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红尘啸西窗/作者:千麦』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因为一场车祸,她离奇地来到了距近一千多年前的周王朝。   在这里,她有着当丞相的爹爹,当将军的哥哥,还有着绝世的美貌和对她万般宠爱的太子殿下……   然而,这一切的荣华富贵、浓情蜜意,却在邻国的大军袭卷而来之际,变成了一场虚幻的镜花水月……   父亲被处死,国家被侵占……   太子登基又丧国……   亡国之后,他执意要复国,迎娶她为后;   而他,在天下大统之后,却甘愿为她而放弃江山……   那么她dd   在见证了龙椅上的又一次改朝换代之后,又该何去何从?   』 ------章节内容开始------- 正文 楔子   凌晨了。   窗外有了微蓝的光,比较起五个小时之前的深夜,天色浅了一些。   还有一会儿,天就要亮了。天一亮,罗铭熙和余百蕙就要在众人的祝福下成婚。   我屈膝坐在地下,脚边散落着罗铭熙写来的信,和余百蕙送来的伴娘礼服。   天一亮,我就要去见证他们的婚礼,以最近的距离目睹美丽痴情的余家大小姐下嫁给才华横溢的罗大才子的全过程。   “千麦:   我爱你,永远都是。   可是对不起,百蕙为我付出了很多,她为了医治我父亲的病,到处找医师,找药方,现在因为献血过量落下了后遗症,我不能做个不义之人,这是我欠她的,我必须偿还……所以,我已经答应她了,会与她结婚,照顾她一生一世。   我知道我欠你的更多,可是我只能寄托在来世――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一定会用我的生生世世来偿还你的爱,一定会!”   这是罗铭熙写的信。   就是这么几行字,让我哭了无数个晚上。   婚礼现场挺气派。   堂堂荣信集团董事长的大小姐出嫁,排场自然小不到哪里去。十八辆名车组成的车队,九十九席的顶级宴会厅,还有数以万计的玫瑰百合,最重要的是身边穿着新郎礼服的是罗铭熙……余百蕙该知足了吧?   可是,我的心却在滴血。   “小麦?”   “嗯?”   小姨在唤我。   “走吧,去外婆那儿,她老人家找你呢。”   “外婆。”   外婆笑眯眯地拉我坐下,回头对母亲和小姨道:“你们忙去吧,小麦儿陪着我就好了。”   等到她们离开后,外婆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仿佛有些怜惜,又有些无奈。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小麦儿,你的时间到了……”   ――――――――――――――   我陪着余百蕙送完了所有宾客,才换了衣服出来。余百蕙他们的车在后面,我和小姨的车在前面。因为一整天都忙得没吃过什么东西,半路上我停了车,过马路对面的便利店买吃的。   过马路的时候,突然刮起了大风,头遮住了我的眼睛,我一边试图用手臂拂开头,一边摸索着过马路。这时,从左边射过来了一道强光,我下意识地觉察到有急驶的车子来了,刚要退后避开,没想到一阵刺耳的煞车声过后,紧跟着而来的是“砰”地一声巨响……   在倒地之前,我往车子驶来的方向看了看,那里头坐着的是一个被惊呆了的男人……   “小麦!小麦――”\   凌晨了。   窗外有了微蓝的光,比较起五个小时之前的深夜,天色浅了一些。   还有一会儿,天就要亮了。天一亮,罗铭熙和余百蕙就要在众人的祝福下成婚。   我屈膝坐在地下,脚边散落着罗铭熙写来的信,和余百蕙送来的伴娘礼服。   天一亮,我就要去见证他们的婚礼,以最近的距离目睹美丽痴情的余家大小姐下嫁给才华横溢的罗大才子的全过程。   “千麦:   我爱你,永远都是。   可是对不起,百蕙为我付出了很多,她为了医治我父亲的病,到处找医师,找药方,现在因为献血过量落下了后遗症,我不能做个不义之人,这是我欠她的,我必须偿还……所以,我已经答应她了,会与她结婚,照顾她一生一世。   我知道我欠你的更多,可是我只能寄托在来世――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一定会用我的生生世世来偿还你的爱,一定会!”   这是罗铭熙写的信。   就是这么几行字,让我哭了无数个晚上。   婚礼现场挺气派。   堂堂荣信集团董事长的大小姐出嫁,排场自然小不到哪里去。十八辆名车组成的车队,九十九席的顶级宴会厅,还有数以万计的玫瑰百合,最重要的是身边穿着新郎礼服的是罗铭熙……余百蕙该知足了吧?   可是,我的心却在滴血。   “小麦?”   “嗯?”   小姨在唤我。   “走吧,去外婆那儿,她老人家找你呢。”   “外婆。”   外婆笑眯眯地拉我坐下,回头对母亲和小姨道:“你们忙去吧,小麦儿陪着我就好了。”   等到她们离开后,外婆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仿佛有些怜惜,又有些无奈。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小麦儿,你的时间到了……”   ――――――――――――――   我陪着余百蕙送完了所有宾客,才换了衣服出来。余百蕙他们的车在后面,我和小姨的车在前面。因为一整天都忙得没吃过什么东西,半路上我停了车,过马路对面的便利店买吃的。   过马路的时候,突然刮起了大风,头遮住了我的眼睛,我一边试图用手臂拂开头,一边摸索着过马路。这时,从左边射过来了一道强光,我下意识地觉察到有急驶的车子来了,刚要退后避开,没想到一阵刺耳的煞车声过后,紧跟着而来的是“砰”地一声巨响……   在倒地之前,我往车子驶来的方向看了看,那里头坐着的是一个被惊呆了的男人……   “小麦!小麦――”\ 第一章王府大街   “上官玉!你怎么可以这样?!”李骄阳在我身后哇哇大叫。   我没理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李骄阳是祈王爷的孙女,也是我的邻居,她总是拖着我陪她下棋,可是输了却又不认帐,于是每次都必要上演这样一幕。   我提着裙子,上了王府大街。这条街上住的全是王公贵族,数过去第三座大宅子就是我的家。   街上人并不多,老百姓通常都不走这里。所以我不看路也没事。   我在低头想心思。   突然,旁边巷子里闪出来一个人,一把把我拖进了巷子口。我站定了一看,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玉儿妹妹,你怎么一直都不肯见我?”   “吕天龙,放开!”   吕天龙紧抓我的手臂,嚎叫道:“不!玉儿妹妹,你不要这样对我……”   我冷冷瞧着他,不出声。   吕天龙一见,大概以为我心软了,马上变得深情款款起来,“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甚至为你去死……”   说着,他的脸就慢慢凑了过来,手臂被他越抓越紧,越靠越近……   “啊――”   吕天龙惨叫了一声,跟着捂着肚子,翻倒在地上。   我放下抬起的腿,拍了拍手掌。扬长而去之前,丢下一句话:   “你还是趁早死去吧!”   “你……”   走了约有十来步,没想到又被人拦住了。而且这次又是个男人,长得人模人样的,眉心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但我确定不认识他。   他抱胸站在我身前约三步处:“打了人就想走么?”   “少管闲事。”我冷冰冰地。   “我是路见不平。”   我不耐地瞟了瞟他。他却毫不在意,反而摸着下巴轻笑了起来,那恶劣的样子让人看了实在想开打。   “让开。”   “不让。”   我瞪着他,眼睛忽然望着他身后某处亮了起来:“大哥!我在这里……”   那男人果然转身望向背后……我趁机抬起腿,迅速往他腰间踢了一踢!   “啊――你这臭丫头……”   恶劣男也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嘿嘿……”   我得意地撩起胸前一缕长朝地上扬了扬:“知道吗?同样的法子有时也可以用第二次的!哈……”   ――――――――――――――――――   丞相府里。   “什么?”上官清扬惊叫起来,“你把吕天龙给伤了?”   我一下一下地划拨着茶面,淡淡说道:“不行么?”   “没有……行,当然行!”上官清扬在我身旁坐下,笑得很狗腿:“你上官大小姐要做的事情,还有人敢说不行的么?”   我挑了挑眉,不语。   “不过,”清扬又说道:“吕天龙的父亲左仆射吕新棠,一向跟咱爹不太相和,你不怕给咱爹带来麻烦?”   “堂堂一代名相上官明安,若是连个吕新棠都拿不下,也就不是上官丞相了!”   说完,我扶着桌子起身,回屋了。   身为上官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三小姐,我跟哥哥们一样,也拥有自己独立的一座楼,叫做沐曦阁。   我喜欢这个小院子。在家里的时候,便常常坐在草坪中央呆。   我已经十四岁了,十四年的光阴,已让我渐渐习惯了这个朝代的生活。   我的父亲上官明安,自大周王朝第四代皇帝李景毓登基时起,就一直高居丞相之位。至今已有二十年。母亲戚如心是将军戚如海的妹妹,出身名门。   我还有两个哥哥,大哥上官清宇,是大将军王卢定勇手下的得力干将,二哥上官清扬,在户部公堂行走。   整个丞相府,只有我一个人是终日游手好闲的。我不喜欢做女红,母亲哄了两次便死了心。十岁的时候,大哥的武师来串门,耍了几套拳脚功夫哄我开心,我倒喜欢上了,跟着好玩似的练了一段时间。父亲很高兴,不过却把母亲吓坏了。   “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成天像个野小子,这可怎么得了……”   父亲倒底是做大官的,听了只是呵呵地笑:“咱们玉儿怎能跟别人家那些木头似的小姐比?”   有了上官明安的纵容,我更加我行我素起来,当母亲再次唠叨的时候,我也不在意了,只一声不吭地听着就是。\   “上官玉!你怎么可以这样?!”李骄阳在我身后哇哇大叫。   我没理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李骄阳是祈王爷的孙女,也是我的邻居,她总是拖着我陪她下棋,可是输了却又不认帐,于是每次都必要上演这样一幕。   我提着裙子,上了王府大街。这条街上住的全是王公贵族,数过去第三座大宅子就是我的家。   街上人并不多,老百姓通常都不走这里。所以我不看路也没事。   我在低头想心思。   突然,旁边巷子里闪出来一个人,一把把我拖进了巷子口。我站定了一看,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玉儿妹妹,你怎么一直都不肯见我?”   “吕天龙,放开!”   吕天龙紧抓我的手臂,嚎叫道:“不!玉儿妹妹,你不要这样对我……”   我冷冷瞧着他,不出声。   吕天龙一见,大概以为我心软了,马上变得深情款款起来,“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甚至为你去死……”   说着,他的脸就慢慢凑了过来,手臂被他越抓越紧,越靠越近……   “啊――”   吕天龙惨叫了一声,跟着捂着肚子,翻倒在地上。   我放下抬起的腿,拍了拍手掌。扬长而去之前,丢下一句话:   “你还是趁早死去吧!”   “你……”   走了约有十来步,没想到又被人拦住了。而且这次又是个男人,长得人模人样的,眉心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但我确定不认识他。   他抱胸站在我身前约三步处:“打了人就想走么?”   “少管闲事。”我冷冰冰地。   “我是路见不平。”   我不耐地瞟了瞟他。他却毫不在意,反而摸着下巴轻笑了起来,那恶劣的样子让人看了实在想开打。   “让开。”   “不让。”   我瞪着他,眼睛忽然望着他身后某处亮了起来:“大哥!我在这里……”   那男人果然转身望向背后……我趁机抬起腿,迅速往他腰间踢了一踢!   “啊――你这臭丫头……”   恶劣男也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嘿嘿……”   我得意地撩起胸前一缕长朝地上扬了扬:“知道吗?同样的法子有时也可以用第二次的!哈……”   ――――――――――――――――――   丞相府里。   “什么?”上官清扬惊叫起来,“你把吕天龙给伤了?”   我一下一下地划拨着茶面,淡淡说道:“不行么?”   “没有……行,当然行!”上官清扬在我身旁坐下,笑得很狗腿:“你上官大小姐要做的事情,还有人敢说不行的么?”   我挑了挑眉,不语。   “不过,”清扬又说道:“吕天龙的父亲左仆射吕新棠,一向跟咱爹不太相和,你不怕给咱爹带来麻烦?”   “堂堂一代名相上官明安,若是连个吕新棠都拿不下,也就不是上官丞相了!”   说完,我扶着桌子起身,回屋了。   身为上官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三小姐,我跟哥哥们一样,也拥有自己独立的一座楼,叫做沐曦阁。   我喜欢这个小院子。在家里的时候,便常常坐在草坪中央呆。   我已经十四岁了,十四年的光阴,已让我渐渐习惯了这个朝代的生活。   我的父亲上官明安,自大周王朝第四代皇帝李景毓登基时起,就一直高居丞相之位。至今已有二十年。母亲戚如心是将军戚如海的妹妹,出身名门。   我还有两个哥哥,大哥上官清宇,是大将军王卢定勇手下的得力干将,二哥上官清扬,在户部公堂行走。   整个丞相府,只有我一个人是终日游手好闲的。我不喜欢做女红,母亲哄了两次便死了心。十岁的时候,大哥的武师来串门,耍了几套拳脚功夫哄我开心,我倒喜欢上了,跟着好玩似的练了一段时间。父亲很高兴,不过却把母亲吓坏了。   “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成天像个野小子,这可怎么得了……”   父亲倒底是做大官的,听了只是呵呵地笑:“咱们玉儿怎能跟别人家那些木头似的小姐比?”   有了上官明安的纵容,我更加我行我素起来,当母亲再次唠叨的时候,我也不在意了,只一声不吭地听着就是。\   “上官玉!你怎么可以这样?!”李骄阳在我身后哇哇大叫。   我没理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李骄阳是祈王爷的孙女,也是我的邻居,她总是拖着我陪她下棋,可是输了却又不认帐,于是每次都必要上演这样一幕。   我提着裙子,上了王府大街。这条街上住的全是王公贵族,数过去第三座大宅子就是我的家。   街上人并不多,老百姓通常都不走这里。所以我不看路也没事。   我在低头想心思。   突然,旁边巷子里闪出来一个人,一把把我拖进了巷子口。我站定了一看,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玉儿妹妹,你怎么一直都不肯见我?”   “吕天龙,放开!”   吕天龙紧抓我的手臂,嚎叫道:“不!玉儿妹妹,你不要这样对我……”   我冷冷瞧着他,不出声。   吕天龙一见,大概以为我心软了,马上变得深情款款起来,“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甚至为你去死……”   说着,他的脸就慢慢凑了过来,手臂被他越抓越紧,越靠越近……   “啊――”   吕天龙惨叫了一声,跟着捂着肚子,翻倒在地上。   我放下抬起的腿,拍了拍手掌。扬长而去之前,丢下一句话:   “你还是趁早死去吧!”   “你……”   走了约有十来步,没想到又被人拦住了。而且这次又是个男人,长得人模人样的,眉心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但我确定不认识他。   他抱胸站在我身前约三步处:“打了人就想走么?”   “少管闲事。”我冷冰冰地。   “我是路见不平。”   我不耐地瞟了瞟他。他却毫不在意,反而摸着下巴轻笑了起来,那恶劣的样子让人看了实在想开打。   “让开。”   “不让。”   我瞪着他,眼睛忽然望着他身后某处亮了起来:“大哥!我在这里……”   那男人果然转身望向背后……我趁机抬起腿,迅速往他腰间踢了一踢!   “啊――你这臭丫头……”   恶劣男也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嘿嘿……”   我得意地撩起胸前一缕长朝地上扬了扬:“知道吗?同样的法子有时也可以用第二次的!哈……”   ――――――――――――――――――   丞相府里。   “什么?”上官清扬惊叫起来,“你把吕天龙给伤了?”   我一下一下地划拨着茶面,淡淡说道:“不行么?”   “没有……行,当然行!”上官清扬在我身旁坐下,笑得很狗腿:“你上官大小姐要做的事情,还有人敢说不行的么?”   我挑了挑眉,不语。   “不过,”清扬又说道:“吕天龙的父亲左仆射吕新棠,一向跟咱爹不太相和,你不怕给咱爹带来麻烦?”   “堂堂一代名相上官明安,若是连个吕新棠都拿不下,也就不是上官丞相了!”   说完,我扶着桌子起身,回屋了。   身为上官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三小姐,我跟哥哥们一样,也拥有自己独立的一座楼,叫做沐曦阁。   我喜欢这个小院子。在家里的时候,便常常坐在草坪中央呆。   我已经十四岁了,十四年的光阴,已让我渐渐习惯了这个朝代的生活。   我的父亲上官明安,自大周王朝第四代皇帝李景毓登基时起,就一直高居丞相之位。至今已有二十年。母亲戚如心是将军戚如海的妹妹,出身名门。   我还有两个哥哥,大哥上官清宇,是大将军王卢定勇手下的得力干将,二哥上官清扬,在户部公堂行走。   整个丞相府,只有我一个人是终日游手好闲的。我不喜欢做女红,母亲哄了两次便死了心。十岁的时候,大哥的武师来串门,耍了几套拳脚功夫哄我开心,我倒喜欢上了,跟着好玩似的练了一段时间。父亲很高兴,不过却把母亲吓坏了。   “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成天像个野小子,这可怎么得了……”   父亲倒底是做大官的,听了只是呵呵地笑:“咱们玉儿怎能跟别人家那些木头似的小姐比?”   有了上官明安的纵容,我更加我行我素起来,当母亲再次唠叨的时候,我也不在意了,只一声不吭地听着就是。\ 第二章神秘的百合花   不过,母亲在我十二岁时,已经患病死了。当时清宇和清扬伤心痛哭,而我却没有。   李骄阳为此很“佩服”我。她说,“能做到你这样的铁石心肠,也真是不多见了!”   我却不以为然。   戚如心女士疼爱了我十二年,我也爱她,但爱一个人并不是一定要靠眼泪流得多少来衡量的。在我的书房里,正南方的墙上挂着一幅我亲手画的她的画像,画像下方有一个香炉,一个蒲团。香炉当然是用来点香的,而蒲团却是我用来跟她说话的时候用的坐垫。   每个月,我总会坐在蒲团上跟画中的母亲说上好几回话。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就那样坐着,任青烟在鼻尖眉前缭绕,也能坐上大半夜。母亲死后,头三个月我几乎日日这么呆着,清宇现后,赶紧告诉了爹,以为我要疯了。   爹将我从屋里拖出来,我一言不地看着他,任他抱着我拼命地叫“玉儿”。可是他抱了好久都没放开,就像抱着当初快要断气的娘一样。   我觉得这样大可不必,便说:“爹,我估计娘当时就是被你这样给勒死的。”   爹一听,忽地放开我,哭得稀里哗啦的脸呆在半路。我叹了口气,倒了杯茶坐下来,对屋里上官家的三个男人道,“我不过是坐在里头读读书而已,至于么?”   三个男人顿时面面相觑。   此后,我就算在书房里呆多久、做什么,都没有人再管了。   就像今夜。   黄昏后,叫流烟吩咐厨下早早地做了晚膳吃,然后我就一个人进书房来了――我有事情要做。   关上窗,锁上门,从壁橱的暗格里掏了个匣子出来,小心地拧开……里头有个厚厚的册子。我把册子打开,翻到其中一页,磨好墨,提笔在上面写了几行字。   边写,我就边想起了这几日听来的消息。   “罗贵妃的胞弟杀了王贵妃娘家的仆人……”   “四皇子的母妃上吊了……”   “远嫁他国的邬孙公主要回国了……”   “左仆射吕新棠要升官了……”   全是些上层社会留给老百姓们的口沫!我不禁摇了摇头。   “咚咚咚!”   外头突然有人敲门。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影响到了我的情绪。我侧耳一听,蹙眉道:“谁呀?”   又不见有人答话。于是决定不理,继续写着。   “咚咚咚……”   又响了!我索性把册子一收,连同匣子一起放进了暗格里,仔细地锁好了壁橱。   我把门猛地一打开,外头却居然什么人也没有!月光静静地照在园子里,连树叶摇动时都没有声音。   我懊恼地踢了踢门脚,回身进屋,复坐在书案前。烛光随着微风摇曳,照亮了书案上摆着的一支鲜嫩的百合。   慢着!――百合?!   我腾地跳起来,像突然见到了鬼似地睁大眼瞪着案面――在我刚刚摆过匣子的地方,一朵还带着露珠儿的白色百合花,正娇羞地横躺在那里!   “玉儿……”   随着身后传来的声音,我急速转身,抡起手边青花瓷瓶里插着的一卷画轴就扔了过去……   “玉儿!”   门槛处,上官清扬狼狈地避过我的“暗器”,手舞足蹈地嚷嚷着:“你在做什么?!”   我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闲得慌……运动运动。”   上官清扬翻起了白眼:“就知道你闲得慌!”说着,撩起袍子就在屋中央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明天是娘的祭辰,爹让我们一早去万灵山替娘上香。”   “他不去?”我问道。   “近来公务比较多,没空。”   我拖了张椅子,在他右前方坐下,“还有事没?”   “没事啊……”他抬头看着我,“怎么啊?”   “没事就陪我去园子里溜达溜达。”   “……去哪个园子?”   “有百合花的那个园子。”   ――――――――――――   书案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百合花。   一大早起来,我就坐在这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们。就连萝意端了早膳进来,也没有移开过目光。   “小姐,”萝意弯着腰,学我的样子看花。“看出什么来了吗?”   “嗯……”我点点头,跟着又摇摇头。“没有。”   萝意直起腰,奇怪地看着我:“这瓶花您已经看了三天,从花苞儿看到它都快谢了,还没有看够?”   我叹了口气,缓缓支起身子,站了起来。   “萝逸,你说,花会长脚吗?”   萝意愕了愕,喃喃回道:“没听说过……”   “是啊――”   我走到桌畔,坐下来喝了口燕窝粥,在喉间慢慢品着。   “我也没听说过。”\   不过,母亲在我十二岁时,已经患病死了。当时清宇和清扬伤心痛哭,而我却没有。   李骄阳为此很“佩服”我。她说,“能做到你这样的铁石心肠,也真是不多见了!”   我却不以为然。   戚如心女士疼爱了我十二年,我也爱她,但爱一个人并不是一定要靠眼泪流得多少来衡量的。在我的书房里,正南方的墙上挂着一幅我亲手画的她的画像,画像下方有一个香炉,一个蒲团。香炉当然是用来点香的,而蒲团却是我用来跟她说话的时候用的坐垫。   每个月,我总会坐在蒲团上跟画中的母亲说上好几回话。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就那样坐着,任青烟在鼻尖眉前缭绕,也能坐上大半夜。母亲死后,头三个月我几乎日日这么呆着,清宇现后,赶紧告诉了爹,以为我要疯了。   爹将我从屋里拖出来,我一言不地看着他,任他抱着我拼命地叫“玉儿”。可是他抱了好久都没放开,就像抱着当初快要断气的娘一样。   我觉得这样大可不必,便说:“爹,我估计娘当时就是被你这样给勒死的。”   爹一听,忽地放开我,哭得稀里哗啦的脸呆在半路。我叹了口气,倒了杯茶坐下来,对屋里上官家的三个男人道,“我不过是坐在里头读读书而已,至于么?”   三个男人顿时面面相觑。   此后,我就算在书房里呆多久、做什么,都没有人再管了。   就像今夜。   黄昏后,叫流烟吩咐厨下早早地做了晚膳吃,然后我就一个人进书房来了――我有事情要做。   关上窗,锁上门,从壁橱的暗格里掏了个匣子出来,小心地拧开……里头有个厚厚的册子。我把册子打开,翻到其中一页,磨好墨,提笔在上面写了几行字。   边写,我就边想起了这几日听来的消息。   “罗贵妃的胞弟杀了王贵妃娘家的仆人……”   “四皇子的母妃上吊了……”   “远嫁他国的邬孙公主要回国了……”   “左仆射吕新棠要升官了……”   全是些上层社会留给老百姓们的口沫!我不禁摇了摇头。   “咚咚咚!”   外头突然有人敲门。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影响到了我的情绪。我侧耳一听,蹙眉道:“谁呀?”   又不见有人答话。于是决定不理,继续写着。   “咚咚咚……”   又响了!我索性把册子一收,连同匣子一起放进了暗格里,仔细地锁好了壁橱。   我把门猛地一打开,外头却居然什么人也没有!月光静静地照在园子里,连树叶摇动时都没有声音。   我懊恼地踢了踢门脚,回身进屋,复坐在书案前。烛光随着微风摇曳,照亮了书案上摆着的一支鲜嫩的百合。   慢着!――百合?!   我腾地跳起来,像突然见到了鬼似地睁大眼瞪着案面――在我刚刚摆过匣子的地方,一朵还带着露珠儿的白色百合花,正娇羞地横躺在那里!   “玉儿……”   随着身后传来的声音,我急速转身,抡起手边青花瓷瓶里插着的一卷画轴就扔了过去……   “玉儿!”   门槛处,上官清扬狼狈地避过我的“暗器”,手舞足蹈地嚷嚷着:“你在做什么?!”   我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闲得慌……运动运动。”   上官清扬翻起了白眼:“就知道你闲得慌!”说着,撩起袍子就在屋中央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明天是娘的祭辰,爹让我们一早去万灵山替娘上香。”   “他不去?”我问道。   “近来公务比较多,没空。”   我拖了张椅子,在他右前方坐下,“还有事没?”   “没事啊……”他抬头看着我,“怎么啊?”   “没事就陪我去园子里溜达溜达。”   “……去哪个园子?”   “有百合花的那个园子。”   ――――――――――――   书案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百合花。   一大早起来,我就坐在这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们。就连萝意端了早膳进来,也没有移开过目光。   “小姐,”萝意弯着腰,学我的样子看花。“看出什么来了吗?”   “嗯……”我点点头,跟着又摇摇头。“没有。”   萝意直起腰,奇怪地看着我:“这瓶花您已经看了三天,从花苞儿看到它都快谢了,还没有看够?”   我叹了口气,缓缓支起身子,站了起来。   “萝逸,你说,花会长脚吗?”   萝意愕了愕,喃喃回道:“没听说过……”   “是啊――”   我走到桌畔,坐下来喝了口燕窝粥,在喉间慢慢品着。   “我也没听说过。”\   不过,母亲在我十二岁时,已经患病死了。当时清宇和清扬伤心痛哭,而我却没有。   李骄阳为此很“佩服”我。她说,“能做到你这样的铁石心肠,也真是不多见了!”   我却不以为然。   戚如心女士疼爱了我十二年,我也爱她,但爱一个人并不是一定要靠眼泪流得多少来衡量的。在我的书房里,正南方的墙上挂着一幅我亲手画的她的画像,画像下方有一个香炉,一个蒲团。香炉当然是用来点香的,而蒲团却是我用来跟她说话的时候用的坐垫。   每个月,我总会坐在蒲团上跟画中的母亲说上好几回话。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就那样坐着,任青烟在鼻尖眉前缭绕,也能坐上大半夜。母亲死后,头三个月我几乎日日这么呆着,清宇现后,赶紧告诉了爹,以为我要疯了。   爹将我从屋里拖出来,我一言不地看着他,任他抱着我拼命地叫“玉儿”。可是他抱了好久都没放开,就像抱着当初快要断气的娘一样。   我觉得这样大可不必,便说:“爹,我估计娘当时就是被你这样给勒死的。”   爹一听,忽地放开我,哭得稀里哗啦的脸呆在半路。我叹了口气,倒了杯茶坐下来,对屋里上官家的三个男人道,“我不过是坐在里头读读书而已,至于么?”   三个男人顿时面面相觑。   此后,我就算在书房里呆多久、做什么,都没有人再管了。   就像今夜。   黄昏后,叫流烟吩咐厨下早早地做了晚膳吃,然后我就一个人进书房来了――我有事情要做。   关上窗,锁上门,从壁橱的暗格里掏了个匣子出来,小心地拧开……里头有个厚厚的册子。我把册子打开,翻到其中一页,磨好墨,提笔在上面写了几行字。   边写,我就边想起了这几日听来的消息。   “罗贵妃的胞弟杀了王贵妃娘家的仆人……”   “四皇子的母妃上吊了……”   “远嫁他国的邬孙公主要回国了……”   “左仆射吕新棠要升官了……”   全是些上层社会留给老百姓们的口沫!我不禁摇了摇头。   “咚咚咚!”   外头突然有人敲门。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影响到了我的情绪。我侧耳一听,蹙眉道:“谁呀?”   又不见有人答话。于是决定不理,继续写着。   “咚咚咚……”   又响了!我索性把册子一收,连同匣子一起放进了暗格里,仔细地锁好了壁橱。   我把门猛地一打开,外头却居然什么人也没有!月光静静地照在园子里,连树叶摇动时都没有声音。   我懊恼地踢了踢门脚,回身进屋,复坐在书案前。烛光随着微风摇曳,照亮了书案上摆着的一支鲜嫩的百合。   慢着!――百合?!   我腾地跳起来,像突然见到了鬼似地睁大眼瞪着案面――在我刚刚摆过匣子的地方,一朵还带着露珠儿的白色百合花,正娇羞地横躺在那里!   “玉儿……”   随着身后传来的声音,我急速转身,抡起手边青花瓷瓶里插着的一卷画轴就扔了过去……   “玉儿!”   门槛处,上官清扬狼狈地避过我的“暗器”,手舞足蹈地嚷嚷着:“你在做什么?!”   我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闲得慌……运动运动。”   上官清扬翻起了白眼:“就知道你闲得慌!”说着,撩起袍子就在屋中央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明天是娘的祭辰,爹让我们一早去万灵山替娘上香。”   “他不去?”我问道。   “近来公务比较多,没空。”   我拖了张椅子,在他右前方坐下,“还有事没?”   “没事啊……”他抬头看着我,“怎么啊?”   “没事就陪我去园子里溜达溜达。”   “……去哪个园子?”   “有百合花的那个园子。”   ――――――――――――   书案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百合花。   一大早起来,我就坐在这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们。就连萝意端了早膳进来,也没有移开过目光。   “小姐,”萝意弯着腰,学我的样子看花。“看出什么来了吗?”   “嗯……”我点点头,跟着又摇摇头。“没有。”   萝意直起腰,奇怪地看着我:“这瓶花您已经看了三天,从花苞儿看到它都快谢了,还没有看够?”   我叹了口气,缓缓支起身子,站了起来。   “萝逸,你说,花会长脚吗?”   萝意愕了愕,喃喃回道:“没听说过……”   “是啊――”   我走到桌畔,坐下来喝了口燕窝粥,在喉间慢慢品着。   “我也没听说过。”\ 第三章太子殿下   丞相府有座小山坡,小山坡上有座小房子,房子名叫忆满楼,是我取的。   事实上,忆满楼的前身是两间木板盖成的小木屋,十岁生日的时候,清宇指挥人在坡顶平了一块地,建了它送给我作礼物。前两年,我又在山上建设了一番,把屋子范围扩大了,并且重新建起了一座更结实的小院落,着重了回廊和赏月阳台这两个部分的结构和设计,因为我上山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两处度过的。   我两个哥哥也挺爱上这里来,时常半夜拎着一壶酒来敲我的门。   “玉儿,出来喝酒!九仙庄的竹叶青……”   而我总是极少让他们失望,往往衣服一穿就开了门出去――除了……不方便的时候。   先前已经说过,我已经满了十四岁了,女孩子一到了适当的年龄,生理上就总会有些变化,比如……那个。   每个月那几天,我总是肚子痛得不得了,这是上辈子留下来的毛病,医也没得医的。从前就靠吃吃止痛药,可是现在……我可不好意思去找那些大夫看病!丞相府的人大病小病都是宫里的太医看的,而太医都是男的。   可是我觉得,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就自己,自己写方子抓药,反正府里的藏书多的是。研究了一年多,虽然没有什么显著的成效,但起码止痛药是弄出来了。我因此而得到了鼓励,对这东西愈感兴趣起来。一有空便猫在藏书阁里翻医书。功夫不负有心人,除了止痛的安络散,终于还被我制成了好几味具有别的功效的药丸。   “流烟,你来试试。”我从药炉里倒出一把黑乎乎的药来。   流烟正在铺床被,看见我手里的丸子,额前马上冒出了好几条黑线:“小姐,这个又是什么?”   “美容养颜的。”我张口就来。   “真的?”流烟迟疑地接过去,放在拇指与食指之间,左看右看。   “我骗过你?”我瞪了瞪她。她支唔了一声,就着桌上的温水服了下去。   “哇!――好辣!”   面前张大了的喉咙在高喊着。   “辣?”我蹙眉想了想,片刻后拍手道:“哦!是了,我放了芥辣!”   “小姐!……”流烟哀嚎着趴倒在榻上:“芥辣是养颜的么!”   “美容养颜的在这里――你刚刚服下的是调理脾胃的!”我从身后的陶罐里又摸出一把药丸来,伸到她面前,“来,再试试这个!这个养颜……”   “不要啊!”   流烟吓得尖叫着逃出了屋外。   我挑了挑眉,扫兴地把药放回了罐子,封了起来。   门口传来一道宠溺又无奈的声音:“玉儿,你又胡闹了……”   我转过身,娇笑着跑上前去,双手抱住来人的胳膊:“九哥哥,你来了!”   “九哥哥”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   “咳咳――”   我探头往他身后一看,原来清宇也来了。“大哥,嗓子不舒服?”   清宇翻着眼皮看屋顶:“有点儿……”   “那正好!”我回身拿起一药罐,递给他:“这是清肺丹,适合你用……”   “算了算了!我可不敢……”   我抱胸斜睨他,吐出来的声音阴凉阴凉地:“你要是不吃,就别怪我不在爹爹面前,替你为了戚宁宁的事情求情!”   “你……”清宇指着我,眼睛瞪得老大又说不出话来。   “九哥哥”越过我,将双手撑在桌沿上,饶有兴致地盯着桌上五颜六色的坛坛罐罐。“玉儿,你这里头可有医治失眠的?我这两夜总是睡不好……”   我一听,马上过去挑了个蓝色的小罐出来,眉开眼笑地递给他:“还是九哥哥最好了!一点也不像我大哥……”   他轻笑着摇头,接过去倒了几颗药服下去。   一旁的某人气得频抹汗:“太子殿下,您就只管宠着她吧!……”   ――――――――――――――――――   太子殿下李君武,在所有皇子皇女中排行老九,所以我叫他九哥哥。他母亲小慕容妃跟慕容皇后是亲姐妹,皇帝年轻时很多情,去北边巡查时,同时看中了这对姐妹花,然后一块带回京城了。   小慕容妃生下九皇子后不久,因病去世,正好皇后也没有生下皇子,便把年幼的九皇子带在东宫抚养,视他如己。多情的皇帝因为怀念小慕容妃的温柔婉约,又感念皇后的贤良和喜爱皇子的聪慧,便顺理成章立了他为太子。   清宇清扬从小在宫中与太子一块读书,因此结成了好友,时常与他在一起玩儿。对我也极好,事事都顺着我。十四公主李婉仪为此常常气得牙痒痒,一见我就没好脸色。   这一天,我上宫里给皇后娘娘送胭脂,很不巧地又遇见了她。\   丞相府有座小山坡,小山坡上有座小房子,房子名叫忆满楼,是我取的。   事实上,忆满楼的前身是两间木板盖成的小木屋,十岁生日的时候,清宇指挥人在坡顶平了一块地,建了它送给我作礼物。前两年,我又在山上建设了一番,把屋子范围扩大了,并且重新建起了一座更结实的小院落,着重了回廊和赏月阳台这两个部分的结构和设计,因为我上山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两处度过的。   我两个哥哥也挺爱上这里来,时常半夜拎着一壶酒来敲我的门。   “玉儿,出来喝酒!九仙庄的竹叶青……”   而我总是极少让他们失望,往往衣服一穿就开了门出去――除了……不方便的时候。   先前已经说过,我已经满了十四岁了,女孩子一到了适当的年龄,生理上就总会有些变化,比如……那个。   每个月那几天,我总是肚子痛得不得了,这是上辈子留下来的毛病,医也没得医的。从前就靠吃吃止痛药,可是现在……我可不好意思去找那些大夫看病!丞相府的人大病小病都是宫里的太医看的,而太医都是男的。   可是我觉得,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就自己,自己写方子抓药,反正府里的藏书多的是。研究了一年多,虽然没有什么显著的成效,但起码止痛药是弄出来了。我因此而得到了鼓励,对这东西愈感兴趣起来。一有空便猫在藏书阁里翻医书。功夫不负有心人,除了止痛的安络散,终于还被我制成了好几味具有别的功效的药丸。   “流烟,你来试试。”我从药炉里倒出一把黑乎乎的药来。   流烟正在铺床被,看见我手里的丸子,额前马上冒出了好几条黑线:“小姐,这个又是什么?”   “美容养颜的。”我张口就来。   “真的?”流烟迟疑地接过去,放在拇指与食指之间,左看右看。   “我骗过你?”我瞪了瞪她。她支唔了一声,就着桌上的温水服了下去。   “哇!――好辣!”   面前张大了的喉咙在高喊着。   “辣?”我蹙眉想了想,片刻后拍手道:“哦!是了,我放了芥辣!”   “小姐!……”流烟哀嚎着趴倒在榻上:“芥辣是养颜的么!”   “美容养颜的在这里――你刚刚服下的是调理脾胃的!”我从身后的陶罐里又摸出一把药丸来,伸到她面前,“来,再试试这个!这个养颜……”   “不要啊!”   流烟吓得尖叫着逃出了屋外。   我挑了挑眉,扫兴地把药放回了罐子,封了起来。   门口传来一道宠溺又无奈的声音:“玉儿,你又胡闹了……”   我转过身,娇笑着跑上前去,双手抱住来人的胳膊:“九哥哥,你来了!”   “九哥哥”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   “咳咳――”   我探头往他身后一看,原来清宇也来了。“大哥,嗓子不舒服?”   清宇翻着眼皮看屋顶:“有点儿……”   “那正好!”我回身拿起一药罐,递给他:“这是清肺丹,适合你用……”   “算了算了!我可不敢……”   我抱胸斜睨他,吐出来的声音阴凉阴凉地:“你要是不吃,就别怪我不在爹爹面前,替你为了戚宁宁的事情求情!”   “你……”清宇指着我,眼睛瞪得老大又说不出话来。   “九哥哥”越过我,将双手撑在桌沿上,饶有兴致地盯着桌上五颜六色的坛坛罐罐。“玉儿,你这里头可有医治失眠的?我这两夜总是睡不好……”   我一听,马上过去挑了个蓝色的小罐出来,眉开眼笑地递给他:“还是九哥哥最好了!一点也不像我大哥……”   他轻笑着摇头,接过去倒了几颗药服下去。   一旁的某人气得频抹汗:“太子殿下,您就只管宠着她吧!……”   ――――――――――――――――――   太子殿下李君武,在所有皇子皇女中排行老九,所以我叫他九哥哥。他母亲小慕容妃跟慕容皇后是亲姐妹,皇帝年轻时很多情,去北边巡查时,同时看中了这对姐妹花,然后一块带回京城了。   小慕容妃生下九皇子后不久,因病去世,正好皇后也没有生下皇子,便把年幼的九皇子带在东宫抚养,视他如己。多情的皇帝因为怀念小慕容妃的温柔婉约,又感念皇后的贤良和喜爱皇子的聪慧,便顺理成章立了他为太子。   清宇清扬从小在宫中与太子一块读书,因此结成了好友,时常与他在一起玩儿。对我也极好,事事都顺着我。十四公主李婉仪为此常常气得牙痒痒,一见我就没好脸色。   这一天,我上宫里给皇后娘娘送胭脂,很不巧地又遇见了她。\   丞相府有座小山坡,小山坡上有座小房子,房子名叫忆满楼,是我取的。   事实上,忆满楼的前身是两间木板盖成的小木屋,十岁生日的时候,清宇指挥人在坡顶平了一块地,建了它送给我作礼物。前两年,我又在山上建设了一番,把屋子范围扩大了,并且重新建起了一座更结实的小院落,着重了回廊和赏月阳台这两个部分的结构和设计,因为我上山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两处度过的。   我两个哥哥也挺爱上这里来,时常半夜拎着一壶酒来敲我的门。   “玉儿,出来喝酒!九仙庄的竹叶青……”   而我总是极少让他们失望,往往衣服一穿就开了门出去――除了……不方便的时候。   先前已经说过,我已经满了十四岁了,女孩子一到了适当的年龄,生理上就总会有些变化,比如……那个。   每个月那几天,我总是肚子痛得不得了,这是上辈子留下来的毛病,医也没得医的。从前就靠吃吃止痛药,可是现在……我可不好意思去找那些大夫看病!丞相府的人大病小病都是宫里的太医看的,而太医都是男的。   可是我觉得,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就自己,自己写方子抓药,反正府里的藏书多的是。研究了一年多,虽然没有什么显著的成效,但起码止痛药是弄出来了。我因此而得到了鼓励,对这东西愈感兴趣起来。一有空便猫在藏书阁里翻医书。功夫不负有心人,除了止痛的安络散,终于还被我制成了好几味具有别的功效的药丸。   “流烟,你来试试。”我从药炉里倒出一把黑乎乎的药来。   流烟正在铺床被,看见我手里的丸子,额前马上冒出了好几条黑线:“小姐,这个又是什么?”   “美容养颜的。”我张口就来。   “真的?”流烟迟疑地接过去,放在拇指与食指之间,左看右看。   “我骗过你?”我瞪了瞪她。她支唔了一声,就着桌上的温水服了下去。   “哇!――好辣!”   面前张大了的喉咙在高喊着。   “辣?”我蹙眉想了想,片刻后拍手道:“哦!是了,我放了芥辣!”   “小姐!……”流烟哀嚎着趴倒在榻上:“芥辣是养颜的么!”   “美容养颜的在这里――你刚刚服下的是调理脾胃的!”我从身后的陶罐里又摸出一把药丸来,伸到她面前,“来,再试试这个!这个养颜……”   “不要啊!”   流烟吓得尖叫着逃出了屋外。   我挑了挑眉,扫兴地把药放回了罐子,封了起来。   门口传来一道宠溺又无奈的声音:“玉儿,你又胡闹了……”   我转过身,娇笑着跑上前去,双手抱住来人的胳膊:“九哥哥,你来了!”   “九哥哥”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   “咳咳――”   我探头往他身后一看,原来清宇也来了。“大哥,嗓子不舒服?”   清宇翻着眼皮看屋顶:“有点儿……”   “那正好!”我回身拿起一药罐,递给他:“这是清肺丹,适合你用……”   “算了算了!我可不敢……”   我抱胸斜睨他,吐出来的声音阴凉阴凉地:“你要是不吃,就别怪我不在爹爹面前,替你为了戚宁宁的事情求情!”   “你……”清宇指着我,眼睛瞪得老大又说不出话来。   “九哥哥”越过我,将双手撑在桌沿上,饶有兴致地盯着桌上五颜六色的坛坛罐罐。“玉儿,你这里头可有医治失眠的?我这两夜总是睡不好……”   我一听,马上过去挑了个蓝色的小罐出来,眉开眼笑地递给他:“还是九哥哥最好了!一点也不像我大哥……”   他轻笑着摇头,接过去倒了几颗药服下去。   一旁的某人气得频抹汗:“太子殿下,您就只管宠着她吧!……”   ――――――――――――――――――   太子殿下李君武,在所有皇子皇女中排行老九,所以我叫他九哥哥。他母亲小慕容妃跟慕容皇后是亲姐妹,皇帝年轻时很多情,去北边巡查时,同时看中了这对姐妹花,然后一块带回京城了。   小慕容妃生下九皇子后不久,因病去世,正好皇后也没有生下皇子,便把年幼的九皇子带在东宫抚养,视他如己。多情的皇帝因为怀念小慕容妃的温柔婉约,又感念皇后的贤良和喜爱皇子的聪慧,便顺理成章立了他为太子。   清宇清扬从小在宫中与太子一块读书,因此结成了好友,时常与他在一起玩儿。对我也极好,事事都顺着我。十四公主李婉仪为此常常气得牙痒痒,一见我就没好脸色。   这一天,我上宫里给皇后娘娘送胭脂,很不巧地又遇见了她。\   丞相府有座小山坡,小山坡上有座小房子,房子名叫忆满楼,是我取的。   事实上,忆满楼的前身是两间木板盖成的小木屋,十岁生日的时候,清宇指挥人在坡顶平了一块地,建了它送给我作礼物。前两年,我又在山上建设了一番,把屋子范围扩大了,并且重新建起了一座更结实的小院落,着重了回廊和赏月阳台这两个部分的结构和设计,因为我上山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两处度过的。   我两个哥哥也挺爱上这里来,时常半夜拎着一壶酒来敲我的门。   “玉儿,出来喝酒!九仙庄的竹叶青……”   而我总是极少让他们失望,往往衣服一穿就开了门出去――除了……不方便的时候。   先前已经说过,我已经满了十四岁了,女孩子一到了适当的年龄,生理上就总会有些变化,比如……那个。   每个月那几天,我总是肚子痛得不得了,这是上辈子留下来的毛病,医也没得医的。从前就靠吃吃止痛药,可是现在……我可不好意思去找那些大夫看病!丞相府的人大病小病都是宫里的太医看的,而太医都是男的。   可是我觉得,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就自己,自己写方子抓药,反正府里的藏书多的是。研究了一年多,虽然没有什么显著的成效,但起码止痛药是弄出来了。我因此而得到了鼓励,对这东西愈感兴趣起来。一有空便猫在藏书阁里翻医书。功夫不负有心人,除了止痛的安络散,终于还被我制成了好几味具有别的功效的药丸。   “流烟,你来试试。”我从药炉里倒出一把黑乎乎的药来。   流烟正在铺床被,看见我手里的丸子,额前马上冒出了好几条黑线:“小姐,这个又是什么?”   “美容养颜的。”我张口就来。   “真的?”流烟迟疑地接过去,放在拇指与食指之间,左看右看。   “我骗过你?”我瞪了瞪她。她支唔了一声,就着桌上的温水服了下去。   “哇!――好辣!”   面前张大了的喉咙在高喊着。   “辣?”我蹙眉想了想,片刻后拍手道:“哦!是了,我放了芥辣!”   “小姐!……”流烟哀嚎着趴倒在榻上:“芥辣是养颜的么!”   “美容养颜的在这里――你刚刚服下的是调理脾胃的!”我从身后的陶罐里又摸出一把药丸来,伸到她面前,“来,再试试这个!这个养颜……”   “不要啊!”   流烟吓得尖叫着逃出了屋外。   我挑了挑眉,扫兴地把药放回了罐子,封了起来。   门口传来一道宠溺又无奈的声音:“玉儿,你又胡闹了……”   我转过身,娇笑着跑上前去,双手抱住来人的胳膊:“九哥哥,你来了!”   “九哥哥”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   “咳咳――”   我探头往他身后一看,原来清宇也来了。“大哥,嗓子不舒服?”   清宇翻着眼皮看屋顶:“有点儿……”   “那正好!”我回身拿起一药罐,递给他:“这是清肺丹,适合你用……”   “算了算了!我可不敢……”   我抱胸斜睨他,吐出来的声音阴凉阴凉地:“你要是不吃,就别怪我不在爹爹面前,替你为了戚宁宁的事情求情!”   “你……”清宇指着我,眼睛瞪得老大又说不出话来。   “九哥哥”越过我,将双手撑在桌沿上,饶有兴致地盯着桌上五颜六色的坛坛罐罐。“玉儿,你这里头可有医治失眠的?我这两夜总是睡不好……”   我一听,马上过去挑了个蓝色的小罐出来,眉开眼笑地递给他:“还是九哥哥最好了!一点也不像我大哥……”   他轻笑着摇头,接过去倒了几颗药服下去。   一旁的某人气得频抹汗:“太子殿下,您就只管宠着她吧!……”   ――――――――――――――――――   太子殿下李君武,在所有皇子皇女中排行老九,所以我叫他九哥哥。他母亲小慕容妃跟慕容皇后是亲姐妹,皇帝年轻时很多情,去北边巡查时,同时看中了这对姐妹花,然后一块带回京城了。   小慕容妃生下九皇子后不久,因病去世,正好皇后也没有生下皇子,便把年幼的九皇子带在东宫抚养,视他如己。多情的皇帝因为怀念小慕容妃的温柔婉约,又感念皇后的贤良和喜爱皇子的聪慧,便顺理成章立了他为太子。   清宇清扬从小在宫中与太子一块读书,因此结成了好友,时常与他在一起玩儿。对我也极好,事事都顺着我。十四公主李婉仪为此常常气得牙痒痒,一见我就没好脸色。   这一天,我上宫里给皇后娘娘送胭脂,很不巧地又遇见了她。\ 第四章凤仪宫   “你怎么又来了?”