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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精神浮躁、信仰缺失的时代,我们虚空的灵魂寻寻觅觅,想找一方纯净、温暖之地栖息,带给心灵慰藉。这个时候,雪影霜魂的纯爱小说《你懂我的爱》在清朗的月光下,带着些许温柔、吐露着沁人心肺的芬芳柔婉地绽放。它让我们相信,无论世界多么喧嚣芜杂,无论你在世界上的哪一个角落,总有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爱,在那里等着你。 目录   第一卷仇人   第二卷多事之冬   第三卷对不起@,谢谢你   第四卷爱情的萌芽   第五卷你懂我是为什么   尾声等到连叶田田时   后记总有那么一个人 《你懂我的爱》第一部分   内容还在处理中,请稍后重第一卷仇人(1)   第一卷仇人   之前她一直没有仔细看他,只是眼角余光范围内有个穿一身黑色名贵西服的人影。这会儿认认真真一端详,那五官的轮廓都渐渐浮现出依稀熟悉的影子,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没错,是他,就是他!由一个名字,她认出了八年前的那个仇人。   1   晚上七点半,叶田田和两个漂亮女同事已经准时抵达某豪华私人会所。   这家位于G城市中心繁华路段某大厦顶层的会所装潢得优雅奢华,璎珞重重的水晶灯绽放着璀璨光芒,厚厚的手工地毯让脚步变得轻盈。透过明净的落地玻璃长窗可以俯瞰城市灯火流光溢彩,上仰夜空星辰璀璨。   如此琼楼玉宇般的场所,自然不是普通人来得了的。这里一向座上谈笑有显贵,往来无布衣,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陪衬在这些人物身边的,是一个个倾城倾国的美女。   在这种场合中,美女就如水晶灯、琉璃盏、翡翠盅、象牙箸一般,是昂贵、华美的陈设品。   叶田田和同事就是来充当陈设品的。今晚某机构的董事长在这里宴请宾客,她们应邀来做陪客。   她们供职的经纪公司规模中等,走秀规格不高,想要熬出头成为名模的机会非常渺茫,纯粹在吃青春饭罢了。青春@很美好,青春也很短暂,因为都知道时光催人老,所以大都想趁青春美貌时为自己谋条好出路,多碰碰机会。   叶田田是公司为数不多的没有要嫁个有钱人想法的模特。她十八岁还是崇尚爱情至上的年龄,信奉有情饮水饱,对有钱人终成眷属的说法抱以稚气的鄙夷。   叶田田刚上大学不久,课余勤工俭学找工作时在网上看到这家公司招兼职模特。她各方面条件都符合要求,就抱着试一试的念头来了。面试后第三天她得到录取通知,培训几周就正式开始接工作。 第一卷仇人(2)   因为刚入行资历浅,加上年纪轻脸皮薄,叶田田目前接的工作大都是开业典礼上的礼仪模特或商场的走秀模特,内衣秀、泳衣秀是不接的。这样的工作以前也没安排过她,这次是因为原本安排的一位模特下T台时,不小心一脚踏空扭伤了脚踝,带着伤没办法出席。临阵换人,Jack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就打电话叫她赶来顶上。   起初听说由公司安排去吃饭也算工作、也有收入,叶田田觉得难以置信。等到Jack给她大致解释一番何@谓公关饭后,她又有些胆怯,怕自己应付不来。Jack让她放心,说这种场合并不难应付,只要多微笑、少说话、举止斯文就行了。   “你们应酬的客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绝不会毛手毛脚乱来。他们一个个都是绅士,你只需扮淑女配合就OK。好了,你先和沙美去她家换衣服和鞋,她的衣服、鞋子的尺码你都能穿,我让她先借一套给你。换好后就和她们一起出发吧。”   Jack想得真周到,叶田田从大学宿舍赶来时穿着一身粉色休闲装,这身装束是肯定不能出席宴会的。   在沙美家换衣服时,那件无领无肩无袖的裹胸式黑色小礼服却让叶田田颇有些踌躇,因为感觉太暴露了。   沙美觉得叶田田很好笑,说道:“小姐,你是干哪行的?模特这一行能害臊吗?几时让你走一场内衣秀你才知道什么叫暴露!”   看了一下衣橱里的其他衣服,叶田田赔笑道:“沙美姐,要不我换那件旗袍式的裙子好不好?”   “随便你了,真是麻烦。”   得到首肯,叶田田赶紧把黑色小礼服挂回去,另外拿出那件旗袍裙穿上,然后化妆。沙美一迭声地催她动作快点,这种宴会是不能迟到的,她们一定要在客人到之前到达,充当美丽的布景。紧赶慢赶,总算赶在预定时间准时到达。   进了会所,被人领进一间气派非凡的贵宾厅后,叶田田悄眼一打量,发现一共来了七八个女孩子,几乎个个都穿着很清凉、一件更比一件低胸的礼服裙。有一个似乎挺保守,一袭桃红长裙,从前面看裹得严严实实,可是一转身,整个雪白后背直至腰部一览无遗。   叶田田以前在电视上看明星走红地毯时见过类似的阵仗,但现在却是真人秀,自然免不了少见多怪。沙美有些不屑地一撇唇角:“你简直像个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乡下人。” 第一卷仇人(3)   来到这种地方,叶田田自觉如刘姥姥进大观园,所见所闻均前所未有。她不可避免地有些拘谨,跟在沙美身边亦步亦趋,谨言慎行。   沙美来这家会所吃饭不是第一次了,她告诉叶田田今天请客的霍董事长比较大方,每次吃完饭都会派一个红包给前来作陪的美女们。除此外还另有交给公司的模特出场费,那笔费用公司要分成,这个红包则可以自己留着。   叶田田听了不免好奇地四处张望:“哪位是霍董事长啊?”   沙美说:“霍董事长现在不在,可能在里面那间休息室和客人谈话。一会儿他出来后看有没有机会介绍你和他打个招呼。”   八点钟晚宴正式开始,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霍董事长出现在贵宾厅,身边还跟着两个衣冠楚楚、仪表堂堂的年轻人。   沙美立即眼睛一亮,压低声音对同来的另一位美女同事曼丽说:“哇,真没想到今晚居@然还有青年才俊,以前这种宴会都是老家伙一堆。”   曼丽也笑着附和:“是呀,霍董事长的饭局我也参加好几次了,每次都是一帮阿叔阿伯在一起聚会聊天,简直闷死人。今晚这顿饭看来没那么闷了,起码有帅哥养眼,不用老对着皮打皱的叔叔伯伯们。”   的确,那两个年轻人年纪看上去至多不会超过三十岁,而其他客人目测年龄应该全在五十岁以上。在场的男宾一共有八位,作陪的美女们人数相等。排座时男女分插安排,每位男宾旁坐一位女宾,这是这种宴会通常的惯例。   落座时,叶田田被安排在霍董事长旁边,她的另一侧就是两位年轻人中的其中一位。他穿着一身修身合体的名贵西服,随意地朝她点头微笑了一下。那微笑浅之又浅,客气矜持中有含蓄的傲慢。   叶田田也微笑一下以示回应,并不刻意与之攀谈。这种应酬她没经验,就牢记Jack所说的多微笑、少说话、举止斯文。   宴会正式开始了,侍者轮番呈上的菜肴每一道都美观如艺术品。叶田田因为之前从没参加过这种高级宴会,餐桌礼仪也不是太明白,便仔细观察坐在斜对面的沙美的一举一动,跟着举箸或停匙。沙美身边坐着另一位年轻人,她正和他聊得眉开眼笑。   客人们一边吃一边聊天,聊股市、金融、房地产业等。这些商业精英们的聊天内容是叶田田所不懂的,作陪的美女们也大都不懂。不过作为美丽的活动布景,她们不需要懂这些,只需要保持一副倾听的姿态,并时不时地报之以微笑就行了。 第一卷仇人(4)   听着听着,叶田田渐渐察觉坐在她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很受赏识。在座的一群叔伯辈都在夸他,什么年少有为、后生可畏等。霍董事长看他的目光更是格外欣赏:“家骐,老连有你这么一个儿子真是可以享清福了。启明要是能赶上你一半,我就知足了。”   霍董事长的话让另一位年轻人面露愠色,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爸,可惜连家骐再好跟你也没关系。我再不争气也是你亲生儿子,有必要这样捧着别人踩自己儿子吗?”   气氛有些僵,这时候就是美女派用场的时候了。沙美赶紧笑靥如花地岔开话题,让气氛缓和下来。   霍启明板着的面孔渐渐松动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叶田田的脸色却变得苍白僵冷起来。她扭头看着坐在身边的那个连家骐,全神贯注的目光,像探照灯般定定地照在他的脸上。   应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连家骐稍带几丝讶异地扭头回望了她一眼。之前她一直没有仔细看他,只是眼角余光范围内有个穿一身黑色名贵西服的人影。这会儿认认真真一端详,那五官的轮廓都渐渐浮现出依稀熟悉的影子,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没错,是他,就是他!由一个名字,她认出了八年前的那个仇人。   霍然立起,激动至极的叶田田想也不想就高高扬起右手,对准连家骐的脸颊倾尽全力扇了一巴掌。   @“啪——”,清脆的耳光声震得满桌人齐齐愣住。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惊愕万分地睁大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沙美的嘴更是张得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震惊过后,她最先回过神,慌忙离座过来把叶田田拖到一边:“你干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被掌掴后,连家骐的脸颊迅速浮起几道红色指痕。他莫名其妙又怒不可遏地站起来,盛怒之下仍然尽量维持风度,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冰冷的声音:“这位小姐,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以致要挨你一巴掌!”   叶田田瞪着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吐得缓慢有力:“连家骐,你还记得叶振雄这个人吗?我是他女儿。”   她的提醒很有作用,连家骐闻言一震,再看向她的目光怒气骤减,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意想不到和难以置信。好半晌他才说话,眸中神色异样、复杂:“原……来……是……你。”   沙美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然。但现在明白所以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她们是公司派来吃饭的,叶田田却在宴会上打了霍董事长的贵客,这怎么可以呢?她赶紧劝叶田田向连家骐道歉。 第一卷仇人(5)   叶田田断然否决了沙美的道歉要求:“什么?要我道歉?我恨不得再扇他两耳光。”   沙美急了,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训斥道:“小姐,你不要这样意气用事行不行?今晚你来这里是公司安排的工作,你这是什么工作态度呀?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会得罪客户的?霍董可是公司的大客户。”   叶田田自知自己的行为会对公司造成影响,但是她实在没办法控制自己。她不可能向连家骐道歉,也不可能继续若无其事地陪着吃完这顿饭了。   “对不起,霍董事长,我破坏了您今晚的饭局,在此郑重向您道歉,请您原谅。另外,也请您不要因此对我们公司有什么不良看法,这是我的个人行为,不代表公司,明天我就会向公司引咎辞职。现在我先告辞了,再见。”   2   离开私人会所后,叶田田没有回学校宿舍,而是转两趟车回了家。半路上Jack的电话就追来了,气急败坏地把她大骂一顿。   “小姐,你有没有搞错?今天晚上让你去那家会所吃饭是公司安排的工作,你却动手打了霍董事长的贵宾。大客户都被你得罪了,早知道这样宁可少一个人@也不安排你去。你们这些小女孩就是这样意气用事,完全不考虑公司的利益,没有职业操守……”   虽然站在个人立场上,叶田田自认甩给连家骐的那一巴掌打得理直气壮,但站在公司立场她自知理亏,只能一声不吭地任Jack责骂。好在他骂得正起劲时,手机突然嘀嘀地响起了断电提示音,而后直刺耳膜的训斥声就中断了,让叶田田暂时得了一个耳根清静。   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叶田田掏出钥匙打开房门,门一推开,客厅墙壁上父亲叶振雄的遗像正迎着她。其人虽已逝,音容笑貌宛如昨天。   叶田田的母亲田娟刚刚睡下不久,听见开门的声音很意外,她披衣迎出来:“田田,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叶田田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妈,人家想您了嘛。”   田娟宛尔一笑:“这么大了还撒娇。肚子饿不饿,要不要给你煮碗面?”   “不用了,我不饿,妈您快去睡吧。小心着凉。”   把母亲推进卧室让她重新睡下后,叶田田独自在客厅对着父亲的遗像端详。看着看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溢满眼眶,模糊了视线中那张慈祥的笑脸……   八年前,叶田田十岁,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他们一家三口过着平凡却幸福的生活。但是,一个初夏的夜晚,一场惨烈的车祸,让一切都改变了。 第一卷仇人(6)   至今叶田田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晚上。那个晚上一切原本都很好、很温馨,父亲那天破例没有加班,早早回来教她做功课,又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拿手好菜,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晚饭。然后父亲说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她当时还拿了皮鞋给他换,学着妈妈的口吻交代:“早点回来啊!”   父亲笑眯眯的,抱起她用力地亲了一下:“好的,我的宝贝闺女。”   可是父亲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九点过后,母亲正安排她睡觉时接了一个电话,没说几句就哭了。一边哭,一边又把她从被窝里拉出来重新穿好衣服,然后疯了似的拖着她赶去医院。医院等待她们的是一张洇着大块血迹的白被单,被单下的父亲已经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告诉她们伤者送来途中就已经宣告不治。   父亲就这样死了,母亲哭得撕心裂肺。十岁的她虽然还不太明白什么是死,但是母亲的悲痛欲绝让她也跟着号啕大哭。哭累后她沉沉睡去,第二天睁开眼睛时她习惯性地叫爸爸,每天早晨都是爸爸叫她起床的,可是这一天却没有父亲的笑脸迎接她,以后都不会有了。她终于明白死是什么,死就是没有了,永永远远没有了。她再也不会有父亲了,父亲已经与她永别。   父亲死于交通事故。当时他正步履匆匆地过马路,一辆超速行驶的小汽车把他撞飞老远。撞上他的司机不但没有停车救人,反而还加大油门逃掉了。虽然事发后一个小时内肇事司机又主动向交警部门投案自首,那是个年轻的大学生,驾驶的是自己的私家车。他陈述说当时撞人后太紧张了才仓皇逃离现场。但是叶田田和母亲都无法原谅、也不能认同他的说辞。因为车祸发生时有路人目睹,马路的路口也有监视摄像头,即使肇事车辆逃跑了也能通过车牌号码抓回来。司机会回来自首想必也是基于这种认识,绝非什么良心发现。   在事故发生后的处理过程中,肇事司机连家骐最初一直避而不见,只由律师出面谈判。声称可以多付赔偿金,只求尽早了结此案。叶田田的母亲田娟则坚持一定要和当事人面谈,终于让连家骐本人@出现在交通局的办公室里。   他一露面,田娟就如母狮般冲上去朝他劈头盖脸乱打一气。一边打一边哭:“杀人凶手,我不要你的钱,你还我丈夫!你把丈夫还给我!”   叶田田也一边哭一边帮着母亲打人,她年纪小、力气弱,打是打不痛人的,就抓起仇人的一只手臂狠狠咬下去。七八只手来拉来劝,拉开了田娟却一直没办法拉开她。她像一只钳住人就不肯松开的小螃蟹,死死吊在连家骐手臂上,痛得他咝咝倒抽冷气。 第一卷仇人(7)   律师气急败坏:“就知道家属没办法保持冷静,所以我一直代表当事人出面谈。看看,看看,这像什么话!交通意外那是意外,你们这样做可是蓄意伤人。”   如果不是叶田田当时还在换一颗乳牙,用力咬人的过程中那颗牙掉了,她还不知道会咬住连家骐多久不放。当她松开嘴时,连家骐的手臂上已经添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随即他在律师的陪同下迅速离开,当天的和解谈判不得不结束。   一场歇斯底里的发泄后,在交警队和律师的百般调解、协商下,叶田田的母亲最终还是签了和解协议接受赔偿。她必须接受现实,丈夫已经不在了,生活却还要继续,孤儿寡母过日子,有赔偿永远胜过没赔偿。肇事者连家骐由律师代表出面赔偿了她们五十万,这笔赔偿金对于普通人家而言可谓一笔巨款。可这笔巨款却是用父亲的生命换来的,再多的钱也弥补不了人亡家破的痛苦。   很长一段时间里,稚龄的叶田田一想到让她失去父亲的那个仇人,就幼稚地拿着粉笔到处乱写:连家qi是大坏蛋!连家qi是王八蛋!   那时连家骐这个名字她还不完全会写,就用拼音代替不会写的字。这个名字牢牢地记在了她心里,杀父仇人,她永远不会忘记。   尽管已经时隔八年,在霍董事长的宴会上一听到连家骐这个名字时,叶田田马上就震动了。扭头细看,不是同名同姓,细细辨认那张脸就是当年的连家骐。八年前虽然只见了他一面,但那一面她至今记忆犹新。认出了曾经咬牙切齿憎恨过的仇人,她冲动得都忘了自己身处的场合,想也不想就给了他一巴掌。   看着照片上微笑的父亲,叶田田含泪低语:“爸,今天我遇见了八年前撞死你的那个家伙连家骐,我狠狠扇了他一巴掌。这种人居然还活得那么@好,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次日上午没课,叶田田离开家后便先去了公司辞职,顺便把昨天借沙美的衣服、鞋子送过去还她。   见到Jack时,叶田田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再挨他一顿臭骂。谁知他的表现却与昨晚截然相反,不但没有再怒气冲冲地训斥她,还表现得和颜悦色,并且不批准她辞职。   “辞什么职啊,刚给你接了新工作。霍氏机构的霍启明先生,力荐你为一家网球俱乐部拍一组宣传海报。”   霍启明这个名字叶田田还有印象,不就是昨晚宴会主人霍董事长的儿子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会吧?我昨晚搞砸了霍董事长的宴会,应该得罪了他们才是,霍启明为什么还要给我这个机会?” 第一卷仇人(8)   Jack这个老江湖一脸了然,慢吞吞地道:“你虽然搞砸了霍董事长的宴会,但你并没有得罪霍启明。老子赏识的人儿子不一定喜欢的。”   想起昨晚宴会上,霍启明曾经因父亲对连家骐表示欣赏而不愉悦的表现,叶田田渐渐会过意来。   “好了,辞职的事就别提了,你准备接新工作吧。报酬给得很高,你走运了。”   叶田田还意有迟疑:“可是……”   “可是什么?大好机会就别犹豫了。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就这样说定了。”@   叶田田想想也没有再拒绝,无论如何这是一份诱人的工作。拍摄宣传海报总比当捧着剪彩缎带的礼仪小姐或在商场走秀要强,赚的钱也更多。父亲去世后母亲一直没有再婚,独自一人把她拉扯大,吃了不少苦。如今她已经成年,课余出来兼职就是想尽可能地为母分忧。有这样的机会为什么要放弃呢?   见她点了头,Jack又正色道:“叶田田,既然你要继续留在公司工作,那么有件事我要和你说清楚。就是昨晚那种情况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不管你和谁有什么私人恩怨,总之私人的问题请你私下解决。在你作为公司员工接受工作安排时,绝对不能对客人有失礼或无礼的行为,知道吗?”   Jack一番话句句在理,叶田田也无从反驳,只能默然点头。   