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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婆婆来了   第九章微妙的婆媳关系   第十章你可知罪   第十一章醉翁之意不在酒 《春光旖旎》第一部分   内容还在处理中,请稍后重第一章杀了她!(1)   孝廉本能的想要挣扎,但她却无力支撑的跌倒在地面上,不是那种坚硬的水泥地@,也没有想象中带着土腥气的泥土,贴上脸的,是一些粗糙的沙粒,而紧贴身体的部分,甚至还有几粒指头大小的石子。   这些沙土和石子在她跌倒的瞬间,和她的身体产生了小小的摩擦,她甚至听到了皮肤划破的声音,但是,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整个身体,好像是别人的一样。   在沙土上趴了一会儿,那种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慢慢消失了,随即被另一种声音取代。   “呸!贱人——”   “不知廉耻的妖女!”   “如此妖女,唯有剥其皮,喝其血,啖其肉方能一泄我等心头之愤……”   ——这是什么人的声音?孝廉像是做了一个极其漫长的梦,梦里面的呼声遥远而清晰。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声音慢慢合成了完全相同的三个字——杀了她!   尽管身上很不舒服,但孝廉的脑子已经恢复了一些知觉,她明明记得,自己是看了舅舅的新书后玩心大起,特意趁“五-一”长假一个人跑去珙县看僰人悬棺的。   那些由两根圆木托立在悬崖峭壁上的悬棺,由于年代的久远,棺木都变成了腐朽的黑褐色,配合上当地阴沉沉的天气,令人产生一种肃杀的压迫感,而且,那个面色不善的导游小姐还说,相传明国初期,有一个男人到此地观摩,竟被猛然坠落的悬棺当场砸死……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孝廉恰巧走到峭壁下面,听到这里,倒是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仰脸去看,那些悬棺下的圆木经历了上千年的历史,怕真是经不住什么风吹雨打。心里正想着,就听见一声惊呼,走在队伍前面的导游突然神情大变,满脸惊骇的看着她……   后来的事,她竟不记得了。   莫不是那悬棺真的掉了下来,独独把自己砸中了吧!   孝廉叹一口气,早知道这样,应该去买彩票才对!   等等,脑子里的念头刚一闪过,她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能够支配这身体了,看起来,并不像想象中伤得那么重嘛!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喉咙里干得都要冒烟儿了,这是哪家医院,环境也太差了——不仅吵得要死,还连伤者家属都没有通知到! 第一章杀了她!(2)   发牢骚归发牢骚,求人不如求己,孝廉努力的掀了掀沉重的眼皮,慢慢睁开眼来。   一道强烈的太阳光立刻刺入了她的眼里,耀得她刚掀开了一条缝的双眼一阵刺痛——这是怎么回事?眼睛虽然闭上了,那片白茫茫的亮光却还在眼前晃动,而且,紧贴着身体的那些沙粒很烫。   很烫?孝廉心里一惊,再也顾不得刺眼的阳光,猛然睁开眼来——难道,自己现在还躺在那峭壁下面,那个一脸凶相的导游竟然把自己丢下了?   “我靠!”   她脱口骂道。   没想到的是,她这一出声,四周的吵闹声竟然停了下来。   强烈的阳光下,一时半会儿她还看得不太真切,只是隐隐约约的看到几个不算清晰的人影。   “她果然没有死!”   “竟然妄想装死蒙混过关!”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短暂的静默之后,那种整齐划一的呼号声再次响起来,而且一声高过一声,急促、迫切而热烈。   孝廉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如果,这不是昏迷期间的一场梦,自己不是打着石膏躺在病床上,也不是被该死的导游抛弃了,那……   她惶恐的挣扎着抬起头来,“嗖——”的一声,还没等她看清眼前的情况,一个貌似坚硬的东西直接砸到了脑门上,然后,碎裂开来,一片粘稠清凉的液体溢出来,顺着额角和散乱的长发,哩哩啦啦流了满头满脸。   流血了?她被砸得身子一歪,差点又一脸扎到那粗糙的沙砾上,很快,她就看清了碎裂在自己脑袋上的东西,居然是一枚鸡蛋。   这样一来,她更闹不清眼前的情形了。   这是个梦,这一定是个极具真实感的噩@梦而已!孝廉强自镇定着,片刻之间,她被四面八方砸来的东西纷纷命中,这些东西,除了鸡蛋之外,还有烂菜帮子、烂柿子、熟地瓜等等,甚至,还有一只臭气熏天的烂鞋。   这只脏得看不出颜色的鞋,恰巧落到距离她的脸不到两指的距离,直熏得她恶心不已,无奈长时间没吃东西,难受了半天,却只是吐出一些黄绿色的苦水来。   好在一番挣扎之后,总算是距离那只散发着恶臭的破鞋远了一些,而且,她十分吃力的跪坐起来。   “呼——”嫌恶的盯着那只鞋,她总算可以畅快的吸一口气了,尽管空气中还飘着似有若无的缕缕臭气。   就在她与那只臭鞋作斗争的时候,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句,由于腔调怪异,孝廉并没有听清,只是隐约觉得那声音跟破锣似的沙哑难听。   “噗——”一声闷响,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再没有人顾得上扔孝廉了。 第一章杀了她!(3)   虽是松了一口气,她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样东西自不远处飞了出去——这东西飞出去的线路和刚才扔过来的烂菜帮子不太一样,没有抛物线,它是直直的飞出去的,掉落在地上的时候还胡乱的滚动了一小段儿。   完全是出于本能,孝廉扭头看去,由于距离较远,她只看见一个西瓜大小,黑咕隆咚的球形体。   “啊——啊——”周遭夹杂着某些人欢呼的声音。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抬眼看向那些发出噪音的人——那@些人,穿着打扮怪异,言行举止非同寻常,最最骇人的是,他们看向自己的眼光充满了愤恨、蔑视和深深的厌恶。   “噗——”又是一声闷响。   那些围观的人再度欢呼起来,脸上甚至露出一种苦大仇深的笑容,尽管那粗糙黝黑的笑脸比哭还难看。   孝廉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尽管双眼被黏糊糊的鸡蛋、发丝混合体挡住了一大半,看得并不真切,但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猛地转过头,她看到一个足有两米高的壮汉向这边看来,那大汉皮肤极黑,留着铮亮的光头,络腮胡,满脸横肉,目光凶恶,走起路来赤裸的上半身肥肉颤动,步履却显得很轻盈。   他的目光只是在孝廉身上一扫,便收回去了,落在五人开外身着白色囚服的一个人身上。   “求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求求你……”那人被大汉的目光一扫,顿时浑身犹如筛糠,声音更是细弱蚊蝇颤抖不已,细听之下,竟然是个女人!   孝廉睁大了双眼,她刚才刻意忽略了一些东西,但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突然清晰起来——那大汉的左手上,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刀口的血槽上,还滴滴答答的淌着温热的鲜血。   孝廉只觉得眼前一黑,要不是及时咬住舌头,差点昏了过去。   她闭上双眼,不敢去看那血腥的一幕,但耳中“噗——”的一声钝响吓得她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汗如泉涌。   这不是在做梦!她哆哆嗦嗦的想,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口腔里泛滥开来,想来是舌头被咬破了,好疼!冷静,冷静,你要冷静!她一连深呼吸几口,十分可笑的告诉自己:电影里面的主角都会在最后关头被人救起,自己好歹也是个穿越者,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呢!   作为一个成日里泡在穿越小说里的网编,如果真的可以穿越,她至少可以立马想出上千种安身立命的营生来,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穿越则意味着重新死一次,而且还要受尽死亡恐惧感的折磨之后再以这种方式窝囊的死去!   “我自横刀向天笑”这种死法并不适合她,她是个女人,一个胆小如鼠的女人,她还没有谈过恋爱,还没有结婚生孩子,还没有……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凄厉的笑声蓦地把她拉回了现实中,在她右侧的第二个女人大概是吓疯了,猛地窜起来,一张脸扭曲得跟鬼似的。   “你敢取本宫的头颅!你知道本宫是谁吗?本宫是……”   不等那癫狂的女人叫嚣完毕,一直粗壮的胳膊从她背后伸出来,一把捉住她的后颈,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脸侧把一团乱麻塞到嘴里,手臂一压,便将她按倒在地,却是再也不能动弹半分。   紧接着,那个手持大刀的汉子走过来,毫无怜惜的把刀高高扬起,“噗——”的一声,又一颗人头滚落在地。   那人头在沙砾中滚了一圈,更加的脏乱不堪,停下来的时候脸部却正好对着强作镇静的孝廉,一双圆睁的眼里血丝密布,凌厉的瞪视着。 第一章杀了她!(4)   孝廉再不能自持,浑身一软,跌坐在地上,那些劫刑场的高手怕是不能来了!她双眼一闭,心里那个恨啊,左右是个死,明明已经死了,而且还死得不知不觉痛快淋漓,为什么老天不长眼,还要她穿到这个地方来重死一次!身首异处,据说还是不能转世投胎的……   突然,跪在她身侧那个屎尿尽出的女人拼尽浑身力气向她撞来,撞得她七荤八素横躺在地。   “你说话啊,快点把你那叫男子销魂媚骨的手段使出来,把他们一个个都惑住,本宫……本宫……”   孝廉有些厌恶的睁开眼盯着这个女人,怎么一个个都自称“本宫”,莫非,自己这身子还是个皇妃?可皇妃又怎样,就算三千宠爱于一身,最后不也落得个身首异处的结局,倒不如寻常人家的孩子命好。   “噗——”的一声,侩子手并没有给那嫔妃留下太多说话的余地,干净利落的一刀下去,头颅滚落一旁,那张能言善辩的嘴还兀自张着。   女人颈动脉里喷溅而出的鲜血湿透了她的半边身体,温热的血液灼得孝廉一阵哆嗦。   十来分钟之后,刑场上就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个囚犯了,满地血淋淋的脑袋,叫人触目惊心。   她并不晕血,但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大吐特吐起来,这样一来,那种浑身上下包裹得紧紧的恐惧感反而淡了许多。   肚子里没有任何东西可吐,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更是搅得她五脏六腑都不得安生,她真想就这样一口气憋不过来,直接吐死过去。   但折腾了半天,在吐出几滩黄绿相间的胆汁之后,她还是活生生的跪在刑场上,这叫她脑海中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就在她咬紧牙关梗着脖子等待大刀落下的时候,一个清朗的男声忽然响起。   “这位大哥且慢!”   孝廉睁眼一看,那是一个衣着简朴的少年,虽然宽大的袖袍上补丁压着补丁,却是眉清目秀,很有点谦谦君子的风范。   尽管料定他这样的文弱书生不可能劫法场,但看起来也像是心地善良的主儿,大约是这身子本尊的旧相识也说不定,好歹也能帮忙收个尸什么的吧!   少年目光坚定的飞快看她一眼,随即为侩子手奉上一碗美酒,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一口喝下,又忙不迭的从腰间摸出几块碎银@来,施礼道:“有劳了,在下愿啖其第一刀肉!”   孝廉本来还觉得这场景有点温情脉脉的感觉,突然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惊恐万分,本来还以为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咬咬牙就过去了,如今听他这一说,莫不是——要将这具身体凌迟处死!   天哪,我孝廉从小安分守己,工作恪尽职守,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老天爷,不公啊!”要知道,这具身体的本尊早就死了,这会子凌迟处死遭罪的可是自己,惊呼一声,她终于忍不住涕泪齐下。   而这个时候,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一起走上来架起她,拖拽着到一边的圆木架子上捆绑起来。   身体一被固定上,她脑子里就闪现出四个字来——咬舌自尽!虽然记不起是在哪本狗血穿越小说里看到的了,但眼下看来,长痛不如短痛,只能这样了。   “刀下留人!”   孝廉口中腥甜的液体刚刚溢出来,就听见有人从远处高声叫道。   对了,劫法场的开场白都是这样……   她心头一喜,只觉得两眼一黑,顿时不省人事。 第二章阶下囚(1)   孝廉是被渴醒的。   在她悠悠然苏醒过来的时候,眼中还带着几许慵懒疲惫的倦意,她甚至试图习惯性的扭动着身体伸出胳膊来,想像往常一样美美的伸个懒腰。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双手和头部被固定在两块拼合起来的木板里,而这木板又是镶嵌在一只大木笼子里的,根本就没法活动,在这近一米见方的木笼子里,身体倒是毫无约束,但脚上却沉甸甸的挪动一下都十分困难。   刑场上的那句“刀下留人”犹在耳边,但照眼前的情形看来,自己并没有被“劫”走,只是暂时保住了一条小命,并再次沦为阶下囚。   这一发现,让孝廉大受打击。   也不知是睡了一觉恢复了体能,还是终于认清了现实,她尽可能的仔细观察了一番,结果却悲哀的发现,别说是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就是一只苍蝇怕也很难在身负重枷、外加十来名看起来武力值趋于中高阶水平的官兵押送下逃脱。   对于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孝廉来说,整个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算快,但暴晒在耀眼的日光下,加上马车卷起的滚滚沙尘,令她在空调室中窝惯了的躯体很是难受。   躯体?哦,拜托,这蓬头垢面的身子根本就不是自己的!   一边毫不留情的驳斥着自己可笑的想法,她@一边极力的告诉自己,都已经这样了,还是要对这具躯体好一些,毕竟,这才是日后赖以生存的本钱。   “喂,水——水——”她竭力装出一副半昏迷的状态,发出嘶哑的声音。   紧跟在囚车旁边的两名小卒明明听见了,却置若罔闻。   对于他们的反应,孝廉有些怒了,明明死罪已免,这些人为什么还这么一副死样儿!   她刚要再次开口,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她怎么样了?”   声音从左侧后方传来,虽然看不见人,那声音却并不像想像中那么冷漠。   “水……给我水……”孝廉赶紧抢在小卒们答话之前低喊。   “给她水!”那个声音命令道。   俩名小卒心不甘情不愿的狠狠瞪她一眼,其中一人从腰间摸出一只水囊,飞身爬上囚车,拔去塞子,把囊口凑到她嘴边。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狠狠的骂那小卒一顿,明明看她脑袋不能动弹,还故意把水囊放在距离她的嘴唇三指远的地方,害得她不得不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把嘴巴凑过去,结果刚一碰到囊口,他就飞快的把囊向上一托,一大口带着酸涩味道的凉水顿时冲进嗓子眼儿里,呛得她直咳嗽。 第二章阶下囚(2)   “真难喝……”好在她反应及时,呛咳几声,把凉水吐出来也就好了。   因了她这一句无心的话,那小卒的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只差没把@她生吞活剥掉了。   “聂大哥,我看她根本就无大碍,你又何苦担忧,还是同我回到马车中歇息去罢!”   孝廉应声看去,说话的,却是一名年约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并未着军中服饰,穿着也不十分华丽,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放荡不羁的形态。   “少倾,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况且我王有令……”   很显然,那位命令小卒给她水喝的男子已经动了恻隐之心,而他的话里提及王命,事关自己的前途命运,孝廉当然要竖起耳朵仔细听。   “聂大哥——”那被称做少倾的男子似乎意识到了她的意图,紧忙打断他说:“小弟早已腹中空空,不如早些赶到驿站,先行祭了五脏庙再说!”说完,不由分说拉了那姓聂的策马离去。   俩人离开了不到五分钟,一名小厮打扮的少年过来,附在守卫的小卒耳侧嘀嘀咕咕说一通,又神情古怪的扫了孝廉一眼,匆匆转身离开。   这一幕,孝廉并没有注意到,事实上,她还在对刚才的俩人耿耿于怀。   “这位小哥,可否再给口水喝?”很明显,这些押送的官兵似乎都对自己抱有一定的抵触情绪,在这种情形下,她不得不审时度势放低姿态。   她的要求再次遭到了无视,小卒们只管默默的低头行路,将她的话当做耳旁风。   “几位官爷,小女子实在是饥渴难当……”她略微带点含糊不清的哭腔说。   “上头有令,女子既嫌清水难喝,大可不必委屈。”大约是怕她一直这么呱噪下去,那小卒索性直接告诉她。   什么?他是在处罚自己刚才那声小小的抱怨吗?   孝廉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这种命令,肯定是那个叫少倾的下的,要不是他,那个姓聂的说不定一时心软,就让人把自己从囚车上解救出来,放到那马车上了呢!   她恶毒的在脑子里刻画着一个场景,两个大男人同乘一辆马车,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放到二十一世纪任谁都能想象得到,搞不好就是一出古代版的背背山!而根据她对俩人的大致揣测,那个叫少倾的,十有就是一小受……   这种想法虽然并没有缓解她身体上的不适,却很好的转移了她情绪上的压力,这样一来,并没有感觉到过了多长时间,押送的车队却缓缓的停下来。   这次,没等她开口,两名小卒已经主动打开木笼子,解开枷锁,一左一右的挽住她的手臂,把人弄下囚车来。   孝廉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看到这家不大的路边野店,顿时来了精神。   要知道,因为早产的缘故,她一向体弱,低血压、低血糖,怎么吃也不胖的身材,能够长到1米六以上的身高,真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如今这个身体显然要比以前好多了,饥渴交加,加上长途跋涉,居然没有晕过去,实在是因祸得福。   还没踏入店门,她就被扑面而来的饭菜香味儿撩拨得食指大动。   “几位官爷请慢用!”   店小二端着香味四溢的盘子,一个类似于漂移般的动作从她身前走过,顿时把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随着菜盘子的落下,她终于看清,那张摆放了四、五个小菜的桌子旁边,端正的坐着两个年轻男子,他们正并没有马上动筷,而是一本正经的看着自己。 第二章阶下囚(3)   这其中的一名男子,她是认识的,正是那个不给自己水喝的少倾,公平点说,这家伙长得细皮嫩肉、星目剑眉、挺鼻薄唇的,配上一身宽袍大袖的装束,倒是非常的养眼,偏偏他那眸子里含着一缕令人讨厌的讥讽,叫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晦气。   孝廉果断的把目光移到另一名男子身上,他肤色微黑,身板挺拔,穿一身沉重的金属盔甲,配上大黑且长的披风,显得格外的顺眼,一派英姿飒爽的英雄气概。   这位,应该就是那个聂大哥了。   想都没想,她就冲着“聂大哥”粲然一笑。   “坐吧!”姓聂的胳膊一伸,指着俩人之间的空位说。   孝廉嫌那两个扶她的小卒走得太慢,干脆一把扒拉开,两眼放光的向着满桌的美酒好菜扑去,哪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好在姓聂的眼疾手快,在她即将与地面亲密接触之前冲出来。   “至于么?”   就在孝廉想要开口表达感激的时候,少倾不紧不慢的开口了:“就算是美色当前,好歹也得顾着些女儿家的矜持才是!”说完,还眉头一挑,斜睨她一眼,露出一抹极力隐忍的笑意。   这一顿饭,孝廉吃得狼吞虎咽,形象全无。   放在原来,她虽然不是出身豪门的如花美眷,却也十分顾及自己眉清目秀的乖乖女形象,特别是帅哥当前,更要目不斜视,咀嚼无声。   现在的她毫无顾忌,一来是正经八百的死过一次,又在鬼门关前溜了一圈,算是顿悟了人生的真谛;二来,作为一个脏乱不堪的阶下囚,别说是这些押解的官兵,就连亲妈来了也不一定能认出这本尊的真面目来。   所以,这一顿饭,她吃得心安理得。   孝廉是打着饱嗝自己爬上囚车的,在众官兵们诧异的目光下,她反倒出奇的镇定。   五月的午后,还不算炎热,伴着徐徐的小暖风,万分无聊的她@竟然昏昏然的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人正在卸去自己身上的枷锁,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自己的美梦。   莫非,营救这具躯体本尊的人终于姗姗来迟?可耳边并没有传来任何厮杀的声音。   孝廉竭力保持着假寐的姿态,任由那些人把自己从大木笼子里弄出来,忽然,有冰凉的东西飘落在裸露的皮肤上,害得她差点就忍不住睁开眼来。   “好了,我来吧!”是姓聂的声音。   没等孝廉反应过来,一双有力的大手把她打横抱起来,过了一会儿,又把她放在一处柔软的地方躺下。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少倾的声音鬼魅一样随之响起。   “少倾,武帝有旨,要善待于她!”不知为什么,姓聂的说起话来有些底气不足。   孝廉悄悄的掀开眼皮,她看到姓聂的面色一红,紧忙转身离开,少倾却站在一旁大笑出声。   “聂云兄,暴雨将至,你难道要宽衣解带,痛痛快快的清洗一把么?”   见聂云并不搭理自己,少倾止住笑声,用手撑住车辕,纵身一跃,坐了上去。   原来是要下雨了,那个叫聂云的怕自己被雨淋湿了,回去交不了差,给挪到马车上了。   果然,不过几分钟时间,外面响起沙沙的雨声,渐渐地,雨声越来越大,落到马车棚上,稀里哗啦的响成一片。 第二章阶下囚(4)   马车上的布帘太薄,轻而易举的就被夹裹着雨星的风掀开来,有好几次,她都看见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少倾转过头张望。   被他这么看了几次,孝廉就有些心慌了,她清楚的记得,这官道的一侧是陡斜的山坡,雨要是一直这么下下去,会不会有泥石流之类的灾难突然发生呢?   “传话下去,加快速度,务必在天黑前赶到驿站!”   聂云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也许,他也有着和孝廉一样的担忧。   脑中闪过灾难后的情形,马仰车翻,自己趁乱逃出押解队伍,躲在乱石堆后看着一众官兵手忙脚乱的情形,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何事将你乐成这样?”   孝廉一回头,正好对上少倾微微眯缝的双眼,眼中那抹嘲讽的意味更重了。   极力敛住喜色,她垂下眼皮盯住他手里湿漉漉的斗笠:“我只是高兴自己总算从阎王手里捡回一条命来。”   “我?”少倾皱起眉头。   孝廉一怔,她差点忘了,现在是古代!慌忙把头低低的垂下去,心里这才惊觉——自己竟然不知道现在身处哪个朝代?更连这具躯体本尊姓甚名谁都没搞清……作为一个阅穿越文无数的网编,她自知没脸去见那些强悍的前辈。   “呃,是小女子——”她硬着头皮更正。   她这话一出,少倾的脸上更是多了几缕难以琢磨的表情,只是刹那间,又恢复了惯有的模样。   “淑妃娘娘,你该不会还惦记着邺城皇宫里的荣华富贵吧!”他转过头不看他,嘴里却几乎低不可闻的嘀咕了一句。   他这话说得有点儿莫名其妙,但孝廉却受到了启发,她甚至下定决心,在摸清一切之前,尽量少说话,多观察,为自己今后的古代生活做好充足的准备工作,免得再露了马脚,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见她沉默的跪坐在马车里,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少倾也不再搭理她,自顾把斗笠挂在马车帘外,身子往后一仰,用手枕着脑袋,闭眼睡起觉来。   马车棚内本就不大,这样一来,他就占据了一多半的空间。   孝廉心头不满,却不敢再轻易开口,只好维持着那个跪坐的姿势,身体僵硬得像一尊雕像。   这个时候,她的脑子却没有半分停歇,根据之前听来的只字片语,开始认真的分析自己的处境。   雨水冲刷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把马车外的一切声响都完全隔绝开了。   孝廉的脑子很乱,首先,她是一个对历史及其不感冒的人,毫不夸张的说,印象中最差的一次,她甚至考过十三分,以至于后来看到历史类的小说,她都会下意识的绕开史事内容,特别是那些战争情节,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想了很久,她依然没有什么收获,只感觉到双腿酸麻发痛得厉害。   看一眼身边那个讨厌的家伙,他倒是双眼紧闭,睡得正香。   她真的很想趁机狠狠踢他两脚,或者是把他那张大理石一样的脸弄得和自己一样脏。   正想得出神,少倾忽然低声嘀咕着转过身去,只留下一个宽阔的后背给她。   尽管他的声音不大,语句又含糊不清,她还是听到了他嘀咕的内容。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孝廉跟着复述一遍,脸色随之一变。   