,开始疾驰起来。   即使是在一片漆黑的道路上,车之辅也能安全地行驶。   泥泞的道路上到处是大片的水洼,车之辅为了不陷入其中只能迂回前进。要是像前几天那样轮子陷进泥里而动弹不得的话,不但会更费时间,而且还会给小怪添麻烦。   车之辅正拼命努力去避免那种事态。   也许是妖车的想法传达了出去,车中的小怪开始挠起脖子。   小怪对帮助陷进泥里的妖车一事并不感到辛苦。因为车之辅也不是喜欢才陷进泥里,所以也没有责怪它的理由。   昌浩从观览窗朝外望去,似乎听到了雨声以外的水声。   快要到鸭川了。   他稍微拉起前帘凝视外面。   能看到雨线。沉重的“咚咚”声变得更大了。   昌浩爬上堤岸,俯视在漆黑的黑暗中发出低吼的鸭川。   混浊的泥水飞溅上来。   水上涨得比预想要快。   昌浩环视周围,发现了堆积起来的沙袋。   “在那边。”   他移动到沙袋附近,开始确认堤坝的情况。   虽然即使昌浩窜上跳下堤坝也纹丝不动,不过整个地基大概已经变得松散。   昌浩单膝跪地手触堤坝,调整呼吸念道。   “……禁。”   他施下了简短的咒文。虽然咒文能防止决堤,但不知能支撑到何时?   比起昌浩的咒术,绝对是波涛汹涌的水流更强大。   “只是暂时安心的程度呢。”   “嗯,不过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昌浩仰望被雨云覆盖的天空。只见大粒的雨滴连续不断地从天而降,完全看不到任何停止的征兆。   “止雨的祈祷怎么样了啊?”   虽然晴明会被天皇召请大概就是为了上奏此事,不过阴阳寮却没有任何通知。   也可能只有昌浩这样的下级人员被蒙在鼓里,上级则正在拼命安排日程吧。   “可是父亲也什么都没说……”   身为天文博士的吉昌不可能不知情的。既然如此,今天的召请就可能与那件事无关。   “真是讨厌的雨呢。”   昌浩打心底厌恶般嘀咕道,再次朝河面望去。   要是掉进充满漩涡的激流里,大概会没命吧。   “呐,小怪。要是天后或玄武的话,不能对河水想点办法吗?”   和昌浩一起眺望河水的小怪一脸阴沉地低声说道。   “只是暂时的话,应该能有办法……不过呢,这样没法根本解决吧。”   “话虽如此。可如果能暂时缓解的话,那样也能让大家安心。”   要让雨停下大概很困难。因为就算是神将之力也对天候无能为力。   “我对此不发表意见,有问题回家问晴明去。”   “我会的。”   昌浩点点头转过身去,开始慎重地走下刚才爬上的堤岸。   他慢慢地选择落脚点移动脚步,总算平安无事地下来了。   “车之辅,回都城去吧。”   车之辅一直在担心昌浩会滑倒跌进河中,此时才终于放下心摇晃起车辕。   车轮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   因为道路非常泥泞,所以要迂回很远。   回到都城已经是接近丑时过半的时候了。   昌浩在车中抱住一侧膝盖,面带难色地说道。   “今天的地震异常的多呢。”   “是啊。都城会那样晃动真是少见。”   “嗯,在我的记忆里也不多见。”   最初的晃动尤其剧烈,之后则是断断续续的轻微晃动频发。   在阴阳寮看见的金色巨龙也让人在意。   “那条龙,应该和高淤之神没有关系吧?大概。”   “……我是这样觉得的。”   小怪闭上一只眼,态度有些犹豫。昌浩奇怪地朝它望去。   小怪皱起眉头说道。   “高龙神的原形是银色的龙。而我们白天见到的龙是金色的,所以肯定不是贵船的祭神。”   “那龙就那样消失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现在能想到的,只有其为某种化身的可能性。   “龙吗…”   小怪突然眨了眨眼睛说道。   “啊啊,这么说来,这个国家也是龙呢。”   “嗯?你说什么?”   因为不明白意思的昌浩有些怀疑,所以小怪向他说明。   “日本也呈现出龙的造型。北边是头,西边是尾巴。”   南北之间细长的形状可以看成是龙。   “这样啊。小怪知道得真多呢。”   “别看我这样,毕竟也是神之末席呢。”   “龙之形的国家吗…”   昌浩一边听着车轮发出的嘎啦嘎啦声,一边喘了口气。   白天目击的龙睥睨着昌浩他们。其双眸似乎熊熊燃烧着类似愤怒的感情。   那条龙是何处的神呢?会不会是昌浩不知道的神,因为对人类的愤怒而降雨呢?   因为雨的起因是神的愤怒,所以高龙神才会袖手旁观。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可以理解了。   可是,贵船的祭神在日本也是位列前五的神明。如果是有着这样高位的神格也无法阻止的神,那么其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再怎么想也找不出答案。昌浩揉着右侧太阳穴,活动起脖子。   想得太多使得肩膀酸痛。   “今天就先回家。明天也要出勤,回去休息吧。”   小怪摇着尾巴说道。昌浩老实地点头同意。   “车之辅,回安倍邸。”   昌浩在车中说道,结果耳朵里传进了好几个声音。   “喂喂——”   “喂喂——”   “嗯?”   在他惊讶地打开观览窗的瞬间,响起了合唱。   “孙——!”   “……”   昌浩默默地关上观览窗,装作什么也没听到般坐下。小怪则望着他扇了扇耳朵。   车之辅诚恐诚慌向小怪问道。   (那个,式神大人。你看该怎么办啊,大家……)   “听好了,既然昌浩什么都没说,就不用去管。”   昌浩瞥了小怪一眼。他大致推测了出车之辅在说什么。   外面依旧传来嘈杂的声音。   “喂喂。”   “孙~子。”   “孙子就是孙子。”   昌浩别开了视线,不过还是什么也没说。   小怪歪着脑袋没了主意。该怎么办呢?不过话说回来,杂鬼们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接近。   真的很近。就好像没有距离似的——   小怪眨眨眼朝顶棚望去。难道说……   昌浩发现小怪晚霞般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顶棚,也恍然大悟般向上望去。此时,上面传来了精神百倍的声   音。   “孙——子。”   观览窗被“咔啦”一声打开,接着,一个球形物体飞了进来。   弹落到昌浩身边的球体啪嚓地站了起来。   “哇啊…痛痛痛。”   昌浩狠狠瞪了一眼按着脑袋起身的独角鬼说道。   “不要随便进来。”   “喂,怎么了呀,有什么关系。车可是一直都对我们说请的哟。”   剩下的两只也依次从打开的窗户钻了进来。   “哦哦,有了有了。孙……”   猿鬼原本瞄准昌浩的脑袋准备扑过去,却突然眨眨眼静了下来。跟在后面的龙鬼也趴在窗框上停住了动作。   车之辅为了不甩下杂鬼们降低了速度,“啪嗒啪嗒”碾过水洼的声音变得小了起来。   蛇行的车之辅发现车内异常安静有些奇怪。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进入都城就和杂鬼们相遇。它们“咻”的一下跳上车篷,和车之辅简单交谈了一下。   我们在找你哟,孙子坐在里面吧?虽然有事想要报告,不过机会难得,想来个兴余节目吓唬他一下。如果从那   边的窗户进去,会吓他一跳吧,他会露出什么表情啊,真是期待呢。   三只杂鬼眼睛闪闪发光,越说越激动。车之辅没办法,只好叹着气同意了。它们向车之辅道谢后,便一起叫了   起来。   在注意不被甩下的同时打开观览窗的是猿鬼。将独角鬼像钟摆般丢入车中的是龙鬼。虽然对它们来说很遗憾没   有落到昌浩头上,不过吓了他一跳是不会错的。   但是,车之辅并未如预想般听到昌浩的怒号和喧闹声。   车之辅完全停下车,窥探起车内的样子。   在一片漆黑的车内,皱着眉头的昌浩正半睁着眼怒视着杂鬼们。   杂鬼们则表情僵硬地回望着昌浩。   小怪看着双方的样子,发现杂鬼们在困惑地悄悄交换视线。   小怪眨眨眼露出严肃的表情,晚霞般的眼睛闪烁出光芒。   “……直觉意外的敏锐呢。”   它用没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嘴里嘀咕道。   小动物正因为脆弱,所以直觉才非常敏锐。杂鬼们似乎也不例外。   一眼看去,就能察觉到昌浩和平时不同。   它们本想事隔许久作弄昌浩一下,但今天的昌浩却出于某种原因没那个心情。平时的昌浩无论嘴里怎么说,都   会为杂鬼们露出破绽,饶恕它们的所作所为。   正因为知道会被原谅,杂鬼们才会肆无忌惮地作弄昌浩。   可是现在的昌浩却没有那份从容大气,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杂鬼们明显感到困惑。   昌浩本人无法理解杂鬼们的困惑。他虽然怒视了杂鬼们一会儿,最终还是有些惊讶地感到不解。   杂鬼们看起来吓得直不起腰了,为什么呢?   “……有什么事吗?”   昌浩冷淡地问道。三只杂鬼彼此看了看,猿鬼作为代表开口说道。   “那个……白天在朱雀大道,有金色的龙出现了。”   “哎?”   昌浩闻言眼神一变,小怪探出身子问道。   “真的吗?”   “是真的。沿朱雀大道向大内里走,龙就从水洼里冒出来了。”   “水洼…?”   龙鬼朝自言自语的昌浩挥挥前脚说道。   “与其说是水洼,不如说像是从土里冒出来的。龙随后在朱雀大道游弋,就那样消失了。”   它说是朝大内里的方向。   昌浩追问杂鬼们。   “那是什么时候?”   昌浩他们是在下班时在内里上空看到金色的龙。时间应该是在申时结束时。   “差不多是你们下班的时候。本想报告所以去了大内里,不过你们已经不在了。”   本想再去安倍邸一次,可是地震多得让人不舒服,所以就到附近的无人邸避雨去了。   昌浩脸色凝重地说道。   “下班时间的话,就是申时结束……”   正好是昌浩他们看见龙的时候。   出现在杂鬼们面前的龙从朱雀大道北上,在内里上空现身,然后就那样消失在云间。   虽然成亲说过会向上头报告,但昌浩和小怪并不知道事情随后的发展。他本打算明天再去问成亲的。   小怪的耳朵摇晃起来。   “——是地震。”   全员都大吃一惊。   车体剧烈摇晃起来。车之辅哆哆嗦嗦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杂鬼们彼此依偎,等待晃动平息。   昌浩一脸严肃地站起一只脚。   在朱雀大道游弋的龙。朱雀大道是南北走向的都城中心。对面是作为要地的大内里。   昌浩感到后颈部有些发烫,忍不住伸手去挠,无意识间改变了身体的姿势。   刹那间,从下往上冲顶般的冲击袭了过来。   “有什么……”   小怪全身的毛都倒立起来。   “快出去!”   小怪和昌浩拨开后帘,把僵住的杂鬼们拉了出去。   “车之辅,快闪开!”   在他们跳车怒号的同时,车之辅正下方的水洼飞扬起巨大的水花。   (嗨呀呀呀呀呀!)   车体被挑起后侧翻在地,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车之辅!”   昌浩脸色大变地叫道。与此同时,从水洼和其下方的地面跃出了闪着金色光辉的龙。   第七章   巨大的龙身从土中飞跃而出。   杂鬼们悲鸣着四散逃走。   如今只能从道路两端的柳树依稀辨认出这里是朱雀大道。而横倒在路边的车之辅虽然仍在拼命挣扎,但却怎样也翻不过来了。   金龙的双眸燃烧一般蔑视着无可奈何倒下的牛车,巨大的龙身在空中翻滚着。   似乎对企图阻止自己的牛车非常愤怒,龙张开大嘴向它飞扑而去。   昌浩连忙布印。   “御?安蒜云伽,沙罗九端!”   虽然不知道金龙的真身,但现在必须保护车之辅。   “御?急急如律令,云八田!”   车之辅四周立刻形成一个半球形的障壁,随即,迎面扑来的金龙的牙齿撞上了这层保护结界,发出刺耳的声音。   龙身因这股冲击力也随之向后卷曲。但它立刻又重整旗鼓,将视线转向了妨碍它的昌浩。   那金色的龙眼中射出了强烈的光。   “小怪!趁现在把车之辅……”   小怪轻轻咋了咋舌。随即,红色的斗气包围了他小小的白色身体,瞬间恢复了真身的红莲一跃穿过了昌浩的结界落到车之辅身旁。   (式、式神大人,非、非常对不起……!)   将哭着连连道歉的车之辅扶起后,红莲焦躁地喊道。   “好了快走吧!要道歉的话以后有的是时间。”   车之辅摇摇晃晃的跑开了。这辆妖车上爬满了杂鬼。   “车!”   “没问题吧车?!”   “往那边!”   车之辅在在与朱雀大道呈直角交叉的东西方的一条路上转了一个弯,与昌浩他们保持了一定距离。   但它却无法抛下他们自己逃走,于是又掉转车头,准备等昌浩一呼就急奔回去。   另一方面,昌浩正与龙对峙着。   在土中自由穿梭着的龙时沉时浮。虽然昌浩和红莲屏息静气的追寻着它的所在,但由于龙实在太神出鬼没而无法预测它的行踪。   “啐!”   红莲咋了咋舌,召唤出一条鲜红的火蛇,以龙的口为目标飞游而去。   地面发出剧烈的震动。同时,龙也从土中带着一身飞沫扶摇直上。   “哈!”   红莲的炎蛇分为几条冲了过去,环绕着龙身。但在大雨之中炎蛇的势头却有些削弱。   看着正奋力摆脱身上麻烦的火焰的龙,昌浩放出了术。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随着尖锐的撕裂声响起,灵力形成的刀割开了龙的大嘴。   从裂开的伤口处迸发出刺目的金光,宛如龙的血一般。而沐浴在这光芒中的昌浩忽然感到一阵恶寒。   “怎么……?!”   他瞬间失去了力气,单膝跪下。   昌浩看到了深远的黑暗。   “诶……?”   似乎听到汩汩的流水声在耳边响起。在黑暗的深处,充溢着热气。   “昌浩!”   红莲想要冲到动弹不得的昌浩身边,却被对面龙的神气弹了回去。   震天的怒吼。   几近疯狂的巨龙用双眼盯住红莲。   龙的吐息吹向了红莲,它似乎想以龙息封住红莲的行动。   “……什么?”   正奋力挥散龙息的红莲的脑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这波动,似乎曾在哪里感受过?   并不是神气。也就是说,这条龙实际并非贵船的祭神的化身了?   但也并不是妖气。并没有任何不祥感。   是更强的,更深的,潜藏的波动。   但虽然有所察觉,却仍然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   巨龙焦躁不安的挥舞着身体。   同时,地面也开始震动起来。   躺在御寝上闭目而眠的风音忽然睁开了眼睛。   “……什么……?”   守夜的女官已经在地板上铺下数件外衣代替被褥休息起来,此时应该是子时过半了。   不过现在确切是什么时刻呢?如果天空中有星星或月亮的话尚可以推测,但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她也无法得知时间。   **现身在风音身边。   “彩辉,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丑时已过。”   雨音伴着风声,带了某些细微的东西。   “这是腾蛇的斗气。发生了什么事?”   腾蛇通常都是白色的小怪模样,且抑制了神气。不过他在化为小怪时也能使用普通的神力,所以会恢复真身就表示发生了什么事。   风音坐起来披上外衣。屈膝在她身前的**似乎不想惊动在御寝中睡觉的修子,压低了声音道:   “啊,他好像和什么打起来了。”   腾蛇的神气非常强烈,即使在如此距离仍然能清晰感受到,大概也是由于平常被封印的缘故。   风音站了起来。   “我还是有点在意。”   就在此时,地面忽然震动起来。虽然不是很剧烈,但持续时间很长。   就连御寝也开始摇晃起来。风音从帐间窥看了一眼帐中的情形。   盖着外衣的修子正发出沉沉的鼻息安稳地睡着。风音也松了一口气,露出了微笑。   “我去腾蛇那里看看吧。”   **也瞥了一眼帐中。风音立刻理解了他视线的含义,点头道:   “没关系的。而且如果我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话,其他的女官就不能近身。公主殿下有呼唤我另当别论,如果只是醒过来的话应该不用担心。”   **仍然神色忧虑。   “那我也去吧。”   他也对频繁的地震有些在意。   傍晚时,听到传言的勾阵拜访了对屋。   和风音一样身为土将的勾阵也对地震毫无觉察。   如果地震是由术士的咒术等人为因素造成的话,那么他们毫无预感也并不奇怪。但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不可能没有察觉。   当世很少有人能使用避开晴明之眼的极致法术。但,也并不是绝对没有。   **的神色变得严峻起来。   至少这里就有一个人。   如果是能与风音旗鼓相当的人的话,就很可能引起这次的地震。   他想起了前日与风音对峙的那个白衣女人。   这时,风音似乎为了让自己的行动方便,将平常披散的头发束了起来。   又一阵微震,建筑物也微微震动。   窗下的吊灯也摇晃起来。   “你还是留下吧。”   风音停止了束发,抬头问道。   “彩辉?”   “这地震不是自然形成的,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必须留一个人在公主殿下身边。”   明白**所指的是那个白衣女人,风音也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我会尽快回来了。”   留下这一句话后,**便悄然隐去身形。   神气也随之消失。   风音微微叹了口气,将已经束好的头发又放了下来。因为雨的湿气而显得有些沉重的头发盖满了她的后背。   她站起来,静静地走向对屋。   一出房间,雨声便充斥在耳边。除了雨滴敲击大地的声音以外再也听不到其他。   脚踩在湿漉漉的地板上,感觉异常冰凉。尽管不怕寒冷,但并不是感受不到寒意。   雨势毫无衰竭的迹象。   就在风音眉头紧皱抬头望向天空时,又一次地震开始了。   朱雀大路也在晃动。   这次与之前的震动截然不同,是仿佛地下有什么沸腾了一般的剧烈冲击。   昌浩撑在地面的手也清晰的感受到了地下传来的骚动。   “这下面……有什么……”   地震的威力剧增。几乎让昌浩无法保持平衡,只能双手扶地拼命支撑着自己。   朱雀大路沿路的宅邸中也陆续传来人们的悲鸣。   红莲咋着舌,抓住昌浩的衣角把他拉了起来。   “没事吧?昌浩。”   “怎、怎么会……”   由于龙体中迸射之物而产生的无力感已经消失了。但那究竟是什么?   “……诶?”   忽然,昌浩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吗?想不起来。是搞错了吗?   龙所释放的力强大得令人恐惧。并且似乎还在与时俱增。   “红莲,这龙是何处的神吗?”   闻言,红莲摇了摇头。   “不,我不这么觉得。龙所放出的并不是神气。”   然而,昌浩也感觉到了,那也不是妖气。   巨大的龙身翻滚着,尾巴敲击着地面,溅起无数飞沫。   浑身被泥水和飞沫包裹起来的巨龙散发着强烈的怒气。   它张开了大嘴,怒吼声震动了大地。   昌浩和红莲确信地震是由它引起的。   “也就是说,打倒这家伙就可以平息地震了。”   想起地震时彰子那苍白的容颜,昌浩定定地凝视着巨龙。   “打倒它!”   说话的同时,他已经跨过红莲身边向龙面前飞跃而去。   “昌浩!”   红莲大叫道。但昌浩已经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结印。   “归命!普遍!诸金刚!暴恶魔障忿怒圣语!不动明王!”   不动明王之印向龙锁去。   “归命!普遍!诸金刚!暴怒魔障!摧破恐怖忿怒圣语!不动明王!”   真言完成。昌浩对龙施放了封印其行动并摧毁一切的术。   龙身焦躁地晃动着。   “————!”   无法形容的怒吼从龙口中迸发。   昌浩的眼瞳深处隐藏着凄绝的光芒。   这样一来就能够打倒它了。并且,不留任何生路。   “……………………………………………………”   结印所燃起的火焰放射出炙热的灵力。   解印,同时右手重启刀印。   “万魔——降伏——!”   落下的刀印随即化为带着火焰之力的灼热利刃。   巨大的龙身被一刀两断。   从中间开始,龙身两段慢慢地倒下。   本以为它的尸体会溅起巨大的飞沫,但龙在落地之前就崩裂为飞灰了。   昌浩喘息着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成功了吗?……”   仔细环顾周围,龙的气息已经消失了。   昌浩调整了自己的姿势,舒了一口气。   而目睹这一切的红莲神色严峻地眯起了眼睛。   方才,他看着声称打倒巨龙飞身而出的昌浩的背影,忽然与某个灰白色的火焰幻影重叠了。   那是天狐之炎。本应该被道反之玉抑制的异形之火焰,刚才强烈得几近视觉化了一般。   第八章   腾蛇的气息消失,不稳的波动也随之散去了。   “结束了吗......”   站在地板上探询气息的风音打开了窗户凝听着细微的声响。   当她回过头去时,不禁瞪大了眼睛,屈膝道:   “公主殿下,怎么了?”   “地震还......”   “诶.......?”   瞬间,大地又开始震动。柱子和屏风都发出了剧烈的声音。修子胆怯地抓住了风音的手。   她另一只手紧紧的握着一个黑色的物体。   地震很快便平息下来了。吱嘎作响的房间也恢复了平静,只有雨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修子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好,好辛苦啊,公主......”   嵬终于忍不住抗仪了。修子慌忙减轻了手中的力气。   “对不起,你没事吧?”   从修子手中逃出的嵬沿着她的衣服滴溜溜的爬上了她的肩膀。   “这样就行了。对了,风音大人,这样一直吹冷风可不行哦,快回里面去吧。”   抚摸着张开了一边翅膀的嵬的头,风音苦笑起来。   “没关系的,比起我的话,公主才比较冷吧。”   随后,风音催促着修子回到了屋内。   而这一切,都被藏在柱子后某个黑影尽收眼底。   “……那个女人是个障碍……”   此人正是女官阿云。   因为风音的存在,她无法接近修子。   阿云低声呢喃着:   “……这样下去就没有时间了。”   这时又再次发生了地震。柱子和墙壁随之发出剧烈的声响。   “必须赶快动手了。”   在她转身的瞬间,地面再次摇晃起来。   断断续续的地震。   阿云阴沉着脸,眺望着南方的天空。   车之辅在安倍府邸前停了下来。   掀起前帘沿着车辕走下来的昌浩回身道。   “谢谢你车之辅,你辛苦了。”   车辕立刻回以吱吱的声音。车之辅掉转车头向桥下驶去。   不过因为下雨路滑,它的背影看起来似乎正在为如何驶下堤坝而发愁呢。   轮子中央浮现的鬼脸战战兢兢地试探着道路,但小路山峰泥水几乎像瀑布一样四处流淌,如果就这样下去的话一定会滑倒的。   而且就算是平安的下去了,也有可能陷入爬不上来的窘境。   而正登上门口台阶的昌浩回过头来看到了这一幕。   “车之辅,没事吧?你就停在门口吧,没关系的。”   车之辅一脸困扰地回头看着昌浩。对它而言,安倍府门口实在让它不胜惶恐,因此桥下就已经够了。   理解车之辅这种心情的小怪挥了挥前足。   “但就算你勉强下去了又爬不上来怎么办?这样的话在昌浩在需要的时候你却无法赶到,这种事情你也不想发生吧?”   车之辅嘎嘎地抖动着车辕。无论怎么说自己也是昌浩唯一的式神啊,如果无法为他做事那式神还有什么意义。   于是车之辅嘎吱嘎吱地回到了府邸前,满含歉意似的在昌浩面前放下了车辕。   “其实根本不用道歉的啊……”   “你、你听到了?”   小怪两眼放光地看着一脸不快的昌浩。   “就算没听到也可以猜到你刚才说了什么吧。”   闻言,小怪微微笑了起来。   “这很重要哦。知道对方心中所想就说明我们俩的波长很合啊。”   对于异形来说,对方的波长是否相合是很重要的事。如果是像贵船的祭神那样强大的存在的话,即使这方并不吻合,他也会引导自己与其相契合。   而弱小的一方必须配合对方的意识。昌浩一直对这种太过纤细的手法很是头痛,不过最近已经进步了不少了。   “那么晚安了,车之辅。”   对车妖挥了挥手,昌浩进了门,向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哎呀……谢谢你,**。”   他脚下滑了一下,后面的**慌忙扶了他一把。   昌浩冲进了自己的院子,尽量不发出脚步声地走向自己房间。   拿起架子上准备好的毛巾抹了抹脸和手脚,昌浩长舒了一口气。   总觉得有点疲惫。   挂在昌浩手腕上的小怪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可别着凉了。要喝点热水吗?”   “嗯,不要了。我马上就睡了。”   避雨术并不能防避泥浆。昌浩的狩衣,裤子上已经沾满了泥巴。   “看来得好好洗一下了。”   不过就算洗的话也不能马上干。所以昌浩对明天的衣服有些头疼。   最后他把衣服胡乱的折叠了一下,穿着单衣躺了下来,身上盖着外袍。   小怪在他附近蜷做一团。   不久之后。房间里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交叉着前足托着下巴闭目而寐的小怪忽然张开了一只眼睛。   与它睁开眼睛同一侧的耳朵也轻轻抖动一下。   “......昌浩!”   他小声叫道。但除了均匀的呼吸声外没有回应。   又暗数了五十次昌浩的呼吸,确定房间里没有动静,才走进了庭院里。   小怪在雨中穿梭着,毫不费力的穿行于各个建筑物。   从土御门大路向西洞院大路奔去。随后再直向北转。   和昌浩在一起的时候小怪总是在配合他的步调,实际上小怪的奔跑速度相当惊人,虽然现在化身为其他形态,但身为神将他身体能力实际非常高。   宛如没有体重一般疾奔着的小怪忽然听到了追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有两个。   似乎已经发现被人察觉似的,脚步的距离更近了。   兵分两路,从小怪的左右追来。   “什么嘛。你们这些家伙。”   勾阵和**现身了。   “你竟然会把昌浩一个人丢下,实在是太少见了”   低头看着四脚着地的小怪。,勾阵苦笑起来。   “恢复真身的话会轻松得多啊,腾蛇。”   “没什么区别啦。对了,**,你现在还不回宫可以吗?”   “我还没有问关于昌浩的事呢。”   两人似乎已经看穿了小怪想去哪里似的。   水声。   贵船山与鞍马山之间的贵船河的水位上升了一些。水声听起来有一些奇妙的凝重感。   深夜里,小怪和两名神将正直奔贵船山。   贵船的本宅被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   小怪在门口恢复了真身。知道他这样做的理由的勾阵不仅抖着肩膀苦笑起来。而看到他这种表现的红莲则是一脸不快的皱起了眉头,不过最后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河流的水声与雨滴声在耳边回响。似乎更为充满了清净的神气的本宅添加了庄严之感。   **眯起了眼睛。   灵峰贵船的神气忽然向一点银白的光辉聚集。   白银龙神出现在他们面前。悠然飞舞的白银之龙缓缓落向船型岩石,随后化为了人形。   飘然而落的贵船祭神高龙神静静哋凝视着几人。   “虽然其中一位是不久之前才造访过的,不过其他二位确实好久不见了呢。”   在岩石上席地而坐,高龙神微微一笑。   “十二神将都为清明所用了吗?不错的发展嘛。”   红莲走上前去道。   “高龙神,今天我是有事请教而来。”   “什么事,十二神将之腾蛇。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回答你,不过姑且一听吧。”   听到对方如此毫不在意的语气,红莲不禁有些焦躁。虽然早有预料,但现在红莲已经没有时间细细道来了。   “神,我想请问前几日您所说的话的真意。”   “我曾说过什么?”   手肘撑在左膝上,左手托着下巴,高龙神冷淡的答道。丛她轻描淡写的回答中,很难猜测她是打算认真回答还是想一笔带过。   “那次在我离开时您曾说过——‘会尽力让雨停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高龙神轻轻的皱起了柳眉。   “......我有这么说过吗?”   “没错。我亲耳听到的。”   神将比人类的听觉更加敏锐,绝不可能听错。   站在红莲背后两步距离的勾阵和**并不清楚红莲此行的目的,但腾蛇居然留昌浩一人单独行动,必定是什么大事。   抱着双手的勾阵悄然向**那边靠去。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刚才和昌浩一起回府而已。”   是吗——勾阵点了点头。两人又陷入沉默。   红莲又道。   “高龙神,现在国中这场连贵船水神也无法停止的降雨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龙神沉默了。她定定地看着红莲,琉璃色的双眸毫不动摇。   神绝不会避开别人的视线。   于是两人陷入了短暂的对视。   不知道谁会先开口打破这僵持的气氛。   被窒息般的感觉所笼罩的勾阵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贵船祭神的目光虽然强大,但腾蛇与她也并不逊色。十二神将虽是末位之神,但单从意志的坚强度而言,或许其他的神也难以与之相比。   究竟会怎样发展下去?   改变现场一触即发的气氛的,是一个新的闯入者。   “怎么搞的,大家都一脸凝重。”   雨音中传来了脚步声。   众人一同回过头去。   出声的是红莲。   “睛明!”   使用了离魂术而保持着年轻外貌的安倍晴明冒雨走进了本宅中。   晴明挥了挥手回应红莲,随后将目光转向高龙神。   哑口无言的高龙神抬手抚摩着刘海眯起了眼睛。   “安倍晴明,有何贵干?”   晴明眨了眨眼睛。贵船的祭神似乎对他有所不满,语气中也流露出不快。   在红莲身边站定,青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好久不见了,高於之神。”   “清明,我问你有何贵干。”   清明抬起头,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贸然前来惊扰神实在抱歉,不过请待我禀明原由。”   高龙神扬起下颚。   “虽然你的话让我很不快,不过......姑且听听也无妨。”   闻言,红莲瞥了贵船的祭神一眼。她明明还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呢。   虽然感觉到了红莲尖锐的视线,但高龙神仍然不为所动。她连看也没看红莲一眼,反倒催促起清明来。   红莲只能暂时隐藏自己的焦躁,但忽然间,耳边传来了意外的声音。   “就凭你也想与贵船的祭神一争高下吗?”   红莲挑起了眉头。这声音不用问也知道是出自何人的。   瞬间,不稳定的斗气从红莲体内升起。他缓缓转过身去,双目沉默的散发出强烈的杀气。   红莲目光所向的那个抱着双手的男人,正是跟随清明而来的青龙。   气氛瞬间变得一触即发。**与勾阵连忙插入两人之间。   勾阵靠近红莲身边,以目光警告他   “别在这里起无谓的争执,现在可是在神的面前,腾蛇!”   红莲及其不快地道。   “别小看我,勾。这点道理我当然明白。不过......”   瞥了一眼青龙,红莲的双眸瞬间染成了赤红色。   “先挑起事端的可是他!”   而对面的青龙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站在两人间遮挡红莲目光的**被夹在来自前后方的神气之刃之间,沉默的眯起了眼睛。   青龙当然也清楚。他是跟清明一起前来拜访贵船的祭神的,因此不能在神面前做出无礼之举,以免连累清明。   他轻轻瞥了清明一眼,发现他似乎并没有察觉背后两神将之间的暗涛汹涌,正静静与贵船祭神交谈着。   “虽然我也很想问您有关这场雨的事,不过在此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   高於沉默的等待下文。而淡然的笑意从清明的嘴边消失了。   “高於神应该也知道吧,天照大神在伊势降下了神谕。”   女神柳眉轻轻一动,但却依然保持沉默。   惊讶的是红莲、勾阵与**三人。   “什么?!”   他们失声道。齐齐看着清明的背影。   “清明......这究竟......”   勾阵欲问明究竟。却被清明举手示意不要再问。神将们都陷入了沉默。   清明淡淡的选择着合适的语言。   “我立刻派遣神将前往伊势调查,但天启的确是事实。伊势的神袛大副以及斋宫均卧床不起。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神给与我一点提示。”   一直一手托下巴斜靠在石头上的高龙神终于伸直了背,双手交握。   琉璃色的双眸仍然毫不动摇。   清明静静的等待着答案。   “将公主召唤去做天照大神的凭依,大神的用意究竟在哪里?”   闻言,红莲三人受到了更大的冲击。   天照的天启居然是让公主修子成为凭依?   虽然他很想马上问清楚这究竟是不是真的,但现在却无法打断晴明与高淤的谈话。   红莲与勾阵只好尽量控制自己。   晴明定定地凝视着高淤。其实直视神本来是不敬之举,但晴明是被允许如此的少数人类。   高龙神很中意晴明与昌浩。因此在神明所能接受的范围内给予了他们相当大的宽容。正因为如此,这次的置疑实际是一个赌注。如果忤逆神的感情,或许晴明从此以后都会被神所疏远吧。   高龙神的目光依次从晴明与四神将身上滑过。最终凝重地开口道。   “——天照大神的天启,究竟是什么?”   晴明眨着眼睛回想起来。   “的确……‘此雨非我心意。此乃违背天意。为将光明注入此国度,需凭依前来’……我所听到的旨意就是如此。”   “凭依……”   贵船之祭神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她将手指伸向唇边,露出思考的神色,琉璃色的双眸中隐藏着难以形容的光辉。   在她再次开口之前,晴明静静地等待着。随后他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神将们。   除了早已知道此事的青龙之外,红莲,勾阵与**都对这个意外的发展满脸惊愕。   他们从没听过高天原的最高神亲自下达的天启。   “所谓的凭依是指……”   高龙神遥望着沉浸在黑夜之中的大都。   “就是继承了先代之血的唯一的公主。”   “也就是说卜部的预言也是指这件事了?”   红莲等人都屏住了呼吸。   晴明的眼睑也微微一跳。不仅如此,事实上他还没有告诉三人更重要的事。   将视线由大都转回晴明脸上,贵船之祭神眯起了眼睛。   “你刚才不是问,大神的真意究竟是什么吗?安倍晴明。”   “是。”   “你问这个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想将公主留在大都吗?”   晴明连忙否定。   “不是的!我绝没这样想过。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大神会想要让公主成为凭依。”   “你就算知道原因又能如何?将公主送到伊势,交给高天原的统治者天照大御神是你们这些人类应尽的义务。”   高淤如此断然说道。随即又叹了一口气。   “晴明,希望你转告公主,勿留恋红尘,需以国民之命为要。”   就在这时,地面忽然微微晃动起来。   虽然晴明没有察觉,但神将们全都感觉到了。   “地震吗……”   勾阵嘀咕着。就在晴明想出声询问时,神的声音传来。   “是出现在大都的龙。那也是和这场雨一体的。”   看着屏息的晴明,贵船的祭神淡淡地道。   “时间已经很紧迫了。现在龙一刻比一刻濒临爆发边缘。安倍晴明。”   站起来的祭神犹如言灵一般呼唤着他的名字。晴明感到背脊一阵恶寒。   仿佛被那琉璃色的双眸看穿了似的,晴明几乎无法呼吸。   “你应该知道那龙的。如果你想要守住大都的话,就必须想起来。”   “诶……?”   将目光从惊讶的晴明身上移开,高龙神瞥了一眼众神将。   “十二神将之腾蛇,对于你之前的问题,这也是答案。”   贵船之祭神闭目仰望天际,随即飘然飞翔起来。   人形也随之化为银白色的龙体,转瞬间便消失在漆黑的天空中。   神的神气消失了,压迫感也随之消逝在风中。   晴明叹息着。   总算是得到了回答。高龙神本来就没有回答他们的义务,就算是一时不快便立刻消失也是在情理之中。   此时晴明才发觉自己有多么紧张。红莲看着他,走了过去。   “晴明,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照的天启究竟是什么?”   “说什么要把公主送往伊势……”   不仅是红莲与勾阵,就连**也是一脸的大惊失色。晴明不由得苦笑起来。这样的反应已经算正常了,他自己和青龙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讶得几乎无法言语。   “大家冷静一点。我会为你们解释的。”   安慰般地拍了拍三人的手腕,晴明道。   “前几天有两个官人从伊势来。一个从伊势神宫,一个则是从伊势斋宫前来。”   第一个人带来的,是兼任主神司的神祗大副病重,恐怕要提前进行神宫选举,他自己本人也需提前退任的消息。   另一个则传来了天照大神借斋宫恭子之体传达天启,以至本就卧病的斋宫陷入昏迷的消息。   晴明不禁疲惫地耷拉着肩膀。   “由卜部之龟卦显示,天启所说的凭依,就是公主修子。”   说到这里时,青龙忽然不快地插嘴道:   “担心女儿的皇帝,竟然说让晴明也一起去伊势。”   闻言,红莲也面色一变。   “什么?!”   “真的吗?晴明!”   不仅红莲,就连一向冷静的勾阵也难以保持冷静。看着他们,晴明耸了耸肩,点了点头。   “本来我也被人再三请求同去伊势,希望我能治好伊势神祗大副的病。”   如果事情仅仅是这样就好了。虽然晴明已经有诸多繁重的工作,但若是帝王家臣之类的对他有所请求的话他也无法拒绝。   而且晴明本身也是真心想要为年少的帝王效力的。   “之后主上思虑再三,想找出万全之策。”   看着眉头深锁的红莲,晴明继续道:   “他说希望让彰子与公主同行。”   红莲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晴明。   “……你说什么?”   他的反问意外的小声。也许是冲击过大而没有反应过来吧。   但随即红莲便瞪大了眼睛。   “你说让彰子和修子同行?!”   勾阵和**屏住了呼吸。   晴明凝视着夜色中的大都。一边是皇宫,另一边是安倍府。彰子和修子,现在还一无所知的酣睡着。   “主上拜托我,说公主年幼,希望能让安倍家的女儿随行。”   毫不知内情的帝王的请求无疑会掀起一场暴风雨。   这就是所谓的天罚吗?   一年之前受到穷奇诅咒的彰子,从此脱离了命运的轨道。本应入宫的她,人生发生了剧烈的改变。   代替她入宫的章子现在被称为藤壶之中宫。   本以为彰子就将这样与皇室毫无牵连的度过一生。   “我也没料到事会发展至此。左大臣或许也为此烦恼不已吧。”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欺君之罪,就连安倍家也承担不起。   好不容易从冲击中回过神来的红莲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   “等一下……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红莲?”   “如果知道彰子要发生这种事,昌浩恐怕会失控啊。”   闻言,晴明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的确有可能。”   昌浩是自己最为亲近的孙子,就算他本人什么也没说,但晴明还是早有察觉。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晴明低下了头。   “但即使如此也不能不将实情告诉昌浩和彰子啊。”   正如高龙神所言,时间已经很紧迫了。   斋宫与神祗大副病重,得知天启的人们都迫切期待着修子的到来。   恐怕就连这样停住这场不吉的雨,修子也是其中的关键。   大地微微颤动。从神将们的反应中,晴明也察觉了这一点。   他回头道。   “该回去了。我担心大都的情况。”   贵船之祭神曾说,连绵不断的地震与这场不知道何时会停的雨是一体的。   她还说,晴明应该知道出现在大都的龙。   想起这些的红莲抓住了晴明的肩膀。   “晴明,你知道那金色的龙吗?”   青龙挑起了眉头。虽然红莲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杀气,但却并没有回应。   “你是指高龙神所说的那句话吗?虽然我仔细回想过,但现在还没有头绪。”   红莲有些沮丧地松开了手。看着这样的红莲,勾阵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冷静一点,腾蛇。你逼晴明也没有用啊。”   “是啊……”   红莲眨了眨眼睛,抓住了勾阵的手。   “怎么了?”   勾阵疑惑的歪了歪头,红莲凝视着她的手,道:   “……龙的,气息……”   他好像注意到了。的确,他知道那龙的波动。   “是勾的神气吗……”   “啊?”   勾的神气与龙的波动非常相似。   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众人都非常惊讶。只有青龙,仍然连看也没看红莲一眼。   “勾阵,你想起什么了吗?”   “没有……”   被晴明一问之后,勾阵迷惑地摇了摇头。   “是不是你多虑了,红莲?”   “不,的确很相似。”   红莲站在船形岩石上,仰望着天空,如此断言道。但对于贵船祭神的话还有诸多不明之处,所以他也无法作出判断。   多方思考仍没有结果,最终几人一同走下了山去。   第九章   次日下午,在清明整理着装的时候,迎接者从今内里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今天的使者还是藤原行成。   外面依然下着雨,两人乘坐的牛车准备朝今内里出发。   牛车开始前进之后,行成面色阴沉地开口说道。   “清明阁下,如果方便的话我想问一下,公主殿下......”   清明无言的低着头,行成理解他的心情,沉重的吐了口气说道。   “是这样啊......”   行成明白天皇心中的痛苦,他自己也仿佛是当事人一般,露出痛苦的表情。   看到行成痛苦的表情,清明突然想起行成昨天的神情。   “行成大人,可以问您一句吗?”   “什么事?”   “昨天,我看到您非常焦虑的样子。行成大人您似乎也在为公主殿下的什么事操心啊......”   行成的脸色变得僵硬。他的目光游移了一阵,在发现清明一直盯着自己之后,无奈的耸了耸肩。   “......什么都瞒不过清明阁下啊。”   行成轻声说道。   “这话我只对你说。”   “这个自然。”   清明点了点头。把脸凑过去,行成以轻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道   “实际上......从前年年末......我就和主上秘密进行着一件事。”   行成面色僵硬的对这位面脸疑问的老人说道。   “我向主上提出,希望将公主殿下嫁给左大臣的嫡子。”   晴明非常震惊。   “您说什么......!”   行成慌忙制止了晴明。   “晴明阁下,请小声点!”   晴明压低声音,调整了呼吸。行成继续说道。   “公主殿下的母亲皇后殿下没有后援。她对公主殿下的前景非常担忧。因此,我提出了这样一个建议。”   皇后定子对道长的印象并不好,可是,对道长而言,定子却是侄女。   行成明白,她对彰子进宫之事非常介怀,也为修子的是心痛不已。   左大臣道长的家世和财力无可挑剔。而对道长来说,在让女儿进宫之后,再让嫡子成为内亲王的话,自己与皇家的联系将更紧密,地位也会变得稳如磐石。   而天皇也乐观的认为,公主下嫁给当代数一数二的大臣家,将能无忧无虑的度过一生。   “鹤君九岁。其家世与五岁的公主殿下门当户对,再说,成为儿媳之后,道长大人也一定会善待公主殿下的。”   “的确......如此”   晴明终于开口了。   尽管以前从来没考虑过,但这件事如果能实现的话,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藤原家得到皇室的血脉,而主上也不必为其女儿的前景担忧。   公主只会成为正室,就算发生妻妾之争,也会受到特别对待,绝不会受到虐待。   “事情进展如何,左大臣他对这件事......”   行成摇了摇头   “一无所知。由于在准备向他提起之前,皇后殿下已经怀上龙种,所以,原本打算在皇子或公主降生之后再向道长大人提起。”   可是,现在却必须按照神谕将公主殿下送到伊势,那样的话,她将很难再次回来。   弄不好,也许一生都会呆在伊势。   行成发出沉重的叹息。   修子的下嫁,本是巩固皇家与藤原家联系的桥梁。   由于心中想着这件事,行成在女官面前也不经意地说出这样的话。   说她的千金之躯目前是最重要的。   晴明拍了拍失望的行成的肩,并露出阴郁的颜色。   “天照大神也会做出这么残酷的决定啊......”   让父母与子女骨肉分离、让晴明与家族分离,还有——   晴明沉默了。   命运让昌浩与彰子分开。   天皇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为了修子,他一定非常希望安倍家的小姐同去。   回家之后,自己将不得不把事实告诉他们两人。   这样想着,晴明的心变得异常沉重。   这天,昌浩的归来比昨天要早。   彰子迎接了直接回家的昌浩。   “欢迎回来,昌浩。”   “我回来了,彰子。”   昌浩脱下鞋,笑着接过彰子递来的手帕。   由于也准备了小怪的手帕,小怪一面擦着四肢,一面向她道谢。   “清明大人他......今天也有事出去了一趟。”   “今天也出去了?”   昌浩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彰子对他点了点头。   “下午的时候行成大人来过。不过,他回来的比昨天早很多......”   这是,勾阵出现了。   “欢迎回来,昌浩。”   “嗯,我回来了。”   小怪那晚霞一般的瞳孔印着勾阵的身影,她扫了一眼小怪。并抖了抖眼皮。   小怪也察觉到了。   “虽然你是刚回来,但很抱歉,晴明大人叫你过去。”   “啊,爷爷叫我?为什么?”   勾阵站在正准备独自过去的昌浩身后继续说道。   “彰子公主也过去。”   “我也要去。?”   昌浩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着彰子那充满疑虑的眼睛。   尽管觉得奇怪,但昌浩和彰子还是朝晴明房间走去,而小怪也迈着沉重的脚步跟在后面。   勾阵一把将她的白色身体抱了起来。   晴明端坐在式盘前。   “爷爷,您叫我们。”   晴明回头看着进屋的两人,示意他们先坐下。在式盘前,放着两个圆凳子。   两人按吩咐坐下后,抱着小怪的勾阵也来了。她坐到柱子前。   小怪则坐在她的身边。   “......昌浩,还有彰子大人。”   两人直起身子。晴明的声音非常僵硬。   “是的。”   两人正襟而坐,互相看着对方,晴明有些犹豫的继续说道。   “您知道吗,最近几天,在今内里的主上多次召见了我。”   这句话是对彰子说的。彰子默然颔首。   “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但我想,彰子大人您听了以后一定会非常震惊,请先做好心理准备。”   彰子感到更加疑惑了。她不停的眨着眼睛,而在她身边的昌浩也掩饰不住心中的疑问。   “您知道伊势的神官吗?”   “是的,我记得那时供奉天照大御神的神官。”   “正是。前几天,伊势斋宫寮的使者携带神谕而来。”   神谕,听到这陌生的词,彰子好奇的歪着脑袋。而昌浩则感到了自己不自然的心跳,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上述这阵雨并非天意,带依凭来此。......所谓依凭,就是指内亲王修子大人。”   清明以平淡的语气说出的话语,却包含了令人恐怖的内容。   两人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主上命我晴明随修子大人同去,我应承了。之后,主上又向我晴明要求了一件事。”   昌浩的心狂跳不已,脸上尽失血色。他知道,自己无法再听下去。   可是,他刚想阻止晴明往下说,却为时已晚。   “让我为了修子大人,献出寄养在本家的小姐……”   剧烈的冲击无声地在昌浩心中扩散。   而彰子则茫然地捂住了嘴。   “那个……对不起,晴明大人,请您再说一遍。”   晴明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   “主上希望彰子大人您随修子大人去伊势。”   彰子吃惊得张大了眼睛,昌浩大声叫了起来。   “这怎么会……!不行,绝对不能这么做!”   “昌浩?”   昌浩的声音盖过了紧锁眉头的晴明。   “难道不是吗?彰子和中宫长得一模一样,中宫代替彰子入了宫,这一切都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啊……!”   “昌浩。”   “而且,为什么非得让彰子去,公主殿下不是有很多女官的吗,应该没必要带彰子去的,为什么?!”   “昌浩。”   “主上究竟在想什么啊!左大臣呢?他什么都没说吗?全部暴露的话,左大臣也不可能没事……”   “昌浩!”   晴明的一声大喝让昌浩浑身颤抖。看到说不出话的孙子,晴明平静地说道。   “我会把一切都说出来,安静地听着吧。”   接着,晴明把昨天的事都告诉了他们。   伊势的神喻、天皇的请求、以及自己不愿让她去的心意,这一切,晴明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们。   第一次听闻详细经过的小怪和勾阵也变得神情严肃。   因为他们知道,晴明不得不接受,而道长也只能退下。   一言不发地低着头的彰子这时缓缓抬起了头。   “……晴明大人,我能变得有用吗?”   “彰子?”   昌浩变了脸色,而彰子又问了一遍。   “我真的能变得有用吗?”   晴明平静地点了点头。   “是的,公主殿下也说,有彰子大人在,心里放松了不少。”   彰子闭眼,随后睁开眼睛。   “——我明白了。”   “彰子!?”   彰子看着语气惊慌的昌浩,痛下决心般说道。   “昌浩,我总是在想。自己能做什么。而且,既然主上这样说了,我也不能不服从。”   “这可不行。”   彰子摇了摇头。   “不。昌浩你也是明白的吧?不让雨停止的话,大家都会很困扰的。”   “我不明白,这种事,我不要明白!”   看到不住摇头的昌浩,彰子强忍悲伤再次说道。   “昌浩你是明白的。如果有我能做到的事,我很希望去做。正如昌浩你总是守护着我一样,如果我能守护谁的话,我愿意去守护。”   昌浩睁大眼睛,摇了摇头。他很想大叫不行,可是,话语却缠在喉咙中,无法说出。   彰子眯起眼睛,她那黑色的瞳孔如受了伤一般闪烁着。   昌浩的内心剧痛。不,自己不想看到她露出这种表情。不甘心就这样被逼得无话可说。   “我……我……!”   再也无法控制情绪的昌浩冲出晴明的房间。   “昌浩!”   彰子呼唤着他,而昌浩头也不回地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彰子刚想站起来,却被晴明制止了。   “彰子大人。”   晴明平静地对转过头的彰子说道。   “现在您说什么他都不会听,请让他冷静一下。”   “……好的。”   彰子重新坐好,并低下头,她的双肩不住地抖动。她极力忍住想哭的冲动,发出轻微的抽泣声。   小怪也想追着昌浩而去,却又改变主意,停下了脚步。现在还是让他独自待一会儿比较好。   因为,在情绪失控的时候有人去找他的话,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彰子大人,我可以问一句吗?”   听到晴明的话,彰子缓慢地抬起了头,在灯台的照射下,她眼角的泪痕闪烁着光辉。   “好的。是什么事呢,晴明大人。”   尽管她那微弱的声音让晴明非常心痛,但晴明依然装做没有察觉,继续说道。   “您为什么这么希望能做一些事呢?”   彰子睁大了眼睛,她的眼中是伤痛的光辉。   晴明吃了一惊。难道说。   彰子吸了口气,缓缓开口说道。   “…………我不想……”   “什么?”   小怪吃惊地问道。尽管声音很轻,却刺激着彰子的耳朵。   她那瘦弱的肩开始颤抖。   “……我不想……成为昌浩的……累赘……”   听到这句意外的话,小怪和勾阵都吃惊得睁大了眼睛。   晴明也无法掩饰吃惊的神情。他凝视着这位少女,甚至忘记了眨眼。   她再次发出微弱的呼吸声。   “希望昌浩不再因为我而受伤……他总是,总是守护着我,而我却无以为报。”   “彰子,你可别这样想。”   小怪插嘴说道。彰子回头看着它,又摇了摇头。   “不,我什么都做不到。与昌浩为我做的相比,我完全……”   勾阵感到一阵恐惧从脊背蹿了上来。   彰子的心中有很深的伤痕。这道伤痕一直逼迫着她。   小怪在想。昌浩心中的伤痕,是在出云,彰子为了保护自己而被利刃刺中那件事。   自己发誓要守护的人,却在自己眼前被刺伤,这给昌浩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伤口至今依然在流血。   彰子也是一样的,否则,她就不会这样烦恼。   昌浩让她牵挂,可是,那并不应该成为她逼迫自己的原因。   小怪也有伤痕,深得无可比拟的伤痕一直在诉说着痛苦,从以前到现在,那样的伤痕有无数个。   昌浩与彰子共同拥有的,让彰子如此逼迫自己的回忆,那就是——   搜寻记忆的小怪将眼睛睁得其大无比。   “……贵船……?”   彰子的瞳孔似乎出现了裂痕。她那美丽的肢体颤抖着,并逐渐变得僵硬。   小怪确信了。   给彰子造成心灵伤害的,是一年前贵船的事。   她以手掩面,无声地哭泣着,尽管没流下一滴眼泪,身边的人却都能感受到她的悲伤。   小怪走近彰子,小声说道。   “……那并不是你的错,昌浩不是也说过吗……”   彰子没有回答,而是摇了摇头。她无数次地摇头,悲痛地说道。   “我……我刺伤了说过要保护我的昌浩……!”   “那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意志……”   “只是因为异邦的妖异支配了你的身体而已。”   “不,我记得很清楚……到现在也时常梦到……”   尽管次数不多,但每次在昌浩遇到危险的时候,每次昌浩保护了自己的时候,她都会做梦。   昌浩笑着原谅了她,那种笑容让她放下了心.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她越来越感到心中的沉重.   来到安倍府之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她一直希望自己不再成为昌浩的累赘,总是想对他有所帮助.   希望他不再受到伤害.   彰子抬头看着小怪,她正在哭泣,可是,眼角却没有一丝泪痕.   在出云做过的事,我不后悔.可是,既然因此伤害到了昌浩,我....   彰子闭起双眼,无力地垂下双肩.   ......也许离开昌浩身边.....会比较好....   彰子认为,如果自己的存在让昌浩的内心痛苦,那不如这样做比较好.   彰子的长发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四周被沉默的气息笼罩.   灯台的芯发出咝咝声,烛光摇动着.   .....随公主殿下去伊势,是什么时候呢?   彰子平静的声音反而让晴明感到更加难受.   最快大概是数日之后.由于此事非同小可,在准备完毕之后,将会秘密出发.   这是国家大事.不能大张旗鼓地向伊势斋宫进发,必须掩人耳目,迅速前行,尽快到达.   也不能让贵族们知道此事.因为,神喻的事传开的话,很有可能引起人心恐慌.   为了保持稳定的局面,保密也是必要的.   彰子面向晴明,行了个礼.   决定之后,请通知我.   好的.   您好像有些累了,今天就请休息吧.   彰子勉强挤出微笑.站起身,走到隔壁的自己的房间.   晴明沉重地吐了口气.   ......晴明.   神情困扰的小怪像是求助似的叫了他的名字.   晴明招了招手,随后温柔地抚摸着走到近前的小怪的头.   她竟然把自己逼到那种程度.....   勾阵自嘲般地开口说道.   实在是.....没想到.   这也是没办法的,勾阵.因为,除了自己,谁也无法知道伤痕在什么地方.   有一些人,无论遇到什么事,有过什么痛苦的回忆,都不会留下任何伤痕.   反过来说,也有一些人,无论过了多长时间,心中的伤口都无法愈合.   就晴明自己而言,岦斋的事也在很长时间内给他的心里造成伤害.之所以能够平静地回忆那件事,是因为伤口正在愈合,心中的伤痛正逐渐缓和.   以前,他一直不敢正视这种痛苦.尽管伤痕幸运地开始愈合,伤痛却延续了数十年.   我也花了五十年,而昌浩和彰子大人都没有这么多时间.   两人只要在一起,就会责怪自己,关心对方.   老人神色聊寞地说道.   尽管我也不愿意,但现在让昌浩和彰子大人分开也许是必要的.....   天照下达的神喻,也许是上天希望事态不向更坏的方向发展而做出的考虑.   很久没来修子房间的天皇让其余的人离开。   修子的内心非常不安。   虽然嵬藏在床后,但不能叫它出来。   天皇凝视着修子的脸,过了一会儿,他的面部突然变得僵硬。   天皇在吃惊的修子面前掩面欲哭。   “父王……?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不……不是的,不是的,修子……”   天皇紧咬嘴唇,做了个深呼吸。   “听好了,修子……这件事很重要。”   天皇语气沉重将因神喻传来,不得不将修子送去伊势,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回来的事告诉了修子。天皇内心的痛苦,连幼小的修子也能感受到。   并告诉她,安倍晴明那里的小姐也将同去,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句话,与其说是对修子说的,不如说是天皇在安慰自己。   修子歪着脑袋,看着自己的父亲。   “……我去伊势以后,雨就会停吗?”   “……不知道。不过父王相信天照大神一定会回应这个愿望的。”   五岁的少女露出了与年龄不相符的忧虑神情。   “……那么,我去。”   天皇感到全身如被撕裂般疼痛。修子平静地说道。   “我会去的。我会好好地侍奉神明,成为对父王有用的人。”   所以,她犹豫地补充道。   “请为了母后召见晴明。让他念咒使母后的身体好起来。”   天皇心痛地抱紧了女儿。   “好的,马上召见他。为了你的母后,明天也会召见他的。”   修子露出了笑容。   父亲久违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修子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第十章   夜已过半,昌浩出府。   漫步都中,任凭雨水击打。   追随而来的小怪扬起眉毛问道。   “喂,昌浩,打算去哪里啊?”   “......没什么,随便走走。”   “既然没有目的就快回府吧。什么雨具都没带,被雨淋的话,会感冒的,那样可就糟糕了!”   昌浩没有理会生气的小怪,而是小声说道。   “那也没关系。”   小怪刚想大声斥责他,却突然向身后回头。   漫无目的地走的时候,地震发生了。   昌浩和小怪停下了脚步。   小怪察觉到勾阵隐身跟随而来。   它那晚霞般的眼睛闪着严峻的光芒。   昨天被昌浩打到的金龙。其实放出的波动与勾阵的神气类似。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清明也思考着这个问题,可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答案。   既然要告诉我的话,就详细的告诉我啊,他的内心这样咒骂着贵船的祭神。   作出地震暂时停止的判断之后,昌浩继续前进。   小怪与昌浩并肩行走了一会,焦急地开口说道。   “喂,适可而止......”   昌浩打断了小怪的话,说道。   “伊势真远啊。”   吃了一惊的小怪没能立刻做出回应,昌浩停下脚步说道。   “我无法离开都,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无法赶过去,不过......”   不过,有爷爷在彰子身边。   他可是才华绝代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彰子都会平安。   “只要爷爷在,即使是穷奇的诅咒也能抑制住。就算是危险降临到公主殿下的身上,只要爷爷在,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昌浩一字一句地说着,仿佛在安慰自己。   “所以,......在这段时间,我要变强,变得比谁都强,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我在就能解决......”   小怪在昌浩面前转圈。   “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昌浩的心情摇曳着,困惑着,仿佛自己必须对自己施下言灵之咒一般。   各种回忆,几多思绪,自责与忧愁,众多思绪在昌浩心中激荡起浪花。   “可是......我还有什么办法!凭我的力量......”   在昌浩的脑海中复苏的,是出云之雨的回忆。是刺向她的利刃的记忆。   “凭我现在的力量,无法守护彰子......!”   自己已经决定要守护她。要用一生的时间来守护她,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守护她,可是——   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不成熟。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无能为力。   正是因为没想到,才天真的许下了绝对要守护她的实验,没想到有一天却明白到这种想法是错的。   现在的昌浩了解了自己的渺小,他深切的了解了这一点,可是——   “即使这样......我也要守护她......!凭我的双手,不依靠任何人,不输给爷爷和小怪!不会再让她遭受痛苦......”   为此,昌浩要变强。可是,不知为什么,越焦急,他也觉得希望达到的目标离自己更远。   他不希望彰子说出那样的话,不愿意看到她露出那样的表情,所希望的,只有一件事。   那个冬日的清晨,目送着朝向大内里前进的车,他心中反复念着这样一句话。   要得到幸福,请一定要幸福。   昌浩希望彰子得到幸福,想以自己的双手守护她的幸福,让她无所畏惧。   希望她无忧无虑的平静的生活。   可是,只要昌浩靠近彰子,就会给她招来危险。彰子越为了昌浩努力,就越与昌浩的希望背道而驰。   这是昌浩内心悲痛的呼喊。   “啊......”   小怪刚要开口,勾阵就现身了。   “腾蛇!”   那条金龙在纵身跃起的小怪和昌浩眼前破土而出。   “什么......!”   昌浩非常震惊,自己在昨晚明明把它打到了的。   