她挡在回廊下,冷声问道。   我笑了笑,扬声道:“十四公主,您早哇!”   “谁跟你嘻皮笑脸的!”她把脸拉得更长了:“你快走吧,我九哥没空见你!”   “他没空,我有空啊!”   我仰起头,伸手把她拨到一边,径直穿过了回廊。   “你――上官玉!……”   我回头道:“何事?”   “我警告你不要一天到晚缠着我九哥!”她把手指指到我鼻尖前。   “否则呢?”   “否则本公主就……就……”   “就怎样?”   “就去父皇那里告你爹的状!”   “你准备怎么告?”我一听,索性扶着矮栏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哼……”她斜着眼睛瞟向我,从身后的宫女那儿接过来一奏折,往我面前扬了扬:“这是一份参你爹的折子,是我在言官们的公堂旁边拣到的,里头虽然没署名,可是却足足列了你爹二十几条罪状,桩桩罪大恶极!”   我撩起一缕长,意兴阑珊地:“那又怎样?”   “怎样?”她怪叫起来:“你居然问我‘怎样’?你难道不怕我把它送到父皇那里去吗?”   “你爱送就送喽!”   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我失望地拂拂衣摆,直起身子,转身抛下她走了。   上官明安为官二十余年,接到的弹劾不下几百次,当朝文武起码有一大半看他不顺眼,可哪一次不是平平安安渡过来了?到了现在,已经连皇上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李婉仪拿着个匿名的折子来威胁我,有什么用?   慕容皇后住在凤仪宫,这里是历代皇后居住的宫殿。   “娘娘。”我跨进宫门,对着正端坐在软榻上的高贵美妇行了个礼。   慕容皇后笑着拉起我,让我同坐在榻上。   “怎么又是一个人来的,连丫环也不带?”皇后轻轻瞪了瞪我。   “嗯,娘娘,我给您送这个――”我抿嘴笑了笑,从怀里掏了两个小漆盒出来,摆在在台面上。“这个是蔷薇香的,这个是茉莉香的。都是昨日才制好。”   皇后逐个看了看,抬头笑道:“本宫的胭脂盒子是快空了,玉儿这回送得真及时!”   “娘娘,”我一边把胭脂交给宫女,一边说道:“我制的胭脂,一盒大约用两个月,算得到的。”   门口有宫女进来禀报:“禀娘娘,皇上来了。”   皇后赶紧起身,迎向门口身着黄袍的老头:“皇上。”   “锦儿。”皇上搀起皇后,一道走了进来。   我上前恭恭敬敬拜倒在地:“玉儿叩见皇上,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玉儿?”皇上拈着胡须,看向我的神情很意外,“你这丫头,今日怎么行起这么大的礼来了?――真是少见啊!”   我抬起头道:“因为再过几日就是皇上的龙诞了,爹爹吩咐过玉儿,见到皇上一定要行大礼。”   “哈哈……”皇上听了后,居然仰头畅笑起来,完了又轻轻拍了拍身边也在掩嘴轻笑的皇后的手,“这个上官,瞧把朕的儿媳妇给调教得!”   我一听“儿媳妇”几个字,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扭着身子不依地道:“皇上,您再说玉儿就走了!”   皇后含笑道:“皇上,不如就挑个日子,跟丞相商量商量,给两个孩子行了文定礼罢!武儿今年十九岁,玉儿如今也满十四了,是时候定下来了……”   “娘娘!……”   我跺了跺脚,身子一拧,捂着脸蛋跑了出去。身后皇上的大笑声一直追着我跑出了宫门。   ――――――――――――――\   “你怎么又来了?”她挡在回廊下,冷声问道。   我笑了笑,扬声道:“十四公主,您早哇!”   “谁跟你嘻皮笑脸的!”她把脸拉得更长了:“你快走吧,我九哥没空见你!”   “他没空,我有空啊!”   我仰起头,伸手把她拨到一边,径直穿过了回廊。   “你――上官玉!……”   我回头道:“何事?”   “我警告你不要一天到晚缠着我九哥!”她把手指指到我鼻尖前。   “否则呢?”   “否则本公主就……就……”   “就怎样?”   “就去父皇那里告你爹的状!”   “你准备怎么告?”我一听,索性扶着矮栏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哼……”她斜着眼睛瞟向我,从身后的宫女那儿接过来一奏折,往我面前扬了扬:“这是一份参你爹的折子,是我在言官们的公堂旁边拣到的,里头虽然没署名,可是却足足列了你爹二十几条罪状,桩桩罪大恶极!”   我撩起一缕长,意兴阑珊地:“那又怎样?”   “怎样?”她怪叫起来:“你居然问我‘怎样’?你难道不怕我把它送到父皇那里去吗?”   “你爱送就送喽!”   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我失望地拂拂衣摆,直起身子,转身抛下她走了。   上官明安为官二十余年,接到的弹劾不下几百次,当朝文武起码有一大半看他不顺眼,可哪一次不是平平安安渡过来了?到了现在,已经连皇上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李婉仪拿着个匿名的折子来威胁我,有什么用?   慕容皇后住在凤仪宫,这里是历代皇后居住的宫殿。   “娘娘。”我跨进宫门,对着正端坐在软榻上的高贵美妇行了个礼。   慕容皇后笑着拉起我,让我同坐在榻上。   “怎么又是一个人来的,连丫环也不带?”皇后轻轻瞪了瞪我。   “嗯,娘娘,我给您送这个――”我抿嘴笑了笑,从怀里掏了两个小漆盒出来,摆在在台面上。“这个是蔷薇香的,这个是茉莉香的。都是昨日才制好。”   皇后逐个看了看,抬头笑道:“本宫的胭脂盒子是快空了,玉儿这回送得真及时!”   “娘娘,”我一边把胭脂交给宫女,一边说道:“我制的胭脂,一盒大约用两个月,算得到的。”   门口有宫女进来禀报:“禀娘娘,皇上来了。”   皇后赶紧起身,迎向门口身着黄袍的老头:“皇上。”   “锦儿。”皇上搀起皇后,一道走了进来。   我上前恭恭敬敬拜倒在地:“玉儿叩见皇上,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玉儿?”皇上拈着胡须,看向我的神情很意外,“你这丫头,今日怎么行起这么大的礼来了?――真是少见啊!”   我抬起头道:“因为再过几日就是皇上的龙诞了,爹爹吩咐过玉儿,见到皇上一定要行大礼。”   “哈哈……”皇上听了后,居然仰头畅笑起来,完了又轻轻拍了拍身边也在掩嘴轻笑的皇后的手,“这个上官,瞧把朕的儿媳妇给调教得!”   我一听“儿媳妇”几个字,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扭着身子不依地道:“皇上,您再说玉儿就走了!”   皇后含笑道:“皇上,不如就挑个日子,跟丞相商量商量,给两个孩子行了文定礼罢!武儿今年十九岁,玉儿如今也满十四了,是时候定下来了……”   “娘娘!……”   我跺了跺脚,身子一拧,捂着脸蛋跑了出去。身后皇上的大笑声一直追着我跑出了宫门。   ――――――――――――――\   “你怎么又来了?”她挡在回廊下,冷声问道。   我笑了笑,扬声道:“十四公主,您早哇!”   “谁跟你嘻皮笑脸的!”她把脸拉得更长了:“你快走吧,我九哥没空见你!”   “他没空,我有空啊!”   我仰起头,伸手把她拨到一边,径直穿过了回廊。   “你――上官玉!……”   我回头道:“何事?”   “我警告你不要一天到晚缠着我九哥!”她把手指指到我鼻尖前。   “否则呢?”   “否则本公主就……就……”   “就怎样?”   “就去父皇那里告你爹的状!”   “你准备怎么告?”我一听,索性扶着矮栏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哼……”她斜着眼睛瞟向我,从身后的宫女那儿接过来一奏折,往我面前扬了扬:“这是一份参你爹的折子,是我在言官们的公堂旁边拣到的,里头虽然没署名,可是却足足列了你爹二十几条罪状,桩桩罪大恶极!”   我撩起一缕长,意兴阑珊地:“那又怎样?”   “怎样?”她怪叫起来:“你居然问我‘怎样’?你难道不怕我把它送到父皇那里去吗?”   “你爱送就送喽!”   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我失望地拂拂衣摆,直起身子,转身抛下她走了。   上官明安为官二十余年,接到的弹劾不下几百次,当朝文武起码有一大半看他不顺眼,可哪一次不是平平安安渡过来了?到了现在,已经连皇上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李婉仪拿着个匿名的折子来威胁我,有什么用?   慕容皇后住在凤仪宫,这里是历代皇后居住的宫殿。   “娘娘。”我跨进宫门,对着正端坐在软榻上的高贵美妇行了个礼。   慕容皇后笑着拉起我,让我同坐在榻上。   “怎么又是一个人来的,连丫环也不带?”皇后轻轻瞪了瞪我。   “嗯,娘娘,我给您送这个――”我抿嘴笑了笑,从怀里掏了两个小漆盒出来,摆在在台面上。“这个是蔷薇香的,这个是茉莉香的。都是昨日才制好。”   皇后逐个看了看,抬头笑道:“本宫的胭脂盒子是快空了,玉儿这回送得真及时!”   “娘娘,”我一边把胭脂交给宫女,一边说道:“我制的胭脂,一盒大约用两个月,算得到的。”   门口有宫女进来禀报:“禀娘娘,皇上来了。”   皇后赶紧起身,迎向门口身着黄袍的老头:“皇上。”   “锦儿。”皇上搀起皇后,一道走了进来。   我上前恭恭敬敬拜倒在地:“玉儿叩见皇上,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玉儿?”皇上拈着胡须,看向我的神情很意外,“你这丫头,今日怎么行起这么大的礼来了?――真是少见啊!”   我抬起头道:“因为再过几日就是皇上的龙诞了,爹爹吩咐过玉儿,见到皇上一定要行大礼。”   “哈哈……”皇上听了后,居然仰头畅笑起来,完了又轻轻拍了拍身边也在掩嘴轻笑的皇后的手,“这个上官,瞧把朕的儿媳妇给调教得!”   我一听“儿媳妇”几个字,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扭着身子不依地道:“皇上,您再说玉儿就走了!”   皇后含笑道:“皇上,不如就挑个日子,跟丞相商量商量,给两个孩子行了文定礼罢!武儿今年十九岁,玉儿如今也满十四了,是时候定下来了……”   “娘娘!……”   我跺了跺脚,身子一拧,捂着脸蛋跑了出去。身后皇上的大笑声一直追着我跑出了宫门。   ――――――――――――――\ 第五章范掌柜   今日天气真不错!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让人看了觉得就心情好。   “流烟。”   我跨出门槛,朝正在园子里喂八哥的女子喊道:“走,上街逛逛去。”   流烟赶紧放下手里的食盆,回屋拿了些东西就出门来了。   我们穿过王府大街,到了最热闹繁华的前门集市,街道两旁的招牌幌子花花绿绿,看得人眼花缭乱。我们一路走走逛逛,倒也颇为自在。只是时近中午,太阳有些猛烈,晒得流烟直冒汗。   我抬头往远处望了望,然后指着右前方一家叫做“飞凤楼”的茶楼说道:“进去喝杯茶吧。”   一看到那挂着的招牌,流烟就顿住了:“小姐……我们当真要进去吗?”   “当然!”   “可是……这是‘飞凤楼’耶!”   “‘飞凤楼’又怎么了?!”   我斜眼瞄了瞄她,毫不迟疑地抬步走了进去。   “客官,这边请……”   小二很热情,满脸堆笑地引着我们上了二楼。“二位姑娘要间雅座还是?……”   “要雅座!”流烟抢在我前面道。   小二哈了哈腰,伸手道:“雅座这边请……”   “慢着!”我一抬手拦住了他,指着窗边靠近柜台的位置道:“我们就坐那里。”说完,顺带用眼神扫了扫正在柜台后面死盯住我的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衫男人。   “小姐……”流烟皱巴着脸,不停地暗扯我的衣袖。   我浑然不理,昂挺胸走了过去,途中路过柜台时,停了停脚步。   “范掌柜,生意兴隆啊!”   范颐恶狠狠地道:“你来做什么?!”   我眨了眨眼,一脸意外地:“上来喝茶吃点心呀!总不会是到你这儿来找姑娘……”   “你――”   范颐瞪大了双眼,想作却又忍住了,甩手把帐薄一扔,恨声道:“行!我惹不起你我躲得起你,我进去,行了吧?”说完,还真的一拂袖就进里屋去了!   我指着他的背影,回头朝目瞪口呆的小二道:“你们掌柜的怎么还是这幅臭脾气?”   小二是新来的,大概也还没搞清楚状况,一边搔着后脑一边喃喃地道:“平时不是这样的呀……”   流烟张口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快上茶来吧!要上好的龙井……”   然后,我就被她拖着坐了下来。   “小姐,您就不能不去惹范掌柜么?”小妮子带着点哭腔道。   “我没惹他呀!”我无辜地道,“次次不都是他对我凶巴巴的么!”   流烟闻言趴倒在桌面上,呻吟着:“当初您一怒之下把人家赶出了府去,连个回寰的余地都没有,人家心里当然有气呀!”   我望着她笑了笑,不再出声。   飞凤楼的生意看起来很不错,虽然位置不大,整层楼才摆了二十几张台,但几乎已经客满了。并且内部的装修看起来也挺雅致,很有些格调的样子。   上到这里来的客人,通常都是些达官显贵,或巨贾富商,大家都是冲着茶楼的点心和名气来的。若是平常家的百姓,那是打死也不会上来――因为很贵。   京城里头的人都知道,飞凤楼的茶点不只很贵,并且贵得离谱。一壶龙井就得十两银子,外加一碟松香卷,一盘桂花糕,就这样,三十七两五钱雪花银就已经落水不见。   流烟不住地叹气:“光这一顿茶点就又花掉奴婢半年的零花钱了……”   我一边漫不经心地呷着茶,一边望着窗下的街道。   “一分钱一分货嘛!”我这样说。   一年前,范颐还是丞相府里的一名侍卫,负责保护沐曦阁和我的安全。他十五岁就到了丞相府,从小就无亲无故,在路上被人欺负的时候被路过的大哥和我看见了,当时我看着心里特别难过,就央求着大哥把奄奄一息的他救了下来,带回了府里。   调养了一阵子过后,他渐渐康复了,大哥见他脾气挺好,就让他跟着自己一起跟武师习武,以便后来能随侍在我身边。   那时候,我们是相处得挺好的,虽然看上去彼此年龄相差了好几岁,可是他很听我的话,几乎是惟命是从,连我爹交代的事情他都可以为了我的吩咐而抗命。而我去到哪里,也总是会带着他。李骄阳为此还很羡慕我,常说要我把范颐借给她拿出去耀武扬威几天,而我当然不肯。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突然间惹怒了我,把我气得火冒三丈,当场我二话没话,就把他赶出了家门,并且吩咐管家,再也不要让他回来。   而没多久以后,我就听李骄阳说,他在前门大街开了家很不错的茶楼,生意挺好。   “唉,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了呢?有个这么会赚钱的奴才,要是留在身边当个银矿多好……”李骄阳揶揄的说。   记得当时听了后,我也是笑了笑没有答话的,就像刚刚对流烟。   “小姐……”流烟忽然不安地扯了扯我的袖子。   “怎么啊?”   “你看――”她指着周围几台的食客,道:“这些人老是色迷迷地看着你……好讨厌!”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果然。   “咱们还是走吧……”流烟一边忙着嫌恶地瞪回那些目光,一边瞅空子望着我说。   我不置可否地放下茶盅,撑起了下巴眯起了眼,并没有要动的意思。   “咚咚――”   肘下的桌子忽然被人敲了敲。   我睁眼一看,面前站着的是个穿着白色袍子的年轻男人,头戴金冠,两条又直又粗的眉毛中间长着颗小红痣。他正背着手,懒洋洋地矗在我们面前。   “是你?!”我不禁皱起了眉头。看见那颗小红痣,我就想起他是谁了!   “真感谢你还记得我!”他扬着唇角,语气也很慵懒:“小丫头,看来咱俩还真是有缘……”   ――有你个头的鬼缘!我在心里暗骂着,眼神早已变得冰冻:“你怎么还活着啊?”   “很意外吗?”对于我的毒舌,他居然看上去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把双手互抱在胸前,极轻松地看着我。   我不由有些气恼,闷声道:“的确。”   他忽地笑了起来,“我不但还活着,并且还活得好好的。不过有一个人,却是眼看着就要死了……”   “谁?”\   今日天气真不错!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让人看了觉得就心情好。   “流烟。”   我跨出门槛,朝正在园子里喂八哥的女子喊道:“走,上街逛逛去。”   流烟赶紧放下手里的食盆,回屋拿了些东西就出门来了。   我们穿过王府大街,到了最热闹繁华的前门集市,街道两旁的招牌幌子花花绿绿,看得人眼花缭乱。我们一路走走逛逛,倒也颇为自在。只是时近中午,太阳有些猛烈,晒得流烟直冒汗。   我抬头往远处望了望,然后指着右前方一家叫做“飞凤楼”的茶楼说道:“进去喝杯茶吧。”   一看到那挂着的招牌,流烟就顿住了:“小姐……我们当真要进去吗?”   “当然!”   “可是……这是‘飞凤楼’耶!”   “‘飞凤楼’又怎么了?!”   我斜眼瞄了瞄她,毫不迟疑地抬步走了进去。   “客官,这边请……”   小二很热情,满脸堆笑地引着我们上了二楼。“二位姑娘要间雅座还是?……”   “要雅座!”流烟抢在我前面道。   小二哈了哈腰,伸手道:“雅座这边请……”   “慢着!”我一抬手拦住了他,指着窗边靠近柜台的位置道:“我们就坐那里。”说完,顺带用眼神扫了扫正在柜台后面死盯住我的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衫男人。   “小姐……”流烟皱巴着脸,不停地暗扯我的衣袖。   我浑然不理,昂挺胸走了过去,途中路过柜台时,停了停脚步。   “范掌柜,生意兴隆啊!”   范颐恶狠狠地道:“你来做什么?!”   我眨了眨眼,一脸意外地:“上来喝茶吃点心呀!总不会是到你这儿来找姑娘……”   “你――”   范颐瞪大了双眼,想作却又忍住了,甩手把帐薄一扔,恨声道:“行!我惹不起你我躲得起你,我进去,行了吧?”说完,还真的一拂袖就进里屋去了!   我指着他的背影,回头朝目瞪口呆的小二道:“你们掌柜的怎么还是这幅臭脾气?”   小二是新来的,大概也还没搞清楚状况,一边搔着后脑一边喃喃地道:“平时不是这样的呀……”   流烟张口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快上茶来吧!要上好的龙井……”   然后,我就被她拖着坐了下来。   “小姐,您就不能不去惹范掌柜么?”小妮子带着点哭腔道。   “我没惹他呀!”我无辜地道,“次次不都是他对我凶巴巴的么!”   流烟闻言趴倒在桌面上,呻吟着:“当初您一怒之下把人家赶出了府去,连个回寰的余地都没有,人家心里当然有气呀!”   我望着她笑了笑,不再出声。   飞凤楼的生意看起来很不错,虽然位置不大,整层楼才摆了二十几张台,但几乎已经客满了。并且内部的装修看起来也挺雅致,很有些格调的样子。   上到这里来的客人,通常都是些达官显贵,或巨贾富商,大家都是冲着茶楼的点心和名气来的。若是平常家的百姓,那是打死也不会上来――因为很贵。   京城里头的人都知道,飞凤楼的茶点不只很贵,并且贵得离谱。一壶龙井就得十两银子,外加一碟松香卷,一盘桂花糕,就这样,三十七两五钱雪花银就已经落水不见。   流烟不住地叹气:“光这一顿茶点就又花掉奴婢半年的零花钱了……”   我一边漫不经心地呷着茶,一边望着窗下的街道。   “一分钱一分货嘛!”我这样说。   一年前,范颐还是丞相府里的一名侍卫,负责保护沐曦阁和我的安全。他十五岁就到了丞相府,从小就无亲无故,在路上被人欺负的时候被路过的大哥和我看见了,当时我看着心里特别难过,就央求着大哥把奄奄一息的他救了下来,带回了府里。   调养了一阵子过后,他渐渐康复了,大哥见他脾气挺好,就让他跟着自己一起跟武师习武,以便后来能随侍在我身边。   那时候,我们是相处得挺好的,虽然看上去彼此年龄相差了好几岁,可是他很听我的话,几乎是惟命是从,连我爹交代的事情他都可以为了我的吩咐而抗命。而我去到哪里,也总是会带着他。李骄阳为此还很羡慕我,常说要我把范颐借给她拿出去耀武扬威几天,而我当然不肯。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突然间惹怒了我,把我气得火冒三丈,当场我二话没话,就把他赶出了家门,并且吩咐管家,再也不要让他回来。   而没多久以后,我就听李骄阳说,他在前门大街开了家很不错的茶楼,生意挺好。   “唉,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了呢?有个这么会赚钱的奴才,要是留在身边当个银矿多好……”李骄阳揶揄的说。   记得当时听了后,我也是笑了笑没有答话的,就像刚刚对流烟。   “小姐……”流烟忽然不安地扯了扯我的袖子。   “怎么啊?”   “你看――”她指着周围几台的食客,道:“这些人老是色迷迷地看着你……好讨厌!”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果然。   “咱们还是走吧……”流烟一边忙着嫌恶地瞪回那些目光,一边瞅空子望着我说。   我不置可否地放下茶盅,撑起了下巴眯起了眼,并没有要动的意思。   “咚咚――”   肘下的桌子忽然被人敲了敲。   我睁眼一看,面前站着的是个穿着白色袍子的年轻男人,头戴金冠,两条又直又粗的眉毛中间长着颗小红痣。他正背着手,懒洋洋地矗在我们面前。   “是你?!”我不禁皱起了眉头。看见那颗小红痣,我就想起他是谁了!   “真感谢你还记得我!”他扬着唇角,语气也很慵懒:“小丫头,看来咱俩还真是有缘……”   ――有你个头的鬼缘!我在心里暗骂着,眼神早已变得冰冻:“你怎么还活着啊?”   “很意外吗?”对于我的毒舌,他居然看上去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把双手互抱在胸前,极轻松地看着我。   我不由有些气恼,闷声道:“的确。”   他忽地笑了起来,“我不但还活着,并且还活得好好的。不过有一个人,却是眼看着就要死了……”   “谁?”\   今日天气真不错!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让人看了觉得就心情好。   “流烟。”   我跨出门槛,朝正在园子里喂八哥的女子喊道:“走,上街逛逛去。”   流烟赶紧放下手里的食盆,回屋拿了些东西就出门来了。   我们穿过王府大街,到了最热闹繁华的前门集市,街道两旁的招牌幌子花花绿绿,看得人眼花缭乱。我们一路走走逛逛,倒也颇为自在。只是时近中午,太阳有些猛烈,晒得流烟直冒汗。   我抬头往远处望了望,然后指着右前方一家叫做“飞凤楼”的茶楼说道:“进去喝杯茶吧。”   一看到那挂着的招牌,流烟就顿住了:“小姐……我们当真要进去吗?”   “当然!”   “可是……这是‘飞凤楼’耶!”   “‘飞凤楼’又怎么了?!”   我斜眼瞄了瞄她,毫不迟疑地抬步走了进去。   “客官,这边请……”   小二很热情,满脸堆笑地引着我们上了二楼。“二位姑娘要间雅座还是?……”   “要雅座!”流烟抢在我前面道。   小二哈了哈腰,伸手道:“雅座这边请……”   “慢着!”我一抬手拦住了他,指着窗边靠近柜台的位置道:“我们就坐那里。”说完,顺带用眼神扫了扫正在柜台后面死盯住我的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衫男人。   “小姐……”流烟皱巴着脸,不停地暗扯我的衣袖。   我浑然不理,昂挺胸走了过去,途中路过柜台时,停了停脚步。   “范掌柜,生意兴隆啊!”   范颐恶狠狠地道:“你来做什么?!”   我眨了眨眼,一脸意外地:“上来喝茶吃点心呀!总不会是到你这儿来找姑娘……”   “你――”   范颐瞪大了双眼,想作却又忍住了,甩手把帐薄一扔,恨声道:“行!我惹不起你我躲得起你,我进去,行了吧?”说完,还真的一拂袖就进里屋去了!   我指着他的背影,回头朝目瞪口呆的小二道:“你们掌柜的怎么还是这幅臭脾气?”   小二是新来的,大概也还没搞清楚状况,一边搔着后脑一边喃喃地道:“平时不是这样的呀……”   流烟张口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快上茶来吧!要上好的龙井……”   然后,我就被她拖着坐了下来。   “小姐,您就不能不去惹范掌柜么?”小妮子带着点哭腔道。   “我没惹他呀!”我无辜地道,“次次不都是他对我凶巴巴的么!”   流烟闻言趴倒在桌面上,呻吟着:“当初您一怒之下把人家赶出了府去,连个回寰的余地都没有,人家心里当然有气呀!”   我望着她笑了笑,不再出声。   飞凤楼的生意看起来很不错,虽然位置不大,整层楼才摆了二十几张台,但几乎已经客满了。并且内部的装修看起来也挺雅致,很有些格调的样子。   上到这里来的客人,通常都是些达官显贵,或巨贾富商,大家都是冲着茶楼的点心和名气来的。若是平常家的百姓,那是打死也不会上来――因为很贵。   京城里头的人都知道,飞凤楼的茶点不只很贵,并且贵得离谱。一壶龙井就得十两银子,外加一碟松香卷,一盘桂花糕,就这样,三十七两五钱雪花银就已经落水不见。   流烟不住地叹气:“光这一顿茶点就又花掉奴婢半年的零花钱了……”   我一边漫不经心地呷着茶,一边望着窗下的街道。   “一分钱一分货嘛!”我这样说。   一年前,范颐还是丞相府里的一名侍卫,负责保护沐曦阁和我的安全。他十五岁就到了丞相府,从小就无亲无故,在路上被人欺负的时候被路过的大哥和我看见了,当时我看着心里特别难过,就央求着大哥把奄奄一息的他救了下来,带回了府里。   调养了一阵子过后,他渐渐康复了,大哥见他脾气挺好,就让他跟着自己一起跟武师习武,以便后来能随侍在我身边。   那时候,我们是相处得挺好的,虽然看上去彼此年龄相差了好几岁,可是他很听我的话,几乎是惟命是从,连我爹交代的事情他都可以为了我的吩咐而抗命。而我去到哪里,也总是会带着他。李骄阳为此还很羡慕我,常说要我把范颐借给她拿出去耀武扬威几天,而我当然不肯。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突然间惹怒了我,把我气得火冒三丈,当场我二话没话,就把他赶出了家门,并且吩咐管家,再也不要让他回来。   而没多久以后,我就听李骄阳说,他在前门大街开了家很不错的茶楼,生意挺好。   “唉,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了呢?有个这么会赚钱的奴才,要是留在身边当个银矿多好……”李骄阳揶揄的说。   记得当时听了后,我也是笑了笑没有答话的,就像刚刚对流烟。   “小姐……”流烟忽然不安地扯了扯我的袖子。   “怎么啊?”   “你看――”她指着周围几台的食客,道:“这些人老是色迷迷地看着你……好讨厌!”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果然。   “咱们还是走吧……”流烟一边忙着嫌恶地瞪回那些目光,一边瞅空子望着我说。   我不置可否地放下茶盅,撑起了下巴眯起了眼,并没有要动的意思。   “咚咚――”   肘下的桌子忽然被人敲了敲。   我睁眼一看,面前站着的是个穿着白色袍子的年轻男人,头戴金冠,两条又直又粗的眉毛中间长着颗小红痣。他正背着手,懒洋洋地矗在我们面前。   “是你?!”我不禁皱起了眉头。看见那颗小红痣,我就想起他是谁了!   “真感谢你还记得我!”他扬着唇角,语气也很慵懒:“小丫头,看来咱俩还真是有缘……”   ――有你个头的鬼缘!我在心里暗骂着,眼神早已变得冰冻:“你怎么还活着啊?”   “很意外吗?”对于我的毒舌,他居然看上去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把双手互抱在胸前,极轻松地看着我。   我不由有些气恼,闷声道:“的确。”   他忽地笑了起来,“我不但还活着,并且还活得好好的。不过有一个人,却是眼看着就要死了……”   “谁?”\ 第六章讨厌的小红痣   我用眼刀狠狠剜着他,一眨不眨地想看他到底出什么花招。   “这个人嘛……”   “小姐,老爷来了!”流烟突然插了进来,指着楼下门口道。   我一看,糟了!不光是我爹来了,惨的是连我师父也来了!――事实上,我可以完全不怕我爹,但是我师父皇甫仪……   “流烟,”我眼珠儿一转,想了个法子,赶紧拉着她道:“你去后头找范颐,我在茶水间等你,你让他把茶水间后面的门打开,那里头有个楼梯,我们从那儿下去!”   说着,我提着裙子转身要就走――   “又想跑?!”   我回头一看,那死人“小红痣”居然一把拉住我的袖子,不肯放我走!   “快放开!”我低声喝道。   “不放!”可恶的他居然还笑了起来。我焦急地抬头往楼梯处望了望,――天啊!我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我师父的帽子了!   “你放不放?”我再次喝道。   “我就不放!”   “小红痣”一脸的得意,仿佛吃定了我似的。我咬了咬牙,反身从柜台的笔筒里抄起一把剪刀,张开就往他手上剪了下去――   “喂!你干什么――”   接着,他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而我则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全角度旋转,站在了五步开外,扬起手里的一副衣袖碎片向他示威道:“想抓我?做梦去吧你!……”   ――――――――――――――   六月十五是皇上的六十岁诞辰,这一天,所有在朝的官员都要携眷参加。   爹没有妻眷,便准备携我去。   正宴定在晚上。听说从昨日起,御花园里就摆开了九十五围大台,用以招待朝贺的宾客。人逢六十为一甲子,古人们都很重视这个生日,所以就连再贫穷的平民百姓都会杀只鸡什么的庆祝一下。而身为一国之君,当然就更要好好地过一过了!   “听说周边的东欧国、西越国和罗音国都派了使节来,这些天大路上可热闹了!”   上午时分,清扬一下朝,便兴冲冲地跑进我屋子直嚷嚷。   我正在捣药,他进来时带来的一阵风吹散了桌上不少磨好的药粉,于是我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又不是给你祝寿!”   他毫不觉得扫兴地坐下,谄媚地道:“玉儿,捣了一天药,累了没?”   我眼皮也没抬,俯身看了看身边药炉里的火候,然后慢悠悠地道:“有什么事,说吧。”   “没……没事儿!”他干笑着站起来,搓着手在我身后踱步。   我挑了挑眉,像自言自语似地道:“一个多月没见着于莫愁了,也不知她身子好些了没?”   果然,话音一落,清扬就凑了过来,替我捏起了肩膀。“好妹妹,哥哥今儿给你当丫环了!你要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   “哟,我可不敢!”我拍掉他的手,不咸不淡地道:“上回让你替我盖个兔子窝你都不肯,我还敢让你当丫环?”   “哎呀!好玉儿,上回我不是急着出门嘛!我这就给你盖,啊,这就给你盖!”说着,他捋起衣袖,看起来真要动手的样子。   我也不拦他,任他跑进跑出地搬木头。   萝逸端着茶壶走进来,看着满头大汗的清扬狐疑地道:“二少爷,您在干嘛呢?”   “盖兔子窝!”   “兔子窝?……兔子都死了半个月了,还盖窝干嘛?”   “啊?……”   一大堆木头哗啦散了一地。   “你怎么不早说呀?!”某人气呼呼地抬起袖子擦汗。   “奴婢……这不是刚一进来就跟您说了么?”萝逸无辜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   我抬头望了望天,跷起二郎腿嗑起了瓜子。   晚上我随着两个哥哥一块去了皇宫。爹是晚宴的筹备和管理,所以一整天都呆在宫里。   御花园已经装饰得相当之美丽,每棵树上都挂上了五颜六色的彩灯,映得荷塘的水岸都流光溢彩。   我们到达的时候,宾客们已经来了不少,并且分了男女宾活动区。我探头望了望不远处以李婉仪等几个公主为中心的一群人,蹙了蹙眉,抬步往鹤鸣榭走去。   “哎……”清扬悄悄唤住我,支支唔唔地,“那个……你……”   “哪个我?”我很认真地问道。   “哎呀!”他眼睛一瞪,不耐烦地:“就是刚刚跟你说的,你可别忘了……”   “哦……”我抚了抚额,恍然大悟似地,而后却又一偏头:“――我已经忘了!”   “嗯?――”   清扬闻言屈起了手指,作势要敲我的栗子。正好大哥走过来,我便笑着拖过他做了挡箭牌。   我们上了桥,到了园子的东边。这里平时我没来过,本以为人会少些,但也和外面一样,四处衣香鬓影人头耸踊。   流烟跟在我身后,不停好奇地张望着来来往往的人和各处绮丽的景物。   “小姐,皇上住的地方真漂亮……”她艳羡地说。   我掐了一朵花,放在手里把玩着,嗤笑道:“这地方一住就要住一辈子,不弄漂亮点,一辈子怎么过?”   “如果能在这地方呆上一辈子,那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我举起花来点了点她的头:“要不你进宫来当个娘娘?”   流烟恼得跺脚:“奴婢才不要……奴婢也没有这个福气!……”   我怕再取笑下去她会哭,所以决定放过她,指着假山石后的亭子道:“我们去那儿赏月……”   ――时逢月半嘛!月亮当然够大够圆,何况天气又好。   我们刚坐下,便有宫女端了茶点上来。   “上官小姐,请慢用。”   我好奇地侧着头:“你也认识我?”   宫女掩嘴笑道:“小姐美名远播,莫说皇宫,就是整个京城的人,只怕不知道小姐的人也少吧!”   我耸耸肩,不同意地:“知道我并不等于认识我。”   宫女又笑了:“奴婢没见过什么世面,反正我听人说,这天底下最美的女孩子就是丞相家的小姐,所以适才一见到二位迎面走过来,就大胆揣测必定是您无疑了!”   我嘿嘿笑道:“你猜得可真准。”   宫女盈盈弯了一下腰作为回答。我又道:“既然你这么会猜,那你再帮我猜一件事情好不好?”   “什么事呢?”宫女很配合地问道。   “你猜猜,我今天晚上会遇见些什么人?”我狡黠地朝她挤了挤眼睛。   “这……”宫女明显为难地蹙起了眉。不过,下一刻她又马上轻笑起来了,“那么奴婢就放胆一猜。小姐今儿晚上,必然会遇到一个很神秘的人!”\   我用眼刀狠狠剜着他,一眨不眨地想看他到底出什么花招。   “这个人嘛……”   “小姐,老爷来了!”流烟突然插了进来,指着楼下门口道。   我一看,糟了!不光是我爹来了,惨的是连我师父也来了!――事实上,我可以完全不怕我爹,但是我师父皇甫仪……   “流烟,”我眼珠儿一转,想了个法子,赶紧拉着她道:“你去后头找范颐,我在茶水间等你,你让他把茶水间后面的门打开,那里头有个楼梯,我们从那儿下去!”   说着,我提着裙子转身要就走――   “又想跑?!”   我回头一看,那死人“小红痣”居然一把拉住我的袖子,不肯放我走!   “快放开!”我低声喝道。   “不放!”可恶的他居然还笑了起来。我焦急地抬头往楼梯处望了望,――天啊!我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我师父的帽子了!   “你放不放?”我再次喝道。   “我就不放!”   “小红痣”一脸的得意,仿佛吃定了我似的。我咬了咬牙,反身从柜台的笔筒里抄起一把剪刀,张开就往他手上剪了下去――   “喂!你干什么――”   接着,他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而我则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全角度旋转,站在了五步开外,扬起手里的一副衣袖碎片向他示威道:“想抓我?做梦去吧你!……”   ――――――――――――――   六月十五是皇上的六十岁诞辰,这一天,所有在朝的官员都要携眷参加。   爹没有妻眷,便准备携我去。   正宴定在晚上。听说从昨日起,御花园里就摆开了九十五围大台,用以招待朝贺的宾客。人逢六十为一甲子,古人们都很重视这个生日,所以就连再贫穷的平民百姓都会杀只鸡什么的庆祝一下。而身为一国之君,当然就更要好好地过一过了!   “听说周边的东欧国、西越国和罗音国都派了使节来,这些天大路上可热闹了!”   上午时分,清扬一下朝,便兴冲冲地跑进我屋子直嚷嚷。   我正在捣药,他进来时带来的一阵风吹散了桌上不少磨好的药粉,于是我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又不是给你祝寿!”   他毫不觉得扫兴地坐下,谄媚地道:“玉儿,捣了一天药,累了没?”   我眼皮也没抬,俯身看了看身边药炉里的火候,然后慢悠悠地道:“有什么事,说吧。”   “没……没事儿!”他干笑着站起来,搓着手在我身后踱步。   我挑了挑眉,像自言自语似地道:“一个多月没见着于莫愁了,也不知她身子好些了没?”   果然,话音一落,清扬就凑了过来,替我捏起了肩膀。“好妹妹,哥哥今儿给你当丫环了!你要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   “哟,我可不敢!”我拍掉他的手,不咸不淡地道:“上回让你替我盖个兔子窝你都不肯,我还敢让你当丫环?”   “哎呀!好玉儿,上回我不是急着出门嘛!我这就给你盖,啊,这就给你盖!”说着,他捋起衣袖,看起来真要动手的样子。   我也不拦他,任他跑进跑出地搬木头。   萝逸端着茶壶走进来,看着满头大汗的清扬狐疑地道:“二少爷,您在干嘛呢?”   “盖兔子窝!”   “兔子窝?……兔子都死了半个月了,还盖窝干嘛?”   “啊?……”   一大堆木头哗啦散了一地。   “你怎么不早说呀?!”某人气呼呼地抬起袖子擦汗。   “奴婢……这不是刚一进来就跟您说了么?”萝逸无辜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   我抬头望了望天,跷起二郎腿嗑起了瓜子。   晚上我随着两个哥哥一块去了皇宫。爹是晚宴的筹备和管理,所以一整天都呆在宫里。   御花园已经装饰得相当之美丽,每棵树上都挂上了五颜六色的彩灯,映得荷塘的水岸都流光溢彩。   我们到达的时候,宾客们已经来了不少,并且分了男女宾活动区。我探头望了望不远处以李婉仪等几个公主为中心的一群人,蹙了蹙眉,抬步往鹤鸣榭走去。   “哎……”清扬悄悄唤住我,支支唔唔地,“那个……你……”   “哪个我?”我很认真地问道。   “哎呀!”他眼睛一瞪,不耐烦地:“就是刚刚跟你说的,你可别忘了……”   “哦……”我抚了抚额,恍然大悟似地,而后却又一偏头:“――我已经忘了!”   “嗯?――”   清扬闻言屈起了手指,作势要敲我的栗子。正好大哥走过来,我便笑着拖过他做了挡箭牌。   我们上了桥,到了园子的东边。这里平时我没来过,本以为人会少些,但也和外面一样,四处衣香鬓影人头耸踊。   流烟跟在我身后,不停好奇地张望着来来往往的人和各处绮丽的景物。   “小姐,皇上住的地方真漂亮……”她艳羡地说。   我掐了一朵花,放在手里把玩着,嗤笑道:“这地方一住就要住一辈子,不弄漂亮点,一辈子怎么过?”   “如果能在这地方呆上一辈子,那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我举起花来点了点她的头:“要不你进宫来当个娘娘?”   流烟恼得跺脚:“奴婢才不要……奴婢也没有这个福气!……”   我怕再取笑下去她会哭,所以决定放过她,指着假山石后的亭子道:“我们去那儿赏月……”   ――时逢月半嘛!月亮当然够大够圆,何况天气又好。   我们刚坐下,便有宫女端了茶点上来。   “上官小姐,请慢用。”   我好奇地侧着头:“你也认识我?”   宫女掩嘴笑道:“小姐美名远播,莫说皇宫,就是整个京城的人,只怕不知道小姐的人也少吧!”   我耸耸肩,不同意地:“知道我并不等于认识我。”   宫女又笑了:“奴婢没见过什么世面,反正我听人说,这天底下最美的女孩子就是丞相家的小姐,所以适才一见到二位迎面走过来,就大胆揣测必定是您无疑了!”   我嘿嘿笑道:“你猜得可真准。”   宫女盈盈弯了一下腰作为回答。我又道:“既然你这么会猜,那你再帮我猜一件事情好不好?”   “什么事呢?”宫女很配合地问道。   “你猜猜,我今天晚上会遇见些什么人?”我狡黠地朝她挤了挤眼睛。   “这……”宫女明显为难地蹙起了眉。不过,下一刻她又马上轻笑起来了,“那么奴婢就放胆一猜。小姐今儿晚上,必然会遇到一个很神秘的人!”\   我用眼刀狠狠剜着他,一眨不眨地想看他到底出什么花招。   “这个人嘛……”   “小姐,老爷来了!”流烟突然插了进来,指着楼下门口道。   我一看,糟了!不光是我爹来了,惨的是连我师父也来了!――事实上,我可以完全不怕我爹,但是我师父皇甫仪……   “流烟,”我眼珠儿一转,想了个法子,赶紧拉着她道:“你去后头找范颐,我在茶水间等你,你让他把茶水间后面的门打开,那里头有个楼梯,我们从那儿下去!”   说着,我提着裙子转身要就走――   “又想跑?!”   我回头一看,那死人“小红痣”居然一把拉住我的袖子,不肯放我走!   “快放开!”我低声喝道。   “不放!”可恶的他居然还笑了起来。我焦急地抬头往楼梯处望了望,――天啊!我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我师父的帽子了!   “你放不放?”我再次喝道。   “我就不放!”   “小红痣”一脸的得意,仿佛吃定了我似的。我咬了咬牙,反身从柜台的笔筒里抄起一把剪刀,张开就往他手上剪了下去――   “喂!你干什么――”   接着,他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而我则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全角度旋转,站在了五步开外,扬起手里的一副衣袖碎片向他示威道:“想抓我?做梦去吧你!……”   ――――――――――――――   六月十五是皇上的六十岁诞辰,这一天,所有在朝的官员都要携眷参加。   爹没有妻眷,便准备携我去。   正宴定在晚上。听说从昨日起,御花园里就摆开了九十五围大台,用以招待朝贺的宾客。人逢六十为一甲子,古人们都很重视这个生日,所以就连再贫穷的平民百姓都会杀只鸡什么的庆祝一下。而身为一国之君,当然就更要好好地过一过了!   “听说周边的东欧国、西越国和罗音国都派了使节来,这些天大路上可热闹了!”   上午时分,清扬一下朝,便兴冲冲地跑进我屋子直嚷嚷。   我正在捣药,他进来时带来的一阵风吹散了桌上不少磨好的药粉,于是我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又不是给你祝寿!”   他毫不觉得扫兴地坐下,谄媚地道:“玉儿,捣了一天药,累了没?”   我眼皮也没抬,俯身看了看身边药炉里的火候,然后慢悠悠地道:“有什么事,说吧。”   “没……没事儿!”他干笑着站起来,搓着手在我身后踱步。   我挑了挑眉,像自言自语似地道:“一个多月没见着于莫愁了,也不知她身子好些了没?”   果然,话音一落,清扬就凑了过来,替我捏起了肩膀。“好妹妹,哥哥今儿给你当丫环了!你要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   “哟,我可不敢!”我拍掉他的手,不咸不淡地道:“上回让你替我盖个兔子窝你都不肯,我还敢让你当丫环?”   “哎呀!好玉儿,上回我不是急着出门嘛!我这就给你盖,啊,这就给你盖!”说着,他捋起衣袖,看起来真要动手的样子。   我也不拦他,任他跑进跑出地搬木头。   萝逸端着茶壶走进来,看着满头大汗的清扬狐疑地道:“二少爷,您在干嘛呢?”   “盖兔子窝!”   “兔子窝?……兔子都死了半个月了,还盖窝干嘛?”   “啊?……”   一大堆木头哗啦散了一地。   “你怎么不早说呀?!”某人气呼呼地抬起袖子擦汗。   “奴婢……这不是刚一进来就跟您说了么?”萝逸无辜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   我抬头望了望天,跷起二郎腿嗑起了瓜子。   晚上我随着两个哥哥一块去了皇宫。爹是晚宴的筹备和管理,所以一整天都呆在宫里。   御花园已经装饰得相当之美丽,每棵树上都挂上了五颜六色的彩灯,映得荷塘的水岸都流光溢彩。   我们到达的时候,宾客们已经来了不少,并且分了男女宾活动区。我探头望了望不远处以李婉仪等几个公主为中心的一群人,蹙了蹙眉,抬步往鹤鸣榭走去。   “哎……”清扬悄悄唤住我,支支唔唔地,“那个……你……”   “哪个我?”我很认真地问道。   “哎呀!”他眼睛一瞪,不耐烦地:“就是刚刚跟你说的,你可别忘了……”   “哦……”我抚了抚额,恍然大悟似地,而后却又一偏头:“――我已经忘了!”   “嗯?――”   清扬闻言屈起了手指,作势要敲我的栗子。正好大哥走过来,我便笑着拖过他做了挡箭牌。   我们上了桥,到了园子的东边。这里平时我没来过,本以为人会少些,但也和外面一样,四处衣香鬓影人头耸踊。   流烟跟在我身后,不停好奇地张望着来来往往的人和各处绮丽的景物。   “小姐,皇上住的地方真漂亮……”她艳羡地说。   我掐了一朵花,放在手里把玩着,嗤笑道:“这地方一住就要住一辈子,不弄漂亮点,一辈子怎么过?”   “如果能在这地方呆上一辈子,那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我举起花来点了点她的头:“要不你进宫来当个娘娘?”   流烟恼得跺脚:“奴婢才不要……奴婢也没有这个福气!……”   我怕再取笑下去她会哭,所以决定放过她,指着假山石后的亭子道:“我们去那儿赏月……”   ――时逢月半嘛!月亮当然够大够圆,何况天气又好。   我们刚坐下,便有宫女端了茶点上来。   “上官小姐,请慢用。”   我好奇地侧着头:“你也认识我?”   宫女掩嘴笑道:“小姐美名远播,莫说皇宫,就是整个京城的人,只怕不知道小姐的人也少吧!”   我耸耸肩,不同意地:“知道我并不等于认识我。”   宫女又笑了:“奴婢没见过什么世面,反正我听人说,这天底下最美的女孩子就是丞相家的小姐,所以适才一见到二位迎面走过来,就大胆揣测必定是您无疑了!”   我嘿嘿笑道:“你猜得可真准。”   宫女盈盈弯了一下腰作为回答。我又道:“既然你这么会猜,那你再帮我猜一件事情好不好?”   “什么事呢?”宫女很配合地问道。   “你猜猜,我今天晚上会遇见些什么人?”我狡黠地朝她挤了挤眼睛。   “这……”宫女明显为难地蹙起了眉。不过,下一刻她又马上轻笑起来了,“那么奴婢就放胆一猜。小姐今儿晚上,必然会遇到一个很神秘的人!”\ 第七章千鹤宫的宫女   “神秘的人?!”我止住了笑,不解地看着微笑的她,“为什么?”   “因为,有朵百合花!”   她说“百合花”的时候,神情是很轻松的,可是我一听这三个字,就马上像被雷击中了一样,顿时不能动弹――   她是怎么知道百合花的?……   我目光一闪,暂且压住了心中的惊疑,笑着道:“什么百合花?”   “百合花就是……藏着神秘人的百合花!”她轻轻笑着,目光单纯而洁净,看起来并不像心怀诡计的人。   可是这就让我更加迷惑了……   “那你怎么知道有个神秘的人呢?”我偏着头,微微嘟起嘴看着她。清宇曾说过,我这个样子最可爱最具杀伤力了,任谁见到了都会忍不住心软的。   “这个嘛……不只是奴婢一个人知道哦!”   什么?!还有很多人知道?那这么说,他们还是拉帮结派进来的了?!   ――惨了!我要不要去告诉爹呢?   “上官小姐,”宫女又盈盈向我拜了一拜,“奴婢还有职责在身,请恕先行告退了……”   “呃,那个……”   我很想留住她,可是一时又想不到什么理由。原地踱了两步,才想起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你叫什么?哪个宫里的?”   “奴婢盈紫,供职于千鹤宫。今夜被暂调来此。”   ――千鹤宫?!那是从前小慕容妃住过的宫殿呀!自小慕容妃去世之后,就再没有住过别的妃子,加之又地处整个皇宫的东南角,安静得很,除了日常照管宫殿的几个宫女太监之外,平日并没什么人去那里。   这个宫女――哦,不,也许不能叫她宫女!她既然知道“百合花”,又知道“神秘的人”,那么,肯定就不会是这宫中的人了!   我心里这么揣测着,也不捅破她,依旧笑眯眯地跟她道:“盈紫――这名字好好听,你去忙吧,改日我进宫来了就去找你!”   盈紫笑着拜了拜,走了。   流烟忙不迭地凑过来问我:“百合花是什么意思?”   我古怪地望了望她,没说话。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c o m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   “娘娘。”   凤仪宫里,宫里的娘娘贵妇们都在。其中有绝大部分是我认识的,只除了新近升上来的几个婕妤。   “玉儿今日来晚了!”