那天刚到珙县,就有一个菜鸟写手给她打电话,心情激动的告诉她,她想来想去,还是想写冯小怜——那个害得北齐后主高纬国破家亡的女人。   为了这事,早在她第一次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孝廉就直截了当的说过,不建议你写那个女人。   当然,她并没有告诉她太多自己的想法,在那写手的一再追问下,她只说了三个字:不和谐。   那写手听了她义正言辞的劝说,总算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她自己却因为偶然的好奇,百度了一下相关的内容,关于冯小怜的百度百科里,就有这么一首诗。   如果自己记得没错,那是一首名为《北齐》的诗,说的就是北齐后主高纬的淑妃冯小怜的故事。   想到这里,孝廉心头吃了一惊,莫非,自己竟然阴差阳错的穿越到了南北朝时期,还附身到了北齐后主的淑妃冯小怜躯体上!   这一吓非同小可,她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竟是难以想象的尴尬,随即感到浑身上下火烧一样,下意识的伸手摸一下脸——好烫! 第三章采花双淫(1)   这个时期的官道相对来说更为平坦一些、宽敞一些,却还是泥土地面,一下起雨来就是泥泞一片,单独的马匹还好,马车则要难行得多。   一行人到达官驿的时候,天色已经早早的暗下来。   官驿虽比普通驿站大一些,店内的陈设却远没有孝廉想象中的奢华,一律的木制器具,收拾得倒也干净利落。   用过晚饭,少倾就叫人把她押送到柴房里去。   虽然心里大为不满,孝廉却不敢随意开口反对,只得眼巴巴的看着一边的聂云。   “聂大哥,关于上次你教我的剑法,小弟甚为疑惑,不如趁此良机,我们听雨吃酒,秉烛夜谈!”不等@聂云开口,少倾便已拉起他的手说。   卑鄙、无耻、下流……   眼睁睁的看着俩人上楼进了房间,孝廉禁不住把脑子里所能想到的所有脏话都叨咕了个遍,更为郁闷的是,前世为了维护自己乖乖女的形象,她基本上就没有骂过人,俩人刚一脱离视线,她肚子里骂人的词儿也被掏空了。   垂头丧气的到了柴房,里面果然阴暗、潮湿得可怕,好在押送的小卒留了一小截蜡烛,她才不至于担心老鼠、蟑螂之类的动物袭击。   对于自己的胆小,孝廉也没有办法,如今沦落到这样的境地,还是没有丝毫的改观,只能说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   她并不知道,在南北朝时期,蜡烛还是上层社会的贵族才能用得起的东西,因此,并没把这一小截蜡烛太放在眼里。   借着微弱的烛光熟悉了一下柴房里的情况,发现这里除了没有床和被褥之外,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得多,她也就放下心来,找了个干净点的旮旯角,铺上干稻草,躺在上面不到五分钟,就沉沉的睡过去。   孝廉做了一个很离奇的梦。   梦里面,澄蓝的天空中万里无云,前面是一望无际的花海,各色的野花在宽广的草原上随风轻摆,散发出清新的芬芳。   梦境里的一行,只有四人,而余下的三人,都要听从自己的吩咐。   “终于到了!”她大叫着甩开包袱,惬意的躺倒在柔软的草地上。   “师傅,您累了吧!来,让徒儿给您揉揉脚——”   孝廉把眼皮掀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一颗的留着大胡子的光头。   她正纳闷,大胡子抬起头来,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你是?”   “师傅,我是您的三徒弟沙悟净啊!”   大胡子接口的同时,一个长鼻子大耳朵的肥家伙也凑过来。   “师傅,老猪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你快叫大师兄去化点斋饭回来吧!”   “悟空——”孝廉脱口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张凶神恶煞的雷公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你不是我师父!妖怪,吃老孙一棒——”那雷公脸叫嚣着举棒就劈。   她吓得一个激灵,就地一滚躲了过去,再转身看时,那张雷公脸已经欺身贴近,孝廉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难怪觉得有几分熟悉,原来那雷公脸竟是一脸刻薄的少倾……   “大师兄,不可……”自称沙悟净的那位斜冲过来,挡在自己身前。 第三章采花双淫(2)   孝廉记起来,这人明明就是那聂云嘛!   “师傅,师傅,老猪肚子饿得慌……”那长鼻子大耳朵的猪脸扑过来,开始对自己上下其手:“你倒是白嫩鲜活,肯定藏了什么好吃的,叫老猪找找……”一张丑陋的猪脸在自己身上拱来拱去。   “不要……”孝廉一惊之下大叫起来:“你放开我!……聂云……快把他拉开……悟空救我……”   拇指长短的蜡烛早就烧得只剩一滩烛泪,黑暗中的孝廉正毫无章法的挣扎着。   然而,被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压在身下,她的反抗完全无济于事,口中的呼救声刚断断续续的蹦出来几个字,一双大手就严严实实的捂了上去,余下的都化成了喉咙里的呜咽。   “哧——”的一声,孝廉的囚衣被撕开了一个豁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香肩。   月光下细嫩柔滑的肉体,惹得其中一人垂涎不已:“今儿个,哥们儿也尝尝那皇帝老儿喜好的口味儿!”   “听说这小娘们的身子冬暖夏凉,搂在怀中甚是……”另一人急不可耐的嘟哝着,话刚说了一半,忽然闷不做声的一头栽倒下去。   “二子——”余下的那人心头一惊,慌忙站起身来:“什么人,给爷出来!躲在暗处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还没等他话音落下,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颀长的身影鬼魅一般落到眼前。   他暗叫一声不好,想要出手的时候,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刃已经贴上到了喉咙上,直吓得他不再敢轻举妄动。   “大爷,大爷饶命!”虽不至于吓得丑态百出,但他还是识时务的试探着哀求。   对方并不搭理他,那利刃散发出的寒气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忙不迭的又添了三分恭敬:“大爷要是看上了这小娘子,您尽管要了去便是,就当是我兄弟二人孝敬您的,还求大爷大人大量,饶过小的一命!”   来人冷哼一声,口中含糊不清的嘟哝一句:“采花双淫?还不快滚!”   那人张了张嘴,原想是为自己“采花双雄”的噱头正一正名,察觉到对方的眸子在幽暗的月色中寒光一闪,紧忙拽起昏厥过去的同伴,一纵身跃出窗外。   少倾把手中的利刃收到袖中,扫一眼因被施了迷香而深陷幻境的孝廉,脸上露出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来。   当他的目光落到她裸露在外的香肩上时,眉梢不易察觉的跳了一跳,随即从怀中扯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薄毯,轻轻覆在她身上,也不多做停@留,消失在清凉的月色中。   孝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就连昨日势头强劲的暴风雨也停了。   对于昨晚的梦境,她已经记不清了,只依稀想起两张神似聂云和少倾的脸,除了一闪而过的惊奇之外,也不愿意多想。   在她发现囚衣不知被什么东西勾破了之后,只好顺手抓起薄毯披在身上,尽管心头有些蹊跷,也并未太放在心上。   柴房外想起敲门的声音。   “这位姑娘,可曾醒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传进来。 第三章采花双淫(3)   孝廉有些奇怪,押解的队伍中,明明没有女子,而这官驿中上至掌柜,下至小二也都是寡言少语的男人。   “聂将军有令,姑娘若是醒来,请随柳儿沐浴更衣,准备出发!”见里面没有动静,候在外面的女子又补充道。   孝廉想了想,除了聂云,还有谁会这么好心,又命人给自己送毯子,又让自己沐浴更衣呢!   尽管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源于王命,但她也已是感激不尽。   少倾和聂云已在官驿的大堂里等了好些时候了,才见孝廉在柳儿的陪同下姗姗来迟。   脱去囚服的她,换上了一身寻常人家小娘子的短衫长裙,原本凌乱的长发也细细的梳理过了,用一条同色的发带松松的束起来。   刚一照面,俩人就面色一变,少倾更是露出一丝嫌恶的神态。   孝廉倒是面色如常的走到聂云身前,盈盈一福,说:“多谢聂将军一路照顾。”   见她这样客气,聂云微微一笑:“不必多礼,在下也是谨遵王命行事。”   话已挑明,四人再无多话,纷纷向门外早已准备好的队伍走去。   “柳姑娘——”孝廉走到马车前,见柳儿还跟在自己身后,忍不住开口问道。   聂云解释说:“此去长安,路途甚远,柳姑娘就随我们一同前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孝廉明白了,原来这个柳儿,是聂云特意找来照顾自己的人,心里不免对于他的细心又多了一份感激。   “你等一等——”   @就在她刚要手脚并用爬上马车时,少倾忽然冷冷的开口。   “过来!”他勾了勾手指,不耐烦的叫。   少倾的声音并不算低,聂云和柳儿却像没听见似的,各自转开身去。   虽然不知他又要耍什么花招,孝廉还是顺从的走过去。   “我真怀疑,你究竟有没有洗过澡?”他迅速伸出一个手指在她额上用力一戳,语带嫌恶的说。   她明白了,他指的是自己脸上的泥污。   她当然不可能告诉他,我之所以全身上下都洗了个通透舒畅,特意留了脸上不洗,就是不想日后认识的人把我孝廉和那个冯小怜联系起来。   虽然这个想法有点自欺欺人,但通过这些天来的反复思考,她觉得唯有抛开以前的种种,重新开始才是王道。   还有一点,联系冯小怜如今的处境,她不难猜到,那个北齐后主高纬怕是早已嗝儿屁,这次去长安,应该是她生命的一次转折,还有比抓住这个机会隐姓埋名重新来过更好的吗?   当然,她不会把这些泄露给这个世界的任何人,她可不想别人把她当怪物看待。 第三章采花双淫(4)   “小女子身份特殊,怕给各位官爷惹上麻烦,所以才……”她低垂着头,语带哽咽,说得楚楚可怜。   少倾想起昨晚混入官驿的采花双雄,只怕就是听闻了冯小怜的名声才尾随而来,看她神情,却又不像知道了的样子,一时难免觉得自己的责怪有些多余。   他叹一口气,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稍一使力,就把她拉上@了马背,也不管她满脸的诧异,策马行至马车前,再伸手一推,把她扔到了车辕上。   幸亏柳儿及时扶住,孝廉才没有一头扑进车棚内。   这个男人,不仅喜怒无常,还粗鲁得可以!   孝廉怒气冲冲的瞪过去时,他早已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冯姑娘,你没事吧!”柳儿见她神色怪异,忍不住问。   经她这么一问,孝廉这才意识到,冯小怜这个名字,至始至终都没有人提过,那些押解的官兵大约是对这个祸国殃民的女人早已恨之入骨,至于这个柳儿,则很有可能压根儿就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谁,毕竟,自己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虽然狼狈不堪,却用毯子遮住了一身囚衣,洗澡的时候也没用她伺候。   想到这里,她撩开布帘往前一看,队伍里果然不见了那辆囚车,乍一看来,不清楚的人还以为这十数号人保送的是哪家高官的家眷呢!   孝廉收回目光,笑眯眯的看着柳儿:“他们是从哪里把你找来的?”   柳儿被她问得一怔,黯然道:“柳儿命薄,爹娘死得早,赶上家乡干旱,地里种不出粮食来,只好和同村的姐妹北上邺城,哪知又遇上山贼,跑散了……”   原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孝廉放心了,想来只要自己能许诺她衣食无忧,要收服她不难。   “原来柳儿和我一样,都是苦命之人!”孝廉感叹着,自己其实比她还要命苦,不仅没有一个熟人,连身处的大环境都搞不清楚,要不是有冯小怜这个躯体罩着,只怕早就嗝儿屁了。   “不如咱们结为姐妹吧,日后也好有个照应!”她提议说:“我叫孝廉,今年……呃,应该比你大一些,你就叫我姐姐好了,以后咱们姐妹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柳儿看她这么热情,眼圈一红,哽咽道:“妹妹今年十三了……姐姐——”   义结金兰顺利完成,孝廉在心底欢呼一声,关于这个南北朝的大致情况,日后就可以从这个小丫头嘴里慢慢套出来了。   “听说姐姐身子不好,姐姐大可放心,日后妹妹定当竭心尽力,助姐姐早日恢复健康!”柳儿眼角的红色痕迹还没有完全消去,忽然想起什么,信誓旦旦道。   身子不好?孝廉眨了眨眼睛:“谁告诉你的?”   “是那位穿锦袍的公子告诉我的……”   柳儿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哪个人像他那么细心的,刚要絮絮的把他的话复述一遍,却被孝廉粗鲁的打断了。   “原来是他!”她冷哼一声,拉起柳儿的手说:“以后少跟这个人来往,我们姐妹的事,也不许告诉他!”   孝廉的变脸有些太快了,柳儿自然不清楚她的心思,不由情绪复杂的看着她。   见她神色古怪,孝廉免不了心生疑窦:“柳儿告诉姐姐,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没,没说什么!”   柳儿的支吾,更加勾起了她的怀疑。   “看起来,柳儿对于这位锦袍公子比对我这个姐姐更贴心嘛!”   “不是这样的!”被她这么一说,柳儿连连摆手,只好实话实说:“锦袍公子嘱咐柳儿,姐姐病情时好时坏,一旦病情发作,可能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叫我不要大惊小怪,平日里更不要拂逆了姐姐的意思,引得姐姐……”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她一直密切的注视着孝廉的反应,见她脸色越来越凝重,忙敛住话头,不再说下去。   “怎么?是怕惹我犯病么?”孝廉突然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   她没想到,那家伙居然把自己形容成一个间歇性精神分裂症病人,他这么做,究竟是什么用意? 第三章采花双淫(5)   孝廉并不知道,她的反应落到柳儿眼里反而为少倾的话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接下来的时间里,俩人都各怀心事,少有说话。   眼看着天色渐暗,一行人恰巧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小镇,聂云收了缰绳,下令入店暂住,明早再行赶路。   孝廉刚要掀开车帘下去,却见柳儿捧着一个箩筐大的物件儿迎面跑来。   “冯姑娘……”她话一出口,看到孝廉脸色阴郁,赶紧改口:“姐……姐姐,快把这个戴上吧!”   “你在哪里买的?真漂亮——”   孝廉看得仔细,她手里捧着的,是一个用山间野生花草藤萝编成的大沿帽,帽子四周,还细心的用半透明的白色绢布围了一尺来长,样子好看不说,对于眼下的情形也很适用。   “不是买的,是做的……”柳儿眼中闪烁了一下,识相的垂下眼帘说。   经她一说,孝廉立刻想起刚才途径一片野地时,确实见过许多姹紫嫣红的野花,心头就认定了柳儿是个心灵手巧的丫头。   想来她之所以做了这花帽给自己,肯定是有心向自己示好,不由得抿嘴一笑,其实,那事也不能怪她,自己哪会真的和她见气呢!   戴了纱帽入店,果然不像原来那么引人侧目了。   少倾本来正在和聂云说什么,看到俩人进来,淡淡扫她一眼,随即吩咐店家:“给这位姑娘准备一间厢房,先打一盆清水送去。”   掌柜的是个地地道道的生意人,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这位公子看似穿得不华丽,但他身边的戎装将士却不是一般人家能够差遣得了的。   这种时刻,他当然要亲自出马,小心招待。   看着掌柜的点头哈腰的把俩人引入客房,聂云若有所思的看向少倾:“真没想到,少倾这几年来游历大江南北,竟还学了一门精巧的手艺。”   少倾哈哈一笑,不在意道:“数月不见,聂大哥这挤兑人的功力倒是大增啊!你若是喜欢,小弟愿亲手为你编织一顶,如何?”   听他这么一说,聂云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小时候被他捉弄的情景,心知真若玩笑起来,自己定然不是对手,赶紧岔开话题。   “再有几日,就要到长安城了,少倾有何打算?”   “孤寂之人,唯有浪迹天涯而已,俗话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朝……”   听着他这一贯不着边际的话,聂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再有两年,你也该行冠礼了。”   对于他的话,少倾竟像没听见一样,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这么走走歇歇,约摸行了数十日,孝廉一行终于到了北周的都城——长安城。   比起邺城来,长安的繁华自然更胜一筹。   孝廉却无心欣赏这古代都城@的热闹,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冯小怜将会在这里被宣布成为另一个男人的附属品。   对于艳名远播的一代妖妃,宇文邕并没有令她梳洗打扮之后到大殿之上面君,而是亲自登上高高的城楼,远远的隔着纱帽扫了她一眼,然后命人直接在城墙上宣读了圣旨。   那圣旨的内容,无非就是大右弼宇文达攻齐功不可没,封为代奰王,赐北齐淑妃冯小怜为其妾。紧接着,孝廉就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夫主,那个叫做宇文达的男子。   他比想象中要年轻,衣着庄重而不奢华,神情恭谦自若,举止潇洒不羁。他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圣旨,从宇文邕下首的位置站起身来,状似不经意的扫了孝廉一眼。   他,就是冯小怜人生的转折点,也就是我孝廉重生的起点了!   孝廉远远的站在城墙下,望着高高在上的代奰(bi,四声)王,心里一阵激动——到这个世界数十天,她终于也要有一个像样的家了。 第三章采花双淫(6)   宣旨完毕,她并没有马上见到宇文达,而是被安排在宫外的一处驿站暂住。   在这个时代,作为一名姬妾,是不能随便进入皇宫的,而宇文邕作为一位生活俭朴,又负有雄才大略的帝王,自然不会对冯小怜之类的惑国妖妃持有任何好感。   孝廉明明能够想到这一点,但她却免不了对这样一个男人充满好奇,人总是有好奇心的嘛,清心寡欲到这个地步,简直有点非人类的感觉。   对于不能随宇文达进宫参加庆功宴,她本来还小有抱怨,但当她听到柳儿带来的传闻之后,就再也郁闷不起来了。   “他们都说,周武王之所以不宣姐姐上殿觐见,是担心姐姐身上的妖孽之气混入皇宫,乱了宫闱规矩呢!”柳儿说这话的腔调,倒像是听闻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一样。   孝廉本来还担心她知道了自己冯小怜的身份会有所顾虑,听她这样一说,心头反倒释然了。   “就你知道得多,姐姐哪有那本事!如果真是这样,他就不怕我把那代奰王家里搞得乌七八糟啊!”对于这种市井流言,她一向抵抗力超强。   “冯小怜果然是冯小怜,仅凭一句流言,就能揣度到上意,并且还能安之若素。”一个满是讥讽的声音忽然闯进来。   孝廉不用回头,就能嗅出麻烦找上门的味道。   见她赫然变了脸色,柳儿也跟着噤了声,向少倾问一声好,低头悄悄的退了出去。   “这是我的房间,你怎么可以随便闯进来?”孝廉冷着脸,摆明了一副“我不欢迎你”的神情,完全没有想到,有纱帽挡着,对方根本看不清自己脸上的表情。   对于她的冷淡,少倾并不以为意,径直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你听到没有?”   任她气得脸红脖子粗,他却当她透明人一样,看到桌上刚沏好的茶水,毫不客气的斟了一杯,慢条斯理的品起茶来。   见过脸皮厚的,但孝廉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么厚的。   “早上你也听见了,我现在可是代奰王的……”   “姬妾而已!”没等她把话说完,他接口道:“你可知我和他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们俩还有一腿不成!   孝廉翻个白眼,干脆不搭理他,看他究竟能赖到什么时候。   慢吞吞的饮完一杯茶,见她还虎视眈眈的瞪着自己,他不由得揉了揉额角,垂下眼睑,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慢悠悠的站起身来,作势跨出一步,又出人意料的回过头来,略微抬了抬眉角,薄唇轻轻开合。   “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告个别——”   凭心而论,他的声音低沉、干净而富有磁性,配上轮廓堪称完美的外形,活脱脱的翩翩贵公子模样,但这一切看到孝廉眼底,却是横竖都不顺眼。   耍什么帅!她腹诽道。   “那我就不送了!”象征性的抬了@抬胳膊,孝廉巴不得这尊瘟神早点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不是没有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耐,却依然不紧不慢的补充道:“事实上,这一趟,我也不想来,但我不得不给你一个忠告——”他顿了顿,睁大了一双美得不像话的眼睛盯着她,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寒光闪闪:“老老实实的呆在宇文达家,不要叫我听到你把他的后院搞得鸡飞狗跳!”   孝廉一愣,他这是在警告自己吗?   等到她把宇文达和冯小怜这两个名字联系到一起之后,心里总算想到了什么,只是这个时候,屋子里早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第四章夫君,夫君(1)   孝廉和宇文达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启程返回邺城的前一天傍晚。   她正带着纱帽坐在临街的窗前发呆,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柳儿——”要不是上头以身份特殊为由加以限制,她恐怕早就溜出去逛街了。   出乎意料的是,她的呼唤并没有得到柳儿的回应,身后的脚步声一顿,再次响起来时,却是愈去愈远了。   对于一个素来话多的小丫头来说,这种情况十分反常。   条件反射般的转过头去,孝廉赫然发现,眼前竟然多了一堵雪白的墙。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清亮温和的声音:“怎么,打算一辈子都带着这顶漂亮的纱帽吗?”   一时间,她竟然有些发懵。   “小怜,明日就随为夫回家去罢!”一双厚实的大手轻轻的覆在她的肩上,一声低得不能再低的叹息声传来,飘渺绵长的钻进她的耳朵:“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   就算是再傻,她也旋即明白过来,原来这个人就是宇文达,呃,他来得@也太突然了,自己一点准备也没有!   最主要的是,她不知道这个传说中性格果断决绝又擅长骑射的男人长相如何,会不会是个皮肤黝黑、骨骼粗大的莽汉形象,毕竟城楼上那远远的一瞥看得并不真切。   这一刻,孝廉感到从没有过的紧张。   “可以吗?”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宇文达的一只手已经抚上了纱帽。   孝廉的脑中,突然跳出一句话来: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虽然不合时宜,却恰到好处的体现了她此时的心情。   见她低头不语,宇文达已经伸出的手指不由得有些迟疑,看一眼纱帘后隐约可见的面庞,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一脸漠然的小女孩,她在午后斑驳的阳光下半眯起双眼呢喃,只要我帮他达成夙愿,你就会娶我——好,我答应你!   想到这里,他的手指忍不住微微颤动:“小怜,对不起!”   孝廉被他呓语般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刚要开口说话,却被他狠狠的一把拥进怀里,力度之大,捂得她差点背过气去,那顶纱帽也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被掀到了一边。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有一种萦绕不定的暗香,潮水一般,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好不容易从他怀里挣出来,孝廉赶紧深吸一口气。   “对不起,小怜——”他的声音里,夹裹着隐隐的不安。   有了刚才的近距离接触,孝廉忽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勇气,徐徐的仰起脸来,正好撞上一张微微泛红的俊脸。   宇文达,这个很可能要陪伴她走完下半生的男人,此时不过刚刚及冠,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令人动容的温柔,挺拔的剑眉下一对琥珀色的眸子璀璨而幽深,就像两潭深不可测的井水,氤氲着让人亲近的雾气。   孝廉没有想到,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令女人都忍不住要嫉妒的美男子,这种妖孽,不应该只能出现在女人们的幻想中吗?   “你如果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 第四章夫君,夫君(2)   三年时光,小时候只是清丽冷峻的丫头,如今已经长成千里挑一的美人了,最令他难以置信的是,这三年间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却使她身上那种独有的冷漠气质沉淀下来,愈发的叫人琢磨不透。   难受?有一点吧!如果一个人经历两次死亡的恐惧还没有顺利的死去,而是莫名其妙的到了千年之前陌生的世界,哭能解决问题吗?况且,现在美色当前……   孝廉的嘴角在一点一点的勾起,直到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达——”   好在宇文达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你以前都叫我宇文郎君的,以后就要改口叫夫君了。”他好意提醒。   好不容易,孝廉才想起宇文达字度斤突,但度斤这两个字怎么感觉也不像人名,叫起来也格外拗口,她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勉为其难的直呼他的名,没想到的是,宇文达和冯小怜,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以前竟然认识!   不过一念之间,她已感到后背心出了一阵冷汗——难不成,以后还要小心翼翼防止穿帮?   “嗯,很久以前的事了,大概你已经忘了吧!”他善意的替她解围。   “我有一个建议——”孝廉仰得脖子都有些酸了,索性直接把脸贴在他身上,细细的感受那股好闻的暗香:“你以后不要叫我小怜,我也不再叫你宇文郎君……好不好?”   “好,你说什么都好!”宇文达比她想象中答应得还快,一边说,还一边宠溺的揉了揉她乌黑的秀发,不知什么时候,她用发带束好的一头长发都已经散开来,瀑布一般柔顺的垂落在身后。   贪婪的深吸一口气,孝廉没有想到,虚惊一场之后,老天爷会给自己一个这么大的馅饼。   “娘子,天色不早了,你就和为夫一起……”   “呃?不行!”像是被烫到一样,孝廉猛然一把推开他脱口叫道:“我……我还没有准备好……”天知道,他们还没有拜过天地。   宇文达眉头微蹙,他又伤害到她@了么?   “都是为夫的不好……”他深吸一口气,放在她发间的手指颓然垂落下来。   他的反应,完全出乎孝廉的想象,一见面,他就连续两次对自己说“对不起”,现在又责怪自己不好,这让她感到很是蹊跷。   大胆的环上他的腰,使劲儿的在他身上蹭了蹭脸,一种逐渐放大的啜泣声幽幽的钻进宇文达的耳膜,她在哭泣,她果然在为了自己的失信而伤心。   宇文达心头一紧,他知道,她受了太多的委屈,迄今为止,所有人加诸于她身上的,依然没有半分公正的对待。   他忽而蹲下身子,把自己放在与她相同的水平线上,目光坚毅的说:“我发誓,无论别人对你抱有什么样的偏见,我都会对你好!即使没有正妃的名份,但我对你的好,超过任何一个女人!今生今世,绝不背弃!”   一生一世,绝不背弃!孝廉听得小脸通红,心如撞鹿怦怦乱跳。   这种话,居然真的让她听到了,而且,还是从一个绝色美男的口中说出来,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美男宣誓的对象正是自己!   她不过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略施小计而已。   她羞怯的表情落入宇文达眼底,令他深潭一般的双眸变得神采奕奕:“娘子,饭菜都快凉了,你还是和为夫一起用吧!”   孝廉讶异的向桌上看去,不知什么时候,那里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卖相不错的菜肴——原来刚才他要说的是这个,自己却联想到了……她紧忙垂了头,那红晕却早已顺着白皙的皮肤蔓延到脖颈深处。   她居然会害羞。宇文达有一瞬间的失神,三年的时光,她变得连自己都快不认识了。   在宇文达的搀扶下,孝廉娇羞的坐到了桌前。   斟满两杯酒,送一杯到她面前,他刚要开口,却被她抢了先。   “既然你已有正妃,以后还是叫我孝廉好了,省得招人闲言碎语。”   “孝廉?”他略一迟疑,是了,冯小怜这个名字背负了太沉重的历史使命,她始终是个柔弱的小女子,总不能一辈子都活在过去的阴影下:“好!”她想开了就好。   改名字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孝廉满意的举起酒杯欲饮,却被他轻轻按住。   “等回到邺城,我定要隆重的迎娶你过门!”他琥珀色的眸子像是夜空中最闪耀夺目的星星。   他说,他要用迎娶正妃的礼仪娶她进门。 第四章夫君,夫君(3)   次日临行前,孝廉梳洗完毕,依旧戴了野花编织成的纱帽出来。   “夫人且慢——”她刚要在宇文达的搀扶下跨上马车,忽见一名小卒高声叫喊着跑过来。   他是聂云麾下的人,孝廉脸上的笑容一敛,冷声说:“这位小哥唤的可是本夫人?”   小卒脸上的神情一僵,不自觉的偷瞄一眼默不作声的宇文达,不得不恭敬道:“聂将军命小的将此物交予夫人。”   孝廉的目光落到他捧在手心的东西,不过是一只寻常的白色小陶瓶而已。   “柳儿,收下!”她之所以给这小卒脸色看,并不是对聂云有什么意见,谁叫这小卒在前来长安的途中对少倾言听计从,甚至不给自己水喝呢!   “玉肌膏——”未等柳儿上前,一旁的宇文达已经将那陶瓶拿在手中,他微微侧首对孝廉解释道:“这可是千金难买的上好药膏,听说,就算是刀斧创伤都能令其迅速愈合,不留丝毫疤痕。”   语毕,又笑着示意随侍的少年取出几块碎银交予那小卒,朗声说:“请转告聂将军,多谢将军思虑周全,本王代夫人收下了!”   小卒得了碎银,又见堂堂代奰王温和可亲,早将先前的一丝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高高兴兴的收好银子回话去了。   转眼功夫,声势浩大的代奰王一行便出了长安城,沿着通往邺城的官道行驶而去。   一路上,见孝廉始终不曾开口说话,宇文达忍不住捉住她的手指道:“廉儿还在为方才的事闹别扭?”   孝廉被他一语道破心思,不由得脸上一热:“哪有的事,那玉肌膏如此之好,王爷自己留着用便是了……”   “嗯?”他眉头一扬,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你方才称我什么来着?”   微微一愣,孝廉回过味儿来,却轻咬住唇角垂首不语,不知为什么,那个词,她始终叫不出口。   淬不及防的,他轻轻拥她入怀:“廉儿,说好的,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你记错了,只是说好我不叫你宇文郎君,你不叫我小怜!”孝廉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耍赖说。   “你赖皮——”宇文达宠溺的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我都照你的要求做了,你至少也要给我一个同等的待遇吧!”   “我……”孝廉眼珠一转,@改口道:“既然你不许我叫王爷,那我就要一个只有我才能叫的名字——”   “哦?”宇文达眉梢一扬,示意她说下去。   “达和小度,你自己选一个!”她大度的脱口道。   露出一副“你难倒我了”的表情,宇文达似乎已经有些明白,眼前的这个少女为什么能令北齐后主高纬三千宠爱集一身了,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单纯、娇憨的气息,并不是那些以色侍人的庸姿俗粉所能及的。   “这还真令人头疼呢!”装模作样的揉了揉额角,他无可奈何道:“不如,廉儿替我挑一个吧!”   听他这么说,孝廉立刻眉开眼笑,这宇文达不仅人长得好看,脾气又这么温和,家世也好,放到二十一世纪,那也是宜室宜家的新好男人,虽然不是钻石王老五,只要他对自己好也认了。   如今的问题,就是怎么才能赖在代奰王府内,保住眼前唾手可得的一切,避免再一次被转送出去。 第四章夫君,夫君(4)   “达,”孝廉的声音软软的,蜜糖一样:“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什么?”   “可不可以只对我一个人好?”对于古代的男子来说,只对一个女人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虽然心里不抱太大的希望,但她还是忍不住脱口问出来。   “好!”   好——他居然回答得这么干脆利落,孝廉彻底放心了。   “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宇文达抿了抿嘴角说。   “什么?”她警惕的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一瞬也不眨眼的注视着他精致的五官,喉咙里不争气的咽了一口唾沫。   神秘兮兮的一笑,他掏出那瓶玉肌膏来,拔去塞子,用指尖挑出黄豆粒儿大的一点儿来:“从今往后,每日以此膏药涂抹破损皮肤,直至完全复原为止。”   原来是说的这个,孝廉略感失望的轻吁口气,但笑不语。   宇文达说着,细心的把玉肌膏一点点抹在她脸颊上,那里蹭破皮的地方已经结痂脱落,还留有一些不十分明显的深色印痕。   玉肌膏细腻凉滑的质地,加上他手指肚的温润触感,令她心里小鹿乱撞,浮想联翩。   很奇怪,昨晚在客栈中被他拥在怀中,也不曾有过这么怪异的反应。   从长安至邺城,一路行来,与来时的行程大不一样,有了宇文达的同行,数十日的时光也恍若转眼间一样飞快了。   俩人行同车,食同桌,宿同屋,甜蜜程度,众人是有目共睹。   私下里,却已有见识颇广的卫道士对孝廉的狐媚之术微词甚多,当然,他们更为担心的,是一向雅好节俭、食无兼膳代奰王会变得像北齐后主高纬一样贪恋美色、荒淫无度。   “王爷,前面就是邺城了。”   这@日一早启程,接近晌午时分,忽闻马车外有人通报。   宇文达并不为其所动,倒是孝廉忍不住挑起车窗帘,偷偷的打量传说中的北齐都城。   那天出城的时候,她还在昏迷中,对于邺城的印象,还局限于菜市口的刑场一片,那里的空气中漂浮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一行人马入了城门,夹道两边竟然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这些人,绝大部分还是北齐亡国后遗留下来的百姓,他们的神情略显紧张,举止颇有些僵硬,显然是对于这位新来的代奰王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畏惧心理。   这种情形,孝廉自然不敢把自己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她可不想因为冯小怜的缘故,害得宇文达跟着遭人唾弃。 第四章夫君,夫君(5)   “廉儿,不用担心,有我在!”宇文@达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牢牢握住她的手指道。   “我们住在哪里?是在宫里吗?”   他展颜一笑,柔声说:“我王已下令把焚毁北齐王宫,所剩瓦砾都被百姓淘走,廉儿想夜宿残桓断壁之间么?”   孝廉眨了眨眼睛,后世记载中,宇文邕确实是一位生活俭朴的皇帝,她倒是差点忘了,想必宇文达的节俭也是传承了帝王的生活习性呢!   说话间,马车已缓缓驶到一处青砖绿瓦的府邸前。   刚一停稳,就有人在外恭敬道:“禀王爷,府邸已至。”   宇文达微微一笑,一边为孝廉戴上纱帽,一边不紧不慢道:“一切可都准备妥当?”   “回王爷,都已备齐。”   眼见孝廉疑惑的呆在一侧,他却并不解释,先行掀开车帘跃下,再转身过来,一把搂住她盈盈一握的小蛮腰,轻盈的一旋身,将她放在地面上。   早在撩开车帘的那一刻,孝廉就发现了外面非同寻常的热闹,这种热闹,不是人声鼎沸、锣鼓喧天的嘈杂,更不是她之前所担心的谩骂和羞辱。   她的目光,透过纱帽的帘子徐徐的扫了大半圈,前方高悬于顶的,是一方烫金朱漆的大匾,上书“代奰王府”四个威严肃穆的大字,尽管那匾额上方披红挂绿,但细细一看,还是能看出色泽比那门楣要鲜艳得多,很显然,是新换上去的。   “你喜欢吗?”宇文达的声音呢喃般在耳畔响起,带着温情脉脉的气息。   感觉到她的手指在自己手心里颤动,他脸上淡淡的笑容愈加的柔和起来。   说不激动,那纯粹是骗人的。   虐主的小说看多了,她难免不担心府中跳出一个不怒自威的刁婆婆,或者是无事生非、醋意大发的王妃什么的,眼下看来,一切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如果这府中有人,还会由着他们这么亲密接触吗?   “他们是?”   其实孝廉早就看到了府门外的车水马龙,这些人的穿着打扮和先前街市上的围观百姓大不相同,个个都是满身的绫罗绸缎,且举止大方,不似俗人。   “他们都是为夫邀请的宾客,邺城中有身份的人。”宇文达附在她的耳侧解释说。   宾客?她明白了,千里迢迢的从长安赶到邺城走马上任,作为亡国之土的代奰王,是应该好好热闹一番,一洗此地的死寂之气,使心理受挫的百姓都安下心来,心甘情愿的作为北周臣民生存下去。   孝廉不再说话,作小鸟依人般倚在他身旁,任由他春风满面的牵着手入了府门。   直至此时,他们身后才传来一片压抑的喧闹声,想是宾客们已经等候多时,早有些乏了。   入了中门,院子里乌鸦鸦的跪了一片下人。   见宇文达一行刚进来,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胖子恭恭敬敬的近前来,冲着俩人兜头一拜:“小人丁玖见过代奰王,见过夫人!”   孝廉压根儿没有想到他会提及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姬妾,早就做好了寄人篱下的心理准备,冷不丁听他这么一叫,不由得转头向宇文达看去。 第四章夫君,夫君(6)   “起来吧!”他的目光水一般从院子里漫过:“伺候夫人的丫头婆子可都寻好了?”   “好了,好了——”   那丁玖一叠连声的应着,扭头丢了一个眼色,即刻有三五个丫头婆子起身跟过来,一个个低眉顺眼的立在他身后。   “还不快扶了夫人进去梳洗妆扮!”   听他这么一说,两个伶俐的小丫头即刻上前作势要搀扶孝廉,见柳儿先一步托住了她左侧的手臂,其中一个便退至一侧,跟在了后面。   想来这丁玖也是个能人儿,府里这些新买的下人都叫他调理得中规中矩,至始至终都没人敢偷偷抬起头看一眼。   宇文达把这一切看在眼中,虽然表面不说,心里自然也是满意的。   他转过身来,默默的看了她片刻,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拈起她垂落在纱帽外的一缕青丝:“廉儿,去吧!”   孝廉哪里料到他会有此一举,当着一干下人的面,不由面上滚烫,好在有纱帽遮挡着,唯有自己知晓。   “嗯。”细若蚊蝇的低哼一声,她便在丫头婆子们的簇拥之下绕过中堂向后院走去。   “吉时将至,请夫人梳洗更衣——”   一入后院的阁楼,丫头婆子们便拿出早准备好的凤冠霞披,齐齐道。   孝廉被他们的举动惊得一呆:“你们是说——”   “王爷预知今日可抵代奰王府,尚在长安城时就飞鸽传书丁大管家,邀请邺城显贵前来府中喝喜酒……”先前那名伶俐的丫头满脸喜色道。   “是呀,是呀,这些嫁娶的物件儿,都是王爷一早就着人备好的呢!”另一名也不甘落后,赶上来补充。   孝廉当然还记得那日晚膳前,宇文达信誓旦旦的宣言,当时自己虽然感动,却并未抱太大期望,没想这才刚到府中,他早已命人张罗起婚事来。   她不知道真正的冯小怜见到此情此景会怎样,但她却是对于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夫君满意得紧。   “这楼中可还有别的衣物?”略一思索,孝廉开口道。   几个丫头婆子虽是不明就里,却也不敢多问,只有一人答道:“这阁楼是王爷特意吩咐,按照小姐们的绣楼搭建的,权作夫人未嫁时的闺房,闺中物品自然是一件不少!”   这说话的丫头,比起众人来,更多了一份巧妙的心思,孝廉随口问了她的姓名,却是压根儿没有,索性就着今日的氛围,叫她作小喜,那略微慢一拍的,就叫小双了。   “这凤冠霞披暂且放回原处,从备好的衣物中挑一身喜庆的就好!”   她深知,要想在王府中立稳足跟,首先不能叫别人从自己身上挑出大毛病来,其次,作为一名小小的姬妾,和长辈、正室搞好关系@亦是尤为重要。   要是因为男人的宠溺就蹬鼻子上脸,怕是不短命也是日子难过的主儿。   小喜、小双果然懂得揣摩上意,只是稍一愣神儿,就不动声色的换了衣物过来。   小喜挑的是一套翻领、对襟、窄袖的胡服,玫红色的锦缎外袍,袍上秀有颜色略深的吉祥图案,领口、袖口为大黑镶金边的花纹,里衬及踝的长裙,倒是华贵而不张扬,既俏丽又寓意深刻。   小双则颇为费力的抱了一只大大的首饰盒过来。   孝廉眼前一亮,看向小喜的眼神便多了几分赞许——宇文家是鲜卑族,若是穿上这么一身拜堂,想来定能令他感受到自己的满腔情义。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柳儿便给她绾了一个百合髻,配上几样精致而不奢华的首饰,峨眉淡扫,轻点红唇,她的整个准备工作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对了,王爷那边……”   “放心吧,姐姐——”也不知是特意的还是不经意,柳儿把姐姐俩字儿咬得特别重:“我们会帮你保守秘密的,王爷给姐姐一个小小的惊喜,姐姐就还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她掩嘴笑道。   “什么小小大大的,就你贫嘴!”孝廉发现,柳儿这丫头不知什么时候也突然开窍了呢! 第五章春宵苦短(1)   当孝廉在柳儿和小喜的搀扶下,着一身艳丽的胡服惊艳出场时,原本喧闹不已的厅堂忽然安静下来。   那些久居邺城的显贵们显然被她大胆的举动惊呆了,尽管明知这宇文姓氏为鲜卑族,但在他们看来,在这北齐的旧都里,实行的自然应该是汉族的婚嫁礼仪。   也许是还念着旧主的情,一时间,他们都有些难以接受这场面。   虽然蒙着红盖头,孝廉还是感受到了周围异常的氛围,但她却不为所动,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她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她孝廉和那个北齐皇宫中的冯小怜就此划清了界限,从今往后,她只是代奰王宇文达身边的一个姬妾而已。   说起配合,宇文达做得非常好,只是一瞬间的呆怔过后,他的脸上便浮现出一个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来。   “廉儿——”他叹息般的轻唤。   他这一声呼唤,惊醒了那些神情复杂的宾客,不过片刻功夫,他们便找回了应有的满脸喜色。   “恭喜恭喜!”   “真是天作之合啊!”   “虽不曾见其面目,单从这款款行姿来看,夫人就值得代奰王如此相待!”   ……   溢美之辞不绝于耳,宇@文达和孝廉都装作没有听见一般,兀自含笑站定,只等喜娘口令。   “一拜天地——”   ……   “二拜高堂——”   ……   “夫妻对拜——”   ……   对于古代的婚嫁礼仪,孝廉虽不甚明白,却有身旁的两个小丫头搀扶着,自然不会有什么差池,唯一让她懊恼的是,这么蒙着脑袋转来转去,跟只没头苍蝇似的,难免有些浮躁。   她不知道,因为宇文达家中亲眷还没到邺城,这场热闹的婚礼已经精简了许多繁文缛节,加上她自作主张穿了胡服,放到二十一世纪来说,这便是一场中西合璧的新式婚礼。   正因为这样,冯小怜的名头并没有因为她的简单想法而消失在人们的脑海里,反而为日后的她成为传奇般的人物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宇文达的好男人形象,除了信守承诺之外,还体现在他是一个对自己的女人非常体贴的人。 第五章春宵苦短(2)   拜过天地之后的孝廉,还没把一只烧鸡腿啃完,他就踏着五彩霞云仙人一样降临在新房里。   她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响的时候,正好对上他两道灼灼的目光。   “你,你这就回来啦?”由于嘴里还叼着一大块鸡腿肉,孝廉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   “姐姐——”   柳儿的声音从宇文达的身后钻出来,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尴尬。   方才孝廉说渴了,差她出去泡一壶好茶来,这才刚转脚的功夫,没想到她就在新夫君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丑。   伸手拦住想要冲进去帮孝廉收拾残局的柳儿,宇文达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给我吧!”两眼却始终没从她的身上挪开过。   “可是……”   柳儿似乎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还要作势往里面冲,被及时赶来的小喜一把拽了出去,顺势将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就算再没心没肺,孝廉也意识到了自己此时的举动有些不雅。   忙着放下手中的鸡腿,随手抓起一旁的手帕胡乱擦两下,她正欲起身,被宇文达抢先一步摁住了肩膀。   “都怪为夫的考虑不周,让廉儿@空着肚子等在房中,实在该罚!”说着,他执起酒壶斟上满满一杯,双手举至唇边,一仰脖喝了个底朝天。   不知道为什么,孝廉觉得,他对冯小怜的宠溺,似乎有点儿太过了,莫非这俩人原本就是一对苦命鸳鸯,因为北齐后主高纬的强权豪夺才不得不劳燕分飞?   心里抱着这样的好奇,她露出一副甜蜜的笑容,眼看着他连干三杯。   “说空腹难耐,你不也一样!”她夹一筷子菜送到他唇边。   宇文达很给面子的张口接住,菜刚一入口,他就下意识的眉头微蹙,许是怕她不高兴,匆忙咀嚼两口强咽下去,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忍不住呛咳起来。   “怎么了?很难吃吗?”孝廉一紧张,伸手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   她慌里慌张递送着急,他咳得难受也没留意,这一忙乱间,那茶水被他的手臂一挡,毫无预见的跌落下去。   “小心——”   孝廉话音未落,宇文达手臂一展,竟生生的把那泼洒出来的茶水打落到一边去。   “你没事吧?”   等她反应过来,抓起他的袍袖看时,发现那袍袖冒着热气,湿淋淋的一片,她这才记起来,那茶水可是柳儿现烧的,幸亏他没有一口喝下肚去。   “不碍事,廉儿没事就好!”宇文达藏起湿漉漉的衣袖,还不忘一个劲儿的安慰她:“你忘了,为夫可是练武之人,这点热水还伤不了我!”   听他说得貌似很有道理,孝廉也就不在这事上面纠缠,主动斟了满满两杯酒,把其中一杯递到他手上。 第五章春宵苦短(3)   见他目光如水的看着自己,她不由羞怯一笑,执杯的手往他手腕上一绕,俩人裸露在外的肌肤便如同蔓藤一样纠缠在一起,关于古代婚嫁礼仪,她所能记起的,也就只有这合卺(jin)了。   “廉儿……”宇文达欲言又止,看她的眼神愈发的温情脉脉。   虽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孝廉心头早已欢呼起来,这场穿越的闹剧有惊无险,老天爷还是很眷顾自己的。   想到这里,她就迫不及待的把嘴巴向着杯口凑去。   “王爷,大事不好了!王爷——”   门外突如其来的呼叫声惊得俩人一怔。   宇文达蹙眉道:“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这么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更何况……”   更何况,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孝廉咬牙切齿的在心底帮他补充着。   “可是,可是……”眼见主人话里有了恼意,门外那人却丝毫没有退意:“代奰王妃到了!”   代奰王妃到了!这意味着什么?   一抹郁色从宇文达的眼中划过,他应该不是一个惧内的人才对。   “她……”门外的人轻咳一声:“她说是奉了云夫人的命令前来,请您即刻过去一见!”   “此刻?”   宇文达的质疑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想必是那门外的人也觉得那代奰王妃太过份了,但她却分明打着先皇夫人的旗号,虽然云夫人早已遁入空门,但她毕竟是他的生身母亲。   “廉儿——”迟疑片刻,他的眼中聚集起深深的歉意。   孝廉能说什么呢?要怪只能怪自己穿越的时候没有看好路径,况且,她还不想这么快就落人口实,被人扣个忤逆尊长、恃宠生骄的罪名。   该来的终归要来。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c o m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没关系,你去吧,廉儿等你回来!”安抚般的轻拍他的手背,她大度道。   这样一来,宇文达更觉委屈了她,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宇文达一离开,孝廉的心情就从蠢蠢欲动的山巅落跌入了谷底。   毕竟,很多时候,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做,但真要实施起来却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   为了弥补自己,她把满桌的美味塞了一肚子,还顺势喝起了小酒。   这古代的米酒不像后世的那么辣,带着一丝淡淡的甘甜,入口更是唇舌生香,让人回味无穷。   一不小心,一小壶酒就见了底,直到她酒足饭饱,打着嗝爬上床榻,也没见宇文达回来。   不过这种时候,她早就把那个美得冒泡的夫君忘到了一边,四仰八叉的躺在床榻上,觉得腰上咯得慌,伸手一掏,却是一本巴掌大小的册子,随手翻了翻,上面全是狗爬一样的毛笔字。   这本小册子她记得,当初在官驿洗澡的时候,这东西还差点夹在囚服中掉进水里,因为时间急迫,当时也没来得及翻@看,不过现在头昏眼花的,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床榻上随便找了个旮旯角把东西一塞,她便双眼一闭,呼呼大睡起来。 第五章春宵苦短(4)   早上醒来时,孝廉再一次产生了错觉,以为还在自己那间十来平米的袖珍公寓里,一个激灵爬起来,睡意朦胧的就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闹钟,嘴里还嘀咕着:“怎么今天又没响,死定了,肯定又……”   “王爷早!”