他握紧双拳,大喝道。   “这次一定要......”   其全身蹿起苍白之光。   小怪和勾阵惊奇得睁大了眼睛,那是天狐之炎。   “昌浩,冷静点。”   昌浩根本没有听小怪的制止,追着金龙发足奔跑。   “等等啊!”   瞬间变回原形的红莲和勾阵一起追赶昌浩。   金龙在土中游动着,朝北方而去。   所有人都认为它是朝大内里而去,可是,龙的前进方向却突然往东偏移了一些。   东北方向。有什么在东北方向呢。   勾阵突然睁大双眼。   “是安倍府!”   在大内里的东方,是拥有与身份不相符的广大地盘的安倍府,龙要去的地方,该不会就是那里吧。   龙扭动着巨大的身躯,发出咆哮。勾阵明白了这混杂的雨声中的吼叫。   “什么……?”   听到勾阵发出的惊愕的叫声,红莲忙问道。   “勾!怎么了?”   勾阵看了红莲一眼。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说道。   “听那条龙的咆哮,难道说……”   地震发生了。勾阵感觉到剧烈的摇晃从都的东北方传来,仿佛与龙的吼叫相呼应一般。   大地传来震动。这一瞬间,勾阵察觉到了震源所在。   也理解了高龙神对他们说的那句谜语般的话。   “难道说,那是地龙!?”   察觉到异常的安倍晴明让无法掩饰不悦神色的青龙闭嘴,并使用了离魂术。   然后与青龙、天后、白虎、以及从伊势回来的朱雀一起赶往都。   “地震之源,就是那条龙吗?”   看着跳跃咆哮的龙,晴明露出了严峻的神情。龙的每一次活动,都会产生地震,使剧烈的摇晃在都内扩散。   这时,晴明等人面前出现了一个白影。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朱雀。   “你这家伙,就是那时候的……”   她就是在大内里的温明殿遇到的,身份不明的白衣女子。   天后凝视着这名女子。她听朱雀和太阴说过,有与他们外型相似,力量强大的异形存在。   这名拥有与道反之姬风音相匹敌的灵力的白衣女子打量着晴明。   “安倍晴明。”   晴明非常吃惊。这名女子竟然能认出现在这种形态的自己。   “你是谁……?”   女子没有回答,而是淡然说道。   “不要插手内亲王的事,那和你们无关。”   “什么?”   青龙竖起眉毛迈步向前,斗气充满全身。   不过,这名女子依然不为所动,她继续打量着晴明,说道。   “这是忠告,爱惜生命的话就照我说的做。”   晴明制止了想立刻发动攻击的神将,严肃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安倍晴明?”   女子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吾神洞悉一切。听好了,安倍晴明,若是为这个国家着想的话,就别管内亲王的事。”   女子话音刚落,就发生了剧烈的地震。   晴明等人的注意力转向龙。这时,女子突然消失了。   “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青龙激愤地叫着。白虎制止了这个恨不得立刻追上去的同胞。   “冷静点,青龙。要首先解决那边的问题。”   金龙正逐渐接近。   神将们感受到了追逐着龙的同胞的神气。   天后的眼中闪现光辉。   “勾阵正朝这边赶来。”   青龙的表情变得更加严峻。勾阵应该是追着昌浩出去了,那么,腾蛇也一定和她在一起。   无法抑制的斗气充盈着青龙的全身。   晴明发出一声叹息。   高龙神的话语突然在他的耳边回响。   ——时间不多了。龙每时每刻都变得更加狂暴。从整体看,雨和地震应该都和龙有关。   ——你应该认识那条龙。既然要守护都,就要回忆起它。   高龙神说晴明认识龙。可是,在晴明认识的龙中,除了贵船的祭神以外,他只能想到诹访的龙神。   龙放出更加强烈的金色光辉。光辉围绕着龙身,仿佛从内部燃烧起来一般。   龙前进的方向是都的东北方,而在东北方的是——   “——————”   晴明的脑海里灵光乍现。   “难道说……!”   “晴明?”   惊讶的朱雀和充满担心的白虎一起把目光投向晴明。   内心充满关怀的天后连忙扶住几乎要跌倒的晴明。   “晴明,怎么了?”   晴明以一只手捂住额头失神地对语气严肃的青龙说道。   “我明白了……”   “什么?”   晴明望着龙,说道。   “那是龙脉的化身……!”   追赶着龙的昌浩并没有听进跟在后面的神将们的对话。   那家伙一出现,地震就会发生,它的每次活动,都会造成剧烈的摇晃。只要那条龙存在,地震就无法停止。   必须打倒它。自己已经降伏过它一次,这次也应该能做到。   疾驰的昌浩全身蹿起苍白色之炎。昌浩脖子上戴着的勾玉正发出波动抑制其火炎。   昌浩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的眼中只有那条发狂的金龙。   红莲跟在昌浩身后,向同胞问道。   “勾,那真是地龙吗?”   “恐怕没错。”   确实,如果是地龙就好理解了。因为,那条龙发出的波动和勾阵的相似,原因在于勾阵是土将,可以说与地龙同属。   “如果那是地龙,那么它的目标就是安倍府。在那地盘之下,有着龙脉的汇合地点。”   红莲感到非常震惊。的确是这样,很久以前,晴明也说过。   晴明曾经笑着说过,安倍府东面的森林里,有通向龙脉的深邃洞穴,不过,那只是安倍家的传说,没有人确认过。   这个国家的形状如同一条龙,在国土的地下深处,如龙之血般流动着大地之气。   这股气流称为龙脉。龙脉是大地之气,也是生命脉搏的波动。   安倍府的地下的确流动着龙脉。两条龙脉会合,其力量激烈的卷起漩涡。   若是让心怀不正的强者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滥用龙脉之力。考虑到这一点,安倍加的祖先决定在此修建宅邸。   正因如此,安倍府具有与身份不相符的广大地盘,虽然广大,但实际使用的地盘只有一半,隐藏着通往龙脉的龙穴的森林,是绝对禁止进入的。   即使这样,也有人出于好奇进入过,比如幼年的成亲。不过,龙穴深得令人恐惧。只要跌下去,人就无法再次爬上来。   昌浩等人从西洞院大路北上。   意识到这一点,昌浩的脸色变了。   前方是安倍府,彰子就在里面。   “啊......!”   昌浩一面发足狂奔,一面结印。   “归命!本不生!如来!大誓愿!虚空无相!一切如来!”   “昌浩,不要!”   红莲大叫起来,昌浩却丝毫不理会,继续念咒。   “此术将斩断凶恶、驱除不祥......”   昌浩眼中只有金龙。   红莲大声叫着。   这是没有用的。就算昌浩用术降伏了它,只要它是龙脉化身而成的地龙,就会无限次复活。因为,在龙脉中奔流的大地之气是无限的。勾阵明白了高龙神所说的话的意义,不仅瞠目结舌。   龙的疯狂活动就是龙脉的失控。龙脉经过都的地下。任由龙脉失控的话,迟早会引发山崩地裂。   到那时,都就彻底毁灭了。   勾阵咬紧嘴唇。   “不行,昌浩!攻击龙是毫无意义的!”   昌浩背上的苍白之炎燃烧的更加剧烈了。   尽管道反之玉一直在抑制着天狐之血,但昌浩的情绪已挣脱了其束缚.   昌浩合掌,低吟刀印之咒。   “八剑为花之刃,此剑为雷之刃......!”   被高高举起的刀印尖端,闪烁着白银般的光辉。   “斩妖除魔的草剃之剑——!”   八道雷光从挥下的刀印中射出。   雷发出轰鸣袭向龙,将其身躯切为八段。   剧烈的爆炸之后,化为烟尘的龙身碎片如雨点般落下。   沐浴着龙躯之雨的昌浩突然双膝发软,跪在地上。   “昌浩!”   红莲急忙上前扶住他.昌浩一脸茫然地眨着眼睛.   啊......这是怎么了......?   昌浩感到双脚乏力.和上次被龙身上发出的金光照射时一样.   随后赶来的勾阵一面大声说着,一面帮昌浩拂去落在他身上的碎片.   人类被如此强烈的大地之气淋到,怎么可能没事!   勾阵的语气罕有如此慌张,昌浩茫然地问道.   大地之....气.....?   没错.那条龙,就是在都的地下流动的大地之气的化身.   红莲的声音显得异常愤怒,几乎要刺穿昌浩的耳膜.   无论将其打倒多少次,它都会再次出现.要让它彻底消失,只有斩断龙脉.   昌浩眯起眼睛说道.   ......那么,我来斩断龙脉.   红莲一时说不出话来,随后怒吼道.   你是白痴啊!龙脉等同于国家的命脉!那样做的话,这个国家将会灭亡!   这句话让昌浩的心脏狂跳不止.   那么,要怎么做才好.既然雨不会停止,再不阻止地震的话,都将陷入危险.   红莲和勾阵以严肃的表情看着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的昌浩.   昌浩的心之箍接近被解开的状态.   勾阵看着红莲的侧脸,心想,他也曾和现在的昌浩一样,数次被逼到极限.每一次,他都是怎么爬上来,并继续保持自我的啊.   勾阵无法想象.因为,她并没有承受过那样的伤痛.   想象力是有限的.就算觉得自己已经理解了,但究竟是不是那样,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要理解对方的心情,就不能以自己的经验来推断.   连与自己接近的同胞的心情,都只限于推测的范畴,更不用说和自己不同的人类了,人的心是无法轻易理解的.   因此,勾阵从不认为自己能完全理解对方.她之所以经常以大局为重而做出让步,也是出于自卫的意图,不想让自己被对方的意志和情绪牵引.   自己都产生动摇的话,本来能够看清的事也会变得看不清,能够帮助之人也将无法帮助.   昌浩无法站立起来,如同被抽走了主心骨一般.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生气,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焦急,为什么自己会如此不安.   昌浩的心里产生了巨大的波浪,激烈地卷起旋涡,仿佛将吞没一切.   他的心止不住地跳动,声音甚至清晰地传入耳膜.   雨声传来.大地再次震动,使水坑中的水产生歪斜的波纹.   要让震动停止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勾阵觉察到地下蠢蠢欲动之物.   龙脉的化身再次蠕动起来.   它会从哪里出现.   做好战斗准备的神将们感受到同胞的风.   白虎?   几个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红莲吃惊得大叫起来.   晴明......!   听到这个名字,昌浩缓缓抬起了头.   使用了离魂术的晴明就站在眼前.其身姿让昌浩产生了奇妙的怀念感觉.   看到昌浩,晴明明白了事态的紧迫性.虚弱的昌浩的瞳孔中,摇曳着苍白色的火炎.   昌浩.....   晴明正欲上前,地震再次发生了.而且,震源很近.让人产生地面泛起波纹的错觉.晴明感到地脉的波动正上升逼近.   必须阻止龙脉的失控.可是,要怎么做?   要不要召唤地镇.....土地之神,请求其帮助.   低语间,晴明感受到了某种气息.   神将们的神气瞬间翻卷.   被异样氛围包围的昌浩无声地向四周巡视着.   西洞院大路不断产生着轻微的震动.   离黎明尚早的雨夜中,漆黑之影降临了.   第十一章   悠然走近的身影在距离一丈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即使在黯淡无光的雨夜中,对自己使用了暗视之术的晴明和昌浩也能清晰地辨认这个身影。   昌浩突然站了起来。惊讶得将双眼睁得奇大无比,而对方只是冷淡地回望了他一眼。   “冥府的……官吏……”   茫然的声音使对方翘起嘴唇。   身着墨染之衣的冥官朝心怀戒备、不说一句话的清明望去。   “费了我好大功夫啊,安倍晴明。”   晴明的眼神非常严肃。   “……冥官大人,您为何到此。”   “自然是有事。”   冥官回答之后,朝神将们望去。六名神将对冥官都没有好感。   而不在场的另外的六名神将尽管表情可能会不同,但大家的心情是一样的。   “伊势的神谕,和龙脉的失控有关。”   冥官直接切入正题,晴明等人由于惊讶而说不出话来。   “你将去伊势吧,安倍晴明。不过,你若不在的话,都内的龙脉将更加狂暴。”   晴明咽了口唾液,贸然开口的话,也许将得不到更多的建言。   没错,这就是建言。   本来,冥官的官吏只对死者使用权限。不会与生者的世界人界扯上关系。   这也是冥府的大纲。只要没有特别的理由,无论发生多么惨烈的事情,他都不会出手。   可是,唯有这次不同。因为,国家的大事有可能扰乱冥府的秩序。   “该怎么做才好呢,冥官大人。”   晴明言辞恳切地询问道。冥官反问。   “想得到我的帮助吗?”   晴明正欲开口,青龙制止了他。   “别听他的,晴明!不要钱欠他恩情!”   冥官朝咆哮的青龙扫了一眼,随后眯起了眼睛。   “闭嘴,十二神将。我现在没有和你们说话。而是在和你们那无能的主子交谈。”   朱雀拿起背在身后的大剑,青龙将大镰召唤至手中,天后的身边卷起水之波动,白虎使围绕身边的风变得锋利,勾阵捏住挂在腰间的笔架叉,红莲身上的炎之斗气熊熊燃烧。   局势一触即发。   昌浩哑然。总是对对方抱有敌意的红莲和青龙在这一时刻竟然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反应。   昌浩也认得冥官,但不明白神将们为何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敌意。   晴明上前制止了式神们。   “我是无法应付的,所以,希望借助您的力量。”   “可别后悔哦。”   冰冷的声音让清明感到些许寒意。不过,他无路可退。   “是的。”   看到晴明点头,冥官大笑起来。   “记好自己说过的话。那好歹也算是个阴阳师,给我记住,违反言灵将招致自身的毁灭。”   “看我撕烂你这张嘴……!”   晴明以单手制止了青龙。   “晴明!别挡着我!”   “宵蓝,退下!”   晴明的大喝并没有让青龙有所收敛。他将神气集中于手中的大镰。   尽管面临如此众多的敌意和战意,冥官依然不为所动,满脸不屑的神情。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在晴明眼前晃了一下。   尽管只看了一眼,晴明还是立刻认出了此物。   “这是……!”   “没错。是你自出云带回的钢珠。”   昌浩的心脏不自然的剧烈跳动,他也认识此物。   这是曾经埋于鬼魅体内的核之钢,彰子的灵魂曾经封印在里面。   “你为什么拿着这个?”   昌浩茫然地小声问道。冥官扫了他一眼,说道。   “能派上用场之物就要尽量使用,收起来没有任何意义。”   冥官冷冷地说完之后,逐一扫视神将们。   “正好。”   冥官那平静的笑容直射晴明的心。   “你的式神借我用用。”   晴明感到非常吃惊,还不待开口,冥官的言灵已经响起。   “十二神将青龙、白虎、朱雀、天后、勾阵。”   被叫到名字的神将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绑一样,失去了自由。   “什么……!?”   全身被施加了咒之术束缚的他们眼前突然变得黯淡无光。   “勾!?”   听到呼唤的刹那,勾阵感到浑身乏力,冲击贯穿全身。   她勉强撑开如被灌了铅般沉重的眼皮,看到单膝跪地的红莲支撑了几乎倒地的自己。   在明白自己的神气被完全夺走之时,神将们已经倒在地上,无法动弹了。   拼命想站起来的青龙挠着泥土,以凌厉的眼神瞪着冥官。   “你……你这家伙……!”   “宵蓝!白虎!朱雀!天后!”   看到式神们倒在地上,毫无反击之力,晴明大惊失色。   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不解的昌浩突然明白了,冥官手上的核之钢已经封入了五人的神气。   “这颗注入五行之力的钢珠能够抑制龙脉的失控。不过,无法维持很长时间。”   冥官把钢珠收入怀中,对晴明说道。   “安倍晴明,将雨和龙脉的联系查明,让一切防范于未然。”   “一切是指……?”   “我不可能洞悉一切,只知道各种各样的思绪与神有千丝万缕的复杂联系,并产生了危机国家跟干的事态。”   晴明身扶最轻盈的天后站起来,神情凝重地说道。   “再怎么说,也用不着对神将们……!”   “我应该事先提醒过你别后悔的吧,记好自己说过的话。”   “可是。”   “别担心,死不了的,过段时间神器就会恢复了。只是暂时无法动弹而已。”   怒火使青龙的瞳孔变为青紫色。可是,别说是攻击,就连站起来也无法做到。   青龙咬牙切齿地想,要是目光有物理攻击作用的话。   “记住,时间不多。”   冥官冷笑着,打算纵身跃起。   这时,昌浩的目光在一瞬间与冥官交汇,随即感到身体失去平衡。与这个连爷爷晴明都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物相比,自己简直连婴儿都不如。   冥官凝视着昌浩。他嘴角挂着的傲慢笑容消失了。   冥官拿起佩在腰间的太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其抽出。   昌浩在一时间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白刃映在昌浩的眼中,他将目光下移,刀尖正抵在自己的喉咙。   巨大的震惊使昌浩连抽身逃跑都无法做到,在冥官那锐利的眼神注视下,昌浩的身体变得十分僵硬。   用刀指着昌浩的冥官大声说道。   “——可别堕落了哦。”   昌浩瞠目结舌。   冥官的言灵尖利地刺入他的耳中。   “堕落进鬼之道是很容易的。要爬上来却不可能。”   昌浩的心脏剧烈跳动。   冥官收回利刃,昌浩无力跪倒。   “猎杀小孩子会让我的良心感到有些不安——可别堕落了哦,安倍昌浩。”   冥官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其膜染之衣溶入暗夜中,昌浩大口喘着气,茫然自语。   “……鬼之道……?”   白衣女子从头到尾观望着这一切。   冷酷的双眸闪现着慧光。   “……龙脉,抑制住了吗?”   说着,女子翻身跃起。   感到不安的风音睁开双眼。隐形的**在她身边现身。   风音坐起来,疑惑地歪着脑袋。   意识到**那充满疑问的目光,风音小声说道。   “我感到神气突然消失了。”   突然消失的,不止是一位神将的神气。   **默然颔首。自然,他也察觉到了。尽管他们没有失去生命的危险,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彩辉,我想,去晴明那里问一问比较好。”   “没错。”   风音站了起来,**立刻隐身。   风音叹了口气,披上挂衣走下床席。   雨中有某种气息。   突然,风音察觉到投向自己的视线,她回过头,看到阿云站在屋角处。   风音惊奇地锁起眉头。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阿云一言不发的离开了。追赶在她身后的风音突然注意到。   她的长发,已经被雨水淋湿。   波涛沙沙作响。   斋在黑暗中平静地祈祷。   益荒在她身边。   斋缓缓睁开眼睛。   “——时间不多了。”   益荒神色严峻地闭起眼睛。   少女的声音溶于黑暗中。   “为了御柱,那位公主将……”   尾声   沙沙,沙沙。   涛声响起,连绵不绝。 第二十五卷_寻找迷途的彼端(完结卷)   寻找迷途的彼端完结   第一章   将所有痛苦掩藏。   但是——   已经藏无可藏了。   ※※※※※※※※※※※※※※※※※※※※※※※※   雨声之中隐约可听到鸟儿的啼叫。   彰子恍惚地擡起了头。   “......啊......”   她低声叹了一口气。刚才好像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呢。   由於关着窗子,外面的光照不进来,所以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麽时候了。   也不知道被云雾遮盖的太阳现在隐没于何处,只能看见隐约的影子。(这里原文是彰子,绿儿觉得打错了。)   彰子回过神来,虽然心裏明白推开窗户透透气会比较好,却并不打算起身。她拉了拉滑落肩头的外衣,低下了头。   夜色中隐匿着各种东西,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能平安无事挨到天明。   彰子抱起自己的肩膀,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事情。   居然平安无事。无论是自己还是内亲王脩子都毫发无损。这簡直是个奇迹。   躺在褥子上的脩子微微翻了个身。如果不是她小小的手上抱着的黑团的话,也许她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吧。   虽然有想要抚摸那乌鸦羽毛的冲动,但由于害怕打搅脩子的美梦,彰子又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指尖传来轻微的颤动。注意到这一点的彰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抚摸着左手腕上戴着的玛瑙手镯,随后,抓紧了胸口的香袋。   ——……彰子,爷爷在这里,不用担心。   彰子抓住香袋的手抖了一下。   不,不是的。能让她安心的并不是爷爷。   比起大阴阳师晴明,比起拥有道反大神血统的风音,比起十二神将——   在命悬一线时,她所真心希望的,不过是那个人的手臂而已。(綠:哇哇哇!曖昧...)   每当彰子陷入危机时,救她的永远是昌浩。不是安倍晴明,而是他的孙子昌浩。   并不是因为他是晴明的继承人。昌浩就是昌浩。彰子总是在危险时无意识地呼唤他的名字,寻求帮助。   这回又再次让她认识到了自己对他的依赖。   她连续深呼吸了几次,以平息自己激动的情绪。   她动摇了。在经历了昨夜的事以后,这是理所当然的。但不冷静一点不行,如果连自己都动摇的话,一定会影响到公主殿下的心情。   雨还在下着。这声音已经听习惯了。   听着沙沙的雨声,彰子为了平复自己的心绪而持续深呼吸。   “彰子小姐,你起来了吗?”   耳边忽然响起了声音。在彰子霍然张开眼睛的同时,十二神将之一的太阴也现出了身形。   少女依靠神力漂浮在空中,栗色长发微微飘扬着。   她降落到与彰子视线平行的高度,疑惑地皱起眉头,歪着脑袋撇着嘴角看着彰子。   “……脸色很不好哟。身体不舒服吗?”   “诶……”   看着下意识地伸手抚摸脸颊的彰子,太阴叹了口气。   “所以说叫你还是去床上躺一会儿好了,你就是不听。”   彰子看着嘟着嘴的太阴,露出了苦笑。   “我担心公主殿下……”   “这种事情交给风音不就行了。她可是公主殿下的女官哦。”   看看抱着肩膀显得有些不满的太阴,彰子缓缓摇了摇头。   “但是,风音大人……不,云居大人也已经很累了,我应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啊。”   似乎是刻意避免叫出真名,彰子改口道。她知道风音在宫中的名讳为“云居”。   太阴欲言又止。   彰子总是说希望自己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但这多少包含了些许逞强的心情。但这也无可奈何。然而,太阴仍然希望她能让自己放松一点。   虽说为了同伴什么都肯做也是一件好事。但如果这并非出于义务感,而是发自内心想这样做的话会好得多。   彰子心中有伤口。如果能抚平她这道创伤的话,或许就能让她不再这么勉强自己了吧。   太阴叹了口气。事实上,身为十二神将的自己并不太了解人类的心情。人类这种生物的心太过复杂,但也正因为这样而显得格外有趣。   要是现在勾阵在的话就好了。太阴在心里嘀咕着。她没办法对逞强的彰子说些什么好听的话,不过勾阵倒是这方面的老手,或许她能多少安慰一下彰子,让她放下心里的负担吧。   但现实是勾阵不在这里。而太阴只能尽量做一些补救。   “现在卯时已经过一半了,我会在这里,所以小姐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但是……”   “没问题的。我可是神将,就算不休息也没什么问题哦。小姐你可是普通人,不休息可是不行的。”   听到太阴的话后,彰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在修子身边的褥子上躺下,将外衣盖到肩部,闭上了眼睛。   但因为精神太过亢奋,怎么也睡不着。(綠:亢奋一词可以这麽用莫?)   雨还在下。   太阴将头埋进膝盖,蹲在两个少女的枕边。虽然神将不需要特别休息,但过度使用神气的话也会疲倦。不过这一点没必要让人知道。   事实上,无论是风音、晴明还是**,此时此刻都没有睡着,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只有这样,万一再受到袭击的话,才能立刻应战。   “……呐,太阴……”   太阴眨了眨眼睛。   而躺着的彰子闭着眼睛,静静地继续说。   “我呢……我认为……我和昌浩不要见面比较好。”   太阴惊讶地张大了眼睛。彰子又说。   “我真的是这样觉得的。”   在他身边实在是痛苦了。无论是见到他那带着伤痕的脸,还是看到他那勉强的笑容。   真的太痛苦了。只要自己在他身边,就仿佛在逼迫他似的,太痛苦了。   所以彰子才答应了前往伊势。她觉得如果离开他的话,或许会让自己平静些吧。   但最终她还是明白了。   “……我以为,我的存在就是对昌浩的负担。”   “小姐,那是……”   “但是……”   不等太阴说完,闭着眼睛的彰子又继续说。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其实是我自己觉得痛苦。只要在他身边就觉得痛苦得不得了……昌浩不是的。只有我觉得痛苦而已。……所以我想逃往伊势。”   美其名曰为了昌浩,其实是为了自己。(綠:原文是“...名其名曰为了昌浩...”)   当彰子发现真相时,只觉得恐惧,痛苦,不敢面对。他们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完全是由于她自己莫名的矜持。   “……”   太阴有些吃惊。她不太相信彰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彰子并不理会哑口无言的太阴,淡淡地继续说。   “但……虽然我逃了……”   彰子的声音有些颤抖。   到此时太阴终于发现,彰子的话与其说是说给她听的,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但在遇到危险时,我能想起的,还是只有昌浩而已……”   似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彰子用双手盖住了自己的脸。   “……我不想成为他的包袱,这是真心的。但我也希望他能求我,这也是真心的。我明知道不能在他身边,但是无论如何也……”   昌浩曾对她说过会保护她。他说,即使离开,即使他们以后再也不能见面,他也会保护她。   一年前的冬天,隔着竹帘听到的誓言现在也没有褪色,深深地烙在她心底。   但,也可以这样想。或许,这句誓言也束缚了昌浩的心。   虽然明知道他们或许不会再见面,但他还是这样起誓了。   而这,或许又让自己成为了昌浩的负担。   她一直都想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似乎只有这样才找得到自己存在的理由。她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只想证明自己的存在。   但她却被异邦的妖怪所操纵,刺伤了昌浩。这成了她终生的歉疚,而她也一直在逃避这一点。逃避着,拼命为自己寻找别的理由开脱。   “……我……不想被人讨厌……”   无论是昌浩,还是晴明,或者是安倍家的任何人,甚至是神将。   太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诶……?”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綠:觉得用句号怪怪的,改成问号。)   昌浩很重视彰子。晴明也一样。她是违逆天命的左大臣家的独生女。虽然没有特意去怜悯她,但也绝不会讨厌她。吉昌夫妇也是一样。虽然露树不清楚究竟,但知道彰子是由晴明带来的,大概也能觉察到有些内情。而且彰子为了适应安倍家的生活,也已经非常努力了。这一切,十二神将都看在眼里。   为什么彰子还会有这种想法呢?太阴无法理解。   但彰子是真心这样觉得。言语也很恳切。或许正因为这样想,她才会那么努力地证明自己吧。   “因为不想被人讨厌,所以我很努力。一直很努力。哪怕觉得不堪重负,哪怕觉得举步维艰。”   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自己。   “但是……为什么,我却总是要依赖昌浩。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以手掩面的彰子说完这句话后,便陷入了沉默。   太阴显得很狼狈。   她听到了彰子的告白,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方。但如果此时此刻不说点什么的话,恐怕会让彰子觉得更痛苦吧。这个念头一直在太阴脑海里回响着。   可是究竟说些什么好呢?太阴无法理解彰子的心。她无法理解人类的心情。   如果是晴明的话应该会了解吧。哪怕是不在这里的勾阵也多少比太阴更能体会少女的心事。   为什么现在在这里的偏偏是自己呢。   忽然,在陷入混乱的太阴耳边响起了稚嫩的声音。   “……那个……”   太阴吓了一跳。一直沉睡着的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迷茫地睁着眼睛。   幼小的天皇之女朦胧地看着天花板,缓缓地说。   “……来迎接了……来了的话……我就要去了……”   “迎接……?”   太阴暗下意识地反问道。但脩子并不回答,仍然半梦半醒地说。   “在呼唤我。不去不得……不能够拒绝,必须去……”   说完,脩子又闭上了眼睛,发出了规律的呼吸声。   太阴凝视着脩子的脸。   睡得很甜,应该不会醒来吧。那刚才是说梦话吗?   但她刚才的话却又如此清晰。   太阴盯着脩子的脸看了一会儿,又被捂着脸翻过身去的彰子吸引了注意力。   彰子一脸木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所说的话。   “彰子、小姐……?”   太阴开口询问,却听到彰子恍惚地低声说。   “被呼唤的话……不去是不行的……”   而我已经决定前往,所以才会来到这里。   其实也很想找借口逃走。但,这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她真心想要把它做好。为了远离大都的内亲王,她决心要完成自己的职责。   忽然,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滑落。   “…………”   雨还在下。这忽如其来的水滴就像是来自雨水一般。太阴这样想着。   而默默流泪的彰子终于静静地开口说。   “……我明明已经决定要离开他了。”   “嗯。”   “但……还是想见到他。”   “嗯。”   “即使在他身边如此的痛苦,我还是想见到他……”   “……嗯……”   她了解自己矛盾的心情。   或许这样反复无常的自己已经被讨厌了吧。   看到昌浩的脸就觉得痛苦,看着他受伤的背景也觉得痛苦。