离开公司前,Jack交代叶田田星期天上午九点,在校门口等公司的车来接她去那家网球俱乐部拍照。   3   下午回学校上课,叶田田几乎是踩着上课铃进的教室,差一点就迟到了。这堂课的老师一向以严厉著称,他的课几乎没人敢迟到。   同寝室的女生游星已经替叶田田在教室里占了一个座位,一见她从教室门口进来了就赶紧招手:“叶田田,到这儿来。”   和叶田田一样,游星也是G城本市人,娇小玲珑的一个女孩子,眼细眉淡,肤色白皙。她和叶田田是同一所中学毕业的,只不过以前不同班彼此并不认识。考进同一所大学念同一个专业后,先一问同为本市人,再一问还就读过同一所中学,关系自然比班上的其他同学来得要亲密。她们特意申请换成了同一间寝室,用游星的话来说是每天同吃同睡同学习同娱乐。只差一个同工作了。叶田田当初去应聘兼职模特时,游星原本也很有兴趣的,只可惜她的身高不达标,而这偏偏是模特的基本要求,只能遗憾地作罢了。 第一卷仇人(9)   叶田田走过去还没坐稳,游星就问她:“昨晚你居然没回寝室睡觉,手机又打不通。老实交代干吗去了?不要告诉我模特公司安排你通宵加班,我可从没听说过模特走秀要走通宵的。”   “昨晚我回家去了。手机没电了,充电器又在宿舍没法充电,这会儿手机还开不了机呢。一会儿回宿舍第一件事就是给手机充电。”   “咦,你不是接到公司电话要你去东城区接工作吗?怎么又回家了?你家可在西城区,南辕北辙的两个方向呀!”   “公司安排的工作我没法完成,就干脆提前离开回家看妈妈去了。”   游星越听越不明白:“为什么没法完成?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是不是公司安排的工作有问题?”   “公司安排的工作倒没什么问题,是去一家高级会所参加一个晚宴,陪一群商界名流吃饭。”   游星睁大眼睛,又是惊讶又是羡慕:“去高级会所出席晚宴也能算工作内容?听起来这工作很不错呀!我倒想有这样一个去开眼界的机会,可惜身高不够混不进模特圈。你怎么会完成不了呢?难道是那些商界名流多喝了几杯酒后有不规矩的行为?”   “这倒没有,只是其中有一个人……我是不可能陪他吃饭的。”   “谁呀?你为什么不能陪他吃饭?”   叶田田咬牙切齿:“因为他是我的仇人。”   “仇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游@星听得很是惊愕,一时激动,把原本压得极低的窃窃私语声都扬高了,讲台上的老师马上飞来一个警告的眼神。两个人都不敢再说话了,先专心听课。   下课铃响后,老师宣布下课的声音犹有余音,游星就迫不及待拉着叶田田继续追问:“刚才你说的那个仇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叶田田神色黯然:“游星,你知道我家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我爸早就去世了。”   “嗯,我知道,你告诉过我你爸在你十岁那年就因车祸去世了。”   “昨晚那场晚宴,其中有一个人就是当年撞死我爸爸的肇事司机。” 第一卷仇人(10)   既然说开了,叶田田干脆把昨晚的情况详详细细地全说给了游星听,听得她啧啧有声:“田田你真厉害,一句话都不说就一个巴掌甩过去,估计那个连家骐当时都被你打蒙了。他一定做梦都想不到请来作陪的花瓶美女会给他一耳光。毕竟像他们这种有钱人,平时早习惯了被女人如珠似宝般地捧着。”   不过她又叹气道:“可惜了,这一巴掌也把工作给打掉了。田田你应聘这家模特公司可是交了培训费的,现在不干了钱也不会退,不就打水漂了?”   当叶田田告诉游星,她打连家骐的那一巴掌不但没让她丢工作,反而意外得到一个拍摄宣传海报的机会时,游星几乎是尖叫起来:“真的吗?你真是太走运了!”   走运吗?叶田田想一想好像是有点。上午在公司,因为她意外得到拍摄宣传海报的机会,让不少同事酸溜溜地说她运气好。尤其是沙美,声音酸得几乎能拧出汁来:“没想到让你一巴掌打出个新天地来了。”   的确,动手打了连家骐后,叶田田原本是打算引咎辞职的。谁知非但不用辞职,反而还因此得到更好的工作机会。这个机会都是那一巴掌带来的。这——算不算是父亲的在天之灵暗中保佑她呢?   星期天上午九点,公司果然准时派车来校门口接叶田田,然后直接去了拍摄地点网球俱乐部。   那家俱乐部位于市新城区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段,网球场地面积足有几千平方米。另外还配了一栋豪华会馆,里面有一应俱全的高尚健体康乐设施。客人打完网球后,可以去游泳池游一游,或去蒸气浴室蒸一蒸放松一下。还有譬如桥牌室、红酒吧@、雪茄吧等种种娱乐场所可供选择。俱乐部实行会员制,高额的入会费让一般人根本不敢问津。   有过上次在那家私人会所的公关饭经历,叶田田走进这家高级俱乐部时,不至于表现得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她换上一套白色的网球裙装,先和一位男模搭档进行拍摄工作。   叶田田还是头一次参加拍摄工作,对着镜头难免有些不自然、放不开。摄影师耐着性子指点又指点后,终是有些不耐烦,嘴里嘟嘟哝哝地发着牢骚:“谁选的菜鸟模特?这不是浪费我们的时间嘛。”   有人悄声告诉他:“听说是某公子力荐的新人,有后台呀!”   摄像师听后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不再说什么,继续耐心拍摄。 第一卷仇人(11)   拍摄工作进展过半时,霍启明出现在俱乐部。他一身名牌运动衣,手握网球拍,显然也来这里打网球。Jack眼尖,迎上前和他打招呼:“霍先生,你也来打球呀。”   对于Jack的殷勤招呼,霍启明只随意点个头算作回应,倒是笑眯眯地朝着正暂时下场休息的叶田田走过去道:“嗨,叶小姐你好。”   叶田田第一眼都没认出这个含笑对她打招呼的人是谁。毕竟那晚宴会上她没怎么留意过坐在对面的霍启明,更何况此刻一身运动装束的他与宴会上西装革履的样子也完全判若两人,便有些愣怔地一笑:“你好,请问你是……”   Jack跟了过来,站在一旁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叶田田,你怎么搞的?这位就是力荐你拍这组宣传海报的霍启明先生呀!你不是见过霍先生吗?”   霍启明笑得含意深深:“叶小姐看来根本不记得我这个人了,可我倒是印象深刻地记得叶小姐你呢。”   叶田田恍然大悟,自己也很不好意思:“对不起,霍先生,我……我一时间没有想起来。真是非常抱歉,请原谅。”   对于叶田田面红耳赤地反复道歉,霍启明只是笑而不语。听着听着,他突然一扬手,朝着她身后的方向喊道:“@家骐,这边。”   家骐,这个名字落入叶田田耳中时,她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下意识地一扭头,身后不远处正缓步朝这边走来的人,正是她恨得咬牙切齿的连家骐。   和霍启明一样,连家骐也是一身运动装束,手里握着一只网球拍,一目了然亦是来打网球的。当她看见他时,他的视线也正对上她一双恨恨然的眼睛。顿时脚步一滞,身形一定,眼神是始料未及的惊愕。   看见连家骐定在原地不动了,霍启明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走过去拉他,一派貌似亲热的口气:“家骐,你还是那么准时,约好几点到就几点到,分秒不差。今天这里很热闹呢,在拍宣传海报。请来的模特小姐还是我们认识的,我刚跟她打了招呼,你也应该过去打个招呼吧,在女士面前可不能失礼呀。”   定定地看了霍启明一眼,连家骐最初惊愕的眼神迅速恢复为镇定平静。他表情淡然,声音亦淡然:“好。”   叶田田自从看见连家骐后就马上用背对着他,这个人她真是一眼都不想多看,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走到她面前,一派若无其事的口吻:“叶小姐,你好,又见面了。”   这个可恶的家伙,他怎么能像个没事人似的坦然自若地和自己打招呼。叶田田气得手都微微发抖,真的又有一种想给他一巴掌的冲动。但是Jack虎视眈眈地守在一旁,满眼警告的表情,一边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冲动乱来,一边满脸堆笑地从中斡旋道:“叶田田,连先生在和你打招呼呢。刚才太吵你没听见是吧?” 第一卷仇人(12)   叶田田僵着脸一言不发。虽然Jack之前已经跟她说得很清楚,不管她和连家骐有什么私人恩怨,请她私下解决。在公司安排的工作时间内,她必须遵守公司的规定,绝不能对客人有失礼或无礼的行为。但是她可以做到不再冲动地动手打人,却没办法做到对着一个杀父仇人笑盈盈地问好打招呼。这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   4   场面僵住了,Jack给叶田田使眼色使得眼球子都几乎要掉下来了。但她就是板着脸咬着唇不肯理会面前的连家骐。   好在连家骐倒也知趣:“叶小姐似乎不太想看见我,那就不打扰你工作了。启明,你还打不打球?”   霍启明笑着点头:“打,当然打。我约了你来打网球,不可能还没上场就不打了。”   连家骐有意无意地笑道:“是吗?我还以为你今天根本不是约我来打网球的呢!”   “哈哈,怎么会呢?我可是专程约你出来打球,准备好好杀你几局。”   “是吗?但愿你不会失望。”   他们俩看似心平气和地说说笑笑,但话里含而不露的锋芒,却是彼此心知肚明。   霍启明和连家骐一起转身离去。人走开,身@影却被阳光拉成斜斜长长的两道犹铺在原处。叶田田一眼瞥见,满腹的气恼郁闷突然间有了发泄之处。她一脚狠狠踩上属于连家骐的那道影子,并用力辗了两下。恨不能由此及彼踩疼辗痛影子的主人。   明明踩的只是一道虚无人影,但连家骐却似乎有所感应地一回头,正好看见叶田田有些幼稚的泄愤行为。而他的视线也如有厚重质感般,一落在叶田田身上她就有所察觉地抬起头。迎着他海水般平静又深沉的眸子,她毫不示弱地更加用力在他的身影上跺几脚,就是故意跺给他看。   Jack在一旁又好气又好笑:“小姐,你幼不幼稚呀?连先生到底和你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你要这样一而再地不给他面子。好了,别踩了,人家都已经走了。”   的确,地面上的那道人影已经渐行渐远,除非叶田田还要不依不饶地追上去踩。她当然不可能将幼稚进行到底。而那端,摄像师已经在叫她就位了。所以她没有回答Jack的询问,顾左右而言他地道:“我工作去了。”   完成当日的拍摄工作后,叶田田正准备换了衣服回家,Jack却走过来对她说:“今晚霍启明想请你一起吃饭。你没问题吧?” 第一卷仇人(13)   模特这一行经常有应酬,但是叶田田因为入行时间短,又是兼职,经常是工作一完成就赶着回学校了。偶尔在走秀活动后参加应酬饭局,也每每都是和一帮同事一起去。   这回霍启明要单独请她吃饭,她不由有些为难:“我和他又不熟,一起单独吃饭我怕没话说会冷场,要不多叫几个人吧?”   Jack一脸哭笑不得:“小姐,你还想叫多少人一起去呀?人家只想请你。而且这次霍启明点着名提携你,论理该你请他吃顿饭表示感谢才对。现在他要请你你倒还推三阻四。”   被Jack这么一说,叶田田就不好再推辞了,只能点头答应。   晚餐地点就在网球俱乐部的会所餐厅里,霍启明订了一个雅致的包厢等着。叶田田一进去,他就彬彬有礼地起来为她拉椅子,一派绅士风范。她有些拘谨地对他微笑:“霍先生,谢谢你这次给我的机会。”   他微笑道:“不用谢,这个机会我一定要给你。”   顿了顿,他又直言不讳地说道:“叶小姐,不怕老实告诉你,那晚你扇连家骐的一巴掌让我觉得很痛快。我已经知道你和他之间有什么过节儿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我怎么都要关照一下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让叶田田更加明白霍启明为什么会给她这个机会了。霍启明与连家骐面和心不和,他显然很讨厌连家骐,而她很憎恨连家骐,在这一点上他们可谓同盟军。有着共同的敌人,他们的确会比较容易成为朋友。   聊着聊着,叶田田起初对着霍启明的拘谨已经不知不觉去了大半。一顿饭@毕,他还亲自驾车送她回学校,途中与她互换了手机号码。   存电话号码时,因为汉字同音不同字的缘故,叶田田详细问了一下霍启明的名字究竟是哪两个字。他笑道:“我的名字很好记,我爸说我出生时天边刚好亮起了启明星,所以我的名字就叫启明了。”   “启明这个名字很好哇,启动光明。”   “谢谢你的诠释,我挺喜欢。那你的名字叶田田是怎么取的?有来历吗?” 第一卷仇人(14)   叶田田笑容一滞,她的名字是父亲叶振雄取的。在她尚未出世时就已经拟定了这个名字。   那时她家附近的公园有一处莲花池,春暮夏初渐渐蕴满一池碧色。傍晚时分父亲经常陪着怀孕的母亲一起去公园散步,每次都会在莲池旁小坐。满池莲叶无穷碧,层层叠叠铺满水面,格外青绿可爱。父亲就联想起了那首汉乐府的古辞《江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阿娟,以后咱们要是生个女儿,可有个现成的好名字,就叫叶田田。正好我姓叶,你姓田,叶田田这个名字既含了我俩的姓氏,又琅琅上口、富有诗意,怎么样?”   田娟当然没有意见,她也喜欢这个名字,于是女儿的名字就这样被他们早早地拟定了。莲花竞相绽放的时节,叶田@田诞生了,一个莲花苞似的雪白粉嫩的漂亮女婴,让夫妻俩乐得合不拢嘴。   叶田田开始牙牙学语时,父亲就开始教她背与自己名字有关的这句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那时她还小,不懂得什么叫莲叶何田田。时令入夏后,父母就一起牵着她的小手去公园的莲池旁,指着满池繁茂的青碧莲叶给她看,告诉她这就是莲叶何田田的景致。很快,她也像父母一样喜欢上了这一池碧莲。   年年夏日黄昏,叶家一家三口都会手牵手漫步来到莲池。两大一小三道长长的身影,在落日余晖下亲密无间地相依相偎。这是叶田田记忆中最温馨、最美好的画面。可惜这样温馨、美好的画面,在她十岁那年永远地消失了。   她原本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因为连家骐的超速驾驶而画上一个血肉模糊的惨烈句号。她怎么能不恨他入骨?而他这个变相的杀人凶手居然还过得这么好,什么年轻有为,什么青年才俊,老天爷实在太不公平了!   叶田田陷入自己的思绪中,银牙暗咬半晌无声。霍启明不免有些奇怪:“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出神?”   她定定心神:“没什么——咦,都到学校了,谢谢你送我。”   网球俱乐部一组宣传海报的工作完成后,叶田田作为新人获得的报酬并不太高,但俱乐部额外赠送了一张价值两万元的贵宾卡给她。持本卡的贵宾可享受俱乐部一切免费服务,包括网球拍、网球服和鞋子等相关用品。 第一卷仇人(15)   叶田田有些不好意思收这么贵重的卡,代表公司赠卡的那位公关部经理笑容可掬地说道:“叶小姐,你是霍少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贵宾。现在又称得上是我们俱乐部的形象代言人,这张卡只是略表心意罢了。叶小姐有时间的话欢迎经常来玩啊!”   叶田田获赠一张贵宾卡,游星得知这事后十分兴奋,立即就嚷嚷着要叶田田几时也带她去那种高级场所见见世面。   “我不管啊,你一定要带我去!两万块钱的卡,你一个人花要花到几时呀?就让好姐妹有福同享吧。”   叶田田当然不会对好朋友小气,一口答应道:“没问题,这个星期六如果你有空,我们就一起去打网球好了。”   游星心直口快地笑道:“即使没空我也会@想办法有空的。叶田田,星期六不见不散啊!”   叶田田答应星期六带游星一起去网球俱乐部,恰巧头一天晚上,霍启明也打电话来约她:“明天有时间吗?一起去打打网球如何?”   她一口答应了:“行啊,正好我也约了一个好朋友明天一起去打网球。我们网球场见吧。”   “这么巧,那明天网球场见了。”   她突然想起来:“明天应该只有你一个人来吧?”   霍启明显然听出了她的意思,一声轻笑:“你是想知道我有没有约连家骐是吧?没有,他去日本出差了,听说还要顺道跑一下东南亚各国考察,最快也要下个月才能回来。”   她一声轻哼:“没有就好。”   叶田田真是打心底不想再见到连家骐这个人,除非见他一次能打他一次出气。   5   次日上午,叶田田和游星一起来到网球俱乐部时,霍启明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也带了一位朋友同来,他的朋友自然非富即贵,那个名叫罗天宇的年轻人虽然只介绍自己的名字,只字不提名字以外的东西,但一看他那通身的名牌与气派,也就知道出身准差不了。   正好两男两女,而叶田田她们两个女生都不太会打网球,顺理成章地,就由霍启明和罗天宇负起一对一教女士学习打网球的责任了。   叶田田和霍启明成为临时组合的一对教练学员。她学网球上手很快,霍启明夸她很有天赋。她宛尔一笑道:“也要谢谢你教得好。” 第一卷仇人(16)   霍启明显而易见是个网球高手,他的网球打得很漂亮,教得也很有技巧方法。球场的一位专业教练站在一旁看了看,开玩笑道:“霍少您要是改行,那就是抢我们的饭碗来了。”   有这样的教练,叶田田的网球技术进步明显。她也越打越兴致勃勃,并且喜欢上了这项运动。相邻的那个球场上,游星和罗天宇显然也学得很开心,一阵阵清脆的笑声如风铃般时时摇响。   叶田田在俱乐部很愉快地度过了这一天。在球场上累得筋疲力尽后,就去会所的蒸气浴室松弛一下劳累的筋骨。从浴室出来,霍启明和罗天宇已经订好了台子请她们吃饭。饭后又礼数周全地分别送她们回家。   叶田田自然是由霍启明送,驾车载着她离开网球俱乐部,途中他闲谈似的问道:“今天玩得开心吗?”   她微笑点头:“很开心,尤其学会打网球的感觉很好。”   “你学得还是挺快的,有时间多来练习,欢迎随时打电话找我陪练。”   “怎么好意思老是打扰你呢?”   霍启明似是闲闲的语气:“没关系,不算打扰,反正我有空就会去打球。不过,这家俱乐部连家骐可是常客,如果你怕遇见他,以后还是少来为妙。”   这番话让叶田田顿时就气不忿了:“有没有搞错?我为什么要怕见他,应该是他怕见我才对吧!”   霍启明貌似惊讶:“咦,之前你在电话里那句‘没有就好’,难道不是很怕看到他的意思吗?”   叶田田态度激烈地反驳:“才不是呢,我不是害怕看见他,我只是不想看见他,不想跟这个该死的家伙有哪怕一星半点的交集。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不想看到他,不想有哪怕一星半点的交集,那俱乐部也最好不要去了。”   叶田田气咻咻道:“我为什么不去?不去倒像是我怕了他、躲着他似的。我偏去,你等着瞧看到底是我怕见到他还是他怕见到我。”   霍启明眼睛一眯,唇角噙着@一丝愉悦的微笑:“好,我会拭目以待。” 第一卷仇人(17)   赌着一口气的叶田田说到做到,接下来频频光顾那家网球俱乐部,@游星也跟着她成了常客。基本上,她们每次去打网球霍启明和罗天宇都会来“陪练”。   渐渐地,四个人越来越熟络。尤其是游星和罗天宇,他们的关系似乎有了更上一层楼的苗头。除了网球场外,私下里也有了密切联系,电话短信不断,还单独约会过。   叶田田私下问游星:“你是不是和罗天宇拍拖了?”   游星有些忸怩:“还不算吧,至少他还没明确对我表示过。只是单独约我吃过一次饭而已。”   游星虽然只单独和罗天宇吃过一次饭,不过那次吃完饭后,他开着一辆很拉风的宝马跑车送她回学校,一直送到宿舍楼下。自然引来不少人的注目,或讶异或羡慕或嫉妒皆有之。   当晚香车美人招摇过市后,第二天系里院里就都传开了本系女生游星傍上大款的传言。班上还有几个男生故意当着游星的面说些酸溜溜的话。   游星听话听音,当即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你们这话说给谁听呢?如果是说给我听就省省吧。没错,我是认识了一个有钱人,并且在和他交往,不过他未娶我未嫁,可不是什么当小三做二奶。而且,有钱怎么了?有钱是罪过吗?按你们的说法,有钱人就别想找真爱了?按你们的说法,我非得喜欢一个乞丐才算是真感情吗?别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我敢打赌,这会儿要是有富家小姐看上你们,你们做梦都会笑醒。”   几个男生本想让游星难堪,结果反倒被她弄了个灰头土脸。   叶田田倒是着实劝了游星几句,让她以后别这么高调行事。譬如她,每次霍启明要送她回校,她都只让他送到比较僻静的学校西门,再自己走回宿舍,就是不想被人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我偏不,既然是正常的男女朋友交往关系,干吗要弄得偷偷摸摸像偷人似的?