慕容皇后笑着向我招手。我乖乖走过去,跟各人行礼。   坐在皇后下的陆妃笑道:“玉儿如今是越来越懂礼貌了!”   我腼腆地低下了头。不经意间却扫到了坐在旁边一声没出的李婉仪。   我笑意渐起,用清亮的嗓子道:“十四公主今日怎么不理玉儿呢?”   李婉仪从鼻孔里轻哼了一声,又偏过头去。   皇后摇摇头道:“婉儿这孩子!如今脾气也大了……”   李婉仪被皇后这一说,身子顿时僵直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我暗中偷笑,可一看她娘刘贵妃一身不自在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她虽然老爱跟我作对,但她娘却没得罪过我,一世人胆小谨慎,对谁都小心翼翼地,平日里见了我,也是和气得不像话。   我喝了口茶,缓了缓口气,极轻柔地道:“婉姐姐,我们出去看花灯吧?那年元宵宴上你给我做的那个莲花灯我还收着呢,一直都没舍得点。”   李婉仪愕了愕,似乎根本没料到我突然会有这样的反应,于是也讷讷地回了一句:“哦,是吗……”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小时候婉姐姐和刘妃娘娘对我最好了!玉儿都记着呢!”说着,我又朝着底下的刘贵妃笑了笑。刘贵妃感动地回望着我,明了似地点了点头。上坐着的皇后也欣慰地笑了。   “走吧!”我起身拉起李婉仪,往外走去。   “骄阳应该也到了,咱们找她去!……”   然而到了宫门外,我的手就被李婉仪无情地甩开了。“你想玩什么花样?”她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耸耸肩,无所谓地道:“拉你看花灯啊!”   “上官玉!你别假惺惺地!”她突然大叫起来,胸脯一起一伏,看样子很激动,连眼眶都红了。“我不需要你卖人情给我!”   我愣愣地看着她:“我有吗?”   “你就是有!那么多人面前,什么好人都让你做尽了!看我被人骂,被人瞧不起,你高兴了吧?!”她声音越来越大,四周已开始有目光围过来,我心底在暗暗叹气,早知道就不多这一桩事了!   “好了,你慢慢喊吧!我走了。”   我扫兴地撇了撇嘴,带着流烟往人群里走去。   ――――――――――――――――   宴席是围着御池摆着的,皇帝皇后坐在正北方,然后一圈儿过去,刚刚好九十五席。   为什么是九十五席,而不是一百席或九十席呢?为此我专门问过我爹。我爹说,天子贵为“九五之尊”,九十五席,取的就是这个意思。   大哥二哥坐在皇帝左的第五席,而我和爹坐同一桌,在第一席。吃了一半,李骄阳忽然从我对面亲王那一席上溜了过来,挤在我和爹中间。   “上官叔叔,跟您借一下玉儿!”   李骄阳笑得像朵花儿似的朝我爹道。还没等我爹回答,她就把我拉离了桌子。   “干什么?!”我不满地道,嘴里继续嚼着还没有吞下去的蒜香骨。“人家还没吃完呢!”   “吃吃吃!就知道吃!”她剜了我一眼,骂道。\   “神秘的人?!”我止住了笑,不解地看着微笑的她,“为什么?”   “因为,有朵百合花!”   她说“百合花”的时候,神情是很轻松的,可是我一听这三个字,就马上像被雷击中了一样,顿时不能动弹――   她是怎么知道百合花的?……   我目光一闪,暂且压住了心中的惊疑,笑着道:“什么百合花?”   “百合花就是……藏着神秘人的百合花!”她轻轻笑着,目光单纯而洁净,看起来并不像心怀诡计的人。   可是这就让我更加迷惑了……   “那你怎么知道有个神秘的人呢?”我偏着头,微微嘟起嘴看着她。清宇曾说过,我这个样子最可爱最具杀伤力了,任谁见到了都会忍不住心软的。   “这个嘛……不只是奴婢一个人知道哦!”   什么?!还有很多人知道?那这么说,他们还是拉帮结派进来的了?!   ――惨了!我要不要去告诉爹呢?   “上官小姐,”宫女又盈盈向我拜了一拜,“奴婢还有职责在身,请恕先行告退了……”   “呃,那个……”   我很想留住她,可是一时又想不到什么理由。原地踱了两步,才想起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你叫什么?哪个宫里的?”   “奴婢盈紫,供职于千鹤宫。今夜被暂调来此。”   ――千鹤宫?!那是从前小慕容妃住过的宫殿呀!自小慕容妃去世之后,就再没有住过别的妃子,加之又地处整个皇宫的东南角,安静得很,除了日常照管宫殿的几个宫女太监之外,平日并没什么人去那里。   这个宫女――哦,不,也许不能叫她宫女!她既然知道“百合花”,又知道“神秘的人”,那么,肯定就不会是这宫中的人了!   我心里这么揣测着,也不捅破她,依旧笑眯眯地跟她道:“盈紫――这名字好好听,你去忙吧,改日我进宫来了就去找你!”   盈紫笑着拜了拜,走了。   流烟忙不迭地凑过来问我:“百合花是什么意思?”   我古怪地望了望她,没说话。   ――――――――――――――   “娘娘。”   凤仪宫里,宫里的娘娘贵妇们都在。其中有绝大部分是我认识的,只除了新近升上来的几个婕妤。   “玉儿今日来晚了!”慕容皇后笑着向我招手。我乖乖走过去,跟各人行礼。   坐在皇后下的陆妃笑道:“玉儿如今是越来越懂礼貌了!”   我腼腆地低下了头。不经意间却扫到了坐在旁边一声没出的李婉仪。   我笑意渐起,用清亮的嗓子道:“十四公主今日怎么不理玉儿呢?”   李婉仪从鼻孔里轻哼了一声,又偏过头去。   皇后摇摇头道:“婉儿这孩子!如今脾气也大了……”   李婉仪被皇后这一说,身子顿时僵直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我暗中偷笑,可一看她娘刘贵妃一身不自在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她虽然老爱跟我作对,但她娘却没得罪过我,一世人胆小谨慎,对谁都小心翼翼地,平日里见了我,也是和气得不像话。   我喝了口茶,缓了缓口气,极轻柔地道:“婉姐姐,我们出去看花灯吧?那年元宵宴上你给我做的那个莲花灯我还收着呢,一直都没舍得点。”   李婉仪愕了愕,似乎根本没料到我突然会有这样的反应,于是也讷讷地回了一句:“哦,是吗……”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小时候婉姐姐和刘妃娘娘对我最好了!玉儿都记着呢!”说着,我又朝着底下的刘贵妃笑了笑。刘贵妃感动地回望着我,明了似地点了点头。上坐着的皇后也欣慰地笑了。   “走吧!”我起身拉起李婉仪,往外走去。   “骄阳应该也到了,咱们找她去!……”   然而到了宫门外,我的手就被李婉仪无情地甩开了。“你想玩什么花样?”她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耸耸肩,无所谓地道:“拉你看花灯啊!”   “上官玉!你别假惺惺地!”她突然大叫起来,胸脯一起一伏,看样子很激动,连眼眶都红了。“我不需要你卖人情给我!”   我愣愣地看着她:“我有吗?”   “你就是有!那么多人面前,什么好人都让你做尽了!看我被人骂,被人瞧不起,你高兴了吧?!”她声音越来越大,四周已开始有目光围过来,我心底在暗暗叹气,早知道就不多这一桩事了!   “好了,你慢慢喊吧!我走了。”   我扫兴地撇了撇嘴,带着流烟往人群里走去。   ――――――――――――――――   宴席是围着御池摆着的,皇帝皇后坐在正北方,然后一圈儿过去,刚刚好九十五席。   为什么是九十五席,而不是一百席或九十席呢?为此我专门问过我爹。我爹说,天子贵为“九五之尊”,九十五席,取的就是这个意思。   大哥二哥坐在皇帝左的第五席,而我和爹坐同一桌,在第一席。吃了一半,李骄阳忽然从我对面亲王那一席上溜了过来,挤在我和爹中间。   “上官叔叔,跟您借一下玉儿!”   李骄阳笑得像朵花儿似的朝我爹道。还没等我爹回答,她就把我拉离了桌子。   “干什么?!”我不满地道,嘴里继续嚼着还没有吞下去的蒜香骨。“人家还没吃完呢!”   “吃吃吃!就知道吃!”她剜了我一眼,骂道。\ 第八章吕天龙死了!   我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银丝锦帕,仔细地擦了擦手,然后把帕子捻起来,问道:“还要不要?”   她瞄了一眼,说:“丢了吧。”   我很听话把帕子丢进了水沟里。   “找我什么事?”我拍了拍手,抱起胸来。   “出大事啦!”   我鄙夷地上下看着她:“你尾巴掉了?”   她朝我“呸”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我嗤笑起来。   “知道吗?”她神秘兮兮地咬起了我的耳朵:“吕、天、龙死了――”   “什么?!”我怪叫一声,跳开了两步:“你别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她拍了我一下,接着道:“你没现今晚没见他老子吕新棠露面吗?”   “……老子没露面就表示儿子死了?”   “去你的!”她又打了我一下,“我是听我爹说的!”   “……几时死的?怎么死的?死在哪里?”   这时候我开始有点相信了。因为祈王世子李信堂是个出了名的老实人,平时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决不会逢场作戏也不会无故揣测。只不过我老搞不明白,一个那么老实的爹怎么就养出了一个这么不讲理的女儿来……   ――当然,扯远了扯远了。   李骄阳冲着我嚷道:“你就不能一个一个问啊?一下问这么多我怎么答啊?!”   “好好好,”我息事宁人地,“那您慢慢说,一个一个说……”   直到把我剜够了,她才没好气地开口道,“听说那日吕天龙在街上被你踢中了下腹以后……”   “胡说!――我明明踢的是上腹!”   “但人家伤的位置明明就是下腹!”   “那就不是我踢的!”   “除了你踢还有谁会踢?!”   “除了我踢就再没人踢?!”   “好了好了!”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到底还要不要听?”   “……听。”   “吕天龙被你踢了以后――被人踢了以后,回家就病倒在床,他爹娘请了郎中来看,据说有好大一块淤血堵塞在肚子里……吃了几天药还是不见效,还是下不了床,便请了宫中的柳太医去看,柳太医当时就开了个狠方子,过了两天,能下地行走了,以为没事,便就在院子里溜达……”   “你能不能说快点?”我皱着眉道。   “别打岔!”李骄阳清了清嗓子,接着道:“今天他又在院子里溜达,突然说要喝茶,就叫了身边的丫环去端茶,自己一个人留在院子里。结果丫环端茶回来一看,吕天龙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伸手一探鼻息,竟是已经没气儿了!”   “……就这么死了?”我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嗯!”李骄阳重重地点着头,“并且听我爹说,全身上下并没有伤口,也没有血迹。”   “那是自然死亡?”   “可是他的表情看上去却很乖戾,似乎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那是被人谋杀?”我紧张地道。   李骄阳摇摇头:“不知道……如果有外人杀害的话,没理由不见伤口。并且如果是外人进府,吕家奴仆成群,还能没人觉么?”   我点点头,也感到很费解。“表情很乖戾……那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如果是,那他应该有惊叫或呼喊,但是府里并没有人察觉到动静……会不会是凶手本来就隐藏在府中呢?”   “很难说……也可能就是自然死亡的――”   “扑通!”头顶上突然飞过一只乌鸦,把我们俩吓了一跳。   李骄阳有些害怕起来,拖着我的手往前走:“我们回去吧!这地方太阴森了……”   回到席上,宫人们已经在撤席了,御池中央搭起了一座高大的戏台。   原来的餐具全数撤去,换上了各式各样的糕果点心。李骄阳跟我坐在一起,看台上舞娘的歌舞表演。   不过我却没有兴致。脑子里还萦绕着刚才李骄阳说的事情。――太突然了!并且又如此离奇……   李骄阳忽然捅了捅我,兴奋地指着台上道:“快看!好大一朵百合花!”   百合花?!我双目一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偌大的舞台中央,蓦地出现了一朵逼真的绢制的百合,它先是一朵花苞的样子,然后随着乐曲慢慢张开,再张开……到最后,微微朝上呈现出盛开的模样!盛开的百合横在舞台上,御池的喷泉溅起些水花落在花瓣中间,一滴滴凝结后往下坠落,仿似夜间花叶上的露珠。   紧接着,从花心处盈盈跃出一个身姿婀娜的人来,手挽长丝缎带,随着舒缓的调子,在每个花瓣之间轻灵地起舞。她身着雪白的衣衫,挽着仙女髻,脸上还蒙着一面白纱,只露出一对黑亮迷离的眼睛来。周围的人群先是默然,而后开始喧闹,看样子每个人都很好奇这个女子是谁,包括我。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台上,一边看着她在半空翩翩起舞,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整理着思绪……忽然,在一阵急促的乐点声过后,女子慢慢缓下了舞姿,并在最后停步时回向人群揭下了面纱……   顿时,人群中掀起一片哗然,人们都在仰相望,水池中央盛开的百合花中间,那个犹如天仙下凡的女子!   而我,则更是惊诧莫名――   那个女人,那副面孔,活脱脱就是前一世的余百蕙呀!……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是谁?是怎么进来的?   我的脑子里霎时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塞得我半天都没有反应。而且我想当时的样子看起来一定很傻,要不然李骄阳也不会这样捅我:“傻够了没?”   我好容晚回过神,扶着椅子坐下:“那女的,是什么人呀?”   李骄阳奇怪的看着我,好像我这问题问得有多新鲜似的:“不是你爹特意请来的舞妓吗?”   “我爹?”我张口结舌地看着她,“我爹怎么会去狎妓?!”   我的声音大概有点大,引得旁边好几个人都看了过来。李骄阳翻了个白眼:“你爹是不会狎妓,但是他请来给皇上贺寿助兴总是可以的吧?!”\   我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银丝锦帕,仔细地擦了擦手,然后把帕子捻起来,问道:“还要不要?”   她瞄了一眼,说:“丢了吧。”   我很听话把帕子丢进了水沟里。   “找我什么事?”我拍了拍手,抱起胸来。   “出大事啦!”   我鄙夷地上下看着她:“你尾巴掉了?”   她朝我“呸”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我嗤笑起来。   “知道吗?”她神秘兮兮地咬起了我的耳朵:“吕、天、龙死了――”   “什么?!”我怪叫一声,跳开了两步:“你别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她拍了我一下,接着道:“你没现今晚没见他老子吕新棠露面吗?”   “……老子没露面就表示儿子死了?”   “去你的!”她又打了我一下,“我是听我爹说的!”   “……几时死的?怎么死的?死在哪里?”   这时候我开始有点相信了。因为祈王世子李信堂是个出了名的老实人,平时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决不会逢场作戏也不会无故揣测。只不过我老搞不明白,一个那么老实的爹怎么就养出了一个这么不讲理的女儿来……   ――当然,扯远了扯远了。   李骄阳冲着我嚷道:“你就不能一个一个问啊?一下问这么多我怎么答啊?!”   “好好好,”我息事宁人地,“那您慢慢说,一个一个说……”   直到把我剜够了,她才没好气地开口道,“听说那日吕天龙在街上被你踢中了下腹以后……”   “胡说!――我明明踢的是上腹!”   “但人家伤的位置明明就是下腹!”   “那就不是我踢的!”   “除了你踢还有谁会踢?!”   “除了我踢就再没人踢?!”   “好了好了!”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到底还要不要听?”   “……听。”   “吕天龙被你踢了以后――被人踢了以后,回家就病倒在床,他爹娘请了郎中来看,据说有好大一块淤血堵塞在肚子里……吃了几天药还是不见效,还是下不了床,便请了宫中的柳太医去看,柳太医当时就开了个狠方子,过了两天,能下地行走了,以为没事,便就在院子里溜达……”   “你能不能说快点?”我皱着眉道。   “别打岔!”李骄阳清了清嗓子,接着道:“今天他又在院子里溜达,突然说要喝茶,就叫了身边的丫环去端茶,自己一个人留在院子里。结果丫环端茶回来一看,吕天龙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伸手一探鼻息,竟是已经没气儿了!”   “……就这么死了?”我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嗯!”李骄阳重重地点着头,“并且听我爹说,全身上下并没有伤口,也没有血迹。”   “那是自然死亡?”   “可是他的表情看上去却很乖戾,似乎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那是被人谋杀?”我紧张地道。   李骄阳摇摇头:“不知道……如果有外人杀害的话,没理由不见伤口。并且如果是外人进府,吕家奴仆成群,还能没人觉么?”   我点点头,也感到很费解。“表情很乖戾……那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如果是,那他应该有惊叫或呼喊,但是府里并没有人察觉到动静……会不会是凶手本来就隐藏在府中呢?”   “很难说……也可能就是自然死亡的――”   “扑通!”头顶上突然飞过一只乌鸦,把我们俩吓了一跳。   李骄阳有些害怕起来,拖着我的手往前走:“我们回去吧!这地方太阴森了……”   回到席上,宫人们已经在撤席了,御池中央搭起了一座高大的戏台。   原来的餐具全数撤去,换上了各式各样的糕果点心。李骄阳跟我坐在一起,看台上舞娘的歌舞表演。   不过我却没有兴致。脑子里还萦绕着刚才李骄阳说的事情。――太突然了!并且又如此离奇……   李骄阳忽然捅了捅我,兴奋地指着台上道:“快看!好大一朵百合花!”   百合花?!我双目一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偌大的舞台中央,蓦地出现了一朵逼真的绢制的百合,它先是一朵花苞的样子,然后随着乐曲慢慢张开,再张开……到最后,微微朝上呈现出盛开的模样!盛开的百合横在舞台上,御池的喷泉溅起些水花落在花瓣中间,一滴滴凝结后往下坠落,仿似夜间花叶上的露珠。   紧接着,从花心处盈盈跃出一个身姿婀娜的人来,手挽长丝缎带,随着舒缓的调子,在每个花瓣之间轻灵地起舞。她身着雪白的衣衫,挽着仙女髻,脸上还蒙着一面白纱,只露出一对黑亮迷离的眼睛来。周围的人群先是默然,而后开始喧闹,看样子每个人都很好奇这个女子是谁,包括我。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台上,一边看着她在半空翩翩起舞,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整理着思绪……忽然,在一阵急促的乐点声过后,女子慢慢缓下了舞姿,并在最后停步时回向人群揭下了面纱……   顿时,人群中掀起一片哗然,人们都在仰相望,水池中央盛开的百合花中间,那个犹如天仙下凡的女子!   而我,则更是惊诧莫名――   那个女人,那副面孔,活脱脱就是前一世的余百蕙呀!……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是谁?是怎么进来的?   我的脑子里霎时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塞得我半天都没有反应。而且我想当时的样子看起来一定很傻,要不然李骄阳也不会这样捅我:“傻够了没?”   我好容晚回过神,扶着椅子坐下:“那女的,是什么人呀?”   李骄阳奇怪的看着我,好像我这问题问得有多新鲜似的:“不是你爹特意请来的舞妓吗?”   “我爹?”我张口结舌地看着她,“我爹怎么会去狎妓?!”   我的声音大概有点大,引得旁边好几个人都看了过来。李骄阳翻了个白眼:“你爹是不会狎妓,但是他请来给皇上贺寿助兴总是可以的吧?!”\   我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银丝锦帕,仔细地擦了擦手,然后把帕子捻起来,问道:“还要不要?”   她瞄了一眼,说:“丢了吧。”   我很听话把帕子丢进了水沟里。   “找我什么事?”我拍了拍手,抱起胸来。   “出大事啦!”   我鄙夷地上下看着她:“你尾巴掉了?”   她朝我“呸”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我嗤笑起来。   “知道吗?”她神秘兮兮地咬起了我的耳朵:“吕、天、龙死了――”   “什么?!”我怪叫一声,跳开了两步:“你别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她拍了我一下,接着道:“你没现今晚没见他老子吕新棠露面吗?”   “……老子没露面就表示儿子死了?”   “去你的!”她又打了我一下,“我是听我爹说的!”   “……几时死的?怎么死的?死在哪里?”   这时候我开始有点相信了。因为祈王世子李信堂是个出了名的老实人,平时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决不会逢场作戏也不会无故揣测。只不过我老搞不明白,一个那么老实的爹怎么就养出了一个这么不讲理的女儿来……   ――当然,扯远了扯远了。   李骄阳冲着我嚷道:“你就不能一个一个问啊?一下问这么多我怎么答啊?!”   “好好好,”我息事宁人地,“那您慢慢说,一个一个说……”   直到把我剜够了,她才没好气地开口道,“听说那日吕天龙在街上被你踢中了下腹以后……”   “胡说!――我明明踢的是上腹!”   “但人家伤的位置明明就是下腹!”   “那就不是我踢的!”   “除了你踢还有谁会踢?!”   “除了我踢就再没人踢?!”   “好了好了!”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到底还要不要听?”   “……听。”   “吕天龙被你踢了以后――被人踢了以后,回家就病倒在床,他爹娘请了郎中来看,据说有好大一块淤血堵塞在肚子里……吃了几天药还是不见效,还是下不了床,便请了宫中的柳太医去看,柳太医当时就开了个狠方子,过了两天,能下地行走了,以为没事,便就在院子里溜达……”   “你能不能说快点?”我皱着眉道。   “别打岔!”李骄阳清了清嗓子,接着道:“今天他又在院子里溜达,突然说要喝茶,就叫了身边的丫环去端茶,自己一个人留在院子里。结果丫环端茶回来一看,吕天龙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伸手一探鼻息,竟是已经没气儿了!”   “……就这么死了?”我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嗯!”李骄阳重重地点着头,“并且听我爹说,全身上下并没有伤口,也没有血迹。”   “那是自然死亡?”   “可是他的表情看上去却很乖戾,似乎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那是被人谋杀?”我紧张地道。   李骄阳摇摇头:“不知道……如果有外人杀害的话,没理由不见伤口。并且如果是外人进府,吕家奴仆成群,还能没人觉么?”   我点点头,也感到很费解。“表情很乖戾……那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如果是,那他应该有惊叫或呼喊,但是府里并没有人察觉到动静……会不会是凶手本来就隐藏在府中呢?”   “很难说……也可能就是自然死亡的――”   “扑通!”头顶上突然飞过一只乌鸦,把我们俩吓了一跳。   李骄阳有些害怕起来,拖着我的手往前走:“我们回去吧!这地方太阴森了……”   回到席上,宫人们已经在撤席了,御池中央搭起了一座高大的戏台。   原来的餐具全数撤去,换上了各式各样的糕果点心。李骄阳跟我坐在一起,看台上舞娘的歌舞表演。   不过我却没有兴致。脑子里还萦绕着刚才李骄阳说的事情。――太突然了!并且又如此离奇……   李骄阳忽然捅了捅我,兴奋地指着台上道:“快看!好大一朵百合花!”   百合花?!我双目一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偌大的舞台中央,蓦地出现了一朵逼真的绢制的百合,它先是一朵花苞的样子,然后随着乐曲慢慢张开,再张开……到最后,微微朝上呈现出盛开的模样!盛开的百合横在舞台上,御池的喷泉溅起些水花落在花瓣中间,一滴滴凝结后往下坠落,仿似夜间花叶上的露珠。   紧接着,从花心处盈盈跃出一个身姿婀娜的人来,手挽长丝缎带,随着舒缓的调子,在每个花瓣之间轻灵地起舞。她身着雪白的衣衫,挽着仙女髻,脸上还蒙着一面白纱,只露出一对黑亮迷离的眼睛来。周围的人群先是默然,而后开始喧闹,看样子每个人都很好奇这个女子是谁,包括我。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台上,一边看着她在半空翩翩起舞,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整理着思绪……忽然,在一阵急促的乐点声过后,女子慢慢缓下了舞姿,并在最后停步时回向人群揭下了面纱……   顿时,人群中掀起一片哗然,人们都在仰相望,水池中央盛开的百合花中间,那个犹如天仙下凡的女子!   而我,则更是惊诧莫名――   那个女人,那副面孔,活脱脱就是前一世的余百蕙呀!……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是谁?是怎么进来的?   我的脑子里霎时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塞得我半天都没有反应。而且我想当时的样子看起来一定很傻,要不然李骄阳也不会这样捅我:“傻够了没?”   我好容晚回过神,扶着椅子坐下:“那女的,是什么人呀?”   李骄阳奇怪的看着我,好像我这问题问得有多新鲜似的:“不是你爹特意请来的舞妓吗?”   “我爹?”我张口结舌地看着她,“我爹怎么会去狎妓?!”   我的声音大概有点大,引得旁边好几个人都看了过来。李骄阳翻了个白眼:“你爹是不会狎妓,但是他请来给皇上贺寿助兴总是可以的吧?!”\ 第九章白衣舞妓   “那她干嘛非弄朵百合花呀?!”我有一丝气恼地。   李骄阳听后把腰一叉:“她凭什么就不能弄朵百合花呀?!……”   “……愿大周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们俩正吵得起兴,忽然皇上坐着的前庭下传来了一阵朝拜的声音,我俩探头一看,只见前庭的空地上跪下了一群陌生的官员。   “各使节平身……”皇上微笑着扬起手。   ――原来是邻国的使节!   我们深觉扫兴地收回了目光。只是在坐下之前,李骄阳又回头往前庭看了看,然后回来凑到我耳边道:“皇上大概对那舞妓有点意思……”   我一听,也望了望,只见那白衣舞妓早已被皇上召了过去,坐在他的右下方。在面见使臣的时候,皇上两只眼睛还不停在舞妓身上睃来睃去,而舞妓则含羞带笑地将两手置于膝前,顾盼之间风情万种。实际上接待使臣的事宜基本上都是我爹在处理,他站在位于皇帝略下的位置,一边宣读碟文,一边吩咐礼部官员登记礼单。   “你爹还真忙……”   “不忙就不是我爹了。”   我掩口打了个哈欠。闹腾了一晚上,身子有些乏了,眼神儿开始四处乱晃。晃着晃着忽然现水池对面有人在朝这边招手,我以为不是找我们的,便安心地打起瞌睡来。刚要入梦,谁知被李骄阳捅醒。   “你二哥跟你招手呢!”   ――二哥?我睁开眼睛一看,对面站着的可不是清扬!   “呀!”我猛地一拍大腿,“忘了件事儿!”   “什么事?”   “清扬要我带封信给于莫愁,我给忘了……”   事实上,于莫愁就坐在位于我们十来步远的那一席。   一见到我,她就站了起来,头低低地也不说话。   我上前跟她母亲道了声好,就拉着她轻声道:“身子好了?”   “嗯,”她点了点头,脸微微有些红,“都大好了。”   “那就好……”我笑了笑,转而又道:“都是我二哥不好,惹你生病了。你放心,我去跟我爹说,以后再不准我二哥告近你。”   “不……”   于莫愁慌张地连连摆手:“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我,我也没有怪他……”   “真的?”我抱起胳膊,微微前倾着身子盯着她。   “真的……”   她将头低得很低,已经羞得连鼻子都看不见了。   “那,”我把袖子里一张对折了的纸拿出来,朝她扬了扬:“这封信,你拿着吧!”   她惊讶地抬起头,小心地看了看四下,然后怯怯地收了起来。   “多谢……”   我笑着扬起了下巴,得意得撩起胸前的长抛向脑后。旁边有人站着好奇地望了望我,而我正眼也没瞧他,伸手拂了拂衣摆,大摇大摆地走了回去。   ――――――――――――――――――   皇帝的寿宴一连摆了三天,宫中也足足闹腾了三天。我爹几乎天天都不着家,还好我并不用再去凑热闹,所以有了足够的时间做自己的事。   第二日夜暮刚刚降临,我就进了书房,并吩咐流烟,谁也别让进来。然后,我就把头束了起来,束成个男孩的样子,又换了身衣服,轻轻推窗出去了。   王府大街的街口,同样男装打扮的李骄阳已经在一个小茶馆的棚子里等我,她身旁还有个小厮,腰间鼓鼓地,一看五官却面生得紧。李骄阳向我招手:“陈公子。”我听了差点笑出声来,陈公子?亏她想得出来。我清了清嗓子,也装模作样地道:“王公子,久等了。”   李骄阳收起手里摇着的扇子道:“既然来了,那就走吧!吕公子只怕等急了。”她身后的小厮很机灵,一听这话,赶紧掏钱付了帐。我悄悄拉她的袖子,指着身后道:“我没见过的?”李骄阳也压低了声音:“刘管家的远房侄子,名字叫刘齐,我看他身手不错,就带上了他。”我闻言望了望身后亦步亦趋的刘齐,心想这丫头不找个跟班的出来威风一下到底还是不死心。   “哎,”我忽然严肃起来,“你真的打听到了,吕天龙的尸体停在刑部停尸房?”“你怎么还是不相信?”李骄阳不乐意地:“早跟你说过是我爹告诉我的了!”见她这样说,我撇撇嘴,不再出声了,跟着她径直往刑部走去。   祈王世子李信堂任职刑部尚书,李骄阳如果真是从他那里得来的消息,那应该不会错。那天从宫里回来以后,我整夜都没有睡着,脑子里总是想着李骄阳告诉我吕天龙死了的消息。他的死当然不关我的事,这个我心里有数,可是,他的死因终究太奇怪,偏偏我的好奇心又相当重,因此辗转了一夜之后,大胆决定亲自去验验他的尸。   可是,作为一个女孩子,甚至还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孩子,说到要去刑部公堂验尸,这未免也太耸人听闻。于是我思来想去,只有请李骄阳来帮忙。没想到李骄阳一听,竟然比我还觉得刺激,二话没说,就约定了今晚一同偷偷潜进去。   我们到了刑部门前,见到大门已经紧闭。根据手里偷来的地图,如果进到停尸房,那就必须得过三道关,一道是大门,一道是庭院,这两个地方的守卫相当森严,因为曾经生过很多起劫狱的案子――刑部大牢也在这里面,就在停尸房的后边。而最后一道关就是停尸房了。这里没有人守卫,但是,却是最为难过的那一道关,因为门禁全都采用了复杂的机括消息。\   “那她干嘛非弄朵百合花呀?!”我有一丝气恼地。   李骄阳听后把腰一叉:“她凭什么就不能弄朵百合花呀?!……”   “……愿大周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们俩正吵得起兴,忽然皇上坐着的前庭下传来了一阵朝拜的声音,我俩探头一看,只见前庭的空地上跪下了一群陌生的官员。   “各使节平身……”皇上微笑着扬起手。   ――原来是邻国的使节!   我们深觉扫兴地收回了目光。只是在坐下之前,李骄阳又回头往前庭看了看,然后回来凑到我耳边道:“皇上大概对那舞妓有点意思……”   我一听,也望了望,只见那白衣舞妓早已被皇上召了过去,坐在他的右下方。在面见使臣的时候,皇上两只眼睛还不停在舞妓身上睃来睃去,而舞妓则含羞带笑地将两手置于膝前,顾盼之间风情万种。实际上接待使臣的事宜基本上都是我爹在处理,他站在位于皇帝略下的位置,一边宣读碟文,一边吩咐礼部官员登记礼单。   “你爹还真忙……”   “不忙就不是我爹了。”   我掩口打了个哈欠。闹腾了一晚上,身子有些乏了,眼神儿开始四处乱晃。晃着晃着忽然现水池对面有人在朝这边招手,我以为不是找我们的,便安心地打起瞌睡来。刚要入梦,谁知被李骄阳捅醒。   “你二哥跟你招手呢!”   ――二哥?我睁开眼睛一看,对面站着的可不是清扬!   “呀!”我猛地一拍大腿,“忘了件事儿!”   “什么事?”   “清扬要我带封信给于莫愁,我给忘了……”   事实上,于莫愁就坐在位于我们十来步远的那一席。   一见到我,她就站了起来,头低低地也不说话。   我上前跟她母亲道了声好,就拉着她轻声道:“身子好了?”   “嗯,”她点了点头,脸微微有些红,“都大好了。”   “那就好……”我笑了笑,转而又道:“都是我二哥不好,惹你生病了。你放心,我去跟我爹说,以后再不准我二哥告近你。”   “不……”   于莫愁慌张地连连摆手:“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我,我也没有怪他……”   “真的?”我抱起胳膊,微微前倾着身子盯着她。   “真的……”   她将头低得很低,已经羞得连鼻子都看不见了。   “那,”我把袖子里一张对折了的纸拿出来,朝她扬了扬:“这封信,你拿着吧!”   她惊讶地抬起头,小心地看了看四下,然后怯怯地收了起来。   “多谢……”   我笑着扬起了下巴,得意得撩起胸前的长抛向脑后。旁边有人站着好奇地望了望我,而我正眼也没瞧他,伸手拂了拂衣摆,大摇大摆地走了回去。   ――――――――――――――――――   皇帝的寿宴一连摆了三天,宫中也足足闹腾了三天。我爹几乎天天都不着家,还好我并不用再去凑热闹,所以有了足够的时间做自己的事。   第二日夜暮刚刚降临,我就进了书房,并吩咐流烟,谁也别让进来。然后,我就把头束了起来,束成个男孩的样子,又换了身衣服,轻轻推窗出去了。   王府大街的街口,同样男装打扮的李骄阳已经在一个小茶馆的棚子里等我,她身旁还有个小厮,腰间鼓鼓地,一看五官却面生得紧。李骄阳向我招手:“陈公子。”我听了差点笑出声来,陈公子?亏她想得出来。我清了清嗓子,也装模作样地道:“王公子,久等了。”   李骄阳收起手里摇着的扇子道:“既然来了,那就走吧!吕公子只怕等急了。”她身后的小厮很机灵,一听这话,赶紧掏钱付了帐。我悄悄拉她的袖子,指着身后道:“我没见过的?”李骄阳也压低了声音:“刘管家的远房侄子,名字叫刘齐,我看他身手不错,就带上了他。”我闻言望了望身后亦步亦趋的刘齐,心想这丫头不找个跟班的出来威风一下到底还是不死心。   “哎,”我忽然严肃起来,“你真的打听到了,吕天龙的尸体停在刑部停尸房?”“你怎么还是不相信?”李骄阳不乐意地:“早跟你说过是我爹告诉我的了!”见她这样说,我撇撇嘴,不再出声了,跟着她径直往刑部走去。   祈王世子李信堂任职刑部尚书,李骄阳如果真是从他那里得来的消息,那应该不会错。那天从宫里回来以后,我整夜都没有睡着,脑子里总是想着李骄阳告诉我吕天龙死了的消息。他的死当然不关我的事,这个我心里有数,可是,他的死因终究太奇怪,偏偏我的好奇心又相当重,因此辗转了一夜之后,大胆决定亲自去验验他的尸。   可是,作为一个女孩子,甚至还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孩子,说到要去刑部公堂验尸,这未免也太耸人听闻。于是我思来想去,只有请李骄阳来帮忙。没想到李骄阳一听,竟然比我还觉得刺激,二话没说,就约定了今晚一同偷偷潜进去。   我们到了刑部门前,见到大门已经紧闭。根据手里偷来的地图,如果进到停尸房,那就必须得过三道关,一道是大门,一道是庭院,这两个地方的守卫相当森严,因为曾经生过很多起劫狱的案子――刑部大牢也在这里面,就在停尸房的后边。而最后一道关就是停尸房了。这里没有人守卫,但是,却是最为难过的那一道关,因为门禁全都采用了复杂的机括消息。\ 第十章夜探刑部   “怎么办?”李骄阳望着那高高的围墙说道。我皱眉不语。如果是我一个人,要爬进去的话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我相信刘齐也没有问题。但问题是空有一把利嘴的李骄阳,她可是连菜园里的篱笆都跨不过去!   “怎么办嘛!”她着急地摇着我的手臂。我叹息了一声,无奈地问刘齐:“你觉得,你能把你们小姐背过墙去吧?”刘齐一听我这话,显然吓得不轻,支唔了半天,把张脸憋得通红:“小的……小的……不敢!”我没好气地道:“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敢不敢的!你就说你行不行吧?”刘齐偷瞄了瞄李骄阳,见她并不介意的样子,便道:“好吧,小的试试……”   片刻后,刘齐背着李骄阳先行跃过了墙头,直到他们悄无声音地落了地,我才慢腾腾地从墙上爬了下去。“瞧你那三脚猫功夫!”李骄阳掩嘴嘲笑我。我狠瞪了她两下,指着一路路巡查的侍卫对刘齐道:“这么多士兵,怎么对付?”刘齐低头想了想,道:“这样好了,小的去引开他们,两们小――两位公子就趁机从这儿穿过去。”“……有把握吗?”我不确定地。他略微沉吟了一下,道:“应该没问题。”   于是,我们趁着侍卫往远处去的时候,让刘齐按计行动了。没一会儿,一阵追喊声响起,然后就越来越远。我挥手朝傻愣愣的李骄阳道:“还不走?”   我们潜行得很顺利。路上一度差点撞上守侧门的老婆子,不过有惊无险,一路按着地图摸到了停尸房前。我让李骄阳开机关,她的手却起抖来,“真的……要进去吗?”我受不了地瞪着她:“你害怕的话就走好了!”“哼!”李骄阳轻哼一声,伸手按下了机关按扭。开门的方法自然是李骄阳从她老子那里套来的,要不是为了这个,我也不会拉她帮忙。   厚重的大门缓缓向两侧移开,屋里十分黑暗,我擦亮火石,点起了一支蜡烛。李骄阳紧紧拽住我,两排牙齿咬得铁紧。“别怕。”我柔声道。   房子里渐渐亮了起来,我一看这情景,也放了些心。这恶名昭著的刑部停尸房,原来并不像医院太平间似的,所有尸体都放在一个屋子里。就像这个朝代里的阶级分层一样,死尸们也按不同的阶层摆放在不同的格子间。   吕天龙在左边数过去第四间,贵字号房。   我们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颇宽大,只有一张停尸床。吕天龙就平躺在上面,眼睛嘴巴微微张开,看起来很恐怖。李骄阳把我的胳膊抱得更紧,我甚至已经听到了她在抖的声音。我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松,然后把蜡烛放在一边的供桌上,戴上一副手套查看起来。   其实我也害怕。手下的尸体已经变得非常冰冷而僵硬,牵动胳膊时也直接牵动了躯干,一个本来活生生的人突然变得像根木头,对于生死经历并不多的我们来说,还是一下子比较难以接受的――尽管我已经死过一次、并且在死之前还被车子撞得血肉模糊也好。   “玉儿,”李骄阳虚弱地唤我,“你快点儿……”   我点点头,加快了查看的动作。尸体的表面已经被处理过,眼睛虽然还是半张着,但还是看得出来是被人生生抹下来的。除了面部,身子的姿态并无异样,很正常地直挺挺。我抬手掀开他的衣服,探向他腹部……   “呀!”李骄阳突然捂起了脸:“你、你,掀起那里做什么!”我笑笑,手不停地把衣服掀了起来。尸体上腹部很平坦,下腹部却有些紫胀,看上去,就像死前曾糟到过重击一样。   “阳阳,”我再仔细看了看,把衣服放了下来。“你听谁说吕天龙是被我踢了下腹的?”“我听我爹说呀,我爹也是听柳太医说的,他说伤在下腹,下手的力道非常重。”   我凝眉想了想,又粗略看了看他躯干的其他部位,并无现可疑的情况。而当目光再回到尸体脸部时,那半张的嘴里有抹淡黄却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抹黄色是在门牙上,不仔细看,很不显眼。我心念一动,伸手掏出怀里的丝帕,小心地把那块黄色物擦了下来,凑近烛光一看,竟是些类似面粉的东西。   “玉儿,好了没?”李骄阳又在催了。我把帕子向里折了几折,塞进怀里。   “走吧!”   我们依旧轻轻开启了门,出到大厅里。在门后侧耳听了听,并无什么动静,才按开机关出了去。   “谁……”   “我……”刚一走到廊下,却就被站在黑暗里的刘齐吓了一大跳。我抚了抚额头,大口地呼气,李骄阳却上前重重拍了他一下:“做死啊?装死弄鬼的!”态度之恶劣,连我都咂舌。刘齐倒不计较,只是抬手指着里头愣愣地朝我们道:“你们点了灯在里面?”   我俩同时回头一看,忍不住一惊――那雕花的窗子里透出了一道摇曳着的烛光来!可不正是我先前点着的蜡烛!   “糟了!”李骄阳慌道:“有人过来了!”   我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也来不及回头,拖着两人的手就往前跑――   “刘齐快带上阳阳!”   “站住!什么人?”   我心下慌得不得了,不顾一切地冲向来时的围墙边。李骄阳也是,一路走着一路还高呼着我的名字。只有刘齐还算表现得蛮好,急是急,可还是没忘了在跃过围墙前的时候一手拉一个把我俩同时抓了起来……   “好险!”   半柱香后,我们气喘嘘嘘地趴在某个小巷子口的墙上,猛拍胸口。李骄阳虚脱地反过身来背靠着墙:“真有若……死里逃生啊!”我急极反笑:“还好成功了!”她咬着牙横睨我:“往后再也别找我干这种事啊!”   我轻笑了笑,伸手摘下头顶束的缎带,让及膝的长顺势披散开来。“走了,回去。”我拍了拍刘齐的肩,真心地朝他一笑,当作是对他刚才临危时助我逃出来的感谢。\   “怎么办?”李骄阳望着那高高的围墙说道。我皱眉不语。如果是我一个人,要爬进去的话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我相信刘齐也没有问题。但问题是空有一把利嘴的李骄阳,她可是连菜园里的篱笆都跨不过去!   “怎么办嘛!”她着急地摇着我的手臂。我叹息了一声,无奈地问刘齐:“你觉得,你能把你们小姐背过墙去吧?”刘齐一听我这话,显然吓得不轻,支唔了半天,把张脸憋得通红:“小的……小的……不敢!”我没好气地道:“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敢不敢的!你就说你行不行吧?”刘齐偷瞄了瞄李骄阳,见她并不介意的样子,便道:“好吧,小的试试……”   片刻后,刘齐背着李骄阳先行跃过了墙头,直到他们悄无声音地落了地,我才慢腾腾地从墙上爬了下去。“瞧你那三脚猫功夫!”李骄阳掩嘴嘲笑我。我狠瞪了她两下,指着一路路巡查的侍卫对刘齐道:“这么多士兵,怎么对付?”刘齐低头想了想,道:“这样好了,小的去引开他们,两们小――两位公子就趁机从这儿穿过去。”“……有把握吗?”我不确定地。他略微沉吟了一下,道:“应该没问题。”   于是,我们趁着侍卫往远处去的时候,让刘齐按计行动了。没一会儿,一阵追喊声响起,然后就越来越远。我挥手朝傻愣愣的李骄阳道:“还不走?”   我们潜行得很顺利。路上一度差点撞上守侧门的老婆子,不过有惊无险,一路按着地图摸到了停尸房前。我让李骄阳开机关,她的手却起抖来,“真的……要进去吗?”我受不了地瞪着她:“你害怕的话就走好了!”“哼!”李骄阳轻哼一声,伸手按下了机关按扭。开门的方法自然是李骄阳从她老子那里套来的,要不是为了这个,我也不会拉她帮忙。   厚重的大门缓缓向两侧移开,屋里十分黑暗,我擦亮火石,点起了一支蜡烛。李骄阳紧紧拽住我,两排牙齿咬得铁紧。“别怕。”我柔声道。   房子里渐渐亮了起来,我一看这情景,也放了些心。这恶名昭著的刑部停尸房,原来并不像医院太平间似的,所有尸体都放在一个屋子里。就像这个朝代里的阶级分层一样,死尸们也按不同的阶层摆放在不同的格子间。   吕天龙在左边数过去第四间,贵字号房。   我们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颇宽大,只有一张停尸床。吕天龙就平躺在上面,眼睛嘴巴微微张开,看起来很恐怖。李骄阳把我的胳膊抱得更紧,我甚至已经听到了她在抖的声音。我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松,然后把蜡烛放在一边的供桌上,戴上一副手套查看起来。   其实我也害怕。手下的尸体已经变得非常冰冷而僵硬,牵动胳膊时也直接牵动了躯干,一个本来活生生的人突然变得像根木头,对于生死经历并不多的我们来说,还是一下子比较难以接受的――尽管我已经死过一次、并且在死之前还被车子撞得血肉模糊也好。   “玉儿,”李骄阳虚弱地唤我,“你快点儿……”   我点点头,加快了查看的动作。尸体的表面已经被处理过,眼睛虽然还是半张着,但还是看得出来是被人生生抹下来的。除了面部,身子的姿态并无异样,很正常地直挺挺。我抬手掀开他的衣服,探向他腹部……   “呀!”李骄阳突然捂起了脸:“你、你,掀起那里做什么!”我笑笑,手不停地把衣服掀了起来。尸体上腹部很平坦,下腹部却有些紫胀,看上去,就像死前曾糟到过重击一样。   “阳阳,”我再仔细看了看,把衣服放了下来。“你听谁说吕天龙是被我踢了下腹的?”“我听我爹说呀,我爹也是听柳太医说的,他说伤在下腹,下手的力道非常重。”   我凝眉想了想,又粗略看了看他躯干的其他部位,并无现可疑的情况。而当目光再回到尸体脸部时,那半张的嘴里有抹淡黄却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抹黄色是在门牙上,不仔细看,很不显眼。我心念一动,伸手掏出怀里的丝帕,小心地把那块黄色物擦了下来,凑近烛光一看,竟是些类似面粉的东西。   “玉儿,好了没?”李骄阳又在催了。我把帕子向里折了几折,塞进怀里。   “走吧!”   我们依旧轻轻开启了门,出到大厅里。在门后侧耳听了听,并无什么动静,才按开机关出了去。   “谁……”   “我……”刚一走到廊下,却就被站在黑暗里的刘齐吓了一大跳。我抚了抚额头,大口地呼气,李骄阳却上前重重拍了他一下:“做死啊?装死弄鬼的!”态度之恶劣,连我都咂舌。刘齐倒不计较,只是抬手指着里头愣愣地朝我们道:“你们点了灯在里面?”   我俩同时回头一看,忍不住一惊――那雕花的窗子里透出了一道摇曳着的烛光来!可不正是我先前点着的蜡烛!   “糟了!”李骄阳慌道:“有人过来了!”   我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也来不及回头,拖着两人的手就往前跑――   “刘齐快带上阳阳!”   “站住!什么人?”   我心下慌得不得了,不顾一切地冲向来时的围墙边。李骄阳也是,一路走着一路还高呼着我的名字。只有刘齐还算表现得蛮好,急是急,可还是没忘了在跃过围墙前的时候一手拉一个把我俩同时抓了起来……   “好险!”   半柱香后,我们气喘嘘嘘地趴在某个小巷子口的墙上,猛拍胸口。李骄阳虚脱地反过身来背靠着墙:“真有若……死里逃生啊!”我急极反笑:“还好成功了!”她咬着牙横睨我:“往后再也别找我干这种事啊!”   我轻笑了笑,伸手摘下头顶束的缎带,让及膝的长顺势披散开来。“走了,回去。”我拍了拍刘齐的肩,真心地朝他一笑,当作是对他刚才临危时助我逃出来的感谢。\ 第十一章恶梦   在王府大街跟李骄阳和刘齐分手之后,我趁着夜色,赶紧潜回了沐曦阁。   此时已近子夜,府里很安静,我站在书房后窗下,打算巡原路进屋。可是我伸手推了推窗,窗门却仍然紧闭着,再推了推,还是没有推开。反复试了几次,结果都一样,很显然是已经被锁住了。   我定定地盯住窗门,想起出门之前,窗门明明是虚掩着的,后来怎么会被锁上呢?难道有人来过?可是流烟和萝逸是肯定不敢的,爹和清宇清扬也不可能……那会是谁呢?   我又惊又疑,实在得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思索了半晌,终于横了横心,把全力贯注在两掌之上,猛地一推――只听“扑通”一声,窗门是推开了,而我也因一下收不住势而跃过了窗沿扑倒在地上,连窗下摆着的一个花架也被我拖倒在地。   而我的面前,一枝折断了的连梗百合破碎地躺在地上,随着我嘴里出的痛呼,委屈地摇了两摇。   ――又是它!   我瞪起双眼,牙齿磨得咯吱咯吱作响,一把抓过花来,在掌心里揉得稀碎。忽然想起了一事,又回头仔细看了看窗门的插销处――果然!插木销的铁勾内侧有一抹绿油油的水渍,拿手一摸,还是湿漉漉地,跟花梗上被蹭掉的茎皮非常吻合!   “小姐――”   房门外突然传来流烟的呼声。我忍住疼痛,扶着地板爬了起来,缓了缓情绪道:“什么事?”流烟推了推门,可是门被朝里栓了,没推开。“您摔倒了么?”“没有……”我在书案后的凳子上坐下,撩起裤脚看了看最疼痛的膝盖,只见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已赫然出现了两块紫红。   “真要命!”我一边低声咕哝着,一边抬起头警惕地察看着房中的动静,来人既然能够在屋子里面上锁,那么就一定还呆在屋里!我只要仔细些,说不定还能来个瓮中捉鳖……   于是,我嘴里跟流烟不停哈拉着,等到双腿基本上消了些痛感后,就开始四处搜索起来。可是,柜子里,窗帘后,书案下,房梁上,基本上能够藏人的地方全都被我探过了,不要说人影,根本就是连老鼠都没有一只!   那到底去哪儿了呢?我蹙眉思索。屋里一切都那么正常,除了多了枝用来栓窗门的花,其余还和我离开前一模一样。难道见鬼了吗?我被鬼缠上了?……如果是人,那他要怎么才能做到离开之前把门窗全都反锁的呢?!   ――好恐怖!万一是个坏人……万一是来谋害我的……想着想着,我脑子里突然闪过吕天龙尸体的样子,接着仿佛也见到了自己步了他后尘、横尸当场的样子,不自觉地了个抖。   “小姐,”流烟又在外头催了,“夜深了,快回房歇息吧。”“知道了。”我狠狠甩了甩脑袋,决定先不想了,抬起两脚就往门口走去。一看门栓,居然也还是像我习惯的那样插进去九分、余下了一分在外头。可见,门栓根本没有被动过。   把门打开,流烟掩着嘴在打哈欠,一见我忽然出来,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又穿男孩子的衣裳了?……”我慌忙低头看了看,原来刚刚那一摔,竟让我忘了要把衣服给换回来了。   “小姐,你脸色怎么那么白?”流烟举高了灯笼,往我面上凑了凑。“哦……”我摸了摸脸蛋,不大自然地道:“大概有些冷……”流烟不疑有它,上前两步搀住我往廊下走,边走边道:“虽然是夏天了,到底夜寒露重,以后别呆这么晚了……”   ――――――――――――――――   当夜就做了个恶梦,梦见吕天龙流着血泪向我喊冤。   就在他准备上前来抱住我的双腿时,我吓得惊叫起来:“别找我!别找我……不是我杀你的!”然后就被人摇醒了。睁眼一看,外面晨光四射,和煦安宁。   “小姐,您做恶梦了?”萝逸坐在床沿上,拿着丝绢替我轻擦额上的汗。我呆呆地望着帐顶,好半天才定下了心神。“我有没有说什么?”我紧盯着她问。“好像说……别找我什么的。”“还有呢?”“……没有了!”萝逸频频摇头,“做梦时说的话都是很含糊的,哪里听得真。”我轻轻吐了口气,撑着被子坐了起来。   “老爷回来了么?”   “没有……刚才二少爷来过,据说今日早朝上,遇上了点麻烦事儿……”   “什么麻烦事?”我停住按揉额角的手,望着她。萝逸叹了口气道:“听说,又有人参老爷的折子了。”我一听,不甚在意地问道:“谁呀?”“据说是左仆射大人,还有吏部尚书。”“吕新棠?!”我一听到个“吕”字,神情又紧张起来,“他又参爹了?”“是啊,”萝逸眉头皱得更紧,“听说那个吕新棠当着皇上的面,指责老爷暗中敛财,买妓媚惑皇上,还参与了浙县巡抚买官谋利的案子……”我郁闷地闭了闭眼,挥手道:“那个姓吕的,真是三天不闹出点动静来就睡不着觉似的!”“就是啊!”萝逸附和着,一边张罗着我要穿的衣服。   “那皇上是什么反应?”我漫不经心地问着,然后拎了拎绣了暗花的衣领,朝镜子里看了看,有些扫兴――昨夜睡得不好,眼圈有些肿。   “拿几颗玉容丹来。”   “好的。”萝逸从橱柜里找了药丸给我,见我在桌畔撑着脑袋望着她,便又说道:“皇上当时的反应……听二少爷说,皇上当时没说话,只是拈着胡须一言不。”   “他没说话?”我不禁放下撑着的手,坐直了身子:“他没有打圆场或什么的?”   “没有。”萝逸摇着头:“连笑都没笑一下。”   我愣愣地看着她,不知作何言语了。上官明安遭人弹劾,皇上居然没出声?……显然,这太不正常了。按照皇上平日宠信上官明安的程度,是根本不会让吕新棠有机会对他作第二条罪状的陈述的,尽管他所说的那些事情有绝大部分是事实。皇上偏听偏信,丞相一手遮天,这已经是朝里内外众所皆知的事,根本用不着我这个做女儿的为他再做隐瞒。   只不过上官明安贪是贪,还好并不曾做什么杀人放火之类伤天害理的事。再说在官场上混久了,人也已相当之精明,所以直到如今,也并无太大的把柄让对手抓住。加上皇上也明显偏袒着他,就连毒舌的言官们,在试了几次以败告终之后,也不怎么说他了,因为他们知道,再怎么弹劾上官明安也肯定没有结果。\   在王府大街跟李骄阳和刘齐分手之后,我趁着夜色,赶紧潜回了沐曦阁。   此时已近子夜,府里很安静,我站在书房后窗下,打算巡原路进屋。可是我伸手推了推窗,窗门却仍然紧闭着,再推了推,还是没有推开。反复试了几次,结果都一样,很显然是已经被锁住了。   我定定地盯住窗门,想起出门之前,窗门明明是虚掩着的,后来怎么会被锁上呢?难道有人来过?可是流烟和萝逸是肯定不敢的,爹和清宇清扬也不可能……那会是谁呢?   我又惊又疑,实在得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思索了半晌,终于横了横心,把全力贯注在两掌之上,猛地一推――只听“扑通”一声,窗门是推开了,而我也因一下收不住势而跃过了窗沿扑倒在地上,连窗下摆着的一个花架也被我拖倒在地。   而我的面前,一枝折断了的连梗百合破碎地躺在地上,随着我嘴里出的痛呼,委屈地摇了两摇。   ――又是它!   我瞪起双眼,牙齿磨得咯吱咯吱作响,一把抓过花来,在掌心里揉得稀碎。忽然想起了一事,又回头仔细看了看窗门的插销处――果然!插木销的铁勾内侧有一抹绿油油的水渍,拿手一摸,还是湿漉漉地,跟花梗上被蹭掉的茎皮非常吻合!   “小姐――”   房门外突然传来流烟的呼声。我忍住疼痛,扶着地板爬了起来,缓了缓情绪道:“什么事?”流烟推了推门,可是门被朝里栓了,没推开。“您摔倒了么?”“没有……”我在书案后的凳子上坐下,撩起裤脚看了看最疼痛的膝盖,只见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已赫然出现了两块紫红。   “真要命!”我一边低声咕哝着,一边抬起头警惕地察看着房中的动静,来人既然能够在屋子里面上锁,那么就一定还呆在屋里!我只要仔细些,说不定还能来个瓮中捉鳖……   于是,我嘴里跟流烟不停哈拉着,等到双腿基本上消了些痛感后,就开始四处搜索起来。可是,柜子里,窗帘后,书案下,房梁上,基本上能够藏人的地方全都被我探过了,不要说人影,根本就是连老鼠都没有一只!   那到底去哪儿了呢?我蹙眉思索。屋里一切都那么正常,除了多了枝用来栓窗门的花,其余还和我离开前一模一样。难道见鬼了吗?我被鬼缠上了?……如果是人,那他要怎么才能做到离开之前把门窗全都反锁的呢?!   ――好恐怖!万一是个坏人……万一是来谋害我的……想着想着,我脑子里突然闪过吕天龙尸体的样子,接着仿佛也见到了自己步了他后尘、横尸当场的样子,不自觉地了个抖。   “小姐,”流烟又在外头催了,“夜深了,快回房歇息吧。”“知道了。”我狠狠甩了甩脑袋,决定先不想了,抬起两脚就往门口走去。一看门栓,居然也还是像我习惯的那样插进去九分、余下了一分在外头。可见,门栓根本没有被动过。   把门打开,流烟掩着嘴在打哈欠,一见我忽然出来,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又穿男孩子的衣裳了?……”我慌忙低头看了看,原来刚刚那一摔,竟让我忘了要把衣服给换回来了。   “小姐,你脸色怎么那么白?”流烟举高了灯笼,往我面上凑了凑。“哦……”我摸了摸脸蛋,不大自然地道:“大概有些冷……”流烟不疑有它,上前两步搀住我往廊下走,边走边道:“虽然是夏天了,到底夜寒露重,以后别呆这么晚了……”   ――――――――――――――――   当夜就做了个恶梦,梦见吕天龙流着血泪向我喊冤。   就在他准备上前来抱住我的双腿时,我吓得惊叫起来:“别找我!别找我……不是我杀你的!”然后就被人摇醒了。睁眼一看,外面晨光四射,和煦安宁。   “小姐,您做恶梦了?”萝逸坐在床沿上,拿着丝绢替我轻擦额上的汗。我呆呆地望着帐顶,好半天才定下了心神。“我有没有说什么?”我紧盯着她问。“好像说……别找我什么的。”“还有呢?”“……没有了!”萝逸频频摇头,“做梦时说的话都是很含糊的,哪里听得真。”我轻轻吐了口气,撑着被子坐了起来。   “老爷回来了么?”   “没有……刚才二少爷来过,据说今日早朝上,遇上了点麻烦事儿……”   “什么麻烦事?”我停住按揉额角的手,望着她。萝逸叹了口气道:“听说,又有人参老爷的折子了。”我一听,不甚在意地问道:“谁呀?”“据说是左仆射大人,还有吏部尚书。”“吕新棠?!”我一听到个“吕”字,神情又紧张起来,“他又参爹了?”“是啊,”萝逸眉头皱得更紧,“听说那个吕新棠当着皇上的面,指责老爷暗中敛财,买妓媚惑皇上,还参与了浙县巡抚买官谋利的案子……”我郁闷地闭了闭眼,挥手道:“那个姓吕的,真是三天不闹出点动静来就睡不着觉似的!”“就是啊!”萝逸附和着,一边张罗着我要穿的衣服。   “那皇上是什么反应?”我漫不经心地问着,然后拎了拎绣了暗花的衣领,朝镜子里看了看,有些扫兴――昨夜睡得不好,眼圈有些肿。   “拿几颗玉容丹来。”   “好的。”萝逸从橱柜里找了药丸给我,见我在桌畔撑着脑袋望着她,便又说道:“皇上当时的反应……听二少爷说,皇上当时没说话,只是拈着胡须一言不。”   “他没说话?”我不禁放下撑着的手,坐直了身子:“他没有打圆场或什么的?”   “没有。”萝逸摇着头:“连笑都没笑一下。”   我愣愣地看着她,不知作何言语了。上官明安遭人弹劾,皇上居然没出声?……显然,这太不正常了。按照皇上平日宠信上官明安的程度,是根本不会让吕新棠有机会对他作第二条罪状的陈述的,尽管他所说的那些事情有绝大部分是事实。皇上偏听偏信,丞相一手遮天,这已经是朝里内外众所皆知的事,根本用不着我这个做女儿的为他再做隐瞒。   只不过上官明安贪是贪,还好并不曾做什么杀人放火之类伤天害理的事。再说在官场上混久了,人也已相当之精明,所以直到如今,也并无太大的把柄让对手抓住。加上皇上也明显偏袒着他,就连毒舌的言官们,在试了几次以败告终之后,也不怎么说他了,因为他们知道,再怎么弹劾上官明安也肯定没有结果。\ 第十二章太子的情意   第十二章   然而吕新棠今日这样做,又是因为什么呢?仅仅凭着素日存在的嫌隙,应该还不至于让他在皇帝面前冒着自讨没趣的风险来专门针对上官明安,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原因。何况,你看皇上今日的表现也那么奇怪……   “小姐,老爷回来了。”流烟进来禀道。我遂起身来道:“走,去看看。”   到了上官明安住的晚枫阁,我让流烟在外头候着,自己走了进去。   “爹。”上官明安正伏在案上写字,身上还穿着官服。一见我进来,便含笑道:“玉儿来了?”“嗯,”我依偎过去,趴在他肩上:“写什么呢?”他却把纸反转了过来,不让我看。我猜想定与今日早朝的事有关,也不多问了,只揪了揪他的胡须道:“那天晚上那个舞妓是你请来的?”“是啊!”他爽快地承认了,“你爹可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这江南第一名妓给请回来呢!”我鄙夷地瞅瞅他,道:“居然去请个妓女,真没品味!”他拈着胡子笑了:“污水之中未必没有水芙蓉。”我撇撇嘴,不敢苟同,“风尘女子,还‘芙蓉’呢!”上官明安依旧笑了笑,没有答话。   “那跳舞就跳舞吧,还弄朵巨大的假花放那上头做什么!”一想起那天晚上,一想起百合两个字,我这心里就不舒服。   “你不觉得,那朵花跟跳舞的人很相衬吗?”上官明安回转头,看着蹶着嘴的我。   我轻跺着脚道:“那花就花吧,你弄朵别的花的不行么,非得弄朵讨人厌的百合?”   “……那是因为,那姑娘的名字就叫做‘百合’呀!”   “……”   ――――――――――――――――――――――――   御花园里,太子和我坐在紫藤花下,一边品着茗茶,一边听着丽人轻奏古琴。   茶香幽然,琴声悠扬,伴着这日落的光景,真是惬意。   “九哥哥,”我斟了杯茶,道:“左仆射吕大人的儿子死了,你知道吗?”太子点点头,不以为意地道:“据说死因很蹊跷,连仵作也不确定是怎么死的。”“嗯!”我附和着,转了转眼珠儿,又问:“吕大人好像对我爹挺不满?”太子笑了笑,看了我一眼:“你听谁说的?”“我……听说的。”我嘿嘿一笑,不出声了。   太子放下屈起的双腿,脸色黯了下来,叹息了一声后说道:“最近边关祸事频起,东欧国屡屡扰境,吕新棠连同兵部尚书等人一党主战,而丞相大人却主和,理由是跟东欧一旦打起来,必定是场持久之战,而如今出战国库经费不足,难以支持。”他顿了顿,呷了口茶,“吕新棠想趁此机会将他儿子送上战场,立下战功,谁知那吕天龙又突然死了,心里自然不好过。而你爹爹偏偏又在早朝时炮轰他欺压百姓,惹得他恼羞成怒,可不就张嘴咬人了!”说完,他瞄了瞄我,又略带责备地道:“何况,吕天龙的死,跟你也脱不了关系。”   “哪有!”我睁大眼睛喊起冤来,“到底谁造的谣呀?让我知道了一定不放过他!”“得了吧,”太子摆了摆手,“我还不知道你?你这丫头啊,成天就会胡闹!”他又瞪了瞪我,“吕天龙在王府大街被你打了的事,现在只怕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我愕了愕,“可我真的只是轻轻踢了他一下下而已呀!而且,我踢的位置跟他伤的位置是不一样的!”太子宠溺地刮了刮我的鼻子,笑道:“好了!又没说你什么,还认真起来了……我知道吕天龙的死跟你没有直接关系,吕新棠那里要是再闹,有我呢!”我咧嘴笑了,趴在石桌上谄媚地道:“还是九哥哥对玉儿最好了……”   太子笑笑,扬起扇子来,不说话了。我想了想,又问他:“九哥哥,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打吕天龙?”“嗯,他对你不敬嘛。”他说话时,眼睛连看也没看我。我心头跳了跳,再问道:“那……那他那样轻薄我,你生不生气?”说完,脸红红地低下了头。   “……你说呢?”他反问我。我摇摇头,他伸手握住我的手,在我耳边轻诉道:“九哥哥心里永远只有玉儿一个人,就像玉儿心里也只有九哥哥一个人一样……”   我已经羞得抬不起头来了。正好琴声骤止,便坐直身子拍起手掌来赞道:“百合姑娘舞跳得那么好,想不到连琴艺也如此绝佳!”   “是啊,”太子也站了起来,赞赏地道:“百合姑娘的琴音,真是有如天籁!”   “殿下,上官小姐,过奖了。”百合盈盈起身,含笑向我们走来,“贱妾之陋技,哪能担当如此盛誉?殿下还是不要折煞贱妾了!”   我看看她精心装扮过妆容,问道:“百合姑娘,你几岁了?”百合淡淡一笑,垂道:“贱妾今年十七岁,痴长小姐三载。”我点点头,回道:“我再过两月,也满十五了,跟你年纪也不差多少,你可以跟我哥哥一样,叫我玉儿。”百合慌忙道:“贱妾不敢。”“无妨的。”我道。   太子看了看天色,唤了宫女过来,“摆膳东宫。”宫女领命而去。我对百合道:“百合姑娘,一块儿去用膳吧?”百合摇头:“多谢小姐厚爱,只是贱妾还有些琐事在身……不便前去。”“哦?为什么?”我有些意外地。太子在一旁连忙掩口假咳:“玉儿,既然百合姑娘不方便,那就算了吧!”   出了花园,我等不及地问:“为啥不便呀?”太子无奈地:“你说做儿子的邀请父亲的妾侍一起进膳,合适吗?”“什么?”我眨了眨眼:“你父皇已经宠幸过她了?”   他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难为情:“……寿宴一过去,就已经点召了!”   ――――――――――――――――――   “皇上真花心……”   流烟一边替我铺被子,一边撇撇嘴小声地道。自从那天我把太子告诉我的事情跟流烟这妮子说了以后,她就对皇上颇有微词了,每听见我提到宫里的人和事儿,她就准会不乐意起来。   我放下手里的书,揉揉耳朵道:“你完全可以少说或不说这句话的。”流烟回过头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我起身走过去,挑了挑眉道:“皇上不花心就不是皇上了!”流烟蓦地掩嘴一笑:“那要是将来太子登了基做了皇上,小姐进了东宫,奴婢看小姐到时还会不会这样说!”我臊得拍了她两下:“胡说什么?!小心我掌你的嘴!”丫头跳开了,俏皮地回身道:“您打呀……”   “死丫头!”   我朝着她的背影轻骂道。   正要脱衣上床歇息,忽然窗外传来了几声猫叫。我再凝神听了听,复又把衣服穿上,并把窗栓拔了下来。接着,从窗外跃进来一个人,立定在我面前,俯道:“小姐。”   看到这里,大家一定想不到,来的人居然会是范颐!\   第十二章   然而吕新棠今日这样做,又是因为什么呢?仅仅凭着素日存在的嫌隙,应该还不至于让他在皇帝面前冒着自讨没趣的风险来专门针对上官明安,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原因。何况,你看皇上今日的表现也那么奇怪……   “小姐,老爷回来了。”流烟进来禀道。我遂起身来道:“走,去看看。”   到了上官明安住的晚枫阁,我让流烟在外头候着,自己走了进去。   “爹。”上官明安正伏在案上写字,身上还穿着官服。一见我进来,便含笑道:“玉儿来了?”“嗯,”我依偎过去,趴在他肩上:“写什么呢?”他却把纸反转了过来,不让我看。我猜想定与今日早朝的事有关,也不多问了,只揪了揪他的胡须道:“那天晚上那个舞妓是你请来的?”“是啊!”他爽快地承认了,“你爹可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这江南第一名妓给请回来呢!”我鄙夷地瞅瞅他,道:“居然去请个妓女,真没品味!”他拈着胡子笑了:“污水之中未必没有水芙蓉。”我撇撇嘴,不敢苟同,“风尘女子,还‘芙蓉’呢!”上官明安依旧笑了笑,没有答话。   “那跳舞就跳舞吧,还弄朵巨大的假花放那上头做什么!”一想起那天晚上,一想起百合两个字,我这心里就不舒服。   “你不觉得,那朵花跟跳舞的人很相衬吗?”上官明安回转头,看着蹶着嘴的我。   我轻跺着脚道:“那花就花吧,你弄朵别的花的不行么,非得弄朵讨人厌的百合?”   “……那是因为,那姑娘的名字就叫做‘百合’呀!”   “……”   ――――――――――――――――――――――――   御花园里,太子和我坐在紫藤花下,一边品着茗茶,一边听着丽人轻奏古琴。   茶香幽然,琴声悠扬,伴着这日落的光景,真是惬意。   “九哥哥,”我斟了杯茶,道:“左仆射吕大人的儿子死了,你知道吗?”太子点点头,不以为意地道:“据说死因很蹊跷,连仵作也不确定是怎么死的。”“嗯!”我附和着,转了转眼珠儿,又问:“吕大人好像对我爹挺不满?”太子笑了笑,看了我一眼:“你听谁说的?”“我……听说的。”我嘿嘿一笑,不出声了。   太子放下屈起的双腿,脸色黯了下来,叹息了一声后说道:“最近边关祸事频起,东欧国屡屡扰境,吕新棠连同兵部尚书等人一党主战,而丞相大人却主和,理由是跟东欧一旦打起来,必定是场持久之战,而如今出战国库经费不足,难以支持。”他顿了顿,呷了口茶,“吕新棠想趁此机会将他儿子送上战场,立下战功,谁知那吕天龙又突然死了,心里自然不好过。而你爹爹偏偏又在早朝时炮轰他欺压百姓,惹得他恼羞成怒,可不就张嘴咬人了!”说完,他瞄了瞄我,又略带责备地道:“何况,吕天龙的死,跟你也脱不了关系。”   “哪有!”我睁大眼睛喊起冤来,“到底谁造的谣呀?让我知道了一定不放过他!”“得了吧,”太子摆了摆手,“我还不知道你?你这丫头啊,成天就会胡闹!”他又瞪了瞪我,“吕天龙在王府大街被你打了的事,现在只怕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我愕了愕,“可我真的只是轻轻踢了他一下下而已呀!而且,我踢的位置跟他伤的位置是不一样的!”太子宠溺地刮了刮我的鼻子,笑道:“好了!又没说你什么,还认真起来了……我知道吕天龙的死跟你没有直接关系,吕新棠那里要是再闹,有我呢!”我咧嘴笑了,趴在石桌上谄媚地道:“还是九哥哥对玉儿最好了……”   太子笑笑,扬起扇子来,不说话了。我想了想,又问他:“九哥哥,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打吕天龙?”“嗯,他对你不敬嘛。”他说话时,眼睛连看也没看我。我心头跳了跳,再问道:“那……那他那样轻薄我,你生不生气?”说完,脸红红地低下了头。   “……你说呢?”他反问我。我摇摇头,他伸手握住我的手,在我耳边轻诉道:“九哥哥心里永远只有玉儿一个人,就像玉儿心里也只有九哥哥一个人一样……”   我已经羞得抬不起头来了。正好琴声骤止,便坐直身子拍起手掌来赞道:“百合姑娘舞跳得那么好,想不到连琴艺也如此绝佳!”   “是啊,”太子也站了起来,赞赏地道:“百合姑娘的琴音,真是有如天籁!”   “殿下,上官小姐,过奖了。”百合盈盈起身,含笑向我们走来,“贱妾之陋技,哪能担当如此盛誉?殿下还是不要折煞贱妾了!”   我看看她精心装扮过妆容,问道:“百合姑娘,你几岁了?”百合淡淡一笑,垂道:“贱妾今年十七岁,痴长小姐三载。”我点点头,回道:“我再过两月,也满十五了,跟你年纪也不差多少,你可以跟我哥哥一样,叫我玉儿。”百合慌忙道:“贱妾不敢。”“无妨的。”我道。   太子看了看天色,唤了宫女过来,“摆膳东宫。”宫女领命而去。我对百合道:“百合姑娘,一块儿去用膳吧?”百合摇头:“多谢小姐厚爱,只是贱妾还有些琐事在身……不便前去。”“哦?为什么?”我有些意外地。太子在一旁连忙掩口假咳:“玉儿,既然百合姑娘不方便,那就算了吧!”   出了花园,我等不及地问:“为啥不便呀?”太子无奈地:“你说做儿子的邀请父亲的妾侍一起进膳,合适吗?”“什么?”我眨了眨眼:“你父皇已经宠幸过她了?”   他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难为情:“……寿宴一过去,就已经点召了!”   ――――――――――――――――――   “皇上真花心……”   流烟一边替我铺被子,一边撇撇嘴小声地道。自从那天我把太子告诉我的事情跟流烟这妮子说了以后,她就对皇上颇有微词了,每听见我提到宫里的人和事儿,她就准会不乐意起来。   我放下手里的书,揉揉耳朵道:“你完全可以少说或不说这句话的。”流烟回过头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我起身走过去,挑了挑眉道:“皇上不花心就不是皇上了!”流烟蓦地掩嘴一笑:“那要是将来太子登了基做了皇上,小姐进了东宫,奴婢看小姐到时还会不会这样说!”我臊得拍了她两下:“胡说什么?!小心我掌你的嘴!”丫头跳开了,俏皮地回身道:“您打呀……”   “死丫头!”   我朝着她的背影轻骂道。   正要脱衣上床歇息,忽然窗外传来了几声猫叫。我再凝神听了听,复又把衣服穿上,并把窗栓拔了下来。接着,从窗外跃进来一个人,立定在我面前,俯道:“小姐。”   看到这里,大家一定想不到,来的人居然会是范颐!\ 第十三章我和范颐   而我却一脸的平静,伸手倒了杯水给他:“坐吧。”他迟疑着没坐。我嗤笑道:“怕我暗算你?”他横了我一眼,拖过凳子坐在我下,“怎么没在书房里等?”   “唉,别提了!”我呷了口茶,把书房里出现了“神秘百合花”的事情说给他听。听完他也皱起了眉,“这事倒稀奇……”我却没兴致再讨论这件事,径直问他道:“你来有什么事?”   “哦!”范颐从怀里掏出一本帐簿来,交到我面前:“这是飞凤楼这个月的进帐,今日得闲,就送过来给您过目。”我随手拿起来翻了翻,笑道:“生意倒不错!……总进了多少银子?”“一万八千三百四十一两。除去成本,纯收入一万二千六百四十五两。――这是银票。”   “不错不错!”我接过银票放在一边,点头赞道:“你小子越来越老道了!”   “不敢不敢,多亏有您老人家指点……”   京城里头著名的茶庄飞凤楼,人人都知道有个范掌柜,却不知道范掌柜的后头还有个大老板上官玉――   一年以前,我静极思动,想拿钱出来做点生意,在最繁华的城北街上开个茶楼,可苦于自己又不便出面,于是便想找个信得过又有头脑的人替我打理。想来想去,身边也只有范颐有这个本事。可是,别人都知道他是我的贴身侍卫,他若在茶楼一露面,就摆明了告诉人家那茶楼跟丞相府有关系。官宦是不可以经商的,否则就触犯了国法。所以我跟范颐一商量,就合演了一出苦肉计,打了一包银子,把他给赶了出去。随后,飞凤楼就顺理成章地在前门大街开张了!   在外人面前,范颐就与我保持着冤家的关系,而我也做足刁蛮千金小姐的本份,时不时地上去搔扰搔扰他。如今,几乎茶楼所有的人都已知道我爱跟他过不去了――当然,除了那天新来的小二。   “茶楼又招了新人?”我不经意地问着。“是,那小子叫阿牛,那日饿倒在店门口,被我‘捡’了回来。”“哦……”我心不在焉地应着,眼睛瞄着帐簿。   “天心楼的李厨子挖过来了没?”我忽然想起了那天交待他的事。范颐摇摇头,有些为难地搔了搔脑袋:“有点麻烦……”“莫掌柜还是不肯放人?”“不是,是李厨子的原因。他说莫掌柜曾经救过他妻子的命,于他有恩,所以不能做对不住天心楼的事。”我嗤笑一声,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请别的厨子行不行?万珍楼的刘大厨也不错……”我一口打断他:“不,刘大厨的菜式太缺乏新意,我只要李厨子……”说完,瞟了瞟他。   他气恼地瞪了瞪我,不出声。我便给他施加压力:“半个月后,我要在飞凤楼尝到李厨子做的点心。”他一脸无奈,闷声道:“是……”见状,我得意地轻笑了笑。   “行了,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我起身下起了逐客令。“小姐……”他忽然唤住我,“小的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问您……”我回头看着他,“说吧。”   “咳……小的想问的是,小姐是金枝玉叶,在家有做丞相的父亲,做将军的哥哥,按道理是根本不需要开店赚钱的……小的想知道,您开飞凤楼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听完,沉吟了一下,抿嘴一笑:“憋到现在才问出来,也难为你了!”然后回转身又坐下,看着他道:“你可曾听说过‘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这两句话?”范颐迟疑地道:“小的听说过……也略知一二。”“嗯。”我点了点头,幽幽叹息了一气:“我父兄虽然都是朝中的大官,然而官场上的事情,从来都是吉凶难料,俗语道伴君如伴虎,何况,又是伴着一个愈来愈昏庸的皇帝!万一皇上哪天有个不高兴,下旨屑了我父兄的官,抄了我的家,那我岂不是再也不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了?”   范颐惊讶地道:“原来小姐是在为自己留后路?”我点点头,扬起唇角:“那是当然!何况这两年,皇上已开始被吕新棠一党所迷惑,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上官家总领朝政二十余年,就算到最后不至于被削官,可留条活路总是好些的。何况赚回来的银子又不会咬人!”说完,我望着他笑了笑,交握起了双手。   范颐怔了好一会儿,才叹息道:“平日里小姐总是一副刁蛮无礼的样子,而一说到心思缜密,依小的看来,却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你了!”   “过奖!”我笑眯眯朝他举了举杯。\   而我却一脸的平静,伸手倒了杯水给他:“坐吧。”他迟疑着没坐。我嗤笑道:“怕我暗算你?”他横了我一眼,拖过凳子坐在我下,“怎么没在书房里等?”   “唉,别提了!”我呷了口茶,把书房里出现了“神秘百合花”的事情说给他听。听完他也皱起了眉,“这事倒稀奇……”我却没兴致再讨论这件事,径直问他道:“你来有什么事?”   “哦!”范颐从怀里掏出一本帐簿来,交到我面前:“这是飞凤楼这个月的进帐,今日得闲,就送过来给您过目。”我随手拿起来翻了翻,笑道:“生意倒不错!……总进了多少银子?”“一万八千三百四十一两。除去成本,纯收入一万二千六百四十五两。――这是银票。”   “不错不错!”我接过银票放在一边,点头赞道:“你小子越来越老道了!”   “不敢不敢,多亏有您老人家指点……”   京城里头著名的茶庄飞凤楼,人人都知道有个范掌柜,却不知道范掌柜的后头还有个大老板上官玉――   一年以前,我静极思动,想拿钱出来做点生意,在最繁华的城北街上开个茶楼,可苦于自己又不便出面,于是便想找个信得过又有头脑的人替我打理。想来想去,身边也只有范颐有这个本事。可是,别人都知道他是我的贴身侍卫,他若在茶楼一露面,就摆明了告诉人家那茶楼跟丞相府有关系。官宦是不可以经商的,否则就触犯了国法。所以我跟范颐一商量,就合演了一出苦肉计,打了一包银子,把他给赶了出去。随后,飞凤楼就顺理成章地在前门大街开张了!   在外人面前,范颐就与我保持着冤家的关系,而我也做足刁蛮千金小姐的本份,时不时地上去搔扰搔扰他。如今,几乎茶楼所有的人都已知道我爱跟他过不去了――当然,除了那天新来的小二。   “茶楼又招了新人?”我不经意地问着。“是,那小子叫阿牛,那日饿倒在店门口,被我‘捡’了回来。”“哦……”我心不在焉地应着,眼睛瞄着帐簿。   “天心楼的李厨子挖过来了没?”我忽然想起了那天交待他的事。范颐摇摇头,有些为难地搔了搔脑袋:“有点麻烦……”“莫掌柜还是不肯放人?”“不是,是李厨子的原因。他说莫掌柜曾经救过他妻子的命,于他有恩,所以不能做对不住天心楼的事。”我嗤笑一声,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请别的厨子行不行?万珍楼的刘大厨也不错……”我一口打断他:“不,刘大厨的菜式太缺乏新意,我只要李厨子……”说完,瞟了瞟他。   他气恼地瞪了瞪我,不出声。我便给他施加压力:“半个月后,我要在飞凤楼尝到李厨子做的点心。”他一脸无奈,闷声道:“是……”见状,我得意地轻笑了笑。   “行了,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我起身下起了逐客令。“小姐……”他忽然唤住我,“小的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问您……”我回头看着他,“说吧。”   “咳……小的想问的是,小姐是金枝玉叶,在家有做丞相的父亲,做将军的哥哥,按道理是根本不需要开店赚钱的……小的想知道,您开飞凤楼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听完,沉吟了一下,抿嘴一笑:“憋到现在才问出来,也难为你了!”然后回转身又坐下,看着他道:“你可曾听说过‘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这两句话?”范颐迟疑地道:“小的听说过……也略知一二。”“嗯。”我点了点头,幽幽叹息了一气:“我父兄虽然都是朝中的大官,然而官场上的事情,从来都是吉凶难料,俗语道伴君如伴虎,何况,又是伴着一个愈来愈昏庸的皇帝!万一皇上哪天有个不高兴,下旨屑了我父兄的官,抄了我的家,那我岂不是再也不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了?”   范颐惊讶地道:“原来小姐是在为自己留后路?”我点点头,扬起唇角:“那是当然!何况这两年,皇上已开始被吕新棠一党所迷惑,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上官家总领朝政二十余年,就算到最后不至于被削官,可留条活路总是好些的。何况赚回来的银子又不会咬人!”说完,我望着他笑了笑,交握起了双手。   范颐怔了好一会儿,才叹息道:“平日里小姐总是一副刁蛮无礼的样子,而一说到心思缜密,依小的看来,却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你了!”   “过奖!”我笑眯眯朝他举了举杯。\ 第十四章国忧   月底一到,家里就变得安静起来。清宇出征了,上官明安也突然告了病假赋闲在家,我因为近来生的一系列离奇古怪的事情,也老实了许多,成天只呆在园子里转转。   从陌城前线传来的消息,边关战火愈扩大,面对彪悍的东欧主将,守关将领林子昂已无还手之力。朝庭下旨,命大将军卢定勇为主帅,即刻领军出征。清宇作为卢将军手下的干将,自然也跟着一起去。   “……队伍到达陌城时,驻守的将士已死伤大半,据林子昂所述,东欧军主帅莫东原骁勇善战,其麾下军师洛云飞智勇兼备,诡计连出,致使我军痛失鄂、洛、邱三城。如今敌军据守在邱城以北,臣静观其态势,其军容严整,上令下行,防守坚固,如要扭转战况,臣以为,当需另谋良策……”   这是清宇在军报里,另外给太子的奏报。太子收到以后,大约心情郁闷,就揣着到了丞相府。   “唉……”太子长叹起来,“也不知道这林子昂是怎么用兵的?十万将士给了他,如今就剩下三万多人,照此下去,我大周亡国之日岂非指日可待?”   我也不知该怎么接口,便劝慰道:“九哥哥不用担心,有大哥和卢将军在那里,定能将东欧敌军杀回去的。”太子摇摇头,似乎不以为然。其实我也是,心里没底。   东欧国皇帝据称霸道好胜,在还是太子的时候,就亲自领兵消灭了国内作乱的敌军,后来在与大月国的交战之中,也当其冲,奋战了三天三夜,终于将大月国皇帝的级悬在了城门之上。事情虽已经过去了近十年,但是一提起东欧国皇帝手下的军队,也无不让人胆战心惊。   本来论疆土论实力,大周国都要略强东欧一筹,而日益的朝局却让军队上下乱如散沙,纵有胸怀雄心如卢定勇、上官清宇,也因大势所迫,时常身不由己。   “但愿卢将军此去,能带来些好消息……”沉默了良久,太子又抚额叹道。我看看他憔悴的面容,心疼地道:“昨夜没睡好吧?”他缓缓摇头:“一夜未曾入睡……”我回唤流烟泡了壶花茶上来,替他斟了一杯。“皇上怎么说呢?”“父皇……”他咬了咬牙,微带忿意地道:“父皇成天就呆在未央宫,连兵部呈上来的奏折都已经交给吕新棠去看了!”   “未央宫?”我疑惑地道:“那儿不是没住人么?”“现在住了。新封的雪妃,――也就是百合。”说完,他将变温了的茶一饮而尽。我愕了半天,眨了眨眼睛道:“百合……进宫才不到一个月啊!”“一个月又怎样?”他轻哼了一声,“我父皇花心了一辈子,你又不是才知道。”我讪讪地笑了笑,“百合姑娘天姿绝色,是个男人都会动心的……”   “那可不见得!”太子不屑地道:“至少我就不会。何况论起容貌,天底下谁还比得上你?”   太子在说这话的时候,是以在述说一件事实的语气说的,从中根本听不出有任何讨好的成分。我低头回味了一番,心里乐开了花,爱娇地道:“九哥哥好讨厌……”他好笑地捉住我的手,侧身道:“我怎么讨厌了?”我捶了捶他的胸膛,转身跑了出去。   园子里,上官明安正状似悠闲地在一片兰花丛中散步,管家跟在他身后,拿着个帐簿正回禀着什么。他一见我跑出来,就装腔作势地道:“丫头,还不回房温书?爹爹约了你师父下棋,仔细他来了会问你话!”   “我都温好了!”我提着裙摆走到他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好奇地问道:“你身子好好的,告什么病假?”“谁说我身子好?”他拈着胡须斜眼瞧了瞧我,“我这心窝不知多疼呢!”我眼珠儿转了转,明了似地点点头:“是不是因为跟皇上呕气呀?”“少胡说。”他转过头让管家先下去,然后背起手道:“小孩子不要乱说话,知道吗?”   我不高兴地道:“谁小孩子?我都及笄了好不好!”他抬手敲了敲我的头:“大人的事你少管,你只要开开心心玩你的就行了。少给爹闯点祸,啊,别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抓你爹的小辫子,知道了吗?”“谁闯祸了?!”我嚷嚷着,不依地扭过了身子。   上官明安作势咳了咳,绕到我身前,低声道:“玉儿,你实话实说,吕家少爷是不是被你踢伤过?”我本待不耐烦的,可一看他一脸的严肃,也认真了起来:“爹,吕新棠又跟咱们过不去了么?”“他不是‘又’跟咱们过不去,而是‘一直’都在跟咱们过不去。”“那……那你还是让让他得了!”我息事宁人地道。   “唉……但问题是现在就算想让,人家也不给机会了……”   “什么不给机会?”   上官明安话还没说完,就被背着手从屋里踱出来的太子给打断了。“丞相身子可好些了?”太子笑了笑,假问道。他心里是清楚上官明安为什么突然不上朝的。   “哦,是太子殿下!”上官明安拱手行了行礼,以拳掩嘴配合地咳嗽了两声,回应道:“多谢殿下关爱,老臣这身病啊,还是当年跟随先帝爷东征时留下的旧伤,如今人老体弱,短时间内只怕是好不了了……”太子闻言,赶紧伸手搀着他在亭子里坐下,“丞相劳苦功高,为大周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父皇和我心里都是知道的,请丞相万万勿要介意外头小人的毁谤,一切事情由我替您担着,丞相保重身子要紧……”   我一听,没我什么事儿了,便向他们道:“九哥哥,爹,我先回屋去了。”我爹点点头,太子则道:“你先回房歇会儿,回头我再去找你。”   “嗯!”我重重点点头,临走前又对上官明安道:“皇甫师父要是来了,就说玉儿晚上陪他进膳。”   ――――――――――――――――――――   我的师父皇甫仪,说句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那是一点也不为过。他曾做过两代皇帝的老师,也做过现任太子四年的师父,挑学生挑得比找媳妇还严格。而我之所以那么幸运地被他挑中,我想大概不是因为我爹是他的挚友,也不是因为我爹当了大官,而是因为我太不遁规蹈矩了。\   月底一到,家里就变得安静起来。清宇出征了,上官明安也突然告了病假赋闲在家,我因为近来生的一系列离奇古怪的事情,也老实了许多,成天只呆在园子里转转。   从陌城前线传来的消息,边关战火愈扩大,面对彪悍的东欧主将,守关将领林子昂已无还手之力。朝庭下旨,命大将军卢定勇为主帅,即刻领军出征。清宇作为卢将军手下的干将,自然也跟着一起去。   “……队伍到达陌城时,驻守的将士已死伤大半,据林子昂所述,东欧军主帅莫东原骁勇善战,其麾下军师洛云飞智勇兼备,诡计连出,致使我军痛失鄂、洛、邱三城。如今敌军据守在邱城以北,臣静观其态势,其军容严整,上令下行,防守坚固,如要扭转战况,臣以为,当需另谋良策……”   这是清宇在军报里,另外给太子的奏报。太子收到以后,大约心情郁闷,就揣着到了丞相府。   “唉……”太子长叹起来,“也不知道这林子昂是怎么用兵的?十万将士给了他,如今就剩下三万多人,照此下去,我大周亡国之日岂非指日可待?”   我也不知该怎么接口,便劝慰道:“九哥哥不用担心,有大哥和卢将军在那里,定能将东欧敌军杀回去的。”太子摇摇头,似乎不以为然。其实我也是,心里没底。   东欧国皇帝据称霸道好胜,在还是太子的时候,就亲自领兵消灭了国内作乱的敌军,后来在与大月国的交战之中,也当其冲,奋战了三天三夜,终于将大月国皇帝的级悬在了城门之上。事情虽已经过去了近十年,但是一提起东欧国皇帝手下的军队,也无不让人胆战心惊。   本来论疆土论实力,大周国都要略强东欧一筹,而日益的朝局却让军队上下乱如散沙,纵有胸怀雄心如卢定勇、上官清宇,也因大势所迫,时常身不由己。   “但愿卢将军此去,能带来些好消息……”沉默了良久,太子又抚额叹道。我看看他憔悴的面容,心疼地道:“昨夜没睡好吧?”他缓缓摇头:“一夜未曾入睡……”我回唤流烟泡了壶花茶上来,替他斟了一杯。“皇上怎么说呢?”“父皇……”他咬了咬牙,微带忿意地道:“父皇成天就呆在未央宫,连兵部呈上来的奏折都已经交给吕新棠去看了!”   “未央宫?”我疑惑地道:“那儿不是没住人么?”“现在住了。新封的雪妃,――也就是百合。”说完,他将变温了的茶一饮而尽。我愕了半天,眨了眨眼睛道:“百合……进宫才不到一个月啊!”“一个月又怎样?”他轻哼了一声,“我父皇花心了一辈子,你又不是才知道。”我讪讪地笑了笑,“百合姑娘天姿绝色,是个男人都会动心的……”   “那可不见得!”太子不屑地道:“至少我就不会。何况论起容貌,天底下谁还比得上你?”   太子在说这话的时候,是以在述说一件事实的语气说的,从中根本听不出有任何讨好的成分。我低头回味了一番,心里乐开了花,爱娇地道:“九哥哥好讨厌……”他好笑地捉住我的手,侧身道:“我怎么讨厌了?”我捶了捶他的胸膛,转身跑了出去。   园子里,上官明安正状似悠闲地在一片兰花丛中散步,管家跟在他身后,拿着个帐簿正回禀着什么。他一见我跑出来,就装腔作势地道:“丫头,还不回房温书?爹爹约了你师父下棋,仔细他来了会问你话!”   “我都温好了!”我提着裙摆走到他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好奇地问道:“你身子好好的,告什么病假?”“谁说我身子好?”他拈着胡须斜眼瞧了瞧我,“我这心窝不知多疼呢!”我眼珠儿转了转,明了似地点点头:“是不是因为跟皇上呕气呀?”“少胡说。”他转过头让管家先下去,然后背起手道:“小孩子不要乱说话,知道吗?”   我不高兴地道:“谁小孩子?我都及笄了好不好!”他抬手敲了敲我的头:“大人的事你少管,你只要开开心心玩你的就行了。少给爹闯点祸,啊,别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抓你爹的小辫子,知道了吗?”“谁闯祸了?!”我嚷嚷着,不依地扭过了身子。   上官明安作势咳了咳,绕到我身前,低声道:“玉儿,你实话实说,吕家少爷是不是被你踢伤过?”我本待不耐烦的,可一看他一脸的严肃,也认真了起来:“爹,吕新棠又跟咱们过不去了么?”“他不是‘又’跟咱们过不去,而是‘一直’都在跟咱们过不去。”“那……那你还是让让他得了!”我息事宁人地道。   “唉……但问题是现在就算想让,人家也不给机会了……”   “什么不给机会?”   上官明安话还没说完,就被背着手从屋里踱出来的太子给打断了。“丞相身子可好些了?”太子笑了笑,假问道。他心里是清楚上官明安为什么突然不上朝的。   “哦,是太子殿下!”上官明安拱手行了行礼,以拳掩嘴配合地咳嗽了两声,回应道:“多谢殿下关爱,老臣这身病啊,还是当年跟随先帝爷东征时留下的旧伤,如今人老体弱,短时间内只怕是好不了了……”太子闻言,赶紧伸手搀着他在亭子里坐下,“丞相劳苦功高,为大周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父皇和我心里都是知道的,请丞相万万勿要介意外头小人的毁谤,一切事情由我替您担着,丞相保重身子要紧……”   我一听,没我什么事儿了,便向他们道:“九哥哥,爹,我先回屋去了。”我爹点点头,太子则道:“你先回房歇会儿,回头我再去找你。”   “嗯!”我重重点点头,临走前又对上官明安道:“皇甫师父要是来了,就说玉儿晚上陪他进膳。”   ――――――――――――――――――――   我的师父皇甫仪,说句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那是一点也不为过。他曾做过两代皇帝的老师,也做过现任太子四年的师父,挑学生挑得比找媳妇还严格。而我之所以那么幸运地被他挑中,我想大概不是因为我爹是他的挚友,也不是因为我爹当了大官,而是因为我太不遁规蹈矩了。\   月底一到,家里就变得安静起来。清宇出征了,上官明安也突然告了病假赋闲在家,我因为近来生的一系列离奇古怪的事情,也老实了许多,成天只呆在园子里转转。   从陌城前线传来的消息,边关战火愈扩大,面对彪悍的东欧主将,守关将领林子昂已无还手之力。朝庭下旨,命大将军卢定勇为主帅,即刻领军出征。清宇作为卢将军手下的干将,自然也跟着一起去。   “……队伍到达陌城时,驻守的将士已死伤大半,据林子昂所述,东欧军主帅莫东原骁勇善战,其麾下军师洛云飞智勇兼备,诡计连出,致使我军痛失鄂、洛、邱三城。如今敌军据守在邱城以北,臣静观其态势,其军容严整,上令下行,防守坚固,如要扭转战况,臣以为,当需另谋良策……”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c o m   这是清宇在军报里,另外给太子的奏报。太子收到以后,大约心情郁闷,就揣着到了丞相府。   “唉……”太子长叹起来,“也不知道这林子昂是怎么用兵的?十万将士给了他,如今就剩下三万多人,照此下去,我大周亡国之日岂非指日可待?”   我也不知该怎么接口,便劝慰道:“九哥哥不用担心,有大哥和卢将军在那里,定能将东欧敌军杀回去的。”太子摇摇头,似乎不以为然。其实我也是,心里没底。   东欧国皇帝据称霸道好胜,在还是太子的时候,就亲自领兵消灭了国内作乱的敌军,后来在与大月国的交战之中,也当其冲,奋战了三天三夜,终于将大月国皇帝的级悬在了城门之上。事情虽已经过去了近十年,但是一提起东欧国皇帝手下的军队,也无不让人胆战心惊。   本来论疆土论实力,大周国都要略强东欧一筹,而日益的朝局却让军队上下乱如散沙,纵有胸怀雄心如卢定勇、上官清宇,也因大势所迫,时常身不由己。   “但愿卢将军此去,能带来些好消息……”沉默了良久,太子又抚额叹道。我看看他憔悴的面容,心疼地道:“昨夜没睡好吧?”他缓缓摇头:“一夜未曾入睡……”我回唤流烟泡了壶花茶上来,替他斟了一杯。“皇上怎么说呢?”“父皇……”他咬了咬牙,微带忿意地道:“父皇成天就呆在未央宫,连兵部呈上来的奏折都已经交给吕新棠去看了!”   “未央宫?”我疑惑地道:“那儿不是没住人么?”“现在住了。新封的雪妃,――也就是百合。”说完,他将变温了的茶一饮而尽。我愕了半天,眨了眨眼睛道:“百合……进宫才不到一个月啊!”“一个月又怎样?”他轻哼了一声,“我父皇花心了一辈子,你又不是才知道。”我讪讪地笑了笑,“百合姑娘天姿绝色,是个男人都会动心的……”   “那可不见得!”太子不屑地道:“至少我就不会。何况论起容貌,天底下谁还比得上你?”   太子在说这话的时候,是以在述说一件事实的语气说的,从中根本听不出有任何讨好的成分。我低头回味了一番,心里乐开了花,爱娇地道:“九哥哥好讨厌……”他好笑地捉住我的手,侧身道:“我怎么讨厌了?”我捶了捶他的胸膛,转身跑了出去。   园子里,上官明安正状似悠闲地在一片兰花丛中散步,管家跟在他身后,拿着个帐簿正回禀着什么。他一见我跑出来,就装腔作势地道:“丫头,还不回房温书?爹爹约了你师父下棋,仔细他来了会问你话!”   “我都温好了!”我提着裙摆走到他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好奇地问道:“你身子好好的,告什么病假?”“谁说我身子好?”他拈着胡须斜眼瞧了瞧我,“我这心窝不知多疼呢!”我眼珠儿转了转,明了似地点点头:“是不是因为跟皇上呕气呀?”“少胡说。”他转过头让管家先下去,然后背起手道:“小孩子不要乱说话,知道吗?”   我不高兴地道:“谁小孩子?我都及笄了好不好!”他抬手敲了敲我的头:“大人的事你少管,你只要开开心心玩你的就行了。少给爹闯点祸,啊,别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抓你爹的小辫子,知道了吗?”“谁闯祸了?!”我嚷嚷着,不依地扭过了身子。   上官明安作势咳了咳,绕到我身前,低声道:“玉儿,你实话实说,吕家少爷是不是被你踢伤过?”我本待不耐烦的,可一看他一脸的严肃,也认真了起来:“爹,吕新棠又跟咱们过不去了么?”“他不是‘又’跟咱们过不去,而是‘一直’都在跟咱们过不去。”“那……那你还是让让他得了!”我息事宁人地道。   “唉……但问题是现在就算想让,人家也不给机会了……”   “什么不给机会?”   上官明安话还没说完,就被背着手从屋里踱出来的太子给打断了。“丞相身子可好些了?”太子笑了笑,假问道。他心里是清楚上官明安为什么突然不上朝的。   “哦,是太子殿下!”上官明安拱手行了行礼,以拳掩嘴配合地咳嗽了两声,回应道:“多谢殿下关爱,老臣这身病啊,还是当年跟随先帝爷东征时留下的旧伤,如今人老体弱,短时间内只怕是好不了了……”太子闻言,赶紧伸手搀着他在亭子里坐下,“丞相劳苦功高,为大周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父皇和我心里都是知道的,请丞相万万勿要介意外头小人的毁谤,一切事情由我替您担着,丞相保重身子要紧……”   我一听,没我什么事儿了,便向他们道:“九哥哥,爹,我先回屋去了。”我爹点点头,太子则道:“你先回房歇会儿,回头我再去找你。”   “嗯!”我重重点点头,临走前又对上官明安道:“皇甫师父要是来了,就说玉儿晚上陪他进膳。”   ――――――――――――――――――――   我的师父皇甫仪,说句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那是一点也不为过。他曾做过两代皇帝的老师,也做过现任太子四年的师父,挑学生挑得比找媳妇还严格。而我之所以那么幸运地被他挑中,我想大概不是因为我爹是他的挚友,也不是因为我爹当了大官,而是因为我太不遁规蹈矩了。\ 第十五章皇甫师父   皇甫师父年逾七十,学问虽然好得没话说,人却古板严肃得很,无论在家还是访友,甚至教学生,永远都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而我却不是,坐卧行走都随意得很,虽不至失礼于人,但终究不像个大家闺秀。   