她以为昌浩也应该和自己一样,因为她是真的痛苦得难以忍受。   但是现在的她却是如此真切的希望能见到他。只要见到他就好。   闭着眼睛,彰子反复地呢喃着。   “……好想,见到昌浩……”   风音端坐在脩子与彰子的房间外。在她身边的,是隱形的**。   风音的耳力很好。她清楚地听到了房间内太阴与彰子的对话。   她也清楚十二神将之太阴是如何的狼狈。   风音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对十二神将来说,要理解人类复杂的心绪与矛盾的想法恐怕要花很长时间吧。神将是排名最末尾的神,而神,是不会为人类纤细的思想所动摇的。这并非神将们的过错。   **注意到风音神色黯然,现出了身形。   他在风音身边蹲下,伸手撩起遮住她面容的头发。   风音眨了眨眼,随即抬起头来。映入她眼中的是平静的黄褐色眼瞳。   “……你哭了吗?”   听到对方毫无抑扬顿挫的简短问话,风音微微笑了,摇了摇头。   “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什么事?”   “我想起了当初不得不向腾蛇道歉的时候的事。”   想不见,想回避,想逃走。   但最终她还是以颤抖的双腿前往腾蛇所在的地方。当她向着绝不会回头的背影说话时,究竟需要怎样的勇气呢?   因为不想被讨厌,所以努力寻找着自己存在的价值。风音完全理解彰子的这种心情。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闻言,**默默地以眼神催促她的下一句话。虽然他表情贫乏,但这时眼睛的神采却相当鲜明。   “如果我说我为了不让你讨厌而勉強自己的话,彩辉你会怎么想?”   **有些莫名其妙地张大了眼睛。   风音轻轻地笑了。没错,她自己也有和彰子一样的感情。恐怕,这是只要身为人类就有的。而她多少也有一半的人类血统。   短暂的思考之后,**淡淡地说。   “……是认为如果不勉强自己就会被讨厌吗……?”   **皱起了眉头。风音知道他在选择合适的语言。   “觉得不愉快吗?”   “不。”   立刻否定了这种可能,**眨了眨眼睛。   “……应该说……是寂寞吧。”   风音眯起了眼睛。不是后悔,不是悲伤,不是焦躁,而是寂寞吗?   怕被人讨厌,正是因为不相信对方,怀疑对方的一言一行和想法。   将自己的手放进**掌心,风音闭上了眼睛。   “是啊……寂寞。不被人信任的确很让人寂寞呢。……但同时也是在告诉对方他对自己有多么重要吧。”   她想起了安倍晴明的继承人昌浩的模样。   彰子不希望被那个孩子讨厌。因为他是她重要的、无可替代的人吧。所以她才会被自己的想法所束缚。   自己也是一样。如果被眼前这个男人拒绝的话,她一定会绝望的。   但他绝对不会拒绝自己。正因为相信这一点,她才能交出自己全部的真心,并且希望能更进一步让他看到自己的心意。   为了腾蛇,昌浩可以舍弃自己的性命。为了彰子也一样吧。而彰子也是为了昌浩而不停地鞭策着自己。   正因为太过顾虑对方,反而因禁了自己的心,结果反倒忽视了最重要的东西。   “要点醒那孩子吗……”   **并没有回答风音的低语,只是轻轻敲了敲她的头,就像对小孩子那样。   风音不由得苦笑着缩起了肩膀。有时候他就是如此笨拙。   她听说过关于昌浩的事。昌浩与彰子现在正陷入了死胡同,被自己的感情所折磨着。虽然这是只能靠他们自己才能解决的问题,但如果有必要的话也可以帮他们一把。   现在她在彰子的身边。而这个女孩所抱着的心情,**以前都一点点的教给了风音。而她也清楚,在神将与晴明都无法企及的彰子的心中,恐怕正迫切地希望一双能够解救她的手吧。   彰子或许是错了。毕竟人只能靠自己所了解的东西去猜测对方真正的心意。如果别人拥有自己所不了解的东西的话,就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   但即使错了也不应被指摘。因为不可能有不用交流便能完全了解的事。   “如果我办得到的话。”   这句话是彰子最常挂在嘴边的。这句话里含有微妙的差异。如果风音能了解这一点的话,或许就能将彰子从迷宫中救出吧。   忽然,风音眨了眨眼睛。她听到了逐渐靠近的轻微脚步声。   **突然翻身跃起。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出现在拐角处。   “晴明大人!”   忽然出现的安倍晴明的目光在端坐着的风音与她一旁的**之间来回游移着。   “我想来看看公主殿下的情况。”   走过来的老人眼底有些疲倦。见状,风音暗自皱起了眉头。   “现在两人都在休息呢。”   房间里还有太阴与乌鸦嵬在。并且为了防止侵入,还布有几重结界。就算是物理性的攻击也要花不少时间。   对于谜一般的虚空众,风音等人现在仍然没有任何了解。   晴明长叹一口气,在风音与**面前坐了下来。   老人的面容看起来消瘦了不少。   “晴明大人,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您去休息吧。”   老人听到风音的劝告,摇了摇头。   “连道反小姐都在工作,我就更没有理由休息了。如果被您家的守护妖知道的话那可不得了呢。”   “请您别这么说。”   “是啊,那我还是闭嘴比较好。”   说着,晴明瞥了一眼一旁的**。神将的眼里也有些疲倦。   “不过就算我和风音小姐都不说,但事实上我们都很疲倦了吧。”   风音顿时陷入了沉默。无法否认。   晴明从喉咙深处发出了轻笑,抱起双手。   “畿部等人也一样无法安心呢。就算睡觉也觉得身边似乎有动静似的。”   大家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能早日到达伊势。(綠:不明白心心念念是啥...)   畿部守直也曾说过,只要进入伊势就平安了。   忽然,房间里的神气开始移动起来。   隐形的太阴一脸烦恼地现身于两人之间。   “太阴。”   看着晴明,太阴表情复杂地说。   “晴明,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太阴苦涩地看着歪着头的老人。   “我很喜欢彰子小姐。”   “……哦哦,是吗。”   晴明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老人一脸为什么会这么说的表情。皱着眉头的太阴连忙补充道。   “你应该明白的啊,为什么她会想不被人讨厌,为什么她会觉得我们可能会讨厌她呢?我们做了什么会让她这样想的事吗?还是说虽然我们没有做出让她误解的举动,但却没有把自己的感情很好地表现出来吗?”   “彰子说了这样的话吗?”   “嗯……她说不希望被人讨厌。”   太阴皱着小脸,低下了头。   “她怎么会那么想呢……”   太阴握紧了双手,肩膀颤抖着。   “太阴啊。”   “晴明,我好后悔。”   “嗯。”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那么想。”   “嗯。”   “所以我好后悔……”(綠奇怪的联系)   晴明伸出手,抚摸着幼年模样的神将的头。太阴跪坐了下来,握紧的拳头放在膝盖上。   为不知道她有这种想法而后悔。为让她这样想的自己而后悔。   还有,被认为会讨厌她时所感觉到的,寂寞。   “……我应该明白的。”   太阴低着头,低声道。   “昌浩和彰子都在逞强,那么勉强自己难道不痛苦吗?”   晴明眨了眨眼,微笑起来。   “……是啊,正如太阴所说。”   “明明不勉强自己也可以的。”   “嗯。”   拥有上进心并进行努力是必要的。但太过分的话反倒会束缚自己,将自己推向崩溃的边缘。   “昌洗和彰子现在这样就可以了啊。”   但或许,她无法体会他们究竟有多么痛苦吧。   太阴到现在终于第一次注意到昌浩他们所痛苦的根源。   第二章   已经辰时了。   整理了一下仪表,畿部直守前去拜访在脩子休息的房间附近的晴明。   “晴明大人,昨夜多亏您了。”   畿部恭敬地行了一礼。晴明随之擡起头来。   “没什麽。如果要道谢的话,还是得谢谢我的式神。”   通常情况下十二神将都是隐性状态。能够亲眼目睹他们现身战斗,从某种意义上说实属侥幸。   “不过也是因为有晴明大人在的关系啊。如果没有晴明大人的命令,式神是不会舍身保护我们的。”   晴明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的确无法反驳。   如果没有晴明的命令,十二神将根本不会理会不相干的人。这是绝对的。   因为神将矜持。   “看来之后我们的根据公主殿下的情况尽早出发了。”   闻言,晴明双目微睁。   “什麽意思?”   “我们得争分夺秒,尽早越过国境进入伊势才好。”   “等一下,守直大人。”   晴明擡起了手。但守直却继续说着。   “已经没有时间了。只有进入伊势才能获得神的庇护,这也是为了公主殿下......”   “守直大人!”   晴明以严厉的语气打断了守直的话。   他一脸严峻地凝视着伊势的斋宫寮的官人。   “为什麽要这麽急?的确,我明白你们希望公主殿下能早一天进入伊势的心情。但发生昨夜的事情后,公主殿下一定受了不小的惊吓。现在还要赶路的话对她来说太过残酷了。公主殿下只不过是个年仅五嵗的孩子。”   守直的脸色也僵硬了起来。   他绷紧了嘴角,皱着眉低下头去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中。而晴明则静静地开口问道。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甚麽?”   “昨夜袭击垂水别宫的虚空众究竟是什麽来历,你知道吗?”   守直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你似乎早就知道那些东西会攻击别宫。我想知道的不仅是虚空众,还有那个叫做益荒的青年,以及叫阿云的女官的身份。”   语气虽然淡然,但话中却有不容忽视的魄力。如果现在不回答的话,恐怕这位绝世大阴阳师就不会再离开这别宫一步了吧。   但是。   “......”   守直在一番犹豫之后,最终还是早日带公主殿下到达伊势的使命感占了上风。   守直长叹了一口气,在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端坐在晴明面前说道。   “......实际上关於这件事,伊势的畿部一族中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本不应该向外人泄露......”   “我让我手下的式神都隐身可好?”   守直缩了缩肩膀。   “请您告诉他们此事不可向外人提起......”   没有主人晴明的命令,式神们应该也不会偷听的吧。   得出这个结论后,守直又小心地向周围看了看。   “你还真是慎重呢。”   听到晴明叹服的话,守直有些困扰地回过头来。   “怎麽说呢。这是连在神宫工作的神官们都不知道的秘密。”   晴明张大了眼睛。   他倒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大事。   硬要知道真的好吗?此时他脑中出现了这样的疑问。   “晴明大人?”   看着惊讶的守直,老人确认道。   “让我知道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您是阴阳师啊。所谓阴阳师是死也不会泄露半句天机的人,所以这种秘密并没有什麽大不了的。”(綠:忽然觉得很像算命先生...)   晴明无言地默认了。既然对方已经有如此认识,那他听听也无妨。   阴阳师所知道的东西大半不能对外人讲。一生藏在心底,直到带进冥府,这是事实。   “实际上......”   守直正要开口,老人却挥了挥手。   “稍等一下。”   他随手结了个印,口中低低地唱起咒文。   不久,两人身边便形成了一个结界。   守直四处张望了一下。   “好了,这样就没人能听到了。”   “原来如此。”   守直敬佩地眯起了眼睛,端正了坐姿。   “......昨夜袭击我们的虚空众是远古以来就存在的战斗集团。”   晴明点了点头。   说起来,他与守直似乎是第一次这样交谈呢。晴明身边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大中臣春清在,守直则多在公主身边,所以他们很少有交集。   “晴明大人可听说过伊势海上的岛?”   “伊势海上的岛......?”   守直点了点头,又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看起来相当谨慎,即使明知道不会被人听到,还是无意识地小心翼翼的。   看来是相当重要的大事。   晴明的知识面相当广,并且以此自负。但他也不能完全了解自己所在的世界。他所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就等於骄傲。认为自己无所不知无疑就是傲慢。   回想自己年轻时,晴明也并不认为曾觉得自己无所不知。这并非出於谦逊,只是单纯没有兴趣罢了。   “是个名为海津岛的小岛。那上面隐藏着一座宫殿。”   “隐藏着宫殿?”   “是的。”   守直似乎在考虑接下来该怎麽说,晴明默默地等待着他之后的话。   “......其实应该称之为影伊势,神之宫。名为海津见宫。”   闻言,晴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影伊势......”   他下意识地反问道。   他只知道元伊势。在天照大神最终停留并镇守于如今的内宫前,曾辗转过很多地方,而在那期间他(应该为她/他)停留过的地方,就被称为元伊势。   “和元伊势有什麽不同吗?”   晴明出言确认道。守直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当然不同。所谓影伊势,实际是近代给予的假名。实际上它对於伊势神宫来说就是影子一样的存在。”   影子一般的神宫吗?   伊势所供奉的是本国最高神之天照大神。而与供奉此神的神宫相对的究竟是甚麽样的神宫呢?   “在伊势神宫裏,知道海见津宫存在的人也屈指可数。只有畿部直系代代相传。”   畿部一族从远古时起一直担任神官一职。比起以伊势神官之名为天下所知的荒木田氏与度会氏都更加古老。   “海津见宫裏有少数度会家的分支。不过很久以前就已经脱离本家,到现在血缘已经相当淡薄了。”(绿:原文是“...不过很久就已经...”)   晴明皱起了眉头。在封闭的小岛上一般不是会没有选择余地的进行近亲通婚,最后使血缘更加浓厚吗?   似乎读懂了老人的表情,守直摇了摇头。   “海津岛严禁近亲通婚,所以这一点不用担心。因为如果有必要的话,会从我们一族中挑选人选送往海津岛。”   说这些话时,守直的神色有点黯然。当察觉到晴明注意到后,他立刻不着痕迹地调整了脸色。   “那岛上有神降临哦,晴明大人。”   晴明眨了眨眼。   “神?”   老人如此反问道。近三十嵗的男人表情肃然地说。   “没错。是比天照大神更上位的神。”   “比天照大神,更上位......”   一时间失去了语言,晴明只能凝视着守直。   面前男人的年龄应该与孙子成亲差不多,但他所知的东西却远超过成亲。   虽然成亲也了解了相当多的东西,拥有与年龄不符的老成,但守直似乎更历练些。   是因为内心隐藏的东西不同吗?晴明唐突地想。(綠:晴明大人,现在什麽时候了,还突发想象==)   守直淡淡地继续说。   “那是有神降临和镇守的岛。不过朝廷派往伊势的神官并不知道它的存在。我们也不会告诉他们。否则神宫的权威无疑会受到影响。”   语气虽然淡然,但内容却有些令人畏惧。就连晴明也感到了一阵寒意。   “这场雨连天照大神都阻止不了。只能借助更上位的神。”   “守直大人,等一下.....”   晴明擡手制止了守直接下来的话。由於冲击太大,他的脑子有些混乱。   守直的话不会有假,当然也不会有误。   听过这一番话后,似乎有些豁然开朗了。就好像有什麽遮蔽的东西清脆地在脑海和心底碎掉了一般。   这是心中无杂念的人都能感觉到的东西。   虽然阴阳师的直觉优於常人,但这种知觉也并非阴阳师的特长。只要心地纯粹,谁都能有这种特长。不过阴阳师会日日修习使心灵纯洁的术罢了。   这并没有什麼好隐瞒的。不过是因为平常很少有人问起,所以阴阳师才没有对外人说而已。阴阳寮里本来就会教授这样的课程,但学习后取得的效果却各有不同。   阴阳生藤原敏次生来就有见鬼的能力。但藤原氏也是通过修行术来进一步历练自己,才拥有现在的实力。(绿:啥?敏次不是不能见鬼莫...)   安倍家的人在懂事以前就要开始学习基础知识,这对於安倍氏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根本用不著说出来。   在连续三次深呼吸之后,晴明终於平静了下来。   “……抱歉。”   “不。都是我和您说了这麼唐突的话,让您受惊了。就连神只大副也不知此事。”   晴明瞪大了眼睛。   “那麼……”   “我们没有告诉神只。都内知道此事的只有皇帝陛下。”   “……”   看著老人涨得通红的脸,守直苦笑起来。   “看来我让晴明大人吃惊不小呢。”   没有人比与政治中枢息息相关的阴阳师更清楚了解宫廷内幕了。如果将他们所知的秘密公之於众的话,恐怕能将国家搅得天翻地覆吧。   但听到这番话的老人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他微微一笑。   “……我现在完全明白了。”   “毫不夸张的说,我们畿部一族担负著的是伊势阴暗的部分。”   守直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凄凉的神情。但随即便消散了。   只有在提到阴暗一词时,男人的脸上才露出了与平常不同的表情。   “其实天照大神并不是高天原的最高神。不过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一点。天照大神是在皇祖神与太阳神之前,侍奉世界最高神的巫女神。”   秉承了远古以来与伊势紧密相连的血脉的男人静静地笑了。   “而这个最高神……”   是天照大神诞生之前就存在的神。   “您应该知道吧——天御中主神。”   “……!”   晴明的确知道。但他根本没想到这次的事与天御中主神有什麼关系。   天御中主神是在天辟地后出现的神。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原始的神。   虽然国外位於同样地位的神有其他的名字,但很可能只是名字不同而已。   “巫女神天照大神的神赦实际就是在传达天御中主神的意思。而像天御中主神这样高位的神是不会轻易在凡人面前显示神姿的。”   天御中主神并不在众神所居住的高天原上。因为他无处不在。   “我们一族有代代相传的神之祭文——吾,在天,在地,在人。”   吾,存於天,存於地,存於人。存於金木水火土。只要吾活著便存於一切事物,掌管天下所有生命之呼吸。吾就是天御中主神。同於最原始的光。   神的名字本身就是一种神咒。神咒又是简短的咒文。“天照大御神”就是十言神咒。   “神的名字中所包含的神威由於神的位阶而有所不同。越是高位和上位的神,他的名字越含有强大的力量。能凌驾与“天照大御神”的神咒之上的只有‘天御中主神’。”   连唱此名三次,便能降伏乃至击退所有黑暗、灾祸或魔性。   “……”   晴明沉默地点了点头。   例如贵船的祭神高龙神。这个名字就是拥有绝对力量的言灵。而言灵是只要一字有误就无效的东西,所以绝不可以弄错。   贵船的祭神允许晴明和昌浩称自己为“高淤”。一般神明都非常讨厌改变自己的名字,所以允许别人称呼自己某些特别的名称都别有深意。   “与侍奉高天原的最高神天照大御神的伊势神宫相对的,海津岛的海津见宫不仅侍奉巫女神天照大神,他们的主祭神其实是天御中主神。”   说完,守直打住了话头,深吸一口气。   虽说事出有因,但泄露这个机密,他难免也有些罪恶感。   再次深呼吸后,守直端正了坐姿。   “要内亲王脩子殿下前往伊势的理由,其实并不是因为神敕。”   “你说什麼?”   忽然听到意料之外的话,晴明不禁瞪大了眼睛。   “要让阳光重新回到这个国度,需要带凭依前往。这不是你们所带来的天照神的神敕吗?”   “不错。”   守直重重地点了点头,微微垂下了视线。   “神敕是真的。虽然事出突然,而且当时只有一名命妇在场……但的确是真的。”   巫女降临传达神旨之时,必须有审神者在场辨别其真伪。这本应该是神宫的职责所在,但这次的神敕降临在斋宫寮的斋宫卧室,当时斋宫身边只有一名命妇听到了神意。   之后他们也曾让卜部的人进行了彻底的占卜。   最后显示为龟卦,也就是说神敕的确来自天照大神。   “在畿部长老、也就是我的祖父对我下的命令中,除了让我带公主殿下回伊势外,还有另一个命令。就是绝对不可让岛上的度会带走公主。”   与伊势的度会相对的,守直将住在海津岛上的度会氏称做“岛上的度会”。   “他说,一旦公主被他们带走,那麼地底沉眠的龙将会发狂……”(绿:已经在发狂了嘛......)   这是畿部长老亲自占卜得出的结果。   “岛上的度会一定会有所行动。对他们来说,天皇陛下也不过是‘巫女神的后裔’而已。他们一定会袭击天皇之女的脩子殿下。”   “他们究竟为什麼要这样做?”   对於晴明的疑问,守直摇了摇头。   “这个……他们真正的目的我也不清楚。”   守直的眼神有刹那的游移。晴明发现了这一点。   “……你不知道吗?守直大人。”   晴明静静地问道。守直微微眨了眨眼睛。   “岛上的度会究竟在想些什麼,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   晴明的直觉感到守直话里有话。他隐瞒了什麼。   海津见宫。侍奉巫女神,但主神为天御中主神的神宫。   传达神意的是巫女。天御中主神的巫女是天照大神。   有什麼东西在晴明心中呼之欲出。究竟遗漏了什麼?他抓不住守直话中的真意。   如果就照现在的情况,守直要求早点出发的话,晴明还是无法答应。   脩子殿下的生命安全为最先考虑的事。当今天皇陛下亲自把脩子殿下交付给他,这是他的责任。   天照大御神的神敕降临到斋宫身上,这是因为斋宫担任巫女一职。   最高神为天御中主神。他的神威不轻易示於人前。那麼传达他旨意的又是谁呢?   想到这里,晴明忽然茅塞顿开。   “守直,我有个问题问你。”   “什麼?”   “天御中主神的神敕究竟降临到谁身上?”   “……”   守直的神情有了剧烈的动摇。   伊势有斋宫。   而度会虽是神职,却没有巫女。晴明没有从守直口中听到过巫女一词。   神宫中必定有巫女。传达神旨的,必定是无垢的巫女的工作。男性是很难得到神意的。   没人知道为什麼会这样。即使是修行深厚的清明也基本不可能传达神的旨意。   守直的视线摇摆不定,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在短暂的沉默中,晴明凝视著闭上了双眼的畿部守直。   “……我终於明白为什麼长老会叫我对安倍晴明不可疏忽了。”   听到对方叹息般的话后,晴明有些不解。   “这是什麼意思?”   看著不打算回答的守直,老人眯起了眼睛,低声说。   “你让我想起了以前曾经尝过的辛酸呢。因为每当我问究竟怎麼了的时候,大家总是闭紧了嘴不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麼。”   晴明的语气有些深沉。   “……您也会有寻求他人解答的时候吗?”   守直难以置信地看著晴明。   但被年纪不足三十岁的年轻小子盯著,晴明根本不为所动,一脸淡然。   短暂的沉默之后,守直轻轻叹了口气,又重新开口说道。不过这次的语气多少带了些玩笑之意。   “正如晴明大人所想的那样,海津见宫有巫女存在。天御中主神的巫女天照大神会降临到她身上。”   那是日日供奉天御中主神以及支撑这个国度的所有神明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巫女。   “以神玉凭依言灵的巫女,我们称之为玉依姬。”   辰时已经过了四分之一。   守护在脩子門前的风音面前出现了黑色乌鸦的身影。   “小姐,您应该已经很累了吧,请进去休息。”   看著挥舞著翅膀的嵬,风音微微一笑。   “我没关系。公主殿下她们还在睡吗?”   被最爱的小姐问道,嵬用力点了点头。   “好像累得不得了,睡得像一滩烂泥呢。托此之福我才能从她手里抽身……”   说著,乌鸦忽然转了个身。   “……小姐。”   “怎麼了?”   嵬似乎有些在意还布帐内睡觉的两个少女。   “嵬?”   短暂的沉默之后,乌鸦又扇起了翅膀。   “我听到那个女孩子的话了。”   风音马上就明白了他指的是什麼。嵬之前一直躺在沉睡的脩子手中。   “虽然我身为道反的守护妖,不能理解人类的心……”   但那流下的泪水,那反覆响起的痛苦声音让他印象深刻。   “我认为如果想和他见面的话,就应该遵循自己的心啊。”   以前乌鸦也曾有过被封住了声音和语言,虽然在风音身边却什麼也无法向她传达的痛苦过去。   “明明知道自己的愿望,明明都在哭泣了,为什麼还不去做呢?我无法理解呢,小姐。”   风音伸手抱起了乌鸦。   她将黑色毛团放到膝盖上,温柔地抚摸著光滑的黑色羽毛。   嵬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从很久以前开始,抚摸著自己的风音的手指就是他无可替代的宝物了。最近被十二神将抢走了这一特权,他一直愤愤不平呢。“……或许大家都不明白吧。无论多麼希望,但如果自己一心认为那个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话,最后也许就真的无法实现了哦。”   那个女孩虽然嘴里说著想见他,但心底一旦真的生出这个念头就马上被打消掉了。   “温柔的心固然不错,但如果能更率直一些的话就更好了。”   这是非常简单,但同时也是极其困难的事。   雨还在下。   雨势似乎有些变大了。   看著窗外稍微明亮了一些的灰色天空,风音皱起了眉头。   能早点到达伊势就好了。早日到达那天照大神神威所笼罩的地方。   但到达伊势后,脩子又会怎样呢?   会再有神敕降临吗?还是已经准备好了如何对待脩子呢?   风音越想越是不安。   前往伊势,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第三章   那道伤口,一直存在于心中。   ※   黑暗在扩散着。   昌浩终于注意到自己在呆坐着。   “……怎么,回事……?”   他清醒过来,慢慢环视四周。   这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荒野,寸草不生,四处散布着凹凸不平的坚硬岩石。   “这里……是……”   好黑。   “是什么地方啊?……”   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地方的呢?   昌浩用左手摁住太阳穴。思绪混乱,无法集中。   这里到底是哪儿啊?   就这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笼罩记忆的雾霭终于变得淡薄了一些。   “……对了,我是在去伊势的途中……”   然后眼前突然出现了雪白的少女和从未见过的青年。他们对自己说一起来吧。   这之后……这之后……   又稍微想起了一些事情。当时还有哥哥昌亲以及小怪在。天一直下着雨,自己很急躁。   扑通,昌浩的内心深处猛地一震。   非去伊势不可。一定要追上——那个人。   不停地追赶,再次相会之后,又该做什么呢?   思绪总是在这里戛然而止。   心脏开始剧烈地震动,彷佛是在警告自己不想再想下去。   ——你的这道伤口。   耳中响起了小孩子的低语。明明是小孩子的声音,却蕴藏着十足的大人味。   ——足以将你的心毁坏。   昌浩突然感到背后一凉,彷佛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在抚摸他的后背。昌浩用力捂住胸口,脸庞上的血色渐渐消失,变成了如同死者一样的肤色。   ——你一个人已经无力承担了。   心中已经流了太多的血。被穷追不舍,逼得走投无路直至失去了一切可以逃避的地方。这种感觉化作撕裂自己身心的利刃。   昌浩捂着胸口弯下了腰,痛苦的喘不过气来。   不行,不能在这种地方停下来。站起来,我非走不可。   明明想着一定要走,一直都这么催促自己,脚步却无法挪动一下,身体也无法动弹。   昌浩喘息着蹲下身子,好像听到了脚步声。似乎有谁在靠近。他费力地抬起了头。   “哥哥……?”   黑暗中,他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个身影正朝这里走来。   是原本同行的二哥吗?昌浩寻找着在二哥的脚旁是否有那个白色的身影。然而,他并没有看到与之相似的身影。   小怪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人影走到一脸惊讶的昌浩面前,轻轻蹲了下来看着他。   一张从未见过的面孔就这么突然地映入昌浩的眼帘。   “哇……”   昌浩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后退。青年却饶有与趣地注视着他。   “嗯……”   彷佛是发现了什么似的,青年频频点着头。   昌浩陷入了一片混乱。虽然拚命地命令自己保持镇定,全身上下却开始戒备起来。   在未知的荒野之中遇到陌生青年,再没有比这更离奇的事情了。   这个人的年纪似乎比大哥略小几岁,应该和二哥同龄吧。   对方的面容中似乎浮现出几丝熟悉的神情。是认识的人吗?   可是在记忆中反覆搜寻,也不记得自己曾经看到过这个人。   那位青年既没有戴鸟帽,也没有系发髻,而是留着全发。身上穿着的狩衣已经稍稍有点皱了,让人感觉已经有些年头。   此时他凝视着昌浩僵的身子,双手环抱,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啊,在这种地方陷入困境,你还真是不幸呢。”   “什么……?”   虽然他口中说着这种地方,但昌浩并不清楚这里是哪里,所以没法回答他。   青年站了起来。   “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虽然你一直拚命忍耐,不过差不多也该到极限了吧。”   “受伤……”   鹦鹉学舌一样重复着他的话。   那位少女也是这么说的。她指着昌浩的胸口,说那是足以让心毁坏的伤。   看到昌浩一脸茫然地抬起头,青年摇了摇头。   “嗯?……啊,原来如此。你自己还没有觉察到啊。”   青年一面嗯嗯地点着头,一面朝昌浩伸出手。   “就算我这么说,大概你也不会相信吧。你过来。”   昌浩沉默着向前略略倾身。绝不能轻易接受来历不明的人的邀约。   面对表现出明显戒备心的昌浩,青年没有丝毫不快,相反还很满足似的得意一笑。   “很好很好。对阴阳师而言,这种程度的慎重是必要的。不愧是昌浩,被教导得不错嘛。”   青年再次催促着昌浩。   “你做得不错,所以快过来吧。”   “什么叫所以啊……”   他的话前文不搭后意,简直可以说是语意支离破碎。   看着戒备心越发强烈的昌浩,青年一边摇着头一边自言自语。   “也不能就那么把你背过来呢。如果不是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自己走过来的话,我也无法带走你呢……你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吧。”   他语气间的轻松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年投向昌浩的眼神中,突然赋予了深意。   “就这样下去的话,谁也无法帮助你。照现在这种局面,既不能帮你减轻痛苦,也很难帮你包扎伤口。你现在完全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受伤的事情啊。”   “什么受伤……”   昌浩正要说下去。   但是当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时,忽然发现左胸处有一道撕裂的伤口。   每当心脏扑通扑通跳动一次,就有红色的液体从伤口流出。   身上穿的衣服已经被流出的血染成一片鲜红,再也无法吸收流出的血液,只能任它滴落。   昌浩望向四周。   地上散布着的应该是自己的足迹,以及点点血迹。   捂住胸口的双手,也已经被染成红色。   昌浩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到底是何时受的伤?为什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自己现在却像没事一样?   这么严重的出血,无法行走也是理所当然的。意识却仍然清醒,这太不正常了。   鲜血从指尖滴落,胸口的伤处开始剧烈地疼痛。   “……唔……”   昌浩按着伤口,拼命地回想止血的咒文。但无论如何也理不出头绪。在心情平静的状态下能够轻松念出旳咒文,此刻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好冷。好可怕。   这里是哪里?这个青年到底是谁?我又是在做什么?(绿:本来以为是燎琉...)   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着,我会死在这里吗?   “……!”   无数的脸庞在脑海中浮现。寮里的人们、曾经蒙受关照的神官们、两位哥哥、父母、十二神将、祖父,还有……   昌浩紧咬下唇,至少最后再见一次面啊。他眼眶一热,痛彻心扉的感觉彷佛贯穿了身体,剧烈得让他无法说出那个名字。   “喂喂,不要在这里乱下决心嘛。”   低下头注视着昌浩的青年,慌忙拍了拍他的背。这个举动扯动了伤口。昌浩不禁呻吟了一声。   “啊,抱歉抱歉。不过,你也多少清醒了一点吧。嗯?”   昌浩慢慢地抬起头,被泪水浸湿的眼中,映出青年注视着自己的身影。   昌浩再也忍耐不住,开口问道。   “……你是谁……?”   青年嗯嗯的念道,随后狡黠一笑。   “这个嘛……秘、密。”   青年竖起食指。   然后又再一次对目瞪口呆的昌浩伸出了手。   “过来吧。现在凭你一人之力是无法从这里回去的。”   昌浩体内的毒气已经完全被清除。他感到头晕眼花,于是摇了摇头。   “……我动不了……”   “你可以的。现在你还能够感觉到疼痛,不过……那家伙即使如此,仍然也会站起来的。”   青年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强烈光芒。   “就算你埋怨我也不要紧,站起来。如果现在不了解疼痛的原因,下一次你就无法站起来了。”   他似乎在问昌浩,即使再也站不起来也没关系吗?   昌浩模模糊糊地听到他的问话。   疼痛,难受,胸口很闷。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呢。昌浩已经被疼痛折磨得无法思考这个问题,只能任由它一直摆在那里。   越是思考,思绪就愈混乱。他只是一个劲儿地驱使自己动起来。   昌浩低下头,急促地呼吸着。胸口的伤处在痛,全身上下都觉得很重,在这种状况下根本就动不了。   有什么声音在啪嗒啪嗒地响。昌浩以为是从伤口流出的血滴落的声音,但并非如此。   不知何时,透明的泪珠一滴滴地顺着脸庞滑落。   “……咦……”   为什么会流泪?昌浩想用被鲜血染红的手指拭去眼泪,却又在将要触碰到脸庞时停了下来。不能用如此肮脏的手来擦眼泪。   这双鲜血浸湿的手,不能握住那个孩子的手。也不能让他看到。   昌浩闭上眼睛,肩膀微微颤抖着。   “……好痛……”   “嗯,是啊。”   “又痛苦,又难受……”   “嗯,确实没错。”   “为什么这么痛……”   面对想到什么说什么的昌浩,青年以轻描淡写的口气说道。   “那是因为你忽略了重要的东西啊。”   “……诶……?”   昌浩缓缓抬起头,注视着青年。   青年把手背在身后。   “因为人类是不可思议的生物,只有在他痛苦难耐的时候,才不会忘记造成他痛苦的原因。不过……”   他停顿一下,轻叹一声。   “那并不是真的不知道,只不过是忘记了而已。”   即使是忘记了,或者是将其隐藏在记忆的最深处暂时看不见,它仍然存在。   “在你的心中,那道伤口早已形成。从你假装自己看不到,想转移视线开始,它就变成了真正的伤口,并且伴随着疼痛,以眼睛能够看见的形式出现了。”   昌浩猛地一震。   这道位于胸部的伤口,正是他到目前为止都不想看到的东西。   “这种被称为心之伤的东西,处理起来非常棘手。我也常常被师父训斥,说如果想要提高咒术的精准度,就得好好学习了解人的内心活动……算了,那件事暂且不提。”   青年咳嗽一声,将谈话转回正题。   “你之前忽视了自己的疼痛吧?那一来,就会神奇地感觉不到疼痛。但疼痛并不会消失,只是感觉不到了而已。这是一种被称之为麻痹的现象。即使如此,伤口也仍然存在,这个事实是不会有所改变的。如果不进行治疗,伤势就会扩大。或者说,只会强迫自己陷入不断堕落的迷途。现在的你就是如此。”   青年指着昌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在遇到痛苦就选择逃避的人中,还有另一种类型。他们觉得没有必要跨过这道难关,自己的想法才是正确的,强迫自己信服自己的说法。不愿承认自己心中有伤,如果被人指出来了,还会大发雷霆的说“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因为你不是这类人,所以我才帮助你。不过,在心里默默承受的这种类型更是让人难以处理的呢。”   青年皱起眉头,露出苦涩的表情。   “这一点真的很像呢。”   昌浩眨了眨眼睛。   这个男人多半是在把谁和自己做比较,自己似乎跟他的某位熟人有几分相似。也就是说,果然他认识自己吗?   是在很久很久之前,自己还不能记事的幼年时期见过面的吗?还是他单方面的认识自己呢?   昌浩晃了晃有些眩晕的脑袋,提出了这个疑问。   青年眨了眨眼,再次狡黠地一笑。   “你只猜对了一半。”   “……”   昌浩皱起了眉头。听到这个怎么看都像是糊弄人的回答,他感到越来越焦躁不安。   “好了,再不动就真的动不了啦。快站起来,用你全身的力量,拚死也要站起来!”   忍住自己想要表示不屑的冲动,昌浩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不能总是在这里聊些牛头不对马嘴的事情。对昌浩而言,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想到这里,昌浩猛地发现,非做不可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就算是身负重伤,心灰意冷也必须站起来,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记忆一片混乱,思绪也无法集中。   唯一能清楚感受到的是疼痛,无休止地折磨着自己的疼痛。任凭如何抵抗,也没法摆脱。   “你之所以感到痛苦,是因为你没有正面面对它。当你面临巨大得难以忍受的痛苦时,说出为什么这种话,本身就是一种逃避的行为。”   昌浩把力量聚集在膝盖上,拚命想要站起来,耳中突然传来变得平和的声音。   “没办法,人类就是这么容易受到伤害,软弱得让人吃惊的生物。”   昌浩终于站了起来,注视着青年的脸庞。   温和的双眸深处,似乎能看见些许忧伤。   “……”   看到昌浩一脸诧异的表情,青年微微一笑。   “我只是和你背负的东西有所不同。不过,对现在的你来说,只有我能教给你所需要的东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昌浩眨了眨眼,忽然觉得一阵眩晕。他一个踉跄向前倒下。   男子抓住他的手支撑住他,然后转过身去。   “好,我们走吧。”   青年用对昌浩来说并不吃力的速度慢慢向前走去。昌浩用怀疑的表情看着他,问道:“你,到底是谁?”   男子恶作剧似地微微一笑。   “刚才不是说了么?秘、密。”   听到男子的回答后,晶浩彷佛失去了意识。但,勉强忍耐着。他不由得感到,比起伤痛,这个男子的一举一动更能把自己的体力和精神消耗得一点不剩。   黑暗渐渐加深。   如果没有这个男子的搀扶,昌浩大概一步也走不动了吧。   视野变得一片朦胧。他有意识地不去触动伤口,身体却不听使唤。   昌浩已经记不清,到底是第几次问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男子说过,这是因为自己想要忽视受伤这件事。即使是忽视它,伤口也仍然存在,不管逃到哪里也会追赶而来。只能面对它,意识到它,并且在此基础上跨越这道难关。   昌浩并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只是随口附和那个男人滔滔不绝的谈话。   每当他附和的时候,男子都嗯嗯地点着头,非常高兴地眯起了眼睛。   无论再怎么追问他的来历都被摆脱,昌浩终于死心。   相反,昌浩开始问他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一次他一反常态,立即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个地方大家都知道,只要想来就可以来。不过深不见底,不是想走就能走得了,是黑暗的尽头。这里差不多是最深的地方了……。你还真是厉害呢,居然能掉得这么深,也许应该就这一点称赞你一下呢。”   我才不想因为这个缘故被你称赞。   昌浩面露不快,男子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嗯嗯,这一点的确也很像呢。哦,原来童年时期是这样的啊。啊,等一下,到目前为止,应该不那么坦率才对,要更别扭一点,脾气再古怪一点……。啊,没什么,我只是在自言自语。”   青年咳嗽一声,打住了话题。   每次被这样敷衍了事时,昌浩都会露出一脸怀疑的表情,但他并没有感觉到不愉快。   对方知道自己的事,或者可以说自己很像某个人。虽然自己并不了解这个男子,但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因为有这么一个拉近距离的东西调和着,昌浩的戒备心在渐渐消失。   昌浩一边在黑暗中前行,一边开始讲述自己脑海中浮现的点点滴滴。   他有一个早就约定好的誓言。他相信这绝不会有错,但自己知道那是无法实现的。   男子赞同地点了点头。   “正是因为相信,所以如果这是错的就更令人受不了。”   昌浩也点点头。   痛苦。无法守护的人很痛苦。   “有时候也会有那种无可奈何、只能违背誓言的状况呢……那也是令人痛苦的啊。”   “……”   昌浩默默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自己也曾违背过誓言的事。   明明决定了要保护那个人,却没能守护好她,反而被她保护,自己只能在一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嗯,我知道了。看来这是最大的原因呢。”   男子点了点头,露出一丝苦笑。   “真的和我是正相反呢……玉依姬也真是的,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昌浩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刚才,他说什么?   “玉依……姬……?”   传入耳中的词语,震撼着昌浩的心。   ……好可怜……   “……”   昌浩只觉得眼眶一热。他自己都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眼激己夺眶而出。   男子抚慰着突然就哭了起来的昌浩,一边苦笑一边说道。   “不用担心,将之前一直压抑的东西全部发泄出来吧。”   因为昌浩的衣服已经被血弄脏,男子用自己的衣服为他擦拭脸颊的泪水。   昌浩极力忍住抽泣,拚命地思考着。   那个人说过,自己的心已经元全毁坏了。没错,她就是那位少女——玉衣姬。   那个男人似乎知道玉依姬到底是谁。而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又到底是谁呢?   面对昌浩的追问,男子却沉下脸说道。   “不要在意这些小事。你要是这么在意的话,我可要丢下你不管罗。”   真过分。   对没人搀扶随时都可能倒下的昌浩说出这句冷酷无情的话后,男子终于停下了脚步。   “如果不到这里来的话……”   男子的脸庞上终于浮现出严峻的表情。   昌浩缓缓地望向四周,当他看见那个物体时,不禁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黑暗之中有一个蹲着的身影。那是……   昌浩放开男子的手,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前行了几止之后,昌浩感到彷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壁阻挡了前面的道路。   那里伫立着一道透明的墙壁。昌浩一边用手触摸来确认墙壁的存在,一边凝视着那个人影。   他回头望向青年。   “那个是……”   男子点了点头。   “没错,那就是你。”   那里有一个胸口被一道深深的伤口穿过的小孩子。他蹲下身,放声大哭。   那正是昌浩一直假装看不到的、受了伤的自己。   第四章   有人在哭。有个小小的孩子在哭。   手贴在无形的墙壁上,昌浩看着眼前的情景,无法言语。   那是自己。池水里映出的是年幼的自己。而现在,幼小的他正满身是血地哭喊着。   这种伤痛毫无遗漏地传进了他心中。   手扶着无形的墙壁,昌浩跪了下来。   好痛。好痛。   ——无法动弹。   救救他。谁来救救他。   ——我保护不了他。   昌浩咬住下唇,握紧了拳头。视野模糊了,脸颊再度滑落新的泪水。   “……唔……”   将头抵在墙壁上,昌浩屏住了呼吸。   男人看着颤抖着肩膀的昌浩,静静地说道。   “——人类这种生物,即使是受伤了,但只要没有亲眼看到真实的伤口,就会认为它并不存在。所以我才会带你来这里。只要你还固执地不愿意承认你所看到的,那么这个孩子就会一直流血,一直痛苦下去……多么可悲啊……”   昌浩瞬间张大了眼睛。   可悲。玉依姬也这样说过。   “……我……可悲……?”   “可悲……因为无论周围的人如何为你担心,你却完全没有认识到自己的伤口,所以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昌浩的眼底出现了很大的动摇。   小怪还是和以前一样接近他,祖父还是和以前一样对他少言。   他们都像以前一样关心昌浩。叫他不要累坏身体,叫他不要逞强,叫他好好休息。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原来是因为他们避免触及自己的伤口吗?为了不让昌浩陷入崩溃,他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等待时间治愈他的伤。   “一般来说,随着时间的流逝,伤口会逐渐痊愈。但你的伤口却是越来越恶化……”   背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并非责备,也非训斥,只是在陈述事实。平淡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声音。   “如果没有人帮你一把的话,恐怕就会这样沉沦于黑暗吧。这样就麻烦了。”   看着满面泪水的昌浩,男人平静地说。   “你记住,严重的伤口会呼唤内心的黑暗。因为人类会为了心灵的安宁,为了保护自己而埋藏自己的憎恨和愤怒。但这样就可能导致最差的结果——将伤口埋进心的深处,最后连自己也将它彻底遗忘了。”   “心的……深处……?”   昌浩无意识地按住了胸口。   愤怒——对于无法保护别人的愤怒。   憎恨——对向那个孩子出手的人,以及对无能为力的自己的憎恨。   “愤怒与憎恨并不会因为你刻意将它埋在心底,就永远不会出现。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面对男人的反问,昌浩无言以对。   至今为止他一直在逃避。不愿看到,不愿想起。他闭上眼睛掩住耳朵,假装一切并不存在。   他听到了雨声。   还有,另一种声音。   ——后悔。   心脏忽然收紧了。   ——对于自己曾做过的事,竟然还会觉得后悔吗?   昌浩痛苦地皱起了眉头。他终于明白了。   低下头,昌浩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我……”   男人默默地凝视着他。   无形墙壁的另一边,孩子还在哭泣着。听到那哭声,更让昌浩的心剧烈动摇起来。   黑暗之中,蠢蠢欲动的影子逐渐现出了轮廓。   与现在自己的外貌完全一样的另一边自己。不同的是眼睛深处的光。   那是冥官曾说过的。   堕落的自己的末路。被称之为鬼的东西。   他正一步一步地向着哭泣的孩子走去。   如果昌浩再视而不见的话,他将杀死那哭泣的孩子,取而代之。   男人在肩膀剧烈颤抖的昌浩面前蹲下,以平稳的语气说。   “如果堕落至此的话就无药可救了。所以就算再恐惧,也不要继续停步不前了。稍微忍耐一下吧,你可以做到的。”   男人抚摸着昌浩的脑袋,眼神有些复杂。   “正因为我以前停步不前,才伤害了那个人……如果能帮助现在的你的话,多少也算是一些补偿吧。”   昌浩抬起了头。   看着一贬不眨地凝视着自己的昌浩,男人略微闭上了眼。   “不过虽说如此,其实我也敌不过你内心的魔障。不过我有一个必胜之术。现在就演示给你看吧。”   说着,男人站了起来,走过昌浩身边,穿过了无形的墙壁。   他走近哭泣的孩子,蹲下身,将手伸向那血流不止的伤口。   昌浩有些吃惊。   有些疑惑。   所谓的必胜之术,难道是使其更悲伤,流更多的血吗?   看不见的墙壁阻隔了昌浩。他无论如何也穿过这道墙。   这也证明了昌浩的脆弱。他不肯承认痛苦,不肯面对伤口,甚至不让任何人看到这样的自己。愚蠢而脆弱,浅薄而丑恶的部分。   昌浩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见过自己这样的部分,甚至不知道。   愤怒,憎恨,恐惧其实是比其他任何感情都更容易认同。   只追求光明其实很容易露出破绽。不了解黑暗就无法达到更高的境界。只追求力量则是在一步步走向毁灭,最终必定误入歧途,被黑暗所吞噬。   沦落至此的人,被称之为鬼。人类最悲惨的下场。虽然这是堕落者自己选择的道路,但正因为如此,才无法回头。   他们所不承认的是自己的软弱、愚蠢、浅薄与丑陋。   只要是人类都不可避免地拥有这些东西。而越是想要否定它们,其实就越是否定自己。   昌浩想要守护别人,想要遵守誓言。所以无法承认达不到理想要求的自己。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做不到,所以一直勉强自己。   但是越是这样,灵魂就越是疼痛不堪,血流不步。   “今后觉得疼的时候就要老实地说出来。如果自己心中没有受伤的自觉,那永远也不会痊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的话,直率是最好的。不过,也是最难的。”   虽然背对着昌浩,但男人的表情很容易想像得到。   “不肯承认自己的软弱的家伙反而会被软弱所吞噬。认为自己正确无误的家伙绝对不会面对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对自己无法战胜敌人、充满了挫败感的家伙为了否认这一点,反而会以轻蔑的态度看待对手,以求得内心的平衡。”   说着,男人忽然停住了话头,换以严厉的语气说道。   “——身为阴阳师,必须能看透这些人的内心。”   昌浩的心一点点地被男人的话浸透。   他并不想变成那样的人。虽然他心中有着类似的部分,但为了不为之动摇,他必须让自己的心灵更加纯粹。   男人的手,一点点抹平了孩子胸口的伤痕。   并非粗暴,而是温柔的触摸。   无论怎样的术都有两面性。犹如正与负,昼与夜。既有正反相对,也有表里如一。   用温柔的心,可拯救他人。而放任怒火,则只能带来伤害或杀戮。   昌浩至今还无法理解其中的真意。   应该说,他以前根本没打算去理解。   他一心想着超越祖父,虽然他明知道这是多么困难的事。不过,也仅仅是知道而已。   对于阴阳师的本质,昌浩完全不明白。   终于明白自己是何等的幼稚。   在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孩子胸口的伤已经愈合了。   曾被流出的鲜血染红的外衣现在已经没有痕迹。曾被鲜血染红的双手也洁净如初。   痊愈的男孩怯怯地抬头看着男人。男人温和地抚摸着他的头。   “……”   泪水从昌浩眼角滑落。他知道男人这个动作的含义。   从小就最疼爱他的祖父与一直以雪白可爱的姿态呆在他身边、只是偶尔才恢复真身的神将都经常这样做。   男人抚摸着孩子的头,安慰似的将他抱进了怀里。男孩一开始身体有些僵硬,但很快平静下来,闭上眼睛偎依在男人怀里。   昌浩明白。正因为他察觉到了男人的真正身份,才允许他如此。   “……不要一直勉强自己,休息一会吧。我会在你身边的,所以不要担心。”   男人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宛如太阳般明朗的笑容。   祖父他,应该也早就发现了这样的部分吧。   “……这里,是梦殿吧。”   昌浩问道。男人温和地眯起了眼睛。   “既是梦殿,也是你的内心深处,是黑暗和光明都无法到达的地方。究竟要前往何处都取决于你自己……我说错了吗?”   昌浩默默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   榎岦斋。   安倍晴明年轻时唯一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   所谓梦殿,乃是通往阴阳道的幽暗世畍。乃是梦中的另一个世界。   是神与死者居住的地方。   ※   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   听着波涛的声音,玉依姬闭上了眼睛。   在她面前,躺着哭泣着睡着了的孩子。   阿云在她不远处静静地端坐着。   此外空无一人。只听得到雨声与波浪声。   玉依姬的眼睑微微颤动着。   她缓缓地张开了眼睛,低头看着面前的孩子。   鲜有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模糊的微笑。   “……真能忍耐呢。”   为了不继续堕落而拚死走出自己内心的黑暗。如果再迟一步的话,就会被完全吞噬了吧。渴望得到这孩子力量的影子已经如此接近。   玉依姬叹了口气,重新抬起头,闭上了眼睛。   “……神啊……感谢您……”   带领梦殿里的男人进入这孩子梦中的,当然是天御中主神。   要治愈心的伤口是相当仔细的事。能担起这个任务的人不仅要了解伤口扩大的危险,更要有背负别人命运的觉悟。   因此,太过亲近的人是不行的。感情会阻碍他的判断。   那个人应该有帮助对方也是帮助自己的想法。   能赶上真是太好了。   安心的瞬间,玉依姬的意识也随之飘远。   阿云赶紧上前扶起了她突然倒下的身体。   “小姐!”   朦胧中,玉依姬似乎觉得阿云好像是另一个人。   “……阿云……”   虽然阿云皱着眉头,但还是挤出了一丝微笑。   “您很累了吧?请稍微休息一下。”   玉依姬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事……如果不继续祈祷的话……”   “天御中主神也一定能够明白您的心意的,他一定也希望您能够休息一会。”   玉依姬闭上了眼。   “……也许吧,但是……”   忽然间,大地忽然传来轰鸣声。   彷佛来自海底深处一般的低沉的悲鸣。   伫立在波浪间的三柱鸟居也在颤抖。波浪不自然地涌动着,和雨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令人胆战心惊的合音。   玉依姬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如果不尽快镇压的话……”   她推开阿云的手,越迥结界,来到能够眺望大海的悬崖边,蹲下身。   篝火的火苗在风中摇晃着。轰鸣声没有停止的迹象。   阿云看着玉依姬的背影,忽然听到背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斋大人……”   刚才暂时离开的斋忽然出现在此处。   火苗在少女的脸上投下深色的阴影。向来缺乏表情的脸淡然地看着阿云。   斋在阿云身前的昌浩面前停下了脚步。   “……竟然将自己逼迫至此。”   在这里醒来之时,他几乎是穷途末路遍体鳞伤。其实并没有任何人在逼迫他。逼迫他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没错,就好像在诅咒无能的自己一般。   拥有力量的人,心一旦动摇,就无法驾御自己的力量。只是无意识的使用力量和术,而这很有可能会反噬自己。   斋猛地握紧了双手。   人类是如此脆弱的生物,以至于有时会故意以伤害自己的代价来获得其他的补偿。但,这样做所得到的补偿绝不可能拯救自己。   “这个人拥有强大的力量。”   “是。”   阿云知道昌浩曾击败过地脉化身的金龙,回答道。   “虽然这力量他还不太能控制,但一旦运用自如,将是锐利的武器。对于天御中主神来说这也是不可忽视的力量。”   斋摇了摇头。   “我已经没有时间对你详细说明了。不过现在,主君天御中主神的声音已经越来越无法传到玉依姬的耳中了。”   并非是玉依姬的能力消失了。逐渐消失的,其实是玉依姬生命的火焰。   “而我们……并不具备听到主君天御中主神之声的能力。这是无论我们如何渴离也无法实现的事。”   斋在昌浩身边蹲了下来,看着他紧闭的眼睛。   “这个人,一直在睡吗?”   “在堕入黑暗之前曾有过短暂的清醒,但时间很短。”   “是吗……”   斋垂下了头。轻轻飘落的黑发隐藏起她的表情。   阿云忽然觉得有些焦躁。   “斋大人,得快点了。”   对于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阿云自己也不知道。   斋仍然低着头,语气严肃地说。   “……是吗。不过我的心里早已有了决定。”   “斋大人……”   斋挥手制止了似乎还有话想说的阿云,淡淡地说。   “阿云,我的希望只有一个。而这却是违背主君真意的。”   阿云苍白着脸,没有说话。   “你和益荒都不用担心承担这个责任。这些都是我的事。”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端坐着祈祷的玉依姬的背影。   “……我的活着本来就是一种罪。为何主君会宽恕我的罪过,我并没有明白其中的真意。”   不过到现在为止她还活着,这是不可忽视的事实。   是因为对这个罪孽之身还抱有什么希望吗?   “那白色的异形拥有强大的力量。这并非是人类的力量,而是几乎可以摧毁一切的危险之力。”   斋清楚地看到了他伪装之下的本质。   “如果能得到他的话,或许对玉依姬会有所帮助。应该没有其他人拥有比他更强的力量了,度会那些人根本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斋将手放到昌浩的额头,闭上了眼睛。   “我想暂时借用这个孩子的力量。在他睡着的情况下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斋大人,请您不要进入别人的心。”   “阿云一把握住斋的手,拚命地哀求着。   “拜托了,请您心思!……您这样会让一心想守护您的我和益荒愧疚至死的,所以求您……”   “——阿云!”   斋缓缓地抽回手,以与其年龄完全不相符的表情说道。   “不尽早带回公主是不行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当然可以使用一切手段。”   她低头看着昌浩,静静地继续说道。   “即使,这是一条违背天理的路。”   就算现在曾加更多的罪孽,更多的愧疚又如何呢?自己到现在还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罪孽了。   “一定要利用这个人。我会向主君天御中主神解释,也会承担一切后果——所以让我放手去做吧。”   这是在向谁谢罪呢?   阿云无力地低下了头   谁也不能改变斋的决定了。这个少女已经决心违背神的旨意。   “为了让玉依姬能够平安……”   低声说着,斋再次对手放到了昌浩的额头。   雨声好吵。   在海津见宫的某个房间里,小怪不满地皱着眉头。   被益荒等人带到的这个小岛,听说位于伊势的海上。   要到对面的伊势的话就等于要渡海。   “……”   小怪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又抬头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   而此时靠在柱子旁的昌亲则是浑身僵硬。   昌亲知道小怪的真身是红莲,所以本能地抱有恐惧感。虽然平常不太在意,但面对现在的小怪却难以掩饰自己的恐惧。   名叫益荒与阿云的两人前来带走昌浩已经有一刻钟了。虽然不清楚确切时间,但应该是黎明时候的事。   一到达神宫,昌浩就被益荒抱走。而小怪从那时起浑身就散发着杀气。   质问对方要将昌浩带到哪去,但得不到任何回答。   与阿云明显的战意相对的是,益荒显得非常冷静。   而介入一触即发的双方之间的昌亲。   拚命制止了小怪与他们冲突的昌亲在益荒等人离开之后,就一直脸色惨白。   看着他现在浑身僵硬的样子,小怪不禁感叹道。当时他竟然有勇气插入两方之间。   小怪摇了摇雪白的尾巴,晚霞般的眼睛忽然停在了某处。   视线所及之处站着个高大的男人。是益荒。他一个人回来了。   益荒靠着柱子抱着手,一言不发地看着这边。   显然是在监视小怪和昌亲。男人用眼神警告他们两人不要轻举妄动。   而被他带走的昌浩现在怎么样了呢?   小怪舔着脖子周围的毛。   益荒瞥了他一眼。   如果不是曾亲眼见过他变身,实在难以想像这个小怪会与那高大的男人是同一个存在。那样惊人的神气竟可以完美地隐藏在这雪白的身体里。   真是奇迹。   雨还在下。雨声也一直回响着。似乎这种声音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了。   也已经很久没有拜见天照大神了。虽然她的确存在于厚厚云层的彼端,但神意却那么遥远。   益荒皱起了眉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雨水的降落,他总有一种错觉,觉得无论是天照大神或是天御中主神似乎都在逐渐远离这个小岛。   必须早日停止这场大雨。公主是必须的。   如果现在不监视这两人的话,恐怕他们马上就会赶到内亲王一行那里去了吧。   益荒的面色有些凝重。   