田田你是太多虑了。”   叶田田拿游星没办法:“好吧,随便你怎么样吧。我不管你的事了。”   游星看着她笑:“你不管我的事了,我倒想管管你的事呢。你最近和霍启明也走得比较近了,对他有没有特别的感觉?”   叶田田想也不想地就一口否决:“怎么可能,我和他就只是普通朋友。” 第一卷仇人(18)   游星了解地微笑:“这么说是没感觉了。田田,看来你心里只有一个夏磊哥哥。”   叶田田脸一红:“你瞎说什么呀?别开玩笑了。”   “好,不笑你,说正经的,夏磊在北京还好吗?”   “挺好的,他的微博经常上传新的走秀照片,越来越有明星范儿了。就是见不到真人了。”   游星笑道:“没事,反正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他过年总要回家的,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的真人了。”   叶田田低头看着怀里抱着的一摞课本,叹气道:“是啊,很快就过年了。不过,还是得先把讨厌的期末考试应付过去再说。”   叶田田这段时间特别忙,因为期末考试快到了,功课比较紧。而年底圣诞节、元旦节接踵而至,又正好是各商家大搞促销推广活动的好时机。公司接活接得很多,麾下的模特都忙得不可开交,不停地赶场再赶场。她也像只陀螺般在学业和工作间忙忙碌碌地转个不休。   频频接工作虽然辛苦,不过也让叶田田收入颇丰。赚了钱她马上为家里换了一台新冰箱,老冰箱用了十几年了,制冷效果不太好而且还很费电,但母亲一直舍不得买新的。   @女儿能赚到钱了,田娟既高兴又不放心:“田田,你那个模特工作正不正派呀?怎么兼职都能赚这么多钱,你千万不要学那些自轻自贱的女孩子,为了赚钱什么都肯干。”   “妈,您放一百个心,我才不会赚那种钱。我的工作很正派,您别想歪了。”   “可是妈听说模特这一行的私生活都很乱,你千万别学坏了啊!你还是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重。知道吗?”   “知道了,妈,我有分寸的。”   虽然兼职工作接得比以前多了,但是叶田田并没有因此放松学业。她很清楚模特这一行是青春饭,吃不了一辈子,她还是要好好攻读自己的学业。   学期末将至,考试迫在眉睫时,叶田田特意向公司申请暂停接工作,一心一意准备应对期末考试。   期间霍启明给她打来电话,说笑似的口吻:“最近怎么都不见你来俱乐部打网球?该不是见连家骐出现了你就不去了吧?” 第一卷仇人(19)   连家骐在俱乐部出现了吗?叶田田丝毫不知。事实上除了第一次去那家网球俱乐部拍照时遇上过他外,此后她频频光顾都没有再见过他。   她当下毫不示弱:“他有没有出现关我什么事?!我是因为这段时间忙,所以没空去。”   “什么事这么忙啊?”   她解释了一下缘由,霍启明似乎颇有些意外:“看来你还是个好学生呢,这一行有不少女大学生兼职模特,大都是赚钱比学习重要。你倒是个例外。好吧,那就考试完再联系你。”   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   学校开始放寒假。放假的第一天,叶田田就接到霍启明打来的电话,问她有没有兴趣参加一个画展。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c o m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她实话实说:“画展啊,可我不是很懂画呢。”   “没关系,说实话我个人对画也不感兴趣。不过,老头子一定要我去捧场。”   “为什么?”   “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怎么样,给不给这个面子呀,叶田田小姐?”   叶田田只能落落大方地接受了霍启明的邀请:“那好吧。”   “明天上午九点我来接你,你家的地址?”   叶田田谢绝了霍启明来接她的提议:“你不用来接我,我家在旧城区,路弯弯绕绕的不好找。你把画展的地址告诉我,我自己去就行了。”   6   次日上午,叶田田自己寻寻觅觅找到画展举办地。霍启明已经站在大厦门口等她,见到她便面带微笑:“你很准时。”   进了电梯,直达顶楼,整层楼都被布置成了画展中心。叶田田一看大红横幅上那位个人画展的画家的名字就恍然大悟——霍丽明个人画展。霍启明霍@丽明,很明显应该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 第一卷仇人(20)   她马上就顺口问道:“霍先生,这位霍丽明小姐是你的姐姐还是妹妹呀?”   霍启明回答的语气却奇怪地带着几分讥讽:“算是妹妹吧。”   叶田田不明白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妹妹呀?不由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霍启明,虽然没有再发问,但满眼都是问号。   “我妈只生了我一个,这个所谓的妹妹是老头子和外面的女人生的。”   霍启明解释得不屑,叶田田没想到原来是这种情况,马上谨慎地不再多问什么了。   画展的开幕式很隆重,霍董事长也亲自到场,为女儿的个人画展致辞时一脸的与有荣焉。年轻秀丽的女画家一袭白裙,面对着镁光灯笑得粲然如一朵盛开的花。答记者问时,她说话咬字发音都有点不太准,好像外国人学讲中国话似的。叶田田猜她可能是在国外长大的,所以中文不甚灵光。   霍启明对于主席台上的父亲和妹妹都不甚留意,眼睛在展厅里巡视一圈后,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外又@有些幸灾乐祸:“咦,连家骐居然没来?!”   叶田田听得一怔,随即脱口而出:“他也会来吗?”   话问出口后她才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有些蠢。连家骐既然曾为霍董事长的座上宾,那么霍家千金开画展这样隆重的事,他自然也该出席祝贺。   霍启明肯定地点头道:“这个画展老头子可是第一时间就邀请了他。”   开幕式结束后,画展正式供人参观。叶田田不太懂画,随意浏览了一遍应景。她注意到霍丽明一再走到画廊门口频频张望,一脸期待的表情。她是在等谁呢?   叶田田不由怀着几分好奇暗暗留意她的等待结果。但直到霍启明决定带她离开画廊了,霍丽明似乎都没有等到她要等的人。一张秀丽的面孔写满失望,最初灿如春花的容光已然不复。   步出画廊站在电梯门口等电梯时,霍启明随意地把一只手搭在叶田田肩头,一副熟不拘礼的口气:“中午一起吃饭吧,我知道有家意大利餐厅很不错,离这儿也不远。”   看着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叶田田心里有些别扭。年轻女孩子最在意来自异性的肢体接触,一触一碰都很敏感很不自在,但直接闪开又未免有些太不给霍启明面子。幸好这时电梯已经到了,紧合的电梯门徐徐打开。她想再忍耐一下,等电梯里的人出来她就立刻举步进去,顺势摆脱霍启明的手。 第一卷仇人(21)   电梯门完全打开后,迎面走出来的人竟然是连家骐。他急匆匆的脚步在看见他们时为之一顿。   一见到连家骐,叶田田整张脸瞬间冷若冰霜。这个人于她而言实可谓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见到从电梯里步履匆匆走出来的连家骐,霍启明似笑非笑地一勾唇角:“家骐,你总算来了,里面我那个妹妹等你等得几乎要望穿秋水了。”   他话音未落,霍丽明惊喜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家骐,你终于来了。”   咬字不准的发音,倒是带着几分别样的娇憨。霍丽明一脸欣喜地奔过来,看着连家骐又笑成一朵粲然绽放的花。   叶田田恍然大悟,原来霍丽明一直在等的人是连家骐。很明显,她喜欢连家骐。   连家骐一脸歉意:“对不起,丽明,临时有点事情所以耽搁了。”   “没关系,你来了就好。唉呀,你的袖口怎么有血呀?发生什么事了?”   霍丽明失声的惊呼,让叶田田和霍启明一起朝着连家骐的袖口看去。他的深灰色西服外套下,浅色条纹衬衫的一只袖口边缘果然沾有丝丝血迹。不过如果不甚留意的话也发现不了,还是霍丽明心细。   面对三道不解的目光,连家骐若无其事地摇头:“没什么,不小心沾上的。丽明,我们进去吧。”   真奇怪,连家骐一身笔挺西服衣冠楚楚地来参加画展开幕,怎么袖口却会沾上血迹呢?在哪里沾上的?怎么沾上的?但他显然不欲多说,直接和霍丽明一起进了画廊。   看着连家骐和霍丽明双双消失的背影,霍启明唇角一挑,笑得有几分嘲讽:“瞧瞧这副出双入对的样子,看来连家骐没准真会成为我妹夫。老头子做梦都盼着这一天呢!”   霍丽明喜欢连家骐,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连家骐对她如何一时间倒不那么容易下定论。不过听霍启明的语气,霍董事长应该是非常希望他们能成为一对的。而这两个人也的确般配,年纪相当,家世相仿,如果联姻简直堪称王子与公主的完美结合。   但是对于父亲的心愿,霍启明却一副不甚看好的口气:“不过,我想连家骐应该还@不至于会真的答应娶那丫头吧?” 第一卷仇人(22)   这话叶田田就听不懂了,连家骐为什么不答应?霍丽明虽然和霍启明同父异母,非正室所出,但霍董事长显然很宝贝这个女儿。而且她长得也很漂亮,又是才华横溢的女画家。要美貌有美貌,要气质有气质,要家世有家世,连家骐应该不至于会看不上吧?   觉察出叶田田的疑问,霍启明笑得高深莫测:“你没听出来吗?”   她一头雾头:“听出什么来?”   “我那个所谓的妹妹说话和别人不一样。”   这一提醒,叶田田想起了霍丽明吐字发音不甚标准,点点头:“是有一点,她是不是在国外长大的?所以国语说得不好。”   霍启明冷哼一声:“才不是呢,她是先天性的聋哑儿。虽然费好大力气学会了说话,也懂得读唇语,和人交流不成问题。但是她说话说得比较生硬,一听就能听出来和常人不一样。”   竟然是这样子,叶田田意想不到地瞪圆眼睛。霍丽明原来是聋哑人,霍启明如果不说破她一点都没察觉出来。真是太可惜了,那么漂亮又有才华的女孩子,却是个先天性的残疾。霍董事长为了这个女儿,应该也操碎了心吧?   霍启明索性全说开了:“是呀,老头子为她这病四处求医没少折腾,可是先天性聋哑根本没办法治。只能花钱请特殊的聋哑老师尽量把她教得像正常人一样。现在她长到二十岁了,老头子又开始考虑为她找另一半的问题了。他们都看中了连家骐,可是连家骐为什么要娶个聋哑人呢?叶田田惊讶得暗中咋舌。   “我要是连家骐才不干呢!虽然老头子暗示嫁女儿时将会有一笔可观的资产做陪嫁,但他们连氏企业这两年的发展势头很好,他犯不着走这一步商业联姻的棋,娶个聋哑女孩做太太。不过也难说,金钱和权力毕竟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如果这场婚姻对他发@展做大做强连氏有最实际的财力帮助,他也未必会不动心。”   霍启明说着说着,眼眸闪起两点阴郁的火星:“如果连家骐果真答应这门婚事……那么……我会非常非常瞧不起他。”   霍丽明既然有这样的病症,那她的终身还真是很难交托出去。连家骐如果会答应娶她,只怕十有是冲着霍氏机构的财力支持才点头的。这是相当卑鄙的做法,的确可以让人十分鄙夷、瞧不起。叶田田也下意识地撇了撇唇角,撇出一抹鄙视的弧度。 第一卷仇人(23)   乘电梯离开大厦后,霍启明旧话重提一起去吃饭的事。叶田田婉言谢绝,推说出门前答应了母亲会回家吃饭。他又说要送她回家,她还是婉言谢绝:“不用了,我家那边很容易塞车,我还是自己坐地铁回去更方便。霍先生,再见。”   7   好不容易放了寒假,为了弥补前段时间的忙忙碌碌,一连好几天,叶田田每天上午都是缩在热被窝里睡懒觉,她要把没睡够的觉都补回来。   这天她更是睡到快十一点才起床。睡眼惺松地走出卧室后,无意中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两包东西。她随手拿起来一看发现是北京的特产,顿时一颗心就咚咚急跳起来。   “妈,这两包东西谁送来的?”   “是你周阿姨送来的,说是她家小磊从北京带回来的特产。”   “夏磊哥哥回来了吗?”   猜想被证实,惊喜如同潮水般涨满叶田田的心。谁料母亲紧接着又说一句:“是呀,他回来了,还带了漂亮的女朋友回来。他爸妈都高兴坏了。”   这句话,如同沸汤沃雪般,教叶田田的满腔惊喜顿时化为乌有。   夏磊是叶田田家楼下邻居周阿姨的独生子。周阿姨一家是在叶田田十二岁那年搬来的。夏磊长她三岁,从小就是一个小帅哥,越长越帅,上中学后更是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的美少年一个。不知惹来多少女生喜欢他,还曾有小太妹为他争风吃醋打架。很多人都觉得他应该去考影视学校当明星,天生的好胚子才不会浪费。可惜他学习成绩不好,考大学没戏。不过他高三那年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被北京一家颇有名气的模特公司看中,签了他为旗下模特。高中一毕业他就直接去了北京发展。   当年的英俊少年夏磊,在情窦初开的叶田田心里投下了一粒种子。一颗少女芳心如一朵洁白芬芳的百合花,为他一瓣瓣盈然绽放。但这份心思她从来不敢说出口,悄悄的暗恋,像月影黄昏时分幽幽浮动的暗香。暗香幽幽的情怀,除却天边月,无人知。   夏磊离家去了北京发展后,叶田田很长一段时间都闷闷不乐。高考时她想过考北京的学府,但是母亲表示反对:“去北京干吗?又冷风沙又大,妈可舍不得你走得那么远,本市又不是没有大学给你读。” 第一卷仇人(24)   母亲希望她就留在G城本市上大学。父亲去世后,母女俩相依为命度日,她知道自己是母亲生活中的唯一寄托,母亲舍不得她离开得太远,最终叶田田只能依了母亲。   夏磊去了北京后,基本上每年过年时才会回家一次。这让叶田田像小时候那样格外憧憬过年,因为过年就可以见到夏磊。长大了的夏磊愈发英俊,因为职业男模的原因,他的衣着打扮和仪表举止都显得有型有款、魅力十足,走在大街上像个电影明星般引人注目,回头率几乎百分之百。更教叶田田每次见到他都心跳得无法自抑,脸色绯红。   可是今年,再见夏磊时叶田田不再脸颊泛红,相反是泛白,因为他身边的女朋友。那个女孩特别漂亮,气质也很好,举手投足优雅大方,和夏磊并肩站在一起,一点都不逊色。   夏磊见到她时微笑着打招呼:“田田,一年不见,又长高了。”   她勉强一笑:“夏磊哥哥,你回来了。”   随意寒暄两句,夏磊就牵着女朋友的手一起说说笑笑着离开了。听他们的对话,似乎是要去看电影。心像泡在陈醋里似的酸得厉害,叶田田悄悄地红了眼圈。   游星打来电话时,叶田田正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闷闷不乐着。偏偏她还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问道:“快过年了,你的夏磊哥哥回来了吗?看到他你是不是很开心啊?”   她郁闷极了:“他已经回来了,不过是带着女朋友一起回来的。”   游星一听兴致就来了,八卦兮兮地嚷嚷:“啊,夏磊有女朋友!当年他眼光可高呢,学校好几个校花级别的女生他都看不上,这个俘虏他的女孩子是不是特别漂亮啊?”   游星和叶田田是同一所中学毕业的,在这所中学就读过的学生@,尤其是女生,对于夏磊这位学校NO.1的校草都是久仰大名的。在大学认识叶田田后,游星和她聊起中学时的种种过往,就特别谈到了那时极受欢迎的帅学长夏磊。   “咱们学校高中部的那个夏磊,你肯定也有印象吧?我敢说全校女生就没有不知道他的。他真的长得好帅呀!听说好多女生给他写情书,据我所知我们班就有好几个。我还一直记得有一次两个小太妹为他在校门口打架,当时也是轰动全校的大事呀!不过毕业后就再没见过他了,听说他好像去了北京当模特。” 第一卷仇人(25)   叶田田笑吟吟地告诉她:“我当然有印象,现在也还印象深刻。因为夏磊就住我家楼下。他现在的确在北京一家模特公司当模特,每年回家过年时都会来我家拜年。”   得知叶田田和夏磊两家原来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已经认识多年,游星再多问几句,很容易就从叶田田泛红的双颊中有所察觉:“你是不是也很喜欢夏磊呀?”   叶田田自然是涨红着脸否认:“你别瞎猜。”   她不承认,游星自然也不会“严刑逼供”,只是从此时不时地会和她开开玩笑。她表面上虽然总是嗔她瞎猜瞎说,但心里却总是悄悄洇开丝丝甜意。   当然,这会儿游星再跟叶田田提起夏磊时,她的一颗心再也甜不起来了。反而苦涩难当。也就没兴趣去回答她八卦兮兮的问题,三言两语草草便应付过去。   察觉到叶田田情绪低落,游星便约她出来:“别一个人在家里闷着了,出来坐一坐散散心吧。我和天宇刚在皇朝大酒店吃完午饭,现在在大堂咖啡厅喝咖啡,是用巴西咖啡豆现磨的,口感特别香醇,比速溶的不知强多少倍。你也来尝尝吧。”   放寒假后,游星和罗天宇来往显然更加频繁密切了。叶田田不由得再一次问起:“你和罗天宇是不是正式拍拖了?”   这个问题游星没有正面回答:“即使不拍拖,普通朋友也可以一起出来玩吧?好了,你快点过来吧!”   一个人在家里闷着也的确没意思,叶田田便换了衣服出门去找游星了。   皇朝大酒店就在市中心的十字街路口,金碧辉煌富丽堂皇,是一家五星级酒店。这种地方以前叶田田都是过其门而不入,还是做了兼职模特后,有一回某公司在酒店搞活动她来担任过礼仪小姐,才算是与星级酒店“亲密接触”了一回。   不过那一回叶田田也只是穿着旗袍、踩着高跟鞋在三楼的宴会厅站了半天而已,其他地方根本没去。所以酒店附设的咖啡厅在哪儿,她都不太不清楚。好在有游星等在门口,直接把她领进了咖啡厅的沙发软座。原来就在大堂一角的安静@角落里。   见了叶田田,罗天宇笑道:“好久不见了,什么时候再一起去打网球啊?”   她随口答道:“随便,前阵子是比较忙,现在放假了时间宽裕多了。”   “那我打电话给启明,看他有没有空。有空的话下午我们就一起去打网球。” 第一卷仇人(26)   罗天宇很快拨通了霍启明的电话,不过却是秘书接听:“不好意思罗先生,霍先生在开会,是董事长亲自主持的会议。我想今天下午他都不方便接听电话,等他散会后我再让他复你的电话好吗?”   霍启明来不了,他们三个人也就取消了网球俱乐部之行,且留在咖啡厅里喝着咖啡闲聊。大都是游星和罗天宇说话,叶田田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几句。   灯光璀璨的大堂,空气中飘着新鲜淡雅的花香,一角的喷泉水池后面摆着一架纯白钢琴,有钢琴演奏师在弹奏着悠扬动听的曲子。看着钢琴的方向,叶田田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下意识地跟着节奏在桌面上敲着节拍。   正听着入迷时,钢琴一旁泛光锃亮的金属旋梯上,有一男一女并肩缓缓走下来。男的高大英挺,女的娇小秀丽,站在一起真如一对璧人。   可是叶田田一瞥之后,眸中顿时浮现出轻蔑不屑的神色。因为她认出那一对男女是连家骐和霍丽明。霍董事长这位千金虽然先天性聋哑,但连家骐显然还是很愿意和她走近。为什么呢?她才不相信他会是真的爱上了霍丽明,她更相信他是一个利欲熏心的男人,目标是霍丽明能够带来的可观资产。   叶田田看见连家骐时,他也看见了她。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下,又瞥向罗天宇,再扫了一眼游星,而后皱了皱眉。   她则比他更加眉头紧蹙,本来是出来散心的,遇上这个人却更加糟心。实在觉得碍眼,她刷地一下站起来往外走:“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游星也不觉有异,只是冲着她的背@影提醒一句:“你去二楼吧,一楼的洗手间在维修中。”   去二楼可以直接从金属旋梯上去,也可以乘电梯。原本低楼层叶田田是更愿意走楼梯的,可是连家骐正从楼梯上下来,她可不想让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上去,于是想也不想就跑去乘电梯了。   8   连家骐和霍丽明双双走下旋梯后,罗天宇也发现了他们俩,遂离座走过去笑着打招呼:“家骐,丽明,这么巧,你们也来这里吃饭是吧?”   霍丽明仔细看着他的唇,读懂了他的话,微笑道:“是呀,我最喜欢吃这家酒店中餐厅的南瓜海皇羹。”   “皇朝的中餐厅确实很有水准,这道菜尤其做得好。又是和家骐一起来吃,不用说这顿饭丽明你一定吃得很开心。”   罗天宇笑嘻嘻地打趣,让霍丽明有些赧然地低下头,唇角悄悄浮起一丝藏也藏不住的微笑。 