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女声隐约传来。   “你们去吧,我来就行。”   随着美妙的男声响起,只听见“吱嘎——”一声,紧接着,有金属轻轻接触的声音。   正当她迷迷糊糊的沉浸在短暂的静默中时,一阵微风拂过。   “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会踢被……”男子的声音中夹着几分无奈。   如果这时她还什么都记不起来,那就真的是病得不轻了。   没等细想,孝廉缓缓的睁开眼来,羽扇一样浓密的长睫毛扑簌簌的扇两下:“呃,早啊——”她冲着那张笼罩在晨光里的笑脸说。   “你醒了——”宇文达一脸温柔的说完,转身向桌边走去。   趁此机会,孝廉双手上下摸索一番,嗯,身上的衣物都还在,只是不经意看到白色的袖口,却已不是昨日那身个性十足的胡服。   难道昨晚睡着后,有人来帮自己脱去了外衣?   瞄一眼一脸平静的拧着绢布的宇文达,很显然,这个人不是他,那就只有可能是柳儿和小喜他们那几个小丫头了。   舒一口的同时,她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历来有裸睡的习惯,好在昨晚喝多了,不然叫小丫头们看见还不知会怎样呢!   而且,她也不想让他因为看到自己赤身裸体的躺在床上,从而联想到冯小怜的风流韵事,生出什@么不必要的猜想来。   孝廉正想得出神,这边宇文达已轻轻的托起她的后背,用那绢布一点一点的擦拭起她的脸来,动作轻柔细腻,倒像是在轻抚一件心爱的玉器。   虽然有些不习惯,但她却十分享受,别说是上千年前的古代,就是二十一世纪的所谓新好男人,又有几个能做到这样对老婆呵护备至的?   “唔,你真好!”   在他擦拭完毕准备抽身离去时,她抱住他的手臂摇了摇说。   报以粲然一笑,似乎是从她的话中听出了鼓励的意思,他转身又拿来一套橘红色的胡服,仔仔细细的给她穿上。   “我喜欢看你穿这个……”穿戴整齐之后,他满脸欣喜的看着她说。   “我也是!”孝廉由衷的说。   她的好心情,除了宇文达亲自为她梳洗更衣之外,更多的,是因为今天他也穿了一身同色系的胡服,按照后世的标准,他们这样的穿戴,是十足的情侣装。   他执意要为她画眉点唇,她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第五章春宵苦短(5)   相拥着走到梳妆台前,菱花镜里映照出俩人金童玉女般的容姿。   孝廉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冯小怜的真颜,传说中惑国殃民的一代妖妃,不过是一名身形玲珑、面容娇俏清纯的邻家小妹而已,用过玉肌膏后的脸上,果然没有留下一丁点儿痕迹,尽管素净的一张瓜子脸上,并没有任何特别突出亮眼的地方,但却是那种五官组合到一起就格外楚楚动人、一颦一笑都眉目生情的讨喜模样。   历史上,有很多关于美人惑国的故事,如果不是真真正正的走了这一遭,她都难以相信,那些所谓的妖妃,不过都是男人们为失败营造的借口而已。   宇文达画眉的手法并不熟稔,生涩到每一笔他都要紧抿着薄唇助力。   但孝廉的脸上却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她要的,就是他的生疏和全神贯注。   有时候,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梳妆完毕,用过早膳,俩人又相携着出了院门。   孝廉居住的院子,唤作清陵轩,是整个代奰王府内环境最为幽静雅致的地方,位于王府西侧,四处种满翠竹幽兰,伴以假山小径、亭台楼阁,深得她的喜欢。   宇文达领着她,一路熟悉环境,一边欣赏风光,走走停停行来,不知不觉间,俩人就穿过回廊到了王府东边的意堂。   “禀王爷,闵老爷的公子来访,正在前院侯着呢!”   俩人正要跨入院门,斜斜的闯出一名小厮来,恰巧拦在院门前。   “哪位公子?”   “是嫡亲的大公子。”   对于宇文达的询问,小厮对答如流,倒像是早有准备。   孝廉看那小厮面生,年纪不大,却颇为伶俐,且不像是昨日见过的,想必是那代奰王妃带来的人,就上了心。   转眼见到宇文达有些踌躇,不由宽慰的笑了笑,不着痕迹的挣脱他的掌心。   “有贵客远道而来,王爷只管去招呼,就让柳儿和小喜陪我去吧!”   “这样也好,我去去就来!”   宇文达想了想,又附在她耳畔轻语片刻,直说得她面红耳赤,这才满意的转身离去。   “姐姐——”见她愣在门口,柳儿不由出声提醒。   孝廉回过神来,收回放在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上的目光,面色早已恢复了寻常的模样。   “一会儿到了里面,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得多嘴!”她低低的叮嘱一声,垂眸走了进去。 第六章下马威(1)   意堂的大厅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清晰可辨。   上座的两个位置空着,孝廉知道,按规矩那是文帝和云夫人的位置。左侧紧挨着上首的位置是@宇文达的,但他现在正在前厅会客。那端坐在右侧对应位置的,自然便是那代奰王妃了。   孝廉并没有抬眼看她,而是接过柳儿递过来的茶水,对着上首左侧的空位盈盈一拜,双手举着茶杯奉过头顶,待到站在椅后的嬷嬷接了过去,才毕恭毕敬的站起身来。   移步到了右侧上首位前,依然如法炮制一番。   等到给长辈的礼数都做周全了,她才来到代奰王妃跟前,依样举着茶杯跪下去:“姐姐请用茶!”   这一次,对方却迟迟不肯手接过去。   她知道,麻烦来了。   虽说这冯小怜的躯体比起孝廉来要强了许多,但毕竟是皇宫里娇生惯养出来的妃子,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手臂已经酸软疼痛起来,鼻尖、额角都已渗出了薄薄的细汗,双腿更是痛得都快失去知觉了。   柳儿和小喜两个丫头心头虽然不满,碍于她进门前你的叮嘱,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巴巴的看着她举着茶杯的双手颤动着。   “抬起头来——”代奰王妃仿佛刚刚看到眼前跪了一个人,嘴角含笑道。   孝廉依言仰起脸来,见代奰王妃笑靥如花的看着自己,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光芒。   凭心而论,这是一名品貌端庄的美女,一脸正妃的长相。   换做二十一世纪的孝廉,看美女其实也可算是她闲暇之余的一大乐趣,但此时非比寻常,第一次,她觉得美女也不那么招人稀罕了。   “妹妹果然好模样,难怪那亡国的北齐后主如此爱不释手……”非但无视对方奉茶的举动,反而掏出绢帕轻轻掩嘴轻笑,言语中,把“爱不是手”几个字咬得极重。   爱不释手怎么了,那也是凭自己的本事,总比被人无视的强吧!   孝廉心里腹诽着,面上却波澜不惊:“姐姐请用茶!”她轻声重复。   “你当自己什么人!代奰王妃也是你可以叫姐姐的吗?”不等上头发话,她身后的丫头已经先一步冲上来。   “彩云!”代奰王妃轻叱一声,皱眉道:“你随我嫁入府中也有些时候了,这规矩难道还不清楚吗?”   正努力稳住手中茶杯的孝廉微微有些意外,现在宇文达不在跟前,她怎么会说出这种明显偏帮自己的话。   很快,她的疑虑就得到了解答。   “云夫人不在,这后院就是我说了算,我叫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我让你闭嘴你就不能开口……”说到这里,她看一眼脸色已有些苍白的孝廉,笑着说:“说到底,我好歹也是李府的千金出身,比不得那些来历不明的狐媚妖女,只知道勾搭别人的男人——”   虽是借了彩云的由头,但她分明就是冲着冯小怜来的。 第六章下马威(2)   “哎哟,妹妹,你看姐姐我多粗心,光顾着和你叙旧了,却是忘了你还跪着呢!”大概是说了这许多废话,口也有些渴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作势去接孝廉手中的茶杯,却没来由的手腕一抖,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顷刻兜头泼了下去。   “姐姐——”   “夫人——”   柳儿和小喜忍不住惊呼出声,虽是一杯凉茶,却已将先前王爷亲手描画的妆容浸糊了。   顾不得许多,俩人一左一右的扶着孝廉的手臂,就要搀她回清陵轩清洗。   “跪下!”她不仅纹丝不动,还突然厉声说:“不过一丁点儿小意外而已,怎可如此没有规矩!”   俩人被她斥得一愣,记起她在院门外说的话,不由面面相窥,尽管面上仍有不甘,却也听话的放开了她的胳膊,双双跪在她身后。   “代奰王@妃贤良淑德,字字珠玑,小女子定当谨记王妃教诲!”垂首一拜之后,孝廉呈禀道:“小女子妆容不佳,恐有损王府尊容,肯定王妃容许清洗更换!”   孝廉的忍气吞声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刚才明明还一脸窃笑的代奰王妃,此时脸上的表情已有几分错愕——传言中的冯小怜可不是省油的灯。   算算时辰,宇文达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如果这个情形被他撞到,那可就不好了,毕竟,在他应下云夫人嘱托的同时,自己也答应他绝不找那女人的麻烦。   “你去吧!”   人生最大的失意是什么,那就是狠狠的一拳迎面痛击想象中的劲敌,却冷不丁陷入了棉花堆儿里,完全无法施展拳脚不说,还不好意思拔出拳头来。   “谢代奰王妃——”   礼数周全的拜谢过了,孝廉才在柳儿和小喜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吃力的佝偻着身子向门外走去。   三人的身影刚一消失在门外,代奰王妃就飞快的和身边的彩云对视一眼。   “王妃觉得,这冯小怜如何?”那丫头眼珠一转,低声问道。   大概还沉浸在无处着力的失落感中,那代奰王妃想了一想,才喃喃道:“她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王妃绝不可轻视于她!”   见她已有所动摇,彩云上前一步,附在她耳侧嘀咕一番,直说得她眉心紧锁,眼神再次变得精亮起来。   这边孝廉三人回到清陵轩,刚一进院,柳儿就忍不住怨气连天。   “姐姐,这代奰王妃可真不是个好相与的,往后的日子……”   “柳儿——”不等她把话说完,小喜已经悄悄的在后面扯她的袖子。   孝廉没有想到,倒是年纪小一些的小喜更会察言观色,想来这就是所谓的经验所至吧!柳儿虽然真心对自己好,却始终是个初入侯门的小丫头,心直口快的秉性今后还真得约束着一些才好。   一路沉默着入了房门,命俩人关好门窗,她这才把俩人叫到跟前细细吩咐一番。   打发走柳儿和小喜东侧门,孝廉又叫了小双到跟前伺候,自己则披散着头发,半卧在床榻上,闭上双眼假寐。 第六章下马威(3)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王爷,夫人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打扰,您还是……”紧接着,传来小双的怯怯的声音,口中嗫嗫不安的说着事先准备好的说辞。   “连我都不许吗?”宇文达的声音显然有些恼了。   孝廉正在脑海中刻画着他闯进屋中的情形,只听到房门“嘭——”的一声响,就悠然的抖了抖睫毛假装醒过来。   “廉儿,你怎么了?我听说你离开意堂时是被丫头们架回来的?”宇文达说着,一手捉住她的手指,另一只手则飞快的贴上了她的额角。   “嗯——”嘴里嘤咛一声,她下意识的一侧头,却正巧撞到他的手心里。   一触之下,宇文达大吃一惊:“廉儿,你的额头——”   先前没有注意,直到手心传来异样的触感之后,他才发现,她的整个额头、鼻梁都微微的有些发红,仔细看去,竟是肿胀起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不等孝廉开口,他的语气中已隐含了压抑的怒气。   紧跟着进来的小双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只好深深的低下头去。   “过两日就好了,不碍事的。”孝廉努力的挤出一个笑来,安慰他说。   宇文达却不理她,见小喜进来,刚要开口询问,又见她身后跟着一个挎药箱的中年男子,脸色便愈加@的阴郁起来。   “夫人——”见他霸占着床榻前的位置,小喜的眼中闪过一抹惊慌。   尽管她掩饰得极快,却还是被他敏锐的捕捉到了。   “你们是怎么伺候夫人的!”   即使再美的容貌,沉下脸来也不那么令人亲近了。   小喜被他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是小喜照顾不周,请王爷责罚!”   “不关小喜的事,王爷不要怪她!”见他俊脸紧绷,孝廉赶紧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为小喜求情。   “如此刁奴,怎可纵容,廉儿你不可……”   宇文达正在气头上,猛然站起身来,一甩手就要向小喜走去,刚踏出一步,就听见身后“扑通”一声闷响,回头一看,竟是自己用力过猛,导致孝廉一个不稳跌下了床榻。   “夫人——”   看到小喜和小双惊叫着扑上去,他不由懊悔不已,连忙折身去搀扶她。   “呃,还是让他们来吧!”不想孝廉却推开他的手臂,指了指两个丫头说。   宇文达的脸上哪里还有丝毫的怒气,只是一脸焦灼的看着她:“你是在怪为夫不听你的劝阻,一定要责罚小喜?”   听他这么说,孝廉顿觉时机已到,装作不经意的看了小喜一眼。   “王爷,请恕小喜斗胆冒犯——”双腿一曲,她再度跪下。   “小喜,不可!”孝廉急得一把抓住她的衣襟。   “请王爷先将夫人安置到榻上让大夫诊治!”她语带哽咽的磕一个头,直撞得地面“砰”的一声响。 第六章下马威(4)   孝廉偷偷的观察宇文达的脸色,见他怒气虽已有所收敛,神情却有些凝重,很有可能,他已经猜到了什么。   心头虽暗自得意,却忍不住埋怨小喜这丫头,说好了演一出戏,她怎么可以这么逼真的拿脑袋去撞地面呢!一会儿完事了定要拿玉肌膏给她抹一抹。   这次,她没再奋起反抗他的怀抱,任由他打横将自己抱起来,动作轻柔的安置在床榻上。   “小喜,起来,你这么跪着成何体统!”宇文达一转身,她就赶紧火上浇油。   “夫人无须挂念小喜,让大夫替你诊治要紧!”他头也不回的扔下一句,很显然,今天这事如果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是断不能了结的。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小喜果然不负她的厚望,跪在地上断断续续的把早上在意堂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不仅不敢有半句埋怨李氏的意思,还一个劲儿的重复自己的不是。   听了小喜的陈述,宇文达的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   恰巧这时大夫诊治完毕,写好了治疗烫伤和跌打损伤的药方,正对着小双细细嘱咐。   把他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一遍,他的心中就有了计较。   “小双,你去账房支取些银两给大夫做诊费吧!”见大夫说完了,转过身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他不由烦躁的挥了挥手。   “王爷,小喜有话要说!”仍然兀自跪在地上的小喜忽然往前一倾,又嗑了一个响头,口利道:“王爷,您有所不知,王妃早有话在先——‘云夫人不在,这后院就是我说了算,我叫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我让你闭嘴你就不能开口’,我担心……”   “放肆!”不等宇文达开口,孝廉赶紧先他一步喝斥道。   小喜被她打断,便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固执的匍匐在地,颇有些“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看着办”的意思。   宇文达哪会不明白小喜的担忧,只是当着外人在场,他又怎可放任“代奰王妃醋意大发”之类的流言传了出去。   见孝廉已阻止了小喜,也就不在这事上面纠缠,转身对小双说:“还不快去!”   小双领了命,刚走到房门口,又被他叫住。   “叫丁玖到清陵轩来一趟,就说本王有要事找他!”   话说完,扭头看见小喜一动不动的匐在地面上,不由轻叹口气,说:“起来吧!”   小喜想要站起身来,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你没事吧?”见她这个模样,孝廉不免有些愧疚,光顾着演戏了,却叫她跪了这么久。   稳住身子,挤出一个笑容来,小喜轻松道:“不碍事的,只是腿脚有些酸麻,比起夫人红肿的膝盖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她这话倒是说得顺嘴,听到宇文达耳中却又大不一样,难怪刚才听到大夫说什么“活血化瘀”、“静卧修养”的话,原来早上自己离开这会儿功夫,她竟是吃了这样大的苦头。   “廉儿,来,让我看看你的腿——”一边说着,他就作势要去掀她身上的薄被。   孝廉赶紧一把按住:“还是不要看了,大夫都说了,只要按时用药,再修养一些时日就好了,有小喜他们三个伺候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嘴上说得动听,其实她还是有些心虚的,那龙骨花的汁液的确能让沾染到的皮肤红肿不错,但也毕竟和长时间压迫血管的淤青不一样,要是被他看出个什么来,那就坏事了。   “为夫……”   见他仍然不放心的样子,她@赶紧伸手掩住他温热的唇瓣,手指一贴上去,又像被烫到一样抽开,却被他敏捷的抓在手心里。   “王爷请放心,我一定会谨记王妃姐姐的教导,绝不让旁人看了代奰王府的笑话去!”对于自己转移话题的功夫,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心生佩服。   宇文达叹一口气,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为夫知道廉儿心气儿高,断不会与那粗俗女子一般见识,但也不可太委屈了自己,我这就吩咐下去,日后清陵轩的开销不必经由她同意,直接到差人到丁玖那里拿就是!”   他的话,孝廉记住了,看起来,那个代奰王妃在他心中并不如何受待见,不然的话,她根本无须对自己的到来如此紧张,他也不会用“粗俗”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一个堂堂的李府千金。 第六章下马威(5)   经过这一次的较量,孝廉和代奰王妃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这一点,除了两个当事人,两边的下人也很快得到了消息,李氏那边就不说了,孝廉这边伺候的几个,看她的眼光都似有若无的透着点儿崇拜的意思,就差要当面表明决心,要誓死效忠了。   这些下人的鼻子比狗还灵,特别是宇文达当面要求丁大管家把清陵轩的账目单独分出来的事,更是让他们清楚的嗅出了代奰王府后院的风向。   这一天的时间里,但凡是能找到由头沾上边儿的,都免不了到这院子里来走一遭。   遗憾的是,因为宇文达一步不离的守在房中,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没能逮着机会接近孝廉,倒是柳儿、小双、小喜三个丫头,打发走这个又来了那个,整个忙得不亦乐乎,简直就成了清陵轩的迎宾小姐兼护家犬。   宇文达负手守候一侧,看着柳儿给孝廉换药,都恨不能亲自动手才放心,直看得她虚汗直冒,又不敢太过明显的遮掩,干脆打发小双去把他平日里看的书卷都搬了些过来,好让他心有旁骛@的呆在屋子里。   这一日,俩人一直呆在屋子里,一个半卧在塌,明明心底百般无聊,却要装作很安心的模样;一个执书翻看,双眼却时不时的溜到床榻之上,摆明了心不在焉。   好在有人在侧,还可以时不时的聊上一两句,看到旁人眼中,俨然一副卿卿我我的恩爱场景。   转眼间,一整天的时间就混过去了。   用晚膳的时候,柳儿刚把一盘清炒蕨菜端上来,宇文达就微微的皱眉:“谁让你们上这个的,端走!”   孝廉听了,不由得奇怪:“这可是好东西,又没放辣子,你怎的这么挑剔?”   宇文达被她说得一怔,脱口道:“廉儿不是最不喜这种山野菜了吗?”   自知失言,孝廉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看起来,他和那个冯小怜真不是一般的熟悉,而且,三年前的喜好都还记得这么清楚……   想到这里,心里难免有些不是味道。   “怎么,在齐王宫里吃多了山珍海味,就不兴我换换口味么!”   她这话说得很是无礼,宇文达却并没任何不悦的表情。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的——”看一眼站在门口进退两难的柳儿,他轻声嘱咐她说。   孝廉也跟着看一眼柳儿,心头虽也小有顾忌,嘴上却不服输:“自己房里,有什么不可说的,王爷既都收得,还怕人知道……”   她倒是要看看,对于冯小怜,他究竟能够宠溺到什么地步。   想必是没有料到她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错愕的神情。   “姐姐要是想吃,留下便是。”眼看着气氛有点不对,柳儿倒是来了乖巧劲儿,转身将盘子送回桌上。   “盛饭,给我碗里多挑些蕨菜,我爱吃!”孝廉赌气说。   虽然不明所以,柳儿还是听话的拿了雕花的木碗去盛饭,刚把碗搭在饭钵边上,就被宇文达叫住了。   “你去吧!”他呓语般低叹一声,眉宇间有着按捺不住的笑意。 第六章下马威(6)   在孝廉看来,他分明是在针对自己,瘪了瘪嘴,终于忍不住质问:“你笑什么?”   看她满怀委屈的模样,他甚至笑得嘴角都裂开一弯月牙儿来,露出白玉般光洁的牙齿说:“别人找你麻烦,你是能忍则忍,这会子却又和自己置气,跟一盘野菜过不去……”   “我哪里是和野菜过不去,我分明是……”   孝廉嘴快的还没说完,突然意识到即将脱口而出的真话——我分明是对你把冯小怜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有意见!   自己这是在干嘛?难道是在和一个离体的灵魂争风吃醋吗?   回答是,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一把抢过他手中盛好的米饭,孝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打死不开口,闷头大吃大喝。   宇文达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好奇,比起三年前来,这个丫头简直脱胎换骨了一样。   俩人一言不发的吃着,其实主要是孝廉在胡吃海喝,他只是象征性的夹了些饭菜到嘴里,两眼一直亮晶晶的看着她并不斯文的吃相,可能连嘴里的饭菜是什么味道都没有尝清楚。   一放下饭碗,她就缩回床榻上,半眯着眼睛假寐。   尽管表面看来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发虚的,刚才不仅差点儿露馅,心底还生出几丝自己都搞不清的异样情绪来,这令她很有挫败感。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可不想让他从这双滴溜圆的@杏核眼里瞧出什么端倪来。   “姐姐,姐姐……”   孝廉把眼皮掀开一道缝,眼前赫然是放大版的柳儿,她硕大的脑袋挡住了她的视线,但从她耳语时遮掩的姿态来看,宇文达应该还在房里。   “什么事?”她神秘兮兮的样子引起了孝廉的警觉,难道是那盆龙骨花没有处理干净,招来了旁人的怀疑?   见她眉眼之间露出不耐的神色,柳儿赶紧伸出一个指头放在嘴边“嘘”一声:“姐姐与王爷今日洞房,妹妹和小喜还得准备准备。”   洞房?孝廉差点被柳儿的话噎着,自己倒先红了脸,原来她说的是这个。   换了正常人的思维,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新婚之夜新郎被人召走,这春宵良缘夜总不能就此搁下吧!   偏偏她孝廉却是个脸皮薄的,昨夜好歹还有个起码的心理过渡,今晚可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要不,还是改天吧!”她迟疑着。   “这怎么可以!”没想柳儿却一口否决掉她,扭头看一眼手执书卷立在窗边的宇文达,愈发压低了声音说:“就算姐姐等得,只怕是王爷也等不了……”   孝廉被她一句话说得脸上像火烧一样,兀自捂了脸错开柳儿一本正经的模样看过去,宇文达果然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想起路途上两人共处一车的情形,他虽然处处细心呵护,却没有半点逾越的举动,就算在客栈里共处一室的那些夜晚,也是毅然的独自卷了被单枕头打地铺……   他之所以极力隐忍,难道就是为了这洞房花烛的春宵一刻?   孝廉不由得佩服古人的谦谦君子风范,这样一想,心里又难免犯嘀咕,这冯小怜的身子都叫北齐的朝臣看光光了,他还如此爱惜有加,要说俩人从前没有过什么,就是打死她也不信的。   “姐姐——”眼见她瞅着王爷的背影发呆,柳儿不得不再次提醒:“姐姐可不可以暂且和王爷回避一下……”   回过神来的孝廉哪里还顾得上和她商量,一低头,恰好看到她臂弯里挎了一只篮子,盖在上面的大红布不经意的掀开了一角,露出里面颗粒饱满的花生和大枣,心里顿时漾起一阵别样的情怀来。 第七章逃跑新郎(1)   孝廉是坐着一种相当于后世轮椅一样的东西和宇文达在院子里散步的。   当小喜献宝似的让人把笨重的木轮椅弄到她面前的时候,还捎来了这东西的制造者——一个木讷的粗壮汉子。   人说四肢发达,头脑却不一定简单。说的就是这种人。   “他想留在清陵轩伺候夫人!”小喜好心的帮他转达愿望。   孝廉摸了摸厚实的木轮椅:“除了这个,你还会做什么?”一个王府的后院里招个木匠,除了非常时期,其实派不上什么用场。   但他却误会了她的意思,摸了摸锃亮的大光头,嗫嗫着说:“我还会……还会做桌子、椅子……还会,还会……”   孝廉垂了眼皮,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她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却引起了壮汉极大的重视,一时间竟手忙脚乱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小喜。   “禀夫人,宇文青其实是府里的花匠,听闻夫人暂时行动不便,这才连夜赶制了这车椅送来。”   