两年前,师父辞了太傅的官职告老还乡,居住在城南外的南风山庄,闲暇时便常来与上官明安下棋。在我家头一次见到我,就皱起了眉头:“丫头,坐着的时候,手应该这样放――”第二次,看见我写字,他翘起了胡须:“毛笔哪是这样握的?”第三次,我在画我娘的画像,他又生气了:“服饰的颜色是这样晕染的吗?还有你瞧瞧,线条粗得像树枝……”   次数多了,他感到我实在毛病太多,让人头疼,便拖着我去了我爹的书房,指着他傲然道:“玉不琢不成器,你家这丫头,以后就由老夫来管教了!”我爹听了大喜,也不顾我的错愕,扔下手中的笔就奔了过来:“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于是,就这样,我成了名闻天下的皇甫仪老夫子的关门弟子,并且还是唯一的一个女弟子。   “弟子上官玉,拜见师父!”厅堂里,我对着上方坐着的白须老人恭恭敬敬拜了一拜。   “嗯……”师父拈了拈胡子,点头让我坐在一旁,接着便问起了我的功课。我早有准备,对答如流地背了出来。师父终于朝着我爹点了点头。   “丫头最近进步了很多。”师父道。我谦逊地低着头:“全靠师父教导有方。”师父更满意了,喝了口茶,出人意料地道:“为了奖赏你的努力,师父决定送件礼物给你。”   “哦?”我深感不可思议地张大了眼睛,紧盯着他,不知道究竟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接着,只见他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个用锦缎包着的长条物事来,打开一看,却是一支通体晶莹的碧玉短笛来。师父抚摸着笛身,低沉地道:“这支笛子连同一只短箫,是先师之物,当年师父临终前,将笛子留给了老夫,将箫留给了老夫的师兄,以嘱师兄弟之间应互尊互爱之意。然而世事难料,师兄去了四方云游,五十载过去,犹音容不见。如今老夫年事已高,心知去日无多,且将它赠予给你,他日若有缘与你师伯相见,便代愚师问候一二。”   我心下一阵暖流滑过,怔怔地不知是该接还是不该接。我爹在一旁道:“先生如此厚爱,小女如何担当得起!”师父拈须笑了笑:“赠人以物,也须有缘,玉儿这孩子虽然顽皮了些,但其聪明伶俐,却是老夫余下那些弟子远所不及,老夫说送得,自然就送得!”   我爹一听他这么说,便示意我接了过来。我小心地揣在怀里,又恭恭敬敬拜了一拜:“玉儿多谢师父!”   “不必……”师父唤我起来,又慈眉善目地嘱咐道:“你的命运,似乎比其他人要来得特殊一些,但无论如何,心中要坚定,遇事要冷静,尤其要清楚,你自己内心真正要追求的东西……”   我捧着笛子,反复咀嚼着师父的话,懵懵懂懂地跨出了房门。   师父这一次破例在府上住了几天,除了指点我功课,就是与上官明安下棋。   临走那天早上,我们送他上马车。隔着车帘,他对我说:“一定要记住师父说的话。”我郑重地点了头:“师父的话,弟子一定谨记在心。改日天晴了,弟子再上山亲自向师父请教学问。”   师父不置可否地移过了目光,吩咐车夫启动了马车。   ――――――――――――――――   “二哥。”我望着窗外,撑着下巴唤了声正在一旁剥花生的人。   “怎么了?”他含糊地应着。我换了换坐姿,问道:“你说,我师父他是什么意思呢?”“唉呀,你看你,事情都过了大半个月了,你还在那琢磨!”他一边吐着花生壳,一边埋怨着,“还不就是看你进步了,给你点奖励,好让你继续用功啊!”   “不对……”我蹙了蹙眉,“我总觉得师父不只是这个意思!”   “那你说是什么意思?”他斜着眼睨我。我毫不客气地回瞪了他一眼:“知道我还问你?!”   “小姐,”流烟拿着条帕子边走边看上前道:“这条帕子还要不要?”我一看,那有着几抹黄色痕迹的帕子正是用来擦拭过吕天龙尸体的那一块,便赶紧道夺了过来,回锁进了小斗柜里:“这个可丢不得!”流烟不解地看了看清扬,清扬又挤眉弄眼地笑道:“该不会是太子殿下送的吧?”   我冷冷扫他一眼:“小心我告诉于莫愁,你昨天上哪儿去了!”清扬吓了一跳,站起来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去哪了?”我嘿嘿冷笑道:“昨天晚膳过后,你就跟陈家少爷、孙家少爷约好,一同去逛万花楼了!”“……”他吓得连朝我作揖:“好妹妹,姑奶奶,你可千万别说呀!莫愁知道一定不会理我――哎,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忽然瞪起了我:“难道你跟踪我了?!”我抿嘴得意地一笑,道:“不跟踪你我也有法子知道!”“你……”   门口萝逸忽然冲了进来,脸色难看得很,连话也说不好了:“二少爷,小……小姐……出,出大事了……”我撩了撩裙子,皱眉坐了下来:“什么大事?”“老爷、老爷……”清扬不耐烦地:“老爷怎么了?能有什么事儿啊?看把你吓得!”   “皇上……皇上下了圣旨……罢了老爷的官……”   “什么?!”   清扬和我不约而同地扶案坐了起来,追问道:“再说一遍!”   ___________________   修改中……接下来的章节看起来可能有点莫明其妙,请再给千麦两日时间,谢谢!万分抱歉……\   皇甫师父年逾七十,学问虽然好得没话说,人却古板严肃得很,无论在家还是访友,甚至教学生,永远都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而我却不是,坐卧行走都随意得很,虽不至失礼于人,但终究不像个大家闺秀。   两年前,师父辞了太傅的官职告老还乡,居住在城南外的南风山庄,闲暇时便常来与上官明安下棋。在我家头一次见到我,就皱起了眉头:“丫头,坐着的时候,手应该这样放――”第二次,看见我写字,他翘起了胡须:“毛笔哪是这样握的?”第三次,我在画我娘的画像,他又生气了:“服饰的颜色是这样晕染的吗?还有你瞧瞧,线条粗得像树枝……”   次数多了,他感到我实在毛病太多,让人头疼,便拖着我去了我爹的书房,指着他傲然道:“玉不琢不成器,你家这丫头,以后就由老夫来管教了!”我爹听了大喜,也不顾我的错愕,扔下手中的笔就奔了过来:“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于是,就这样,我成了名闻天下的皇甫仪老夫子的关门弟子,并且还是唯一的一个女弟子。   “弟子上官玉,拜见师父!”厅堂里,我对着上方坐着的白须老人恭恭敬敬拜了一拜。   “嗯……”师父拈了拈胡子,点头让我坐在一旁,接着便问起了我的功课。我早有准备,对答如流地背了出来。师父终于朝着我爹点了点头。   “丫头最近进步了很多。”师父道。我谦逊地低着头:“全靠师父教导有方。”师父更满意了,喝了口茶,出人意料地道:“为了奖赏你的努力,师父决定送件礼物给你。”   “哦?”我深感不可思议地张大了眼睛,紧盯着他,不知道究竟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接着,只见他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个用锦缎包着的长条物事来,打开一看,却是一支通体晶莹的碧玉短笛来。师父抚摸着笛身,低沉地道:“这支笛子连同一只短箫,是先师之物,当年师父临终前,将笛子留给了老夫,将箫留给了老夫的师兄,以嘱师兄弟之间应互尊互爱之意。然而世事难料,师兄去了四方云游,五十载过去,犹音容不见。如今老夫年事已高,心知去日无多,且将它赠予给你,他日若有缘与你师伯相见,便代愚师问候一二。”   我心下一阵暖流滑过,怔怔地不知是该接还是不该接。我爹在一旁道:“先生如此厚爱,小女如何担当得起!”师父拈须笑了笑:“赠人以物,也须有缘,玉儿这孩子虽然顽皮了些,但其聪明伶俐,却是老夫余下那些弟子远所不及,老夫说送得,自然就送得!”   我爹一听他这么说,便示意我接了过来。我小心地揣在怀里,又恭恭敬敬拜了一拜:“玉儿多谢师父!”   “不必……”师父唤我起来,又慈眉善目地嘱咐道:“你的命运,似乎比其他人要来得特殊一些,但无论如何,心中要坚定,遇事要冷静,尤其要清楚,你自己内心真正要追求的东西……”   我捧着笛子,反复咀嚼着师父的话,懵懵懂懂地跨出了房门。   师父这一次破例在府上住了几天,除了指点我功课,就是与上官明安下棋。   临走那天早上,我们送他上马车。隔着车帘,他对我说:“一定要记住师父说的话。”我郑重地点了头:“师父的话,弟子一定谨记在心。改日天晴了,弟子再上山亲自向师父请教学问。”   师父不置可否地移过了目光,吩咐车夫启动了马车。   ――――――――――――――――   “二哥。”我望着窗外,撑着下巴唤了声正在一旁剥花生的人。   “怎么了?”他含糊地应着。我换了换坐姿,问道:“你说,我师父他是什么意思呢?”“唉呀,你看你,事情都过了大半个月了,你还在那琢磨!”他一边吐着花生壳,一边埋怨着,“还不就是看你进步了,给你点奖励,好让你继续用功啊!”   “不对……”我蹙了蹙眉,“我总觉得师父不只是这个意思!”   “那你说是什么意思?”他斜着眼睨我。我毫不客气地回瞪了他一眼:“知道我还问你?!”   “小姐,”流烟拿着条帕子边走边看上前道:“这条帕子还要不要?”我一看,那有着几抹黄色痕迹的帕子正是用来擦拭过吕天龙尸体的那一块,便赶紧道夺了过来,回锁进了小斗柜里:“这个可丢不得!”流烟不解地看了看清扬,清扬又挤眉弄眼地笑道:“该不会是太子殿下送的吧?”   我冷冷扫他一眼:“小心我告诉于莫愁,你昨天上哪儿去了!”清扬吓了一跳,站起来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去哪了?”我嘿嘿冷笑道:“昨天晚膳过后,你就跟陈家少爷、孙家少爷约好,一同去逛万花楼了!”“……”他吓得连朝我作揖:“好妹妹,姑奶奶,你可千万别说呀!莫愁知道一定不会理我――哎,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忽然瞪起了我:“难道你跟踪我了?!”我抿嘴得意地一笑,道:“不跟踪你我也有法子知道!”“你……”   门口萝逸忽然冲了进来,脸色难看得很,连话也说不好了:“二少爷,小……小姐……出,出大事了……”我撩了撩裙子,皱眉坐了下来:“什么大事?”“老爷、老爷……”清扬不耐烦地:“老爷怎么了?能有什么事儿啊?看把你吓得!”   “皇上……皇上下了圣旨……罢了老爷的官……”   “什么?!”   清扬和我不约而同地扶案坐了起来,追问道:“再说一遍!”   ___________________   修改中……接下来的章节看起来可能有点莫明其妙,请再给千麦两日时间,谢谢!万分抱歉……\ 第十六章官斗   第十六章   萝逸仍然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老爷、老爷被皇上削职了!现在正在书房里坐着……”   清扬呆站了一会儿,然后一把推开他身前的我,撒腿就往外跑。我慌得原地转了两圈,也跟着跑了出去。   夏末的斜阳正照在余墨院的墙上,树枝的投影在一条条张牙舞爪地向我们招手,而靠湖岸这边的大书房,房门正紧闭着。我们沿着湖岸渐渐放缓下了步伐,经过了好几道弯曲的回廊,心中的震惊已被凉风冲散了许多。   “二哥,”我试着唤了唤前面失神的人儿,“咱们现在冲进去……合适吗?”清扬愣愣地回头看着我,喃喃地道:“我也在想,到底要不要进去……”我叹息了一声,在栏杆上坐了下来。清扬也跟着坐了,狠命地捶着廊柱道:“一定是吕新棠这个狗贼使的诡计!”我低头在指间缠弄着手绢,没作声。   吕新棠想打压上官家,那是早就有预兆了的,不过他真有这个能耐么?仅仅在两三年之间,就能凭一己之力把在丞相位上坐了二十年的上官明安弄下马?虽说人多力量大,可就算有兵部等人撑着,也还不至于就大到了这个地步!再说,太子做什么去了?他不是说过会帮着我们的么?   我气恼地掐起了伸过来的花枝,狠狠地把它们一片片撕落。清扬看了看我的样子,把手搁在我肩上,安慰我起来:“玉儿,别担心,不是还有哥哥在么?”我没好气地道:“当丞相的爹都被扒下来了,当员外郎的哥哥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清扬被我噎得眼睛瞪得老大,拂了拂袖,索性也不说话了。我重重呼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站起来拉了拉他:“走吧,还是进去看看。”   推开门,上官明安正独坐在屋子中央,看到我们进来,一双眼被偷射进来的阳光刺得眯了起来。“你们怎么来了?”他撑着扶手缓缓从躺椅里坐直了身子,疲惫地看着我们。我几步走过去,蹲在他身前,用平常那样的语气说道:“你又跟皇上呕气了……”他这回却没配合地跟我抬杠,而是笑了笑,抚摸着我的头顶道:“傻孩子!皇上是什么人,爹爹也配与他呕气么?”我低头咬着牙,很不习惯这样的辛酸,便故意道:“要是你还不配,这天底下也没有人配了!”   “就是!”清扬忿忿地附和着我:“就算是吕新棠那厮暂时占了上风,但扬儿相信,皇上过两日定会醒悟过来,明白爹才是他身边的忠臣!”上官明安苦笑着摆了摆手,道:“皇上的脾气我还不知道么?往日里若是有些什么事情,多数也都是他先低了头,但这一次,依为父看来,怕不是这么简单了!”   我有些着急地摇起了他的胳膊,问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嘛?怎么闹得这么僵?”   上官明安叹息了一声,拍了拍我的手背道:“一言难尽……总之,往后大家都低调些过日子罢!如今宇儿扬儿仍都在朝庭里,反正爹也老了,退就退罢,只要宇儿和扬儿在,那么上官家就还有希望!”说完,背着手走出书房。   我跟清扬面面相觑,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俱都无言,只是各自在心里默默祈祷,事情不要变得太坏,一切都像清扬所说,皇上会忽然从吕新棠的谗言中醒悟,再将爹爹请上朝去……   ――――――――――――――――――――   然而,三天之后,事实却证明我们的猜想是错误的――   皇上突然下诏,任命了吕新棠为新一任的丞相,加官进爵,并诏告天下!并且又拟了一道旨,将前线的清宇就地免职,连清扬也没有幸免,即时被罢了户部员外郎的官!接着当吕新棠带着一队人马故意从丞相前耀武扬威地经过时,上官明安就马上病倒了。   “爹!”清宇一下马,就马上冲进了晚枫阁。他一身的尘土,连尚未脱下的战袍上都还有干涸的血迹,看样子,他是一接到圣旨就赶回来了的。   “大哥!嘘……”我拉拉他,示意他噤声。“才睡着呢!”到了门外,我向他说道。清宇急得团团转:“怎么会这样?怎么突然会这样?”我张了张嘴,又没话说。正好清扬过来了,便指着他道:“你问二哥,他知道的比我多……”   “二弟,到底怎么回事?”清宇拖着他到了园子里,迫不及待地问道。我也跟了过去,在他们身后坐了下来。   清扬握紧了拳道:“那日早朝上,吕新棠为了边关粮草一事向父亲逼问对策,父亲因为国库空虚,实在凑不够钱来筹集粮草,便驳回了他,并向皇上进言不如让前方将士暂且按兵不动,等粮草备齐了再行作战不迟……”   “这是什么话!”清宇朗声道:“前方在打战,后方说停就能停的么?现在与东欧军的战事,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假如再拖延下去,必定会失掉更多的城池!”   “大哥!”清扬满脸恼意:“你怎么就帮起外人来了呢?被削掉官的那一个可是你的父亲!”   清宇站起来,冷哼了一声:“就算是父亲也要说!作为守家卫国的将领,当然是以前线军情为重,我只不过是以事论事!”   清扬双唇紧闭,拂袖背对着他。我本来听得挺起劲,一看清扬又不说下去了,便催道:“你接着说呀!爹跟皇上进言,后来怎么了呢?”清扬身子晃了两晃,经不住我催,便道:“皇上当时没作声。后来,吕新棠又讥讽爹爹,说他是不是担心在前线阵上的儿子会有什么闪失,因为舍不得,所以才借故推三阻四?爹被他这一毁谤,当时就翻脸了,冲口说‘我的儿子才不像你儿子那么短命!’吕新棠被揭了伤疤,当即在朝上跟爹互斗起来,他说爹为官多年,敛财无数,搜刮民脂民膏毫不手软……总之,要多恶毒就有多恶毒,爹当时气得不得了,就翻出了他当年跟陈娘娘的那点破事儿来……也没有考虑皇上还在上头呢,那陈娘娘被赐死前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这不,就把皇上也给得罪了,皇上一下不了台,就……”   “这都是你亲眼所见?”清宇问。   “……不是,我是听隔壁刑部李侍郎说的。――我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哪有资格上朝啊!”他嘲弄地苦笑着,又道:“没想到如今竟是把连这小小的员外郎也给丢了!”   清宇没好气地瞪了他两眼:“你就满脑子记挂着你那官职!”“要不我还能记什么?好男儿就应该胸怀大志,你不是也这么说么!”清扬反驳道。清宇恨恨地甩了甩马鞭,道:“我看你这官就算再做下去,到头也是跟爹一样!贪官一个!”   “喂!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清扬腾地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道:“谁是贪官?啊?里头床上躺着的那个是你老子,不是你的仇人!你可不要六亲不认了!……”\   第十六章   萝逸仍然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老爷、老爷被皇上削职了!现在正在书房里坐着……”   清扬呆站了一会儿,然后一把推开他身前的我,撒腿就往外跑。我慌得原地转了两圈,也跟着跑了出去。   夏末的斜阳正照在余墨院的墙上,树枝的投影在一条条张牙舞爪地向我们招手,而靠湖岸这边的大书房,房门正紧闭着。我们沿着湖岸渐渐放缓下了步伐,经过了好几道弯曲的回廊,心中的震惊已被凉风冲散了许多。   “二哥,”我试着唤了唤前面失神的人儿,“咱们现在冲进去……合适吗?”清扬愣愣地回头看着我,喃喃地道:“我也在想,到底要不要进去……”我叹息了一声,在栏杆上坐了下来。清扬也跟着坐了,狠命地捶着廊柱道:“一定是吕新棠这个狗贼使的诡计!”我低头在指间缠弄着手绢,没作声。   吕新棠想打压上官家,那是早就有预兆了的,不过他真有这个能耐么?仅仅在两三年之间,就能凭一己之力把在丞相位上坐了二十年的上官明安弄下马?虽说人多力量大,可就算有兵部等人撑着,也还不至于就大到了这个地步!再说,太子做什么去了?他不是说过会帮着我们的么?   我气恼地掐起了伸过来的花枝,狠狠地把它们一片片撕落。清扬看了看我的样子,把手搁在我肩上,安慰我起来:“玉儿,别担心,不是还有哥哥在么?”我没好气地道:“当丞相的爹都被扒下来了,当员外郎的哥哥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清扬被我噎得眼睛瞪得老大,拂了拂袖,索性也不说话了。我重重呼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站起来拉了拉他:“走吧,还是进去看看。”   推开门,上官明安正独坐在屋子中央,看到我们进来,一双眼被偷射进来的阳光刺得眯了起来。“你们怎么来了?”他撑着扶手缓缓从躺椅里坐直了身子,疲惫地看着我们。我几步走过去,蹲在他身前,用平常那样的语气说道:“你又跟皇上呕气了……”他这回却没配合地跟我抬杠,而是笑了笑,抚摸着我的头顶道:“傻孩子!皇上是什么人,爹爹也配与他呕气么?”我低头咬着牙,很不习惯这样的辛酸,便故意道:“要是你还不配,这天底下也没有人配了!”   “就是!”清扬忿忿地附和着我:“就算是吕新棠那厮暂时占了上风,但扬儿相信,皇上过两日定会醒悟过来,明白爹才是他身边的忠臣!”上官明安苦笑着摆了摆手,道:“皇上的脾气我还不知道么?往日里若是有些什么事情,多数也都是他先低了头,但这一次,依为父看来,怕不是这么简单了!”   我有些着急地摇起了他的胳膊,问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嘛?怎么闹得这么僵?”   上官明安叹息了一声,拍了拍我的手背道:“一言难尽……总之,往后大家都低调些过日子罢!如今宇儿扬儿仍都在朝庭里,反正爹也老了,退就退罢,只要宇儿和扬儿在,那么上官家就还有希望!”说完,背着手走出书房。   我跟清扬面面相觑,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俱都无言,只是各自在心里默默祈祷,事情不要变得太坏,一切都像清扬所说,皇上会忽然从吕新棠的谗言中醒悟,再将爹爹请上朝去……   ――――――――――――――――――――   然而,三天之后,事实却证明我们的猜想是错误的――   皇上突然下诏,任命了吕新棠为新一任的丞相,加官进爵,并诏告天下!并且又拟了一道旨,将前线的清宇就地免职,连清扬也没有幸免,即时被罢了户部员外郎的官!接着当吕新棠带着一队人马故意从丞相前耀武扬威地经过时,上官明安就马上病倒了。   “爹!”清宇一下马,就马上冲进了晚枫阁。他一身的尘土,连尚未脱下的战袍上都还有干涸的血迹,看样子,他是一接到圣旨就赶回来了的。   “大哥!嘘……”我拉拉他,示意他噤声。“才睡着呢!”到了门外,我向他说道。清宇急得团团转:“怎么会这样?怎么突然会这样?”我张了张嘴,又没话说。正好清扬过来了,便指着他道:“你问二哥,他知道的比我多……”   “二弟,到底怎么回事?”清宇拖着他到了园子里,迫不及待地问道。我也跟了过去,在他们身后坐了下来。   清扬握紧了拳道:“那日早朝上,吕新棠为了边关粮草一事向父亲逼问对策,父亲因为国库空虚,实在凑不够钱来筹集粮草,便驳回了他,并向皇上进言不如让前方将士暂且按兵不动,等粮草备齐了再行作战不迟……”   “这是什么话!”清宇朗声道:“前方在打战,后方说停就能停的么?现在与东欧军的战事,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假如再拖延下去,必定会失掉更多的城池!”   “大哥!”清扬满脸恼意:“你怎么就帮起外人来了呢?被削掉官的那一个可是你的父亲!”   清宇站起来,冷哼了一声:“就算是父亲也要说!作为守家卫国的将领,当然是以前线军情为重,我只不过是以事论事!”   清扬双唇紧闭,拂袖背对着他。我本来听得挺起劲,一看清扬又不说下去了,便催道:“你接着说呀!爹跟皇上进言,后来怎么了呢?”清扬身子晃了两晃,经不住我催,便道:“皇上当时没作声。后来,吕新棠又讥讽爹爹,说他是不是担心在前线阵上的儿子会有什么闪失,因为舍不得,所以才借故推三阻四?爹被他这一毁谤,当时就翻脸了,冲口说‘我的儿子才不像你儿子那么短命!’吕新棠被揭了伤疤,当即在朝上跟爹互斗起来,他说爹为官多年,敛财无数,搜刮民脂民膏毫不手软……总之,要多恶毒就有多恶毒,爹当时气得不得了,就翻出了他当年跟陈娘娘的那点破事儿来……也没有考虑皇上还在上头呢,那陈娘娘被赐死前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这不,就把皇上也给得罪了,皇上一下不了台,就……”   “这都是你亲眼所见?”清宇问。   “……不是,我是听隔壁刑部李侍郎说的。――我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哪有资格上朝啊!”他嘲弄地苦笑着,又道:“没想到如今竟是把连这小小的员外郎也给丢了!”   清宇没好气地瞪了他两眼:“你就满脑子记挂着你那官职!”“要不我还能记什么?好男儿就应该胸怀大志,你不是也这么说么!”清扬反驳道。清宇恨恨地甩了甩马鞭,道:“我看你这官就算再做下去,到头也是跟爹一样!贪官一个!”   “喂!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清扬腾地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道:“谁是贪官?啊?里头床上躺着的那个是你老子,不是你的仇人!你可不要六亲不认了!……”\   第十六章   萝逸仍然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老爷、老爷被皇上削职了!现在正在书房里坐着……”   清扬呆站了一会儿,然后一把推开他身前的我,撒腿就往外跑。我慌得原地转了两圈,也跟着跑了出去。   夏末的斜阳正照在余墨院的墙上,树枝的投影在一条条张牙舞爪地向我们招手,而靠湖岸这边的大书房,房门正紧闭着。我们沿着湖岸渐渐放缓下了步伐,经过了好几道弯曲的回廊,心中的震惊已被凉风冲散了许多。   “二哥,”我试着唤了唤前面失神的人儿,“咱们现在冲进去……合适吗?”清扬愣愣地回头看着我,喃喃地道:“我也在想,到底要不要进去……”我叹息了一声,在栏杆上坐了下来。清扬也跟着坐了,狠命地捶着廊柱道:“一定是吕新棠这个狗贼使的诡计!”我低头在指间缠弄着手绢,没作声。   吕新棠想打压上官家,那是早就有预兆了的,不过他真有这个能耐么?仅仅在两三年之间,就能凭一己之力把在丞相位上坐了二十年的上官明安弄下马?虽说人多力量大,可就算有兵部等人撑着,也还不至于就大到了这个地步!再说,太子做什么去了?他不是说过会帮着我们的么?   我气恼地掐起了伸过来的花枝,狠狠地把它们一片片撕落。清扬看了看我的样子,把手搁在我肩上,安慰我起来:“玉儿,别担心,不是还有哥哥在么?”我没好气地道:“当丞相的爹都被扒下来了,当员外郎的哥哥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清扬被我噎得眼睛瞪得老大,拂了拂袖,索性也不说话了。我重重呼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站起来拉了拉他:“走吧,还是进去看看。”   推开门,上官明安正独坐在屋子中央,看到我们进来,一双眼被偷射进来的阳光刺得眯了起来。“你们怎么来了?”他撑着扶手缓缓从躺椅里坐直了身子,疲惫地看着我们。我几步走过去,蹲在他身前,用平常那样的语气说道:“你又跟皇上呕气了……”他这回却没配合地跟我抬杠,而是笑了笑,抚摸着我的头顶道:“傻孩子!皇上是什么人,爹爹也配与他呕气么?”我低头咬着牙,很不习惯这样的辛酸,便故意道:“要是你还不配,这天底下也没有人配了!”   “就是!”清扬忿忿地附和着我:“就算是吕新棠那厮暂时占了上风,但扬儿相信,皇上过两日定会醒悟过来,明白爹才是他身边的忠臣!”上官明安苦笑着摆了摆手,道:“皇上的脾气我还不知道么?往日里若是有些什么事情,多数也都是他先低了头,但这一次,依为父看来,怕不是这么简单了!”   我有些着急地摇起了他的胳膊,问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嘛?怎么闹得这么僵?”   上官明安叹息了一声,拍了拍我的手背道:“一言难尽……总之,往后大家都低调些过日子罢!如今宇儿扬儿仍都在朝庭里,反正爹也老了,退就退罢,只要宇儿和扬儿在,那么上官家就还有希望!”说完,背着手走出书房。   我跟清扬面面相觑,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俱都无言,只是各自在心里默默祈祷,事情不要变得太坏,一切都像清扬所说,皇上会忽然从吕新棠的谗言中醒悟,再将爹爹请上朝去……   ――――――――――――――――――――   然而,三天之后,事实却证明我们的猜想是错误的――   皇上突然下诏,任命了吕新棠为新一任的丞相,加官进爵,并诏告天下!并且又拟了一道旨,将前线的清宇就地免职,连清扬也没有幸免,即时被罢了户部员外郎的官!接着当吕新棠带着一队人马故意从丞相前耀武扬威地经过时,上官明安就马上病倒了。   “爹!”清宇一下马,就马上冲进了晚枫阁。他一身的尘土,连尚未脱下的战袍上都还有干涸的血迹,看样子,他是一接到圣旨就赶回来了的。   “大哥!嘘……”我拉拉他,示意他噤声。“才睡着呢!”到了门外,我向他说道。清宇急得团团转:“怎么会这样?怎么突然会这样?”我张了张嘴,又没话说。正好清扬过来了,便指着他道:“你问二哥,他知道的比我多……”   “二弟,到底怎么回事?”清宇拖着他到了园子里,迫不及待地问道。我也跟了过去,在他们身后坐了下来。   清扬握紧了拳道:“那日早朝上,吕新棠为了边关粮草一事向父亲逼问对策,父亲因为国库空虚,实在凑不够钱来筹集粮草,便驳回了他,并向皇上进言不如让前方将士暂且按兵不动,等粮草备齐了再行作战不迟……”   “这是什么话!”清宇朗声道:“前方在打战,后方说停就能停的么?现在与东欧军的战事,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假如再拖延下去,必定会失掉更多的城池!”   “大哥!”清扬满脸恼意:“你怎么就帮起外人来了呢?被削掉官的那一个可是你的父亲!”   清宇站起来,冷哼了一声:“就算是父亲也要说!作为守家卫国的将领,当然是以前线军情为重,我只不过是以事论事!”   清扬双唇紧闭,拂袖背对着他。我本来听得挺起劲,一看清扬又不说下去了,便催道:“你接着说呀!爹跟皇上进言,后来怎么了呢?”清扬身子晃了两晃,经不住我催,便道:“皇上当时没作声。后来,吕新棠又讥讽爹爹,说他是不是担心在前线阵上的儿子会有什么闪失,因为舍不得,所以才借故推三阻四?爹被他这一毁谤,当时就翻脸了,冲口说‘我的儿子才不像你儿子那么短命!’吕新棠被揭了伤疤,当即在朝上跟爹互斗起来,他说爹为官多年,敛财无数,搜刮民脂民膏毫不手软……总之,要多恶毒就有多恶毒,爹当时气得不得了,就翻出了他当年跟陈娘娘的那点破事儿来……也没有考虑皇上还在上头呢,那陈娘娘被赐死前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这不,就把皇上也给得罪了,皇上一下不了台,就……”   “这都是你亲眼所见?”清宇问。   “……不是,我是听隔壁刑部李侍郎说的。――我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哪有资格上朝啊!”他嘲弄地苦笑着,又道:“没想到如今竟是把连这小小的员外郎也给丢了!”   清宇没好气地瞪了他两眼:“你就满脑子记挂着你那官职!”“要不我还能记什么?好男儿就应该胸怀大志,你不是也这么说么!”清扬反驳道。清宇恨恨地甩了甩马鞭,道:“我看你这官就算再做下去,到头也是跟爹一样!贪官一个!”   “喂!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清扬腾地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道:“谁是贪官?啊?里头床上躺着的那个是你老子,不是你的仇人!你可不要六亲不认了!……”\ 第十七章内讧   第十七章   清宇冷声道:“小贪倒也罢了,大贪则往往连命都要搭上去,你也是读过书的人,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么?假如当初咱爹懂得适可而止,也不至于会到今日!”清扬闻言咆哮起来,连两只眼睛都红了:“你如今算是怎么着?幸灾乐祸么?看到你老子被人气得病倒在床,你很痛快是不是?什么大贪小贪,难道不贪就没有被免职被杀头的么?!你为人子女,瞧瞧你自己说得什么话!”   “我只是在替我们上官家反省!”   最终清宇冷哼一声,朝他甩下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大踏步离开了花园,留下我们在原地。   我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地,几乎都忘了要眨眼――这两兄弟一向都很要好,从小到大都没红过脸,今日吵得这么大动静,倒真让我吃惊不小。   ――――――――――――――――   隔日,李骄阳来找我。   一进到沐曦阁,就哭天喊地抱住我道:“可怜的玉儿,你受苦了……老天爷怎么这么不长眼啊……”我受不了地把她一把推开,“行了行了!少装蒜了!”她愕了愕,接着更加幽幽怨怨地呻吟起来:“人家好心来看你,心里头不知多伤心,你这没良心的,怎么这么无情……”   我抱起胳膊,嗤笑道:“哭了半天也没见流一滴眼泪,你干嚎个啥?”李骄阳一听,放下遮住双眼的手,狠瞪着我道:“人家这也是在替你难过好不好!虽然是夸张了点儿……”“替我难过?”我坏笑起来:“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被吴家少爷给提前休了呢!跟个怨妇似的……”   李骄阳追着我打:“你这把嘴就从没说过什么好听的话!”我隔着桌子道:“反正你也不喜欢他,休了不正中你下怀么?”“我要是被他休了,将来还嫁得出去?”她瞟了我一眼,自顾自吃起我的杏脯来。   “上官叔叔好些了么?”她含糊地道。我也傍着桌子坐下,叹了口气,“好是好些了,不过还躺着呢!”“郎中怎么说?”“郎中说是急火攻心,――从前一直都是看惯了宫里的太医的,如今郎中一换,我爹又不乐意,也不肯吃药,唉!”“那你打算怎么做?”她一脸认真地问。我撑起眼皮瞄了瞄她,慢悠悠地道:“我能有什么打算?这些事情都是我大哥二哥在操心。”   她眯起眼来,像打量什么稀奇物似地看着我:“家里出这么大的事,我现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呀?”我没好气地:“谁说我不着急?”她摇摇头,“我可看不出来!”“那是因为你笨。”我伸手把果盘抢过来,围在自己的胳膊范围里。   “小姐,太子殿下来了。”流烟指了指门外,我一看,远远地带着个太监走过来的果然是他。李骄阳攀住门框,望着门外稀奇地道:“他老子一下把你爹踢得老远,他还来找你干什么?”我白她一眼:“他老子是他老子,他是他!”她于是摆摆手道:“行行行!我不管你了。”说着,就朝身后的丫环香儿一挥手:“我们走。”   我难得地出声挽留了句:“再坐会儿呗。”然而,她真的已经大摇大摆地走了。   “玉儿……”   太子一走进来,就为难地蹙起了眉。我端坐着不动,既不行礼也不回应。他走过来,在我身前站定,“玉儿,对不起……”我鼻尖酸,把脸撇向了一边。他踱到屋子中央,两手撑在桌沿上,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我劝过父皇,但是他不听,一提到令尊的名字就火冒三丈……前夜,我去又求母后,希望她能在父皇身边说上几句话,可是母后却一口回绝了我,原因是父皇现在根本只听雪妃一个人的话,旁人哪怕就是母后,说得再多他也听不进去……令尊为国家劳累一生,我虽然未曾亲眼目睹,但是也听人述说过无数遍,如今没想到却因吕新棠那奸贼之故,落得这样的下场,我这心里,并不会比你好受些……”   我听着听着,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呜咽着冲上前去拼命扑打他的背:“你这个坏人!你爹害得我们被人欺负,害得我哥哥丢了官职,你又害得我流眼泪……你跟他一样的坏!你这个坏人……”   他一声不吭地任我打着,等我停下来,转身便握住我的手,一把将我揽进了怀里,在我耳边低低地道:“是,我是坏人,玉儿打得还不够重……”我把脸紧贴着他的胸膛,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收也收不住了。   半晌后,我止住了哭泣,轻轻把他推开,在凳子上坐了下来。他在我对面坐下,拂了拂我垂下的额,极温柔地道:“你放心,吕新棠这厮也得意不了多久,眼下就算有父皇护着他,但只要将来我登基了,必定将他扒下来,替你上官家雪恨……”我抿了抿嘴,情绪缓和了些,轻轻叹道:“到那时也不知是怎样的一番光景了!”他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揽过我,也叹息了一声:“只要有我在,就总会护着上官家的……”   ――――――――――――――――――   调养了十来日,上官明安的身子好了许多,已经能够拄着拐杖下地行走了。再加上经过我们三兄妹的不停劝说,他也渐渐接受了上官家开始败落的这个事实。   这天,我陪着他在园子里散心,他瞅着园中早凋的树叶叹起气来:“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啊!”我在旁边看着难过,便道:“爹,就算丞相的位子被人坐了,可两个哥哥又没犯错,难道就不能跟皇上求求情,让哥哥们复职?”爹扶着苍木,重重唉了一声:“吕贼蓄意要为难上官家,好难得才爬到你爹的头上,如今要让你哥哥再入朝为官,谈何容易!”   我眼珠儿一转,放下扶着他的双手,绕到他前面道:“有一个人,也许有这个本事!”他不为所动地瞄了瞄我:“你是说太子?”“不是――”我扭了扭身子,凑到他耳边去:“你想想,如今皇上身边最得宠的是谁?”“还有谁?!不就是姓吕的狗贼咯!”他瞪了瞪我,口不择言地骂将起来:“难不成他还会在狠狠踹了你爹之后,又伸手拉起来给块肉我吃?”   我轻轻跺了跺脚:“哎呀!你现在怎么满脑子就只有姓吕的一个人!也不想想,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是你拉上去的,而且又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人?”我边说边指了指远处的花圃。   他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看,恍然大悟地道:“你是说……”   “嗯!”我含笑点了点头。\   第十七章   清宇冷声道:“小贪倒也罢了,大贪则往往连命都要搭上去,你也是读过书的人,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么?假如当初咱爹懂得适可而止,也不至于会到今日!”清扬闻言咆哮起来,连两只眼睛都红了:“你如今算是怎么着?幸灾乐祸么?看到你老子被人气得病倒在床,你很痛快是不是?什么大贪小贪,难道不贪就没有被免职被杀头的么?!你为人子女,瞧瞧你自己说得什么话!”   “我只是在替我们上官家反省!”   最终清宇冷哼一声,朝他甩下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大踏步离开了花园,留下我们在原地。   我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地,几乎都忘了要眨眼――这两兄弟一向都很要好,从小到大都没红过脸,今日吵得这么大动静,倒真让我吃惊不小。   ――――――――――――――――   隔日,李骄阳来找我。   一进到沐曦阁,就哭天喊地抱住我道:“可怜的玉儿,你受苦了……老天爷怎么这么不长眼啊……”我受不了地把她一把推开,“行了行了!少装蒜了!”她愕了愕,接着更加幽幽怨怨地呻吟起来:“人家好心来看你,心里头不知多伤心,你这没良心的,怎么这么无情……”   我抱起胳膊,嗤笑道:“哭了半天也没见流一滴眼泪,你干嚎个啥?”李骄阳一听,放下遮住双眼的手,狠瞪着我道:“人家这也是在替你难过好不好!虽然是夸张了点儿……”“替我难过?”我坏笑起来:“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被吴家少爷给提前休了呢!跟个怨妇似的……”   李骄阳追着我打:“你这把嘴就从没说过什么好听的话!”我隔着桌子道:“反正你也不喜欢他,休了不正中你下怀么?”“我要是被他休了,将来还嫁得出去?”她瞟了我一眼,自顾自吃起我的杏脯来。   “上官叔叔好些了么?”她含糊地道。我也傍着桌子坐下,叹了口气,“好是好些了,不过还躺着呢!”“郎中怎么说?”“郎中说是急火攻心,――从前一直都是看惯了宫里的太医的,如今郎中一换,我爹又不乐意,也不肯吃药,唉!”“那你打算怎么做?”她一脸认真地问。我撑起眼皮瞄了瞄她,慢悠悠地道:“我能有什么打算?这些事情都是我大哥二哥在操心。”   她眯起眼来,像打量什么稀奇物似地看着我:“家里出这么大的事,我现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呀?”我没好气地:“谁说我不着急?”她摇摇头,“我可看不出来!”“那是因为你笨。”我伸手把果盘抢过来,围在自己的胳膊范围里。   “小姐,太子殿下来了。”流烟指了指门外,我一看,远远地带着个太监走过来的果然是他。李骄阳攀住门框,望着门外稀奇地道:“他老子一下把你爹踢得老远,他还来找你干什么?”我白她一眼:“他老子是他老子,他是他!”她于是摆摆手道:“行行行!我不管你了。”说着,就朝身后的丫环香儿一挥手:“我们走。”   我难得地出声挽留了句:“再坐会儿呗。”然而,她真的已经大摇大摆地走了。   “玉儿……”   太子一走进来,就为难地蹙起了眉。我端坐着不动,既不行礼也不回应。他走过来,在我身前站定,“玉儿,对不起……”我鼻尖酸,把脸撇向了一边。他踱到屋子中央,两手撑在桌沿上,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我劝过父皇,但是他不听,一提到令尊的名字就火冒三丈……前夜,我去又求母后,希望她能在父皇身边说上几句话,可是母后却一口回绝了我,原因是父皇现在根本只听雪妃一个人的话,旁人哪怕就是母后,说得再多他也听不进去……令尊为国家劳累一生,我虽然未曾亲眼目睹,但是也听人述说过无数遍,如今没想到却因吕新棠那奸贼之故,落得这样的下场,我这心里,并不会比你好受些……”   我听着听着,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呜咽着冲上前去拼命扑打他的背:“你这个坏人!你爹害得我们被人欺负,害得我哥哥丢了官职,你又害得我流眼泪……你跟他一样的坏!你这个坏人……”   他一声不吭地任我打着,等我停下来,转身便握住我的手,一把将我揽进了怀里,在我耳边低低地道:“是,我是坏人,玉儿打得还不够重……”我把脸紧贴着他的胸膛,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收也收不住了。   半晌后,我止住了哭泣,轻轻把他推开,在凳子上坐了下来。他在我对面坐下,拂了拂我垂下的额,极温柔地道:“你放心,吕新棠这厮也得意不了多久,眼下就算有父皇护着他,但只要将来我登基了,必定将他扒下来,替你上官家雪恨……”我抿了抿嘴,情绪缓和了些,轻轻叹道:“到那时也不知是怎样的一番光景了!”他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揽过我,也叹息了一声:“只要有我在,就总会护着上官家的……”   ――――――――――――――――――   调养了十来日,上官明安的身子好了许多,已经能够拄着拐杖下地行走了。再加上经过我们三兄妹的不停劝说,他也渐渐接受了上官家开始败落的这个事实。   这天,我陪着他在园子里散心,他瞅着园中早凋的树叶叹起气来:“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啊!”我在旁边看着难过,便道:“爹,就算丞相的位子被人坐了,可两个哥哥又没犯错,难道就不能跟皇上求求情,让哥哥们复职?”爹扶着苍木,重重唉了一声:“吕贼蓄意要为难上官家,好难得才爬到你爹的头上,如今要让你哥哥再入朝为官,谈何容易!”   我眼珠儿一转,放下扶着他的双手,绕到他前面道:“有一个人,也许有这个本事!”他不为所动地瞄了瞄我:“你是说太子?”“不是――”我扭了扭身子,凑到他耳边去:“你想想,如今皇上身边最得宠的是谁?”“还有谁?!不就是姓吕的狗贼咯!”他瞪了瞪我,口不择言地骂将起来:“难不成他还会在狠狠踹了你爹之后,又伸手拉起来给块肉我吃?”   我轻轻跺了跺脚:“哎呀!你现在怎么满脑子就只有姓吕的一个人!也不想想,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是你拉上去的,而且又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人?”我边说边指了指远处的花圃。   他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看,恍然大悟地道:“你是说……”   “嗯!”我含笑点了点头。\ 第十八章未央宫   第十八章   太子第二次来见我时,我向他提出想进宫一趟。   他答应是答应了,不过却很疑惑。“去做什么呢?”我淡淡回道:“去逛逛。”他当然不相信,因为我是属于典型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往日他想让我进宫溜达溜达我都不一定肯去,如今却主动提出要求,也难怪他不解。   于是,我想了这么个理由。“听说未央宫里有种百香草,可以治抑郁的,我去采点儿。”“你抑郁?”他蹙眉将我前后端详了一番,接着疼惜地道:“最近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你从小到大哪曾受过这些委屈,也真是难为你了!”我嘿嘿干笑了一声,心虚地低下了头。   “不过,”他口气忽地一转,又这样说道:“百香草紫英榭也有,不一定要去未央宫。”我愕了愕,急道:“紫英榭的没有未央宫的好!”他回头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我……”我吱唔着,随口掩饰道:“……以前我见过嘛!紫英榭的百香草花开得太多,把药性都开没了。未央宫却不是,那里比较阴僻,花开得不盛。”   最后他笑了笑,什么也没问了,径直将我带进了未央宫。只是在离开时,心疼地抚了抚我的脸说道:“别呆太久,雪妃……我担心她怠慢你。”“嗯嗯……”我急着进去,便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其实就算怠慢一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反正女人一攀上了高枝儿都是这样,我也看惯了,再说我今天是有事要求她,姿态怎么也得放低点儿。   进了月亮门,就有宫女上前来询问,“你是?……”我挥手打断她,直言相告道:“我是上官明安的女儿,今天特地来拜访你们娘娘。”宫女睁大着眼睛上下打量我:“您、您就是上官小姐……”我把背脊挺了挺,道:“对呀!我就是上官玉。”宫女回了神,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我领了进去。   “娘娘。”宫女站在门口,轻轻唤了声屋里正在专心画画的人。“什么事?”做了娘娘的百合将手搁在案上,头也没抬,就那么慵懒地吹了吹纸上未干透的墨渍,淡淡回应了一声。   “上官小姐求见。”宫女边说边看了看我。   “哦?”百合――啊不,是雪妃娘娘,我早就说过的,有求于人就得恭敬点儿!雪妃娘娘看着出现在门口的我,似乎很意外,轻灵地眨了眨水样的眸子,双唇微启道:“呀,是上官小姐!快请进……”说着,雪妃就扶案站了起来。   我扬唇笑了笑,盈盈道了个万福:“娘娘金安!”   雪妃提裙上来拉住我的手,一脸的笑意:“小姐今日玉驾光临,真是令陋室篷筚生辉呀!”我客气地笑了笑:“娘娘过谦了,娘娘这里要是算陋室的话,那么旧日的丞相府简直就是连草房都不如了!”   雪妃一闻此言,脸色就黯了下来:“真是没想到,丞相居然就这么离朝了……当日百合若不是经丞相赎身,至今都还在那破落地方,过着那生不如死的日子……又哪有如今这满室的富贵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执着手绢来印了印眼圈,看起来,倒像是一心为着上官明安而难过似的。   于是我便顺势道:“娘娘既有体恤家父之意,何不在皇上面前替我们上官家上下美言几句呢?”我瞄了瞄她的神色,跟着缓缓站起来:“家父为官二十载,向来遁规蹈矩,朝野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一言不慎,冲撞了皇上,也是有罪,但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皇上说削官就削官,难道,他就不怕伤了其他臣子们的心么?照此下去,只怕臣子们也个个只懂得选择明哲保身,而不会将赤胆忠心献予给我大周国了……”   说到这里,我特意顿了顿,专等她的反应。她却只听而垂不语,见我语毕,便抬头唤身后的宫女:“还不上壶茶来?――别忘了,要沏新茶……”她在“新”字上头特意用了点力,我以为她是交代宫女要好生招待我,也没放心上,仍接着说了起来:“其实,家父的意思也并不是想要官复原职,而只是想要我两个哥哥还能在朝中有一席立足之地,不知……娘娘听了意下如何?”   雪妃同情似地叹息了一声:“依上官大人之高尚品德,如今落得这样下场,旁边稍有良心的人看了,也无不动容。我蒙大人救命之恩,理当涌泉相报,能为恩人做一点事情,我这心里也会好受些……所以小姐今日就算不来宫中,我也是预备了要拼了这条命,去到皇上面前说上一说的!”   我闻言甚感欣慰,就着宫女端过来的茶敬她道:“如此,那就多谢娘娘了!上官家来日若能东山再起,必不会忘了娘娘的好处!”说完,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她大概也明白我的意思,含笑点头道:“小姐这话可见外了,百合做这点事情理所应当,不敢求报。”我呵呵一笑,低头喝茶。   “好了。”