第一卷仇人(27)   连家骐却眉目平静,口吻淡然:“是霍伯伯约了丽明在这儿吃饭,因为他临时有会议来不了,又知道我今天中午正好也在皇朝请客,就让我顺便叫上丽明一起,免得她一个人孤单。”   “家骐,看来霍伯伯还就是对你放心呀。”   罗天宇半真半假的话,连家骐似乎不愿回应,没听见似的转头看着霍丽明说:“丽明,我送你到酒店门口,司机已经等在外面了,他会直接送你回家。我楼上还有客人,今天就不亲自送你了,抱歉。”   霍丽明温婉地点头:“没关系,今天中午已经很麻烦你了。谢谢你家骐。”   连家骐陪霍丽明朝酒店大门走去,罗天宇也回咖啡厅落座。游星一脸好奇地看着走远的一双人影问道:“他们是你的朋友?”   “是呀,那个女孩子就是启明的妹妹。”   “哦,她是霍启明的妹妹呀,长得真漂亮,旁边那位男士是她男朋友吗?”   “那位男士……@”罗天宇慢吞吞地拉长腔调却半响没有下文,最后索性卖了个关子,眯眼一笑道:“你一会儿可以问叶田田,她认识他。”   从洗手间出来后,叶田田不准备再绕过回廊去乘电梯了,不远处就是金属旋梯,她打算走楼梯下去。可是还没走到楼梯口,就看到连家骐步履潇洒地迈上最后一阶——这个人不是明明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与仇人狭路相逢,叶田田自然不会给连家骐好脸色。一张俏脸霜冻过似的严寒逼人,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头一扭就想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去。   可是,连家骐却后退一步直直地挡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叶小姐,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连家骐不知趣的行为,教叶田田十分意外与恼怒。寒着一张脸,她声音冷凝如冰:“连家骐,你应该知道我压根就不想理你,所以你最好马上让开,否则信不信我再给你一巴掌?”   “我只想和你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不管你想说什么,我都不想听。连家骐,你有闲工夫还是好好去巴结霍董事长的千金吧!”叶田田尖刻地刺了他一句。 第一卷仇人(28)   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连家骐眉头一蹙,却只当听不出来,依然按照他原来的话头继续往下说:“叶田田,那我只提醒你一句:交朋友一定要谨慎,不要太轻易就相信别人。你才十八岁,难免思想天真一些,但千万不能太过天真了。你应该知道自己错不起,你母亲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如果出了什么事她会受不了的。”   连家骐的话让叶田田更加咬牙切齿:“是呀,我妈只有我一个亲人了,这是谁造成的?不正是拜你所赐吗?连家骐,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充好人。”   空气中有了无形的火药味,以眉为枪,以目为箭,叶田田恨不能在连家骐身上刺几个大窟窿。   避开叶田田锐利的目光,连家骐蹙紧双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抿紧双唇,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叶田田气咻咻地回到咖啡厅时,游星看出她的脸色不对,不由问道:“怎么了?怎么离开一下满脸不高兴地回来了?”   罗天宇看着叶田田,唇边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该不是刚才连家骐上去时你遇见他了吧?”   只此一句,叶田田就明白她和连家骐的私人恩怨罗天宇也是知情者。不用说,一定是霍启明告诉他的。   只有游星满头雾水:“谁?叶田田你遇见谁了?”   叶田田木着一张脸不说话,罗天宇察颜观色借故告辞:“游星,我想起来有点事要先走,你们没事就在这@里多坐一会儿好了。还想要吃什么东西就自己叫,一会儿账单签我的名字就行了。”   罗天宇离开后,在游星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追问下,叶田田告诉了她刚才和霍启明的妹妹走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就是她的杀父仇人连家骐。   游星的眼睛一下就瞪圆了:“原来刚才站在霍启明妹妹身边那个男人就是当年撞死你父亲的肇事司机!看起来挺人模人样的,没想到这么坏,撞了人却不顾而去。这年头的坏蛋看表面真是看不出来了。”   可不,这年头的坏蛋真不好辨认。尤其像连家骐这种人,站出去是人人夸奖的青年才俊、商界新秀,谁会知道他骨子里那坏的一面呢?没人知道,众人只看得到他身上的耀眼光环。一念至此,叶田田愈发恨恨地跺脚。   晚上田娟上夜班去了,她在一家医院当护士,隔三差五就要值夜班。叶田田一个人独自在家守着电脑打发时间,上网随意浏览网页时,她看到一条新闻,标题是:富家子闹市飞车撞人,无辜路人一死一伤。 第一卷仇人(29)   这个标题让叶田田毫不犹豫地按下点击键,新闻报道得很全面,不仅详细地描述了当日在G城本市某街道发生的这一起交通事故,还顺带盘点了一下近两年来一再发生的富二代飚车撞人事件。桩桩件件都曾是轰动一时、影响巨大的社会热点,网议哗然。这一次同样也不例外,新闻报道在短短时间内就已经有了数千条网友义愤填膺的留言。   叶田田每次看到这样的新闻报道都特别气愤与激动,因为她的父亲也是死于类似的车祸,所以特别感同身受。她正打算也在新闻下面发表几句声讨的评论时,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霍启明的名字。   “听天宇说,今天下午你们在皇朝大酒店遇上了连家骐。你好像和他发生不愉快了,是吗?”   “是,连家骐这个家伙实在太讨厌了。他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却要装什么正人君子,一本正经地来教训我,地道的伪君子一个。我当时要不是忍住了,差点又给了他一巴掌。”   霍启明笑道:“你眼中的这位伪君子,可是本年度A商报评出的新锐青年企业家之一,过几天A商报会在皇朝大酒店举行颁奖典礼,连家骐应邀代表所有入选青年企业家在颁奖典礼上致辞发言。当晚还安排了一个他的记者专场采访。”   “这么说来,他岂不是很风光?”   叶田田的语气越发愤慨了,连家骐凭什么活得这么风光?她只觉胸口闷闷地堵着一口浊气,怎么咽都咽不下去。   “风光是难免的,我那天也有份列席,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去转转?”   “我——我有时间也不去,看他那么风光干什么?如果是他倒霉还差不多。”   “那你可以去听听记者专场采访环节。你也知道现在的记者有些很八卦的,没准问出一些让他尴尬的问题下不了台,那你不就可以看到他出糗了吗?”   @霍启明的话,仿佛黑暗中一根擦过磷纸的火柴,在叶田田心中闪出一线光。心念一动,再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新闻报道看了片刻,她用力一点头:“好,我去。”   1   三天后,A商报的年度十大新锐青年企业家颁奖典礼在皇朝大酒店的会议中心隆重举行。 第一卷仇人(30)   叶田田和霍启明一起出席了这个典礼,偌大的会议中心里商界名流云集,新闻界的人士也来了不少,记者一批批涌入,手里的采访话筒印着各自不同的LOGO。潮水般围涌在主席台下方。   颁奖典礼正式开始,对于前面冗长的致辞环节叶田田丝毫不感兴趣,直到连家骐上台发言时她才开始集中精神。他今晚的穿着是典型的英伦绅士风,深色西装三件套内搭天蓝色衬衫和深蓝色领带,胸前若隐若现地点缀着一款怀表,站在主席台上特别有型有款。和之前发言人冗长的致辞不同,他的发言简明扼要,可有可无的废话一句都没有,最多五分钟就说完了。   连家骐的发言一结束,没多久颁奖典礼就进入酒会环节。酒会进行时,相邻的小型会客厅则安排了连家骐的专场采访。他坐在采访席上,下面一圈记者围着他纷纷提问,还有不少对他颇为关注的与会宾客特意过来看现场采访。叶田田和霍启明就站在这一部分人群中。她目光炯炯地盯着最前方神采飞扬的连家骐,眼中的神色是恨恨的,唇角的弧线是冷冷的。   因为采访对象是商界人物,记者采访时问来问去也都是与商业有关的内容,八卦兮兮的问题这批商业记者根本不问。   倒是围观者中,有个女学生模样的女孩听了半晌后,大胆地笑着举手问道:“我不是记者,但也想问连先生一个问题,请问连先生你有没有女朋友?”   那女孩长得挺标致的,笑容特别甜美。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的男生,他显然对自己女伴的问题十分不满,却又似乎不敢冲她发火,一双眼睛便火药味十足地横了采访席上的连家骐一眼。   女学生的这个问题自然引来笑声一片,连家骐也微微一笑,但那笑容明显是应景的,他的眼眸中没有漾起丝毫笑的涟漪。回答的语气礼貌而冷淡:“对不起这位小姐,我不回答个人隐私方面的问题。”   他话音未落,站在人群中的叶田田突然扬声道:“那么连先生,我能问你一个与个人隐私无关的问题吗?”   连家骐的视线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来,落在叶田田脸上时明显一怔。她迎着他的目光,不给他否决的机会就立即提出自己的问题:“不知连先生知不知道,@前几天晚上,本市发生了一起富家子飞车撞人的交通事故。这两天这件事已经成为无数网友热议的焦点。我想问的是,作为一名富二代,连先生你是如何看待富家子频频飚车撞人这一现象的呢?” 第一卷仇人(31)   这个尖锐的问题与采访主题全然不符,令一干记者与听众都十分意外。意外之余却也纷纷表现出极大的关注,所有的眼睛都齐刷刷看向前方采访席端坐着的连家骐,等待着他的回答。   连家骐沉默着,一张脸像岩石般毫无表情,片刻后他才缓慢地开了口:“其实如果撇开‘富家子’三个字不提,这起事故就是一起普遍常见的交通肇事案。但是加上‘富家子’这个主语,事故的性质似乎就完全不同了。对此我想先说一句,无论是谁开车撞了人,在法律面前都要负同样的责任。不能因为是富家子撞了人,就觉得他们特别可恶。”   连家骐这话说得符合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公正道理,不少人听了频频点头。但叶田田唇角一撇,报以讥讽的冷笑:“连先生,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吧。很多富二代因为家里有钱,满脑子都是‘钱可以搞定一切’的想法。他们对别人的生命毫不尊重,在限速驾驶的闹市开快车,把城市的街道当成跑道,撞死了人也满不在乎,还说什么大不了加倍赔钱就是了。请问,连先生你又是怎么看待这种狂妄的言论呢?”   连家骐又沉默了片刻,毫无表情的一张脸看上去似乎镇定自如,但一双浓眉已经不自觉地蹙紧。看着步步紧逼的叶田田,他的眼神错综复杂,又气又急又恼又怒又无可奈何,但声调还是努力维持平稳:“这种言论自然是非常不对的。”   “这么说来,连先生你是绝对不认同这种言论的是吧?”   这个问题连家骐自然不能否认,虽然他已经敏锐地从叶田田的话中嗅到一丝不祥,但他只能被动@地点头:“当然不认同。”   在全场记者听众为连家骐立场鲜明的表决不约而同地点头时,叶田田一瞬不瞬地看定他,提高音量,一字一句地问:“连先生既然不认同,那为什么也会做出同样的事呢?八年前连先生在春光路超速驾驶撞死了一名无辜路人并逃逸,后来不也是拿钱摆平的吗?”   一席话如同引爆了一枚炸弹,全场哗然。听众们震惊的议论声如雨后的蛙声般响成一片,嘈嘈杂杂的各种声浪中,记者们声嘶力竭地纷纷提问。   “连先生这是真的吗?”   “连先生你果真因超速驾驶撞死过人吗?”   “连先生八年前发生过的事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第一卷仇人(32)   “连先生……”   场面已然失控,让失控更加失控的是之前横了连家骐一眼的那个男生。他一脸幸灾乐祸的激动,脱下自己的一只球鞋朝着连家骐用力砸去,并大声嚷道:“连家骐你这个伪君子,说的简直比唱的还好,你去死吧你。”   当晚的记者专访会在一片混乱中结束了。   那个男生的球鞋准确地砸中了连家骐的头,应该砸得挺痛的,他身体摇晃了一下,然后捂着头在一群保安的护送下离开了,走得仓皇而狼狈。白色的镁光灯在他身后追了一路。   叶田田和霍启明也趁乱离开了现场。一出会客厅的门,霍启明就满脸毫不掩饰的快意笑容:“今天晚上连家骐出丑出大了,叶田田,他这个原本风光满满的专场采访算是被你彻底给砸了。”   “我今天晚上来,就是想要当众戳穿他的假面具,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其实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你真是做得相当不错,他今晚颜面尽失,还被人用鞋砸了一下,你痛快极了吧?”   “那当然,揭露了一个伪君子的真面目,我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这么痛快的事一定要庆祝一下。找个地方去喝点东西怎么样?我请客。”   犹豫了一下,叶田田摇头道:“改天吧,晚上出门时我妈特意交代过要早点回去。说女孩子家在外面玩得太晚不好。”   “也行,反正现在放假,改天约你白天出来玩一天好了。那我先送你回家吧,这个不要再拒绝我了,你一个女孩子晚上单独回家不安全。”   叶田田想了想便没有再拒绝,说出家里的地址,由霍启明驾车把她送到了楼下。他还想送她上楼,她婉言谢绝:“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行了。你快回去吧,谢谢你今晚送我回家。”   如果让霍启明送到家门口,她出于礼貌也得客气地邀请他进去坐坐。而她在楼下看到家里的灯光已经熄了,母亲田娟显然已经睡下了,她不想吵醒母亲。霍启明或许是也想到了她的顾虑,没有再坚持,看着她进了楼道后,就驱车离开了。   叶田田独自一个人顺着楼梯往上走,还有一层楼就要到家时,她的脚步却蓦地定住,因为她看见拐角的楼梯处站着一个人。 第一卷仇人(33)   2   楼道的顶灯如一盏小橘灯似的亮着,洒下的橘潢色光芒映着一个高高的白杨似的身影,一张冷冷的寒冰般的面孔——是连家骐。   叶田田吃惊得无以复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来干什么?”   连家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如剑一般锐利逼人,脸色铁青,声音冰冷:“我来找你妈,关于八年前的事,看来我们有必要再重新协商解决一次。”   “什么?你找我妈了,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在这儿?你刚从我家出来的吗?”   @“想知道你的家庭住址很容易,不过你妈不在家,按了半天门铃也没人开门。”   叶田田闻言松了一口气,母亲不在家,应该是被医院临时叫去加班了,这在以前也是经常有的事。还好她不在家,否则连家骐这样冷不丁地找上门来,她一定会受不了。   叶田田的父亲叶振雄当年因车祸意外身故后,巨大的打击令田娟很长一段时间都精神恍惚,一度还服用过抗抑郁症的药物。后来好不容易振作起来,从此绝口不提丈夫车祸身亡的事。这是一种精神上的自欺欺人,仿佛不提就等于不曾发生过似的。叶田田平时都不敢在母亲面前提父亲的死。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连家骐面前,叶田田愤怒地指着他的鼻子怒斥:“解决什么?连家骐,我警告你,不准你再来骚扰我妈。我又见到你这个浑蛋的事都没有让我妈知道,因为我不想再让她伤心。我爸的死对她打击很大,后来她一直闭口不提这件事。小时候我不懂事,老是提,提一次她都会哭上好几天,眼睛都差点哭坏了。你要是又害得我妈受刺激哭坏了身子,我会跟你拼命。”   “好,那就不跟你妈谈,我直接跟你谈好了。叶田田,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当年你父亲的死是交通意外,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   她态度激烈地打断他:“就算你撞上我爸时不是故意的,可是撞了人后你却驾车逃逸,这总是故意了吧?这是非常恶劣的行为,不是吗?”   他一窒:“这……我……当时也是因为太紧张、害怕才没有停车的,我后来不是又回去自首了吗?”   “自首又怎么了?你不自首也照样可以抓回来。有路人看见你撞人了,前方的路口也有监控摄像头,你根本逃不掉。”   “叶田田,不管你认同不认同,当年我是自首的。而且这桩车祸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当时你母亲已经和我的代表律师签了和解协议书。也就是说问题早就已经解决了,为什么你现在还要硬揪着不放?你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还想要钱?要多少你说话,我尽量满足你行了吧?” 第一卷仇人(34)   连家骐的表情看上去虽然好像还挺冷静的,但他的话已经有些不太理智了,气愤、恼怒等不良情绪都在这番话的字里行间冒了出来。   叶田田自然听得大为光火:“呸,谁要你的臭钱了,你别想又拿钱来解决问题。我告诉你连家骐,我父亲的命不是钱就能买走的。”   他毫不示弱地顶回去:“可是当年你妈收了我家五十万后,亲笔签下了和解协议书。既然当年肯收钱,也就是默认了游戏规则。那现在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拿钱解决问题不对?如果不对,你们当年就别收钱,坚决控告我,让我因为交通肇事罪去坐牢。已经收了钱,事情也过去了这么多年,你还来秋后算账,叶田田你这算什么?”   “你——好,连家骐,不就是五十万嘛,你等着,我一定会全部还给你。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如果你认为五十万就能理直气壮地买一条人命,那你等着,等我再赚个五十万,我也开车去撞你爸。”   两个人都不理智了,话越说越僵,叶田田冲动愤怒之下还顺口扯上了连家骐的父亲。其实她倒并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只是因为连家骐当年撞死的是她父亲,所以她说这番要“以牙还牙”的话时就下意识地说到他@父亲身上去了。   连家骐被她最后那句话彻底激怒了,猛地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把她推到墙上,狠狠地瞪着她,眼眸中是两簇压抑不住的怒火,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叶田田,你刚才说什么?如果你要撞就撞我,不准你伤害我的家人!”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放开我呀!”   连家骐明显已经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一反往日冷静自持的形象,大发雷霆的样子活像一头暴怒的雄狮。叶田田不禁有些害怕,她奋力想要挣开他的手,但那只强有力的手却如铁箍般牢牢箍住她。挣了几下挣不开,她有些急了,不假思索地一低头用力咬下去。   “啊——”   一咬之下,连家骐立即吃痛地松开了手指,虎口处历历分明的一圈细密牙印。他看着那圈牙印呆了呆,似是有所触动,再抬头看向叶田田时,目光已经清明了几分。   这时,叶田田的挣扎与喊叫已经惊动了上下楼的邻居们。周阿姨家第一个开门,夏磊探头一望,看见拐角处的两个人分明是剑拔弩张的对峙状态,马上冲出来问:“田田,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卷仇人(35)   叶田田迅速躲到他的身后,恨恨地指着连家骐说:“夏磊哥,这个家伙堵在这里骚扰我。”   “什么?你这家伙胆子也太大了吧?竟然胆敢在人家家门口实行拦截骚扰。正好,小区派出所就在斜对面,我看你去那边蹲一夜比较合适。田田,咱们报警吧?”   叶田田不假思索地道:“好。”   扭头看着连家骐,她满眼鄙夷的神色:“连家骐,这回可是你自找的。”   