对小喜口中“车椅”的说法,孝廉倒并没太在意,听说这大汉是花匠,又复姓宇文,她就不由得上了心。   “东西留下吧,小喜,去丁总管那里支二两银子给他!”   倒不是她不通情理,只是早有耳闻,这代奰王府中,除了丁玖招来的那些粗使下人和伺候自己的丫头婆子,稍微有点技术含量的活儿,都是李氏带来的人在负责,花匠好歹也不是谁都能干的活儿吧,加上又复姓宇文,说不定就是什么人安插进来的耳目,就算本事再大,她也是断断不敢用的。   对于她轻描淡写的安排,小喜虽然有些意外,却也恪守本分并不多言,转身便领着那宇文青出了院子。   看着俩人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孝廉轻嘘口气,一扭头,却发现宇文达正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心里不由有些担心,他该不会是又看出什么异样来了吧!   心里正想着,他已欺身过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小心的放到轮椅上。   出房门的时候,孝廉还在担心,早知道不应该那么快就把那壮汉打发走,至少让他把这人和轮椅一起弄出去了再说啊!   不容她多想,宇文达却已转到她面前,双手抓住轮椅的扶手轻轻一提,就连人带椅一起拎出了门外。   孝廉心里一怔,她还差点忘了,这个平素里温文尔雅的美男子,却是武力值高强的代奰王呢!   因为离得近,她再次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脸上那股刚褪下去不久的红色再次潮水一样漫上来。   夫人乖乖的端坐在车椅上,王爷扶着椅背两侧的扶手徐徐的推着,俩人的身影看在柳儿几个丫头婆子的眼里,自是幸福得紧。   转了一圈回来,屋子里早已焕然一新,几个丫头不仅把大枣、花生、桂圆、莲子这几样撒了@一床,还把床帐什么的都换成了昨晚那套大红的,甚至还在案头前点燃了一对长长的红蜡烛。   按理,只有娶正妻的时候,新房里才能燃这所谓的龙凤烛,但宇文达许诺要以正妻的礼仪娶她,这件事情柳儿也知道,所以才会大了胆子点了一对红蜡烛,虽然只是普通的蜡烛,却将整个新房点缀得隐隐绰绰、暧昧不已。   下意识的扭头看一眼宇文达,他并没有自己一样,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只是稍稍一怔。   不过片刻,他就回过神来,一脸平静的弯腰抱起她来,慢慢向床榻走去。 第七章逃跑新郎(2)   尽管前世的孝廉连正式的男朋友都没有交过一个,但生理卫生课还是学过的,尽管老师讲得模糊,学生学得懵懂,至少不至于像某些“蠢情”少女一样,以为被异性摸一下就会怀孕什么的。   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还是有些紧张,紧张得连自己抓住他衣领的手指甲都掐进了他的皮肉里而不自知。   “廉儿,你该不会是打算让我就这么抱你一夜吧!”难得轻松调笑,他的语音里带着一丝暧昧的鼻息。   一句话,惊得做小猫状蜷缩在他怀里的孝廉猛地一挣,竟然“咕咚”一声滚到了床榻上。   床榻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尽管中间夹裹着四种干果,却也还有软软的被子隔着,本不至于太难受,让她郁闷的是,慌乱中跌落的姿势没有想好,最后只得以四肢着床、脸朝下的姿势与床榻亲密接触,最要命的是,忘了伸展肢体,由于两腿蜷缩@,屁股就高高的撅了起来……   这造型,怎一个囧字了得!   “你没事吧?”多亏了宇文达反应快,一展臂把她高难度的姿势改成了侧卧。   直到看到他关切的俊脸,她才反应过来。   “没,没事……疼——”孝廉其实也不比他差多少,这个时候脑子里还能记起面部和膝盖上的伤痛,实属不易。   她的反应,愈发的加深了他的自责——怎么会连一个娇小玲珑的少女都抱不稳呢!   “来,我看看怎么样了!”他说着,就要顺势坐在了床榻边上。   孝廉心中的紧张,丝毫没有因为要假装疼痛而减少分毫。   “不用了,不用了!”   眼看着双手挡不住他靠过来的身体,脑子里灵光一闪,她伸手抱起枕头塞在他怀里,见他一脸讶异的看着自己,赶紧解释。   “这个,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吧!”一边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杏核眼还滴溜溜的四处转。   呃,他又用那种眼神看自己了,像研究珍稀小动物似的……   眼珠子在整个屋子里转悠了一圈,终于落到了他的脸上,她悲哀的发现,今晚的床榻上,除了枕头只有一个之外,连被子都只有一床,这就意味着……   “廉儿身上有伤,不方便更衣,不如让……”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又被她紧忙抢了过去:“让柳儿帮忙就可以了!”   经过她这一番折腾,宇文达索性不再靠近她,看一眼怀中抱着的枕头,又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放开枕头站起身。   “何至如此?”负手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脸上浮现出几缕不安:“廉儿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完全没有的事,是你自己多虑了,我只是没有准备好而已!   孝廉心里想着,却不敢说出口,按照冯小怜的秉性和经历,真的没有必要矜持什么,更何况,这个美貌多金又温柔体贴的老公,自己不知修了几辈子的福才修来呢!只是,有什么好只是的呢?   “柳儿,进来吧!”   就在她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时,宇文达做出了一个叫她肠子都悔青了的举动。   他打开房门的时候,门外几个丫头婆子的身影几乎就要一闪而过,敢情是他们正在门外听墙根呢,见王爷突然开门出来,赶紧四散逃了开去,唯有被叫住的柳儿一脸愁容的慢慢走进来。   “早些伺候夫人休息吧!”简单的交代一句,宇文达头也不回的踏出门去。 第七章逃跑新郎(3)   “姐姐,你怎么可以把王爷给气跑了!”   还没等孝廉开口,柳儿一跺脚,已经先一步埋怨起来。   见孝廉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神情中还有一抹挥之不去的迷惑,她也意识到,这时候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了。   “夫人也不怕今晚的事叫人传了出去?”   转眼间,小双、小喜已前后脚进来,一个端来了洗漱的器具,一个掩上门,轻声说。   “外面的人倒是没有什么,顶多当做一个笑话,传几日也就散了,这王府里的下人却是不得不防的,那些狗东西可都是会闻味儿的,极有可能以为夫人不得宠,转身就投了旁人呢!”   小喜的话分析得头头是道,但却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非但没有引起孝廉足够的重视,反而叫她“扑哧”笑出声来。   “你说谁是狗东西?”她故意挑刺儿。   这屋子里除了孝廉,余下的三人都是丫头,是下人,她说那些下人都是会闻味儿的狗东西,不是把自己都装进去了。   柳儿和小双反应慢一拍,直到见小喜红了脸,才露出“原来是这样”的笑容。   “夫人就欺负我,明明知道人家是一心为你好!”小喜嘟哝一句,索性不再理她,转过身去拿装首饰的盒子替她卸妆。   “好了,好了,别委屈了!”趁她走到身前,孝廉抓住她的手腕说:“我也不过是逗你玩儿罢了!”   说完,冲一旁的柳儿和小双眨了眨眼:“这府里我们四个年纪差不多,柳儿最小,你最大,小双和我同年,不如以后都姐妹相称好了,夫人夫人的叫着怪生分的。”   “那怎么行——”小喜身子没动,语气却很坚决:“小喜打小就没了爹娘,若不是在府中寻了个差事,哪能有今天,更别提供我弟弟念书了!”   “瞧你说的,倒像是姐姐要赶你走似的!”柳儿不解,想也不想就脱口道。   “你不懂的,”小喜看也不看她:“没听说过一入侯门深是海么?这王府里的日子,哪里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孝廉算是听明白了,小喜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只要是她认定了的事情,估计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而且,她对深宅大院持有一种很坚定的不安心理,认为凡事都要按规矩来,一丁点儿逾矩都有可能带来不可估量的结果。   她不由得在心底苦笑,这丫头现在处处替自己着想,也不过是认定了一荣俱荣的道理而已,她为人比柳儿周全,思想比她复杂,要收服并@不容易。   “是呀,小喜说得有道理,我们既然是伺候夫人的,又怎可随便逾越,与夫人姊妹相称呢!”一边的小双也跟着附和。   至于这个小双,孝廉也早看出来了,她就像是小喜的跟屁虫,只要小喜觉得对的,她多半儿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还是时间太短啊!小学的时候就知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的道理,她相信不是不能收服,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想了这么多,不过一瞬间的时间,对于他们的执着,她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小喜,你是说以前就在府里干活儿吗?那你可知,这府中原来是住的什么人?”   “兰陵王高长恭。”她不假思索道。   “原来这里是兰陵王府……”   对于这号乱世美男,孝廉还真不陌生,想想后世关于他的各种传奇和小说数不甚数,对于中性美人盛行的后世,北齐这位因为相貌太过柔美而懊恼不已的兰陵王可谓是勾出了无数花痴女女的涎水,只可惜英年早逝,竟被一杯毒酒给赐死了。   只是,像小喜这样的心性,对于亡国的皇族成员,应该是讳忌莫深才对,她想不通,这会儿她怎么又变得心直口快了。   “姐姐,要不,我去打听一下王爷去了哪里,你还是亲自去把他请回来吧!”   三个人很快替孝廉收拾完毕,临出门前,柳儿还不死心的旧事重提。 第七章逃跑新郎(4)   “你怎么这么唠叨,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孝廉不想再打击她的好心,只得拿自己的“伤势”说事。   “王爷?”   先行打开房门的小双却已发出一声惊呼。   原来,宇文达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却是一声不吭的呆在门外。   “王爷回得正好,夫人正准备……让我们去寻您呢!”柳儿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口中说着,还不忘使劲儿给孝廉使眼色。   “不是一向叫姐姐的么?”宇文达的话听起来是在询问柳儿,双眼却亮晶晶的看着侧躺在床榻上的孝廉。   以至于她不得不开口:“是呀是呀,我方才还让她们不要那么生分来着。”   既然不清楚几人先前的谈话他都听到多少,不如直接应承下来,所幸也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   俩人一问一答的功夫,三个丫头已经迅速溜出了房门。   “以后北齐的事,不可再提!”   宇文达突然头也不回的扔出一句,虽说语气中并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还是吓得小喜一激灵,关房门的手都不由得微微的抖了一抖。   “是。”她的声音夹杂在门轴的转动声中,听得并不真切。   当房中再次只剩下俩人的时候,气氛又开始变得怪异起来。   孝廉下意识的紧了紧被,两眼一瞬不移的盯着他。   宇文达看她一眼,却抿了唇向一旁的梳妆台走去。   她知道,那菱花镜旁一溜排开的六口朱漆大箱子里装的都是她的“嫁妆”,尽管钥匙早已交到自己手里,她却还没有倒出时间来察看都是些什么。   抵达代奰王府的第@一日,就有多嘴的婆子满眼羡慕的说,夫人哪,王爷对您可真是厚爱得紧呢,瞧瞧,连嫁妆都给您备齐了呢!   孝廉当际一笑置之,想那冯小怜本就是孤苦无依,他备的这些东西,虽说有心,却也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样子,夫妻之间的事情,好与不好又哪是旁人能看透的。   她是个典型天蝎座的双重性格,表面柔弱,骨子里主意可正着呢!   不过念头一转的功夫,这边宇文达已经从其中的一口箱子里抱出一床红艳艳的锦被来。   孝廉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看起来,今晚他是不打算离开了。   脑子里一旦肯定了,身体就不由自主的行动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她驮着被子飞速的向里面挪去,直到后背贴上了凉冰冰的墙壁,才不得不停下来。   她的古怪举动,终于令宇文达憋不住笑出声来。   “你这是做什么?”   “我……”她定了定神,脸上早已红得跟抹了胭脂一样:“我这不是给你让地方么。”   孝廉不知道,按照古时礼仪,夫妻同塌而眠,女人是须得睡在外面的,身为堂堂男儿,如果被一个小女子从身上跨过,那可不是一般的奇耻大辱。   她竟然连这基础的礼仪都不清楚,这本是个极大的破绽,但看在宇文达的眼中,却又另有一番解释。 第七章逃跑新郎(5)   也不多加提示,他将怀中簇新的锦被和枕头放置在外侧,便站在床榻边上,自行宽衣解带起来。   “呃,那个……”   听见她细弱蚊蝇的声音,他报以粲然一笑:“你身上有伤,我自己来就行了。”   经他这么一说,孝廉当即闹了个大花脸,敢情是他以为自己要帮他宽衣解带呢!   好在脸色本来就鲜红欲滴,看在他的眼底,倒也没瞧出什么异样来。   宇文达的动作很是利落,不过数十秒,就脱得只剩贴身的亵衣,腿一抬就上了床榻,仰面躺下,并且很快就闭上了双眼。   新婚的床榻十分宽绰,加上孝廉身形娇小,又是侧卧,俩人之间尚有一人多宽的距离。俩人静静的呆了一会儿,屋子里的氛围变得格外诡异起来。   难道,就这样吗?孝廉心里的忐忑,慢慢转变成疑惑。   悄悄的抬起眼睑向他脸上看去,他脸部侧面的轮廓依然漂亮得不像话,贴近发际的象牙色皮肤微微的跳动着,可以想象下面潺潺流动着的鲜红血液,薄唇轻轻合,黑长浓密的睫毛安静的覆在下眼睑上,竟然没有丝毫的颤动。   他睡着了!   孝廉有点失望,他竟然先自己一步睡着了。   俗话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早知道这千金的春宵夜只是多了一个人睡在旁边而已,又何苦害得她白担心了半天。   心里思来想去,反正是没有一丁点儿睡意,用一只手支起脑袋,孝廉动作轻缓的伸出手指。   突然,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噼啪”一声响,动静不算大,却把屏息静气的她吓得一哆嗦。   紧忙抬眼看去,宇文达却是丝毫没有反应。   舒一口气的孝廉,忽然想起来,那种炸响的声音,应该是那对红蜡烛发出来的,记忆中应该有个专门的名词来形容这种现象的,但她却一点儿想不起来,只隐约记起,传言说,这是一种吉祥如意的征兆。   吉祥……如意。在脑中默念一遍这四个字,她的胆子陡然大起来,直接伸出食指触上了宇文达的浓眉,这样柔和的眉形,令他轮廓鲜明的五官变得平易可亲。   手指从他的眉头抚到眉梢,触感非常的好,像是在摸柔顺光滑的锦缎。   画完他的眉,她的手指又从眉心爬上了他挺拔的鼻梁,沿着一道优美的弧线,从鼻尖上下来,掠过人中,攀上唇线清晰的唇瓣,他的唇很软,一点也不像个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将军。   更要命的是,这两片薄薄的嘴唇,时时刻刻都保持着唇角微微上翘的姿势,像是随时都在冲你微笑一般。   对着一个熟睡的美男上下其手,孝廉并没有觉得占了多大的便宜@,最主要的原因是,这洞房良宵实在是太安静了,静得她都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所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她自然要找点有趣的事情来打发时间。 第七章逃跑新郎(6)   蹂躏完美男的红唇,她的手指便毫不犹豫的沿着下巴滑到了他的喉结上,宇文达的喉结并不十分粗大,看在孝廉眼中,甚至透着几分精致的感觉,想象着它在喉头上滑动的情景,她不由得眉飞色舞。   只是这个时候,她终于发现了问题的所在,顺着颈部往下,宽阔平坦的地方可就是他的胸膛了,那裸露在亵衣外的皮肤很是光洁诱人,她还要继续往下吗?   孝廉犹豫的时间并不长,但在她自己看来,却像过了一个世纪。   最后,她不得不悻悻然的提起手指,再度回到他的面颊上,是了,那里还有两排乌黑动人的睫毛,手感一定不错。   “怎么,改主意了吗?”   他充满磁性的声线突然响起,带着一种令人脸红心跳的戏谑意味儿。   如同被当场抓住的贼,孝廉羞得无地自容,偏巧此时手指还悬在距离他睫毛几毫米的地方,而他的双眼,竟也毫无征兆的睁开来。   他不仅一直没有睡着,而且还亲眼看到了她“作案”。   孝廉的大脑,差一点就要一片空白,好在仅存的理智提醒了她,再也顾不得许多,赶紧伸手去拉早已被自己掀到一边的薄被。   “廉儿,你真的还是以前那个怜儿吗?”   @结果还是慢了一步,宇文达轻巧的反手抓住她的手指,语气中透着几缕宠溺和无奈。   糟了,美男夫君怀疑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这个世上如果真的有后悔药的话,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一定要找来吃的,要命,这美男可是她在这乱世中唯一的靠山呐!   “你,放开我!”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使劲儿的挣扎,挣脱他的魔爪,然后躲到被窝里去。   宇文达不仅没有放手,反而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我本不相信他的话,可我现在很迷惑,是什么彻底改变了你?”他记忆中的冯小怜,并不是不会做出这种具有强烈挑逗意味儿的动作,而是在被人发现之后,绝不会如她一般无地自容。   孝廉被他问得一怔,也许,他并没有真正怀疑到自己的身份,毕竟,借尸还魂这种事情,一般情况下都还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   “我……”既然挣脱不得,她只好任由他抓着,只是小嘴一瘪,语音中就带了几分哭腔:“你以为,任何人在死过一次之后,还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生活吗?”由于确实经历了一次货真价实的死亡,“死过一次”几个字被她咬得格外重。   话没说完,晶莹的泪珠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出来。   宇文达哪里料到刚才还好好的,她说哭就哭,一副梨花带雨的伤心模样好不让人心疼,不由轻叹口气,趋身靠近,一把把她搂入怀中。   一嗅到那种若有似无的香味儿,孝廉就感觉到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好在他也不再询问什么,只由着她把满脸的泪痕蹭了一身。   刚开始的时候,不过是灵机一动的急智,哪知一哭起来,孝廉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想起自己一缕幽魂飘到这乱世,差点又做了屠刀下的冤鬼,如今活路有了,却还是寄人篱下,越想越觉得伤心,到了最后,竟然变成了嚎啕大哭,哭着哭着,还时不时的挥出小拳头擂他的胸膛,把来到异世后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第八章婆婆来了(1)   翌日醒来的时候,宇文达早已不知去向。   亏得柳儿进来伺候梳洗,才把他临行前留下的口信转达给她,原是北周武帝念宇文达母子情深,特许了云夫人迁至邺城近郊的怀德庵中清修,消息传到代奰王府时,那云夫人早已踏上行程十余日,一大早收到消息,他就亲自迎接去了。   心里咯噔了一下,这边代奰王的正妃李氏才刚刚和自己卯上,那边正牌婆婆后脚就来了,虽说并不住在府中,却摆明了是一枚定时炸弹级人物,倘若和李氏连成一气,自己眼看着唾手可得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对于这个素未蒙面的准婆婆,因为到这世界的时间尚短,她还没来得及探听到任何相关的讯息,别说是性情喜好,就连高矮胖瘦都无从知晓,眼下看来,不说是坐以待毙,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了。   当然,单从宇文达的角度来看,那云夫人的容貌肯定差不了,可美人往往都自视颇高,比起寻常人来更难以亲近,特别是那种身份尴尬却又心怀不甘的……   孝廉是越想越食不知味,好好的一碗参须粥,愣是被她吃得味同嚼蜡。   连一旁伺候着的柳儿,都瞧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姐姐可是在担心云老夫人的事?”见四下里无人,她也毫无顾忌起来。   孝廉看她一眼,自己有表现的如此明显么,连柳儿这实心眼儿的都看出来了。   “妹妹想到哪里去了,云夫人什么身份,那可是先皇的夫人,一路之上自有亲卫军护得周全,如今王爷也亲自赶了去迎接,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柳儿无心的话倒是提醒了她,这代奰王府中,现如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巴巴的盯着自己呢,可千万不能叫别人拿了把柄去。   “可是……”柳儿想不通,她分明是听到这件事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啊,况且,自己方才指的,明明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好了!姐姐知道你是为我好,这份情我自是领了……现在我想到院子里去走走,你先忙去吧!”如果不及时制止住她,孝廉还真担心她又会说出什么话来。   见她一派轻松的放下粥碗,柳儿不得不怀疑自己刚才真的是多虑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收拾了碗筷就要转身离去。   “嗯,等一等——”   前脚刚跨出门槛,又被孝廉从身后叫住。   “呆会儿你找几个力气大的婆子来把那轮……车椅搬出门去,顺便叫小喜过来推我。”   这番不假思索的话刚一说完,孝廉就有点后悔,因为她看见柳儿眼中的亮光暗淡下来。   如果旁人尚且没能把这清陵轩怎么样,自己人就相互之间有了隔阂,那也就离土崩瓦解不远了。   “柳儿,”她轻唤一声,坦诚道:“你我既已姐妹相称,那些粗活儿、累活儿你也不用亲自动手,闲了约上要好的丫头婆子出去逛逛街,买些喜欢的小玩意儿,到丁总管那里支银两的时候,就说是给我买的……”   柳儿的脸色,因了孝廉的话透出一抹隐忍的光彩来。   这种时候,她当然不能半途而废,紧忙补充说:“待明儿姐姐也给柳儿寻摸一个好人家,成就一桩美事,只是不知妹妹中意什么样的男子,空了咱们再好好说道说道!”   她深知,作为一个身份卑微的孤女,能遇到一个好主子,混个衣食无忧已是不易,若能再配个称心如意郎君,那真的就堪称完美人生了。 第八章婆婆来了(2)   孝廉毕竟是个现代人,对于古代那种主仆奴役关系的观念并不认同,在她的脑子里,人人生来平等,把追求幸福生活作为穷极一生追求的目标并不为过,所以,这个承诺对于她来说简直如同废话一样。   遗憾的是,眼前这位小姑娘就偏偏吃这一套。   经她这么一说,柳儿的脸色早已羞得通红,哪里还顾及得到方才的一点儿不快,口中娇慎一声:“姐姐——”扭头一溜烟儿跑没了影儿。   孝廉温柔贴心的笑容僵在脸上,可不能怪她耍了点儿小手腕啊,她哪里想得到这一招如此好用,古人如此好糊弄……   不大会儿功夫,小喜就领着四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进来。   几个人先把孝廉搀扶到轮椅上,再合力抬起来,从屋子里到平坦的院子里,足足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可见这实木轮椅定是密度较大的好木材所制。   打发走婆子们,小喜就推起轮椅,沿着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幽静小道,缓缓前行。   这小道两旁皆为翠竹和假山石,伴着点缀其间的几片兰花,时时有不知名的鸟啼声闯入耳畔,如果再增添几分萦绕不去的薄雾,那就真的胜似人间仙境了。   对于这处幽静所在,孝廉并不陌生,因为这里正是当日宇文达推着她来过地方。   其实清陵轩中还有一处人工建造的荷花池,池上修有九曲雕花小桥,直达中央精巧别致的宁心亭,那荷花池也因此得名宁心池,池外种满各种说不上名贵,却异常特别鲜有的花草,加上池边上的一圈儿垂柳,又是一番迥然不同的风光。   因为通往清陵轩外的道路恰好经过那里,孝廉倒也见过那一处景致,却奈何那道路是由鹅卵石铺就而成,这轮椅推上去可就真的是寸步难行了。   就算不因为这个,其实她还是更喜欢这竹影掩映的小道,置身其中,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即使烦恼,也即刻去了大半儿。   默默的行了好大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喜可是有心事?”   “呃?”小喜被她问得一怔,赶紧矢口否认:“小喜见夫人默不作声,自然不@敢随意打扰!”   按理说,出了长安城不久,柳儿就跟在自己身边,俩人又姐妹相称,自是比旁人更为可信一些,但无论是上次串演的那一出戏,还是这次的事,她都在最后时刻被借口支开了,原因无它,只是孝廉总觉得,她那心直口快的性子,办起事来始终不如经验丰富的小喜来得稳妥,但小喜之于自己,始终是个时日不长的新人,这一点,不得不令她加倍的小心谨慎。   脸上挂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孝廉开口道:“小喜比我在这府中待的时日要长,对这府中的事物想必也是十分的熟悉吧!”   “回夫人,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像小喜的朋友一样亲密。”   孝廉背对着,并没有看到她脸上淡淡的落寞,当然,这也不是她所关心的重点。   “小喜不愿离开,总不能是为了你这些草木朋友吧!”孝廉的口吻淡淡的,很随意的样子。   “呃,夫人有所不知,小喜的父母去得早,若不是承蒙这府中主人的收留,只怕是……所以,小喜早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一样。”   这个理由,孝廉当然可以接受,由此可以看出,这丫头还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   “对于我的身世,想必小喜已略有耳闻吧?”   岂止是“略有耳闻”那么简单,不光是代奰王府,就是整个邺城之中,又有几人不知晓昔日北齐后主高纬的淑妃便是今日代奰王的廉夫人呢!   “是的。”   对于小喜的坦言,她很满意。   “说实话,你觉得我这个人怎样?”诱导工作虽然有点繁复,但她忍了。 第八章婆婆来了(3)   小喜留意到,她并没有自称本夫人,而是一直以“我”代称,可见并没有把自己当下人的意思,倒是与自己旧主的性情颇为相似。   “夫人为人宽宏,平日里不拘小节,待人和善,并不像旁人说的那么……”   “哦?”孝廉当然不能相信她对自己的看法竟是如此的泛泛。   “不像旁人说的那么不堪,那些流言若是真的,想来夫人定是局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天知道,这一番话并非小喜原创,只是被人问起,她就自然而然的顺嘴说了出来。   “你真的这么看待?”   市井上关于冯小怜风流韵事的传言,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其中推波助澜的必定少不了那位本应知书达理的代奰王妃,因为冯小怜的过去毕竟和自己毫无瓜葛,作为二十一世纪来的人,她自然并不为所动,只是没有想到,一个年仅十六的小丫头竟会看得如此透彻。   “是。”   孝廉几乎就要跳起来问她是否愿意与自己荣辱与共、同仇敌忾了,但作为夹缝求生的冯小怜,她不能。   “如果我有一些私事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全心全意的去做,并答应替我保守秘密吗?”不知为什么,她突然生出想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的念头。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转移话题,小喜愣了一愣,半晌才道:“夫人指的是……”   话说一半,见孝廉转过头冲自己眨了眨眼睛,便会意的俯下身去。   把心里早已想好的事情简单交代了几句,孝廉就适时的结束了话题。   “夫人请放心,小喜如今跟了夫人,便是夫人的人,夫人吩咐的事定会用心去办!”小喜的声音并不大,却说得很是中肯。   孝廉点点头,见不知不觉间俩人已到了竹林中央腹地上,这里空间虽不很大,却建有一座别致的琉璃的小亭,亭旁分立几处假山石,配上点缀其间的几丛幽兰,实在是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幽静所在。   “你去忙吧,我在这里呆会儿!”   小喜没有想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将廉夫人推到这里来了,本来心里还有些懊悔,听她这么说,只得领命离开。   目送着小喜的身影消失在竹林中,孝廉就开始试图用双手转动硕大的木轮,却不想这东西的笨重程度实在不能和后世轻巧的轮椅相比,折腾了半天那木椅也只是在原地转了大@半圈,倒是出了一身的细汗,她一发狠,索性放弃,直接站起身来。   离开木椅走了两步,她又忽然后悔起来,这里竹林密布,人迹鲜有,倒不担心被别有用心的人瞧见,但自己此时的举动还是未免冲动了一些。   脑子里念头一动,想到这些天装作行动不便,成天的躺在床上,早已腻歪得要死,就又轻松起来,不趁那云夫人没到的时候好好给自己放个假,到时候还不知什么样呢!   这样一想,她就忍不住露出一脸顽皮的笑容,甚至还孩子气的伸了伸舌头。   她哪里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早已落入了别人的眼里。   “什么人?”   心里刚一放松,就听见一个冷冽的男声低低的传来,明明身旁没有任何人,那声音却像是在耳畔一样,有一种不怒自威的疏离感。   这一声,吓得孝廉几乎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你是什么人?”定了定神,想到自己廉夫人的身份,她把脸一沉,色厉内荏道:“这里可是代奰王府,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鼠辈都可以随意闯入的!”   对于她的反斥,对方并没有即刻应答,过了良久,才传来几乎低不可闻的一声冷哼。   他越是不肯现身,孝廉就越是心神不安。 第八章婆婆来了(4)   “有本事别躲着藏着,还不快给本夫人滚出来!”这一声,她又拔高了三分音调。   竹林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除了徐徐的风声之外,根本没有活物的来过的迹象,让人几乎要以为刚才的那一声清冷的男声不过是幻觉而已。   也许是职业习惯,孝廉是一个想象力特别丰富的人,这种时候,她难免会联想到作为前兰陵王的居所,当初被高纬一杯毒酒赐死的,极有可能不止那美男子一个人,不知牵连了多少在府中谋生的人,如果这世间真有冤魂不散这一回事,那这人迹罕至的竹林……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一阵凉风吹过,很快就把她的声音刮了个无影无踪。   孝廉深知,自己既然能到了冯小怜的身上,对于这个世界来说,鬼怪神力之类极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竭力稳住身子,她往前踏出一步,正要再次开口,那个男声突然再次响起。   “我当什么人,原来是蜜桃夫人,别来无恙?”这一次,男子的声音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缕说不清的情绪。   只是这些孝廉并没有留意到,她只是惊恐的发现,那@男子的声音居然是从自己身后传来的。   如果立刻转身,能看到“他”吗?   “蜜桃夫人还记得我吗?”没等她做出决定,男子已再次开口:“为什么不敢回头看我!”   孝廉听得后背一阵更似一阵的寒冷,尽管那男子的声音听不出年龄,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凄厉,真的如同惨死的鬼魂一般。   “你认错人了。”   她紧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令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镇定一些。   回答她的,是长时间的静默。   孝廉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全神贯注的留意着来自身后的动静,可惜的是,直到她僵直的双腿都有些麻木了,再也没用任何声音传来。   “他”走了?   脑子里一旦产生这个想法,她就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确定下来,“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第八章婆婆来了(5)   柳儿找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孝廉略显狼狈的坐在地上,心头一惊,急忙跑过去搀扶。   “我不碍事。”见到柳儿,她才发现自己此时的姿势不妥,顺势站起身来。   见她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柳儿才放下心来,见四下里没有一个人影,忍不住埋怨:“小喜这丫头太不像话,竟然让姐姐一个人在这里,这万一有个好歹……”   嘴里叨咕着,瞥见孝廉眉头微蹙的样子,赶紧改口:“姐姐,那个李氏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刚才差人来找你,说是要为云老妇人准备接风洗尘的事宜,请你过去一趟。”   事实上,府中各种事宜的操办管理,本应是正妃的事,与她这个小小的廉夫人并没有什么关系,那李氏叫自己去,肯定又是想趁宇文达不在府中的时候找自己的茬儿,她这一点小伎俩连柳儿都一眼就看穿了,更何况是处处小心的孝廉。   “妹妹,”反手捉住柳儿的手腕,她不得不细细叮嘱:“你知道的,这代奰王府不比外面,凡事要多加留心,不可随便叫人拿了把柄去!”   柳儿虽然心直口快,却也并不痴笨,听她这么一提点,马上改口:“姐姐教训得是,妹妹日后一定谨记!那代奰王妃那边——”   “叫上小双,我们这就过去!”   主仆三个离开清陵轩,刚走了一多半儿的路程,就远远的看见一个粉衣绿袄的美人儿春风满面的从小径上走来,美人儿的身后,跟了一行十数名丫头婆子,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   孝廉知道,那美人儿原是李氏的陪嫁丫头,名唤碧儿,后来不知为什么,由李氏做主,收在宇文达身边做了姬妾。   因为这桩事由,李氏还落了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名声。   那碧姬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丫头,虽是收了姬妾,却仍然不肯搬离东院,每天都和往常一样伺候在李氏身边,俨然成了李氏的心腹兼左右手。   “奴婢见过廉夫人!”   孝廉正出神间,碧姬已经含笑走到她身前,落落大方的盈盈一拜。   “快快请起,都是自家姐妹,碧姬何必如此多礼!”她紧忙虚扶一把,恳切道。   孝廉当然知道,按照自己在代奰王府的身份,根本不用对方如此礼遇,她若是一副鼻孔朝天、洋洋得意的模样,倒也罢了,偏偏却是这般多礼,更需小心应对才是。   待到碧姬顺着她的意思站起身来,她才看清,这丫头的长相并不十分出众,穿着打扮也并不如同寻常姬妾一般花枝招展,比起貌似端庄贤惠的李氏来尚且还要逊色许多,却是一副低眉顺眼的乖巧样儿,想来正是因为这一点,李氏才会想到把这样的一个人儿安排到自己夫君的枕头边儿。   再一看她身后的人,一个个全都是生面孔,想来都是李氏从长安带过来的,心里就又有了计较。   “碧姬这是——”   这碧姬果然伶俐,见孝廉往她身后扫了一眼,即刻会意:“王妃让我将这府中管事的几个都召集到意堂去。”   “可是为了云夫人接风洗尘的事?”孝廉心中分明已有答案,却故意追问一句。   碧姬面上的笑容仍是一成不变道:“正是。”   “那感情好,”她脸上的笑意又添了三分:“我也正是为此而来,正好一同前往!”   “廉夫人请!”   孝廉也不推脱,径直由柳儿推着轮椅,行在了碧姬等人的前面,远远看去,倒像是她领着一干丫头婆子前往意堂一般。   一行人入了意堂,却不见李氏的身影,只见彩云领着四个小丫头等候在厅内。   因为坐在轮椅上,孝廉想要跨过门槛进入厅内便成了难事,见她丝毫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几个跟在后面的婆子就要上来帮忙。 第八章婆婆来了(6)   站在门口的彩云忽然轻咳两声,声音不算大,却令两个刚迈出步子的婆子对视一眼,又悄悄的缩回脚去。   余下几个动作快的,人已走到孝廉旁边,其中一个愣是生生的旋过身去,装作忘记了带东西,一拍脑门,“哎哟”一声,急忙退了下去。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两个年纪稍微轻一些的,手都扶上了椅背,她们也不好意思再找什么由子离开,只得硬着头皮帮着柳儿和小双将轮椅抬进门去。   直到众人都入了厅堂,却还不见李氏的身影。   孝廉倒是无所谓,偌大的厅堂之中,旁人都是毕恭毕敬的立在一侧,就她一个人舒舒服服的坐着,如果她要摆谱,就尽管摆个够吧,只是苦了柳儿、小双两个丫头。   果然,看了看站得笔直的碧姬,彩云首先忍不住了,小声的打发了小丫头去请王妃。   又过了十来分钟,李氏才沉着脸慢吞吞的走出来。   她的目光在孝廉身上扫过的时候,飞快的浮现出一缕戾气,想来如果不是强压住,恐怕即刻就要发作了。   “奴婢见过代奰王妃!”碧姬出人意料的一俯身跪了下去,双膝着地的力道不小,直撞得地面“咚”的一声轻响。   她这一声,倒是提醒了那些不明就里的丫头婆子,纷纷跟着跪拜下去,潮水一般倾倒了一片。   “见过代奰王妃!”孝廉坐在轮椅上,欠了欠身,一脸歉意的垂首道。   她这一声,又把李氏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看着孝廉的目光,甚至带了一丝怨毒。   “碧儿,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既然王爷已经把你收了房,今后你和本王妃就姐妹相称,你怎么能还这么轻贱自己呢!”   孝廉能够感觉到,虽然是在和碧姬说话,但李氏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   果然,她话锋一转,语气中夹了一丝阴冷:“廉妹妹,你说是不是?上次你那一声‘姐姐’,叫得本王妃好感动呢!”   “王妃说好,那自然就好了。”做出一副谦卑的姿态,孝廉口中应声道,心底却免不了好笑,这夹枪带棒的说话谁不会啊!   李氏被她一句话噎得够呛,一向自视颇高的李府千金,和一个出身卑贱的小女子姐妹相称也就算了,却还要连带忍下一个专攻狐媚之术的妖女,实在是自降身份。   而她的这一声回应,完全等于是坐实了这一事实,怎能@叫她不窝火。 第八章婆婆来了(7)   三人坐定之后,李氏便命彩云宣读她早已拟好的接风内容,彩云念一项,李氏点一点头,偶尔还会满意的够唇一笑,待到完毕,又笑着问下首的俩人如此安排是否妥当等等。   孝廉秉性懒散,又不好出风头,对于这类事情,自然是能避则避,只要不危害到自己的利益,乐不得袖手旁观呢!对于她的这些主意,便一贯的点头称好。   碧姬听得比她仔细,竟然在彩云念完之后又提出一些细节问题来,反而弄得李氏面色不快,一扫先前的和蔼形象。   对于这一切,孝廉看在眼里,却不为所动,对于主仆俩人的关系毫无兴趣的她,更想知道的是,李氏这次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很快,李氏就自行揭开了答案。   “姐姐虽是嫁入王府早一些,却也鲜有见到云夫人,想来廉妹妹就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了,不如,这次接风洗尘的事宜就交由两位妹妹主持,本……我也正好乐得清闲一回!”   李氏的提议,无疑是在平静的湖面上丢下了一粒石子,立即就激起了孝廉的警惕。   “王妃姐姐玩笑了,这样的大事哪是我能处置得好的!”孝廉首先开口反对。   “是啊,我们万万不可代为……”   碧姬的话刚说一半,就被李氏打断了:“难道两位妹妹真的不愿意帮姐姐一把,忍心看我一个人累死累活的操持这王府的大小事宜吗?”说话间,已带有哀怨的语气。   孝廉还真没想到,她居然会来这一手,她倒不是处理不来这些事物,只是免不了要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如果自己真傻得应承下来,说不定她也学了自己倒打一耙,跑到婆婆面前哭诉一通,说冯小怜那个狐媚子勾引了自己的夫君不说,还企图夺取代奰王府的内务管理权力,到时候可真是浑身是嘴都难以说清啊!   但她已经这么说了,如果一口回绝,当着这么多丫头婆子的面,似乎又显得太不近情理。   想了一想,她的脸上流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王妃姐姐千金之躯,自然是娇贵,请恕做妹妹的愚钝,实在是有心无力,但凡是能帮得上忙的,谨遵姐姐吩咐就是!”   孝廉的回答,显然是出乎李氏的意料。   “廉姐姐说的是,王妃尽管吩咐就是,跑跑腿儿之类的差使,碧儿还是能够胜任的。”   见碧姬也跟着附和,她也不便坚持了,脸色一缓,笑道:“你两个真是滑头,那我安排下来,你们就不许再有任何推脱之辞了哦!”   俩人一起点头,孝廉还随之爽快的应了一声。   “这接风洗尘的事由比较复杂,我就各自给你们拨一部分下去……”李氏说着,看俩人一眼:“久闻廉妹妹素日在宫中擅长安排节目,娱乐帝王,不如就负责晚间的节目如何?”@   她这话一说完,厅中各人都是面色一变,一直站在孝廉身后的柳儿更是抬腿欲往前来。 第八章婆婆来了(8)   其中唯一神色如常的,唯有始作俑者和当事者俩人。   碧姬想来是担心孝廉被她的话激怒,还暗地里扯了扯她的衣袖,抬眼看见她并无任何不妥,这才悄悄的缩回了手指。   李氏当众揭起冯小怜的旧事,孝廉并不意外,倒是碧姬的表现大大的出乎她的意料。   即便这样,她却仍是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王妃姐姐如此抬爱,做妹妹的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她并无异动,李氏似乎小有失望,不过,很快她就找回了自己的话头:“碧儿妹妹办事伶俐,就负责拟定宴客名单、准备宴席、善后事宜的处理吧!”   对于她的吩咐,碧姬自然是恭敬的应答下来。   按照李氏的吩咐,事不宜迟,一旦说定,孝廉和碧姬就各自找了借口退出意堂来。   和来时一样,柳儿推着孝廉走在前面,眼看出了院门就要直奔清陵轩而去,却冷不丁被碧姬从后面唤住。   “廉夫人——”她迈着小碎步赶上前来,一张透着红晕的小脸满是诚恳:“夫人如今身子不便,如有什么需要,大可打发人来找碧儿。”   孝廉仔细的听完@她的话,脸上漾起温和的笑意:“王妃姐姐都说了,日后咱们大可姐妹相称,碧姬妹妹似乎不大情愿呢!”   她这番话如同软刀子,乍一听起来似在提点对方,实则暗含指责其不把代奰王妃的话放在眼里的意思。   哪知碧姬听了,只是稍稍垂了眼角,露出一副羞涩的神情,淡淡一笑,继而一脸坦诚的迎上她的目光。   “看起来,是做姐姐的多虑了,碧姬妹妹和王妃的关系,又岂是我等能够相比的呢!”虽然心中不由暗暗称其定力奇佳,孝廉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不咸不淡的添上一句。   这一回,碧姬终于低低的开口:“有时候,正是因为时日长了,熟知一切,才更令人心寒!”她把声音压得只有孝廉一个人才能听清,话音一落,便匆匆福了一福,作势转身离去。   “如此,那姐姐就要先谢过碧姬妹妹的好意了!”孝廉的声音婉转悠扬,脆生生的撵上去,也不知那碧姬究竟有没有听清。   “看起来,那个一脸老实的碧姬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呢!”   主仆三人一踏入清陵轩的大门,柳儿就忍不住低声道出自己的看法。   孝廉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她知道,柳儿不过是看碧姬担了重任还开口说要帮她分担,便以为对方是个好大喜功、爱出风头的普通姬妾,先不论她说得是否正确,这口快的毛病却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改掉的了。   至于碧姬,她倒是真的希望她如同柳儿说的那样,她最为担心的是,这昔日的主仆二人,今日在自己面前演的是一出古代版的无间道,她可没有心情去陪他们玩这种劳心费力的游戏。 第九章微妙的婆媳关系(1)   这日一大早,孝廉正在柳儿的伺候下,准备试穿新装,那身由邺城最好的绣庄制作的衣裳,她一打眼儿就不喜欢。正琢磨着如何巧妙的改进,却见远处匆匆跑来一个略显肥胖的身影,直至到了十米内的距离时,方看清,正是气喘吁吁的丁总管。   “禀廉夫人……王爷和……和云老夫人的马车已经进了邺城……”   “王妃知道了么?”   丁玖一脸诧异:“王妃一早得到消息,就乘了马车出城迎接去了……”   孝廉眉头微蹙,随即反应过来:“我这就来!”   孝廉一行到了东侧门内,在十@数名管事的安排之下,下人们严格的按照等级划分成几个阵列,个个均是毕恭毕敬的俯首趴跪在大道两侧,面部都几乎贴到了地面上。   不过匆匆扫过一眼,她的目光就落到了稳稳停在门外的马车上。身着褚色短袍的宇文达正一脸柔顺的站在马车前,只见他深深施上一礼,薄唇轻启,似乎说了句什么。   那马车门上的布幔轻动两下,一只纤长的手随之伸了出来,紧接着,有人从里面掀开布幔,一个两鬓花白的女人慢慢的露出小半个身子,在他的搀扶下小心的下了马车。   这一位,应该就是云老夫人了。   直到她转过身来,孝廉才不由得感叹,虽说鬓角已经花白,云夫人的脸却仍是光洁如玉,乍看之下,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并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事实上,她至少也该是四十出头的人了。   孝廉的感叹还没有结束,一个衣着华丽,妆扮隆重的女人急匆匆的走上前来,她站立的位置,恰好挡住了孝廉的视线。   “母亲——”   她这一声故作亲热的呼唤,声音颇大,连十米开外的孝廉等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简直不用睁开眼看,这浓妆艳抹的女人除了代奰王妃,还能有谁。   不过,李氏的讨好似乎并没有得到云夫人的好感,她轻盈的一旋身,把右侧悬空的手臂递到了身后的一个女子手上。   孝廉看得清楚,那女子是在云夫人之后从同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想来便是先前为她掀帘的人,只是她一直谦卑的垂着头,根本无法看清面目。   李氏托上去的双手扶了个空,面上立即浮现出一抹愠色,偷偷的瞄一眼宇文达,见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放在云夫人身上,竟然对此视若无睹,懊恼之余,只得忍气吞声的错开半步,侧身让他们三人先行一步,待到那女子上来之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不曾想,那女子竟也对她的示威毫不怯懦,只顾低头扶着云夫人慢慢向府中走去。   李氏讨了个没趣,又不敢造次,只得一扭身恨恨的跟在三人身后。   这一系列的情况,不过是一刻钟的事情,孝廉看在眼里,心里除了暗自好笑,免不了对那不卑不亢的女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四人入了东侧门,随行的,除了早间李氏带去的几个丫头婆子,竟然再无旁人。   “母亲,这便是廉儿——”   行至孝廉几人身前,见她恭敬的垂首福了一福,宇文达不由停下脚步介绍道。   云夫人似乎这才注意到几个人在存在,抬眼扫她一眼,微微颌首:“跟我来!”   孝廉一怔,她没想到,云夫人会直接对自己说话,忙应声道:“是。”   宇文达一急,抓住孝廉的袖子,对云夫人说:“母亲,廉儿的腿脚行动太不方便……”   孝廉急忙摁下宇文达的手,笑笑:“谢王爷抬爱,廉儿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在宇文达的带领下,一行人直奔正房大厅房中。 第九章微妙的婆媳关系(2)   一路上,云夫人目不斜视,素衣飘飘,步履轻盈,倒似真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样子。   “妹妹来得可真快啊!”跨入厅门之前,李氏忽而似笑非笑的侧身睨了孝廉一眼,用极低的声音说。   其实就算她不说,孝廉也能猜到,先前丁总管之所以亲自来通报,定是因为李氏做了手脚,特意掩盖了云夫人的行程,想让她在这一轮的较量中先机尽失。   只可惜,她竟然漏算了宇文达这一重要人物,他又怎么会放任自己的宠姬在母亲的面前失礼。   对于她的挑衅,孝廉选择了置若罔闻,只谦卑的跟在后面入了厅门。   云夫人自然是坐了上首右侧的位置,那名一直随侍在身侧的女子自然而然的站到了她的身后。   李氏坐在她下首的第一个位置,身后只跟了一个彩云。   碧姬本想同孝廉一起的,见李氏神色阴冷的看向自己,只得跟过去,同彩云一起站在李氏身后。   偌大的正厅之中,便只剩下孝廉和柳儿俩人。   “廉儿,今日母亲到了邺城,你再补一个礼吧!”   宇文达话音刚落,一个小丫头便托着一杯香气四溢的茶水送到她身边。   孝廉乖巧的接过茶杯,双手托着,行至云夫人身前屈膝跪下,将茶水高高举至头顶,高声道:“请云老夫人用茶!”   因为垂着头,她并没有留意到云夫人的神色略为一僵,眼中竟有一缕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不过,只是转瞬之间,就被她掩饰住了,并回首示意身后那女子将茶杯接了过来。   “今日相见匆忙,并未备下礼物,不如就将这个赠予你……”云老夫人说着,抬起手腕,褪下一串圆润黑亮的檀木手珠来。   这一次,她并未经由任何人的手,而是亲自将那檀木手珠放到了孝廉的手心里,大约是见孝廉没有及时开口言谢,便又补充道:“做个信物而已,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儿,你可会嫌弃?”   她这番话,问得孝廉心里一咯噔。   就她看过的相关网文来说,这种情况下,受礼的一方多半儿会事先准备好一两件较为稀罕的首饰,以此赠予施礼方,一般来说,礼物的贵重程度或多或少的都体现了一种态度,满意或是敷衍了事,甚至能起到决定施礼方日后在府中位置的作用。   而如今,对方送过来的却是随手摘来下的一串檀木手珠,檀木虽说也算珍稀,手珠却是礼佛之人所用之品,赠予一个新婚的女子,怎么感觉都有些不那么和谐。   一时间,孝廉倒有些懵了。   “廉儿光顾着高兴了,怎么还不谢过母亲?”亏了宇文达在旁边,状若随意的开口提醒道。   “廉儿何德何能,竟能收到云夫人随身佩戴的手珠,真是高兴都来不及呢!”虽是依然垂着头,孝廉声音中的喜悦之情却表露无遗:“谢过云老夫人!”她脆生生的说。   “不必多礼了,起来吧!”   想必是她那一席话说得很是讨喜,那云夫人见她起身立在跟前,又道:“抬起头来——”   尽量令自己的面部表情更为柔和一些,孝廉缓缓的应声仰起脸来,怯生生的目光一碰触到对方的面目,就很快的垂下眼帘来。   虽然只是匆忙的一眼,她已然从云夫人的眼中读出了一丝讶异。   孝廉身上所着的衣裙,正@是前些日子李氏着人送来的,选用上好的缎面,配以精巧的手工刺绣,找了邺城中最好的绣庄缝制而成,款式也是中规中矩并无不妥,唯一与这场合不着调的,竟是挑了桃红色。 第九章微妙的婆媳关系(3)   春末夏初的季节,桃红色的衣裙本是十分靓丽抢眼,放在这种场合穿着,却明显不够庄重,多了几分轻佻。   