不能让这些家伙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这是斋的命令。不过即使斋不下此命令,他也不可能将他们置之不理。   那个沉默的男人应该是那孩子的兄长吧。如果刚才不是他在,他们恐怕免不了和小怪一战。   虽然现在两人有些急躁,但仍然按兵不动,是因为益荒曾说过会保证昌浩的安全吧。   如果有违誓言,那我以命相抵。益荒这样说的时候,小怪大笑起来。他说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而现在他又与这非凡的男人带着强烈压迫感的视线相交了。   忽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三对视线同时移动。出现的是斋。   “斋大人。”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益荒。他几步走到少女跟前,屈膝跪下。   “那个孩子……安倍昌浩……”   斋眨了眨眼。   “安倍,昌浩。原来他是这个名字吗……”   “是,的确如此。”   斋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昌亲。昌亲注意到这一点,端正了自己的姿势。   斋看着他,眯起了眼睛。   “……你……”   她绕开益荒,来到昌亲身前。   “你也和昌浩一样,有着相似的伤口呢。”   意料之外的话让昌亲无言以对。   第五章   小怪沉默地甩了甩尾巴,晚霞般的瞳孔中燃起火焰。那是不容忽视的愤怒。   而怒气转变为斗气并没有花多少时间。   一股热风袭来。   益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斋和小怪之间,目光交缠,迸出火花,一触即发。   “益荒,够了。”   “不。”   益荒不听斋的劝阻,明显地威胁小怪。   “胆敢对斋大人露出如此明显的杀意,就已经死不足惜了。”   “够了……我也有不是之处。”   益荒和小怪同时回过头去看着斋。   只见少女端坐在昌亲面前,目光径直注视着坐在自己高处的青年。   昌亲也感受到了毫无杂质的目光。   “……你是?”   面对终于发问的昌亲,斋以毫无起伏的语气回答道。   “我是侍奉玉依姬的人。”   “我可以请问玉依姬是谁吗。”   斋眨了一下眼睛。   昌亲既没有疾言厉色,也没有咄咄逼人,而是真正地渴望知道他心中谜团的答案。   “玉依姬是在这宫里向我们的主君祈祷、并聆听其圣言的巫女。”   “你们的主君是?”   这时少女对再次发问的昌亲,毫无避讳地回答道。   “是和原始的光有着同样地位的天御中主神。”   听到神的名字时,昌亲倒吸了一口气。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个名字。   “昌亲。”   背后突然传来了尖锐的声音,昌亲转移了视线。一旁的小怪正俯下身子,似乎想和他说些什么。   昌亲开口阻止了。这次轮到斋反问了。   “你为什么能够心平气和地对待益荒和阿云?”   昌亲又把视线转向了少女,眼神有少许困惑。   “……因为我觉得这样做比较好。”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原因。他已经感觉到昌浩的心有危险,如果再这样下去情况不妙。   昌亲想帮助弟弟,所以听从了心里的直觉。   面对昌亲的以诚相告,斋以彷佛透过他看着某处虚空的眼神看着他。   不可思议的男人——她的眼神彷佛在这样说。   她用白晳纤细得宛如孩子般的手指着昌亲的胸口说。   “……这伤?”   昌亲惊讶地皱着眉头,低下头去。   “伤……?”   “这是用眼睛无法看到的伤。”   接下来的话,昌亲似乎早已料到。   青年轻地把手放到胸前,淡淡一笑。   “……也许有伤痕吧。”   不过已经过去了。   昌亲的心里也曾受过很深的伤,但与此相对的,他得到了作为阴阳师的觉悟。   不仅是昌亲,吉平,吉昌和成亲也是这样的。也许祖父晴明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昌亲虽然是一个异常平静沉稳的人,但同时他也是阴阳师。他也拥有黑暗的部分,隐藏在深处,连家人也从未见过。   阴阳师操纵着光,也掌管着黑暗。光越大,其黑暗也越深。相反的,拥有强大的黑暗,就能转换为强大的光。只有一方存在是不可能的,必定存在同样大小的光和暗。   昌亲马上收敛起瞬间流露的黑暗。   “我可以问一下怎样才能看到那种东西吗?”   闻言,益荒顿时对昌亲投以可怕的眼光。   不过昌亲见过比他更可怕的人,他就是十二神将中最强最凶的腾蛇。   跟腾蛇相比,益荒的眼光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但也并不是说不可怕。   昌亲有许多恐惧的事物。没有人能强大到说自己无所畏惧。只有能坦率地说出自己害怕的人,内心才是最强大的。   “……从我开始懂事的时候起,就能看到了。所以我一度无法理解竟然有人会看不到这种东西。”   “是吗……也许确实像你说的那样。”   昌亲边点头,边缓缓眯起了双眼。   “昌浩现在做什么呢。”   “……他现在正处于睡眠状态,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醒来。”   “那个孩子的心怎么样了?”   “你不用担心。只要向主君天御中主神祈祷就可以了。”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昌亲舒了一口气。   他违背天皇的敕令,并没有追赶祖父一行,却来到了这里。这一切都是为了昌浩。昌亲遵从了自己想要帮助昌浩的人,并丝毫没有觉得这是错误的行为,只是有些粗心。   “……你们暂时在这里等着吧。”   斋站起来,转身离开了。   在少女离去之际,昌亲看到了她脸上的阴影,觉得有些惊讶。   是什么让那孩子有如此表情呢。   益荒犹豫着是否要去追那渐渐远去的瘦小背影。   “追上去又能如何。”   小怪不悦地丢下一句。它吊起眼梢,抬头对转过头来的益荒挑衅般地说道。   “我们不会逃走也不会藏起来,所以你在这令人很不爽。”   这确实是真心话。一直被人监视着,无论是谁都不会舒服的。   益荒恶狠狠地瞥了小怪一眼,但没有反驳。之后益荒犀利的目光转向昌亲身上。言外之意是在告诉他不要随便离开这里,然后跟着斋消失了。   没有大个子存在,周围的空间似乎变得宽敞一些。昌亲叹了一口气。膝盖附近的小怪半眯着眼睛走了过来。   “腾蛇,我认为他向我们挑衅绝对不是良策。”   “你听说过吗。”   小怪甩了甩尾巴,简短地问道。   “你听说过那个什么天御中主神吗?”   昌亲正了正身子。   “嗯,当听到那个名字时我也很惊讶。”   这应该只有专门供奉此神明的神宫里的人才知道的事。现在的神道乃以天照大御神为主。很多人并不知道天御中主神的存在。   原来如此,一直以来就是这样不为人知地受人供奉吗。昌亲忽然感到有些敬佩。   小怪愁眉苦脸地不断摇晃着尾巴。努力想要克制住自己焦躁的情绪。   “……腾蛇。”   昌亲喊道。晚霞般鲜红的眼睛随之看向了他。   “刚才你不应该让益荒走的。”   小怪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不悦地说。   “那时候最好还是让他跟在那女孩身边。”   虽然不知道离去时斋的脸上的阴影是什么,但还是不要放着她独自一人比较好。   小怪并不是对斋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和顾虑,只是单纯地觉得如果益荒在这里的话,肯定要比现在郁闷得多。   昌亲苦笑了一下。   小怪耸了耸耳朵,半睁着眼睛。   “无论那个家伙在或不在,我们都逃不掉。他要是不在的话会感到自在一些。”   昌亲从心里赞同这句话。那无声的威胁想起来就会令人不寒而栗。   昌亲叹了一口气,慢慢地环视着屋内。   这是一座老式建筑。已经变成黑色的柱子和横梁见证了它的古老。   竹帘低垂着,没有板窗。屋子里空空如也,一件家具也没有。   昌亲环视了一会四周,突然点了一下头。   “太好了。”   在小怪把视线转向他的时候,昌亲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想在这里面探索一下。”   “等一下。”   小怪立即对握紧双拳的昌亲喊道。   “刚才,就在刚刚,那个益荒提醒我们不准离开这里,你还记得吧。”   昌浩还在对方手里,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我并不是要逃走,只是想了解一下现在情况怎样了。”   所以说不行啊!小怪心里喊道。随即站了起来。   “那我去好了,如果隐身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   “真的?谢谢啦,腾蛇。”   小怪回头看着因如释重负而高兴的昌亲,不由得想着。   昌亲虽然不是那么出众,但他到底是成亲的弟弟,昌浩的哥哥。   为什么吉昌的儿子们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泰然处之,或是做出惊人之举呢?   凡人是看不见小怪的身体的,但是听说在这宫中的都是度会氏族的神官们。   这些事情都是刚来这不久后从阿云那听说的。并且她只做了大概的说明,便一脸焦急地消失了。自打那以后再也没见过她,也许她和益荒一样在斋那个女孩的身边。   既然是神职就有可能具有见鬼的能力。如果被看到的话会十分麻烦,所以小怪恢复了真身并隐身。   如果以小怪的形态隐身的话就有点麻烦,既畏保持小怪的身形又要运用神气,还要抑制自己的神气。这样隐身的话,很容易疲劳。   刚开始要保持小怪形态需要相当集中精力。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还要定期确认自己的神气是否完全隐藏起来的,这一点丝毫不敢懈怠。   即使隐身,神气仍然有可能外泄,所以必须相当注意。   就这一点来说是非常麻烦的。   红莲感觉到有人的迹象。   于是隐藏在阴影之下,窥探着。   有两个人正在谈论,有一个灵力比较强,另一个稍微弱一些。灵力强的那人很可能会发现小怪形态的自己,所以选择恢复真身再隐形无疑是正确的选择。   ……是老人……和年轻人吗……   红莲从声音来推测。   两人好像在为什么事而争执。   ……不,不对,是年轻在反驳老年人。   神将的听觉比凡人更敏锐。   只要稍微集中一下注意力,就能清晰地听到每一句话。   “……益荒他们究竟在想什么啊!”   度会潮弥厉声问道。   据监视者滙报,今早刚刚从外面返回的益荒和阿云带回来了不明身份的男子和小孩,还有四脚的动物。   他们直接进入了只有斋才能使用的东侧宫殿。   那边是东侧吗,红莲在心里嘀咕着。因为雨和云的关系,连方向都难以辨认了。   “带不明身份的人上岛,这是绝不允许的!祯壬大人,请严惩益荒他们……!”   度会祯壬站起身来打断了潮弥的话,冷冰冰地开口道。   “严惩?你是说让我来惩罚益荒和阿云?”   “是的。”   怒气冲冲的潮弥,斜视着东边。   “他们总是在祯壬大人面前无法无天,这我绝不允许的。虽说他们是神的式神,但现在统治这宫的不是我们度会的长老祯壬大人吗。做了那种破坏规矩的事情还自以为了不起,不就是因为益荒他们使着有这后台吗。”   此前积压在肚子里的不满似乎一下子发泄了出来。   潮弥是司职于海津见宫最年轻的神官。   他实在想不通。   没有力量的巫女,玉依姬。原本代替巫女直接参与神事的应该是斋戒一职,但现在斋究竟有没有履行职责,潮弥也不知道,而受命于天御中主神的那两个人却一直包庇着斋。   “如果有什么想问的即管问,潮弥,你到底想怎样。”   “之前我已经说过了,早一点把天皇之女带到这里来,让她代替斋来进行斋戒。”   潮弥的眼睛闪着愤怒的光。   “我认为斋就是一切灾难的源头。只要有她在,雨就不会停,玉依姬的力量也会一直变弱,神的声音也无法听到,祈祷也不能传达,索性让她成为地御柱的祭品算了……”   突然,老人用力地敲打着附近的墙壁。   潮弥顿时倒抽一口气,怯怯地环顾四周。   祯壬看着意识到自己失言而脸色苍白的潮弥,厉声说道。   “说话注意点,潮弥。既然这里是天御中主神在这个国家唯一降临的宫殿,就绝不允许口无遮拦,放任自己的言灵。”   四周虽然很安静,但是空气中充满了紧张的气氛。潮弥无力地低着头。   “益荒和阿云是侍奉天御中主神,服从玉依姬命令的人。他们如果要保护斋,那一定是神的意思。”   “但是……!”   老人严肃地看着无法理解的青年,随后将目光转向远方。   “不要再说了。不然的话……”   忽然,大地发出了巨响,宫殿也随之有些晃动。   两人在晃动停止之前都没有说话。   宛如呻吟般的地鸣声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猛烈的雨声。   “……京都出现了一条金色的龙,那之后怎样了呢?”   潮弥又恢复了一点精神,点了一下头。   “听说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它的身影……也许是玉依姬的祈祷传达到了神明那里。”   “如果真的是那样就好了,不过还是不敢确信。”   潮弥看着一脸疑惑的祯壬,下定了决心般的开口问道:   “——祯壬大人。有件事情我想问一下。”   祯壬沉默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青年脸色苍白地问道。   “玉依姬的力量已经无法传达到神明那里了吗。”   躲藏在暗处偷听的红莲,因为意料之外的话而屏住了呼吸。   刚刚听说玉依姬是传达天御中主神之神意的巫女,现在又从侍奉她的神官口中听到了这样的怀疑。   总感觉潮尔似乎对斋、乃至玉依姬本身都比较排斥。   他刚才说益荒和阿云是神的式神吗。原来如此,难怪二人与十二神有相似之处。如果他们真是天御中主神的式神的话,也算是广义上的神族吧。   红莲总算有些明白了。这时又听到老人的语气忽然尖锐起来。   “不是的,玉依姬的力量没有消失,一切都是因为……”   空气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是因为斋无法担当起斋戒之职……!”   宛如叹息般的声音。红莲已经明白了斋在这座宫殿里的立场。   他明白了她至今为止被排斥的理由。   斋戒乃是代替巫女进行实质性工作的职位。在仪式时踏入神域深处的是斋戒而非巫女。   斋担任斋戒一职,也就是代替玉依姬执行神事。虽然年幼,但比一般的神官责任更重,所以可以理解她傲慢的态度。   可是祯壬再三强调斋已经没用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根据红莲的判断,斋拥有神秘的力量。她能够一眼看穿面前的昌亲的心。所以红莲实在没想到她竟然不具备斋戒的力量。   虽然不能只凭声音来判断,但斋至少拥有比里面这两个人,尤其是潮弥更强大的力量。红莲能如此断言。   “还没有虚空众的回报吗。”   “是的,不过我已经下令让他们绝不能被益荒抢先一步。”   “那是应该的。很好。决不能让公主落入斋的手中。如果公主被他们带走,恐怕就无法让她让出斋戒之位了……”   两人的声音与脚步声一起渐渐远去了。   红莲随之现身,深吸一口气化为小怪,并把自己的神气完全隐藏起来,准备采取秘密行动。   接下来……   转过身的小怪忽然看到了站在长廊尽头的斋。   小怪眨了眨眼。斋也睁大了眼睛。她对它清澈透明的眼睛和强烈的目光记忆深刻。   小怪缓缓地摇动自己的尾巴。   “在京城里见到我的就是你吗……!”   斋沉默地走到它跟前,小怪微微眯起了眼睛。   斋的确住在东边的宫殿,而这里是经过渡殿的中宫。度会他们既然会在此处谈话,就说明这里应该是可以自由进出的地方。   如果这里是神宫禁忌之所的话,那我进入这里岂不是要引起轩然大波吗?小怪心想。   斋在小怪面前停止了脚步,弯下了膝盖。   “……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诶?”   小怪胡乱地反问道。斋面无表情地说。   “你的真面目是刚才的样子吧。我对你究竟是怎样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很有兴趣。”   虽然表情贫乏,但是双目烔烔有神。   不知道为什么,小怪的脑海忽然出现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同胞的身影。   “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你随时都可以改变身形吗?”   原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又怕斋会跟着它,所以小怪一脸不耐地回答道。   “只要运用神气就行了。我因为某些理由必须变成这个模样,必要时候再变回去。”   “原来是这样啊。”   斋似乎明白了,站了起来。小怪穿过她旁边,走向昌亲所在的房间。   斋跟在小怪后面。   小怪瞥了她一眼。   “……不要跟着我。”   斋没有回答。也许只是他们要去的方向一样吧。一想到这些,小怪咋了咋舌,有些心烦。   益荒和阿云、斋和玉依姬,至少这四个人知道昌浩陷于内心黑暗的事。   但是听了度会他们的话后,小怪心中又有了其他的疑问。   小怪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你们打算把公主修子怎么样,到底要让她做什么事情呢。”   斋一下子把目光移到小怪身上。   “她是必须的。”   小怪皱起了眉头。   我知道是必须的,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就不会特意费尽心机要把公主带到这个岛上了。   不过小怪觉得斋和度会他们的目的有所不同。   度会他们是计划用修子来代替斋担任斋一职。修子只有五岁,虽然现在还太小,但是如果她有一定的分辨事物的能力,也许能尽到斋戒的责任。   天照大御神是天御中主神的巫女。皇家是天照大御神的后裔。作为公主的修子确实是最理想的斋戒人选。   将他自己的想法告诉斋以后,斋露出了佩服的表情。   “你,很聪明。”   这样的说法让小怪有些不爽,对斋傲慢的态度嗤之以鼻。   虽然有些怒火中烧,但小怪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只要把对方当成小孩子看待就好了。   为了让凌乱的心平静下来,小怪努力深吸了一口气。   甩了甩它的长耳和尾巴,晚霞般的眼睛径直注视着前方。   “……”   小怪慢慢走着,它的绒毛看上去是那样的柔软。   斋不由得伸出了手。在快畏触及到它的时候,小怪突然停下了脚步。   斋迅速缩回了手。在小怪回过头的时候,少女又变得面无表情。   “度会那些人说要让修子来代替你的斋戒之职。”   少女的表情丝毫没有医变,只是眨了一下眼睛。   “是吗。”   “你也需要修子吗。”   “是的。”   小怪的眼睛闪着光。   “为了什么。”   少女的眼底毫无感情。   “——我没有回答的义务。”   这和以前阿云的回答完全一样。被别人盘问时,就断然截住话题。   小怪皱起了脸。   斋默默地转过身去。   少女没有回头看一眼站在那里看着她远去的小怪,直接向背边的宫殿走去。   小怪伫立在原地,忽然感觉到了来自背后的视线。   是站在角落的阿云。   万一小怪要加害斋,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朝他发起攻击的吧。   小怪发觉了她的存在,只是觉有点麻烦,索性置之不理。   四目相撞,迸出火花。   小怪依然慢悠悠地从盯着自己的阿云身边走过。   第六章   这神宫中,究竟有着怎样的人际关系?   昌亲看着回来后一直一脸困惑的小怪,小心地问道。   “腾蛇,有什么事吗?”   “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   昌亲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臭着脸、不知所云地嘀咕着的小怪。   实际上,自从十二神将腾蛇化为异形以来,昌亲就从没有像现在这么长时间与它在一起过。这次来到伊势是第一次。   托雪白娇小的外形之福,腾蛇原本激烈的神气也一同隐匿起来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哪怕是和昌浩一起在他身边,昌亲也对要和腾蛇一起待这么长时间敬谢不敏。   自从兄长成亲得知昌亲受命跟随昌浩一行追赶安倍晴明之后,就一直唠叨着他也想去。只有在那时他才对自己参议女婿的身份厌烦不已。   将视线投向飘雨的天空,昌亲陷入了沉思。   昌浩心底有严重的伤痕。而玉依姬他们真的会帮助他吗?   虽然当时相信了自己的直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不敢肯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是正确的了。   短暂的思考之后,昌亲维持着仰望天空的姿势开口说道。   “……腾蛇。”   小怪闻言回过头来。昌亲淡淡地问道。   “为什么昌浩会受那么重的伤呢?”   “……”   小怪沉默了。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吗?   昌浩的伤是因为他保护不周的缘故。出云激战之时,昌浩离开了红莲身边,才发生了那种事。   当时在他身边的同胞只有太阴。不过太阴虽然拚尽了全力,却在危急关头动弹不得。   小怪不由得想起了平常见到自己时总是一脸怯然的年幼之姿的同胞。小怪其实并没觉得对太阴有什么隔阂。不过因为自己的强大而让对方有些畏惧,多少也算是交流障碍吧。但这绝非是太阴的过错,只是出于对十二神将腾蛇强烈神气的本能的恐惧,而导致无意识地畏缩罢了。   当然这也并非是红莲自身的过错。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算是性格不合吧。   昌亲静静地看着沉默的小怪。   他看到了对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光。小怪眨了眨眼。   “……你也是阴阳师吧?”   昌亲点了点头。   身为阴阳师,必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心中要经常保持平静。因为如果心动摇的话,术也会为之迷惑。迷惑的话,不仅威力减半,更可能反噬自己。   如果没有一定的觉悟的话是不可以使用术救人的。穷途末路的人类经常因为极其微小的事情就走向堕落。   小怪垂下了尾巴。   “……上个月你们似乎有事前往过出云,是吗?”   勾阵、天一、太阴,还有昌浩与小怪。   而现在勾阵还在出云的道反的圣域中静养。   小怪叹了口气。   虽然感觉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似的,但事实上那不过是上个月发生的事。   无论昌浩有多么急躁,小怪等人有多么担心,但短短的一个月时间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虽然之后昌浩曾说过没事,但那不过是因为在太过剧烈的冲击之下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罢了。   就连安倍晴明也是直到最近才能在嘴上提起他当年曾遭遇过的事。红莲也一样。   而那件事距今已经有五十年了。   “发生了不少事,应该说遇到了很糟糕的事吧……直接来说,就是在昌浩遇到生命危险时,彰子挡在了伸向昌浩的刀刃之前。”   昌亲看着不带感**彩只是淡淡陈述事实的小怪,说不出话来。   “……啥?”   虽然他条件反射般地反问道,但从昌亲的表情便可以看出他其实并没有理解小怪话中的意思。   他当然知道小怪所说的昌浩指的就是他弟弟昌浩。至于彰子则是寄住在安倍家的少女,左大臣藤原道长的女儿。现在正与内亲王修子一起前往伊势。   “挡在……刀前……?”   听到昌亲更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反问后,小怪无言地点了点头。   昌亲屏息凝视着小怪。   “怎么会……这种事……”   “这就说来话长了。以后我会告诉你的。如果你自己去问晴明的话,可以得到比我这更详细的答案。”   “这倒无所谓,不过……”   虽然昌亲早已预料到昌浩必定遭遇过危险,但没想到会如此严重。现在他总算明白了。   原来那孩子一直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负担啊。   在接到天皇的命令前往伊势的一路上,昌浩什么也没有说。在他紧闭的双唇背后,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不顾一切地前进着。   昌亲似乎从未注意过那孩子的表情。   小怪看着端坐着的昌亲,又继续说道   “昌浩他……很害怕。”   “……什么?”   昌亲忽然觉得心底渗出一丝寒意。小怪摇了摇尾巴。   “为自己无法实现誓言,也为自己能那么简单地伤害别人而害怕。”   昌亲没有话说。虽然亲耳听到弟弟伤害别人,却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   当然,如果说他完全没有动摇是骗人的。这句话的确在他心里投下了波澜。   但他是阴阳师。即使内心受到冲击仍然能冷静地处理。   他看着小怪晚霞般的眼睛,以苦无其事般的口吻说道。   “这一个月以来,昌浩自己一定也有所考虑吧。”   “就我所见,他不过是在勉强自己,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强,希望自己无所不能罢了。”   昌浩经常觉得自己的能力远远不够。所以他拚命学习更多的术以及与此相关的庞大知识。在完成寮的工作之余,还大量阅读过的的资料。为了变强,他几乎是竭尽全力地在克服自己的不足。   只有掌握尽可能多的知识与技术,才能进一步发挥阴阳师的才能。昌浩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拚命学习一切可能掌握的东西。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种好的倾向。昌浩的爱憎都很激烈。他不会放弃自己做不到的事,也会努力将自己不擅长的事变得拿手。”   但毫无节制就不好了。以小怪自己为例,如果昌浩自己对于唯一的式神车之辅究竟在想些什么,说些什么,都能了解,但小怪不行。虽然知道这是自己的缺点,但小怪并不在意。   “因为自己在关键时刻的无能为力,所以拚命提高自己的能力。因为不能很好地分配自己的力量,所以无法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这一切其实都是他自己的不成熟导致的。在那之后他才有了如此觉悟。”   当清楚觉察到自己还有不足之处时,却已经无法弥补了。   “无能为力的恐惧,无法守护自己所爱之人的恐惧。因为恐惧而强迫自已,隐藏除此之外的所有感情……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   这也是身为十二神将的红莲与身为普通人类的昌浩之间的决定性差别。   无论是在这世界上的生存时间,或是对待他人的方式都截然不同。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   小怪回头凝视着昌亲。   “你和成亲应该更能理解昌浩的伤痛吧?”   “……是啊,的确如此。”   昌亲眯起了眼睛。   他相当尊重别人的心。他认为如果昌浩不想说的话,就没有必要去问。如果有必要,昌浩会亲口告诉他,但如果那孩子不想启齿的话,他也绝不会贸然去问个究竟。   他认为那是在别人伤口上撒盐的行为。   “人类是很脆弱的……阴阳师同样脆弱,不过不会因此而动摇罢了。他们不会让细小的伤口进一步溃烂。”   昌亲抬头看着飘雨的天空。   “不过这也是表面话而已。事实上无论是我自已,哥哥或是昌浩都不愿意体会这种软弱而带来的痛苦。”   “……啊啊。”   “就算真有一天我们不得不面对,也只希望尽可能不伤害到他人。”   小怪低下了头。   他明白昌亲的想法。   就像最初听到的昌浩的誓言一般。   不伤害任何人。不牺牲任何人。成为最强的阴阳师。   虽然小怪明白这种誓言或许有一天会变质,但他仍然希望昌浩能按他自己的誓言生存下去。   不过这也是小怪等人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即使他能够严格要求自己作为阴阳师生活,但不远的将来,他会有伴侣、有孩子,而这些都会影响他的决断,最终他还会尽可能地让自己身边的人远离自己所带来的阴影,幸福地生活。   晴明、吉昌、成亲还有昌亲都是这样一路走来的。昌浩今后也会走上同样的路。阴阳师就是这样的存在。   说起来其实也不过如此。如果细小的伤口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痊愈的话,其实也不过如此。   “对于当时的情况虽然我没有亲见到,但那件事对昌浩应该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吧。虽然那孩子一直尽量保持着平静。或许他以为只要沉浸在工作里就能逐渐忘记一切。或许这次我们回家以后他还是会一头扎进书堆里,让自己没有时间考虑其他的事吧。”   但即使如此,只要睡着就会陷入噩梦。稍不留神又会回想起当时。   这样反反覆覆,被苏醒的记忆压得喘不过气来,最终无法动弹。   很容易便能用语言解释昌浩的行为,但也只不过是表面的说法罢了。对于他内心深处的情感,绝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   “所以昌浩陷入混乱之中,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能从自己最想保护的彰子身边逃走。事情就是这样。”   但事实上昌浩至今仍没有意识到逃避这件事,本身更进一步地证明了他的软弱。   昌亲默默点了点头。   小怪的语气非常平静,是因为抑制了自己的感情吧。   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小怪或者红莲必然难以压制自己对此事的愤怒之情。   红莲太过强大,他的感情会影响身边的人。   而现在小怪之所以能保持平静,是因为比起在他身边一无所用的自己,他更寄希望于玉依姬吧。   “就算被其他所有人愿谅,只要他不原谅自己的话,心灵就永远别想安宁。而一味地责备自己是无法成长的,所以他陷入了泥沼之中。”   昌浩必须自己认识到这一点。即使别人告诉他这个事实,如果他拒绝承认的话,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雨还在下。   昌亲静静地聆听着小怪的话,还有雨声。   为什么会演变至此呢?   小怪对昌亲说道。   “……你让心底的伤口痊愈,一共花了多久?”   青年眨了眨眼。   小怪所指的,正是之前被斋一语道破的、昌亲心底的伤口。   昌亲微微笑了一下,歪了歪头。   “我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是三年吧……”   是吗?小怪点头道。   