连家骐已经知道自己刚才一时冲动的失控行为又让麻烦多了一层,但此刻他已经无力回天。楼上楼下打开房门出来看究竟的人已经不止一个两个,楼道里站了好多人了,他根本不可能冲得出去。即使是冲出去了,倒像坐实了他有不轨行为似的,否则干吗要落荒而逃呢?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双眉紧锁地被夏磊押着去了斜对面的派出所。   在派出所,起初当值民警听叶田田说被一个男人拦截骚扰时,还以为是有胆大包天的色狼出来作案。但扭头看着连家骐一身西服笔挺、风度翩翩的样子,由不得他有些意外:“你就是那个色狼?”   “其实这件事是误会,我可以详细解释。”连家骐尽量详细地对当值民警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声明自己绝对没有骚扰叶田田的意思,只是想和她好好谈一谈。但谈话过程中有些不愉快,所以才导致了一时失态。   “刚才发生的事情我非常抱歉。当时太不冷静了,可能吓着了叶小姐,请原谅。”连家骐诚恳地道歉。   既然如此,又没发生什么严重事态,警察的倾向是双方和解算了。一点小事,不必非要闹到派出所来解决。叶田田想一想也决定算了,倒不是她对连家骐网开一面,而是她不想事情闹得太大,被她妈妈知道。   从派出所出来后,夏磊不客气地瞪着连家骐说:“原来田田的爸爸当年就是被你撞死的,你撞死了人现在还要找上门来欺负她一个小女孩,你是不是男人啊?”   连家骐的脸颊苍白僵冷如冰:“我必须跟你说清楚这一点,刚@才我的确是有些太冲动了,但我绝对不是找上门来欺负她的。我来找她,也不是要为难她,我是想尽可能和平地解决这个问题。” 第一卷仇人(36)   “解决什么呀?你撞死了人家爸爸,这个仇是@一辈子的。你别想再解开这个死结了。今天晚上离开这里后,别再让我看到你再来骚扰田田和她妈。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叶田田也在一旁跟着强调一遍:“对,你最好不要再在我家附近出现。如果我妈因为看见你而情绪太激动出了什么事,连家骐,我就跟你没完!”   连家骐没有再说什么,苍白着一张脸,他转身上了不远处树影里停着的一辆小车,之后两点星子般的车尾灯飞快地消失在拐角处。   夏磊送叶田田回家,交代她晚上一个人在家千万要小心,记得锁好门窗。如果有什么事就给他打电话,他的关心让她心里甜丝丝的:“夏磊哥,今天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楼上楼下这么多年的邻居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这样的老邻居,比亲戚关系还要近呢。我都一直当你是自家妹妹一样。”   最后一句话,让叶田田心里原本的那丝甜又变成了酸,酸酸又涩涩。   3   在皇朝大酒店发生的事情,次日就出现在全市各大报纸的新闻版面。在网络上更是成了一时无二的热议事件,竟把前几天的那桩飞车撞人案都给压下去了。因为那个案子肇事司机被当场抓获,无从抵赖。而连家骐爆出的不仅仅是曾经超速驾驶撞死过人,还有逃逸行为。这让他顿时成为众矢之的。   刚刚获得新锐青年企业家称号的连家骐,正是商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他这两年正从父亲连胜杰手中逐步接管连氏企业的江山,表现十分出色,商业战场上频打漂亮仗,私生活方面也十分自律严谨,不像一般的富二代那样醉心于声色犬马的追逐。原本是不少人眼中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可是一夜之间,却被打上了“伪君子”的标签,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尤其网络上,带人身攻击性的谩骂更是不胜枚举。   “真是地道的伪君子一个。外表道貌岸然,实则五毒俱全。撞了人连车都不停一下就跑了,还有脸在台上说什么认同不认同的话。自己还不是照样也做过同样的事。”   “最恨这样的伪君子,说一套做一套。这厮以为有钱就能摆平一切,干脆大家一人凑一块钱,凑足几十万就派人去撞他。撞死了大不了就是赔钱嘛,咱们有钱赔。”   网上类似这类评论的网友留言非常多,叶田田坐在电脑前一条条细细查看着相关的帖子与评论,看得心里别提多解恨、多痛快了。这一回,她总算把连家骐那层光鲜的表面撕开了,让人们看到他金玉其外下的败絮。 第一卷仇人(37)   连家骐在原本最春风得意的时刻陡然跌落谷底,被爆出曾经超速驾驶撞死路人且逃逸的丑闻。负面新闻缠身后,不仅他的个人形象大受影响,甚至连氏企业的声誉也因此遭受连累。   连氏是做零售业起家的,旗下的连锁大卖场有不少。连氏企业接班人曾经撞人逃逸的负面新闻一出,很多人愤然表示以后都不会再去连氏的商场购物了。新闻见报后的第二天,连氏旗下的各卖场营业额都纷纷锐减,简直就是立竿见影的效果。   为了企业的声誉不继续受到连累,连氏企业立即召开董事会,会上暂时罢免了连家骐的一切职务,连胜杰重新主持大局。然后连氏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公布这一人事变动。会上连家骐没有露面,不过卸任后的第二天,他在自己的个人博客上公开发表了一封道歉信,用十分诚恳的言语表达了自己对八年前所犯的过错一直深感愧疚,真心实意地向受害人家属及公众道歉。   道歉信虽然写得非常诚恳,但是顶着“伪君子”这个头衔,连家骐再怎么诚恳的道歉在别人看来都是假惺惺地作秀演戏。绝大多数人都不买他的账,道歉信下跟帖的网民照样是源源不绝地抨击与谩骂。偶尔有几个说既然知道错了那么应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的留言很快都被淹没了@。   连家骐从风光无限到风雨飘摇的处境转变,一时间很是令亲者痛、仇者快。快意者中,自然包括霍启明。看见连家骐搞成这副焦头烂额的样子,他的心情真是特别愉快。   罗天宇非常了解地笑道:“启明,连家骐出了事,你这几天的心情是不是好得不能再好呀?”   “那是肯定的,连家骐这小子,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吧?现在的他简直像只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启明,那晚你说要带那个姓叶的小妞去试试看能不能砸他的场时,我还想未必砸得了。没想到那小妞还真厉害,连家骐算是栽在她手里了。”   “我也没想到叶田田的嘴这么利,一个问题更比一个问题尖锐,到最后就干脆直接给他‘一刀’了。老实说,这丫头比我想象中还能起作用。虽然我一直很讨厌连家骐,但我不好直接去搞他,生意场上我也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想着用这个小丫头给他添添堵,让他不痛快。没想到她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她这一出手,连家骐的麻烦大了。哈哈。”   “启明,既然这么开心,一会儿出去好好喝几杯庆祝庆祝吧?” 第一卷仇人(38)   “行啊,就去皇朝大酒店,连家骐在那儿出了丑后,我对皇朝特别有好感了。”   “要不要叫上几个妞?”   “不用了,就找叶田田和游星吧。对了,你和游星好像进展很快嘛。拿下她了?”   罗天宇有些扫兴:“还没呢,这小妞,吃饭看戏送花送礼物都收,但想要更进一步时她却不肯了,看来还得费点工夫才行。你呢,有没有搞定叶田田?”   霍启明笑着摇头:“我没打算搞定她,我想要女人哪里找不到,这个MM还是留着派正经用场吧。女人那么多,可以用来对付连家骐的女人可只有这一个,不能浪费了。”   就此说定,罗天宇打电话约游星,霍启明打电话约叶田田。电话接通时,他听到叶田田那边很吵,一片嘈嘈杂杂,她的声音有些慌张:“我今天不能出来,一群记者在我家门口围着呢。”   连家骐八年前的交通肇事案被重新掀出来后,作为热议一时的新闻事件,新闻媒体还翻旧档案追查出了八年前的受害人家属地址,并找上门来要做采访。   叶田田的母亲田娟打开房门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是那种平时不看报纸不看新闻的人,闲时只看看电视连续剧解闷儿。那晚连家骐找到家门口来的事,叶田田也对她瞒得密不透风。不但拜托派出所的民警别让她妈知道有人来骚扰过她的事,还挨个把楼上楼下的邻居都叮嘱了一遍,请他们嘴巴紧一点,别让她妈因此悬着心吊着胆。她很怕母亲再受刺激,又出现抑郁症的症状。   隔着防盗门,田娟惊讶无比地看着门外几个拿着话筒和摄像机的人问:“你们有什么事啊?”   门外七八张嘴一起争先恐后地说开了,你一言我一语地把来意说清楚后,田娟的脸色有些苍白起来:“我丈夫的死都已经过去八年了,为什么你们现在还要来采访啊?”   叶田田这时已经闻讯从卧室里跑出来了,一看门外这阵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因为她太知道当年父亲的死对母亲打击有多大,导致她后来都不能再提这件事,像驼鸟似的把头埋在沙子里,不愿意面对那份锥心的痛。 第一卷仇人(39)   她当机立断地就想关门:“对不起,我妈不舒服,我们不想接受采访。你们请回吧。”   几个记者却不约而同从防盗门的栅栏中伸进手来,齐心协力地顶着房门不让她关。其中一个眼尖的女记者突然认出她来了:“咦,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晚在皇朝大酒店向连家骐提问的那个女孩子吗?原来叶振雄就是你父亲啊!”   她这么一说,顿时几个记者都纷纷针对叶田田提起问来。   “叶小姐,那晚是你当众披露连家骐撞人逃逸的。原来你就是受害人的女儿,你能具体说一说当时车祸的情况吗?”   “叶小姐,车祸那年你应该还很小吧?居然还记得是连家骐撞了你父亲,看来当年的事让你印象非常深刻,是吗?”   “叶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们……”   “叶小姐我想问一下……”   七嘴八舌搅在一块说,如琵琶的嘈嘈切切错杂弹,叶田田根本听不清楚也不想听,她用尽力气关上了房门。把一群记者拒之门外。   记者的突然造访让八年前的旧事重提,田娟显然极受震动,她一声不吭地在沙发上坐下,脸上是梦游般恍惚又悲伤无奈的表情。叶田田小心翼翼地偎着她,轻声唤道:“妈,你没事吧?”   田娟扭头看着女儿发问:“刚才那些记者说的,是怎么回事?”   叶田田不想再刺激到母亲,便尽量轻描淡写地道:“其实没什么事。就是八年前那个连家骐撞死爸爸的事情被新闻媒体爆料了,因为最近这类富家子飚车事件连二接三发生,就成了公众关注度很高的@焦点事件。他这件事也被翻旧账翻出来了,所以有记者找到咱家想采访。妈,我知道您不想提这件伤心事。没事的,记者见采访不上,过一会儿自然就都走了。”   田娟木木呆呆地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她的视线定定地落在对面墙壁丈夫的遗像上,看着看着就泪光盈盈。叶田田心里也酸楚难当,陪着母亲一起眼泪汪汪。   4   一群记者不死心地守在叶家门口不愿走,惹得楼上楼下不少邻居探头探脑地看热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位记者就干脆转为采访起叶家对门的那户邻居来了。 第一卷仇人(40)   那户女主人最是个爱出风头、喜欢饶舌的女人,一看有摄像机和话筒对着自己,马上就美得不行。问什么答什么,不问的也主动往外倒,巴不得采访的时间能长点、再长点。说着说着她就把那晚连家骐来叶家骚扰叶田田的事全说出来了。   “那个姓连的也够坏的,当年撞死叶田田的爸爸,现在还找上门来骚扰她。派出所真应该把这种人抓起来送拘留所关上半个月再说。”   她爆出这样的猛料,记者们一听全兴奋起来了,马上都围着她刨根问底。她一知半解却偏偏什么都敢说,还加上了不少自己的个人主观臆断。最后记者听到的事情经过,就成下面这个版本了。   那天晚上,因为连家骐不忿于叶田田当众说破自己曾经肇事逃逸,就气势汹汹地跑来找她算账,并且十分嚣张地动手打她。打得她在楼道里哇哇大叫,惊动了邻人后把他扭送派出所。可是派出所的人包庇他,只轻飘飘地教育几句就放他走了。   这户女主人说得口沫横飞:“打了人都可以不用负责任的!这像话吗?这实在太不像话了!”   几位记者如同得了宝似的,采访完她又找去派出所补充采访。可是当晚当值的警察不在,因为警力不足,他连着熬夜值了几个班后关了机在家里补觉,@电话都打不通。为了赶新闻稿,记者们就干脆不等他了,反正叶家对门邻居的采访也是第一手资料嘛。   记者们都赶紧回社里写新闻稿,标题都大同小异,格外强调富家子八年前肇事逃逸在先,八年后还仗势行凶打人。而且打的不仅是个弱女子,还是当年被他撞死的受害人的女儿,一个才十岁的女孩子。实在太令人发指了。   不用说,这几则新闻报道一出,更是引起了社会舆论的强烈反响。在民意表达最为方便、直接的网络上,群情鼎沸的谴责与声讨越发有如暴风骤雨,连家骐被推上了风尖浪口,百口莫辩。   新闻见报后,这则嚣张跋扈的富二代打人事件迅速就在微博上转疯了。虽然连家骐第一时间就出面辟谣,在博客上发表了一篇长长的博文详细解释当晚发生的事情,声明自己绝对没有动手打人,只是一时冲动偶有失态之举,完全是一个误会。   可是他的辩解无济于事,他的博客完全被谩骂者攻占了,连篇累牍的攻击性留言像机关枪似的一梭梭无休无止。 第一卷仇人(41)   “你是不是人啊!当年撞死了人不算,现在还跑去打受害人的女儿,就因为她揭穿了你的真面目?!简直丧尽天良,早晚会有报应的。”   “姓连的,等着吧,你这种人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饱受抨击的连家骐不得不选择暂时关闭了博客的留言功能。   不仅如此,他还开始遭到网友的人肉搜索。因为有真实姓名,一些激愤得有些偏激的网友们很快查出了他的不少资料,先后公布了他的电话号码、家庭住址、个人照片及一些相关的私人信息。   连家骐的个人信息一公布,首当其冲的就是家里的电话和手机顿时成了热线,差点被打爆了。每一个打来的开口都是骂人,他不得不关了机并拔掉了家里的电话线插头,否则休想清静。   而连家居住的别墅住宅区大门口当天也围了不少人,都是看到了公布的家庭住址特意找来的。好在别墅区的保安管理非常严格,人们进不来,却一时也不肯走,摆出一副要等连家骐出来再行声讨的架势,结果他整整一天都不敢出门。   更有甚者,司机开着连家骐的车出去办事时,只不过离开一小会儿,再回来时车子就被人用利器划得遍体鳞伤。因为他的车牌号码也在网上公开了,有人认出这辆车后就“恨屋及乌”地破坏车子。   一时间@,作为一个“为富不仁”的富二代反面典型,连家骐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   发生在连家骐身上的这一突发事件,让连氏夫妇都十分担忧。尤其是最近出来的新报道连胜杰看了后几乎被气死。他当然了解自己的儿子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记者言之凿凿说是从叶家对门邻居那里采访来的第一手资料,显然是真真假假都有的。   连胜杰把儿子叫来一问,果不出其然,他那晚确实去过叶家和叶田田发生过争执,激动时有过失态行为。他不能不恼火:“家骐,你怎么这么冲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跑去跟她吵架,这不是没事找事吗?我还一直说家骥的性子躁,沉不住气,比你这个当哥哥的差远了。可是这一次,你的表现真是太失水准了!”   连家骐垂着头不说话,他无话可说,那晚他的确太不冷静了,表现有失水准。 第一卷仇人(42)   连太太有些心疼地护着儿子:“好了,事到如今还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想想办法怎么平息事态吧。这个什么人肉搜索也太可怕了,怎么咱家的什么资料都被公开到网上去了,还有个人隐私可言吗?还有那些网民也太可怕了,偏听偏信,喊打喊杀的。简直吓死人。”   网络的力量有时是非常可怕的,任何消息都可以不加证实地四处传播,听者多信者也多。尤其是焦点事件,很容易就会演变成为网络暴力。往往会有为数不少的网民自以为正义,借助网络这个自由平台,用刻薄、恶毒的文字对事件当事人进行恶意诋毁。完全超出了事件本身正常的评论范围,取而代之的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甚至将这种攻击从虚拟网络转移到现实社会,对事件当事人进行“人肉搜索”,公布其真实身份、姓名、照片、联系方式等个人隐私。导致当事人的现实生活大受影响。   连太太这一次被发生在儿子身上的这场网络暴力给吓坏了,从一开始只是在网上肆意辱骂,发展到打电话来家里骂人,再到围堵在小区门口,再到破坏车子。她不能理解怎么会有这么多盲目的人,他们为什么不能好好求证一下事情的真相,就这样盲目地偏听偏信?   连家骐也知道母亲这次受惊不小,不想她再为自己的事担惊受怕,便道:“妈,现在家里不得安宁,要不你出国去家骥那儿住段时间吧。他今年又不打算回家过年,你正好过去陪陪他。不过我的事就别让他知道了,他帮不上忙,没必要让他担心。”   连家骐的弟弟连家骥十六岁就去了英国念书,从中学一直念到大学,现在依然留在英国攻读硕士学位,很少回国。   “算了吧,家里乱成这样,我更不能走。家骥也不需要我过去陪他,他约了一帮同学计划去徒步穿越什么大峡谷。我去了还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英国守着空房子。”   连太太说完,看着茶几上铺开的那几份报纸直摇头。她觉得这些报纸也是很可恶的,发表这种失实性的新闻,太破坏别人的声誉了。她不能不生气:“老连,我们得控告这几家报纸发布不实报道。@”   “那是自然的,我已经让陈律师一一发了律师信过去,如果不这样做,倒像是咱们默认打人的事实了。”   律师信一发,几家报社还是颇为忌惮,为了证明当初的报道是否属实,遂又派出了记者去叶家采访。如果能得到叶田田母亲的亲口证实,那连家骐对于自己动手打人的事就无话可说了。 第一卷仇人(43)   可是叶家的房门紧锁着,左敲没人开,右敲还是没人开。问邻居,邻居们也都不知道这对母女哪里去了。记者们找不到叶家母女,只能再找楼里的其他住户访问,问了好几家,都说那晚是看到叶田田和连家骐发生争议,但没有看到他动手打人,而且叶田田身上也没有明显伤痕。   问到夏磊时他很不耐烦:“你们这些记者烦不烦啊?田田和她妈并不想接受采访,你们还隔三差五地找上门来问这问那,添什么乱啊!那晚的事别问我,不知道,无可奉告。”   记者最后找去了小区派出所采访,正好那晚当值的警察在上班,一得知他们的来意他恼火透了。   “来得正好,我正想骂你们这帮记者呢!乱写一气,明明那晚就是发生一点小纠纷愣让你们给写成了行凶打人。那个连家骐要是真动手打了那个叶田田,她会轻易算了吗?我也不会那么轻易放人的。结果让你们这么一瞎写,我名正言顺地放人倒成了包庇,活像我收了他多少好处似的。弄得所长还找我谈话,真是气死我了。”   几个记者一无所获地回到报社,把情况一汇报,头头们也很无奈,这样子只能在报纸上公开道@歉了。   失实报道的公开道歉信发表后,网络上又起争议,一部分网民持相信的态度,有人如是说:“我就觉得这事不太可能,连家骐除非是傻了,否则怎么可能跑去叶家打一个小女孩。就在人家家门口,楼上楼下那么多邻居,斜对面还是派出所,他这不是找不自在吗?就算他真想打人出气,也犯不着自己亲自出面打呀!花钱请上几个小流氓把小女孩堵在半路上打一顿,她挨了打都没处告去。”   一部分网民持怀疑态度,有人如是说:“什么呀!这一定是连家骐花钱收买了报社,所以报社才改了口。”   5   报社的记者找到叶家时,叶田田正在医院陪着母亲田娟。   田娟是上班时出的事,据护士长说,她早晨来接班的时候就表现得有些不太对劲,精神恍惚的样子。结果接了班不到半个钟头,她去化验科送病人的化验样本时,下楼梯不小心一脚踏空,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当场摔得昏迷不醒,马上被送去急救室。   医生详细检查诊断后,诊出她的右手小臂骨折,左侧第九根肋骨骨折,此外还有轻微脑震荡症状,需要住院治疗。   接到医院方面的电话通知时,叶田田大惊失色,立刻就又急又怕地哭了。护士长赶紧在电话里安慰她:“别紧张,你妈的伤不严重,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第一卷仇人(44)   知道母亲的伤势不严重,可叶田田还是很担心。