好在孝廉早有准备,特意让柳儿又到绣庄里定制了一件暗红色的纱衣,这样往那桃红的衣裙上一罩,配上鲜花玉簪,即刻增添许多沉稳内敛的味道,还不失新婚女子的喜色。   对于云夫人的打量,她并无任何局促感,倒是李氏从侧面紧盯着的目光让她有些厌烦。   “那日廉妹妹去得匆忙,做姐姐的未及一表心意,今日也借着老夫人的光,一并给了妹妹吧!”她忽然打破厅内短暂的静默,出声道。   说着,把手往袍袖内一伸,掏了个什么物件就要往出拿,东西拿了一半儿,见孝廉仍是端端的立在云夫人跟前,不由得轻咳两声。   孝廉立刻明白过来,她这哪里是要送自己礼物,分明是要让自己当着众人的面再给她奉一杯茶,叫一声“王妃姐姐请用茶”之类的话,心头顿时生出几分嫌恶。   “廉儿,到我这边来!”不等她做出反应,这边宇文达已温声唤道。   应声抬起眼帘,看见云夫人微微颌首,孝廉施上一礼,转身走到他身后站定。这样一来,众人的目光都齐齐的落在李氏的身上,她先前的言行,无疑形同笑话。   而此时,舟车劳顿的云老夫人已经微微闭了双眼,状似假寐。   “彩云——”   既已出声,李氏怎肯罢休,唤过身后的大丫头,将袖中之物交予她,拿眼一横静立在宇文达身后的女子。   彩云立刻会意,接过她手中的东西走过来,伸到孝廉面前:“廉夫人请收下!”   孝廉抬眼一看,却是一本崭新的手抄书卷,上书“女律”二字,光从字面解释,她就大约揣测出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了。   随着“哎呀”一声,那书卷竟从俩人交接的两双手中滑落下去,“啪”的一声跌落到宇文达的脚边。   这种情况下,他想不留意都不行了。@   伴着视线的下移,宇文达的很快就看清了掉落在自己身侧的东西,最主要的是,那书卷正面朝上,“女律”两个中规中矩的女体字尤为显眼。   他的脸色随之一沉,正要发话,孝廉已经先他一步俯身拾起书卷。   “是廉儿失手了,请王妃姐姐责罚!”她一边掏出绢帕轻轻擦拭着书卷上沾染的尘土,一边举步就要上前领罚。   冷不丁的,宇文达赫然捉住她的手腕,随即把手中的茶杯往几上一放,起身道:“母亲舟车劳顿,实需宁心静养,廉儿何不随我一起送母亲到颐仙阁稍事休息。”   李氏闻言,脸上早已由先前的暗喜转为惊诧,随即就有点儿挂不住了。   云夫人则适时的睁开眼来,用如水的目光扫一眼厅中各人,轻声道:“也好!”   “燕儿,”她随即叫住正要上前搀扶自己的女子,看一眼宇文达捉住孝廉的手,曼声说:“这些日子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倒是跟王爷疏远了,如今既然聚到一起,就不用再惦记着我,好好的跟着王爷熟悉熟悉府中的情形吧!这里毕竟是你日后要长久居住的地方,也不叫旁人寻了你这个为妾的不是——”   孝廉听了,心头忍不住飞快的想,史记宇文达生平节俭,侍妾不过数人,这数人究竟是几人?想不到这会儿竟然又跑出来一个……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更加留意起来。 第九章微妙的婆媳关系(4)   那个被唤作燕儿脚步一滞,也不抬眼去看宇文达的表情,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便如同往常一般搀起了云夫人的手臂。   “母亲——”李氏紧跟着站起身来,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久未蒙面的婆婆。   那云夫人竟像没有看见一样,慢慢的从她身前走了过去。   孝廉心中虽然诧异,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心头憋着的笑意不知不觉的染上了唇角,看在有心人的眼中,差点没有气得当场抓狂。   刚一脱离李氏的视线,她就挣脱了宇文达的手指,乖巧的退至三人身后。   她的心思,他自然明白,也就不多说什么,上前搀起云夫人的另一只胳膊。   颐仙阁并不在代奰王府的东侧,而是与西侧孝廉的清陵轩毗邻,沿袭了清陵轩翠竹幽兰的清新淡雅风格,地方虽是略微僻静了些,倒是十分适合清修礼佛之人居住。   当然,这一切,都是孝廉事先透过信鸽与宇文达商量好的,至于李氏等人,却是一概不知。只是这样一来,在李氏眼中,更是将她恨之入骨,甚至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一般。   对于颐仙阁内早已安排好的三五名丫头婆子,云夫人倒也没用什么疑议,只是没有说几句话,就借口乏了,把他们撵了出去。   一路沉默着走了没多远,宇文达忽而站定,一脸歉意的对孝廉说:“廉儿,燕姬初来,对于府中情形尚且陌生,就要劳烦你带她熟悉熟悉了!”   孝廉心中好笑,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王爷请放心,廉儿自当亲自为燕姬姐姐效劳!”   见她言行举止恭敬贤淑,无不合乎世人规矩,完全不似几日前那个顽皮娇@俏的小女子,宇文达虽小有意外,却也不便当面旁人的面询问什么,本想让她打发柳儿或小喜代劳,刚要开口,又被她一句话堵了回去。   “王爷舟车劳顿,早些歇着吧!恕妾身不能亲送——”顿了一顿,她又补充一句:“想来王妃姐姐还有要事同王爷商议呢!”   一旁的燕姬见了,也跟着福了一福。宇文达见了,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转身离去。   直到这时候,孝廉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个被称做燕姬的女子。   她的妆扮和云夫人同出一辙,素雅简约而不失仪,样貌虽不见得多么的明艳动人,却透着几分南方女子才有的婉约气息,一时间,竟然看不出真实年龄几何。   当然,这种温婉极有可能只是一种掩人耳目的表象,因为从她无所顾忌的打量中,孝廉读出了疏离的味道。   “燕姬姐姐请跟我来!”   很显然,这燕姬是云夫人信得过的人,而且,某些不可告人的端倪显示,云夫人竭力想要撮合她和宇文达,这不得不让孝廉放低姿态去对待。   “廉夫人太过谦逊了,与世间传言颇为不同呢!”燕姬步履未动,却忽然出声。   又是传言!   又是冯小怜!   孝廉很无奈,要想摆脱妖媚女子这一形象谈何容易,倒不如坦言相告。 第九章微妙的婆媳关系(5)   止住脚步,她一脸坦诚的看向对方:“世间传闻,多为捕风捉影,况且今非昔比,人也是会改变的,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要抓住别人以往的过失不放呢!”   听她这么一说,燕姬盈盈一笑:“廉夫人说得极是!”说完,也不管她作何反应,兀自举步与她擦身而过。   不知为什么,比起一开始就示弱的碧姬,孝廉更喜欢这个干脆利落的燕姬。   有了先前简短的对话,俩人之间也就不那么生疏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孝廉领着她熟悉了一下王府内的情况,又在丁总管的陪同下跟管事们见了面,很快就把宇文达避之不及的事情给处理妥当了。   别过燕姬,刚进入清陵轩的院内,小双就迎了上来,原来,宇文达别过俩人之后,就直接到了这里,早已等候多时。   一照面,他就拉着她的手问个不停。   孝廉当然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自然是不住的点头称好,对于李氏的种种闭口不提。   “母亲的事情,让你费心了!”一脸柔和的拉着她的手在桌边坐下,他又添上一句。   孝廉口中不说,心底却有些不适应,人家说“小别胜新婚”,难道指的就是他此时的表现吗?可是,从客观事实上来说,他们俩人之间还尚且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呢!   脑中不由自主的想到这里,她的脸便再次氤氲上一抹娇俏的红色。   “云夫人是王爷的生母,廉儿为她老人家做点事情实属人之常情,何来费心一说?”口中虽是用了反问句,却难免为云夫人的见面礼心有戚戚。   “母亲礼佛已久,加上素不喜环佩朱钗一干俗物,将那常年所戴之物赠予你,想来也是一番真心……”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他即刻接口解释。   孝廉见他面含几分慎重,不由喜笑颜开:“在你眼中,原来我就是个贪恋身外之物的俗人么?”   她这话,带了三分认真,想来冯小怜素来的所作所为,@想要世人不把她与骄奢淫逸之类的词语联系起来,确是一件难事。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宇文达竟不假思索的答道:“廉儿虽然不似从前的小怜,却绝不会是贪图荣华富贵的女子,不论别人如何作想,我坚信,我的廉儿不是那样的人——以前不是,现在更不会是!”   他的话说得很是真挚,既没有令人肉麻的表白,亦没有任何欺瞒夸大的成份,不过脱口而出的一番话,却叫孝廉十分动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心里虽是美滋滋的,她却并没有忘记胸中的疑虑:“廉儿有一事,不知可问否?”   宇文达身处融融的氛围当中,不由虚张声势的瞪她一眼:“又来了,这般的客套,和方才在外面一样,叫人生疏得慌,以后不可再这样同为夫的说话……”话说一半,见她小嘴一瘪,赶紧拍了拍她的小手,安慰说:“但说无妨!”   由于心思不在这上面,孝廉也难得和他斗嘴,索性直言:“廉儿看燕姬姐姐气质脱俗,为人爽直明朗,有心结交,只是不知她会如何看待?”   她的话,显然出乎宇文达的意料,只是稍微一怔,即刻低声斥责:“燕姬不过一普通姬妾,廉儿可是本王的夫人,怎可如此自贱,唤她做姐姐!”   孝廉一撇嘴:“什么姬妾、夫人,不过是个称呼而已,怎么说人家燕姬姐姐也为王爷育有一女,廉儿不过新宠而已,日后还不知……”   说到这里,她识趣的闭上了嘴巴——孝廉眼尖的瞧见,他因这话沉了脸。   说错话了吗?她在心底盘算着,按照小喜打听来的消息,燕姬确实为宇文达生了一个女儿,年方四岁,只因北周皇后阿史那氏喜欢,留在宫中与一干皇子一同养育,此次并未带到邺城来。   因为心中有了和他长相厮守的想法,自然而然的,她想要去讨好那个看起老慈眉善目的云夫人,如今眼见着燕姬是她身边的红人,顺带的,自然也要和其搞好关系了。   自己的这一番心思,难道他真的不明白?   见孝廉不再说话,宇文达意识到自己的表达方式有些不妥,轻叹一口气,这才缓和了脸色慢慢说起来。   “燕姬本是我母亲在宫中时的侍女,因一门心思追随母亲,才会在她到承云庵清修之后还跟在身边,说起来,我小时候还同她一起玩过,她就像我的一个大姐姐,小心翼翼的照顾着我……”   他说这些的时候,眼帘微垂,像是在竭力搜索着什么,断断续续却又并非含糊不清的叙述着:“对于我来说,她就是我的姐姐,但母亲却不知……执意要我纳她为妾,后来,又有了孩子……”   说到这里,他极不自然的抬眼看了孝廉一眼,面色竟有些莫名的不安。   然而,孝廉却并没有留意到他的这一系列小动作,转而陷入了自己的思索中:原来,这俩人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 第九章微妙的婆媳关系(6)   如果可以,孝廉真的很想问他和冯小怜之间的事情,但作为一个借尸还魂的穿越者,她不能。   “廉儿,廉儿——”见她垂首不语,宇文达握住她手指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你知道吗,那个燕姬,倒是和你以前的性情很有几分相似呢!”   以前的性情?他指的是冯小怜吧!   孝廉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剪水大眼看他:“廉儿斗胆问一句,王爷是因有燕姬在先,才会对小怜心生好感呢,还是由于不得已失去了小怜,才应允了云夫人纳燕儿为妾?”   “你?”宇文达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有此一@问,迟疑片刻,便要转移话题:“几日不见,廉儿怎么开口闭口都称我‘王爷’,不是说好了……”   “王爷不是说好了会真心实意对待廉儿的吗?”孝廉的抢白,让她自己都暗吃一惊。   她的固执有点令人头疼,这一点倒是和从前一般无二。   宇文达放开她的手指,站起身来。   往前踱出几步,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指按了按眉心。   这一动作落到孝廉眼中,心底暗叫一声不好,据后世的某些八卦杂志分析说,男人的这种动作,说明了女人的问题已经引起了他的心烦,再不就此打住,怕是极有可能让其拂袖而去。   因为没有过相关的经验,她自然也拿不准那杂志上写的是否准确,不过,凭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基本八卦心态,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廉儿不过一时玩笑,你大可不必当真!”紧随其后站起身来,孝廉咬了咬牙,打算给他来个温暖的熊抱。   岂料恰在此时,宇文达赫然转过身来,她卒不及防的一头撞到了他的下巴上。   “哎!”   “嗯?”   孝廉睁开紧闭的双眼,茫然的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他面带抽搐的呲牙咧嘴。   “你没事吧?”她很尴尬的发现,自己又一次弄巧成拙了,也顾不上许多,赶紧伸手帮他揉着下巴。   一旁的柳儿几个,因为离得远,想是没有太留意这边的情形,更没有听见俩人说些什么,听见吃痛的声音赶过来时,都束手无措的看着俩人。   “还不去拿跌打药来!”孝廉着急的低喊一声,再次伸出手去时,却被他一把捉住手指。   支支唔唔半晌,他总算吐出一口囫囵话来:“不……不是这……这里啦!……是……这里……”用一个手指点点了口中,一句话没有说完,竟有蜿蜒的血丝,顺着唇角流了下来。   孝廉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原以为他只是被撞着了下巴,涂些活血化瘀的膏药即可好转,没想却是弄伤了口腔,还流出血来。   “该不会是……是内伤吧?”吞吞吐吐的说出这句话,又下意识的小声嘟哝一句:“我并没用多大劲儿啊,莫非……”莫非,这冯小怜还是个武林高手?   多亏了她这下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不然宇文达怕是不止弄伤空腔那么简单,怕是真的要哭笑不得,憋出内伤来。   即使这样,听见她嘟哝的宇文达还是不禁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来。   好在这时,柳儿已经飞速取来了治疗跌打损伤的膏药,见俩人还大眼瞪小眼的站着,急忙取出一片来,张罗着要往他下巴上贴。   孝廉由于无心伤到了他,颇觉不安,也顾不得阻拦。   只等柳儿拿着膏药片儿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找不到红肿的地方,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向她求助时,她才醒悟过来。   “快快去请大夫!”   “不……必了!”宇文达一张嘴,又有血丝顺着唇角淌了下来,赶紧伸出手指掩住。 第九章微妙的婆媳关系(7)   这一回,柳儿倒是看了个清清楚楚,见这情形,不由瞧一眼满脸歉疚的孝廉,脸上竟带了几分怪异的喜色。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孝廉被她看得惶惶然,把心一横,提高了嗓音。   这一回,不等她话音落下,柳儿转身就跑,没跑出几步,却又被她叫住。   “这事儿不可叫任何旁人知晓——”小心的看一眼一脸莫测的宇文达,她又小心翼翼的叮嘱一句:“带着人从后院的小门进来!”   柳儿一走,孝廉就明显有些坐立难安了,这种时候,自然没能在继续先前的意图了。   “廉儿,你……过来!”还是宇文达先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指。   眼看有了台阶,不顺坡下那就是傻子。   顺着他的牵扯乖乖走到他身侧,抬头一瞧,正对着的,依然是那张温和的笑脸。   “对……不起……”   她小声的嘀咕着,满脸的歉疚全然落入他的眼底。   “傻孩子……”   宠溺的伸出一只手放在她的发梢,他满意的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中,脑中再次浮起那个一脸漠然的倔强女孩,辫梢恹恹的垂在小小的肩头,鲜有说话,却近乎刻薄,直指人心。   不知不觉间,他的掌心稍稍用力,把那颗小小的脑袋按到了自己的怀里。   孝廉不知所措的伏在他的胸前,明明知道他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但她却不想去搅扰。   直至他的声音在头顶低低的响起:“廉儿可以忘记我的许诺,可以和我闹和我吵,甚至可以像以前那样冷漠相待,但廉儿不可以拿自己和别的女子相提并论……他们,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细细想来,正如廉儿所说,当初同意纳燕姬为妾,确是因为她有几分似你,你一入齐宫三年,我……”   你就以为冯小怜不回来了?你就忍受不了相思之苦?你就同意纳燕姬为妾了?   一连串的疑问在孝廉的脑子里@盘旋,尽管她不是真正的冯小怜,对于俩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并不了解,但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要接受心爱的男人因为思念自己而找一个神似的人代替,她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心里胡思乱想片刻,孝廉忽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刚才他明明说冯小怜入齐宫三年,而他和燕姬的孩子已经四岁,这岂不说明,早在她入齐宫之前,俩人就有了孩子!   如果他一边和冯小怜亲亲我我,一边与那燕姬颠鸾倒凤,那就是对情不忠!但如是与燕姬有肌肤之亲在先,又和冯小怜纠缠不清,那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岂不成了名副其实的小三儿?   思来想去,孝廉的脑子变得乱糟糟的,联想到云夫人的态度和李氏赠的《女律》,心情那是急转直下,再没了半点儿和宇文达重新开始的念头。 第十章你可知罪(1)   心情复杂的呆坐许久,宇文达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她是半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谁在那里?”直到柳儿大声的喝斥,才把她的思绪拉回来。柳儿已经找来了大夫,正领着他过来,恰巧看到一个生面孔的小丫头探头探脑的躲在一棵大柳树下张望。   “禀王爷……廉夫人,是王妃差我过来寻你们的……”小丫头的偷窥行为被抓了个正着,心里难免有些忐忑,说话也不太利索了。   看一眼沉默不语的宇文达,孝廉忽然有些心浮气躁:“说吧,什么事?”   小丫头目光闪烁的偷偷瞄了宇文达一眼,见他冷着脸一言不发,心下愈发的慌乱:“王妃只说,只说请王爷和廉夫人过去,一切见了便知!”   孝廉微微蹙了眉,这又是打得什么主意?   “早间李氏确实做得过分了些,廉儿看在为夫的面子上,就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了,随我过去瞧瞧罢!”她没料到,他居然劝自己不要和他的正妃斗气,孝廉心中的失望,又添了几分。   “但凭王爷做主!”她恭敬的一福,无形中将俩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许多。   见到宇文达一个人走进来,李氏心头诧异之余,不免双眼一亮。然而,不等她开口说话,孝廉的身影便也落入了她的视线中。   一股莫名的怨气,突如其来的冲开干涸的喉头,带着几分怨气直接砸过去:“冯小怜,你可知罪?”   她这一句怒喝,立即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孝廉一愣,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这才记起自己现在还顶着一个惑国妖妃的名号,不由前行两步,平静道:“禀王妃,孝廉不知!”   “放肆!当着王爷和王妃的面,你敢说自己无罪?”眼看李氏气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彩云也顾不得许多了,帮着主子怒喝出声。   “好你个狗仗人势的奴婢,什么时候轮到你对廉夫人大呼小叫的了!”柳儿一听,也不甘示弱,一句话给顶了回去!   “@柳儿,不得喧哗!”   彩云还要还嘴,却见孝廉一把拉住柳儿,冷脸站出来:“彩云姑娘,是谁教你这么对主子说话的?”   “我……”彩云自知理亏,一时张惶失措,忙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李氏。   李氏当然知道孝廉并不是针对彩云,言下之意,摆明了是说自己管教无方,纵容婢女胡言乱语。   “王爷,彩云是不对,但有人仗着您的几分恩宠,就目中无人,甚至毒害府中别的姬妾,这样的人,岂能容得?”李氏毕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出身,这种时候,还是有几分急智的,懂得适时的岔开话题。   一直沉默不语的宇文达,因了她这席话,脸上流泻出几分不耐的神情来。   “王妃所言,可有真凭实据?”   李氏等的就是这句话,有了前几次的交锋,她深知如果不是有备而来,实在难以撼动孝廉在他心中的位置。   “此事妾身也是听碧姬亲口说出方才得知一二,后又仔细询问了当时在场的下人,取了物证,这才敢请您来主持公道,是非曲直,王爷叫她来一问便知!”   李氏字字笃定,不仅口口声声言明人证物证俱全,还直言不讳的把碧姬推出来,明眼人一看就知是蓄谋已久。   孝廉倒也不着急辩解,反而神情自若的傲然挺立,她倒是要看看,这一回,他们究竟要耍什么把戏。   待到碧姬在两名丫头的搀扶下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早已和先前所见大不相同,不仅面若白纸,鬓发凌乱,甚至连挪动脚步的力气都没有了,完全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镇静如宇文达,也因她这副模样骇了一跳。   “碧姬妹妹,姐姐已将王爷请到,你大可不必害怕,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李氏颇有几分得意的睇了孝廉一眼,火上浇油道:“王爷定会替你做主的!”   李氏的这一招,不可谓不毒辣,如果计谋得逞,就算是为了代奰王府的名誉,宇文达也不可再偏袒自己。 第十章你可知罪(2)   碧姬的到来,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而她则一直双眸微闭,一副气若游丝的脆弱模样,仿佛多走一步都随时会晕厥过去一样。   “给碧姬搬把椅子来,坐下说话!”   他对碧姬的呵护,自然换来了李氏的不满,她略一思索,便趋步上前,体贴道:“此事说来话长,王爷亲迎母亲舟车劳顿,且坐下慢慢听她道来吧!”   宇文达沉着脸,低哼一声,兀自走到早已备好的靠椅上坐好,随即便下意识的把目光向孝廉投过去。   李氏面上隐隐现出一抹亢奋的光彩来,立即在他右侧并排着的位置上坐下来。唯有孝廉依旧立在原地,未有任何动作,对于他的注视,竟然视若无睹。   “碧姬妹妹,你现在可以说了!”李氏抬了抬手,装作不经意的瞄一眼静立一旁的孝廉,面目和悦的补充一句:“尽可能详尽一些,别叫人家钻了空子去!”   自始自终,碧姬都不曾抬头看过孝廉一眼,此刻听了李氏的话,这才微微抬头,泪光涟涟的述说起来。   她的说辞,听在孝廉耳中自然是错漏百出,但她却依然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处,双眸低垂,仿若一尊形态逼真的雕塑。   “……今儿个一早,廉夫人就差了丫头过来让奴婢过去,奴婢以为她有什么事要吩咐,就匆忙过去了,连丫头都来不及带一个,哪知……”碧姬说到这里,不由抽泣几声,这才回忆道:“她只是邀请奴婢一起用粥,说是小米粥不仅益脾养胃,还对奴婢腹中的胎儿好处颇多……”   当碧姬提及“胎儿”俩字时,连宇文达都露出一脸惊诧的神色:“你有了身孕?”   对于俩人串通陷害一事,孝廉虽已心中有数,却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有此一招,不由迅速抬起头来。   “王爷忘了,上月中旬,您曾与碧姬有过一宿之欢……”李氏及时提醒一句,顺势示意碧姬继续说下去。   宇文达的脸色,由此愈加的沉了一沉,却不再言语,转而将目光落到了碧姬的身上。大约是感受到来自他的注视,碧姬不由得极其细微的瑟缩了一下,愈发的显得楚楚可怜。   “……奴婢陪着廉夫人喝了一碗小米粥,又随她沿着宁心池散步,刚走出不足百步远,突觉腹痛难忍……恰在此时王爷和云老夫人回府,奴婢本想告@假回屋歇息,廉夫人却说,如此重要的场合,奴婢若不在场,定会招人闲话……奴婢强忍腹痛,直至见过云老夫人回到房中,方才松懈下来,没曾想……”说到此处,她竟情不自禁的掩面啜泣起来。   “没曾想,碧姬你就因为我的一碗小米粥小产了!”孝廉泉水般清澈的声音,扰乱了碧姬精心营造的哀痛氛围,也使得包括李氏在内的所有目光都再度聚集过来。   她压抑的怒意,早已看在宇文达的眼里。扭头看一眼面有得意之色的李氏,他不紧不慢的开口:“王妃既说人证、物证俱全,不妨呈上来一看!”   “王爷请稍候——”   李氏胸有成竹的一使眼色,彩云便捧着一只没来得及清洗的雕花木碗上来,身后还跟着一名面向敦厚、身形略胖的中年妇女。   除了孝廉的清陵轩中,府中再无人使用木碗,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   “禀王爷,此木碗正是早间碧姬在廉夫人处所用的,奴婢已差人送到药铺查过,那碗小米粥里混了木薯粉,这木薯粉无色无味,却有活血化瘀的功效,可至孕妇滑胎小产。”   彩云语毕,将那木碗呈上来,宇文达仔细看了,确实只见以及干涸的米粥痕迹,没有任何异常。   “这一位是府中的厨娘,廉夫人早间所用的小米粥,正是她亲手熬制的。”彩云小退半步,将身后的中年妇女让出来。 第十章你可知罪(3)   那中年妇女显然没有见过如此氛围,紧张得双腿直哆嗦,两鬓更是冷汗隐隐,心若打鼓。   “本王问你,廉夫人让你熬制小米粥时,可曾要你加入木薯粉?”