我放下茶盅,起身道:“叨扰了娘娘这半日,我也该告辞了,今日之事就拜托娘娘,望娘娘助上官家一臂之力!”   雪妃亲切地拉着我的手:“你我之间,又何须如此客气?如若不弃,往后不如就以姐妹相称吧?我痴长你一岁,你就屈居为幼,怎样?”   我一听“姐妹”两字,心中就暗暗倒起苦水来:上辈子跟你做姐妹就被你害得连命都丢了,这辈子还想跟我做姐妹?……虽然万般不情愿,不过看在还要请她帮忙的份上,我还是摸了摸鼻子应承了下来:“好好,百合姐姐……”   最后,“百合姐姐”送了我到宫门口。   我正要离开,左前方来了顶轿子,轿子停了,从上面下来个脸色阴鸷的男人,冲着我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是什么人?”我眨眨眼睛,觉得这人好可笑:“我是还没长大的女人啊!”阴鸷男一听,眉毛就竖了起来:“哪来的野丫头?!居然敢对我这样放肆!”我莫明其妙地看了看百合,百合忙下了台阶道:“吕大人,请息怒,这位是上官丞相的千金……”我一听,马上猜到阴鸷男就是吕新棠,心中更是厌恶起来。   吕新棠听完,跟百合对视了一眼,紧抓住我的胳膊道:“原来你就是上官老儿的丫头!当日你伤了我的儿子,老夫正要找你算帐呢,今日让我撞见了,算你倒霉!”他说着就把手朝后一挥:“来人!把这丫头押回府去!”   我急得大叫:“你做什么!――你居然敢抓我?”吕老贼嘿嘿冷笑道:“往日有你老子护着你,如今你老子都被皇上给气倒了,我看今日还有谁敢跟我作对!押走――”   “你敢!”突然,一道冰冷的声音出现在宫门处。我回头一看,感动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来的人正是太子,我亲爱的九哥哥!“九哥哥……”我张口哭了起来,那样子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太子疾步走过来,将手中的马鞭甩向吕老贼的手腕,接着把我揽到怀里,向吕老贼怒喝道:“谁借你的胆子,连她你也敢动?!”   吕新棠吃了一鞭,疼得脸上都冒出了青筋,无奈又做惯了奴才,就算当上了丞相,被打了也还是不敢出声,只顾咬着牙低眉顺眼地赔罪:“奴才不知……奴才该死……”   “哼!”太子冷哼了一声,斥道:“我看你也只配做奴才!”   太子这话说得相当之重,不要说已被臊得满脸紫的吕新棠,就是在他保护之下的我,也替他捏了一把汗――他为了我这样辱骂朝庭命官,而吕新棠新近又这么得宠,要是有人告到了皇上那儿去,皇上肯定饶不了他。   我担忧地扯了扯他的袖子,轻声道:“算了……”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把双手环得更紧了些,安慰我道:“不要怕,我说过会保护你的!”情人之间,在危难之时听到这样的话,当然让人觉得很窝心很幸福,因此,我也就不出声了,直到吕新棠告退了以后,才抬起头来。   “百合呢?”我忽然想起了她。她本来是一直都在的,而此刻宫门处却只有两排守门的侍卫,正看着我俩,撇开了头。\   第十八章   太子第二次来见我时,我向他提出想进宫一趟。   他答应是答应了,不过却很疑惑。“去做什么呢?”我淡淡回道:“去逛逛。”他当然不相信,因为我是属于典型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往日他想让我进宫溜达溜达我都不一定肯去,如今却主动提出要求,也难怪他不解。   于是,我想了这么个理由。“听说未央宫里有种百香草,可以治抑郁的,我去采点儿。”“你抑郁?”他蹙眉将我前后端详了一番,接着疼惜地道:“最近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你从小到大哪曾受过这些委屈,也真是难为你了!”我嘿嘿干笑了一声,心虚地低下了头。   “不过,”他口气忽地一转,又这样说道:“百香草紫英榭也有,不一定要去未央宫。”我愕了愕,急道:“紫英榭的没有未央宫的好!”他回头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我……”我吱唔着,随口掩饰道:“……以前我见过嘛!紫英榭的百香草花开得太多,把药性都开没了。未央宫却不是,那里比较阴僻,花开得不盛。”   最后他笑了笑,什么也没问了,径直将我带进了未央宫。只是在离开时,心疼地抚了抚我的脸说道:“别呆太久,雪妃……我担心她怠慢你。”“嗯嗯……”我急着进去,便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其实就算怠慢一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反正女人一攀上了高枝儿都是这样,我也看惯了,再说我今天是有事要求她,姿态怎么也得放低点儿。   进了月亮门,就有宫女上前来询问,“你是?……”我挥手打断她,直言相告道:“我是上官明安的女儿,今天特地来拜访你们娘娘。”宫女睁大着眼睛上下打量我:“您、您就是上官小姐……”我把背脊挺了挺,道:“对呀!我就是上官玉。”宫女回了神,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我领了进去。   “娘娘。”宫女站在门口,轻轻唤了声屋里正在专心画画的人。“什么事?”做了娘娘的百合将手搁在案上,头也没抬,就那么慵懒地吹了吹纸上未干透的墨渍,淡淡回应了一声。   “上官小姐求见。”宫女边说边看了看我。   “哦?”百合――啊不,是雪妃娘娘,我早就说过的,有求于人就得恭敬点儿!雪妃娘娘看着出现在门口的我,似乎很意外,轻灵地眨了眨水样的眸子,双唇微启道:“呀,是上官小姐!快请进……”说着,雪妃就扶案站了起来。   我扬唇笑了笑,盈盈道了个万福:“娘娘金安!”   雪妃提裙上来拉住我的手,一脸的笑意:“小姐今日玉驾光临,真是令陋室篷筚生辉呀!”我客气地笑了笑:“娘娘过谦了,娘娘这里要是算陋室的话,那么旧日的丞相府简直就是连草房都不如了!”   雪妃一闻此言,脸色就黯了下来:“真是没想到,丞相居然就这么离朝了……当日百合若不是经丞相赎身,至今都还在那破落地方,过着那生不如死的日子……又哪有如今这满室的富贵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执着手绢来印了印眼圈,看起来,倒像是一心为着上官明安而难过似的。   于是我便顺势道:“娘娘既有体恤家父之意,何不在皇上面前替我们上官家上下美言几句呢?”我瞄了瞄她的神色,跟着缓缓站起来:“家父为官二十载,向来遁规蹈矩,朝野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一言不慎,冲撞了皇上,也是有罪,但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皇上说削官就削官,难道,他就不怕伤了其他臣子们的心么?照此下去,只怕臣子们也个个只懂得选择明哲保身,而不会将赤胆忠心献予给我大周国了……”   说到这里,我特意顿了顿,专等她的反应。她却只听而垂不语,见我语毕,便抬头唤身后的宫女:“还不上壶茶来?――别忘了,要沏新茶……”她在“新”字上头特意用了点力,我以为她是交代宫女要好生招待我,也没放心上,仍接着说了起来:“其实,家父的意思也并不是想要官复原职,而只是想要我两个哥哥还能在朝中有一席立足之地,不知……娘娘听了意下如何?”   雪妃同情似地叹息了一声:“依上官大人之高尚品德,如今落得这样下场,旁边稍有良心的人看了,也无不动容。我蒙大人救命之恩,理当涌泉相报,能为恩人做一点事情,我这心里也会好受些……所以小姐今日就算不来宫中,我也是预备了要拼了这条命,去到皇上面前说上一说的!”   我闻言甚感欣慰,就着宫女端过来的茶敬她道:“如此,那就多谢娘娘了!上官家来日若能东山再起,必不会忘了娘娘的好处!”说完,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她大概也明白我的意思,含笑点头道:“小姐这话可见外了,百合做这点事情理所应当,不敢求报。”我呵呵一笑,低头喝茶。   “好了。”我放下茶盅,起身道:“叨扰了娘娘这半日,我也该告辞了,今日之事就拜托娘娘,望娘娘助上官家一臂之力!”   雪妃亲切地拉着我的手:“你我之间,又何须如此客气?如若不弃,往后不如就以姐妹相称吧?我痴长你一岁,你就屈居为幼,怎样?”   我一听“姐妹”两字,心中就暗暗倒起苦水来:上辈子跟你做姐妹就被你害得连命都丢了,这辈子还想跟我做姐妹?……虽然万般不情愿,不过看在还要请她帮忙的份上,我还是摸了摸鼻子应承了下来:“好好,百合姐姐……”   最后,“百合姐姐”送了我到宫门口。   我正要离开,左前方来了顶轿子,轿子停了,从上面下来个脸色阴鸷的男人,冲着我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是什么人?”我眨眨眼睛,觉得这人好可笑:“我是还没长大的女人啊!”阴鸷男一听,眉毛就竖了起来:“哪来的野丫头?!居然敢对我这样放肆!”我莫明其妙地看了看百合,百合忙下了台阶道:“吕大人,请息怒,这位是上官丞相的千金……”我一听,马上猜到阴鸷男就是吕新棠,心中更是厌恶起来。   吕新棠听完,跟百合对视了一眼,紧抓住我的胳膊道:“原来你就是上官老儿的丫头!当日你伤了我的儿子,老夫正要找你算帐呢,今日让我撞见了,算你倒霉!”他说着就把手朝后一挥:“来人!把这丫头押回府去!”   我急得大叫:“你做什么!――你居然敢抓我?”吕老贼嘿嘿冷笑道:“往日有你老子护着你,如今你老子都被皇上给气倒了,我看今日还有谁敢跟我作对!押走――”   “你敢!”突然,一道冰冷的声音出现在宫门处。我回头一看,感动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来的人正是太子,我亲爱的九哥哥!“九哥哥……”我张口哭了起来,那样子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太子疾步走过来,将手中的马鞭甩向吕老贼的手腕,接着把我揽到怀里,向吕老贼怒喝道:“谁借你的胆子,连她你也敢动?!”   吕新棠吃了一鞭,疼得脸上都冒出了青筋,无奈又做惯了奴才,就算当上了丞相,被打了也还是不敢出声,只顾咬着牙低眉顺眼地赔罪:“奴才不知……奴才该死……”   “哼!”太子冷哼了一声,斥道:“我看你也只配做奴才!”   太子这话说得相当之重,不要说已被臊得满脸紫的吕新棠,就是在他保护之下的我,也替他捏了一把汗――他为了我这样辱骂朝庭命官,而吕新棠新近又这么得宠,要是有人告到了皇上那儿去,皇上肯定饶不了他。   我担忧地扯了扯他的袖子,轻声道:“算了……”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把双手环得更紧了些,安慰我道:“不要怕,我说过会保护你的!”情人之间,在危难之时听到这样的话,当然让人觉得很窝心很幸福,因此,我也就不出声了,直到吕新棠告退了以后,才抬起头来。   “百合呢?”我忽然想起了她。她本来是一直都在的,而此刻宫门处却只有两排守门的侍卫,正看着我俩,撇开了头。\ 第十九章皇上驾崩   回府之后当然就是等待百合那边的消息。虽然经过宫门口那一劫,后来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但苦于也再无别的法子,只好等。然而,事实上我还没有等到消息,宫中就突然传来了噩耗――皇上驾崩了!   李骄阳跑来告诉我的时候,我正在拿着笔写药方,一听到皇帝死了,便连手中的笔也没抓住,“吧嗒”就掉在了白裙子上,晕出一大片墨迹来。   “你是说真的?”我目光滞滞地,仍有些不相信。   “骗你干嘛?”她皱眉道:“据说是猝死在承乾宫,今早上才被太监现。我一听到这消息,就马上来告诉你了!――也许,这对你们家会是个好消息哦,皇帝一死,太子就能登基,然后肯定会帮着你把吕新棠给‘喀嚓’――”她在颈间做了个砍头的手势,以为我会高兴,还定定地看着我。   我呆呆地扶着桌沿重又坐下,心情被这突然而至的消息弄得很乱,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只喃喃地反复自语着:“太突然了……猝死……又是猝死……”   “……你没事吧?”李骄阳凑到我面前,晃了晃手掌。我抬手挥开了她:“赶苍蝇呢?”没心情跟她瞎闹,瞟了她一眼,便撑着下巴起呆来。   可是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便只有深深叹了一气。李骄阳将脸贴进我的鼻尖:“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什么秘密?”我鄙夷地道。“想听就替我斟杯茶!”她把下巴扬得高高地,我不上她的当,把茶端起来递到自己嘴边:“那就不听。”她拿我没法子,气恼地瞪着我,停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皇上是被人毒死的……”   我闻言蓦地转头对着她,眼睛一动不动:“毒死的……?”“嗯!”她又说道:“早上各王府的亲王都被召集进宫,我爷爷也去了,回来后在书房跟我爹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我不小心听到的!”“不小心?”我极其怀疑地道:“你是故意躲在门后边,然后一不小心把耳朵张开了听到的吧?!”   “死丫头!”她拍了我一下,对于我戳破了她的谎言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正我就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我停止了跟李骄阳的抬杠,围着屋子踱起步来。不知道为什么,皇帝的死讯隐隐约约让我有种不安的感觉。也许看上去,骄阳分析的有道理,可是,她却忘了太子必须等到九九八十一天的国丧过后才能登基。在这期间,太子必须带领其他皇子皇族一起去到天灵殿守灵,而大权在握的吕新棠此时会有什么动作,这是谁也料不到的……   ――――――――――――――――――   所幸,接下来的几天都还算平静。   吕新棠并没有针对上官做出些什么坏事,甚至,好像已经把上官家给遗忘了似的。我猜不透他是因为无暇顾及我们呢,还是别有诡计,总之,反正皇帝都死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听天由命罢!所以我还是依然过着我悠哉游哉的生活。   清宇这些天都困在家里,练练剑、读读书、写写字,再每日按时陪上官明安聊会天,――很孝顺。清扬则老不见踪影,偶尔在晚枫阁碰见了,也是来去匆匆的样子。   起初我也不管他,只是后来次数多了,就问身边的清宇:“他天天在干嘛呢?”清宇冷笑道:“八成还是在为了挣那五斗米而上下奔走!”我一听他这么说,哑然了好一会儿。后来觉得还是该说句话:“你和二哥还没和好?”他不屑地道:“道不同不相予谋。”然后,我就悻悻地去了上官明安房里。   上官明安还在为皇帝的死而难过,一个人坐在书案前老泪纵横。我便劝道:“爹,你还为他伤心干嘛呀?要不是他跟吕老贼,咱们也不至于这样……”上官明安摇头道:“怎么说也在一起二十多年了,自先帝还是太子时起,我就跟随在他身边,这其中的辛酸苦辣可都是一块儿熬过来的!他虽待我如此,但如今……我这心里已是不怪他了……”我噘着嘴道:“爹爹就是太重情!”他宠爱地侧头看着我,嗔道:“你这孩子!爹还不知道你呀?表面上看去满不在乎,实则肚里却长着一副九窍心肝,跟爹一样,你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呀!”   我赧然反驳道:“我才不是!我是铁石心肠……”他抚了抚我的头顶,望窗叹息道:“不知不觉,你娘又走了两年多,而你也快及笄了,这两年爹忙于朝政,也没怎么疼你,如今又让你从高贵的千金小姐一跌而至平民百姓,真正是委屈了你……”   我半晌无语。他平常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可是为了皇帝的死,如今却变得像个陌生人一样,专说些让人伤感的话来。我讨厌伤感,讨厌落寞,在来这个世界之前,就曾对自己这么说:这一次的人生,我一定要自由自在地活着,不要有哪怕一丁点的悲伤,来破坏我生命里的色彩……所以,我一直不会为了悲伤而哭泣。就连憋不住的眼泪,也要流在别处,坚决不为了某一个人而伤心难过――哪怕,面前迅速衰老着的这个人是我的父亲,哪怕这个“父亲”,在前世正是让我肝肠寸断、伤心欲绝的那个人……   “一切都过去了。”我对自己说。   命运这东西很是蹊跷,你永远无法让它听你的话,相反,你只有听它的话。所以,也才有了这句俗语: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我满腹思绪地踱出了晚枫阁,信步走到了园子里,顺着花间小径一路想心思,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园子东边。   园子东边有个很大的花圃,种着一片百合花。初秋虽已到,花儿却还在开放,一朵朵娇嫩地摇曳在晨风里。我想起书房曾经出现过的两次百合花事件,猜想那花必也是来自于这里――贼人要行凶,总不可能大老远地还摘朵巴掌大的花揣在怀中。   因为近来生的事情太多太乱,我一直也没有多余心思去分析这个案子――反正也没有伤害到我什么,以后晚上不去书房便是。只是今日,看见这花儿,便又琢磨了起来――   那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不像别的贼子,直接放淬了毒的刀子和箭嘴,却放朵花……啥意思?百合园在上官府以东,而东边正是临近上官明安的书房――余墨院……他究竟是冲着我来的呢,还是冲着上官明安来?还有,他把我书房的窗户给反锁上又是什么意思?表示他知道我必定会再爬窗进去?……这么说来,那他是不是知道我偷偷溜了出去?更恐怖的,他是不是还跟踪我们三个到了刑部?……那他会不会吕新棠派来的人?!   回府之后当然就是等待百合那边的消息。虽然经过宫门口那一劫,后来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但苦于也再无别的法子,只好等。然而,事实上我还没有等到消息,宫中就突然传来了噩耗――皇上驾崩了!   李骄阳跑来告诉我的时候,我正在拿着笔写药方,一听到皇帝死了,便连手中的笔也没抓住,“吧嗒”就掉在了白裙子上,晕出一大片墨迹来。   “你是说真的?”我目光滞滞地,仍有些不相信。   “骗你干嘛?”她皱眉道:“据说是猝死在承乾宫,今早上才被太监现。我一听到这消息,就马上来告诉你了!――也许,这对你们家会是个好消息哦,皇帝一死,太子就能登基,然后肯定会帮着你把吕新棠给‘喀嚓’――”她在颈间做了个砍头的手势,以为我会高兴,还定定地看着我。   我呆呆地扶着桌沿重又坐下,心情被这突然而至的消息弄得很乱,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只喃喃地反复自语着:“太突然了……猝死……又是猝死……”   “……你没事吧?”李骄阳凑到我面前,晃了晃手掌。我抬手挥开了她:“赶苍蝇呢?”没心情跟她瞎闹,瞟了她一眼,便撑着下巴起呆来。   可是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便只有深深叹了一气。李骄阳将脸贴进我的鼻尖:“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什么秘密?”我鄙夷地道。“想听就替我斟杯茶!”她把下巴扬得高高地,我不上她的当,把茶端起来递到自己嘴边:“那就不听。”她拿我没法子,气恼地瞪着我,停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皇上是被人毒死的……”   我闻言蓦地转头对着她,眼睛一动不动:“毒死的……?”“嗯!”她又说道:“早上各王府的亲王都被召集进宫,我爷爷也去了,回来后在书房跟我爹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我不小心听到的!”“不小心?”我极其怀疑地道:“你是故意躲在门后边,然后一不小心把耳朵张开了听到的吧?!”   “死丫头!”她拍了我一下,对于我戳破了她的谎言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正我就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我停止了跟李骄阳的抬杠,围着屋子踱起步来。不知道为什么,皇帝的死讯隐隐约约让我有种不安的感觉。也许看上去,骄阳分析的有道理,可是,她却忘了太子必须等到九九八十一天的国丧过后才能登基。在这期间,太子必须带领其他皇子皇族一起去到天灵殿守灵,而大权在握的吕新棠此时会有什么动作,这是谁也料不到的……   ――――――――――――――――――   所幸,接下来的几天都还算平静。   吕新棠并没有针对上官做出些什么坏事,甚至,好像已经把上官家给遗忘了似的。我猜不透他是因为无暇顾及我们呢,还是别有诡计,总之,反正皇帝都死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听天由命罢!所以我还是依然过着我悠哉游哉的生活。   清宇这些天都困在家里,练练剑、读读书、写写字,再每日按时陪上官明安聊会天,――很孝顺。清扬则老不见踪影,偶尔在晚枫阁碰见了,也是来去匆匆的样子。   起初我也不管他,只是后来次数多了,就问身边的清宇:“他天天在干嘛呢?”清宇冷笑道:“八成还是在为了挣那五斗米而上下奔走!”我一听他这么说,哑然了好一会儿。后来觉得还是该说句话:“你和二哥还没和好?”他不屑地道:“道不同不相予谋。”然后,我就悻悻地去了上官明安房里。   上官明安还在为皇帝的死而难过,一个人坐在书案前老泪纵横。我便劝道:“爹,你还为他伤心干嘛呀?要不是他跟吕老贼,咱们也不至于这样……”上官明安摇头道:“怎么说也在一起二十多年了,自先帝还是太子时起,我就跟随在他身边,这其中的辛酸苦辣可都是一块儿熬过来的!他虽待我如此,但如今……我这心里已是不怪他了……”我噘着嘴道:“爹爹就是太重情!”他宠爱地侧头看着我,嗔道:“你这孩子!爹还不知道你呀?表面上看去满不在乎,实则肚里却长着一副九窍心肝,跟爹一样,你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呀!”   我赧然反驳道:“我才不是!我是铁石心肠……”他抚了抚我的头顶,望窗叹息道:“不知不觉,你娘又走了两年多,而你也快及笄了,这两年爹忙于朝政,也没怎么疼你,如今又让你从高贵的千金小姐一跌而至平民百姓,真正是委屈了你……”   我半晌无语。他平常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可是为了皇帝的死,如今却变得像个陌生人一样,专说些让人伤感的话来。我讨厌伤感,讨厌落寞,在来这个世界之前,就曾对自己这么说:这一次的人生,我一定要自由自在地活着,不要有哪怕一丁点的悲伤,来破坏我生命里的色彩……所以,我一直不会为了悲伤而哭泣。就连憋不住的眼泪,也要流在别处,坚决不为了某一个人而伤心难过――哪怕,面前迅速衰老着的这个人是我的父亲,哪怕这个“父亲”,在前世正是让我肝肠寸断、伤心欲绝的那个人……   “一切都过去了。”我对自己说。   命运这东西很是蹊跷,你永远无法让它听你的话,相反,你只有听它的话。所以,也才有了这句俗语: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我满腹思绪地踱出了晚枫阁,信步走到了园子里,顺着花间小径一路想心思,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园子东边。   园子东边有个很大的花圃,种着一片百合花。初秋虽已到,花儿却还在开放,一朵朵娇嫩地摇曳在晨风里。我想起书房曾经出现过的两次百合花事件,猜想那花必也是来自于这里――贼人要行凶,总不可能大老远地还摘朵巴掌大的花揣在怀中。   因为近来生的事情太多太乱,我一直也没有多余心思去分析这个案子――反正也没有伤害到我什么,以后晚上不去书房便是。只是今日,看见这花儿,便又琢磨了起来――   那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不像别的贼子,直接放淬了毒的刀子和箭嘴,却放朵花……啥意思?百合园在上官府以东,而东边正是临近上官明安的书房――余墨院……他究竟是冲着我来的呢,还是冲着上官明安来?还有,他把我书房的窗户给反锁上又是什么意思?表示他知道我必定会再爬窗进去?……这么说来,那他是不是知道我偷偷溜了出去?更恐怖的,他是不是还跟踪我们三个到了刑部?……那他会不会吕新棠派来的人?!\   回府之后当然就是等待百合那边的消息。虽然经过宫门口那一劫,后来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但苦于也再无别的法子,只好等。然而,事实上我还没有等到消息,宫中就突然传来了噩耗――皇上驾崩了!   李骄阳跑来告诉我的时候,我正在拿着笔写药方,一听到皇帝死了,便连手中的笔也没抓住,“吧嗒”就掉在了白裙子上,晕出一大片墨迹来。   “你是说真的?”我目光滞滞地,仍有些不相信。   “骗你干嘛?”她皱眉道:“据说是猝死在承乾宫,今早上才被太监现。我一听到这消息,就马上来告诉你了!――也许,这对你们家会是个好消息哦,皇帝一死,太子就能登基,然后肯定会帮着你把吕新棠给‘喀嚓’――”她在颈间做了个砍头的手势,以为我会高兴,还定定地看着我。   我呆呆地扶着桌沿重又坐下,心情被这突然而至的消息弄得很乱,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只喃喃地反复自语着:“太突然了……猝死……又是猝死……”   “……你没事吧?”李骄阳凑到我面前,晃了晃手掌。我抬手挥开了她:“赶苍蝇呢?”没心情跟她瞎闹,瞟了她一眼,便撑着下巴起呆来。   可是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便只有深深叹了一气。李骄阳将脸贴进我的鼻尖:“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什么秘密?”我鄙夷地道。“想听就替我斟杯茶!”她把下巴扬得高高地,我不上她的当,把茶端起来递到自己嘴边:“那就不听。”她拿我没法子,气恼地瞪着我,停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皇上是被人毒死的……”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0_2. c_o_m   我闻言蓦地转头对着她,眼睛一动不动:“毒死的……?”“嗯!”她又说道:“早上各王府的亲王都被召集进宫,我爷爷也去了,回来后在书房跟我爹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我不小心听到的!”“不小心?”我极其怀疑地道:“你是故意躲在门后边,然后一不小心把耳朵张开了听到的吧?!”   “死丫头!”她拍了我一下,对于我戳破了她的谎言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正我就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我停止了跟李骄阳的抬杠,围着屋子踱起步来。不知道为什么,皇帝的死讯隐隐约约让我有种不安的感觉。也许看上去,骄阳分析的有道理,可是,她却忘了太子必须等到九九八十一天的国丧过后才能登基。在这期间,太子必须带领其他皇子皇族一起去到天灵殿守灵,而大权在握的吕新棠此时会有什么动作,这是谁也料不到的……   ――――――――――――――――――   所幸,接下来的几天都还算平静。   吕新棠并没有针对上官做出些什么坏事,甚至,好像已经把上官家给遗忘了似的。我猜不透他是因为无暇顾及我们呢,还是别有诡计,总之,反正皇帝都死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听天由命罢!所以我还是依然过着我悠哉游哉的生活。   清宇这些天都困在家里,练练剑、读读书、写写字,再每日按时陪上官明安聊会天,――很孝顺。清扬则老不见踪影,偶尔在晚枫阁碰见了,也是来去匆匆的样子。   起初我也不管他,只是后来次数多了,就问身边的清宇:“他天天在干嘛呢?”清宇冷笑道:“八成还是在为了挣那五斗米而上下奔走!”我一听他这么说,哑然了好一会儿。后来觉得还是该说句话:“你和二哥还没和好?”他不屑地道:“道不同不相予谋。”然后,我就悻悻地去了上官明安房里。   上官明安还在为皇帝的死而难过,一个人坐在书案前老泪纵横。我便劝道:“爹,你还为他伤心干嘛呀?要不是他跟吕老贼,咱们也不至于这样……”上官明安摇头道:“怎么说也在一起二十多年了,自先帝还是太子时起,我就跟随在他身边,这其中的辛酸苦辣可都是一块儿熬过来的!他虽待我如此,但如今……我这心里已是不怪他了……”我噘着嘴道:“爹爹就是太重情!”他宠爱地侧头看着我,嗔道:“你这孩子!爹还不知道你呀?表面上看去满不在乎,实则肚里却长着一副九窍心肝,跟爹一样,你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呀!”   我赧然反驳道:“我才不是!我是铁石心肠……”他抚了抚我的头顶,望窗叹息道:“不知不觉,你娘又走了两年多,而你也快及笄了,这两年爹忙于朝政,也没怎么疼你,如今又让你从高贵的千金小姐一跌而至平民百姓,真正是委屈了你……”   我半晌无语。他平常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可是为了皇帝的死,如今却变得像个陌生人一样,专说些让人伤感的话来。我讨厌伤感,讨厌落寞,在来这个世界之前,就曾对自己这么说:这一次的人生,我一定要自由自在地活着,不要有哪怕一丁点的悲伤,来破坏我生命里的色彩……所以,我一直不会为了悲伤而哭泣。就连憋不住的眼泪,也要流在别处,坚决不为了某一个人而伤心难过――哪怕,面前迅速衰老着的这个人是我的父亲,哪怕这个“父亲”,在前世正是让我肝肠寸断、伤心欲绝的那个人……   “一切都过去了。”我对自己说。   命运这东西很是蹊跷,你永远无法让它听你的话,相反,你只有听它的话。所以,也才有了这句俗语: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我满腹思绪地踱出了晚枫阁,信步走到了园子里,顺着花间小径一路想心思,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园子东边。   园子东边有个很大的花圃,种着一片百合花。初秋虽已到,花儿却还在开放,一朵朵娇嫩地摇曳在晨风里。我想起书房曾经出现过的两次百合花事件,猜想那花必也是来自于这里――贼人要行凶,总不可能大老远地还摘朵巴掌大的花揣在怀中。   因为近来生的事情太多太乱,我一直也没有多余心思去分析这个案子――反正也没有伤害到我什么,以后晚上不去书房便是。只是今日,看见这花儿,便又琢磨了起来――   那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不像别的贼子,直接放淬了毒的刀子和箭嘴,却放朵花……啥意思?百合园在上官府以东,而东边正是临近上官明安的书房――余墨院……他究竟是冲着我来的呢,还是冲着上官明安来?还有,他把我书房的窗户给反锁上又是什么意思?表示他知道我必定会再爬窗进去?……这么说来,那他是不是知道我偷偷溜了出去?更恐怖的,他是不是还跟踪我们三个到了刑部?……那他会不会吕新棠派来的人?!   回府之后当然就是等待百合那边的消息。虽然经过宫门口那一劫,后来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但苦于也再无别的法子,只好等。然而,事实上我还没有等到消息,宫中就突然传来了噩耗――皇上驾崩了!   李骄阳跑来告诉我的时候,我正在拿着笔写药方,一听到皇帝死了,便连手中的笔也没抓住,“吧嗒”就掉在了白裙子上,晕出一大片墨迹来。   “你是说真的?”我目光滞滞地,仍有些不相信。   “骗你干嘛?”她皱眉道:“据说是猝死在承乾宫,今早上才被太监现。我一听到这消息,就马上来告诉你了!――也许,这对你们家会是个好消息哦,皇帝一死,太子就能登基,然后肯定会帮着你把吕新棠给‘喀嚓’――”她在颈间做了个砍头的手势,以为我会高兴,还定定地看着我。   我呆呆地扶着桌沿重又坐下,心情被这突然而至的消息弄得很乱,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只喃喃地反复自语着:“太突然了……猝死……又是猝死……”   “……你没事吧?”李骄阳凑到我面前,晃了晃手掌。我抬手挥开了她:“赶苍蝇呢?”没心情跟她瞎闹,瞟了她一眼,便撑着下巴起呆来。   可是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便只有深深叹了一气。李骄阳将脸贴进我的鼻尖:“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什么秘密?”我鄙夷地道。“想听就替我斟杯茶!”她把下巴扬得高高地,我不上她的当,把茶端起来递到自己嘴边:“那就不听。”她拿我没法子,气恼地瞪着我,停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皇上是被人毒死的……”   我闻言蓦地转头对着她,眼睛一动不动:“毒死的……?”“嗯!”她又说道:“早上各王府的亲王都被召集进宫,我爷爷也去了,回来后在书房跟我爹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我不小心听到的!”“不小心?”我极其怀疑地道:“你是故意躲在门后边,然后一不小心把耳朵张开了听到的吧?!”   “死丫头!”她拍了我一下,对于我戳破了她的谎言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正我就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我停止了跟李骄阳的抬杠,围着屋子踱起步来。不知道为什么,皇帝的死讯隐隐约约让我有种不安的感觉。也许看上去,骄阳分析的有道理,可是,她却忘了太子必须等到九九八十一天的国丧过后才能登基。在这期间,太子必须带领其他皇子皇族一起去到天灵殿守灵,而大权在握的吕新棠此时会有什么动作,这是谁也料不到的……   ――――――――――――――――――   所幸,接下来的几天都还算平静。   吕新棠并没有针对上官做出些什么坏事,甚至,好像已经把上官家给遗忘了似的。我猜不透他是因为无暇顾及我们呢,还是别有诡计,总之,反正皇帝都死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听天由命罢!所以我还是依然过着我悠哉游哉的生活。   清宇这些天都困在家里,练练剑、读读书、写写字,再每日按时陪上官明安聊会天,――很孝顺。清扬则老不见踪影,偶尔在晚枫阁碰见了,也是来去匆匆的样子。   起初我也不管他,只是后来次数多了,就问身边的清宇:“他天天在干嘛呢?”清宇冷笑道:“八成还是在为了挣那五斗米而上下奔走!”我一听他这么说,哑然了好一会儿。后来觉得还是该说句话:“你和二哥还没和好?”他不屑地道:“道不同不相予谋。”然后,我就悻悻地去了上官明安房里。   上官明安还在为皇帝的死而难过,一个人坐在书案前老泪纵横。我便劝道:“爹,你还为他伤心干嘛呀?要不是他跟吕老贼,咱们也不至于这样……”上官明安摇头道:“怎么说也在一起二十多年了,自先帝还是太子时起,我就跟随在他身边,这其中的辛酸苦辣可都是一块儿熬过来的!他虽待我如此,但如今……我这心里已是不怪他了……”我噘着嘴道:“爹爹就是太重情!”他宠爱地侧头看着我,嗔道:“你这孩子!爹还不知道你呀?表面上看去满不在乎,实则肚里却长着一副九窍心肝,跟爹一样,你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呀!”   我赧然反驳道:“我才不是!我是铁石心肠……”他抚了抚我的头顶,望窗叹息道:“不知不觉,你娘又走了两年多,而你也快及笄了,这两年爹忙于朝政,也没怎么疼你,如今又让你从高贵的千金小姐一跌而至平民百姓,真正是委屈了你……”   我半晌无语。他平常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可是为了皇帝的死,如今却变得像个陌生人一样,专说些让人伤感的话来。我讨厌伤感,讨厌落寞,在来这个世界之前,就曾对自己这么说:这一次的人生,我一定要自由自在地活着,不要有哪怕一丁点的悲伤,来破坏我生命里的色彩……所以,我一直不会为了悲伤而哭泣。就连憋不住的眼泪,也要流在别处,坚决不为了某一个人而伤心难过――哪怕,面前迅速衰老着的这个人是我的父亲,哪怕这个“父亲”,在前世正是让我肝肠寸断、伤心欲绝的那个人……   “一切都过去了。”我对自己说。   命运这东西很是蹊跷,你永远无法让它听你的话,相反,你只有听它的话。所以,也才有了这句俗语: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我满腹思绪地踱出了晚枫阁,信步走到了园子里,顺着花间小径一路想心思,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园子东边。   园子东边有个很大的花圃,种着一片百合花。初秋虽已到,花儿却还在开放,一朵朵娇嫩地摇曳在晨风里。我想起书房曾经出现过的两次百合花事件,猜想那花必也是来自于这里――贼人要行凶,总不可能大老远地还摘朵巴掌大的花揣在怀中。   因为近来生的事情太多太乱,我一直也没有多余心思去分析这个案子――反正也没有伤害到我什么,以后晚上不去书房便是。只是今日,看见这花儿,便又琢磨了起来――   那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不像别的贼子,直接放淬了毒的刀子和箭嘴,却放朵花……啥意思?百合园在上官府以东,而东边正是临近上官明安的书房――余墨院……他究竟是冲着我来的呢,还是冲着上官明安来?还有,他把我书房的窗户给反锁上又是什么意思?表示他知道我必定会再爬窗进去?……这么说来,那他是不是知道我偷偷溜了出去?更恐怖的,他是不是还跟踪我们三个到了刑部?……那他会不会吕新棠派来的人?!\   回府之后当然就是等待百合那边的消息。虽然经过宫门口那一劫,后来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但苦于也再无别的法子,只好等。然而,事实上我还没有等到消息,宫中就突然传来了噩耗――皇上驾崩了!   李骄阳跑来告诉我的时候,我正在拿着笔写药方,一听到皇帝死了,便连手中的笔也没抓住,“吧嗒”就掉在了白裙子上,晕出一大片墨迹来。   “你是说真的?”我目光滞滞地,仍有些不相信。   “骗你干嘛?”她皱眉道:“据说是猝死在承乾宫,今早上才被太监现。我一听到这消息,就马上来告诉你了!――也许,这对你们家会是个好消息哦,皇帝一死,太子就能登基,然后肯定会帮着你把吕新棠给‘喀嚓’――”她在颈间做了个砍头的手势,以为我会高兴,还定定地看着我。   我呆呆地扶着桌沿重又坐下,心情被这突然而至的消息弄得很乱,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只喃喃地反复自语着:“太突然了……猝死……又是猝死……”   “……你没事吧?”李骄阳凑到我面前,晃了晃手掌。我抬手挥开了她:“赶苍蝇呢?”没心情跟她瞎闹,瞟了她一眼,便撑着下巴起呆来。   可是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便只有深深叹了一气。李骄阳将脸贴进我的鼻尖:“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什么秘密?”我鄙夷地道。“想听就替我斟杯茶!”她把下巴扬得高高地,我不上她的当,把茶端起来递到自己嘴边:“那就不听。”她拿我没法子,气恼地瞪着我,停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皇上是被人毒死的……”   我闻言蓦地转头对着她,眼睛一动不动:“毒死的……?”“嗯!”她又说道:“早上各王府的亲王都被召集进宫,我爷爷也去了,回来后在书房跟我爹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我不小心听到的!”“不小心?”我极其怀疑地道:“你是故意躲在门后边,然后一不小心把耳朵张开了听到的吧?!”   “死丫头!”她拍了我一下,对于我戳破了她的谎言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正我就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我停止了跟李骄阳的抬杠,围着屋子踱起步来。不知道为什么,皇帝的死讯隐隐约约让我有种不安的感觉。也许看上去,骄阳分析的有道理,可是,她却忘了太子必须等到九九八十一天的国丧过后才能登基。在这期间,太子必须带领其他皇子皇族一起去到天灵殿守灵,而大权在握的吕新棠此时会有什么动作,这是谁也料不到的……   ――――――――――――――――――   所幸,接下来的几天都还算平静。   吕新棠并没有针对上官做出些什么坏事,甚至,好像已经把上官家给遗忘了似的。我猜不透他是因为无暇顾及我们呢,还是别有诡计,总之,反正皇帝都死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听天由命罢!所以我还是依然过着我悠哉游哉的生活。   清宇这些天都困在家里,练练剑、读读书、写写字,再每日按时陪上官明安聊会天,――很孝顺。清扬则老不见踪影,偶尔在晚枫阁碰见了,也是来去匆匆的样子。   起初我也不管他,只是后来次数多了,就问身边的清宇:“他天天在干嘛呢?”清宇冷笑道:“八成还是在为了挣那五斗米而上下奔走!”我一听他这么说,哑然了好一会儿。后来觉得还是该说句话:“你和二哥还没和好?”他不屑地道:“道不同不相予谋。”然后,我就悻悻地去了上官明安房里。   上官明安还在为皇帝的死而难过,一个人坐在书案前老泪纵横。我便劝道:“爹,你还为他伤心干嘛呀?要不是他跟吕老贼,咱们也不至于这样……”上官明安摇头道:“怎么说也在一起二十多年了,自先帝还是太子时起,我就跟随在他身边,这其中的辛酸苦辣可都是一块儿熬过来的!他虽待我如此,但如今……我这心里已是不怪他了……”我噘着嘴道:“爹爹就是太重情!”他宠爱地侧头看着我,嗔道:“你这孩子!爹还不知道你呀?表面上看去满不在乎,实则肚里却长着一副九窍心肝,跟爹一样,你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呀!”   我赧然反驳道:“我才不是!我是铁石心肠……”他抚了抚我的头顶,望窗叹息道:“不知不觉,你娘又走了两年多,而你也快及笄了,这两年爹忙于朝政,也没怎么疼你,如今又让你从高贵的千金小姐一跌而至平民百姓,真正是委屈了你……”   我半晌无语。他平常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可是为了皇帝的死,如今却变得像个陌生人一样,专说些让人伤感的话来。我讨厌伤感,讨厌落寞,在来这个世界之前,就曾对自己这么说:这一次的人生,我一定要自由自在地活着,不要有哪怕一丁点的悲伤,来破坏我生命里的色彩……所以,我一直不会为了悲伤而哭泣。就连憋不住的眼泪,也要流在别处,坚决不为了某一个人而伤心难过――哪怕,面前迅速衰老着的这个人是我的父亲,哪怕这个“父亲”,在前世正是让我肝肠寸断、伤心欲绝的那个人……   “一切都过去了。”我对自己说。   命运这东西很是蹊跷,你永远无法让它听你的话,相反,你只有听它的话。所以,也才有了这句俗语: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我满腹思绪地踱出了晚枫阁,信步走到了园子里,顺着花间小径一路想心思,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园子东边。   园子东边有个很大的花圃,种着一片百合花。初秋虽已到,花儿却还在开放,一朵朵娇嫩地摇曳在晨风里。我想起书房曾经出现过的两次百合花事件,猜想那花必也是来自于这里――贼人要行凶,总不可能大老远地还摘朵巴掌大的花揣在怀中。   因为近来生的事情太多太乱,我一直也没有多余心思去分析这个案子――反正也没有伤害到我什么,以后晚上不去书房便是。只是今日,看见这花儿,便又琢磨了起来――   那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不像别的贼子,直接放淬了毒的刀子和箭嘴,却放朵花……啥意思?百合园在上官府以东,而东边正是临近上官明安的书房――余墨院……他究竟是冲着我来的呢,还是冲着上官明安来?还有,他把我书房的窗户给反锁上又是什么意思?表示他知道我必定会再爬窗进去?……这么说来,那他是不是知道我偷偷溜了出去?更恐怖的,他是不是还跟踪我们三个到了刑部?……那他会不会吕新棠派来的人?!   回府之后当然就是等待百合那边的消息。虽然经过宫门口那一劫,后来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但苦于也再无别的法子,只好等。然而,事实上我还没有等到消息,宫中就突然传来了噩耗――皇上驾崩了!   李骄阳跑来告诉我的时候,我正在拿着笔写药方,一听到皇帝死了,便连手中的笔也没抓住,“吧嗒”就掉在了白裙子上,晕出一大片墨迹来。   “你是说真的?”我目光滞滞地,仍有些不相信。   “骗你干嘛?”她皱眉道:“据说是猝死在承乾宫,今早上才被太监现。我一听到这消息,就马上来告诉你了!――也许,这对你们家会是个好消息哦,皇帝一死,太子就能登基,然后肯定会帮着你把吕新棠给‘喀嚓’――”她在颈间做了个砍头的手势,以为我会高兴,还定定地看着我。   我呆呆地扶着桌沿重又坐下,心情被这突然而至的消息弄得很乱,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只喃喃地反复自语着:“太突然了……猝死……又是猝死……”   “……你没事吧?”李骄阳凑到我面前,晃了晃手掌。我抬手挥开了她:“赶苍蝇呢?”没心情跟她瞎闹,瞟了她一眼,便撑着下巴起呆来。   可是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便只有深深叹了一气。李骄阳将脸贴进我的鼻尖:“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什么秘密?”我鄙夷地道。“想听就替我斟杯茶!”她把下巴扬得高高地,我不上她的当,把茶端起来递到自己嘴边:“那就不听。”她拿我没法子,气恼地瞪着我,停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皇上是被人毒死的……”   我闻言蓦地转头对着她,眼睛一动不动:“毒死的……?”“嗯!”她又说道:“早上各王府的亲王都被召集进宫,我爷爷也去了,回来后在书房跟我爹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我不小心听到的!”“不小心?”我极其怀疑地道:“你是故意躲在门后边,然后一不小心把耳朵张开了听到的吧?!”   “死丫头!”她拍了我一下,对于我戳破了她的谎言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正我就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我停止了跟李骄阳的抬杠,围着屋子踱起步来。不知道为什么,皇帝的死讯隐隐约约让我有种不安的感觉。也许看上去,骄阳分析的有道理,可是,她却忘了太子必须等到九九八十一天的国丧过后才能登基。在这期间,太子必须带领其他皇子皇族一起去到天灵殿守灵,而大权在握的吕新棠此时会有什么动作,这是谁也料不到的……   ――――――――――――――――――   所幸,接下来的几天都还算平静。   吕新棠并没有针对上官做出些什么坏事,甚至,好像已经把上官家给遗忘了似的。我猜不透他是因为无暇顾及我们呢,还是别有诡计,总之,反正皇帝都死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听天由命罢!所以我还是依然过着我悠哉游哉的生活。   清宇这些天都困在家里,练练剑、读读书、写写字,再每日按时陪上官明安聊会天,――很孝顺。清扬则老不见踪影,偶尔在晚枫阁碰见了,也是来去匆匆的样子。   