因为很明显,母亲这次精神恍惚造成的意外是父亲车祸身故的旧事重提引起的。她怕母亲又会像当年一样,很长一段时间里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更怕她因此又吃上抗抑郁症的药。   母亲受伤住院后,叶田田天天守在医院陪着她,把毛巾、牙刷、换洗内衣都带到病房里,要了一张陪床,家都不回了。一来她要尽心照顾好受伤的妈妈,二来她也清楚记者们肯定还会再来骚扰,索性避开一段时间。   有一个这么懂事体贴会照顾人的女儿,同病房的病友都很羡慕田娟,夸她命好。田娟看着女儿笑得凄凉,是呀,她命好,有个这么乖的好女儿。可惜福气不够,早早地就失去了丈夫。   一想到早逝的丈夫叶振雄,田娟就满眼是泪。叶田田明知母亲为什么哭,却不敢点明,只能小心翼翼地劝道:“妈,您别这样子了,您这样子我很担心的。”   田娟抬手拭泪:“妈没事,田田,你放心,为了你,妈也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母亲的话终于让叶田田一颗悬了数日的心放回了原处。   得知田娟意外摔伤住院的消息后,游星第一时间跑来医院探望。她一张百灵似的嘴,又爱说又爱笑,哄得田娟的容色都舒缓多了。   游星在病房里坐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告辞,叶田田送她,一出病房的门她就马上说:“田田,那个连家骐的事情又有新爆料了,你知道吗?”   叶田田摇头,这几天她光顾着在医院看护母亲,根本没有心思理会外头的风风雨雨。报纸没看网也没上,啥也不知道。   “又怎么了?还是说他动手打我的事吗?”   @关于几家报社报道连家骐那晚动手打人的事,也是游星打电话来告诉她的。在她看来这个新闻明显夸大事实了,他当晚虽然有冲动失态的举动,但跟打人还是扯不上关系的。这些记者也太会捕风捉影瞎写一气了。不过记者爱这么写不关她的事,她只管冷眼旁观就是了。反正连家骐也不是个好东西,冤枉了也就冤枉了吧。尤其是第二天母亲就意外摔伤了,叶田田更没心思去关注连家骐打人事件的不实报道了。 第一卷仇人(45)   游星这回带来的爆料消息却是对连家骐有利的。有一位年轻妈妈致电日报社,说她在网络上看到连家骐的照片后,认出他就是上个月在市文化广场热心帮她送受伤的女儿去医院治疗的好心人。当时他没有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就悄悄走了,她一直很想当面感谢他却找不到人。直到这场沸沸扬扬的网络舆论热点事件形成后,她才知道原来那位好心人就是现在的众矢之的连家骐。   日报社迅速采访了这位年轻妈妈余女士,余女士详细叙述了当天在文化广场发生的事情。说那天她带着自己七岁的女儿去广场溜冰,小女孩很喜欢溜冰,穿着一双溜冰鞋跟着一群小朋友玩得很开心。可是溜着溜着却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得头破血流,哭得声嘶力竭。当时把她给吓坏了,马上抱起孩子疯了似的冲到路边想拦的士送医院。   “当时连家骐正好开车经过,一看我抱着女儿冲出来拦车他马上就停下来,帮我把孩子抱上车立即送我们去医院。我那时急得慌了神,到医院后只管抱着孩子往急救室冲,挂号费、医药费这些他都一声不吭地全付了。孩子的伤势处理包扎好,再吊上输液瓶时我才想起来要跟他道谢,可他已经悄悄走了。后来我一直很想找到这位好心人,当面感谢他。但打听了很久却都没有消息,直到今天在网上看到他的照片。那样一个好心人却成了那么多人攻击的对象,说他是伪君子,是为富不仁的富二代。他怎么不仁了?我觉得他很仁厚,如果不仁厚,那天他就不会主动停车送我和女儿去医院了。”   顿了顿,余女士又道:“当然,我也看到了连家骐八年前曾经肇事逃逸的事,而他也在博客中公开承认了自己犯下的错误并且向受害人亲属及公众道歉。我想他当年虽然是做错过事,可是那时候他还很年轻,谁年轻时没有犯过错误呀?知错能改就行了,是吧?我相信@现在的他已经改过自新了,这些年他并没有什么错处、短处再被人捏住吧?为什么一定要揪住八年前的事不依不饶呢?如果是这样,那改正错误还有必要吗?总之我觉得现在网络上这种一面倒的声讨是非常不理智的。”   日报社独家发表了采访余女士的新闻报道后,不少媒体都纷纷转发,网络上自然又掀起了一波议论热潮。网民们的两极分化更加明显,为连家骐说话的人开始多了,他们都很认同余女士所言的“年轻时谁没有犯过错误呀?知错能改就行了”。说不应该为了八年前的陈年旧事而用舆论来打压一个已经改过自新的人,更不能单纯的将富二代与坏人划上等号。富有并不是错误,富人家的孩子犯了错没理由就要罪加一等。这完全是一种仇富心态。 第一卷仇人(46)   但坚持声讨连家骐的网民还是大有人在,他们的理由是不管怎么说连家骐曾经肇事逃逸,弃受害人不顾而去。他当时也有二十岁了,是个成年人了,理应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起责任。这种恶劣的行为无论是八年前还是现在,都是必须要予以强烈谴责的。尤其是当叶田田在记者专访会上当众说破他的“前科”时,他居然连夜跑去叶家与之发生冲突。这可是他自己承认的,承认当晚他对叶田田确实因一时冲动有失态行为。这就证明这个人品格还是有问题的,不是那么值得原谅的。   而且还有人认为,这位余女士的出现很可疑,这个时候突然蹦出这样一个女人主动联系报社大说特说连家骐的光辉面,让人觉得有点假。没准是连家骐为了平息事态花钱雇来的。   至于仇富心态之说,有人旗帜鲜明地发言反对:“我们并不是仇富,富有的确不是错,但我们憎恨富有导致的不公平。”   两派不同意见在网络上打起了口水仗,争论激烈异常,成为微博上的热点话题之一。   游星说:“我今天在微博上看了差不多一上午,不少人不相信这个余女士的话,认为她很有可能是连家骐雇来作一场秀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手机没电了,叶田田就借游星的手机上了网,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关于余女士的那篇采访稿,注意到一个细节,她女儿出事那天的日期正是学校放寒假的第一天。   叶田田清楚地记得那天霍启明邀请她去参加霍丽明的画展,画展上连家骐迟迟未至,最后出现时衬衫袖口有一抹不易察觉的血迹。当时霍丽明问他怎么回事,他轻描淡写地说路上有点事所以耽误了,并不详说是什么事。   借着这个细节,叶@田田自然明白了余女士所言句句属实。那天连家骐之所以会迟到,就是因为中途送她们母女俩上医院去了。他衣袖上的血迹应该是帮忙抱着小女孩时沾上去的。   尽管叶田田不愿意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连家骐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很好,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心人。八年前他为什么不这样做?如果那时他撞上她父亲后没有仓皇逃走,或许她现在也不会这么恨他。   当然,现在他能改,也总好过继续做不负责任的坏人。叶田田开始能够心平气和地想,既然这一次已经把连家骐整得这么惨,而他也确实在改过了,或许以后她也不必老是故意针对他、和他过不去了。她已经出了气、报了仇了。 第一卷仇人(47)   游星离开医院后不久,霍启明就给@叶田田打来电话:“天宇说,游星告诉他你妈妈住院了,没什么大事吧?”   “谢谢你,我妈妈没什么事,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再过一星期就要过年了,如果在医院过年可就不太好了。”   的确,距除夕之夜不过几天时间,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张罗过年。往年这时候,母女俩已经开始准备动手包饺子守岁时吃了。可是现在田娟住在医院,叶田田一个人也包不了,只能买速冻水饺应付了。   “对了,我来医院看望一下伯母方便吗?”   叶田田连忙谢绝:“不用不用,我妈她……心情不是很好,不想见客,等以后再说吧。”   叶田田不想让霍启明跑来医院探望,一则母亲确实情绪还比较低沉,没精神应酬探访者,更何况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二则她从来没有来往密切的男性朋友,连男同学都没带过一个回家,突然跑来一个霍启明,母亲一定会误会他是她男朋友的。她不想有这样的误会。   霍启明听出了她语气坚决,也就没有坚持:“那好吧,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你就给我打电话,别跟我客气啊!”   “谢谢你了,霍先生。”   “叶田田,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吧?大家都这么熟了,已经是朋友了,还先生小姐地叫得这么生分干吗?游星和天宇早就彼此直呼其名了,你以后也叫我的名字就行了,怎么样?”   叶田田恭敬不如从命,坦然地直呼其名:“那好吧。谢谢你,霍启明。”   6   霍启明挂断电话后,懒洋洋地在沙发上躺下。不远处的落地长窗前,罗天宇面窗而立,正拿着手机在和人通话。不知对方说了些什么,他听得满脸喜色:“真的吗?太好了。” 第一卷仇人(48)   挂了电话,他兴冲冲地朝霍启明走过来,说:“启明,有好消息。找人查了那个余女士的资料后,发现她哥哥就在连氏企业的一家分公司上班,前不久刚提了部门经理。这一点咱们可以大做文章了。”   霍启明闻言笑得愉悦至极:“是吗?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马上联系咱们雇佣的那家网络公关公司,让他们传播得越广越好。”   罗天宇心领神会地点头:“这消息一发出去,连家骐可是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有这么一层关系,恐怕没人会再相信余女士的话了。”   “可不,连家骐,怪你自己运气不好,好不容易出来一个帮你说话的人偏偏跟你们连氏有关系。自认倒霉吧!这一回,本少爷一定玩死你!”   连家骐当日爆出曾经交通肇事逃逸的旧案后,霍启明就抓住机会在网上联系了一家网络公关公司,出高价雇佣他们将这一事件闹大,闹到尽人皆知为止。而这家公司也没辜负他的高报酬,竭尽所能地让事态一再升级,包括这一次关于余女士个人资料的曝光。   不出所料,余女士的亲哥哥@就在连氏企业一家分公司供职一事在网上公开后,绝大多数网民都不肯再相信她的话了,包括以前愿意相信她的人。   很多人都认为,她这次站出来替连家骐树立的好心人形象有造假之嫌疑。一定是连氏私下答应给她哥哥什么好处了,所以她哥哥就安排自己的妹妹出面上演这一出戏。   基于这样的猜想,网络上不但对连家骐一面倒的谩骂又重新开始了,甚至还有人连余女士也骂起来了。   “骗子,被金钱收买的骗子,居然厚颜无耻到拿自己的女儿撒谎,你根本不配做母亲。”   “就是,为了钱出卖灵魂也别把女儿扯进来,还咒自己的女儿摔伤进了医院,鄙视你这种人。”   余女士自然是喊冤不已,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她特意注册微博公布了当日她女儿在医院治疗的费用单据,以证实自己所言不虚。于是一些网民又改了口,说可能当日她女儿的确受伤进了医院,但是连家骐肯定不在场,只是她们借这事来造假,硬要说是连家骐开车送她女儿去的医院。可是整件事情只有她一个人在自说自话,谁能证明是真的呢?   余女士赌着一口气找去了医院找人证。可毕竟已经是发生在上个月的事了,事隔多日,医院的医生护士哪还记得那么多。医院每天来的病人络绎不绝,他们实在没办法一一记清。她只能失望而归。在微博上把经过一说,留言的网民们一律持鄙视态度,说一早就预料到了她会这么说,医生护士都不记得了。这真是绝妙托辞。 第一卷仇人(49)   余女士实在是气得不行,在微博上面愤而发言:“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被连家骐用钱收买的,如果他真能收买我,也同样可以收买医院的人。真要做假必然是做全套,他也不会差收买医生护士的钱。而且如果真想造假,他又何苦非要选一个跟自己公司有关系的人?一旦被查出来,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你们好好想一想,有没有人会做这么蠢的事?”   这条微博一发,倒也有一些冷静下来的网友留言持认同态度。但是很快就被相反的言论淹没了。   事态一再升级,连胜杰也开始觉得越发棘手。原本大儿子的公众形象是非常正面的,可是这一次却被打下云端再踩进了泥泞。先是八年前的交通肇事逃逸案被曝光;接下来又传动手打人被抓进派出所;现在又被质疑花钱造假收买人为自己伪造好心人形象。事情一桩接一桩地发生,如污水一盆接一盆地泼来,简直让人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把连家骐找来认认真真商量了一番后,连胜杰决定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就最近发生的事件对公众来个详细说明。   新闻发布会举行时,大大小小的新闻媒体几乎全到齐了。一边采访,一边即时在网络上直播新闻报道。面对记者们连珠炮似的竞相发问,连家骐镇定地一一作答,斩钉截铁否认了当下围绕着他最为热议的造假事件。   “我绝对没有用钱收买余女士站出来为我说话,关于她哥哥在连氏供职一事我也是看了报纸才知道的。连氏旗下员工数以千计,@我根本不可能个个都认识的。”   “连家骐先生,这么说来你当时是真的开车送了这对母女去医院,请问你能具体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真金不怕火炼,连家骐十分详细地说了一下当日的情形,都十分吻合余女士的话。有记者非常刁钻地在某些容易出错的细节方面反复盘问,想试试会不会问出什么纰漏来。但他说的是事实,无论怎么问,也绝不会出现结结巴巴或前言不对后语的现象。   霍丽明也特意出席新闻发布会为连家骐作证。原本连家骐并没叫她,但她主动要求出席:“家骐,让我帮帮你吧。那天发生的事我虽然不在场,但事后你来参加我的画展时,我看到了你袖口染上的血迹。这可以从侧面证明你当天的迟到是因为送她们母女俩去医院了。”   对霍丽明的证词,记者们均持半信半疑状,有位女记者问得直接坦率:“霍小姐,外界有传闻你和连家骐先生是正在交往的男女朋友关系,是不是呢?如果是,你帮他作证可就没有说服力可言了。” 第一卷仇人(50)   霍丽明从女记者发问时的唇形中读懂了她的话,脸颊微红,但神情镇定自若。她避开前半部分的问题不答,只回答后半部分:“如果你们认为我说的话不可信,那么当时还有两位在场的人看到了家骐匆匆而来并且身带血迹。你们如果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再找他们求证。”   她的话让记者们都纷纷表示感兴趣地追问:“请问那两位是谁呢?”   “其中一位是我哥哥霍启明,当然,按你们的理论来说他作为我哥哥必须向着我,也是不可信的证人。但是另一位,你们绝对会相信她的话。她就是这次沸沸扬扬的事件中另一位当事人——叶振雄的女儿叶小姐。”   霍丽明抛出的这个名字着实令记者们意想不到,他们集体吃惊了一下:“啊,是她?”   “没错,当时叶小姐也在场,我看见的一切她也全部看见了。如果她愿意出来作证,你们就不会再怀疑家骐在这件事情上的清白了吧?”   “可是霍小姐,你又怎么能肯定叶小姐会替连先生作证呢?他们之间可是有深仇大恨的。”   “我并不能肯定,我只是指出叶小姐当时也在场这一点。如果你们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再找她求证当天发生的事情。”   “如果叶小姐矢口否认呢?”   霍丽明思忖片刻:“如果她要矢口否认,声称自己什么都没看见,那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既然我能坦然地说出当时她在场,并让你们找她求证,那么对于我的证词可信与否,我想在座的各位都会有自己的答案了吧?最后,我只想再说一句,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没有半句虚言。”   的确,无论是连家骐的叙述经过,还是霍丽明的发言作证,两者镇定自若的态度足以让这批阅历丰富、眼光老到的记者们掂出事实的真假。在余女士这个人物是否被连氏收买造假一事上,他们几乎都已经认同不可能了。连家骐在那一日对这对母女施以过援手应该是可信的。   这方面既然不能再挖出什么有价值的新闻点,有位记者话锋一转,问起八年前的那桩交通事故:“连家骐先生,我现在相信你曾经对余女士母女好心予以援助的事了。但是我想请问一下八年前在春光路撞倒叶振雄后,为什么你会选择不管不顾地逃逸而去呢?如果当年你能表现得负责任一点,现在也就不至于要面对这么多令自己焦头@烂额的问题了。” 第一卷仇人(51)   这个问题一被提起来,不少人七嘴八舌地附和。   “是呀连先生,谈谈八年前的那桩交通事故案吧。”   “据悉撞上叶振雄时你的车速很快,你开这样的快车有没有考虑过路人的安全?”   “撞了人后没有停车相反还加速逃逸了,请问你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   连珠炮似的一问接一问,火力凶猛,轰得连家骐的一张脸苍白无比。方才针对余女士的问题上他可以镇定自若侃侃而谈,可是这件事他就全然没有招架之力了。面对记者们的围攻,他感觉倦怠无力到极点,一时间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他陷入了沉默,却有一个高亢响亮的声音蓦地响起,压下了记者们嘈嘈杂杂的提问声。   “你们不要再难为我哥哥了,八年前的那桩车祸,肇事司机其实是我——哥哥他是为我顶的罪。”   一句话,让全场陡然间变得安静了,静得几乎连呼吸声都清晰可辨。所有人的视线都循着声音响起的地方望过去,看见一位个子很高、面孔英俊的年轻人当门而立。他一身休闲牛仔装,身上还背着一个旅行背包,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是刚自哪里长途跋涉而归。   看着突然出现的年轻人,连家骐意外又震惊地站起来:“家骥,你怎么回来了?”   7   田娟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这天下午,叶田田先收拾东西回家,准备好好搞一下大扫除。把屋子搞得干干净净了,才好接母亲出院过年啊!   人还在回家的路上@,游星就打来了电话,她带笑地接起来道:“怎么,不会是答应来帮我搞卫生又反悔了吧?”   游星早就答应了叶田田今天会来她家帮她来次彻头彻尾的大扫除。再三强调是如何如何地给叶田田面子,她自己家里过春节搞大扫除她都只帮妈妈抹过窗子,这回却肯来帮叶田田全方位大扫除。叶田田当时就笑道:“好了,你现在先不要说得这么好听,只怕你到时候会不会来还是个问题呢。”   “不是啊,田田,我是有事要告诉你。” 第一卷仇人(52)   “什么事呀?”   “今天上午连氏开新闻发布会了,网上有最新消息,我刚刚才看完。”   “还有什么最新消息?又爆什么猛料了吗?”   “是啊!很猛很猛的料。田田,说出来你可能会难以置信,当年撞死你爸爸的人,原来并不是连家骐,而是他的弟弟连家骥。”   “什么?”   叶田田整个人都难以置信地愣住,从头到脚僵成石头一块,脑子则空白一片。也不知愣了多久,她才被电话里游星一迭声的“喂喂”唤回心神。声音颤抖着,她犹不敢信地再问一次:“游星,你刚才说什么?”   游星字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话:“当年撞死你爸爸的人,原来并不是连家骐,而是他的弟弟连家骥。”   “这是……谁说的?”   “是连家骐的弟弟连家骥亲口说的,新闻发布会上他突然出现,当众承认八年前的那桩交通事故他才是肇事司机,他哥哥是替他顶的罪。具体经过他说得很清楚,网上都有详细报道,你回家上网一看就知道了。”   嘴唇哆嗦了好半晌,叶田田才挤出一个字:“哦。”   游星的声音中有一丝担心:“田田,你没事吧?”   “没事,游星,一会儿你别来我家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茫然地挂断电话后,叶田田怔怔地站在原地发呆。自己恨了整整八年的仇人,此刻却意外得知其实恨错了人。突然之间,叶田田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件事。   