宇文达知道,李氏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的请了自己来,此事肯定不若表面看来那么简单,如不当场找出纰漏来,怕是难堵悠悠众口,索性直接开口询问。   “奴婢……不……不曾。”   “那你可曾瞧见有人往这粥里添加东西?”看一眼岿然不动的李氏,他耐住性子再问。   “也不曾。”许是见高高在上的王爷并不若想象中一般凶神恶煞,她这回倒是答得利索了许多。   “哦——”故意将字音拖得绵延悠长,他意味深长的看一眼李氏,心想,既是如此,就算碧姬因粥小产,你又凭何断定@谁的主意?   明知宇文达有心袒护孝廉,李氏却并未气馁,温声对那厨娘说:“你可还记得,这小米粥做好之时,是什么人来取走的?”   厨娘瞪大了一双迷茫的眼睛,想了想,肯定道:“是廉夫人身边的小双姑娘。”   此话一出,连宇文达都不由得向着孝廉的方向看去。   “若是这样,不如请小双丫头来一问——”李氏赶紧说。话音未落,彩云已经带着小双远远的走来。   “廉夫人……你,你不要怪奴婢,奴婢也是不得已……”人未到,声先至,小双说完这句话,却是一头跪倒在孝廉腿边。   “小双,怎么会是你?”不等孝廉开口,柳儿早已按捺不住惊呼出声。而一旁低低啜泣的碧姬,此刻也神情一变,泣不成声。   “碧姬丧子心切,口不能言,不如由小女子来代为痛述如何?”孝廉因了心中的激愤,一张小脸却已不再柔和如初,反而显现出一种鲜有的冷色来。   “柳儿,碧姬小产体虚,还不快请大夫过来小心诊治!”   虽然不明所以,但见孝廉终于发话,柳儿忙亲自去请那还留在清陵轩中的大夫。   大夫姓吴,在邺城中也算是颇有些名气,为城中权贵出诊早已是常事。请脉良久,以至于低垂的头颅上已有滚圆的汗珠滴下,也还浑然不觉。   “吴大夫不必紧张,照实细说便是。”   孝廉的宽慰,顿时令他坦然了不少,捋了捋稀疏的山羊胡,慢吞吞的站起身来,清一清嗓子,便开口。   “老夫方才仔细诊察,这位夫人气血不固,头晕目眩,实乃产后调养不当所致……”   他话一出口,碧姬愈发的面露悲痛之色,泪珠儿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簌的往下掉。   李氏面上的喜色,却是迟了数秒才浮现出来的,不管怎样,这人是她孝廉找来的,诊断的结果却和自己预期的分毫不差,谋害宇文一门子嗣的罪名,可就成了铁板上钉钉子了。   “冯小怜,你还有什么话说?”再次看向孝廉时,她已全然是一副胜券在握的胜利者姿态。   “我——”一字出口,孝廉看到宇文达拿茶杯的手不易察觉的顿了一顿,忽而改口:“我无话可说。”   随着她的话音,只听见“哗啦”一声,他手中的茶杯竟然一倾,连茶带水一股脑儿的淌了自个儿一身。   宇文达的失手,更是加深了李氏的疯狂,狠狠的瞪一眼正在手忙脚乱帮他收拾的彩云,她呼的站起身来。   “来人,把这个阴狠毒辣的女人绑上见官!”   众下人被她的叫嚣唬得一愣,却并无一人动弹,纷纷侧首看向面色铁青的宇文达。   “王妃,你眼中可还有本王?”虽然脸色极差,宇文达的语气却并不激烈,只是透着一丝疏离的冷意。   “王爷——”李氏想不明白,堂堂的代奰王府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不闻不问不说,还首当其冲的来挑自己的不是。   “吴大夫何不把话说完。”扫视着众人各相迥异的神情,孝廉微微一笑。   众人这才记起,方才吴大夫的话,确实像没来得及说完的样子,是李氏从中生生的截了去。   微微一颌首,吴大夫四平八稳的开口:“老夫说过,这位夫人气血不固,头晕目眩,实乃产后调养不当所致,但有一点小人不得不如实禀告——这位夫人的小产,已是数日前的事情,并非今日新创。”   众人一片哗然,连碧姬自己都倒吸一口冷气:“你……”   “吴大夫,妾身还有一事请教!”施上一礼,孝廉肃然道:“妾身不才,对医道并无了解,听闻木薯粉可致人小产一说,不知能否成立?”   吴大夫拈须淡然,晃动着一颗硕大的脑袋,呵呵一笑,吐出四个字来:“无稽之谈。”   “既然如此,那妾身就此谢过吴大夫直言相告了!”孝廉说完,转身对着面带异色的宇文达,浅浅一笑:“是非曲直,想来王爷已经听清,既与妾身无关,那廉儿就要告辞了!”   “你……”   但不等李氏再开口,孝廉早已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转身离去。 第十一章醉翁之意不在酒(1)   “姐姐,方才你可真是担心死柳儿了!”   出了意堂的院门,柳儿就忍不住拍着胸脯吁出一口气来。   孝廉但笑不语,这事,恐怕并非表面看来那么简单,其中定是大有文章,至于拿自己毒害碧姬做幌子,不过只是开场戏而已。   柳儿哭丧着脸直骂:“小双那丫头平时看着挺老实,竟是个吃里扒外的,姐姐万万不可轻饶了她……”   面对她的愤怒,孝廉并没有要把事情说破的念头,正要出声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却只听见一墙之隔的前院一片喧哗。   “王爷和王妃可是在后院的意堂?”   不等她命柳儿去问,丁总管的声音已经急匆匆的闯进来,肥胖的身躯已经如同陀螺一般夹裹着小旋风跑进来。   “廉夫人?”   若不是她躲闪及时,险些被迎头撞上。   “发生了什么事?”   “回廉夫人,前厅的宾客不知怎么搞的,闹着要亲临后院拜见云老夫人……”   “前些时候听丫头们说,来的都是邺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和代奰王府套近乎都来不及,怎么会起哄?”她索性直接问道。   他认命的叹一口气,据实相告:“若是旁人,小人或许还有办法可以平息,偏偏那闹得最凶的,却是李府的人!”   李府?孝廉眉梢一挑:“哪个李府?”   “还能有哪个——”丁玖哭丧着脸,两手一摊,压低了嗓音道:“不就是代奰王妃娘家那个李府么……”   “带我去看看!”   她的决定,听在丁玖的耳朵里,无疑是乱上添乱:“夫人,不可……”   哪知对方两眼一瞪:“怎么,你是在怀疑本夫人的能力吗?”   “……小人不敢!”他是不敢,凭她轻易颠覆一个国家的能力,以及这些日子以来在代奰王府风生水起的日子,叫他哪敢多说一个不字!   为了方便,孝廉换上了一身男装。   来到前院的时候,果然看见一名紫袍男子推开随侍的美人儿冲了过来,下手很是有些不分轻重,竟一掌将人推得跌倒在地。紧跟在他身后的一干男子见状,也纷纷走过来。   “小弟因故来迟,有劳各位亲临远迎了!”绷紧了声带,再添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孝廉迎着众人翩翩然走过去,施上一礼,笑道。   领头的男子好不容易鼓动起众人出了厅门,忽见一白面俊美的少年施施然立在身前,笑容身姿虽是十分谦卑,眼中却划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狡黠,不由得一愣。   “你是何人?竟敢挡我去路!若再不让开,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见他放下狠话,她也赫然收起笑脸,冷冷道:“在下以为,诸位是为了代奰王与云老夫人母子团聚拜贺而来,如此看来,各位竟是为了煽动众人闹事而来!”   她这番话,带着质问的口吻,倒有些不问三七二十一,先扣上一顶“聚众闹事”的帽子下来的意思。   由此一来,众人对于她的身份,便愈加的揣测不定起来。在这代@奰王府中,能用这种口吻说话的人,除了宇文达,他们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人。   “敢问这位公子怎么称呼?”人群中,走出一位年长的蓝衫男子,语气较之紫袍男子,自是温和了许多。   “我……”   “表少爷,您身子不好,千万别因小事伤了身子,呆会儿王爷怪罪下来,小的可担当不起啊!”   对于自己这一身男装的身份,孝廉一时没有想好,不想紧随其后的丁玖倒是机灵,忙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来上一句。   身子不好的表少爷——唔,不错,足可暂为代替宇文达招呼宾客了。   在心中暗暗赞叹一句,孝廉随即手捂胸口,闷咳两声,挤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来:“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口中虽是在回答那蓝衫男子的话,双眼却瞥向那紫袍男子,心中暗想,我倒是要看看你敢怎么对一个“先天不足的表少爷”不客气! 第十一章醉翁之意不在酒(2)   “表少爷?别来无恙啊!”   那紫袍男子正一脸疑惑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表少爷”,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感情还真有人认识这么一号人物啊!   @几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一声张扬的呼喊吸引了过去。孝廉免不了也仰面瞧去,这一看,却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一个身着青色锦袍的高个青年男子,风度翩翩,眉目如星,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一种不羁的神采。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对于阴魂不散这个词,她总算是有了深刻的理解。   青年男子眉梢一挑:“我来这里,一则是为了拜会代奰王,二则自然是为了探望表少爷你!”   孝廉哪里会不明白,他特意在语气中加重了“表少爷”三个字,意在提醒自己:别以为穿了男装我就不认识你!   “三弟——”出乎她意料的是,那名紫袍男子亦在同一时间惊喜道。   孝廉总算明白过来,原来这家伙和那紫袍男子是一伙的。   “李喆,我当是谁,原来是你!”青年男子抬步上前,却是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那紫袍男子一眼。   三弟?李喆?敢情这家伙的全名叫李少倾,按照年纪来看,想必就是那代奰王妃李氏的弟弟了。   如今,自己身为代奰王宇文达的廉夫人,而他则是代奰王妃李氏的亲兄弟,尽管于公于私,俩人都只能愈加的势不两立。   干笑两声,孝廉索性上前扯住他的袍袖:“即是如此,久不相见,咱们更得好好叙一叙……”   “表少爷……”   那李少倾尚且波澜不惊,反倒是丁玖着急,禁不住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丁管家,”睇他一眼,孝廉扬声:“还不快请各位贵宾正堂就座!”   经她这么一提醒,丁玖这才记起眼前的情形,忙不迭的与手下几个好言相劝。   那个李喆,见俩人状若熟识,便不好再硬闯后院,只得趋上前来作揖道:“三弟既与这位表少爷为旧识,何不介绍给为兄的认识认识——”   眼见少倾别有用意的笑眼看来,孝廉虽是满心不爽,还是不得不谦和的还上一礼:“在下孝廉。”   “表……哦,云公子……”李喆话未说完,已一躬身,深深施了一礼。   “云公子,你就是这么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吗?”少倾的话含了几分戏谑,一步越过孝廉,挡在她身前,轻咳一声:“李喆,今日一来就见你急匆匆的要往后院闯,莫不是还真把你表妹夫家当自己家了?”   他这话一下点醒了李喆,不由面色一暗:“为兄前来邺城,意外得知那个亡国妖女,竟妄想陷害我李氏族妹,叫我怎能忍得下这口气!”   “所以,你就赶来府中找这代奰王讨个说法?”少倾适时的接过话头,双眼却一瞬不移的瞄着孝廉。 第十一章醉翁之意不在酒(3)   见他面色不善的看过来,孝廉心中又添一堵。   “这么说来,三公子对于你表兄所说并不知情?”既是宿命中的死敌,如不趁机打压戏耍一番,那就不是她孝廉一贯的风格了。   “表兄?”少倾看一眼李喆,知道她是误会了,便也不解释,顺势道:“听云公子的意思,这事你定然是略知一二了?”   岂止是略知一二,她连三四五六都猜得不离十了,只是,这事叫她如何开口说。   “王爷来了!”   三人正各怀心事立在一处,忽闻丁总管一声欢呼,孝廉扭头看时,宇文达已然恢复了往日温文儒雅的模样,在燕姬及几名小厮的陪同下大步走来。   燕姬的出现,表明这场后院女人们的闹剧终于传到了云夫人的耳朵里。   “云表弟身子单薄,何苦来前堂凑着热闹,这就让燕姬送你回房歇着去吧!”宇文达目光闪烁,说出来的话与语句中流露出的关切极不相称。   “我……”我就想看看热闹!孝廉当然知道此刻不宜多说,只得悻悻然应一声,随燕姬离去。@   “好生照看表少爷!”   足足行出三五步远,一阵轻风捎来宇文达近似咬牙切齿的叮嘱,他这话,很显然是对紧随其后的柳儿说的。   “真想不到,廉夫人还是一个喜好喧闹的人!”   孝廉本来心有不甘,听燕姬这么一说,不由翻个白眼:“莫非燕姬认为,后院女子,应该人人都如你这般清心寡欲么?”话一说完,她就不由暗自懊悔,今日怎的也学了柳儿那样嘴快。   对于她无心的诘问,燕姬也不恼,仿若没有听见一样,轻言一句:“廉夫人劳累了,好生歇着罢!”说完,也不等她回答,径直转身离去。   直到用晚饭的时间都过了,宇文达才姗姗来迟。此时,孝廉正恹恹的倚在窗边描一朵盛放的紫芍药。   前世的她,是学艺术设计出身,什么国画、油画的都算系统的学过,技艺虽不能和古时大户千金打小修习的琴棋书画相比,却自有一份这时代所缺乏的写实意境。   宇文达悄然立于她身后多时,却见她神情专注,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倒是和以往任何时候所见的冯小怜大不相同,不由也专心看她作画。   孝廉作画用的并非此时常用的毛笔,而是女子画眉用的青黛,小小的一块儿,用纤长如葱的手指仔细的拿捏着,一点一点颇有章程的涂抹出光泽细腻的一片花瓣来,尽管只用了单一的色调,却愣是描绘得栩栩如生,娇艳可人。   许是长时间的捏着青黛手指有些酸了,眼看着一朵芍药跃然纸上,孝廉扔掉青黛,吁一口气,撅起粉嫩的薄唇轻轻一吹,将那纸面上的浮尘拂开去,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   端是这一举一动,竟叫他看呆了。   “柳儿——”孝廉小心的捏着自己的大作转身呼唤,却一头撞入一面粉白厚实的墙。   这一异状,叫她吃了一惊,慌忙之间,就要作势去揉那刚刚完成的芍药。   “廉儿不可!”见她如此举动,宇文达忽觉可惜,急忙将那青黛绘成的牡丹抢在手中,只是为时已晚,那原本惟妙惟肖的芍药早已被揉得惨不忍睹。   心知这种作画方式并非此时的人所常见,孝廉心虚之余,不由涨红了一张小脸,声如蚊蝇:“闲来无事,胡乱涂鸦,见不得人的!”   哪知他却莞尔一笑,正色道:“这青黛画虽与世人所识迥异,比之常见的水墨画少了几许写意,却别有一番生动美妙,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   孝廉眨了眨眼,唇边漾起笑意:“依王爷所见,廉儿的青黛画,若是在街市上设铺售卖,可否会有人愿意买?”   宇文达沉吟片刻,面色微沉:“廉儿莫非想让人说,本王苛待府中姬妾,令其廉夫人当街卖画为生?”   知他不把自己的话当真,孝廉也不多加辩解,低低的伸出手来:“让王爷见笑了,快些把那东西还给我吧!”   听她这么一说,宇文达不仅不将那青黛画交出来,反而兀自展开细看起来,口中一边啧啧赞叹,一边不住的说:“认识廉儿五载有余,却不知还有如此技艺,这世间如你一般的女子,只怕是仅此一个而已!” 第十一章醉翁之意不在酒(4)   他这一番话,说得极其认真。至于是真心实意的夸赞,还是别有深意,孝廉并不想深究。   “柳儿,我都看到你的裙角了,躲躲藏藏的干什么?还不快来把你要的纸样拿走!”她陡然提高嗓门,略含几分恼意道。   宇文达随之扭过头去,恰巧看见柳儿红着一张脸迈着小碎步跑进来。   一脸茫然的看了看孝廉空无一物的双手,又把目光落到他的身上,拧着脑袋去看他手中的物件,几次三番瞧不见,脑门上都渗出了浅浅的薄汗,只好干瞪着双眼立着,也不敢开口向他讨要。她着急的模样确实好笑,一旁的孝廉见了,忍不住咯咯咯的笑出声来。   “廉姐姐……”   柳儿可怜兮兮的样子着实有趣,连宇文达都要忍俊不禁,忙将青黛画从袖中摸出来,递过去,眼见她接了,又顿觉不舍。   时间过得飞快,俩人不过说了会儿话,天色就暗了下来。孝廉命人取了清水来将手洗净,回头见他还怔怔的立在房中,不由垂了眼帘。   “时候不早了,廉儿也有些乏了,王爷忙乎了一整天,怎么还这么精神?”   宇文达被她这么一问,才算是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来意,竟然早忘得一干二净,心里难免有些焦躁。   “廉儿,”情不自禁的走过去执起她的纤纤素手,宇文达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柔和的光彩:“我素知你聪明过人,给本王为妾,本是委屈了你,但这王族琐事,加之后院的纷争,很是让我头疼,你……”   “王爷尽管宽了心,这后院女人间的纷争,廉儿从未想过要去参与,如若王爷信不过……”   “廉儿——”踏出一步,他又回过头来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性情果敢坚毅的代奰王,何时变得如此的婆婆妈妈,难道廉儿这个北齐的妖妃、王爷的弃妾,竟如毒蛇猛兽般令人惧怕吗?”连珠炮似的说完这段话,孝廉忽而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谁说你是本王的弃妾?”听她这么一说,@他竟红了眼,“什么人说的混账话……”   宇文达喉头一动,嘴里嘟哝一声,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欺身上前,展臂扣住她的后脑勺,将脸贴了上去。   “在本王眼中,廉儿就是那千般好!”呢喃软语,带着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   孝廉低低的惊呼声,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被他含入了口中,化作一阵含糊的嘤咛。   今晚,来得也太突然了!她该怎么办?   脑中“嗡”的一声,便只能感觉到一片灼热,晕乎乎的,舌尖在他撩拨下像一条瞬间冻僵的小蛇,慢慢苏醒过来,与他生涩的纠缠在一起。   当察觉到他的手指攀上自己的胸前的衣襟时,孝廉脑中再度钝了一下,随即生出一丝熏熏然的感觉,脚下有些发飘,脑子却很快恢复了理智。竭力的用双手去推他,他却愈发的贴得紧了。   心中一动,她毅然将手指伸向他的胁下,轻轻的一挠,他果然如同被人用弓箭命中一般猛然一抖,极不舒服的扭动了一下身子。   就这一下的空隙,她抓住了机会:“你再乱来,我可要叫人了!”   宇文达一愣,脸上随即带了几分压抑不住的笑意:“你叫好了,就算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   就算没有当场石化,孝廉也瞬间愣在了当场——这话,不是小说中常见的无良恶少施暴前惯用的经典对白么?!   无视她的心乱如麻,宇文达嘴角一扬,顺势将她扑倒在床榻上。   “等一等——”感觉到他身上的香气铺头盖面的袭来,她心若擂鼓,叫声也染上一抹俏生生的魅惑而不自知。   “唔……”宇文达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是稍稍仰面瞧了她一眼,便又埋首于当前的事务中——他在忙着解她腰间的束带。   察觉到他忙碌的手指,孝廉这才感到肩胸前一片清凉,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外袍已经褪去,耳畔响起了对方微微的喘息声,她只觉得胸中涟漪阵阵,脑中仅剩的一点儿理智也渐渐淡去……   “今生今世,绝不背弃!”仓促间,她突然记起在长安城中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他的誓言犹在耳侧:“宇文郎君,别忘了你的誓言……”   她的声音娇柔入骨,换了旁人,早已情不自禁,听在宇文达耳中,却如同蹬时被泼了一盆冰凉水,从头凉到脚。   “啪”的一声响,孝廉只觉得身上一轻,不明所以的睁开双眼一看,赫然发现他已直起身来,脸上犹自印着一个鲜红掌印。   莫非,是自己激动之余打了他?   不等她开口询问,宇文达却一言不发的转身奔出门去,竟然连衣袍都未及整理一下。呆怔了半晌,孝廉总算明白过来,一把抓过薄被捂住头脸,无声的呜咽起来。 第十一章醉翁之意不在酒(5)   兀自掩在薄被里啜泣一会儿,孝廉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个表面温良的代奰王,自己究竟了解多少呢?宇文达的离去,彻底提醒了她,这代奰王府始终不是久留之地,这一点,其实自己是早就心知肚明的。   想到这里,她胡乱的抹一把脸上的泪痕,方才那些没来由的怨气终究是来得突然,去得更快!   所有的问题都想透了,她也有些乏了,一头扑进床榻深处,昏昏然睡去,嘴角犹自挂着不自禁的笑意。   “廉夫人,王爷命人送了好多品色各异的芍药来!”一大早,小喜春风满面的送了洗漱用品过来。   对于窗外一干忙碌着将芍药花盆搬到院中的身影,孝廉并无半分讶异,与之相较,倒是出现在此时的小喜比较令她上心,瞧她那模样,倒像是一早就准备好有话要说。   “有什么就说吧!”   她话音刚落,小喜已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奴婢求廉夫人饶过小双!”   孝廉被她的举动唬得一怔,稍加思索。   “给我一个理由!”故意把声音放得四平八稳,让人瞧不出任何情绪,起是孝廉心中,不是没有疑虑的。   “如果奴婢说小双若不是受人胁迫,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廉夫人会相信么?”小喜虽是卑微的跪倒在地,说起话来却不卑不亢,条理清晰。   孝廉不由蹙眉,好一个大胆的丫头:“依你看来,‘受人胁迫’可以作为陷害别人之后,轻易将自己摘清的借口么?”   “不能!”   瞪大了双眼瞧着这个没有一丝慌乱的丫头,孝廉甚至怀疑,她是一个潜伏在王府中的北齐余党。她不禁为自己离奇的想法好笑。孝廉的笑声传到小喜耳中,却又变成了另一层意思。   “所以,奴婢才求廉夫人放过小双!”言下之意,若不是如此,我又何苦跪在这里求你!   满怀兴趣的瞧着这个貌似卑躬屈膝的丫头,孝廉双眼微眯:“小双现在在哪里?”   “被丁总管绑在柴房里,若是再迟一步,怕就要被送去见官,做了旁人的替死鬼了……”   “哦,@既然是丁总管绑了她,你求我作甚?难不成,是我授意丁总管这么做的吗?”一边说,她一边伸出纤纤细指来,从梳妆盒中挑了一支样式简洁的玛瑙簪子,装模作样的在发髻上比划。   对于她的故意刁难,小喜并不气躁,砰的一声将额头抵在地面上:“丁总管绑了小双,自然是王爷授意,但廉夫人是当事人,又深得王爷厚爱……”   她话没说完,孝廉就明白了,原来她只当是昨夜俩人共处一室,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只要自己不计前嫌,稍稍吹一吹枕头风,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要我帮她说话也不难,但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这种时候如果还不趁机敲诈,那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听她应得干脆,小喜自是答得笃定:“奴婢悉听廉夫人差遣,绝不反悔!”   孝廉换了一副温和的笑脸:“你起来吧!”   没想,小喜不仅没有马上站起身来,反而抬起一张满是疑惑的小脸看过来:“廉夫人还没有吩咐奴婢……”   孝廉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这件事我还没有想好,你只需记着欠我这么一个差使就是了,日后待我想好了,随时告诉你!”   虽是微微一怔,却也想不出其中有何不妥,小喜只得点点头,站起身来。 第十一章醉翁之意不在酒(6)   孝廉再次见到宇文达的时候,他正独自呆在书房里出神,甚至连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前行至案前,她讶异的发现,他专心致志的注视着的,并非案上的书卷,而是指尖拈着的一小束青丝。   真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个多情的种子,这青丝,不知是哪位风华绝代的小娘子头上的了。   “婢妾见过王爷!”刻意提高了嗓音,她中规中矩的盈盈一福。   “呃?”想是完全没有料到她的到访,宇文达手指一收,那缕青丝随即藏入了手心里:“怎么是你?”   迎上他略显慌乱的眼神,孝廉一脸平静,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是婢妾唐突了。婢妾此次前来,是想向王爷讨一个人——”   蓦然抬起头来,他的眼中,并没有任何惊异的表情,似乎早已猜到了她心中的所想。   “你意欲如何惩治于她?”   惩治?孝廉不由嫣然一笑,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丫头人小不懂事,婢妾又怎会和她一般见识,再说,放着那罪魁祸首不去惩治,为难一个小丫头又有什么用。”   “可无论如何,她的确出卖了你,这样的丫头,岂可纵容?”目光落到她淡漠的面容上,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婢妾引起的,所以,婢妾有一个不情之请——”终于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说出来,孝廉抬起头来。   他直视自己的双眼,散发着深不可测亮光。   因了她的这番话,宇文达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自从听丁总管说,廉夫人以没有花匠打理为借口,把那些摆放在她窗外的芍药花都移到了云老夫人的颐仙阁之后,他就知道,对于昨晚发生的事,她真的生气了。   如果可以弥补,他不介意答应她的任何要求。   “婢妾感激不尽!”孝廉一激动,就呼的站起身来:“婢妾请求王爷允许小女子离开代奰王府,从此以后尽可自生自灭,再与任何人没有瓜葛!”   “不可!”他万万没有料到,她的“请求”竟是这么一回事。@   眼看就要达成所愿,孝廉自是不甘心:“大丈夫怎可言而无信!”   宇文达袍袖一挥:“本王何时应承过你了?”   瞪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孝廉怔怔的看着他——他,确实没有应承过……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