是只需要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痊愈的伤口吗。   “这是身为阴阳师必须越过的一道墙。而阴阳师自己在超越它之前,通常并不会觉得自己在迷宫中徘徊。”   而发觉自己的停滞需要数以年计的时间。他曾经也和昌浩一样不肯面对自己的伤痕,假装已经忘记了一切。   “……我也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大家都在为自己担心……我现在仍然感谢他们。”   感谢默默地守护着自己的家族,还有神将们。   昌亲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又说道。   “你对这神宫有什么发现吗?”   他忽然转移了话题,言下之意也就是说上一个话题已经结束了。昌亲似乎并不想知道究竟。因为他很清楚弟弟究竟处于怎样的状况之中。   如果还有他所不知道的部分,也是他已经无能为力的地方了。   但身为兄长,他随时会对昌浩伸出援手,这一点毋庸置疑。   小怪抖了抖耳朵。   “这里的神官……也就是那个叫阿云的白衣女人说过,曾与度会氏发生过争执。”   小怪将自己隐形时的见闻尽可能清楚地告诉了昌亲。   在他说话的期间,昌亲插嘴问了几句,在知道度会祯壬与潮弥的想法后皱起了眉头。   “说那个叫斋的少女已经没用了……”   小怪与昌亲有着同样的疑惑。那少女绝不是没有能力的人。   而且即使再有能力的人也不可能代替巫女传达神之意。   斋和保护她的益荒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阿云和那个名叫益荒的青年似乎拥有足以与神将匹敌的能力。   而这两人保护的少女究竟是什么人呢。   三人的模样忽然与一脸悲伤的昌浩的脸重叠了。   “……昌浩究竟会怎样?”   昌亲喃喃地说。   ※   大海随着鸣分开。   这情景似乎在朝着四周扩展。   屏住呼吸的昌浩正要出声,从他身后传来平静的声音。   “冷静点。”   昌浩连忙扭头一看,发现身穿白衣的玉依姬正站在他的身后。   景色的究竟改变,还有紧接着出现的玉依姬,那些恐怕并不是实体。   这里是昌浩的梦。能在梦中出现的,只有神、死者或者生者的灵魂。   如果连早已死去的榎岦斋都有引导昌浩梦境的力量,那么对玉依姬来说,出现在这里应该只是小菜一碟。   玉依姬把双手按在昌浩肩上,严肃地继续说道。   “这里是现实与梦殿的夹缝。你必须继续留在这里修养身心。”   昌浩眨眨眼,环视了一下四周。   周围是阴暗的黑暗深渊。   他发现潮水已经退去,黑色的影子像巨木般直冲云霄。   那是一无际的高大柱子。   “这是……?”   昌浩茫然地抬头望去。玉依姬眯起眼睛,和他一样仰望着柱子说道。   “地御柱——可以说是这个国家根基的巨大柱子。”   “地……御柱……?”   昌浩在脑中将陌生的词语转变为汉字。   土、壤——地。   国家的根基,那大概是象征的意思吧。那么真实存在的最为高贵、不可或缺的柱子,应该是坐镇都城的当今天皇。   当今天皇身为天照大御神的后裔,是可以称为国家根基的存在。   立于数万民众之上,至高的存在。天皇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国家安泰的中轴之柱,失去的话便会造成国家倾覆。   “天皇的身上有什么……?”   不过,玉依姬对昌浩的低语缓缓摇了摇头。   “不……不是指天皇。”   “不对吗?”   玉依姬点点头,朝柱子指去。   “这柱子确实是支撑着这个国家的存在。你看得到吧?”   昌浩眯起眼睛,朝她白晳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发现柱子被黑色绳子般的东西紧紧覆盖着。   能看到的部分全部都被黑色绳子缠绕着。   “那,到底是……”   玉依姬一把拉住想要上前一步的昌浩的肩膀。   “现在的你会被它吞噬掉的。不可以靠近。”   昌浩回头朝玉依姬望去。她注视着柱子,能看出眼眸中充满哀愁。   他又回头凝视着柱子。   缠绕在上面的东西似乎正蠢蠢欲动。   在发现此事的瞬间,昌浩只感到全身汗毛倒立,有种恶心的东西在皮肤下到处乱爬的感觉。   昌浩不禁朝后退去,结果撞在了玉依姬的身上。   “……抱歉。”   昌浩连忙道歉。玉依姬摇摇头蹲下身。   昌浩也跟着弯腰,坐在端坐着仰望柱子的玉依姬身边。   集中精神,好像能听到远处传来类似地鸣的响声。   那声音似乎正渐渐靠近。   “……地鸣……”   昌浩皱起眉头。玉依姬在他身边开口说道。   “——在痛苦着。”   昌浩不解地注视起公主的嘴边。她依然纹丝不动地看着柱子。   黑色柱子高不见顶。地鸣是从遥远的上方传来的。   昌浩混乱了。明明是因为地面鸣动才叫地鸣,可声音却又从上面传来。   他按住地面吓了一跳,从地下传来微弱的脉动。   啊啊,这是气脉的活动。   昌浩这样想道。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过应该有谁正处于痛苦中吧。   玉依姬严肃地回答了昌浩的疑问。   “支撑这个国家的神正痛苦着。”   接着,她痛苦地叹息道。   “……我的祈祷,已经无法传到神那里了。”   天也好地也好,都再也传达不到了。   “虽然我一直在祈祷,但神却变得不再回应……”   有时,真的只是有时,天之神会向她的心里传达自己的旨意。她将其作为言灵记下,再传达给神官们。如果有必要的话就奉行神事,实际的祭事由物忌注:指参加神事的童男童女负责。   她祈祷,传达神的旨意。   她就是这样的存在。   玉依姫注视着柱子,朝默默地眺望着自己的昌浩望去。   “你的心受了严重的伤害。”   昌浩点点头。现在他明白了这一点。虽然之前一直无视它,但是他无法永远坐视不管。   “暗之属们特别喜欢那种伤。如果一直带着伤,内心与灵魂都会变得扭曲。”   如果弯曲直线照射的光,那里就会产生扭曲。扭曲会产生空隙呼唤黑暗。   人心脆弱,会简单地沾染黑暗。昌浩虽然知道那一点,却感觉有些缺乏真实感,无法感同身受。   正因为差点堕入黑暗,所以才会明白。   不亲身经历的话,大概无法理解那是怎么一回事吧。   “你有着非常脆弱的心。就算你想要变坚强,它也弱小、脆弱、浅薄、丑陋……因此才能去追求光明,好让它变得更加闪耀。”   因为受了重伤,昌浩心中的黑暗部分才增加了深度。黑暗变得深邃,也就意味着他拥有那种程度的强烈光芒。   “今后,每当你成长时,大概也会多次受伤吧。但是绝对不要被吞噬。如果你被吞噬的话,这柱子就会粉碎。”   这里是现实与梦殿的夹缝。   梦殿里住着死者与神。   地御柱是神之物。如果被黑暗吞噬,就会变成污秽的神的道具。   变得丧失人心,从破坏中发现喜悦与安宁,在粉碎一切之前无法住手。   “如果被黑暗吞噬的话,就会从陷害、伤害他人中感到喜悦。你会把所有和自己有关的人都拖入自己堕落的深渊中吧。那将成为死也无法消除的罪孽,再次转生时将背负重蹈覆辙的命运。”   那是披着人皮的鬼。那和模样完全改变的鬼不同,是无法一眼认出的可怕魔物。   “现在,这个世上有着无数保持人类姿态但内心被破坏化为鬼的存在。鬼讨厌神,讨厌光。光即是神。”   玉依姬暂且按住话头,站起身来。   “神之名从人们的心中消失。被遗忘的神之神威变得稀薄。那应该就是暗之属的真正目的吧。正因为如此,才会那样……”   昌浩也站起身,仰视着玉依姬问道。   “只要切断那绳子一样的东西就行了吗?”   将其切断、从柱子表面除去的话,柱子应该就不会粉碎了吧。   玉依姬俯视着昌浩,悲伤地摇摇头说道。   “切不断。就算能切断,只要不除掉根源,它也将再度覆盖柱子。”   “那么,请告诉我除掉根源的法术。”   可是,玉依姬没有回答昌浩的问题。她回头望向柱子,眯起眼睛说道。   “在你的内心深处,现在也潜伏着与黑暗相连之物。请不要解放它。”   昌浩无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传来坚硬的触感。即使不去看,昌浩也知道那是什么。   胸口深处传来痛楚。心仍在剧烈动摇着。   自己真正想要做些什么?如此追求力量,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曾以为是想要保护她,以为是想要遵守誓言。那些全都是为了别人吗?   他忘记了,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不是为了她想要保护她,而是为了自己想要保护她。   不是为了别人想要遵守誓言,而是为了自己想要遵守。   不想犯错是因为自己的矜持、自己的心。如果希望变强的人是自己的话,那么不承认软弱、想要隐瞒浅薄与丑陋的人也是他自身。   啊啊,没错。   昌浩轻声嘀咕道。   “……我……还是……什么也做不到……”   第七章   玉依姬听到昌浩的话,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为什么会那样想?”   她真的很惊讶。玉依姬着脑袋再次问道。   “为什么?”   “哎……”   昌浩一时语塞。   他仔细思考起来。自己还是个半吊子,不知道与做不到的事也有很多。无法成为自己希望的样子,每当有事发生时都会感到与目标背影之间的差距。   听他老实地说完,玉依姬摇了摇头。   “不……绝对没有那种事。你现在只是忘记了那一次次的超越。”   因为太痛苦了。痛苦是因为自己什么也做不到。因为做不到,所以才希望认为那是无可奈何的。   昌浩动摇了。内心深处颤抖着,轰轰作响,像风暴般剧烈起伏着。   “粉碎这根柱子的,应该是沾染上黑暗的人心吧。那么保护这根柱子的,就是拥有光明的人心。”   人能够成为任何一方。处于夹缝中时,道路会因为不同的选择而简单地划分开。   玉依姬淡淡而悲伤地微笑道。   “……应该不会再样和你交谈了吧。因此,不要忘记。”   她彷佛要罩住昌浩脸颊般俯下视线。   “你可以成为任何一方。我为了让你重回光明,将那个人招来此处。那个人至今从未在亲近之人的梦中出现过。”   昌浩想起了刚才遇到的榎岦斋。   住在梦殿之人能够出现在人的梦境中。从未出现过的话,也就表示祖父也没有做过关于他的梦。   岦斋多次说过因为自己错了。也许他认为因为自己错了,所以才无法相见。   玉依姬突然开口说道。   “——希望你能保护这柱子,希望你能斩断束缚柱子的黑色绳子。”   昌浩有些不知所措。因为玉依姬突然改变语气,尖细的声音变得沙哑低沉。   “要、怎么做……”   她刚刚明明才说过切不断的。   玉依姬睁开眼睛说道。   “有人内心沾染了黑暗。希望你能将那人救出黑暗。正是那人造出覆盖柱子的黑色绳子。”   “那人是谁?”   “……”   玉依姬没有回答。   她再次朝柱子看去。   “……神之意已经无法传达到这里。”   昌浩眨了眨眼。   玉依姬所说的神。   不明白,越听越混乱。玉依姬到底想传达些什么呢?   昌浩想了又想,拚命思考,突然茅塞顿开。   会不会因为他想要以人的想法来理解,所以才变得难懂呢?   昌浩回想起贵船的祭神高龙神。那个神也会根据时期不同改变说辞,经常说些让人无法理解的话。   人的心无法揣摩神的想法。   神的语言与人的不同。既有相反的时候,也有相同的时候。   昌浩突然想了起来。   神的旨意。   他挖掘记忆,回忆刚才和玉依姬进行的对话。   语调突然改变,从之前平静、略带温柔的声音变得严肃毅然。   昌浩倒吸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   他好像从注视柱子的玉依姬侧脸,看到与其相重合的面孔。   放着淡淡磷光的那个面孔,并不是玉依姬。   “……神……”   不知道那是什么神。但昌浩明白,与之前和自己交谈的玉依姬完全不同的意志,现在正支配着她。   玉依姬人如其名,将神降临到了自己身上。   她缓缓地转身看向昌浩。昌浩对她眼眸深处的强烈光荒有印象。   这光让他想起寄宿于那龙神琉璃色双眸深处的鲜明光辉。这毫无疑问是神所拥有的。   “保护地御柱。不然的话,这个国家将粉碎消失。这是国家的根基。”   昌浩挺直身子说道。   “……那么,请教给我保护它的法术。”   “将天皇之女带到这里。不是伊势,而是我的身边。”   他指的是内亲王修子。不过,神敕应该是要求把修子带去伊势才对。为什么不是伊势而是这里呢?   “不能让她去伊势,去那里的话她会没命的。”   昌浩倒吸一口冷气。   他与修子有着不解之缘,虽然这只是昌浩单方面的想法。   修子现在有祖父和彰子做随从。修子丧生的话,大概也会对她身边的随从带来影响吧。   “为什么会没命?”   “她到达伊势的话,就会被要求完成巫女的使命。在因雨水而使神气稀薄的伊势,寻求光芒的魔物已经开始聚集。”   魔物们喜欢以年幼的少女作为目标。   “她留在伊势将成为生赘。如果失去她的话,保存至今的光就会消失。天皇之女也天照大御神的分身。”   天照大御神作为皇家之祖,他的光现在正渐渐照射不到这个国家。   在伊势夺去身为神之分身的修子性命,那将制造出与遥远神话时代天照藏身岩户深处时相同的状态。   神话中的天照大御神打开岩户,再次出现在地上。可修子毕竟只是人类,要杀死她很简单。而她一旦丧命,就不可能再次苏醒。   昌浩的心脏在不自然地跳动。   这样下去的话,危险也会逼近与修子在一起的彰子。   玉依姬默默地注视着脸色铁青的昌浩,表情完全不为所动。对神来说,人心的动摇大概只是很小的事情吧。   应该已经愈合的伤口似乎再次疼痛起来。岦斋曾经说过,愈合的伤口是不会再次裂开的。   伤口并没有裂开。动摇的话,疼痛就会重新袭来。那是因为疼痛存在于自己的记忆中。为了将伤口之外的痛苦也化为过去,他还需要很长时间。   昌浩按住胸口,深呼吸了好几次。在梦与现实的夹缝中,那痛楚变得更加激烈,提醒着自己的存在。原本看不见的伤口,在这里变得与现实无异。不,也许变得更深了。   玉依姬俯视着屈膝蹲下的昌浩,转身朝柱子张开双手。   黑暗突然变得更浓了。   地鸣声开始渐渐响起。柱子溶入黑暗,玉依姬的身影也混入其中消失不见。   昌浩一边不断喘息,一边拚命让心情平静下来。   不去不行,某处。   必须保护,某人。   昌浩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般地低吟道。   “……彰子……去彰子那里……!”   不是为了其他人,是为了保护彰子。   不是为了某人的誓言,是为了自己的誓言。因为自己想要保护她,所以即使疼痛、受伤、苦恼、难过也要过去。   白色的影子出现在单膝跪地的昌浩身后。   “……还远呢,离心的平稳很遥远。”   昌浩表情痛苦地回头望去。   “你是……”   那是在巨大的三柱鸟居洞穴时和玉依姬一起的少女。   少女绕到昌浩的正面,盯着他的胸口眨了眨眼睛。   “……这样下去,马上就会再次打开的。”   心脏咚咚跳动着。   少女不禁眯起眼睛说道。   “那是痛楚的记忆。伤口已经消失,不要再拿痛楚的记忆折磨和责备自己了。”   少女吸了口气,伸出手触摸昌浩的额头。   “作为除去痛楚的交换,希望你能听听我的请求。”   昌浩瞪大了眼睛。   ※   马上就到巳时了。   垂水行宫里,还在进行着是否启程的争论。   守直主张尽快动身。但是,修子因为过度的辛劳发起了高烧。   考虑到她的健康状况,女官云居坚持应该在此休息数日,两者毫不相让。   “应该以公主殿下的身体为最先考虑。必须停留一两天好好静养才行。”   “可是,云居大人。这里毕竟只是临时行宫,是连药师都找不到的深山。比起留在此处,尽快入伊势国,抵达斋宫寮让她休息才更重要吧?”   女官挡在不肯罢休的守直面前,竖起眉毛说道。   “你是说,要让年仅五岁的公主殿下拖着病体去翻越铃鹿峰吗!”   即使是守直也默不作声了。   前方的铃鹿峰是前往伊势中最为险峻的路程。虽说坐着轿子,但要在陡峭的山道上移动也实在是很困难。   “可是,昨夜袭击的虚空众也许会再次出现。尽快进入伊势,踏入深受天照庇护的神宫才是最上策。”   守直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   风音用严厉的眼神瞪着他。那目光出奇的尖锐,就连守宜似乎也露出了怯意。区区一介女官居然会有这样的眼神。   “……虚空众应该没有放弃公主殿下。他们为了要夺走公主殿下,大概什么都做得出来。虽然昨晚幸运的只是以有人受伤收场,但下次也许会有谁丧命。在变成那样之前……!”   守直很急切,甚至到了想试着逼退女官进入公主房间的地步。   不过,女官却在屏风前张开双手拦住了他。   “如果在此硬来的话,也许会使情况更为恶化。请止步吧,守直大人。”   守直被她一口回绝,气得直咧嘴。   虽然守直瞪了女官一会,但最后还是默默地掉头离去。   直到青年的身影消失为止,女官都一直没有动弹。神气在她身边显现。   “风音,你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太阴佩服地说道。风音则露出困惑的表情皱起眉头说道。   “谁叫他说要让公主现在行动的……”   她说的没错。因为昨夜袭击的冲击和大地的摇晃,修子正发着高烧。   而且不只是修子,就连彰子也是一样。   太阴叹了口气。   “彰子小姐也因为辛劳倒下了呢……”   看来似乎是一直忍耐的东西像决堤般涌了出来。   即使如此,彰子还是坚持起身呆在修子的身边。   从刚才起,晴明一直在施展治疗她们两人的法术。不过就算因此退烧,马上起程也太残酷了。   **在风音身边现出身影。   “干脆用太阴的风,先把公主、彰子小姐和风音送去伊势如何啊?”   太阴和风音不禁对视了一下。**用没有起伏的语调继续说道。   “虽然晴明也许会不太情愿,但考虑到两人的情况,那应该比在雨中乘轿移动要舒服得多吧。”   “那……是没错……”   虽然太阴这样回答,但她皱起眉头忐忑不安地继续说道。   “……我在想,我的风会不会让她们的情况更加恶化啊?”   太阴很了解自己。虽然运送是没问题,但考虑到修子和彰子的身体状况,这也不算是个好主意。   因为的确如此,**也沉默了。   站在两人之间的风音扬起一只手说道。   “请等一下,我觉得不要太早进入伊势比较好。”   太阴听到风音意外的发言,不禁瞪大了眼睛。   “哎?为什么?”   尽管没有出声,但**的眼睛里也显露出微微的惊讶。   风音看了看两人。   “……直觉。我只能这么说……”   风意摸着脸颊说道。   太阴和朱雀确认前往伊势的神敕是真的。   听说晴明的占卜也是那样的结果。但不知为何,风音的心中却被什么搅起了波澜。   真的应该去伊势吗?   **默默地看着露出严肃表情的风音。她继承了神的血脉,那直觉应该能匹敌作为阴阳师的安倍晴明。   不,既然和神有关,那么她也许会更强烈地感觉到危险。   风音开始考虑尽可能延缓出行,争取时间。那期间她尽可能先进入伊势,去确认自己感觉到的东西。   有安倍晴明在的话,修子应该也会安心。就算自己离开这里一天,应该也不会有问题的。   听她这么一说,**微微扳起了脸。虽然他有话想说,却欲言又止。   另一方面,太阴小声嘀咕道。   “唔——你这么说的话,感觉不能置之不理呢。到底怎么回事?”   “我就是想去调查。必须和晴明大人谈谈……”   翻过铃鹿峰,直接以斋宫寮为目标的话,即使立刻出发大概也要夜里才能抵达。   “风音不在的话,公主会不安的吧?”   风音对歪着头的太阴苦笑道。   “有嵬跟着她,我想没问题的……”   她指的是昨夜表现活跃的乌鸦。虽然太阴没有目睹它的勇姿,但根据沉默寡言的同胞所言,它似乎成功从名为虚空众的战斗集团头目手中救出修子。   嵬现在也好好地呆在修子的怀抱中。如果那黑色团块不见的话,修子就会马上醒过来。因为风音叮嘱这是让她睡觉的必要手段,所以嵬才不情不愿地钻进了修子的衬衣中。   风突然动了。   “哎呀哎呀……”   晴明的身影出现在屏风后面。   老人深深吐了口气。   “晴明大人。”   面对出声的风音,晴明表情沉重地说道。   “虽然施了法术……但我想像现在这样休息才是最好的办法。”   风音和太阴同时叹息道。果然是这样啊   太阴举起一只手问。   “晴明,刚才**的提议呢。”   “嗯?”   听完**的提案,晴明抱着胳膊,唔地低吟起来。   用风运送的确快速。可是听过风音直觉的事后,晴明也觉得不那么做比较好。当然了,太阴之风的粗暴性也在考虑之中。   “我也觉得既然除了公主殿下……连藤花小姐都是那个样子,应该尽可能留在这里静养。两人的身心都非常的疲惫。”   所有人都对老人的话默默点头,表示赞同。   安倍晴明从年轻时起就克服了无数的困难,十二神将则服从于他。风音在年幼时就从道反圣域被带走,历经难。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们都能处变不惊。可修子却是第一次走出都城。她与家人分别,肩负使命前往举目无亲的伊势。   她把为了父母当作唯一的心灵支柱坚持到现在。她本来就已经是在强打精神,却又受到不明身份者的袭击差点被掳走。再去勉强她实在是太残忍了。   彰子也同样损耗了心力。不想过于勉强她们,这是晴明的真心话。   要怎么才能说服守直呢?风音对为此烦恼的晴明说道。   “晴明大人,我打算先行一步进入伊势。”   “去伊势?”   “是的。我一直对天照降下的神敕感到在意……”   风音的声音突然中断。她黑色的双眸中闪起强烈的光芒。   太阴与**也全身紧张起来。   晴明感觉全身瞬间竖起了寒毛。和昨夜一样,鸟兽的气息包围了很宫。   “什么时候,结界……!”   晴明命令屏住呼吸的太阴。   “太阴,保护公主殿下和彰子小姐!”   “明白了!”   太阴回答完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晴明在慌忙间喊的是彰子的本名。   “晴明,注意点!”   太阴一边冲向屏风后面,一边提醒道。老人露出意外的表情皱起眉头。他察觉到太阴在暗示什么。   “说漏嘴了。”   他一边在嘴里嘀咕,一边结印张开守护行宫的结界。   另一方面,风音与**直接冲到外面。   不出所料,漆黑的野兽与飞鸟完全包围了行宫,正以随时会扑过的姿势发出恐吓的咆哮。   雨停了。那是弹开雨水的巨大结界。两人看着和昨夜相同的虚空众身影,不禁在心中咂舌。   这样下去会成为昨夜的再现。   风音把披在肩上的袿衣放到行宫中淋不到雨的地方,一边从袖口拔出隐藏的短剑,一边低声说道。   “要是益荒和阿云再出现,可就应付不过来了。”   益荒、阿云两人似乎与虚空众对立。不过,双方在想得到修子这点上是一致的。虽然他们应该不会联手,但出现的话也会相当麻烦。   风音他们必须保护修子。如果不同的敌人同时袭来,防备的战力就会减半。   敌人无法进入其中。既然晴明已经张开结界,那么没有他的允许应该就无人能进入行宫。   漆黑之兽随着远吠声跳跃起来。   **的神气弹开了它们。   虚空众们从被弹开的野兽身下穿过,疾冲过来。   **不悦地咂了下舌。对方是人类。无论是用神气弹开,还是不让他们靠近结界,自己都完全无法出手。   也许察觉到**的心思,在袿衣与单衣下穿着短衣的风音跳了出来。   她用短剑接住挥来的刀刃,将其弹开。只听见响起锵的金属碰撞声。   “风刃!”   风音单手结印的咒文化作无数利刃。突进的三名虚空众被法术击中弹开。   彷佛填漏补缺一般,新的刺客紧跟上来。虽然阻止了其他两人,但未能拦住的两人成功侵入了行宫之中。   “晴明大人!”   风音的喊声响彻四方。用银枪横扫野兽的**转过身去。与此同时,行宫里面响起类似爆炸的巨响。   “……!”   传来低声的悲鸣。   风音与**一愣。刚才的声音……   “彰子小姐?!”   就连**也变了脸色。晴明不是在她的身边吗?   他看了看风音,风音默默点了点头。于是**直接冲向行宫。   在倒下的屏风后面有好几个人影。   修子房间的墙壁被撕裂开。应该是使用法术打破的。   在打穿的大洞对面,安倍晴明正在院子里一边结印一边与虚空众对峙。   太阴在拚命打落漆黑的飞鸟。   黄褐色的眼睛瞬间扫过室内。   彰子表情痛苦地背靠着墙壁。她也许是被撞到那里的。   寻找公主的**发现,守直在蹲坐在草席的修子身前张开双臂,正与一名虚空众对峙。   **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明明应该去了里面,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守直将蜷缩着身体动弹不得的修子挡在身后,与虚空众相互对视。   过了一会,虚空众的男子突然疑惑地说道。   “……你是畿部守直……?”   守直一愣。   他甚至忘了指着自己的尖刀,想要站直身子。   “你是……!”   蒙面的虚空众眼中射出强烈的光芒。   “你还活着吗……!”   第八章   海津见宫的西边宫殿中,度会祯壬端坐于布置好的祭坛前。   度会氏的长老自从就座便闭上眼睛,已经一刻钟以上没有开口。   潮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的后背。   虚空众很快就会把公主带来。   她和斋那种人不同,是能完成物忌使命的少女。   那样的话,就能把物忌的祭事交给她了。   潮弥双手紧紧地抓着膝盖。   只要斋不在的话,只要没有斋的话,这个岛就应该能灰复以往的平稳。   如果没有那禁忌之子就好了。正因为有那家伙在,一切才会变得乱七八糟。   尽管这样,现在斋仍住在这海津见宫的东面宫殿,跟随在祭殿之间祈祷的玉依姬左右。   斋那种人不过是累赘。因为有斋在,玉依姬的力量才会逐渐衰弱。   取走斋的力量,将其全部献给玉依姬好了。那样一来,玉依姬的力量也一定会恢复的。潮弥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那光景,但他从年老的神官们那听说了很多事。   玉依姬能够降临各路神明。   伊势的斋宫是天照大御神的巫女。可以认为她只能降临天照大御神的声音。   玉依姬所能降临的,是从天照大御神、月读尊、素戋鸣尊的三贵子起居住在高天原的所有神明。   不止如此。   还有以三柱之神为首的别天神,以及之后诞生的神世七代。   海津见宫把天御中主神作为主祭神,祭祀着十七柱神。   斋正是因为肩负物忌之职,所以才能活到现在。因为没有其他合适的童女。潮弥曾多次听到其他神宫满脸憎恶地吐出这样的话。   那个嚣张的小丫头。明明她没有力量,却使着有益荒和阿云保护,根本不听从神官指示的无能物忌。   “……快点把天皇之女……!”   五岁的内亲王修子。如果她能来的话,就能够废掉斋,就可以不用再看到那张可恨的脸。   而且,应该也能让玉依姬获得安宁吧。   潮弥在儿时被任命为神官之前,曾偶然见过公主。   在岛的西岸,人迹罕至的岂场。   月夜下,他曾窥见过那光芒四射般的美貌。   那时,潮弥便发誓将一生追随玉依姬。   度会的人们并不是全都会进宫工作。如果想去岛外的话,也能够以绝不说出海津见宫的事为条件,渡海前往本土。   如果泄露了宫的情报,翌日就将浮尸大海。   为了隐藏海津见宫的存在,虚空众作为神职的对立之影存在着。   可是,伊势的度会、荒木田、畿部的人们不知道虚空众的存在。虚空众人如其名,总如天空般俯瞰众生,其身影却像风一般来去无踪。   看到他们的身影还能活下来的人,至今还不存在。   潮弥低头眯起眼睛。   现在,虚空众应该正在夺取天皇之女。   跟随内亲王的人们大概已经变成尸体,正在垂水的山中被雨水冲刷吧。   斋从祭坛回到东边宫殿,朝昌亲与小怪所在的房间走去。   雨声阵阵。   斋转过拐角走进房间,突然停下了脚步。   那白色的异形不知去向。   昌亲察觉到斋四处张的样子,不解地问道。   “怎么了?”   斋沉默地扭过头去。   昌亲追踪她视线扫过的地方,恍然大悟地说道。   “腾蛇……白色异形的话,正在这里的房顶上哟。”   “房顶?为什么?”   斋的表情变得凶恶起来。她的眼睛传出不准擅自乱动的意思。   昌亲苦笑道。   “它真的只是在屋顶上发呆而已。老实呆在这里的话,似乎会让它坐立不安的样子。它正在淋雨冷静头脑。”   这些话并不是小怪留下的。昌亲观察焦躁的小怪,一边看着那摇着尾巴满脸不悦地爬上屋顶的白色身影,一边猜测出大致应该是这样的理由。   那多半是不会错的。   “……是吗。”   斋露山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只是那样说道。   斋微微低下头,她的头发上沾着白色的东西。   有些好奇的昌亲发现那是纸张燃烧后的灰烬。   “头发上有灰哟。”   斋眨眨眼,想要抬手拂去灰。可是勉强维持形状的灰很快破碎,附着有了头发上。   她皱起眉头使劲地拍起头发。那手法显得有些笨拙。   看来平时这类事情应该都是益荒或阿云在做。即使旁人,也能看出那两人是多么重视斋。   亮丽的黑发上还留有碎掉的灰烬。昌亲朝拂到一定程度后死了心的斋招招手。   “过来,我来帮你弄掉。”   斋后退一步,年幻的面孔变得僵硬。   昌亲耐心地朝斋招着手。少女一脸可疑地望着青年,带着谨慎的眼神慢慢朝他靠近。   “……”   “嗯,坐在这里。”   昌亲示意的位置是他的膝前。斋抿住嘴唇,默默地弯腰端坐下来。   在离低头的斋的旋毛稍右的位置,碎掉的灰烬变得像白砂一般。   昌亲歪着头,仔细地拂去灰烬。   “之后去洗一下比较好呢。”   斋用仰望的眼神看了看昌亲。她沉默地移开视线,就那样站起来,转身离去。   不过,他走了几步后停了下来。   少女背对着他开口说道。   “……叫昌浩的人……”   昌亲眨了眨眼。少女微微低下头,黑发轻轻滑落,使昌亲看不清她的表情。   “为什么要那样责备自己呢?”   她虽然看得见伤口,却看不清那原因。   斋只能看见在昌浩的内心最深处有深深的伤口,看见他满身鲜血地哽咽哭喊的模样。   虽然玉依姬能看穿那前方,但斋却做不到。   她那娇小的背影突然显得有些柔弱。   昌亲一边斟酌词语,一边答道。   “……听说是因为他没能遵守重要的约定、保护重要的人。”   少女的肩膀好像微微晃动了一下。不过她没有回头,继续说道。   “那是……为什么?可以告诉我详情吗?”   “……抱歉。我也没有被告知详细的情况。”   斋徐徐扭过头,窥探昌亲的表情。   青年平静地看着她。毫无敌意的视线。在这海津见宫里不对她投以敌意的,只有益荒和阿云。   其他人都不能相信。神官们憎恨、忌惮着斋她的存在,她的出身、她的诞生这件事本身。   “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事情吗?”   面对她提出的问题,昌亲微微思考了一下。   “……谁知道呢。”   斋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昌亲和譪地眯起眼说道。   “他大概想都没这样想过。因为重要,所以才想去保护。因为重要,所以不想犯错误。一定只是这样而已。”   少女的眼眸剧烈晃动了一下。   “……没能保护重要的人吗?”   “是的。”   “那是差点失去的意思吗?”   昌亲默默地点点头。对昌浩来说,在眼前目睹那身体被利刃贯穿就等同于失去彰子。   各种各样的东西变得沉重,使昌浩的心受了伤。原因不止一个。昌亲认为存在许多旳原因,那件事应该只是契机之一。   “……失去重要的人,就会受伤吗?”   她嘀咕着,突然撇开了视线。   “……那么……”   雨音缭绕。少女的低语太过小声,结果被雨声所掩盖。   正当昌亲准备问她说了什么时,白色的异形从屋檐上跳了下来。它在屋檐下抖动身体,甩乾雨水。   斋彷佛用在看不可思议之物的眼神,眺望着两滴和其他飞沫四散的情景。   在小怪进入室内的同时,她提脚离开了。   小怪乐颠真地来到昌亲身边,奇怪地皱起眉头问道。   “怎么了?”   “嗯。她好像想说什么,可惜我没听到。”   小怪眼眸中光芒一闪。   “……会忘掉,是因为并不重要吗?她好像是这样说的。”   昌亲瞪大了眼睛。   小怪扇扇耳朵。它以异形的姿态这么做的话,真的好像普通的动物一样。   