冬天的马路上铺着密密实实的一层落叶,枯枯的,黄黄的,零乱不堪地堆积着,满是凄凉萧瑟的感觉。叶田田一颗心也像堆满了落叶般乱七八糟,茫然无助。   回到家后,叶田田第一件事@就是上网看新闻。   各大门户网站都有当日连氏新闻发布会的重点报道。近期一再升级的连家骐争议事件,在其弟连家骥突然现身并当众承认自己才是当年车祸的肇事司机后,愈发高涨地引发了公众们的关注与热议。 第一卷仇人(53)   当天上午的这场新闻发布会,前半场连家骐唱主角,后半场则由他的弟弟连家骥取而代之。匆匆自英国赶回来的连家骥,在隐瞒事情真相整整八年后,终于坦率地、毫不隐瞒地详细讲述了八年前的旧事。   八年前,连家骥十六岁,还在上高中。   那年连家骐二十岁,二十岁是一个大生日,父母送给他的的生日礼物是一辆凌志IS200。这份礼物让十六岁的高中男生连家骥十分羡慕。虽说车是属于哥哥的,但他缠着哥哥教他开车,很快也就学会了,男孩子学车似乎都有天赋,只是因为年龄不够没办法拿驾照,缺乏正式驾车的资格。哥哥平时不准他开车上路,只准他开去家附近的一个驾校练车场练练车、过过瘾。   连家骥当然不甘心学会了开车却不能驾车上路,所以哥哥的这条指令他执行得阴奉阳违。经常打着去练车场的名义出门,实际上却驾着车子奔驰在市区的大街小巷。越开手越顺,越开胆越大,最后他迷上了开快车兜风的那种感觉,觉得特别惬意、特别爽。   出事的那一天晚上,他如往常一样,和哥哥打声招呼就开着车出门了。哥哥当时还说他:“快期末考试了,你不要天天只想着玩车。功课更重要知道吗?今晚最后一次,明天开始不准你再碰车子了。考完试后如果成绩不错,暑假让你玩个够。”   因为哥哥发了话,这天晚上之后直到暑假来临之前他都不能再玩车了,这让他晚上开车出去后玩得特别疯。他绕到近郊一条僻静的马路上飚车,将一辆汽车飚得如飞机般几乎要飞起来了。   飚够了车后他返程回家时车速都还是挺快的。因为晚上行人比较少,马路路况又好,而且他知道附近一带没有测速仪,就放心大胆地开快车。还有两条街就要到家了,前方路口的绿灯只剩下三秒钟,为了抢时间他更是加速往前冲,谁知这时人行道上却有一个和他同样心急的行人,等不及红灯正式转绿灯就急匆匆地走出来过马路。事发突然,加上车速又快,他连刹车的时间都没有,车子就有如脱缰野马般直直朝着那个人撞上去了。   咣的一声震响,那人被撞得整个飞了起来,如一片树叶般在空中翻飞了一下后,重重落在七八米开外的地面上。有血花朵朵溅上了挡风玻璃窗,殷红的颜色直逼进连家骥的眼眸。那一瞬,他感觉天@地间全部都是这种血一般的红。 第一卷仇人(54)   震骇、恐惧、紧张、惊慌……情绪极度的慌乱害怕下,连家骥本能的反应就是逃。这个念头一起,虽然全身都在哆嗦颤抖,但手脚却忠实地配合着大脑的第一反应,用力一踩油门,控制着方向盘不管不顾地飞车而去。后视镜中,一动不动趴在马路上的那个男人身下正迅速涌出鲜血,有三三两两的路人陆续朝他跑过去。   把车开回家后,连家骥身上穿的那件POLO衫都已经全部汗透了,是吓出来的涔涔冷汗。下了车,看着挡风玻璃窗上的斑斑血迹,再回想起刚才趴在血泊中的那具一动不动的身体,他整个人一直在不停地抖,抖得像深秋枝头一片在寒风中瑟瑟不已的黄叶。   他就这样浑身颤抖着来到二楼哥哥的卧室,父母当晚有应酬都不在家,只有哥哥在房里正对着电脑做一份学生会某活动方案的策划书。一见他失魂落魄地进来,哥哥大吃一惊:“家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哥……我……”他的嘴唇也在抖,抖得几乎不能说出完整的句子,只能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我……撞……人……了。”   连家骐一开始都没听明白弟弟的话,把他硬挤出来的几个字连在一起在脑子里再过上一遍后,他的脸色因极度震骇而迅速泛白。霍然立起,他两只手紧紧揪住弟弟的肩膀,一瞬不瞬地盯住他,直问到他眼睛里去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被哥哥这么一逼问,连家骥崩得紧紧的神经一下子就崩溃了。他紧张又狂乱地大喊出来:“我说我撞人了。刚才,在春光路,我撞上了一个过马路的男人。他被撞得整个人飞起来,飞出老远,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后流了很多很多血,很多很多血,很多很多……”   “家骥,冷静,冷静,你冷静一点!”   连家骥却冷静不了,他甚至放声大哭起来。十六岁的少年原本已经是耻于落泪的年龄了,但刚刚发生的事情实在让他控制不住自己后怕后悔的泪水。   “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怎么办?现在怎么办?那个人会不会死啊?我会不会坐牢啊?”   “我明白,我全明白,这是意外,你也不想的,谁都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必须面对和解决问题。别紧张,那个人不一定会死,也许已经在医院抢救过来了。现在你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详细告@诉我,好不好?”   在哥哥的安抚下,连家骥的情绪变得平静了一些。他哆哆嗦嗦结结巴巴地,把刚才在春光路上发生的车祸详细告诉了哥哥。   连家骐一边认真听着,一边发问,问了很多细枝末节的问题。当他弄明白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后,马上换衣服准备出门。 第一卷仇人(55)   “家骥,这件事情你不要再想了,交给哥哥处理。”   “哥,你怎么处理呀?”   “首先,我会马上开车去自首。”   连家骥闻言@震惊至极,跳了起来,说:“什么?哥,你要去自首?可是明明是我开的车。”   换好衣服走到弟弟面前,连家骐凝视着他,语气平静地说道:“家骥,车是我的,不是你的,你连驾照都没有,又是未成年人,你怎么能开车呢?今晚是我开的车。你记住这一点,知道吗?”   连家骥明白哥哥的意思了,他已经决定替自己顶罪。心里为之一松,但同时惭愧与内疚也包围了他。让哥哥替自己顶罪他实在是很过意不去,可他自己又实在是缺乏勇气去面对自己闯下的祸。他已经满十六周岁,无证又超速驾驶,撞上路人必须要承担刑事责任的。他不敢承担这样沉重可怕的责任。   矛盾中,他的眼泪一阵急涌,哽咽道:“哥,对不起,明明是我闯的祸,却要你来负责任。”   “别说这么多了,这件事说起来我也是有责任的。如果我当初不让你学开车,不准你开车出去,现在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好了,你现在知道错就行了。这件事就让哥哥来承担。我有驾照也不是酒后驾驶,主动自首再加上积极赔偿应该问题不大。另外,这件事的真相你知我知就行了,也别让爸妈知道了,省得他们多担一份心。”   就这样,事发半个多小时后,连家骐驾驶着那辆肇事的凌志车去交警队自首了。   8   事故发生后,市公安局交警事故大队对该起事故很快作出认定,肇事司机连家骐负此次事故的主要责任。   按法律规定,驾驶机动车时违反交通运输管理法规,造成重大交通事故致一人死亡,其行为已构成交通肇事罪。   连家骐涉嫌交通肇事罪后,连胜杰马上为儿子请了律师。律师处理此类案件颇多,十分有经验。   “涉嫌交通肇事罪的嫌疑人,如果在事发后能够积极赔偿受害人家属,取得受害人家属一方的谅解,也有可能虽然被法院认定为交通肇事罪,但根据具体情节而免予刑事处罚。即使无法免除刑事处罚,在量刑时也可以酌情处理。认罪态度好再加上主动赔钱,法院一般都会判缓刑。所以现在关键是争取到受害人家属的谅解。”   连家骐听后道:“那我马上去见受害人家属,发自内心地向他们道歉再赔偿。” 第一卷仇人(56)   “家骐,你最好先不要去见受害人家属。这个时候他们见了你会恨不得吃了你,还是先让我作代表出面谈吧。”   于是,由律师作代表出面找受害人叶振雄的妻子田娟谈赔偿和解的问题,却怎么都谈不拢。那个瘦弱的妇人一提及丈夫的惨死就痛不欲生,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个提议。而且她坚@持要和当事人亲自面谈,根本不接受律师从中传话。   律师最后没辙了,只能让连家骐和他一起去会谈。途中还一再提醒连家骐:“家骐,见到你,死者家属的情绪一定会非常激动。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   连家骐点点头:“关于这一点,你已经告诫过我很多次了。”   事实上不只律师,从那晚他去自首开始,负责处理这起事故的交警也反复强调了这一点。那晚田娟哭着来交警大队领取丈夫的若干遗物时,交警交代他待在里屋,千万不要露面,否则一定会挨打的。他们已经见了太多因亲人遭遇车祸离世而情绪失控打骂肇事司机的家属。   尽管一再被提醒,连家骐去见田娟时还是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如果受害人家属一方来一帮老少爷们或许他会小心一点,但事实上叶振雄的亲人只有一对娇妻稚女。他想即使让她们打上几下他也受得了。   可是当田娟势如疯虎般扑上来时,他几乎被骇呆了。从没见过一个女人如此疯狂凶悍,两只手轮流抽、打、撕、抓、掐、拧在他身上,双脚则不停地又踢又踹。她一边打一边哭:“杀人凶手,我不要你的钱,你还我丈夫!你把丈夫还给我!”   明明只是一个憔悴瘦弱的妇人,他却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而她的女儿,一个看上去同样瘦弱的小女孩,也一边哭一边冲上来帮着妈妈打他。两只小胳膊胡乱拍打了几下后,她抓起他的一只手臂狠狠咬下去,一阵锥心地疼痛,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本能地他竭力想挣脱,可是却毫无办法。律师和几个办案警察一起来拉、劝,好不容易拉开了田娟,却怎么都拉不开那个死死咬住他的小女孩。   她就那样执拗地吊在他的手臂上,两排又细又密的牙齿深深地切进了肉里。鲜血源源不绝地流出来,他痛得一直在咝咝倒抽冷气。有那么一刻,他毫不怀疑这个小女孩会生生地从他胳膊上咬下一块血淋淋的肉。可是她的牙齿再一次用力切割他的肌肉时,突然嘤了一声松开嘴,一颗小小的乳牙正在摇摇欲坠中。她实在咬得太用力,以至于一颗乳牙都松了。 第一卷仇人(57)   小女孩终于松开了嘴,可是连家骐的手臂上已经平添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很深,很痛,血不停地流。   在律师的陪同下他迅速离开了那对因极度悲痛而情绪失控的母女,可是她们的仇恨和眼泪,就如同这个伤口一样,时时晃动在他眼前。他想,这件事想要通过赔偿来和解,只怕是不可能了。田娟母女俩的表现已经足以说明这一点。   律师也认知到了这一点,开始觉得棘手。和连胜杰详谈了一番后,连胜杰的决定不容置疑:“无论如何我的儿子不能坐牢。倪律师,你再代表我们去和田女士谈谈,就说我愿意赔偿五十万,请她好好考虑一下。她丈夫毕竟已经不在了,她女儿又还小,单独抚养孩子将来是一个很重的担子。如果肯接受这笔赔偿,对她的生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在当年,交通事故撞死人一般最多也就是赔偿二十来万,连胜杰开出的五十万,绝对是一笔高额赔偿金。   律师点头:“好的,连先生,我会再找田女士好好谈一谈。”   连家骥偷偷听了父亲和律师的对话后,脸色苍白地找到哥哥,他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哥,倪律师说,如果受害人家属坚决不接受赔偿和解,你……可能要坐牢。”   连家骐听到这话脸也有些发白,低下头看着手臂上那个被噬咬出来的殷红伤口,无声地叹了口气。   事情会搞到这一地步,已经超出连家骐的预料了。那晚他之所以决定替弟弟顶下罪名,不是未经思索的冲动之举。事实上他有他的想法:一则他们兄弟俩一向感情好,他愿意在这一非常事件上保护弟弟;二则因为弟弟是无证驾驶,这一点在事故处理上非常不利,由他出面则不会有这样的不利因素;三则他怀有侥幸心理,希望车祸中的受害者不会死,那么事故作为一起交通意外来处理也不会有太大麻烦;四则他想即使是受害者在车祸中丧生了,通过丰厚赔偿金私了@的案例也比比皆是,事情应该不会太难解决。   可是,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事情会朝着最糟糕的一面演变。叶振雄抢救无效死了,田娟拒不接受赔偿和解的协议。她显然很爱很爱丈夫,她哭着说她不要钱,只要他把丈夫还给她。而他如何能变出一个丈夫给她呢?根本不可能。这也就意味着,事情很麻烦、很棘手了。   尽管烦恼重重,连家骐还是对着弟弟勉强一笑:“没事的,事情还没有到毫无回旋的余地。倪律师还会努力争取最好的结果。”   “可是……哥……如果真的要坐牢……不……哥……我不能让你替我坐牢!我要去自首,我要去告诉他们撞人的其实是我。”   连家骥一边说一边毫不犹豫地掉头就往外冲,因为哪怕稍一迟疑,他都会害怕自己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 第一卷仇人(58)   连家骐一个箭步冲过去拦在门口,说:“家骥,你冷静一点。事情如果真到了那一地步,你去自首也没有用。就算你把交通肇事罪背过去了,我替你顶罪也照样要扛上包庇的罪名,到那时我们兄弟俩就都赔进去了。倒不如就这样,我把所有责任都扛下来,至少你还不会有事。”   “可是,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我坐牢呀!”   “好了,家骥,先不要说这些话。我会不会坐牢,现在还没有成定论。你先别想那么多,好不好?”   关于连家骥的交通肇事案究竟会如何结案,连家一家人都紧紧揪着一颗心。不过,在倪律师再一次去找田娟谈话时,终于带回了好消息,她总算答应拿那五十万的赔偿金签和解协议。   连家骐听闻这个消息时犹不敢相信:“真的?她真的答应了?那天她还斩钉截铁地说不要钱的。”   倪律师肯定得不能再肯定地回答他:“当然是真的,因为她终于冷静下来了,不再意气用事,开始认真地考虑自己以后要面临的生活。丈夫已经不在了,她和女儿的生活却还要继续。与其把你送进监狱,不如拿一笔巨额赔偿金来得实惠。”   田娟肯收钱,事情就好办了。因为连家骐事发后主动自首,又积极赔偿被害人家属的经济损失,并得到了被害人家属的谅解,有悔罪表现。综合上述种种,加上律师的大力斡旋,这件事故连家骐最终得以免于刑事处罚。   @9   看完长长的报道后,叶田田整个人像被钉在椅子上似的半晌动弹不得。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原来当年的那起车祸背后还有这么一桩隐情。十六岁的高中男生贪玩酿成大祸,最后由兄长出面顶罪,为年少不懂事的弟弟承担起后果与责任。   而连家骥在记者会上说的一段话非常诚恳。   “当年我只有十六岁,还是一个未成年人,不敢面对自己犯下的过错,就胆怯地、懦弱地、自私地退缩了,让哥哥替我承担责任。现在我二十四岁,已经是成年人了,必须学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八年前因为这件事哥哥替我背了黑锅,八年后,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哥哥再继续把这个黑锅背下去。所以,我回来了,回来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当年的车祸肇事者其实是我,都是我的错,请你们不要再误会我的哥哥了。” 第一卷仇人(59)   看着这番话,叶田田久久地发呆。   整个下午,她根本没有心思搞卫生,就一直呆呆坐着,整个人像失重似的感觉没有了重心。那么久、那么深地恨着一个人,突然间,这恨意却落了空,不能再寄托在他身上了。她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在她的发呆中,光线一寸寸在屋子里暗淡下去,直至完全消失。整间房都被黑暗彻底笼罩后,她陡然惊觉,该去医院给妈妈打晚饭了。   匆匆赶回医院,病房里母亲田娟正面朝墙壁睡着,她没有打扰妈妈,拿起饭盒直接去了医院食堂打饭,去得太晚,差一点没有饭菜可打了。   打完饭菜她再回来,轻声叫道:“妈,先别睡了,起来吃饭吧。”   田娟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只回答道:“我不想吃,你吃吧。”   她的声音没有熟睡方醒的迷糊感,还带了一点点哽咽,很明显她刚才并不是在睡觉,而是在默默地哭。   叶田田有些慌:“妈,您怎么了?”   “没事,田田,让妈一个人静一会儿。”   叶田田没办法追问母亲,只得闷闷地走出病房,去问护士阿姨下午她不在时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以致她妈妈不开心。这两天原本她的心情已经好多了的。   结果还真让她问着了,一位姓曾的护士长一见她就把她叫去办公室说:“田田,我可能好心办坏事了。刚才我告诉了你妈一件事,她听后就大哭了一场。现在她的情绪好一点了吗?”   曾护士长的话,让叶田田顿时有所明了,但还是声音颤颤地求证一下:“曾阿姨,您告诉我妈什么了?”   “八年前你父亲那桩车祸的真相。原来当时的肇事司机另有其人。”   曾护士长是在当日最新出版的晚报中看到相关报道的,虽然新闻报道中对于车祸受害人的家属姓名采用了化名处理,但化名的受害人叶某某,叶妻田某某等很容易令知情者看出端倪。曾护士长一看这起交通事故的发生时间、地点以及其他几个@关键点,马上就猜出这写的就是八年前田娟丈夫遇难的那起车祸,原来还有如此曲折复杂的内情在其中。她就拿着那份报纸去给田娟看了,初衷很简单,她觉得有必要让田娟知道事情的真相。 第一卷仇人(60)   结果田娟一看那份报纸就哭了。不是那种大声号啕的@痛哭,而是那种不出声的恸哭,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一双眼睛如两口泉眼般源源不绝地直往外涌出泪水。悲痛欲绝的哭泣把曾护士长吓坏了,她还以为时隔多年,田娟已经可以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了,却原来不能,她不该多这个嘴的。   叶田田原本是不想让母亲知道这件事的。可是事与愿违,母亲还是知道了。她不知道母亲现在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情,但她的恸哭显然与肇事司机到底是连家骐还是连家骥没有关系。她只是由此又想起了丈夫的死,一直不愿正视与面对的悲惨往事又被那张报纸带回了眼前,她难以承受这样悲哀伤痛的记忆。   痛彻心肺地哭过一场后,田娟的精神又开始变得恍惚失神起来,总是一个人怔怔地发着呆,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逃避问题了,这天办完出院手续和女儿一起回家后,她甚至主动对叶田田谈起了当年丈夫的死。   房间是头天晚上叶田田特意回来打扫干净的。父亲的遗像以前母亲每天在家都会擦拭,这些天她们母女俩都住在医院,没顾得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灰尘,叶田田重点擦拭了几遍,拭得格外干净。   而田娟一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把丈夫的遗像拿下来抱在怀里,眼圈迅速泛红。叶田田也很想哭,但还是尽量安慰劝解母亲:“妈,您刚出院,身体还不好,先回房间休息吧。”   田娟摇头,声音哽咽道:“田田,你爸他……实在走得太早了。”   叶田田眸中已经是泪光点点:“妈……别说这些伤心的事了。”   “我也不想说,但是……”   话未说完,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胡乱擦了一把泪,叶田田跑去开门。门一开,门外竟然站着一堆记者,天知道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她忙不迭地关门:“对不起,我们不接受采访。”   像上次一样,很多只手一起伸进防盗门来试图阻止她关门,同样伴着七嘴八舌的问话。   “叶小姐,随便说几句吧。”   “是呀,叶小姐,我们的问题不多,就想问一下知道连家骥才是当年的肇事司机后,你和你母亲是什么样的心理?又有什么想法呢?”   “叶小姐,现在你们还恨连家骐吗?还是已经把这种恨意转移给了连家骥?” 