起初我也不管他,只是后来次数多了,就问身边的清宇:“他天天在干嘛呢?”清宇冷笑道:“八成还是在为了挣那五斗米而上下奔走!”我一听他这么说,哑然了好一会儿。后来觉得还是该说句话:“你和二哥还没和好?”他不屑地道:“道不同不相予谋。”然后,我就悻悻地去了上官明安房里。   上官明安还在为皇帝的死而难过,一个人坐在书案前老泪纵横。我便劝道:“爹,你还为他伤心干嘛呀?要不是他跟吕老贼,咱们也不至于这样……”上官明安摇头道:“怎么说也在一起二十多年了,自先帝还是太子时起,我就跟随在他身边,这其中的辛酸苦辣可都是一块儿熬过来的!他虽待我如此,但如今……我这心里已是不怪他了……”我噘着嘴道:“爹爹就是太重情!”他宠爱地侧头看着我,嗔道:“你这孩子!爹还不知道你呀?表面上看去满不在乎,实则肚里却长着一副九窍心肝,跟爹一样,你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呀!”   我赧然反驳道:“我才不是!我是铁石心肠……”他抚了抚我的头顶,望窗叹息道:“不知不觉,你娘又走了两年多,而你也快及笄了,这两年爹忙于朝政,也没怎么疼你,如今又让你从高贵的千金小姐一跌而至平民百姓,真正是委屈了你……”   我半晌无语。他平常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可是为了皇帝的死,如今却变得像个陌生人一样,专说些让人伤感的话来。我讨厌伤感,讨厌落寞,在来这个世界之前,就曾对自己这么说:这一次的人生,我一定要自由自在地活着,不要有哪怕一丁点的悲伤,来破坏我生命里的色彩……所以,我一直不会为了悲伤而哭泣。就连憋不住的眼泪,也要流在别处,坚决不为了某一个人而伤心难过――哪怕,面前迅速衰老着的这个人是我的父亲,哪怕这个“父亲”,在前世正是让我肝肠寸断、伤心欲绝的那个人……   “一切都过去了。”我对自己说。   命运这东西很是蹊跷,你永远无法让它听你的话,相反,你只有听它的话。所以,也才有了这句俗语: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我满腹思绪地踱出了晚枫阁,信步走到了园子里,顺着花间小径一路想心思,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园子东边。   园子东边有个很大的花圃,种着一片百合花。初秋虽已到,花儿却还在开放,一朵朵娇嫩地摇曳在晨风里。我想起书房曾经出现过的两次百合花事件,猜想那花必也是来自于这里――贼人要行凶,总不可能大老远地还摘朵巴掌大的花揣在怀中。   因为近来生的事情太多太乱,我一直也没有多余心思去分析这个案子――反正也没有伤害到我什么,以后晚上不去书房便是。只是今日,看见这花儿,便又琢磨了起来――   那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不像别的贼子,直接放淬了毒的刀子和箭嘴,却放朵花……啥意思?百合园在上官府以东,而东边正是临近上官明安的书房――余墨院……他究竟是冲着我来的呢,还是冲着上官明安来?还有,他把我书房的窗户给反锁上又是什么意思?表示他知道我必定会再爬窗进去?……这么说来,那他是不是知道我偷偷溜了出去?更恐怖的,他是不是还跟踪我们三个到了刑部?……那他会不会吕新棠派来的人?!\ 第二十章吓人的花粉   第二十章   我心里越想越惊,伸手拍开拦住了膝盖的几朵百合,腾地站了起来――现在想的越多,则越是没了方寸!   撩起裙子正要回屋,却在低头时现雪白的裙摆上不知怎么染上了几道黄色的印迹,我皱眉四下一打量,才现原来是百合花的花粉。   ――慢着!花粉?!   我眼前忽地一亮,想起了某物……   ――――――――――――――――   “流烟!流烟――”   我一路奔回沐曦阁,老远就呼唤着流烟的名字。流烟急急忙忙忙跑出来,连声道:“怎么了怎么了?”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凝眉问道:“上回我让你收起来的那条帕子呢?在哪里?”流烟莫明地看着我,道:“什么帕子……弄脏了的那条银丝帕?――不是给您了么?您将它锁到这里头了呀!”说着,她拿钥匙开启了斗柜,从里头拈起那条帕子道:“喏,在这儿呢!”   我一把夺在手中,就着阳光处,将它和裙子上的花粉对照了起来。   看完后,我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那颜色、那形状,完完全全就跟我裙子上的花粉一模一样!……   “这么说,吕天龙的死,跟‘百合’是脱不了关系的了……”我对着天空喃喃地道。流烟不解,凑过来看了看,问道:“小姐您在说什么呢?”我抬手制止了她,不让她扰乱我的思绪――   百合花粉虽然出现在尸体上,但也不能一口就咬定吕天龙就是那神秘人杀的,因为,如果花粉是在他行凶时所留下,那么在后来仵作验尸的时候不可能不会现,而且当晚见到的尸体仪容完整,显然已被处理过,那就也有可能,尸体上的花粉是在移进停尸房之后才留下来的。   那么,现在问题是,神秘人是在什么时候进入停尸房的呢?是在我们去刑部的那一夜,还是在较早前就已经去了?他去刑部那里做什么?为什么去了又留下花粉在牙齿上?   我带着这些疑惑去了祈王府,把李骄阳堵住在房门口。   李骄阳显然很忙,拎着个包袱匆匆往外走。我问道:“你要私奔吗?”她把包袱托起了些,瞟着我道:“要是有得私奔就好喽!”“那你这是……”我指着她怀里的包袱。“唉,你不知道,皇上被人投毒至死的事情现在已经传了出去,朝中那帮大臣们现在就跟死了自己亲爹似的,纷纷要求刑部彻查此事。我爹被吕新棠施了压,现在一天到晚就呆在公堂上,一批又批地审着那些疑犯呢!”   我一听说大臣们乱了阵脚,虽说也不由为目前这越来越纷乱的事态皱了皱眉,但心里是一点也不吃惊,你想想啊,被害死的是皇帝,而且还是在守卫森严的宫中――若是上官明安掌局还好,现在换了吕新棠嘛……这个可不好说。   不过我听完了还是不明白:“你爹不着家……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给他送安神药去呢!”她拍了拍包袱,“这里头还有些决明子,我看还剩了不少,正好我爹用得上,就给他送去!”   “哦……”我了然地点点头。“你找我有什么事?”她边走边说。我摆摆手道:“小事,――你先去吧。”她停下来道:“要不要一块儿去?”“不了……我去趟南风山,看看我师父。”   “哟!”她揶揄地道:“轻性子了?”我笑笑,看着她上了马车。   ――――――――――――――   说起来惭愧,其实我是听李骄阳又提起皇帝被害这件事才想起要去看师父的,因为我记得他曾经跟我说过,历朝有位皇帝,也是被毒杀,后来查出来凶手竟是皇帝身边种的一盆叫洛桑子的植物,那植物是皇后送的,一到夜间就释放毒气。   当然,我没有怀疑皇后是凶手,只是觉得这事很非同小可,它带来的后果太具有多面性了,尤其现在掌权的是一点都不忠正严明的吕新棠,所以我想问问师父,那位皇帝死了以后,皇宫内外生了一些什么变化。   可是,当我坐着马车到达南风山庄的时候,庄门却让人大感意外地紧闭着。拍了拍门,里头没动静。我仔细看了看门环周围,并没有积下灰尘,可见最近还是有人出入。正想张嘴大叫,门却开了。   开门的是老谢。我一见他,两只眼睛就吃惊地瞪得比铜锣还大:“你你你――你怎么穿这个?”身着一套素白衣服的老谢看清了我,然后哭丧着脸道:“上官小姐……您可来迟了……”我愕然道:“出什么事……”老谢哭得满脸是泪:“太傅老人家他……他……”“他怎么了?”我口里问着,心里却渐渐变得冰凉:“你快说啊――”老谢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了:“老太爷他归天了――”   “什么?”   我呆呆地看着他,呼吸差点都停住了!好半天后回过神来,揉了揉胀痛的眼睛,问道:“几时的事?”老谢哀叹了一声,一边伸手引我进去,一边道:“也就是前夜的事,因为适逢皇上升天,老太爷临终前特地嘱咐,要低调料理后事,不可张扬,否则就是对皇上不敬……所以老太爷归天以后,大老爷吩咐,不哀贴也不敲丧钟,只在内院设下灵堂,供家人祭拜……喏,前面就到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整个内院的前厅,果然已经布置成了白森森的灵堂,门口插着招魂幡,几个和尚正在里面念经,师父的儿孙们此时正跪在灵前默默哀祷,几个女眷则在一旁不住地恸哭。   “师父!”我鼻子忽然一酸,几步冲上前去跪倒在灵台前,唤道:“师父……你怎么就走了呢?玉儿说过会来看你的呀……师父……”师父的儿媳来扶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劝道:“还请小姐勿要伤心过度……”   我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呼吸,恭恭敬敬朝灵前拜了三拜,拈了一柱香插在香炉里。回头看见师父的长孙皇甫锦在最边上,走过去受了他一回礼,道:“请节哀。”皇甫锦面容憔悴,连声音也嘶哑了,沉痛地回了句:“多谢上官。”皇甫锦跟清扬年纪相仿,按辈份却得叫我师姑,但他总是这样称呼我。我叹息一气,低声问道:“怎么突然就‘去’了?”他掩饰不住满怀的哀伤,简短地道:“前些日子得了风寒……到底年纪大了,撑不住!”   我黯然垂低了头,出到了廊下。   皇甫锦从后面追上来:“还是不要告诉别的人了。”我停步看着他,“为什么?”“因为,”他转头看向园中,好半天目光也没有找到焦点,“因为这也是爷爷嘱咐过的。”我眯起眼来:“真的?”“……真的。”他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师父可不像是这么奇怪的人,――一定是你撒谎。”我平静地猜测着。他抬头瞪着我,眼神里闪过一线慌乱:“我没有……”我含笑望着他:“每一个做贼的都会说自己没偷东西。”\   第二十章   我心里越想越惊,伸手拍开拦住了膝盖的几朵百合,腾地站了起来――现在想的越多,则越是没了方寸!   撩起裙子正要回屋,却在低头时现雪白的裙摆上不知怎么染上了几道黄色的印迹,我皱眉四下一打量,才现原来是百合花的花粉。   ――慢着!花粉?!   我眼前忽地一亮,想起了某物……   ――――――――――――――――   “流烟!流烟――”   我一路奔回沐曦阁,老远就呼唤着流烟的名字。流烟急急忙忙忙跑出来,连声道:“怎么了怎么了?”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凝眉问道:“上回我让你收起来的那条帕子呢?在哪里?”流烟莫明地看着我,道:“什么帕子……弄脏了的那条银丝帕?――不是给您了么?您将它锁到这里头了呀!”说着,她拿钥匙开启了斗柜,从里头拈起那条帕子道:“喏,在这儿呢!”   我一把夺在手中,就着阳光处,将它和裙子上的花粉对照了起来。   看完后,我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那颜色、那形状,完完全全就跟我裙子上的花粉一模一样!……   “这么说,吕天龙的死,跟‘百合’是脱不了关系的了……”我对着天空喃喃地道。流烟不解,凑过来看了看,问道:“小姐您在说什么呢?”我抬手制止了她,不让她扰乱我的思绪――   百合花粉虽然出现在尸体上,但也不能一口就咬定吕天龙就是那神秘人杀的,因为,如果花粉是在他行凶时所留下,那么在后来仵作验尸的时候不可能不会现,而且当晚见到的尸体仪容完整,显然已被处理过,那就也有可能,尸体上的花粉是在移进停尸房之后才留下来的。   那么,现在问题是,神秘人是在什么时候进入停尸房的呢?是在我们去刑部的那一夜,还是在较早前就已经去了?他去刑部那里做什么?为什么去了又留下花粉在牙齿上?   我带着这些疑惑去了祈王府,把李骄阳堵住在房门口。   李骄阳显然很忙,拎着个包袱匆匆往外走。我问道:“你要私奔吗?”她把包袱托起了些,瞟着我道:“要是有得私奔就好喽!”“那你这是……”我指着她怀里的包袱。“唉,你不知道,皇上被人投毒至死的事情现在已经传了出去,朝中那帮大臣们现在就跟死了自己亲爹似的,纷纷要求刑部彻查此事。我爹被吕新棠施了压,现在一天到晚就呆在公堂上,一批又批地审着那些疑犯呢!”   我一听说大臣们乱了阵脚,虽说也不由为目前这越来越纷乱的事态皱了皱眉,但心里是一点也不吃惊,你想想啊,被害死的是皇帝,而且还是在守卫森严的宫中――若是上官明安掌局还好,现在换了吕新棠嘛……这个可不好说。   不过我听完了还是不明白:“你爹不着家……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给他送安神药去呢!”她拍了拍包袱,“这里头还有些决明子,我看还剩了不少,正好我爹用得上,就给他送去!”   “哦……”我了然地点点头。“你找我有什么事?”她边走边说。我摆摆手道:“小事,――你先去吧。”她停下来道:“要不要一块儿去?”“不了……我去趟南风山,看看我师父。”   “哟!”她揶揄地道:“轻性子了?”我笑笑,看着她上了马车。   ――――――――――――――   说起来惭愧,其实我是听李骄阳又提起皇帝被害这件事才想起要去看师父的,因为我记得他曾经跟我说过,历朝有位皇帝,也是被毒杀,后来查出来凶手竟是皇帝身边种的一盆叫洛桑子的植物,那植物是皇后送的,一到夜间就释放毒气。   当然,我没有怀疑皇后是凶手,只是觉得这事很非同小可,它带来的后果太具有多面性了,尤其现在掌权的是一点都不忠正严明的吕新棠,所以我想问问师父,那位皇帝死了以后,皇宫内外生了一些什么变化。   可是,当我坐着马车到达南风山庄的时候,庄门却让人大感意外地紧闭着。拍了拍门,里头没动静。我仔细看了看门环周围,并没有积下灰尘,可见最近还是有人出入。正想张嘴大叫,门却开了。   开门的是老谢。我一见他,两只眼睛就吃惊地瞪得比铜锣还大:“你你你――你怎么穿这个?”身着一套素白衣服的老谢看清了我,然后哭丧着脸道:“上官小姐……您可来迟了……”我愕然道:“出什么事……”老谢哭得满脸是泪:“太傅老人家他……他……”“他怎么了?”我口里问着,心里却渐渐变得冰凉:“你快说啊――”老谢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了:“老太爷他归天了――”   “什么?”   我呆呆地看着他,呼吸差点都停住了!好半天后回过神来,揉了揉胀痛的眼睛,问道:“几时的事?”老谢哀叹了一声,一边伸手引我进去,一边道:“也就是前夜的事,因为适逢皇上升天,老太爷临终前特地嘱咐,要低调料理后事,不可张扬,否则就是对皇上不敬……所以老太爷归天以后,大老爷吩咐,不哀贴也不敲丧钟,只在内院设下灵堂,供家人祭拜……喏,前面就到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整个内院的前厅,果然已经布置成了白森森的灵堂,门口插着招魂幡,几个和尚正在里面念经,师父的儿孙们此时正跪在灵前默默哀祷,几个女眷则在一旁不住地恸哭。   “师父!”我鼻子忽然一酸,几步冲上前去跪倒在灵台前,唤道:“师父……你怎么就走了呢?玉儿说过会来看你的呀……师父……”师父的儿媳来扶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劝道:“还请小姐勿要伤心过度……”   我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呼吸,恭恭敬敬朝灵前拜了三拜,拈了一柱香插在香炉里。回头看见师父的长孙皇甫锦在最边上,走过去受了他一回礼,道:“请节哀。”皇甫锦面容憔悴,连声音也嘶哑了,沉痛地回了句:“多谢上官。”皇甫锦跟清扬年纪相仿,按辈份却得叫我师姑,但他总是这样称呼我。我叹息一气,低声问道:“怎么突然就‘去’了?”他掩饰不住满怀的哀伤,简短地道:“前些日子得了风寒……到底年纪大了,撑不住!”   我黯然垂低了头,出到了廊下。   皇甫锦从后面追上来:“还是不要告诉别的人了。”我停步看着他,“为什么?”“因为,”他转头看向园中,好半天目光也没有找到焦点,“因为这也是爷爷嘱咐过的。”我眯起眼来:“真的?”“……真的。”他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师父可不像是这么奇怪的人,――一定是你撒谎。”我平静地猜测着。他抬头瞪着我,眼神里闪过一线慌乱:“我没有……”我含笑望着他:“每一个做贼的都会说自己没偷东西。”\ 第二十一章南风山上   他气恼地瞪着我:“你怎么总是这样?!”“总是哪样?”我挑衅地扬起了下巴。作为古板严肃的皇甫仪亲手调教出来的孩子,皇甫锦也有着和爷爷同样的老实和一板一眼。   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庞,我只好把语气放缓到最柔:“好了,我不说就是。”他抿了抿嘴,有些抱怨地道:“真不知你跑来干什么!”我笑着,“怎么我就不能来了么?”“你……”他无奈地摇摇头:“你还是少些出门吧。”我有些莫明其妙,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看着我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因为我听说,东欧王在夺下济阳、川陵等五城之后,举行了一场庆功宴。”   “庆功宴?”我愕然重复着这一句,随即意识到边关果然又吃了败仗,东欧军已如我最坏的打算那样,在以极快的速度向周境内部挺进。我稳住不断下沉的心,嘴里喃喃道:“侵占了我们大周那么多土地,居然还开庆功宴,的确是可恨……”然而细想想又不对,“――他们开庆功宴跟我出不出门有何关系?”   皇甫锦古怪地瞧了瞧我,继续说道:“庆功宴上,东欧臣子向他们的王敬献了数名从周疆掳去的绝色美女,欲以此讨得东欧王的欢心。然而东欧王却在粗粗瞄了一眼之后,叹息着说了一句话。”   “一句什么话?”我好奇地。皇甫锦却把脖子仰起来,仰头对着天空:“东欧王当时看了看台下的一众美女,平静得连眼神也没有闪动过,就把她们全都分给了下面的将士,然后就扶着酒案,这样感叹了一句:‘天下女子,又有谁及得上周京的上官玉呢?’”   “……”   我哑口无言了好半晌,直到被他推醒才怔怔地回道:“……上官玉很有名吗?”他闷声道:“……你成天在外头惹事生非,想不认识你都难!”我随口干笑了一声。   接着,他又神情莫测地看了看我:“就因为这一句话,如今,东欧王手下已有好几批人在暗中探听这个‘上官玉’的下落,其一当然是为了向他们王的邀功,其二则是为了争先目睹你的美貌。算了算日子,他们应该已经入关有一段时间了!”他把话说完,忽然又转过头来,凶巴巴地朝我道:“――所以我叫你没事就别出来瞎跑,到时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的思绪还没从他刚才说的事件里抽离出来,忽然被他这么一凶,心头也不舒坦:“凶什么凶?论辈份我还是你师姑,别没大没小的!”见他不吭声,我又道:“哎,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却看也不看我:“听说的呗!”“听谁说的?”“听……唉,反正有人这么告诉我,你爱听不听!”说完,他就白了我一眼,拽拽地走了!害我站在原地愣了好半天。   ――――――――――――――――――――――   离开南风山庄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夕阳斜斜地照在山间石路上,把山这边的崖石耀得金黄。   因为是下坡,车夫为了控制速度,将马车缓缓地往下驶着,而我则坐在车厢里,看着帘外静寞的一切,心情也跟着变得伤感起来。   师父的突然离世让我感到好意外,但是再细想想他最后一次在家里跟我训话的情景,又觉得他似乎已经暗示过他将不久于人世,比如把师祖的笛子转送给我,又异常地在上官府住了好几天,还有些别的种种,现在一一想起来,无不是别有深意。   可是,我又觉得奇怪,皇甫锦说师父是因后来染上伤寒而过世,那么事先他理应不知道自己会死呀!――总不可能他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那么,这又是为什么呢?我定定地望着窗外,脑海里不停闪过师父近来的种种言行,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他气恼地瞪着我:“你怎么总是这样?!”“总是哪样?”我挑衅地扬起了下巴。作为古板严肃的皇甫仪亲手调教出来的孩子,皇甫锦也有着和爷爷同样的老实和一板一眼。   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庞,我只好把语气放缓到最柔:“好了,我不说就是。”他抿了抿嘴,有些抱怨地道:“真不知你跑来干什么!”我笑着,“怎么我就不能来了么?”“你……”他无奈地摇摇头:“你还是少些出门吧。”我有些莫明其妙,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看着我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因为我听说,东欧王在夺下济阳、川陵等五城之后,举行了一场庆功宴。”   “庆功宴?”我愕然重复着这一句,随即意识到边关果然又吃了败仗,东欧军已如我最坏的打算那样,在以极快的速度向周境内部挺进。我稳住不断下沉的心,嘴里喃喃道:“侵占了我们大周那么多土地,居然还开庆功宴,的确是可恨……”然而细想想又不对,“――他们开庆功宴跟我出不出门有何关系?”   皇甫锦古怪地瞧了瞧我,继续说道:“庆功宴上,东欧臣子向他们的王敬献了数名从周疆掳去的绝色美女,欲以此讨得东欧王的欢心。然而东欧王却在粗粗瞄了一眼之后,叹息着说了一句话。”   “一句什么话?”我好奇地。皇甫锦却把脖子仰起来,仰头对着天空:“东欧王当时看了看台下的一众美女,平静得连眼神也没有闪动过,就把她们全都分给了下面的将士,然后就扶着酒案,这样感叹了一句:‘天下女子,又有谁及得上周京的上官玉呢?’”   “……”   我哑口无言了好半晌,直到被他推醒才怔怔地回道:“……上官玉很有名吗?”他闷声道:“……你成天在外头惹事生非,想不认识你都难!”我随口干笑了一声。   接着,他又神情莫测地看了看我:“就因为这一句话,如今,东欧王手下已有好几批人在暗中探听这个‘上官玉’的下落,其一当然是为了向他们王的邀功,其二则是为了争先目睹你的美貌。算了算日子,他们应该已经入关有一段时间了!”他把话说完,忽然又转过头来,凶巴巴地朝我道:“――所以我叫你没事就别出来瞎跑,到时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的思绪还没从他刚才说的事件里抽离出来,忽然被他这么一凶,心头也不舒坦:“凶什么凶?论辈份我还是你师姑,别没大没小的!”见他不吭声,我又道:“哎,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却看也不看我:“听说的呗!”“听谁说的?”“听……唉,反正有人这么告诉我,你爱听不听!”说完,他就白了我一眼,拽拽地走了!害我站在原地愣了好半天。   ――――――――――――――――――――――   离开南风山庄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夕阳斜斜地照在山间石路上,把山这边的崖石耀得金黄。   因为是下坡,车夫为了控制速度,将马车缓缓地往下驶着,而我则坐在车厢里,看着帘外静寞的一切,心情也跟着变得伤感起来。   师父的突然离世让我感到好意外,但是再细想想他最后一次在家里跟我训话的情景,又觉得他似乎已经暗示过他将不久于人世,比如把师祖的笛子转送给我,又异常地在上官府住了好几天,还有些别的种种,现在一一想起来,无不是别有深意。   可是,我又觉得奇怪,皇甫锦说师父是因后来染上伤寒而过世,那么事先他理应不知道自己会死呀!――总不可能他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那么,这又是为什么呢?我定定地望着窗外,脑海里不停闪过师父近来的种种言行,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他气恼地瞪着我:“你怎么总是这样?!”“总是哪样?”我挑衅地扬起了下巴。作为古板严肃的皇甫仪亲手调教出来的孩子,皇甫锦也有着和爷爷同样的老实和一板一眼。   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庞,我只好把语气放缓到最柔:“好了,我不说就是。”他抿了抿嘴,有些抱怨地道:“真不知你跑来干什么!”我笑着,“怎么我就不能来了么?”“你……”他无奈地摇摇头:“你还是少些出门吧。”我有些莫明其妙,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看着我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因为我听说,东欧王在夺下济阳、川陵等五城之后,举行了一场庆功宴。”   “庆功宴?”我愕然重复着这一句,随即意识到边关果然又吃了败仗,东欧军已如我最坏的打算那样,在以极快的速度向周境内部挺进。我稳住不断下沉的心,嘴里喃喃道:“侵占了我们大周那么多土地,居然还开庆功宴,的确是可恨……”然而细想想又不对,“――他们开庆功宴跟我出不出门有何关系?”   皇甫锦古怪地瞧了瞧我,继续说道:“庆功宴上,东欧臣子向他们的王敬献了数名从周疆掳去的绝色美女,欲以此讨得东欧王的欢心。然而东欧王却在粗粗瞄了一眼之后,叹息着说了一句话。”   “一句什么话?”我好奇地。皇甫锦却把脖子仰起来,仰头对着天空:“东欧王当时看了看台下的一众美女,平静得连眼神也没有闪动过,就把她们全都分给了下面的将士,然后就扶着酒案,这样感叹了一句:‘天下女子,又有谁及得上周京的上官玉呢?’”   “……”   我哑口无言了好半晌,直到被他推醒才怔怔地回道:“……上官玉很有名吗?”他闷声道:“……你成天在外头惹事生非,想不认识你都难!”我随口干笑了一声。   接着,他又神情莫测地看了看我:“就因为这一句话,如今,东欧王手下已有好几批人在暗中探听这个‘上官玉’的下落,其一当然是为了向他们王的邀功,其二则是为了争先目睹你的美貌。算了算日子,他们应该已经入关有一段时间了!”他把话说完,忽然又转过头来,凶巴巴地朝我道:“――所以我叫你没事就别出来瞎跑,到时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的思绪还没从他刚才说的事件里抽离出来,忽然被他这么一凶,心头也不舒坦:“凶什么凶?论辈份我还是你师姑,别没大没小的!”见他不吭声,我又道:“哎,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却看也不看我:“听说的呗!”“听谁说的?”“听……唉,反正有人这么告诉我,你爱听不听!”说完,他就白了我一眼,拽拽地走了!害我站在原地愣了好半天。   ――――――――――――――――――――――   离开南风山庄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夕阳斜斜地照在山间石路上,把山这边的崖石耀得金黄。   因为是下坡,车夫为了控制速度,将马车缓缓地往下驶着,而我则坐在车厢里,看着帘外静寞的一切,心情也跟着变得伤感起来。   师父的突然离世让我感到好意外,但是再细想想他最后一次在家里跟我训话的情景,又觉得他似乎已经暗示过他将不久于人世,比如把师祖的笛子转送给我,又异常地在上官府住了好几天,还有些别的种种,现在一一想起来,无不是别有深意。   可是,我又觉得奇怪,皇甫锦说师父是因后来染上伤寒而过世,那么事先他理应不知道自己会死呀!――总不可能他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那么,这又是为什么呢?我定定地望着窗外,脑海里不停闪过师父近来的种种言行,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他气恼地瞪着我:“你怎么总是这样?!”“总是哪样?”我挑衅地扬起了下巴。作为古板严肃的皇甫仪亲手调教出来的孩子,皇甫锦也有着和爷爷同样的老实和一板一眼。   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庞,我只好把语气放缓到最柔:“好了,我不说就是。”他抿了抿嘴,有些抱怨地道:“真不知你跑来干什么!”我笑着,“怎么我就不能来了么?”“你……”他无奈地摇摇头:“你还是少些出门吧。”我有些莫明其妙,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看着我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因为我听说,东欧王在夺下济阳、川陵等五城之后,举行了一场庆功宴。”   “庆功宴?”我愕然重复着这一句,随即意识到边关果然又吃了败仗,东欧军已如我最坏的打算那样,在以极快的速度向周境内部挺进。我稳住不断下沉的心,嘴里喃喃道:“侵占了我们大周那么多土地,居然还开庆功宴,的确是可恨……”然而细想想又不对,“――他们开庆功宴跟我出不出门有何关系?”   皇甫锦古怪地瞧了瞧我,继续说道:“庆功宴上,东欧臣子向他们的王敬献了数名从周疆掳去的绝色美女,欲以此讨得东欧王的欢心。然而东欧王却在粗粗瞄了一眼之后,叹息着说了一句话。”   “一句什么话?”我好奇地。皇甫锦却把脖子仰起来,仰头对着天空:“东欧王当时看了看台下的一众美女,平静得连眼神也没有闪动过,就把她们全都分给了下面的将士,然后就扶着酒案,这样感叹了一句:‘天下女子,又有谁及得上周京的上官玉呢?’”   “……”   我哑口无言了好半晌,直到被他推醒才怔怔地回道:“……上官玉很有名吗?”他闷声道:“……你成天在外头惹事生非,想不认识你都难!”我随口干笑了一声。   接着,他又神情莫测地看了看我:“就因为这一句话,如今,东欧王手下已有好几批人在暗中探听这个‘上官玉’的下落,其一当然是为了向他们王的邀功,其二则是为了争先目睹你的美貌。算了算日子,他们应该已经入关有一段时间了!”他把话说完,忽然又转过头来,凶巴巴地朝我道:“――所以我叫你没事就别出来瞎跑,到时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的思绪还没从他刚才说的事件里抽离出来,忽然被他这么一凶,心头也不舒坦:“凶什么凶?论辈份我还是你师姑,别没大没小的!”见他不吭声,我又道:“哎,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却看也不看我:“听说的呗!”“听谁说的?”“听……唉,反正有人这么告诉我,你爱听不听!”说完,他就白了我一眼,拽拽地走了!害我站在原地愣了好半天。   ――――――――――――――――――――――   离开南风山庄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夕阳斜斜地照在山间石路上,把山这边的崖石耀得金黄。   因为是下坡,车夫为了控制速度,将马车缓缓地往下驶着,而我则坐在车厢里,看着帘外静寞的一切,心情也跟着变得伤感起来。   师父的突然离世让我感到好意外,但是再细想想他最后一次在家里跟我训话的情景,又觉得他似乎已经暗示过他将不久于人世,比如把师祖的笛子转送给我,又异常地在上官府住了好几天,还有些别的种种,现在一一想起来,无不是别有深意。   可是,我又觉得奇怪,皇甫锦说师父是因后来染上伤寒而过世,那么事先他理应不知道自己会死呀!――总不可能他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那么,这又是为什么呢?我定定地望着窗外,脑海里不停闪过师父近来的种种言行,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他气恼地瞪着我:“你怎么总是这样?!”“总是哪样?”我挑衅地扬起了下巴。作为古板严肃的皇甫仪亲手调教出来的孩子,皇甫锦也有着和爷爷同样的老实和一板一眼。   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庞,我只好把语气放缓到最柔:“好了,我不说就是。”他抿了抿嘴,有些抱怨地道:“真不知你跑来干什么!”我笑着,“怎么我就不能来了么?”“你……”他无奈地摇摇头:“你还是少些出门吧。”我有些莫明其妙,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看着我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因为我听说,东欧王在夺下济阳、川陵等五城之后,举行了一场庆功宴。”   “庆功宴?”我愕然重复着这一句,随即意识到边关果然又吃了败仗,东欧军已如我最坏的打算那样,在以极快的速度向周境内部挺进。我稳住不断下沉的心,嘴里喃喃道:“侵占了我们大周那么多土地,居然还开庆功宴,的确是可恨……”然而细想想又不对,“――他们开庆功宴跟我出不出门有何关系?”   皇甫锦古怪地瞧了瞧我,继续说道:“庆功宴上,东欧臣子向他们的王敬献了数名从周疆掳去的绝色美女,欲以此讨得东欧王的欢心。然而东欧王却在粗粗瞄了一眼之后,叹息着说了一句话。”   “一句什么话?”我好奇地。皇甫锦却把脖子仰起来,仰头对着天空:“东欧王当时看了看台下的一众美女,平静得连眼神也没有闪动过,就把她们全都分给了下面的将士,然后就扶着酒案,这样感叹了一句:‘天下女子,又有谁及得上周京的上官玉呢?’”   “……”   我哑口无言了好半晌,直到被他推醒才怔怔地回道:“……上官玉很有名吗?”他闷声道:“……你成天在外头惹事生非,想不认识你都难!”我随口干笑了一声。   接着,他又神情莫测地看了看我:“就因为这一句话,如今,东欧王手下已有好几批人在暗中探听这个‘上官玉’的下落,其一当然是为了向他们王的邀功,其二则是为了争先目睹你的美貌。算了算日子,他们应该已经入关有一段时间了!”他把话说完,忽然又转过头来,凶巴巴地朝我道:“――所以我叫你没事就别出来瞎跑,到时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的思绪还没从他刚才说的事件里抽离出来,忽然被他这么一凶,心头也不舒坦:“凶什么凶?论辈份我还是你师姑,别没大没小的!”见他不吭声,我又道:“哎,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却看也不看我:“听说的呗!”“听谁说的?”“听……唉,反正有人这么告诉我,你爱听不听!”说完,他就白了我一眼,拽拽地走了!害我站在原地愣了好半天。   ――――――――――――――――――――――   离开南风山庄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夕阳斜斜地照在山间石路上,把山这边的崖石耀得金黄。   因为是下坡,车夫为了控制速度,将马车缓缓地往下驶着,而我则坐在车厢里,看着帘外静寞的一切,心情也跟着变得伤感起来。   师父的突然离世让我感到好意外,但是再细想想他最后一次在家里跟我训话的情景,又觉得他似乎已经暗示过他将不久于人世,比如把师祖的笛子转送给我,又异常地在上官府住了好几天,还有些别的种种,现在一一想起来,无不是别有深意。   可是,我又觉得奇怪,皇甫锦说师父是因后来染上伤寒而过世,那么事先他理应不知道自己会死呀!――总不可能他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那么,这又是为什么呢?我定定地望着窗外,脑海里不停闪过师父近来的种种言行,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他气恼地瞪着我:“你怎么总是这样?!”“总是哪样?”我挑衅地扬起了下巴。作为古板严肃的皇甫仪亲手调教出来的孩子,皇甫锦也有着和爷爷同样的老实和一板一眼。   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庞,我只好把语气放缓到最柔:“好了,我不说就是。”他抿了抿嘴,有些抱怨地道:“真不知你跑来干什么!”我笑着,“怎么我就不能来了么?”“你……”他无奈地摇摇头:“你还是少些出门吧。”我有些莫明其妙,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看着我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因为我听说,东欧王在夺下济阳、川陵等五城之后,举行了一场庆功宴。”   “庆功宴?”我愕然重复着这一句,随即意识到边关果然又吃了败仗,东欧军已如我最坏的打算那样,在以极快的速度向周境内部挺进。我稳住不断下沉的心,嘴里喃喃道:“侵占了我们大周那么多土地,居然还开庆功宴,的确是可恨……”然而细想想又不对,“――他们开庆功宴跟我出不出门有何关系?”   皇甫锦古怪地瞧了瞧我,继续说道:“庆功宴上,东欧臣子向他们的王敬献了数名从周疆掳去的绝色美女,欲以此讨得东欧王的欢心。然而东欧王却在粗粗瞄了一眼之后,叹息着说了一句话。”   “一句什么话?”我好奇地。皇甫锦却把脖子仰起来,仰头对着天空:“东欧王当时看了看台下的一众美女,平静得连眼神也没有闪动过,就把她们全都分给了下面的将士,然后就扶着酒案,这样感叹了一句:‘天下女子,又有谁及得上周京的上官玉呢?’”   “……”   我哑口无言了好半晌,直到被他推醒才怔怔地回道:“……上官玉很有名吗?”他闷声道:“……你成天在外头惹事生非,想不认识你都难!”我随口干笑了一声。   接着,他又神情莫测地看了看我:“就因为这一句话,如今,东欧王手下已有好几批人在暗中探听这个‘上官玉’的下落,其一当然是为了向他们王的邀功,其二则是为了争先目睹你的美貌。算了算日子,他们应该已经入关有一段时间了!”他把话说完,忽然又转过头来,凶巴巴地朝我道:“――所以我叫你没事就别出来瞎跑,到时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的思绪还没从他刚才说的事件里抽离出来,忽然被他这么一凶,心头也不舒坦:“凶什么凶?论辈份我还是你师姑,别没大没小的!”见他不吭声,我又道:“哎,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却看也不看我:“听说的呗!”“听谁说的?”“听……唉,反正有人这么告诉我,你爱听不听!”说完,他就白了我一眼,拽拽地走了!害我站在原地愣了好半天。   ――――――――――――――――――――――   离开南风山庄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夕阳斜斜地照在山间石路上,把山这边的崖石耀得金黄。   因为是下坡,车夫为了控制速度,将马车缓缓地往下驶着,而我则坐在车厢里,看着帘外静寞的一切,心情也跟着变得伤感起来。   师父的突然离世让我感到好意外,但是再细想想他最后一次在家里跟我训话的情景,又觉得他似乎已经暗示过他将不久于人世,比如把师祖的笛子转送给我,又异常地在上官府住了好几天,还有些别的种种,现在一一想起来,无不是别有深意。   可是,我又觉得奇怪,皇甫锦说师父是因后来染上伤寒而过世,那么事先他理应不知道自己会死呀!――总不可能他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那么,这又是为什么呢?我定定地望着窗外,脑海里不停闪过师父近来的种种言行,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十二章意外   马车快到达山下时,遇上一个大拐弯,路面大概因走兽窜过,带落了一些崖上的碎石。车夫老金嘱咐我:“小姐坐稳些……”我于是收起搁在窗沿上的胳膊,端端正正在车里坐好。   天色渐暗了。四周很安静,只听得见偶尔一两只飞鸟的拍翅声和车轱辘的滚动声。远处的村民已点起了灯火,微弱地照亮了一小片暮色,而那亮光在天地之中却显得卑微又渺小,并且引起了我的一丝旅愁――尽管这一趟出行根本算不上远,但不知怎么,我心里忽然有些想家,想念大病初愈的上官明安,还有酷酷的清宇和轻佻的清扬。   我拍了拍车辕,对老金道:“驾快些吧,天都黑了。”老金踌蹰没有出声,我便再道:“已快到山脚了,走快些应该没关系。”老金遂点点头,扬起鞭子往马尾甩去。   而我则仰起身子,斜躺在软榻上,信手拿起一方御制的绒毯覆在腰间,两眼随意地欣赏着顶棚的图案。这辆马车是年初时上官明安送的,他认为我今年一满十五岁,就是大人了,作为声名显赫的上官府的千金小姐,当然得有一辆专用的车驾才行――只是没料到,如今马车仍完好如新,丞相的官职却丢了,并且还得再过三日才到我的生日。   三日后就是八月十五,这一天也是我娘的祭日,对于我娘的死,我总是有些抱歉,因为在后来有一次上官明安与舅舅戚如海的谈话中,被我听到这样一句话――“……我请人算过了,玉儿这孩子八字大,败家呀!”这是舅舅说的。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算个祸水,从前我不信,中间偶尔信信,现在却很有些信。瞧瞧我身边的人,我娘的死是因为生我时落下了病根,上官明安和清宇他们丢官的起因是由于我闯了祸,而吕天龙的死跟我虽无直接关系,但是我想,肯定也有我那一踢的因素在里头。   其实生这些事情的时候都还好。既然没有人怪我,那也许我还可以跟着别人一起把它当做是意外或偶然,可是直到我看见了师父的棺木,心底里对舅舅说的那句话才又非常明显而又无法抗拒地介意起来。我就像被下了诅咒一样,连对自己的肯定也开始被动摇――我已经不太确定,假如再这样下去,我是否还可以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地过日子。   “小姐……”   车子在满山谷的沉默当中,不知不觉停了下来。伴随着一下猛烈的颠簸,老金跳下了车头。   “什么事?”我撩开帘子。老金焦急地看着我:“车轱辘断了!”“……什么?”我愕然起身,撩起裙子下了地去。老金紧皱着眉头打量着四周,我泄气地道:“别望了!这个时候哪还会有人?”“那怎么办?”老金急道。我围着车子转了一圈,想就着昏暗的天色看看断了的那个车轱辘。   车子摆得很偏,还差一尺来远就是一人来高的深沟,而断了的车轱辘,则正是靠外边的那一个,所以就算想修,也得极小心地走过去蹲下来才行,或找个身材纤瘦些的过去。   可是老金已经五十多岁了,而且长得牛高马大――我看了看他,他也看了看我,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我悲哀地叹了口气,问他:“如果要修,应该怎么做?”老金忙不迭地抬起眼皮,指着车轮道:“只要把车厢抬起来,然后把底下断掉的轱辘重新扣好,再上上栓就好了……”   我看着那比我手臂还粗的轱辘咬了咬牙,把袖子挽起了些,向外边走了过去。   尺来宽的立足地,的确很窄,我只能侧着身子一步步移过去,一边还得小心车身上的木楔不要挂住了衣服。老金解开缰绳,把马儿牵到一边,然后凭借一双手臂的力量托起了车厢,憋着一股子劲指挥我如何扣上断口。然而纯铁制成的车轮真不是一般地重,我怎么抬也抬不起一分半毫来!而托起的车厢已经在轻微地抖动了――老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并不能支持很久。   我没有法子,只好让他先放下来,歇歇再说。   “喏――这里,把这两个扣在一起,然后扣上铁栓就好了……”老金满头大汗地再一次向我说明该如何操作,我似懂非懂地频频点头:“嗯嗯,明白了。”   而事实上第二次再行动的时候,花了比第一次更长的时间。不过终于,在天色变得漆黑之前,我成功地将断口合上了。   “好了!”看着老金放下了车厢,我略带兴奋地跃起身子,向正系着缰绳的他笑道。然而得意过头的我却忘了身后还有一条深沟,身子刚一直起来,因长久蹲着而引起的一阵眩晕就将我往后拉去――   “啊――”   “小姐――”   在几声巨大的惊呼声中,我可怜的身子随着一堆石砾一路往下滚去!旁边戳着我皮肤的是带刺的树枝,而砸中我额头的是坚硬的石子!……而就在我以为不知要掉到什么地方的时候,一双强劲的手臂突然适时地托起了我!接着,我就像躺在了一片云上一样,顿时感到温暖又安全,连身上的伤痛仿佛也消失了许多……   “你该不是睡着了吧?”一声略带戏谑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   ――这声音有点熟悉!   我赶紧睁眼一看,我的天!就着初升的月光,我完全可以清清楚楚地辩认出此人眉间的那颗红痣!   “是你?!”我惊讶得无以言喻。   “对,是我。”他对答如流地,接着把我放在一边较为平整的草地上,让我靠在他的怀中。我挣扎着要推开,他却不让,语带凶狠地说:“你受伤了,知道么?!”遇上这样的事情,我心中本不畅快,而浑身被利物挂出的伤口正火辣辣地疼,如今再被人这样恶声恶气地对待,心中委屈起来,连眼眶都有些酸。   “好了,”他拿出一条丝帕在我额上一抹,接着掏出一颗什么药塞到我嘴里,说道:“好好睡会儿。――摔这么厉害也不见你哭……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女孩子!”我眼睛瞪得老大,惊道:“你给我吃的什么?!”可他只是微微笑了笑,并没有答我。   “小姐!小姐……”   上方传来老金焦急的呼唤声,我张口欲回应,却又被他捂住了口:“别说话。”我瞪着愈慌乱的眼睛看着他,而他也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放下手来,柔声道:“别说话,我会带你离开。”我一听,下意识地要站起来,可是身子才到半路,腿部传来的疼痛就让我又一次摔了下去。“你想干嘛?”他皱眉问我。我没好气地道:“回家!”“……都说了我会带你回去!”说着,复又打横抱起我,几步跃上了另一边的大路。   大路中间栓着一匹枣红大马,他抱着我跨上了马背,一路奔下了山。而我大概因为吃了那颗药的缘故,眼皮渐渐沉重,没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   ――――――――――――――――――――――   “来人!”一大清早,我对着窗外大叫道。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梳着丫环髻的十三四岁少女诚惶诚恐地走进来:“上官小姐,您醒了……”我皱眉把她上下打量一番,问道:“这是哪儿?”   丫环低着头,声音比蚊子叫还轻:“回禀小姐,这里是紫藤阁。”“紫藤阁是哪里?”“紫藤阁是安公子的府邸。”我一听,额头顿时冒出来几条黑线:“请问――安公子又是哪只鬼?!”   “这个……”丫环被我吓得微微僵了僵身子,接着又慌忙道:“安公子就是紫藤阁的主人……”   “……”   我抚抚额,咬牙呻吟道:“你告诉我,你的‘安公子’是不是就是小红痣?”   “……安公子眉心,是有颗红色的痣……”   “那就得了!”   我正要下地,门口又进来一个人:“谁在叫我?――咦,你醒了!”   小红痣一身清爽地背着双手走了过来,我朝他咬牙切齿道:“……小子,算你狠!”他假装无辜地摊开手:“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吗?”“你不是说会送我回家的吗?!”我气极地朝他嚷道。而该死的他却摸摸鼻子,一声不吭地坐着喝起茶来!   “我只是说会带你回来,并没有说送你回家。”直到喝完了一杯茶,他才半死不活地说道。   “所以我才说你够狠,居然敢误导我!”   我叫嚷得相当大声,屋里的小丫环都吓得缩起了脖子,而死人小红痣却坐着纹丝不动,着实让人气恼!   直到我气闷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把手一挥让小丫环出了去。接着把门也虚掩了起来,可恶地朝我笑了笑。我一看他那神情,忙凶道:“你想干什么?”他没有答话,弯腰抽开了斗柜。我狐疑地盯着他的动作,见他又走近了些,便陡地指着他道:“你不要过来!”他仿若未闻,依然有条不紊地找东找西。最后,拎着个匣子站在床边,一脸的嘲弄:“我不过是替你上上药,你紧张什么?”   我一看他手里拎着的果然是药箱,面上便有些赧然,怪不自然地撇向一边。\   马车快到达山下时,遇上一个大拐弯,路面大概因走兽窜过,带落了一些崖上的碎石。车夫老金嘱咐我:“小姐坐稳些……”我于是收起搁在窗沿上的胳膊,端端正正在车里坐好。   天色渐暗了。四周很安静,只听得见偶尔一两只飞鸟的拍翅声和车轱辘的滚动声。远处的村民已点起了灯火,微弱地照亮了一小片暮色,而那亮光在天地之中却显得卑微又渺小,并且引起了我的一丝旅愁――尽管这一趟出行根本算不上远,但不知怎么,我心里忽然有些想家,想念大病初愈的上官明安,还有酷酷的清宇和轻佻的清扬。   我拍了拍车辕,对老金道:“驾快些吧,天都黑了。”老金踌蹰没有出声,我便再道:“已快到山脚了,走快些应该没关系。”