小怪瞅见青年的神色,半闭着眼问。   “怎么了?”   “你居然听到了呢。”   “当然啦。我可是十二神将。”   昌亲点点头移动视线,朝斋离去的走廊望去。   会忘记,是因为并不重要吗?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昌亲啊。”   小怪的话中句尾语气不善。昌亲咻地挺直了脊背。它晚霞般的眼眸尖锐地闪烁着。   “情况好像有些奇怪。集中在西侧宫殿的神官们正在交头接耳。”   在谈什么?   昌亲露出疑惑的表情。小怪扳起脸说道。   “实在没法靠近……益荒和阿云到别处去了。”   昌亲听到小怪的话为之一愣。   这么说来,从刚才起就没看到总是跟着斋的两人身影。   两人对望了一下。   “……你留在这里。”   小怪命令完昌亲,转身离去。   ※   安倍晴明在与黑衣的术士对峙。   “虚空众……!”   继昨夜之后又在大白天出现,是打算在修子进入伊势之前阻止她吗?   如此不愿修子前往伊势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两名术士彼此毫不相让,相互瞪视着。   “还活着吗……!”   从行宫传出的低语传进晴明的耳中。   老人朝那边瞥了一眼。虚空众没有放过那一瞬间空档。   他一跃而起,朝着晴明的怀中跳去。晴明本想跳向一边,却因为绊到泥巴而失去平衡。   “唔……!”   从上空传来尖利的悲鸣。   “晴明!”   与此同时,太阴的风卷起老人的肢体,瞬间将他推到空中。   虚空众的白刃横扫过晴明脖子曾在的位置,代替脖子被砍到的水珠化为两瓣飞散开。   “切。”   在咂舌的虚空众背后,赶来的风音快速发起了进攻。虚空众勉强躲开攻击,翻滚着逃过一劫。   水与泥浆飞起。在那声音中,夹杂着小小的悲鸣。   虚空众的白刃深深地刺进了挺身保护修子的守直右臂根部,刀刃就那样斜砍下去。   “……唔……!”   守直发出呻吟翻倒在地上。他身后的修子一脸胆怯地全身僵硬着。虚空众朝身穿袿衣的修子伸出手去。   “好了,公主。请到我们的宫去吧。”   “……”   修子一边喘息着,一边拚命地摇动。她既无法出声也动弹不得。这是她唯一能做出的拒绝意思的表示。   彰子虽然被撞到墙上,头昏目眩无法动弹,却仍在缓慢移动着视线关注局势。   娇小的修子被虚空众抓在手中抱了起来。   “……公主……殿下……”   彰子拚命地动着身体,却发现因高热和痛楚而无法自由活动四肢。   保护这件事真的很难,总是让人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彰子唐突地这样想到。   总是让人感到不足。虽然想竭尽全力,却怎么也无法企及。她从不知道那会让人感到如此的懊悔。   因为自己总是被保护着,自己总是呼救的一方,总是被保护的一方。   她从负伤休息的昌浩那逃走了。明明越是这种时候,自己越是必须呆在他身边的。   自己从痛苦中逃走了。她不想让昌浩看到这样的自己。   “……公主……殿下……”   彰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虚空众根本没把柔弱的彰子放在眼里。他注意的是晴明、神将和风音。   不能让他走。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走。不然的话,自己在这里就毫无意义了。   彰子使出全力朝虚空众的男人撞去。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的男人手一松,彰子便抱起修子娇小的身体踉踉跄跄地冲出了行宫。   她的脚被绊住而失去平衡。院子虽然从被结界覆盖的瞬间就不再落雨,泥土却早已变得松软。   刚刚换上的衣服变得惨不忍睹。尽管如此,怀中的修子却毫发无损。   “公主!”   她听到太阴的喊声。同时风声鸣动,响起男人愤怒的低吼。   公主从她满是泥泞的手中被强行夺走,伸出的手也被拂开。   够不到。   心咚咚地鼓动着。   那时,昌浩也是这样吗?   朝自己伸出的手没有够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白刃刺穿的场面。   够不到,够不到。   保护一事竟是如此的困难。   “公主!”   那是风音的声音。   对不起。因为我总是被保护,所以什么都不知道。   四周回荡着野兽的咆哮和鸟的叫声。   彰子拚命站起身来。泪水流过沾满泥土的脸颊。   “公主殿下……!”   当她悲痛欲绝地大喊时,身后响起一个凛然的声音。   “——缚!”   ※   吹过一阵风。是海风。   小怪停下脚步,抽动着鼻子四下嗅了嗅。   “……为什么?”   斋虽然消失了,但应该是去往了宫中深处。因为海风是从里面吹出来的。   最北面宫殿的巨大的石门正面有一座祭坛。   小怪停下脚步,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有气息……”   与其说是气息,不如说是神气更为恰当。   四周飘散着庄严的神气。虽然感觉上和西面宫殿相对的祭坛相似,但是这边的神气却显得比那边更加强劲的激荡着。难道是因为供奉着的神灵不同的缘故吗?   石门被注连绳封印着。莫非这里就是神体的所在吗。   小怪蹑手蹑脚地爬上祭坛,走到石门跟前。   除了小怪刚才进来的那个入口以外,这里没有发现其他的出口。   小怪面色凝重地思索着。难道说也不在这里吗。   忽然,一阵细小的声音传进小怪那转动着的耳朵里面。小怪立刻停下脚步仔细地聆听着声音的来源。   在石门的后面,一阵脚步声传来。   小怪竖起了耳朵,紧紧地贴在石门上向里面探听着。应该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进去的吧。或者说这扇石门应该是可以打开的。   如果现在变回原形的话,想弄开这扇门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就在小怪为了变回原形而释放出神气的瞬间,沉重的石门忽然开始移动了。   “……对神气有反应吗?”   在众神的居住地设置这样的机关实在是相当少见。也许是为了阻止那些没有得到神灵允许便擅自入内的人而设置的吧。   可是为什么对自己的神气也会有反应呢。小怪一边在心里思索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穿过石门向里面望去。   里面有风吹来。   小怪的眼睛夜视能力很强,所以能够看到前面的楼梯一直向下方延伸着。   从地面之下吹来一阵海风。莫非对面是通向大海的吗。   就在小怪惊讶于这一发现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地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颤抖而不由得皱起眉头。   “地鸣……?”   小怪白色的尾巴来回摆了摆。昌浩就是被带到这下面去了吗?小怪回头望了望设置在门前的祭坛。看来现在只能进去里面看看了。   昌浩在玉依姬的身边。而玉依姬是巫女。巫女一定会在宫中的最深处聆听神的声音。   海津见宫的最深处就是这座北面宫殿。可是在这周围,小怪却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可能是玉依姬的人影。所以玉依姬一定是在更里面的地方。所谓的宫之最深处,一定就是这北面宫殿的地下,从这楼梯下去之后的那个地方了。   小怪把耳朵贴在墙壁上,仔细地确认着传来的震动。   除了地鸣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震动。虽然不是很强烈的感觉。   “海风和波涛的声音吗?”   把耳朵别到脑后的小怪悄无声息地向楼梯下走去。   大概走了十几步,原本一片昏暗的前方传来微弱的火光。那是篝火的光亮。   似乎小怪的判断是正确的。   再向前走过几步之后,小怪发现斋正端坐在篝火的中间。   斋正背向着这边一动不动地端坐着,小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前面出现了一个巫女装束的背影。   那就是玉依姬吗。   就在小怪这样想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有些疑问。   如果那真的是巫女的话,现在从她身上所散发出的生命力未免显得太稀薄了。简直就好像是一个随时都可能死去的人类一样。   是因为和神过于接近的缘故吗。越与神接近,她身上所散发出就不再是人类的灵气,而是类似于神气的气息。   可是。   小怪的目光立刻变得尖锐起来。   无论如何凝结自己的气息也好,也不应该是这种感觉。   小怪向四下望去,忽然在斋的身边不远处一个角落中看到了一件非常熟悉的物品。   小怪不由得张大了眼睛。   “这是……!”   无意识中脱口而出的话,立刻传到了斋的耳中。   斋的身体立刻一震,啪的一下转过身来。   “你这家伙!为什么会来这里……!”   也许是因为愤怒的缘故,少女的声音颤抖着,脸色也变得铁青。   相对的,小怪也气势汹汹地问道。   “为什么这东西会在这里!这是昌浩的香袋!”录:我还以为是脑袋…   面对小怪大声的责问,斋毅然地反驳道。   “安静!现在正是小姐祈祷的最关键时刻!……那个,是刚才他掉在这里的。”   慢慢地将香袋捡起来的少女,安心地叹了口气。   “如果是那么重要的东西的话,就不应该系这种容易散开的活结啊。”   顺着她的话语,小怪朝她手上望去,那原本应该牢牢系在脖子后面的绳结确实完全松散开了。   小怪站起身子从斋的手里拿过香袋,斋望着小怪眨了眨眼睛。   小怪的愤怒似乎一触即发。   他呲着牙低声问道。   “昌浩在哪里?回答我!”   斋沉默了起来。   原本喷涌着愤怒火焰的小怪的眼睛忽然定住了。   手里握着香袋,从白色小怪的模样变回神将的形态。   单膝跪地的红莲斜着眼睛用凌厉的目光注视着斋。被这样的目光盯着,斋也不由得胆怯起来。   红莲把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   平时一定会出现的益荒和阿云也没有出现。   难道说。   “昌浩到底在哪里?”   面对红莲充满愤怒的询问,斋面无表情地答道。   “——作为我治愈他伤势的回报,帮助我完成我的计划。”   “你说什么?”   红莲金色的双眸之中发出激烈的光芒。   斋依然面无表情地回过身去望着玉依姬说道。   “我将我无法做到的事情,拜托给了昌浩。”   红莲那凌厉的目光几乎要将斋的侧脸射穿。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曾经背叛过我的主君天御中主神一次。为了实现我的愿望,必须借助昌浩的力量。”   无法控制自己愤怒与焦急情绪的红莲半带恫吓地说道。   “我问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少女紧紧地闭双唇。   就在这个时候,再次传来一阵地鸣声。   红莲四下张望,忽然注意到竖立在玉依姬对面的三柱鸟居。   拥有三根柱子的鸟居,是祭祀三柱之神的场所的象征。   天御中主神、高御产巢日神、神产巢日神,被称为造化之三神,是出现在这个国家的开天辟地神话之中最古老的神灵。   三柱鸟居本身就已经是非常少见的建筑,而且从那建筑规模上来看,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是凭借人力建造的。   望了一眼红莲那惊愕的表情,斋用严肃的口吻说道。   “那是我的主君天御中主神赠予玉依姬的鸟君。玉依姬的祈全部都注入到了那鸟居之中。”   地下再次传来一阵响声,接着,地面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   雨声和波涛声交织在一起。而夹杂在其中的恐怖的地鸣声就好似不协和音符一般回响着。   地下的空间很广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吹来一阵风。篝火被风吹得不停地摇曳起来。   转过身来,用不友善的目光望着红莲的斋冷冷地对他说道。   “快离开这里吧。我绝对不会允许你破坏玉依姬的祈祷。”   但是红莲却傲然地拒绝道。   “昌浩在哪里?回答我。如果你不回答的话,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止你所说的玉依姬的祈祷。”   斋用凌厉的目光注视着红莲。   “无知而又愚蠢的家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闭嘴,小姑娘!你究竟回不回答我的问题。”   面对毫不留余地的红莲的威胁,斋也不由得犹豫起来,不过她还是毅然抬起头答道。   “受我的委托,到内亲王那边去了。”   听到这个回答,红莲也不禁一阵惊讶。   “什么……!”   第九章   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传来的这阵声音。   而且,所有人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缚缚缚、不动戒缚、神勅降临!”   抱着修子的男子的动作瞬间便被束缚住了。   不只如此。在场的所有人的动作全部都被不动缚之术封印了起来。   不只虚空众,就连晴明、风音和**也一起被封印住了。唯一逃过一劫的只有飞在天空中的太阴。   在被束缚住而无法行动的虚空众男子身边,忽然落下一个修长的身影。   在天空中看到这一切的太阴不由得屏住呼吸茫然地失声说道。   “骗人……为什么……?”   就在太阴稍微恍惚的这一瞬间,漆黑的恶鸟们再次攻了上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鸣叫声刺入耳朵,太阴慌忙把目光转移回来。面对已经冲到眼前的黑压压一片鸟群,太阴迅速地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一发将恶鸟们全部击落。   被击落的黑鸟化做羽毛四处飘散。但是,飘落的羽毛又再一次幻化做鸟类的模样,而且数量似乎也曾加了。简直就像杀不死一样。   对于在空中飞舞着的敌人,太阴必须竭尽一切可能将他们消灭。否则,晴明等人那边就需要分心应付空中的进攻。现在她是唯一能够在天空中飞翔的神将。在白虎不在的现在,太早就做好了承担所有责任的准备。   自己绝对不能让这些黑鸟靠近晴明,在紧关头即使用自己的身体作盾牌也要抵挡住它们的去路。因为现在这里能够保护晴明的人只有两个。   太阴和**。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再没有可以保护晴明的人了。   但是他们两个所需要保护的却不是只有晴明一人。彰子和修子都需要他们保护。   一边用龙卷风将不断冲来的鸟群逼退,太阴拚命地向下望去。   身材修长的青年将被囚禁着的修子一下子抱在怀里。   “益荒,这边。”   青年听到呼唤,抱着修子轻盈地跃起。   “可恶……给我站住!”   被困住的虚空众们拚尽全力挣脱开不动缚之术。而其露力的连锁效应也将晴明与神将等人的咒术一并破解了。   晴明的身体忽然失去平衡向地上倒去,就在这个时候虚空众趁势攻了过来。在千均一发的瞬间,忽然有一个矮小的身影冲到晴明的身前。   横空划过一道刀印。   “——禁!”   瞬间构筑起的屏障将虚空众一下弹开。   “……!”   晴明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身影。   为什么,会在这里。   “把内亲王交出来!”   向益荒冲去的虚空众释放出灵气,顿时漆黑的野兽们一齐冲了过来。在天空中飞舞的黑鸟也都急速地向下飞去。   益荒目光冷峻地皱起眉头。   忽然水流的波动急剧地旋转起来,将野兽们全部吞噬进去。   “阿云,坚持住!”   就在阿云顺着声音望去的同时,真言之声响起。   “归命!普遍!诸金刚!暴恶魔障!大忿怒者!摧破!恐怖!忿怒圣语!不动明王!”   一瞬间将覆盖周围的虚空众的结界如同木屑一般粉碎了。   随着一阵好似玻璃碎裂的声音,原本积蓄在其中的灵气全部随之飘散了。漆黑的野吠和恶鸟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着,原本被结界挡在外面的雨滴再次降落到地面之上。   “你这个家伙!”   虚空众们顿时火冒三丈。   结合他们全部灵力才做出的结界,竟然如此简单地就被这样一个小孩子给破坏掉了。   其中一人立刻操起兵器径直冲了过来。   就在这时,**赶到眼前。银枪一闪。   **挡住对方的攻击之后,将银枪大幅度地向前挥去。虚空众飞身向后闪避。**紧随其身影追去。就在这时虚空众在落地的一瞬间压低了身体忽然闪到**的身前。   **急忙转身闪过武器,溅起一片泥土,狼狈地拉开距离。   与此同时其他的虚空众也一并从多个方向抢攻上来。就在**思考应该如何应付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就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很有力道的咒文吟唱着。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灵力的爆发。   不只虚空众,**以及正在与敌人交手的风音也全部被卷进这场爆裂之中。   **从爆裂的冲击之中回过神来,确认风音平安无事之后才安下心来,接着用无法相信的目光向刚才的位置望去。   为什么。   不只是虚空众,甚至连自己也被刚才的攻击击中。   爆裂的余韵渐渐散去,雨声再次响起。   可是在场所有人依然呆立在原地。   “……”   身体僵硬并且紧紧闭着双眼的修子,感觉到自己被慢慢地放了下来。   原本打在脸上的雨水似乎忽然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公主殿下。”   修子到刚才为止一直因为恐惧而不肯张开眼睛,听到声音后肩膀不由得轻轻地颤抖起来。   这个声音,是自己熟悉的。   慢慢地张开眼睛,眼前出现了一副无瑕的笑容。   “……啊……”   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修子知道是他救了自己。修子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可是如果真的是梦境的话,又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真实感。明明应该已经忘记了的事情,现在却又一幕幕鲜明地浮现在眼前。那究竟是不是梦呢?   而且每当这个时候,总是会有可怕的怪物袭击今内里。   每当这个时候,修子就会与这个少年相见。   修子认得这个男子。就在好不容易熬过恐怖的夜晚终于能够浅浅睡去的今天早上也出现了在她的梦中。   “公主殿下,有没有受伤?有什么地方觉得疼吗?”   “没、事……”   因为一直屏住呼吸,所以忽然开口说话有些困难。喉咙好似被冻住了一样,修子拚命地挤出声音来。   “没事,我没事的。”   虽然天空一直下着雨,可是她却好像看到阳光一样灿烂地笑了起来。   “太好了。”   修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修子哭泣着想见母亲,昌浩对她点了点头,似乎在答应着会将她送回去。   修子的身体忽然剧烈地颤抖着啜泣起来。   “……”   在她身边的少年将修子抱在怀里,然后用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接着将修子抱了起来。   “益荒,阿云。走吧。”   望着少年转身离去的背影,太阴悲痛地大叫道。   “昌浩!”   昌浩停下脚步抬起头来,与太阴四目相对。   昌浩眨了眨眼睛,便把目光移开了。   太阴茫然地低声道。   “为什么……在这里……”   昌浩明应该在都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距离伊势很近的垂水的山中呢。而且还为了修子袭击大家,并且和益荒与阿云在一起呢?   太阴慌忙从天上飞了下来。   “昌浩!昌浩!等等!为什么……”   就在这时,太阴忽然惊讶地屏住了呼吸。   原本倒在泥地之中的彰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雨水像要将她再次击倒似的毫不留情地冲刷着她的脸。泥水也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   “昌浩……”   听到彰子的呼唤,昌浩停下了脚步。   不过他的怀里依旧抱着修子,只是回过头来注视着浑身沾满了泥污的彰子。   彰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情景。   “昌浩,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完全不知道理由。   但是,彰子却很期盼着与他见面。   非常渴望能够见到昌浩。想要见到他,正视自己内心的丑陋和污浊,这样就一定能够找到答案了吧。   太阴降落到几乎快要跌倒的彰子身边,急忙将她的身体扶住。彰子抓住太阴的手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向前迈出已经完全使不出一丁点儿力气的腿。   可是。   昌浩却向益荒他们那边转过身去。   “——斋正在等着我们,走吧。”   昌浩没有半点犹豫地抱着修子转过身去,益荒的神力将两人包围起来。阿云白色的长发剧烈地舞动着。   接着,四个人被水波包围着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与他们出现的时候一样,昌浩等人像风一样消失了。   众人都陷入了一阵惊愕之中,谁也无法追上去。   “可恶……益荒那家伙……!”   愤怒的虚空众无奈地骂了几句之后也开始离去。   “守直……!”   忽然有一名虚空众的男子向畿部守直冲去,就在他的武器即将刺入畿部守直胸膛之际,风音迅速出手将他的武器弹了回去。   “可恶……!”   按住自己受伤的手腕,男子恶狠狠地瞥了守直一眼。   “只有你这个家伙,必须要被杀掉!畿部守直……!”   虚空众的男子身上散发出强烈的憎恨。   身受重伤的守直一边按住伤口一边拚命站起了身。   “公主殿下……!”   脸色苍白的风音见此情景急忙说道。   “你现在还不能动!”   风音急忙撕开衣服,把守直的伤口包扎起来。然后又在上面施加了止血的咒文,终于让守直没有再次倒下。   就在风音安心地呼出一口气的时候,耳朵里忽然传来守直的喃喃自语。   “……虚空众……我绝对不会再次被你们杀掉……”   听到这话,风音不由惊讶地皱起了眉头。   就在风音刚想开口问个究竟的时候,**忽然把她的嘴安住了。风音转过头去,发现**那黄褐色的目光似乎在告诉她,现在什么都不要问。   **向别处望去。风音顺着**的目光追望过去,不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晴明正拖着缓慢的脚步向前走去,在他前面的是彰子的身影。   被昌浩扔在原地的彰子茫然地伫立在那里。   究竟刚才发生了什么,要理解这件事本身就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吧。   “……昌……浩……”   他确实看到彰子了。   昌浩确实看到彰子了。他听到彰子的呼唤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两个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彰子一直拚命地想要向前靠近,可是……   他的目光。   在彰子张开的眼睛里,忽然涌出了大滴的眼泪。   太阴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只能使劲地握住彰子的手。   彰子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昌浩确实有看到彰子。可是,他却用一种好像看到陌生人一样的目光望着彰子。   “彰子……”   晴明拉过彰子的手。她的手前所未有地剧烈颤抖着。   从脚底到肩膀,彰子的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无法停下来。   刚才他对修子所发出的自信满满的笑容,和没有受伤之前的他一样。   是恢复了吗?应该是这样的。可是为什么昌浩望向彰子的目光却好似看到陌生人一样呢。   彰子的心脏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手心也好似迅速失去了温暖一样变得冰凉。   内心好似受到了冲击一样剧烈地澎湃着。   彰子拚命的用不住颤抖的双手捂住嘴巴屏住了呼吸。   “……”   无法相信,也不想相信。可是。   在昌浩的心中,已经没有自己了——   ※   畿部的神官们在受到袭击的时候全都躲在宫内的深处连大气也不敢出。   虚空众大概是要将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杀掉。不过幸亏被突然出现的益荒等人阻止才没能得手。   虚空众会将所有看到他们的人都杀掉这是常有的事。抓走修子这最初的目的得手之后,他们接下来就是要清理现场了。   “……太阴。”   晴明开口对因受到刚才的冲击而显得十分憔悴的太阴说道。   “什么事?晴明。”   太阴努力作出很有精神的样子。老人眯起眼睛说道。   “麻烦你……把畿部的神官们送回伊势去可以吗?”   望着太阴吃惊的样子,晴明继续冷静地解释道。   “虚空众是绝对不会让这些目击者生还的。而且现在在公主殿下被夺走的状况下,他们继续留在这里也毫无意义。”   “被夺走……这个说法……”   带走修子的是昌浩。被夺走的这种说法,听起来实在是太不自然了。   可是晴明却没有一点动摇的样子。   “尽快行动吧,我们行动得越快危险就越小。如果在伊势的结界之中的话,即便是虚空众也无法轻举妄动,守直是这样说的。”   “……明白了。”   太阴点了点头靠近晴明说道。   “送完他们之后我会回都内一趟。”   “太阴?”   望着晴明惊讶的表情,太阴一脸严肃地答道。   “为什么昌浩会在这里……那真的是昌浩吗?我要去确认一下。所以,晴明你要等我的消息。”   接着,太阴又望了彰子一眼。   风音正在为彰子清洗她那被泥水弄脏了的长发。而彰子则一直在那里哭个不停。   大概是因为太过悲伤的缘故吧,彰子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   一边说着想见你,一边哭泣着。虽然是自己决定要离开你,但还是想要见你。   ——明明想要见你。   太阴两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我先走了……不过马上就会回来……所以……”   “嗯,我等你。”   太阴用力地点了点头。   ※   昌浩拉着修子的手,一步一步地带着她向石梯下面走去。   “请注意脚下。”   昌浩一边小心的叮嘱着,一边配合着修子的步伐放慢了脚步。   从修子怀中滑落出一件黑色的物品。可是她只是专心地移动着脚步,并没有发现东西掉了。   虽然东西落地发出了一阵微小的声音,可是很快就淹没在海风之中了。   过了一会,昌浩与修子终于从石梯上走了下来。   篝火依然在燃烧着。   修子眨了眨眼睛向前望去。   篝火旁有一位少女伫立在那里。   昌浩将修子带到斋的身旁,然后放开了一直拉着的她的手。   “——昌浩!”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昌浩转过头顺着声音望去。   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眼睛里面闪烁着好似燃烧的火焰一样的青年正面色凝重地望着自己。   “……”   昌浩仔细地端详了对方一会,却认不出对方究竟是谁。   斋对惊讶的昌浩低声道。   “辛苦你了,谢谢你。”   昌浩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忽然眼睛一闭向后倒了下去。   “昌浩!”   红莲急忙抱起倒下的昌浩,大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昌浩!喂!昌浩!”   “他只是完成任务之后睡过去了而已。”   红莲用凌厉的目光注视着斋大声问道。   “你说什么!”   斋把手放到因为害怕而把身体缩成一团的修子肩头。修子的目光在四周打量着,似乎在与自己的恐惧努力地进行抗争。   修子忽然看到站在对面的阿云,身体不由得开始颤抖起来。   阿云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然后拍了拍益荒的肩膀,似乎告诉他以后就拜托你了。益荒默默地点了点头。接着阿云的身影便消失了。   这个时候修子才放松下来。   看完这一切的斋再次把视线转移到红莲那边说道。   “昌浩本来沉睡在治愈之眠中。虽然如此,我还是借助了他的力量。仅此而已。”   叹了口气之后,斋转过身去。   端坐在结界对面的玉依姬依旧一动不动。   注视着玉依姬的背影,少女平静地继续说道。   “我,就这样背叛了神灵。”   听到这句话,红莲不由得感到背后一阵发冷。   少女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玉依姬的背影。而站在一旁注视着她的益荒则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   雨声和波涛声混杂在一起,夹杂在其中的还有大地鸣动的声音。   三柱鸟居的波涛之中,渐渐升腾起一片金色的雾霭。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地鸣声,那漂浮在波涛之上的雾霭急剧地集合到一起,幻化做一条盘旋着的巨大身影。   红莲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那是……   “难道说……”   在三柱鸟居的中间,显现出一条狂怒的金色之龙。而且用一种憎恶的目光注视着正面对着它的玉依姬。   “地龙!”   红莲不由得向前跨一步。就在这个时候斋那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的愿望,只有一个……”   金色的龙咆哮起来。气脉的化身,龙脉的暴走也都随之具体化。   地龙的咆哮声在四周回响着,雨声、波涛声和地鸣声全都交织在一起。   连周围的空气都跟着颤抖了起来,修子无助地紧紧闭起眼睛。   而斋的目光却依旧注视着玉依姬的背影,一动不动。   “————给玉依姬,带来死的宁静”   ※   忽然在宫的屋檐下飞上一只黑影。   “可恶……这种程度的雨又能奈我何!”   一边拍打着黑色的翅膀,嵬在雨中自言自语。   “要是不快点回到公主身边的话……”   风吹得更加猛烈了,雨水似乎也变得更大,使嵬的前行之路充满困难险阻。   “混蛋……这种程度的暴风雨,休想让我停下脚步……”   乌鸦向着乌云密布的天际飞去。   在它的身后,响起一阵电闪雷鸣。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