第一卷仇人(61)   “叶小姐,对于连家骐为弟弟顶罪你有什么看法?”   费了好大的劲,叶田田总算把房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了,把记者们滔滔不绝的问题都关在了门外。门刚关上,手机又响了,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来电显示,她有些疑惑地顺手接听:“哪位?”   “叶田田,我是连家骐。”   简单的几个字,却听得叶田田错愕万分。她脱口而出:“连家骐,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问你们经纪公司就知道了,Jack告诉我的。”   定定心神,叶田田突然警醒地扭头朝母亲看过去,她正睁大眼睛满脸讶异震愕地看着叶田田问:“是@连家骐打来的?”   “嗯,不知道想干什么。”她移开手机回答了母亲后,又重新把电话举回耳边说,“你打电话找我干吗?”   “我和我弟弟正在你家楼下,他想来当面向你和你妈道歉。请问我们可以上来吗?”   “你们来道歉?现在我们家门口都被记者围满了,你们这会儿上来,明天的报纸上又有话题了。”   “没关系,家骥说,这是他必须要面对与承担的责任。”   叶田田沉默片刻:“这个我需要征求我妈的同意。”   田娟听完女儿复述的电话内容后,若有所思地怔了半晌,最后轻轻点了点头:“好吧,让他们上来吧。”   连家骐和连家骥兄弟俩上楼进屋时,一群记者也争先恐后想往屋里挤,叶田田竭力拦阻,可是田娟却似是愿意让记者们来见证这场迟来的道歉,发话道:“田田,不用拦了,让他们都进来吧。”   客厅并不大,一下放进了那么多人有些挤。所有人都站着,只有田娟抱着丈夫的遗像端坐在沙发上,叶田田站在她身边。一双眼睛看看连家骥,又看看连家骐,神色复杂又苦恼。   当初父亲的车祸中,叶田田最为深恨的就是连家骐没有停车救人而是不顾而去。因为她能认同车祸是意外,但逃逸却是蓄意逃避责任的恶劣行为。然而,当肇事者换成一个十六岁的高中生,未成年人未成熟的心智,导致了他在惊恐万分下选择了逃避,似乎还是情有可原的。她一时无法把同样的憎恨迅速转移在连家骐身上。 第一卷仇人(62)   10   看着田娟怀里抱着的遗像,连家骥的脸色不能自抑地变得苍白,这就是当年丧生在他车轮下面的那个人。而他,却一直都不曾真正见过这个人。这个人留给他的印象就是两个身影:一个是在空中翻飞的身影,一个是趴在马路上一动不动只有鲜血肆意蔓延的身影。   这两个身影,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一直存在于连家骥的噩梦中,一个人的生命因为自己而画上句号,这让年轻的高中男生不能不做噩梦。他无数次地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去学车,即使学会了,也不该上瘾似的每天要偷偷跑出去飚车。如果——如果这世界上有如果,该多好呀!   可是做过的事情无法因为后悔而改变,犯下的过错也无法因后悔而修正。连家骥因此深深地陷入愧疚与自责中,自己的年少轻狂、肆意任性,不仅仅过失性地害死了一个人,还差点连累了自己的哥哥。背负着沉重的心理压力,他频频做噩梦,成绩大幅度下滑,情绪变得极度不稳定。有时动不动就大发脾气,咆哮加乱摔东西;有时却几天几天不说一句话,整个人死气沉沉。   对于小儿子的转变,连氏夫妇不明所以然,以为就是青春期的骚动与叛逆。只有连家骐明白个中原因,他一而再地对弟弟说:“家骥,不要太过责怪自己了,这完全是一个意外,你并不想犯这样的错。没有人想发生这样的事情。”   话虽如此,可这个心结如何轻易就能解得开呢?   那年九月,连家骐将去英国开始为期一年的交换生学习,为了帮助弟弟解决心理问题,他说服父母也送弟弟和他一起去英国念书,给弟弟换一个全新的环境。   兄弟俩一起来到英国后,在陌生的国度适应新环境与新生活,连家骥的情绪终于慢慢地恢复了正常。只是有一个阴影始终如影相随,他再也不敢开快车了。有时候和女生约会开车出去,人家女孩子都会讶异:“你开车怎么这么慢啊?”   “慢一点儿有什么不好,又不赶时间,小心驾驶总不是坏事。”   一年后,连家骐如期回国,连家骥独自留下来,继续在英国求学。从中学到大学,读完学士又读硕士。他很少回国,大都是父母哥哥过来看他。因为每次一回去,他就会不由自主想起当年发生的事,往事似乎魂魄不散,只要他回来了,就频频来梦中扰他,总是让他在冷汗淋漓中惊醒。   因为有心病,所以他刻意留在英国不回来,平时也很少关注国内发生的事,做一种@潜意识的逃避。哥哥连家骐身上发生的事情,他一开始完全不知道。家里人都不告诉他,只因哥哥叮嘱过,理由是隔得那么远告诉他也没用,不如别让他担心。 第一卷仇人(63)   起初家里的电话和哥哥的手机都打不通时,他也有些奇怪。后来哥哥打电话告诉他换号码了,他很是不解:“这两个号码都用了那么多年了,怎么突然想到要换?”   连家骐当时轻描淡写:“朋友给了两个吉利号码,我想那就换上沾沾彩头吧。”   他信以为真,也没太往心里去,毕竟换号码如今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几天后,他打电话回家时母亲却说漏了嘴:“原本妈是想今年过年去英国陪你的,可是你哥现在弄成这个样子@,妈哪能放心走啊。”   他顿时一怔:“妈,我哥怎么了?”   母亲一开始还不想说,经不起他急切地反复追问,终于简略地告诉了他大概。和母亲通完电话后,他再立即上网一搜,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历历在目。他这才知道,原来八年前的那桩交通肇事案又被人重新翻出来清算旧账了,而哥哥再度为他背上骂名累累。   他马上打哥哥的手机:“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家骥,没必要让你知道,我能解决的。”   “可是哥,八年前让你替我解决问题,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八年后,我怎么能又什么都不做只等着你解决呢?”   当时连家骐反复用话宽他的心,让他不必为自己担心,说事态已经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有位余女士站出来为自己说话,现在网络上的议论也不再是一面倒的谩骂格局。   “总之你放心了,不会再有什么事了,你不是说要和同学去徒步穿越大峡谷吗?赶紧做准备去吧。”   连家骐坚持说他自己能解决问题,不让他回来插手。可是他如何能真正放下一颗心,自顾自地去玩去找开心呢?他始终还是密切关注着这一事件的最新动向。   结果事态很快又急转直下,因为余女士被人披露亲兄长在连氏某分公司供职,她的话立即被认为是不可信的。哥哥又身陷花钱收买人造假的丑闻中。他再也坐不住了,哥哥为什么会一再被人恶意地进行人身攻击,就是源于他八年前肇事逃逸的前科,从而被人认定是个有劣迹、有污点的坏家伙。可事实上……他再也没办法偏安一隅作壁上观了。 第一卷仇人(64)   就这样,连家骥谁也没有告诉,一个人不声不响订了飞机票回来了。这一次,他决心要自己亲自去面对与承担八年前遗留下来的问题与责任。他没法再心安理得地继续依赖哥哥。   在新闻发布会上当众说出真相时,二十四岁的连家骥是一派成年人的镇定与坚强。可是此刻对着眼前叶振雄的遗像,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岁那年的那个可怕夜晚,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脸色苍白,声音沙哑:“对不起。”   这三个字说得很轻、很无力,但语气声调中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愧疚。连家骥一边说,一边深深地躬鞠,身体弯下去的同时,有两颗泪珠叭嗒落地。   “我知道这句对不起太轻飘了,当年的那场车祸给你们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我不敢请求你们原谅我,如果你们想打我、骂我只管动手,都是我说得到的惩罚。事实上这些年来我的良心一直很不安,让你们打骂一顿我可能会更舒服一些。”   八年前,当田娟母女俩一起见到“肇事司机”连家骐时,恨得咬牙切齿地把他打了一顿。可是时隔八年,看着在面前深深弯下腰满心忏悔@的连家骥,叶田田没有动,田娟也没有动,只是两行泪水静静滑下来。   连家骐默然立在一旁,无声地叹口气,眼光也格外沉重、悲哀。   当事人都不说话,唯有记者们此起彼伏地发问:   “叶太太,请问你能接受连家骥的道歉吗?”   “是呀,叶太太,他这么诚心地来道歉和悔过,你能够原谅他吗?”   “叶太太,当年的车祸背后原来还有这么一场掉包计,请问你有什么想法呢?”   ……   七嘴八舌的询问田娟都不予回答,她只是怔怔坐着流泪,叶田田忍不住提高声音说:“你们能不能安静一点儿?如果你们再这么吵吵嚷嚷的,我就请你们全部出去。”   她这么一说,记者们方才都安静了。嘈杂问话声陡然间全部一收,室内顿时安静得出奇。一室寂静中,田娟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女儿,吩咐道:“田田,你拿这把钥匙去妈房里打开右边的床头柜,把里面一个四方形的小月饼盒拿出来。” 第一卷仇人(65)   叶田田不明白这时候母亲让她找什么小月饼盒干吗,但既然有所吩咐,她还是听话地照做。   四四方方的小月饼盒被叶田田很顺利地找到了,拿去递给母亲时她郑重地接住,却没有马上打开,而是对站在她面前的连家骥一脸严肃,凝重地说道:“好了,你别再说道歉的话了。事实上,你并不需要向我道歉,更不需要我的原谅。”   田娟的话,一时间令听者都不明所以然,不解她话里的意思。而连家骥一怔之后,以为她是负气之辞,拒绝接受他的道歉和原谅。   “叶太太,我知道一时间很难让你原谅我。但是……”   “年轻人,”田娟打断他的话,“你真的不需要向我道歉,事实上,我倒应该向你道歉。因为——当年我的丈夫之所以丧生在你的车轮下,是他做出的自杀选择。这件事根本不是你的错,让你十六岁就背负起这样沉重的良心谴责,是我们对不起你。”   屋子里刹那间静极了,所有人都被田娟的一番话惊呆了。叶田田更是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嘴张了又张,双唇却抖得根本无法正常地吐出哪怕一个字。   连家骐和连家骥兄弟俩也完全愣住了,两尊石像般定定地站着,五官相似的面孔上是同样相似的满满的惊愕与震动。   怔了半晌后,还是连家骐先回过神,上前一步,他一瞬不瞬地看定田娟问:“叶太太,你刚才说叶先生的死是他自己选择的自杀行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请问你能不能说得清楚一点?”   田娟低下头打开手里那个月饼盒,双手有些颤抖地拿出一封信,声音中满是泪意:“这封信,是当年车祸发生几天后我在家里发现的。是我丈夫的遗书,你们看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11   当年得知叶@振雄发生车祸的消息后,田娟急得几乎晕死过去。拖着女儿往医院一路狂奔时,她满心都是一个念头:千万不要有事啊!千万不要有事啊!千万不要有事啊……   可是事与愿违,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她和女儿赶到医院时,丈夫已经死了,白色被单从头到脚覆盖了他。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也没有得到他临终前的只字片言,就这样从此阴阳永隔。无论她扑在遗体上如何撕心裂肺地痛哭,他也再不会睁开双眼安慰她了。 第一卷仇人(66)   田娟和叶振雄夫妻俩的感情很好。他们是高中时的同学,早早地就彼此心许,感情始终没变过。田娟当初要嫁叶振雄时父母是不同意的,因为他家条件不好,父亲早逝,母亲又多病,怕女儿跟了他会过苦日子。但是她就是喜欢他,一意孤行地嫁了。婚后第二年就有了爱的结晶女儿田田。女儿生下不久,卧榻多年的婆婆就去世了,但老人家走得心满意足:“总算让我见到了孙辈才走,以后你们一家三口要好好过日子啊!”   田娟在医院当护士,叶振雄在一家电子公司做工程师,两个人的收入虽说日子过得不是很富裕,但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女儿八岁那年,他们将所有积蓄掏出来,再由田娟的父母资助一部分,贷款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新房。搬进新居开始新生活,日子越过越美。可是谁知道,这个初夏的夜晚,一场飞来横祸,让他们一家人的好日子猝不及防地就被终结了。   最初田娟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个血淋淋的事实,但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为她的百般抵触与抗拒而消失,它依然冷酷无情地横在她的生活中。无论她哭晕过去多少次,只要一睁眼,它就会在脑子里提醒她:你丈夫已经死了,你已经没有@丈夫了,你女儿已经没有爸爸了。   这个残酷无情的事实几乎要把田娟折磨疯了。好端端的一个完整家庭突然间就不再完整,丈夫是天,可她的天空却塌了。何处可寻女娲,为她补上这一片坍塌的天空?   当田娟终于渐渐接受这个事实后,她的心不能不被仇恨占据。她的丈夫为什么会死?她的家庭为什么会散?都是因为那个鲁莽驾驶的肇事司机!他为什么要把车开得那么快?他为什么非要抢那三秒钟的绿灯?如果他开得慢一点,性子不那么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同时,她也对着丈夫的遗像不无怨怼地痛哭:“振雄,你当时为什么要急着过马路?多等三秒钟不行吗?结果你就这样一句交代都没有匆匆走了,撇下我和女儿孤儿寡母两个,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   无论她如何哭,丈夫都不会再回答她了。而她也不可能真正埋怨丈夫,她真正怨恨的还是肇事司机,恨他的鲁莽驾驶和事发后不负责任地逃逸。而那个叫连家骐的家伙在事故处理过程中还一直避而不见,只由律师出面来谈什么赔偿和解,一再表示可以多赔钱,只希望这件事尽快解决。   她知道他们想私了,可是她却无论如何不会和他们私了。她恨透了那个让她家破人亡的连家骐,她一定要送他上法庭接受法律制裁。她要让他坐牢,为在他车轮下所葬送的无辜生命付出代价。她绝不会因为贪图一笔赔偿金,就让害死丈夫的人逍遥法外。她丈夫的生命绝不是一笔钱就能买走的。 第一卷仇人(67)   田娟因此坚决不肯和律师谈赔偿和解的问题,她一定要连家骐亲自出面谈。出事之后,他就始终没有露过面,她非要逼这个仇人现身不可。他终于来了,一见面,不待他开口说话她就失控地冲上去劈头盖脸一顿痛打,边打边哭:“杀人凶手,我不要你的钱,你还我丈夫!你把丈夫还给我!”   他们以为用钱就能解决问题吗?她的丈夫,她女儿的父亲,是一堆脏兮兮的钞票就能取而代之的吗?如果现在能够时光倒流,让他们一家三口继续和和美美地生活下去,她甚至可以倾家荡产给连家骐一大笔钱,只求他不要在那个时候开车经过那个路口,不要用疾驶的车轮带走她丈夫的生命。   丧失理智地把连家骐痛打了一顿后,田娟回到家只觉筋疲力尽,倒在床上一动不动。电话响起时,她都不想去接,还是女儿乖巧地跑过去接了,然后再跑来告诉她:“妈妈,电话里有个阿姨问我们家这个月的电费怎么还没有去交。”   田娟怔了怔,电费没交吗?她都不知道,以前这些事一直是叶振雄管的,她根本不过问。可是现在@,她必须事无巨细都自己一肩挑了。一念至此,眼泪不知不觉又溢满眼眶。她也终于开始明白,丈夫已经不在了,她必须要学习自己面对生活的全部。   第二天,送女儿出门去学校后,田娟打起精神把多日未曾收拾的家打扫了一遍,然后换衣服准备去邻街交电费。从卧室门背后取下已经好几天没用过的手提包,拉开拉链,她正想把钥匙放进去时,却意外地发现包里装着一封信。顺手拿出来一看,信封上是她非常熟悉的一行刚劲字体——给爱妻田娟。   浑身一震,凝视着这封信愣了足足有半分钟后,田娟双手发颤浑身发抖地撕开了它。   信很厚,打开来一看除了两张写满字的信纸外,另外是三份不同医院出具的诊断书。诊断书上病人的名字都是叶振雄,诊断结果也都是同样的四个字——肝癌晚期。这四个字落入田娟眼中时,顿时如火焰般烫痛了她的心。   把诊断书放在一边,若有所悟的田娟双手颤抖地捧着信纸细细读起来。第一句就让她的眼泪急如泉涌。   阿娟: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我知道这一定让你很难过,做出这样的决定,我自己也非常难过。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我终归是要离开你们了。所以,我深思熟虑后做出了一个选择。我希望我所选择的离开方式,能够对你们母女俩日后的生活安排给予一定的帮助。 第一卷仇人(68)   阿娟,你已经看到那三份病情诊断书了吧?这段时间我经常感到腹胀,有时候一吃东西后还会腹痛。起初以为是消化不良,你也买过几盒胃药给我吃,可是吃后都不甚见效。那天办事路过一家医院时又腹痛了,我就顺便进去看了一下病。结果,医生检查后给出的诊断书让我如遭雷轰。   我最初完全不相信我会患上这样的绝症,因为我的身体一直都没出过什么大毛病,怎么会突然间就肝癌晚期了呢?于是我又换了两家医院分别检查,可是,结果还是完全一样的。我不能不绝望地面对这个现实,问医生我还能活多久。医生一开始不肯告诉我,要和家属谈。我坚持要自己知道,他最后终于对我说了实话。说肝癌晚期基本上是没有希望治愈了,而我的病症,他估计最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阿娟,我当时就跑去医院的天台大哭了一场。我并不是怕死,人总有一死,任谁都躲不过去。我怕的是我死后你们母女俩怎么办。当初你嫁给我时你爸妈都坚决反对,怕你会跟着我吃苦。可你还是坚持嫁了,娶你那天我在心里发誓要一辈子对你好。可是现在,我却要撇下你先走了。田田还那么小,你一个人既当爸又当妈地要把她养大该多不容易。而且我们家的房贷贷了十五年,现在才还了不过两年,我走后,这个沉重的负担就全压在你肩上了,你一个女人如何背负得起?   阿娟,我真不怕死,但我真不想这么快就死。真希望上天能够多给我几年时间,让我再多陪陪你和田田,让我再多赚一点钱,好为你们母女俩留下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可是病魔却不肯给我时间,我最多还有两个月的生命。我真不甘心啊!   阿娟,那天我在医院的天台待了很久,下楼时天都快黑了。在医院大厅看见有一起因车祸抢救无效的死者正被推往太平间,家属有的在哭,有的在怒斥同来医院处理轻伤的肇事司机。有围观者说这个司机撞死了人,一定要赔不少钱。听到这句话时,我心里一动,马上就有了一个念头。   阿娟,你现在已经知道我当时的念头是什么了。没错,那一刻,我就已经决定了。如果我注定要死,与其这样病死,倒不如出车祸被撞死,那样的话还能给你和女儿留下一笔赔偿金,为你们的生活作保障。   下定决心后,我就开始认真执行我的计划——如何自然地通过车祸结束自己的生命,让肇事司机可以赔一笔钱给你们母女俩。经过细心观察,我发现有不少司机都喜欢抢绿灯最后几秒钟的时间@,这个时候冲出人行道一般根本来不及刹车。而在春光路那一带附近有几个高级住宅区,不少有钱人的车辆出出入入,加上没有测速仪,很多车子的车速都挺快。我决定就选这个路口送自己“上路”。   不知道将会是哪辆车因抢绿灯而遇上我这个一心求死的人,那位司机一定会觉得自己很倒霉。我让他如此倒霉,心里也很愧疚,但是我别无选择。为了我的妻子和女儿,我只能自私地不管别人了。阿娟,你的性格我一向了解,在得知我的死讯后,你一定不会原谅那个“肇事司机”,不会接受赔偿和解。看完这封信后,我的用意你已经全明白了吧?所以,不要再固执,答应接受赔偿金私了吧。这笔钱,是我用命为你和女儿换来的,至少也能赔二十来万。有了它,你们母女俩以后的日子我也可以放心一些。   阿娟,我走了,我要离开你和女儿了,尽管心里特别舍不得,特别难受,但是我非走不可。你们保重,不要为我的死太难过。尤其是你,一定要坚强,好好帮我养大女儿,谢谢你。   永别了,阿娟。我爱你,爱田田,你们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爱你的丈夫:振雄绝笔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