老金遂点点头,扬起鞭子往马尾甩去。   而我则仰起身子,斜躺在软榻上,信手拿起一方御制的绒毯覆在腰间,两眼随意地欣赏着顶棚的图案。这辆马车是年初时上官明安送的,他认为我今年一满十五岁,就是大人了,作为声名显赫的上官府的千金小姐,当然得有一辆专用的车驾才行――只是没料到,如今马车仍完好如新,丞相的官职却丢了,并且还得再过三日才到我的生日。   三日后就是八月十五,这一天也是我娘的祭日,对于我娘的死,我总是有些抱歉,因为在后来有一次上官明安与舅舅戚如海的谈话中,被我听到这样一句话――“……我请人算过了,玉儿这孩子八字大,败家呀!”这是舅舅说的。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算个祸水,从前我不信,中间偶尔信信,现在却很有些信。瞧瞧我身边的人,我娘的死是因为生我时落下了病根,上官明安和清宇他们丢官的起因是由于我闯了祸,而吕天龙的死跟我虽无直接关系,但是我想,肯定也有我那一踢的因素在里头。   其实生这些事情的时候都还好。既然没有人怪我,那也许我还可以跟着别人一起把它当做是意外或偶然,可是直到我看见了师父的棺木,心底里对舅舅说的那句话才又非常明显而又无法抗拒地介意起来。我就像被下了诅咒一样,连对自己的肯定也开始被动摇――我已经不太确定,假如再这样下去,我是否还可以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地过日子。   “小姐……”   车子在满山谷的沉默当中,不知不觉停了下来。伴随着一下猛烈的颠簸,老金跳下了车头。   “什么事?”我撩开帘子。老金焦急地看着我:“车轱辘断了!”“……什么?”我愕然起身,撩起裙子下了地去。老金紧皱着眉头打量着四周,我泄气地道:“别望了!这个时候哪还会有人?”“那怎么办?”老金急道。我围着车子转了一圈,想就着昏暗的天色看看断了的那个车轱辘。   车子摆得很偏,还差一尺来远就是一人来高的深沟,而断了的车轱辘,则正是靠外边的那一个,所以就算想修,也得极小心地走过去蹲下来才行,或找个身材纤瘦些的过去。   可是老金已经五十多岁了,而且长得牛高马大――我看了看他,他也看了看我,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我悲哀地叹了口气,问他:“如果要修,应该怎么做?”老金忙不迭地抬起眼皮,指着车轮道:“只要把车厢抬起来,然后把底下断掉的轱辘重新扣好,再上上栓就好了……”   我看着那比我手臂还粗的轱辘咬了咬牙,把袖子挽起了些,向外边走了过去。   尺来宽的立足地,的确很窄,我只能侧着身子一步步移过去,一边还得小心车身上的木楔不要挂住了衣服。老金解开缰绳,把马儿牵到一边,然后凭借一双手臂的力量托起了车厢,憋着一股子劲指挥我如何扣上断口。然而纯铁制成的车轮真不是一般地重,我怎么抬也抬不起一分半毫来!而托起的车厢已经在轻微地抖动了――老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并不能支持很久。   我没有法子,只好让他先放下来,歇歇再说。   “喏――这里,把这两个扣在一起,然后扣上铁栓就好了……”老金满头大汗地再一次向我说明该如何操作,我似懂非懂地频频点头:“嗯嗯,明白了。”   而事实上第二次再行动的时候,花了比第一次更长的时间。不过终于,在天色变得漆黑之前,我成功地将断口合上了。   “好了!”看着老金放下了车厢,我略带兴奋地跃起身子,向正系着缰绳的他笑道。然而得意过头的我却忘了身后还有一条深沟,身子刚一直起来,因长久蹲着而引起的一阵眩晕就将我往后拉去――   “啊――”   “小姐――”   在几声巨大的惊呼声中,我可怜的身子随着一堆石砾一路往下滚去!旁边戳着我皮肤的是带刺的树枝,而砸中我额头的是坚硬的石子!……而就在我以为不知要掉到什么地方的时候,一双强劲的手臂突然适时地托起了我!接着,我就像躺在了一片云上一样,顿时感到温暖又安全,连身上的伤痛仿佛也消失了许多……   “你该不是睡着了吧?”一声略带戏谑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   ――这声音有点熟悉!   我赶紧睁眼一看,我的天!就着初升的月光,我完全可以清清楚楚地辩认出此人眉间的那颗红痣!   “是你?!”我惊讶得无以言喻。   “对,是我。”他对答如流地,接着把我放在一边较为平整的草地上,让我靠在他的怀中。我挣扎着要推开,他却不让,语带凶狠地说:“你受伤了,知道么?!”遇上这样的事情,我心中本不畅快,而浑身被利物挂出的伤口正火辣辣地疼,如今再被人这样恶声恶气地对待,心中委屈起来,连眼眶都有些酸。   “好了,”他拿出一条丝帕在我额上一抹,接着掏出一颗什么药塞到我嘴里,说道:“好好睡会儿。――摔这么厉害也不见你哭……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女孩子!”我眼睛瞪得老大,惊道:“你给我吃的什么?!”可他只是微微笑了笑,并没有答我。   “小姐!小姐……”   上方传来老金焦急的呼唤声,我张口欲回应,却又被他捂住了口:“别说话。”我瞪着愈慌乱的眼睛看着他,而他也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放下手来,柔声道:“别说话,我会带你离开。”我一听,下意识地要站起来,可是身子才到半路,腿部传来的疼痛就让我又一次摔了下去。“你想干嘛?”他皱眉问我。我没好气地道:“回家!”“……都说了我会带你回去!”说着,复又打横抱起我,几步跃上了另一边的大路。   大路中间栓着一匹枣红大马,他抱着我跨上了马背,一路奔下了山。而我大概因为吃了那颗药的缘故,眼皮渐渐沉重,没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   ――――――――――――――――――――――   “来人!”一大清早,我对着窗外大叫道。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梳着丫环髻的十三四岁少女诚惶诚恐地走进来:“上官小姐,您醒了……”我皱眉把她上下打量一番,问道:“这是哪儿?”   丫环低着头,声音比蚊子叫还轻:“回禀小姐,这里是紫藤阁。”“紫藤阁是哪里?”“紫藤阁是安公子的府邸。”我一听,额头顿时冒出来几条黑线:“请问――安公子又是哪只鬼?!”   “这个……”丫环被我吓得微微僵了僵身子,接着又慌忙道:“安公子就是紫藤阁的主人……”   “……”   我抚抚额,咬牙呻吟道:“你告诉我,你的‘安公子’是不是就是小红痣?”   “……安公子眉心,是有颗红色的痣……”   “那就得了!”   我正要下地,门口又进来一个人:“谁在叫我?――咦,你醒了!”   小红痣一身清爽地背着双手走了过来,我朝他咬牙切齿道:“……小子,算你狠!”他假装无辜地摊开手:“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吗?”“你不是说会送我回家的吗?!”我气极地朝他嚷道。而该死的他却摸摸鼻子,一声不吭地坐着喝起茶来!   “我只是说会带你回来,并没有说送你回家。”直到喝完了一杯茶,他才半死不活地说道。   “所以我才说你够狠,居然敢误导我!”   我叫嚷得相当大声,屋里的小丫环都吓得缩起了脖子,而死人小红痣却坐着纹丝不动,着实让人气恼!   直到我气闷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把手一挥让小丫环出了去。接着把门也虚掩了起来,可恶地朝我笑了笑。我一看他那神情,忙凶道:“你想干什么?”他没有答话,弯腰抽开了斗柜。我狐疑地盯着他的动作,见他又走近了些,便陡地指着他道:“你不要过来!”他仿若未闻,依然有条不紊地找东找西。最后,拎着个匣子站在床边,一脸的嘲弄:“我不过是替你上上药,你紧张什么?”   我一看他手里拎着的果然是药箱,面上便有些赧然,怪不自然地撇向一边。\ 第二十三章安十三   “来吧。”他又催促道。   我指了指床头凳:“放那儿,我自己上。”他挑了挑眉,听话地将药具放在凳上。我掀开被子,眼神一扫过身下,又赶紧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   “我的衣服呢?!”   一堆破布丢了过来。“喏,你要是想穿着它,我是不会介意的!”那死人坏笑着。   我瞪了瞪他,拿起那破布一看,它的前身果然是我那件绣了暗底梅花的上好银丝锻,只不过胸前腹下后背都已经被撕得七零八落,别说是我,就是连路边的乞丐也不见得会要了。   把它朝地上一扔,我抚了抚额上的伤口,拿起一盒药膏,又犹豫了一下,问道:“能帮我拿块镜子吗?”他耸耸肩,递过来一面鸾镜,然后走了出去。我一手拿着镜子一手拿着药膏,对着摆弄了好半天,也不知该腾出哪只手来上药好,最终也只好泄气地扔在床上。   “来人!”我叫道。   小红痣应声进来,站在屋中央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我疑道:“没丫环了吗?”“丫环们很忙。”他无耻地道,并把身子凑了过来:“我倒是不介意替你做回丫环……”我嫌恶地推开他:“你想得美!”他却哈哈大笑起来,手里的折扇抖得十分得意:“我可是从来不听人始唤的,要知道你还是头一个!”   “那又怎么样?”我死命瞪着他,然后负气地举起镜子胡乱上起药来。他一见,叹息着夺过药盒,命令我坐好:“脾气这么倔,怎么一点也不像个千金小姐!”我低声反驳:“谁说我是千金小姐?我才不是千金小姐!”他停手望了望我,忽又恍然道:“哦――我忘了,你的那个丞相爹爹已经被削官了!”   我一听,重重打了他一拳:“你这个坏蛋,幸灾乐祸是不是?告诉你,就算我爹不是丞相了,也照样没人敢欺负我!”他嗤笑一声,说道:“知道!不就是还有个当太子的李君武嘛!有他罩着你,连现任丞相也不敢拿你怎么样是不是?”   我僵住身子,惊疑道:“……你怎么知道?”他笑得不可一世:“这天下,尤其是你们周国的那点事儿,还有我不知道的么?”我听他吹得离谱,不由嘲笑道:“莫非你是妖精?”他倒不生气:“我要是妖精倒好喽,那我就把你给吃了!”   “你少吓唬我!”我看他不像撒谎的样子,心下又有些将信将疑,想起还没有问过他的名字,便道:“你不是本国人?你到底是谁?”   他回身把匣子收好,才回答我:“我是谁,对你来说重要么?”“当然。”我皱眉道,“这样我就算被你害死了,到时变了鬼也好找你算帐。”他嘿嘿轻笑,“我那么辛苦才找到你,怎么舍得害死你?”   我狐疑道:“你找我?……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忽然想起了皇甫锦说过的话……   “我是东欧人……”他摸着下巴道。我一听这话,却吓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你你你――那你是东欧王的臣子?!”他一听我这么说,忽地愕了愕,像是不知道怎么接口。我一看,遂冷笑道:“被我猜中了吧?”   “呃……”他摩了摩鼻翼,模棱两可地道:“其实……我是东欧人没错,但我不是东欧王的臣子啊。”   “那你一定是他们派来的杀手!”我笃定地道。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语带无奈地问我:“我看起来像个落泊潦倒的江湖人吗?”我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个东欧王,生性凶残好养刺客,连底下的臣子们也个个跟风养着一班打手,所以你就算不是江湖杀手,也一定是家养的刺客!”   听完他定定地看着我:“你见过东欧王么?”我不屑地道:“那种人有什么好见的。”他说:“你既没见过,又怎么知道他凶残又暴力?”“听人说的呀!”我扫了他一眼,继续道:“前线回来的将士都这么说,连先帝和九哥哥也这么说。――你应该见过他的,我所说不假吧?”他抚了抚额,咬着牙音道:“抱歉……我没有见他杀过人,所以无法向你证实他是不是真的生性凶残。”   “他占了我大周近半江山,难道还不算凶残么?”“弱肉强食,乃生存之道,何错之有?”他懒懒地靠在围椅里,用手支起脑袋。我气恼地看他这副样子,懒得跟他再说。想起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便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他眼皮抬了抬:“我姓安。”“安什么?!”“安十三。”   ――安十三?我白了他一眼,略带得意地扬起了下巴。明明就是个下人的名字嘛,还说不是杀手?!   我想了想,问道:“东欧王好像也姓安,你跟他是亲戚?”他失笑道:“东欧国有一半的人姓安,难道都是亲戚?”“哦……”我了然地点点头,没再与他瞎纠缠。这会儿知道了他的身份,我也放心了很多,既然是被派来抓我回去送给东欧王的,那么他当然就没那个胆子碰我,这样我也可以比较从容地寻找有利机会逃出去。   不过闲着无聊,也为了缓解下身上的疼痛,我还是不介意与他瞎扯会儿淡。“你家里姊妹几个?”因为实没有过寒暄的经验,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想起小时候母亲跟人攀谈的时候也是光问些有的没的,便也学着说起来。   “就我一个。”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我。我浑然不顾,仍然有板有眼地说将起来:“……那倒是少见呵。你父母亲可还健在?”“不在了。”“哦……”我缓缓点点头,叹息道:“可怜的孩子!原来竟是个孤儿……”他含笑倒了杯茶,举杯向我道:“多谢关爱。”“应该的应该的……”我强笑了笑,又一本正经地道:“娶妻了没?子女几个?奶水足不足?孩子听不听话?……”   他“噗”地把茶喷了满地,抚胸干咳起来。小丫环闻声进屋,递来一条毛巾。我眨了眨眼,问道:“怎么了?”他稳住呼吸,脸色还是憋得有些通红:“……服了你!”我咧嘴抱拳:“惭愧惭愧!”   丫环端来一碗药,我蹙眉瞅了瞅,道:“什么东西?”“是治伤痛的药。”小丫环忐忑地道。我偏头说:“不要。端下去。”小丫环踟蹰着没动,安十三走过来,端到我唇边:“你不想好了吗?”“不要,我自己有药。”   说着,我就把腕间的铳金镯子褪了下来,从里头倒出几颗药丸,和水服了下去。   ――――――――――――――――   我因为心中记挂着家里,所以翌日一早我就问那个叫木婉的小丫环:“今天什么日子了?”木婉眼带喜气地说:“禀小姐,今日八月十五,中秋节了。”“哦。”   中秋节……今天我生日,十五岁及笄的大日子耶!这么些天没见到我,家里人也不知都急成什么样子了!还有太子,也不知道他已经听说我失踪了没有?他会不会来救我?……   我忧愁地趴在桌子上,心中不停地痛骂着东欧王和安十三。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这时候我一定已经收拾得漂漂亮亮地坐在沐曦阁的厅堂里,等着收大伙儿的礼物了!太子还说过我及笄这一天他会亲自替我梳头,我等这一天等了那么久,谁知眼下却被藏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你说我恨不恨?   “小姐,”木婉怯怯地走过来,垂手立在一边。我头也没抬地道:“干嘛?”“安公子说他要出去一阵,中午不回来吃饭。”我没好气地道:“哦――”忽地眼珠一转,坐起来又作势伸了伸懒腰,“天气不错哈,我出去走走!”   我本以为会遭到阻拦,没想到木婉一听,上前就来扶我,我心下暗喜,随着她跨出了房门。   “安十三平时住哪里?”到了花园,我看了看四周并不太宽敞的院子,随口问道。木婉恭谨地回答说:“公子的房间就在小姐的隔壁。”我皱眉道:“他不是应该住另一个院子的么?”木婉说:“不是的,紫藤阁总共才有五间卧房,小姐现在住的是最好的一间,本是安公子住的,小姐一来,公子就搬到了隔壁。”“那他为何不住其它三间?”我很介意地道。木婉又说:“其它三间……有一间是奴婢住的,一间是丁香姐姐住,还有一间是伙夫住的……”   我撇了撇嘴,看来这个安十三混打手混得也不怎样。“丁香姐姐是谁?”我一路慢悠悠地走着,一边好奇地问。“丁香姐姐也是公子的侍婢。”“哦……”我点点头,“你来这儿多久了?”   木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奴婢上月初才来这里……”“安十三平时都干些什么?”木婉迟疑地:“这个……”“不能说?”她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是因为奴婢也不知道公子平时都在干什么……”我鄙夷地:“你不知道也有道理,他要去干坏事肯定不会告诉你的。”木婉红着脸道:“可奴婢觉得,安公子不是坏人……”   我不置可否,仍往前走。园子东门角有个紫衫姑娘在采花,见我们过来,抬头望了望,忽地兜起衣角往廊下转弯处走去。我指着她问:“这就是丁香?”木婉点头道:“是的。丁香姐姐――”然而“丁香姐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我觉得这丁香隐约有点面熟,便道:“好像在哪儿见过?”木婉道:“不会吧?姐姐来周国以后,可从来没有出过门的呢!”“你们是从东欧来的?”“……丁香是的,奴婢不是。”我想了想,又问:“那她有没有别的姐妹什么的?”木婉沉吟道:“奴婢未曾听说。”   “来吧。”他又催促道。   我指了指床头凳:“放那儿,我自己上。”他挑了挑眉,听话地将药具放在凳上。我掀开被子,眼神一扫过身下,又赶紧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   “我的衣服呢?!”   一堆破布丢了过来。“喏,你要是想穿着它,我是不会介意的!”那死人坏笑着。   我瞪了瞪他,拿起那破布一看,它的前身果然是我那件绣了暗底梅花的上好银丝锻,只不过胸前腹下后背都已经被撕得七零八落,别说是我,就是连路边的乞丐也不见得会要了。   把它朝地上一扔,我抚了抚额上的伤口,拿起一盒药膏,又犹豫了一下,问道:“能帮我拿块镜子吗?”他耸耸肩,递过来一面鸾镜,然后走了出去。我一手拿着镜子一手拿着药膏,对着摆弄了好半天,也不知该腾出哪只手来上药好,最终也只好泄气地扔在床上。   “来人!”我叫道。   小红痣应声进来,站在屋中央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我疑道:“没丫环了吗?”“丫环们很忙。”他无耻地道,并把身子凑了过来:“我倒是不介意替你做回丫环……”我嫌恶地推开他:“你想得美!”他却哈哈大笑起来,手里的折扇抖得十分得意:“我可是从来不听人始唤的,要知道你还是头一个!”   “那又怎么样?”我死命瞪着他,然后负气地举起镜子胡乱上起药来。他一见,叹息着夺过药盒,命令我坐好:“脾气这么倔,怎么一点也不像个千金小姐!”我低声反驳:“谁说我是千金小姐?我才不是千金小姐!”他停手望了望我,忽又恍然道:“哦――我忘了,你的那个丞相爹爹已经被削官了!”   我一听,重重打了他一拳:“你这个坏蛋,幸灾乐祸是不是?告诉你,就算我爹不是丞相了,也照样没人敢欺负我!”他嗤笑一声,说道:“知道!不就是还有个当太子的李君武嘛!有他罩着你,连现任丞相也不敢拿你怎么样是不是?”   我僵住身子,惊疑道:“……你怎么知道?”他笑得不可一世:“这天下,尤其是你们周国的那点事儿,还有我不知道的么?”我听他吹得离谱,不由嘲笑道:“莫非你是妖精?”他倒不生气:“我要是妖精倒好喽,那我就把你给吃了!”   “你少吓唬我!”我看他不像撒谎的样子,心下又有些将信将疑,想起还没有问过他的名字,便道:“你不是本国人?你到底是谁?”   他回身把匣子收好,才回答我:“我是谁,对你来说重要么?”“当然。”我皱眉道,“这样我就算被你害死了,到时变了鬼也好找你算帐。”他嘿嘿轻笑,“我那么辛苦才找到你,怎么舍得害死你?”   我狐疑道:“你找我?……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忽然想起了皇甫锦说过的话……   “我是东欧人……”他摸着下巴道。我一听这话,却吓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你你你――那你是东欧王的臣子?!”他一听我这么说,忽地愕了愕,像是不知道怎么接口。我一看,遂冷笑道:“被我猜中了吧?”   “呃……”他摩了摩鼻翼,模棱两可地道:“其实……我是东欧人没错,但我不是东欧王的臣子啊。”   “那你一定是他们派来的杀手!”我笃定地道。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语带无奈地问我:“我看起来像个落泊潦倒的江湖人吗?”我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个东欧王,生性凶残好养刺客,连底下的臣子们也个个跟风养着一班打手,所以你就算不是江湖杀手,也一定是家养的刺客!”   听完他定定地看着我:“你见过东欧王么?”我不屑地道:“那种人有什么好见的。”他说:“你既没见过,又怎么知道他凶残又暴力?”“听人说的呀!”我扫了他一眼,继续道:“前线回来的将士都这么说,连先帝和九哥哥也这么说。――你应该见过他的,我所说不假吧?”他抚了抚额,咬着牙音道:“抱歉……我没有见他杀过人,所以无法向你证实他是不是真的生性凶残。”   “他占了我大周近半江山,难道还不算凶残么?”“弱肉强食,乃生存之道,何错之有?”他懒懒地靠在围椅里,用手支起脑袋。我气恼地看他这副样子,懒得跟他再说。想起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便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他眼皮抬了抬:“我姓安。”“安什么?!”“安十三。”   ――安十三?我白了他一眼,略带得意地扬起了下巴。明明就是个下人的名字嘛,还说不是杀手?!   我想了想,问道:“东欧王好像也姓安,你跟他是亲戚?”他失笑道:“东欧国有一半的人姓安,难道都是亲戚?”“哦……”我了然地点点头,没再与他瞎纠缠。这会儿知道了他的身份,我也放心了很多,既然是被派来抓我回去送给东欧王的,那么他当然就没那个胆子碰我,这样我也可以比较从容地寻找有利机会逃出去。   不过闲着无聊,也为了缓解下身上的疼痛,我还是不介意与他瞎扯会儿淡。“你家里姊妹几个?”因为实没有过寒暄的经验,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想起小时候母亲跟人攀谈的时候也是光问些有的没的,便也学着说起来。   “就我一个。”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我。我浑然不顾,仍然有板有眼地说将起来:“……那倒是少见呵。你父母亲可还健在?”“不在了。”“哦……”我缓缓点点头,叹息道:“可怜的孩子!原来竟是个孤儿……”他含笑倒了杯茶,举杯向我道:“多谢关爱。”“应该的应该的……”我强笑了笑,又一本正经地道:“娶妻了没?子女几个?奶水足不足?孩子听不听话?……”   他“噗”地把茶喷了满地,抚胸干咳起来。小丫环闻声进屋,递来一条毛巾。我眨了眨眼,问道:“怎么了?”他稳住呼吸,脸色还是憋得有些通红:“……服了你!”我咧嘴抱拳:“惭愧惭愧!”   丫环端来一碗药,我蹙眉瞅了瞅,道:“什么东西?”“是治伤痛的药。”小丫环忐忑地道。我偏头说:“不要。端下去。”小丫环踟蹰着没动,安十三走过来,端到我唇边:“你不想好了吗?”“不要,我自己有药。”   说着,我就把腕间的铳金镯子褪了下来,从里头倒出几颗药丸,和水服了下去。   ――――――――――――――――   我因为心中记挂着家里,所以翌日一早我就问那个叫木婉的小丫环:“今天什么日子了?”木婉眼带喜气地说:“禀小姐,今日八月十五,中秋节了。”“哦。”   中秋节……今天我生日,十五岁及笄的大日子耶!这么些天没见到我,家里人也不知都急成什么样子了!还有太子,也不知道他已经听说我失踪了没有?他会不会来救我?……   我忧愁地趴在桌子上,心中不停地痛骂着东欧王和安十三。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这时候我一定已经收拾得漂漂亮亮地坐在沐曦阁的厅堂里,等着收大伙儿的礼物了!太子还说过我及笄这一天他会亲自替我梳头,我等这一天等了那么久,谁知眼下却被藏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你说我恨不恨?   “小姐,”木婉怯怯地走过来,垂手立在一边。我头也没抬地道:“干嘛?”“安公子说他要出去一阵,中午不回来吃饭。”我没好气地道:“哦――”忽地眼珠一转,坐起来又作势伸了伸懒腰,“天气不错哈,我出去走走!”   我本以为会遭到阻拦,没想到木婉一听,上前就来扶我,我心下暗喜,随着她跨出了房门。   “安十三平时住哪里?”到了花园,我看了看四周并不太宽敞的院子,随口问道。木婉恭谨地回答说:“公子的房间就在小姐的隔壁。”我皱眉道:“他不是应该住另一个院子的么?”木婉说:“不是的,紫藤阁总共才有五间卧房,小姐现在住的是最好的一间,本是安公子住的,小姐一来,公子就搬到了隔壁。”“那他为何不住其它三间?”我很介意地道。木婉又说:“其它三间……有一间是奴婢住的,一间是丁香姐姐住,还有一间是伙夫住的……”   我撇了撇嘴,看来这个安十三混打手混得也不怎样。“丁香姐姐是谁?”我一路慢悠悠地走着,一边好奇地问。“丁香姐姐也是公子的侍婢。”“哦……”我点点头,“你来这儿多久了?”   木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奴婢上月初才来这里……”“安十三平时都干些什么?”木婉迟疑地:“这个……”“不能说?”她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是因为奴婢也不知道公子平时都在干什么……”我鄙夷地:“你不知道也有道理,他要去干坏事肯定不会告诉你的。”木婉红着脸道:“可奴婢觉得,安公子不是坏人……”   我不置可否,仍往前走。园子东门角有个紫衫姑娘在采花,见我们过来,抬头望了望,忽地兜起衣角往廊下转弯处走去。我指着她问:“这就是丁香?”木婉点头道:“是的。丁香姐姐――”然而“丁香姐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我觉得这丁香隐约有点面熟,便道:“好像在哪儿见过?”木婉道:“不会吧?姐姐来周国以后,可从来没有出过门的呢!”“你们是从东欧来的?”“……丁香是的,奴婢不是。”我想了想,又问:“那她有没有别的姐妹什么的?”木婉沉吟道:“奴婢未曾听说。” 第二十四章鬼脸   丁香在消失于转弯处之前,又蓦地停步回头看了看我们,我心下有些狐疑,觉得这丫环好生奇怪。木婉却见怪不怪:“丁香姐姐不喜欢见生人。”我听完不由愕然,一个使唤丫环,招呼客人是本份,还轮得到喜不喜欢的么?   但是这话当着木婉的面,也不好说,于是我便讪笑:“给安十三做下人,日子还真是好过。”“是啊,”木婉笑着说,“小姐刚来是还不知道,安公子虽然平日不苟言笑,但是待下人却是好的。”   “他不苟言笑?”我几疑听错,“你确定说的是我口中的那个安十三?”木婉微微揪起黛眉:“奴婢新来不久,并不知道安公子的名讳,但是,紫藤阁这个安公子的确是很酷的一个人呀。”   我暗中沉吟了一下,貌似无心地问道:“这个安公子,究竟是个什么官职呢?这个小院子虽然小了点,倒也蛮精致的呢!”“是啊,公子的身份只怕不低呢!”“哦?”我回头望着她,示意她往下说。她便随着我的脚步,边走边说着:“奴婢本来也不清楚,公子置下这座宅子也才月余左右,也是后来有一次奴婢替公子找了个银做的酒盅给丁香姐姐,丁香姐姐当时就把酒盅推了回来,说公子从来不用银杯的,以后所有用具都换成金玉的。所以奴婢后来就猜想,公子就算不是王孙公子,也必定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大少爷了!”   我不语地点点头,心里对于先前妄自作下的安十三的杀手身份的猜想,也感到不那么确定起来。安十三这个人,与他接触得越多,则越是容易被他身上所隐含的一股霸气所影响――尽管有时他是故意在掩饰,但是气质这东西是掩饰不了的。   一个人若能够用金玉来作为所有日常用具的材料,又能在任何时候都表现得那么从容自如,那么,他就绝不会是个杀手。看起来,我倒像是有些低估他了。   ――那他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不知不觉走到了先前丁香采花处,我正要遁着回廊一路走着,木婉忽然道:“小姐,咱们回去吧,前面不能去了。”我深感奇怪地:“为什么?”“安公子吩咐过……后面是不准人过去的。”“可是刚刚丁香也去了?”木婉为难地:“也只有丁香姐姐一个人能进去。”   我心中的疑心越严重,口上便应允:“好吧,那咱们就在这儿坐坐。你去替我倒杯茶来如何?”“是,小姐。”木婉答应着去了。我在花圃畔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眼睛不住地向回廊后头张望。   那里面好像是一片深密的竹林,竹梢弯弯地伸出墙来,探头探脑地扫向这边。里面并不能听出什么动静。虽然我知道,那个奇怪的“丁香姐姐”就在里头。   我回头看了看木婉离去的方向,忐忑地提起了裙子,轻轻踏上了回廊。转过弯,迎面是一堵墙,墙上有未干透的泥沙,像是新砌的。墙脚有张木牌,是奇特的图腾形状,并漆了五彩的颜色。我信步走了过去,围着它细看了一番,那图案实在深奥,活似后现代时期的抽象画,看着看着,就有些心生惧意,于是赶紧移开了目光。   而当我把目光移向墙头的时候,却被墙头上陡然出现的景象活活吓得不能动弹――那本来空荡荡的墙头上,突然冒出来一张狰狞的鬼脸来!   “啊――”   我顾不上双腿尚不灵便,失声尖叫起来,地上的石子绊得我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我瞪大了眼睛,紧盯着那副鬼脸,一动也不敢再动。而那鬼脸却往四处望了望,接着从墙头上翻了过来,立在我面前。他穿着一身漆黑的长袍,双手背在身后,见我摔倒在地,居然在我身前不足两足处蹲了下来――   “你――装神弄鬼地想做什么?”我紧张地问。这时我已经冷静了些,至少能肯定他只是个假扮成鬼的人,因为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他的脸不过是个面具。   那“鬼”不出声,朝我伸出手来――那手上戴着手套,所以我并不能从他手掌的皮肤上看出什么门道――我惊慌地直往后退,他却又蓦地一伸手把我扶出了后院,并让我在先前的石凳上坐定!我愈惊奇,又非常疑惑他到底想做什么?   “你到底是谁?”我紧盯着面具后露出来的一双清亮的眼睛,那眼是很常见的杏核眼,并无甚奇特之处。我本猜测是安十三在故弄玄虚,现在一看,竟不是了,因为安十三的眼型略长,而且眼神也锐利得多。   “鬼”根本不说一个字,而是先上下好好打量了我一番,然后伸手从怀里掏了件什么东西出来,放到我身旁,然后一转身,又迅速消失在墙头之后。   “喂――”我追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唤道,然而除了远处廊下端着茶盘盈盈走过来的木婉,园中再无别的动静。   我赶紧拿起那件东西来看了看,竟是个小小的漆木盒,略有大半个手掌那么长,半寸来宽,面上雕着个“颐”字。我一握着这东西,心情就按捺不住地激动起来,忙不迭地抽开盒盖,里面果然有张纸条――上面是范颐的字迹没错!他要我午时左右正在花园西边的第三个侧门处等他,他会来接我出去!   ――范颐知道我在这儿?我心下不由大喜,来回把纸条看了好多遍,直到肯定这张字条的确是范颐亲笔所写,才安心地坐了下来,并把纸条连同盒子塞进了怀里。   “小姐,茶来了。”木婉仍然很恭谨地把茶端给我。   我端着茶盅,借着茶水的氤氲平了平心绪,然后抬头问道:“离午时还有多久?”木婉看了看日光:“约摸小半个时辰的样子。”我一听,便笑着道说:“咱们往西边看看去,听说那边景致不错。”   木婉不疑有它,扶着我就走。   围着花圃转了几圈,眼看日近将午,范颐还没有出现,我暗中有些焦急起来,两眼不停地往侧门处瞟。木婉见我这样子,好奇地道:“小姐,那边有什么东西么?”我掩饰道:“……刚有只山鸡,从那儿窜过去了。”   “山鸡?”木婉难掩少女的本性,兴奋地跑了过去,“在哪里在哪里?”我也跟着凑了过去,两只眼睛四下瞄了瞄,疑道:“咦,不见了?刚才还在呢……”   木婉伸手扒开草丛,仔细地往里边翻找。而我却在她身后琢磨着,要不要把她给打晕了,然后开了门逃出去呢?可是一看门上挂着的一把大大的铜锁,就又放弃了。   要是这时候有把钥匙就好了……   “咣当!”   突然,随着一声金属交碰声,侧门上的锁真的应声掉下来了……我讶然地看着大开的门,和晕倒在地的木婉,再看看面前一身劲装拎着大刀的范颐,愣地说不出话来。   “快走!”   范颐推醒我,四下望了望,拉着我转身就往门外冲去。   ――――――――――――――――   直到上了马车,回头看见隐藏在半山腰丛林中的紫藤阁在渐渐远去,我才惬意地半躺在榻上眯起了眼睛。“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我戳了戳坐在车头赶车的范颐。范颐头也不回:“有人告诉我的。”   “谁?”   “……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正准备关门,忽然有人射了张纸条进来,钉在我床头,我拿起来一看,却是个送信的,说你被困在这里。因为没听说你失踪的事,所以我将信将疑,当下就去了沐曦阁,结果流烟和萝逸两妮子正对坐着哭得稀里哗啦,而再上前面一看,老爷和少爷们也正坐在前厅焦急得团团转。我一看你果然失踪,于是就想不管真假,先去探探再说。但又不知道这个紫藤阁具体在哪里,也是无可奈何,还好第二天晚上他又来了,纸条上告诉了行走路线,并告诉我可以在这个时候来接你。”   “……可是,我收到的纸条上,却是你的笔迹呀!而且,也是你约了我在那里等的!”我惊疑地道。   范颐哦了一声,接着说道:“那纸条是我写的。因为那人说……”说了一半,他又犹豫着不说了。我催道:“那人说什么?”“那人说,”范颐清了清嗓子,才道:“他说你狡猾透了,如果不是我的笔迹,你肯定不会相信他,说不定还会惹出别的麻烦来。”   我脸色一沉,抿着嘴不说话。范颐却仍在说道:“我当时觉得他说得很对,于是就照他说的把纸条写了,并让他带走拿给你。”我瞪着他的背,语气阴阴地:“这么说,我的确很狡猾、很爱惹麻烦?”   范颐身子一僵,紧接着连连摆手:“不不,小的不敢……”   ――――――――――――――――――   中秋节的午后时光,上官府里却没有一丝的欢快迹象。   清宇站在晚枫阁的廊下,眉头紧皱地扶着栏杆,上官清扬在他身后焦急地来回踱步,屋里头则时不时地传来上官明安剧烈的咳嗽声,而丫环们也在急匆匆地进进出出。   我跨进晚枫阁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大哥,二哥?”我试着轻轻唤道。清宇头也没抬地“嗯”一声,接着大约又觉得不对劲,猛地将头抬了起来,像突然见到了鬼似地张大了眼睛看着我,然后又跟怔在原地的清扬对视了一眼,才异口同声地叫道:“玉儿!”   我点点头,揉着胳膊走了过去:“是我。”清宇一把抓住我,上下看了看,颤声道:“玉儿,真的是玉儿!爹――玉儿回来啦――”清扬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嘴里也不停说道:“太好了!回来了太好了!这几天你都去哪里了呀?我们都急死了……”   我也动容起来,扑进他们怀里,哇哇哭了:“哥哥,我被坏人捉去了……”   清宇气得咬牙切齿:“什么坏人?在哪里?告诉我,看我不将他碎尸万段!”我一见他这么愤怒,也不好说了,安十三虽然捉了我去没错,但当晚毕竟也是他从深沟里救了我出来,再说这两天在人家家里好吃好住的,临走还把他的丫环给打伤了,现在反当他是坏人……也说不太过去。   我揉了揉鼻子,收住哭声道:“那……坏人后来突然又良心现,把我给放了。”   清宇听了一愣:“……有这等事?”   丁香在消失于转弯处之前,又蓦地停步回头看了看我们,我心下有些狐疑,觉得这丫环好生奇怪。木婉却见怪不怪:“丁香姐姐不喜欢见生人。”我听完不由愕然,一个使唤丫环,招呼客人是本份,还轮得到喜不喜欢的么?   但是这话当着木婉的面,也不好说,于是我便讪笑:“给安十三做下人,日子还真是好过。”“是啊,”木婉笑着说,“小姐刚来是还不知道,安公子虽然平日不苟言笑,但是待下人却是好的。”   “他不苟言笑?”我几疑听错,“你确定说的是我口中的那个安十三?”木婉微微揪起黛眉:“奴婢新来不久,并不知道安公子的名讳,但是,紫藤阁这个安公子的确是很酷的一个人呀。”   我暗中沉吟了一下,貌似无心地问道:“这个安公子,究竟是个什么官职呢?这个小院子虽然小了点,倒也蛮精致的呢!”“是啊,公子的身份只怕不低呢!”“哦?”我回头望着她,示意她往下说。她便随着我的脚步,边走边说着:“奴婢本来也不清楚,公子置下这座宅子也才月余左右,也是后来有一次奴婢替公子找了个银做的酒盅给丁香姐姐,丁香姐姐当时就把酒盅推了回来,说公子从来不用银杯的,以后所有用具都换成金玉的。所以奴婢后来就猜想,公子就算不是王孙公子,也必定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大少爷了!”   我不语地点点头,心里对于先前妄自作下的安十三的杀手身份的猜想,也感到不那么确定起来。安十三这个人,与他接触得越多,则越是容易被他身上所隐含的一股霸气所影响――尽管有时他是故意在掩饰,但是气质这东西是掩饰不了的。   一个人若能够用金玉来作为所有日常用具的材料,又能在任何时候都表现得那么从容自如,那么,他就绝不会是个杀手。看起来,我倒像是有些低估他了。   ――那他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不知不觉走到了先前丁香采花处,我正要遁着回廊一路走着,木婉忽然道:“小姐,咱们回去吧,前面不能去了。”我深感奇怪地:“为什么?”“安公子吩咐过……后面是不准人过去的。”“可是刚刚丁香也去了?”木婉为难地:“也只有丁香姐姐一个人能进去。”   我心中的疑心越严重,口上便应允:“好吧,那咱们就在这儿坐坐。你去替我倒杯茶来如何?”“是,小姐。”木婉答应着去了。我在花圃畔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眼睛不住地向回廊后头张望。   那里面好像是一片深密的竹林,竹梢弯弯地伸出墙来,探头探脑地扫向这边。里面并不能听出什么动静。虽然我知道,那个奇怪的“丁香姐姐”就在里头。   我回头看了看木婉离去的方向,忐忑地提起了裙子,轻轻踏上了回廊。转过弯,迎面是一堵墙,墙上有未干透的泥沙,像是新砌的。墙脚有张木牌,是奇特的图腾形状,并漆了五彩的颜色。我信步走了过去,围着它细看了一番,那图案实在深奥,活似后现代时期的抽象画,看着看着,就有些心生惧意,于是赶紧移开了目光。   而当我把目光移向墙头的时候,却被墙头上陡然出现的景象活活吓得不能动弹――那本来空荡荡的墙头上,突然冒出来一张狰狞的鬼脸来!   “啊――”   我顾不上双腿尚不灵便,失声尖叫起来,地上的石子绊得我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我瞪大了眼睛,紧盯着那副鬼脸,一动也不敢再动。而那鬼脸却往四处望了望,接着从墙头上翻了过来,立在我面前。他穿着一身漆黑的长袍,双手背在身后,见我摔倒在地,居然在我身前不足两足处蹲了下来――   “你――装神弄鬼地想做什么?”我紧张地问。这时我已经冷静了些,至少能肯定他只是个假扮成鬼的人,因为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他的脸不过是个面具。   那“鬼”不出声,朝我伸出手来――那手上戴着手套,所以我并不能从他手掌的皮肤上看出什么门道――我惊慌地直往后退,他却又蓦地一伸手把我扶出了后院,并让我在先前的石凳上坐定!我愈惊奇,又非常疑惑他到底想做什么?   “你到底是谁?”我紧盯着面具后露出来的一双清亮的眼睛,那眼是很常见的杏核眼,并无甚奇特之处。我本猜测是安十三在故弄玄虚,现在一看,竟不是了,因为安十三的眼型略长,而且眼神也锐利得多。   “鬼”根本不说一个字,而是先上下好好打量了我一番,然后伸手从怀里掏了件什么东西出来,放到我身旁,然后一转身,又迅速消失在墙头之后。   “喂――”我追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唤道,然而除了远处廊下端着茶盘盈盈走过来的木婉,园中再无别的动静。   我赶紧拿起那件东西来看了看,竟是个小小的漆木盒,略有大半个手掌那么长,半寸来宽,面上雕着个“颐”字。我一握着这东西,心情就按捺不住地激动起来,忙不迭地抽开盒盖,里面果然有张纸条――上面是范颐的字迹没错!他要我午时左右正在花园西边的第三个侧门处等他,他会来接我出去!   ――范颐知道我在这儿?我心下不由大喜,来回把纸条看了好多遍,直到肯定这张字条的确是范颐亲笔所写,才安心地坐了下来,并把纸条连同盒子塞进了怀里。   “小姐,茶来了。”木婉仍然很恭谨地把茶端给我。   我端着茶盅,借着茶水的氤氲平了平心绪,然后抬头问道:“离午时还有多久?”木婉看了看日光:“约摸小半个时辰的样子。”我一听,便笑着道说:“咱们往西边看看去,听说那边景致不错。”   木婉不疑有它,扶着我就走。   围着花圃转了几圈,眼看日近将午,范颐还没有出现,我暗中有些焦急起来,两眼不停地往侧门处瞟。木婉见我这样子,好奇地道:“小姐,那边有什么东西么?”我掩饰道:“……刚有只山鸡,从那儿窜过去了。”   “山鸡?”木婉难掩少女的本性,兴奋地跑了过去,“在哪里在哪里?”我也跟着凑了过去,两只眼睛四下瞄了瞄,疑道:“咦,不见了?刚才还在呢……”   木婉伸手扒开草丛,仔细地往里边翻找。而我却在她身后琢磨着,要不要把她给打晕了,然后开了门逃出去呢?可是一看门上挂着的一把大大的铜锁,就又放弃了。   要是这时候有把钥匙就好了……   “咣当!”   突然,随着一声金属交碰声,侧门上的锁真的应声掉下来了……我讶然地看着大开的门,和晕倒在地的木婉,再看看面前一身劲装拎着大刀的范颐,愣地说不出话来。   “快走!”   范颐推醒我,四下望了望,拉着我转身就往门外冲去。   ――――――――――――――――   直到上了马车,回头看见隐藏在半山腰丛林中的紫藤阁在渐渐远去,我才惬意地半躺在榻上眯起了眼睛。“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我戳了戳坐在车头赶车的范颐。范颐头也不回:“有人告诉我的。”   “谁?”   “……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正准备关门,忽然有人射了张纸条进来,钉在我床头,我拿起来一看,却是个送信的,说你被困在这里。因为没听说你失踪的事,所以我将信将疑,当下就去了沐曦阁,结果流烟和萝逸两妮子正对坐着哭得稀里哗啦,而再上前面一看,老爷和少爷们也正坐在前厅焦急得团团转。我一看你果然失踪,于是就想不管真假,先去探探再说。但又不知道这个紫藤阁具体在哪里,也是无可奈何,还好第二天晚上他又来了,纸条上告诉了行走路线,并告诉我可以在这个时候来接你。”   “……可是,我收到的纸条上,却是你的笔迹呀!而且,也是你约了我在那里等的!”我惊疑地道。   范颐哦了一声,接着说道:“那纸条是我写的。因为那人说……”说了一半,他又犹豫着不说了。我催道:“那人说什么?”“那人说,”范颐清了清嗓子,才道:“他说你狡猾透了,如果不是我的笔迹,你肯定不会相信他,说不定还会惹出别的麻烦来。”   我脸色一沉,抿着嘴不说话。范颐却仍在说道:“我当时觉得他说得很对,于是就照他说的把纸条写了,并让他带走拿给你。”我瞪着他的背,语气阴阴地:“这么说,我的确很狡猾、很爱惹麻烦?”   范颐身子一僵,紧接着连连摆手:“不不,小的不敢……”   ――――――――――――――――――   中秋节的午后时光,上官府里却没有一丝的欢快迹象。   清宇站在晚枫阁的廊下,眉头紧皱地扶着栏杆,上官清扬在他身后焦急地来回踱步,屋里头则时不时地传来上官明安剧烈的咳嗽声,而丫环们也在急匆匆地进进出出。   我跨进晚枫阁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大哥,二哥?”我试着轻轻唤道。清宇头也没抬地“嗯”一声,接着大约又觉得不对劲,猛地将头抬了起来,像突然见到了鬼似地张大了眼睛看着我,然后又跟怔在原地的清扬对视了一眼,才异口同声地叫道:“玉儿!”   我点点头,揉着胳膊走了过去:“是我。”清宇一把抓住我,上下看了看,颤声道:“玉儿,真的是玉儿!爹――玉儿回来啦――”清扬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嘴里也不停说道:“太好了!回来了太好了!这几天你都去哪里了呀?我们都急死了……”   我也动容起来,扑进他们怀里,哇哇哭了:“哥哥,我被坏人捉去了……”   清宇气得咬牙切齿:“什么坏人?在哪里?告诉我,看我不将他碎尸万段!”我一见他这么愤怒,也不好说了,安十三虽然捉了我去没错,但当晚毕竟也是他从深沟里救了我出来,再说这两天在人家家里好吃好住的,临走还把他的丫环给打伤了,现在反当他是坏人……也说不太过去。   我揉了揉鼻子,收住哭声道:“那……坏人后来突然又良心现,把我给放了。”   清宇听了一愣:“……有这等事?” 第二十五章青梅竹马   “嗯!”我重重地点点头。“那你这额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是那天晚上掉下深沟时被石头蹭的。”“那胳膊呢?”我低头看了看满是黑渍的衣袖,搪塞道:“刚才……蹭墙上了。”   清宇无奈地叹了口气,嗔道:“都这么大个人了,瞧瞧,一出门就不安宁!”说完上前来查看了一下我的伤,又道:“回头我让凝雪送点药过来,要不以后留个疤可就难看了!――先去看看爹吧,他因为担心你,又病倒了。”   “哦。”我吐了吐舌头,转身进了屋。   “爹。”我唤了声正在进药的上官明安,他抬头一看,猛地呛了一口:“玉儿?……咳咳……你……咳咳……”我赶紧上前替他抚了抚胸口,劝道:“慢点儿,又不是没见过。”   上官明安好容易才平住了喘息,仍不敢置信似地朝我道:“你没事?你真的回来了?”我双手一摊:“可不就回来了!”他接着也抹起眼泪来,“爹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呢?我这么福大命大!”我含笑在他身畔坐下,动情地道:“放心好了,玉儿以后再也不会离开爹了!”他拉住我的手,叹息道:“今天是你及笄的日子,赶回来了就好,先回房去换身衣服吧,生日宴的贴子早已经了下去,本来爹还想让你大哥去取消掉,这回不用了!晚上会有许多客人来,咱们好好替你贺一贺。这几日生的事情,你改日再细细说给爹听,先把生日过了再说。”   我依言起身,走了出去。清扬从后面追了上来:“玉儿,李骄阳来了,在你房里等你。”我偏了偏头,惊奇地道:“她的消息倒是灵通!”清扬摸了摸下巴,没说话。   ――――――――――――――――   “玉儿!”   才一进门,李骄阳就把自己给甩了过来,我伸手接住她,皱眉道:“你的安慰似乎总是很具有震撼力!”李骄阳跺脚道:“人家这回是真的担心你好不好?”我向她行礼道:“那多谢了!”   屋里的丫环大约比她更早知道我回来的消息,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我爱吃的菜,若是平时,我只怕早就食指大动了,可是我刚刚才从飞凤楼过来,已经用过餐。并且还是我梦寐以求的李厨子的手艺。   “快说说,你这几天到底去哪儿了?老金说你摔下了深沟,生死未卜,当时都把我给吓死了!……”李骄阳跟着我进了卧房,叽叽喳喳在身后说道。我只好简短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给她听,至于如何离开紫藤阁那一段,我说成是安十三出门了以后,丫环放我出来的。她听后果然深感惊奇,好半天才把嘴巴给合上。“那个安十三,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起来好有味道――长得好不好看的?”她不要脸地问。我横了她一眼:“跟你差不多。”“什么叫跟我差不多?!”她抗议道:“人家都说我长得很不错好不好!”我付之以白眼一个。   “这几日宫里有什么动静?”   我边在屏风后头换衣服边问道。李骄阳叹了口气:“不太好。”“……怎么了?”“我听我爹说,吕新棠好像正在暗中铲除异己,他现在手头握着一份名单,说是要把名单上那些不称职的官员降官削职,并把上缴来的财物,统一用作筹备边关的粮草军饷……”   我停住了系腰带的手,蹙眉道:“他又没有圣旨,有什么权力这么做?”“唉,他虽然没有圣旨,但现在不是大权在握嘛,他要是说裁掉个把官员,别的大臣还敢有异议?……就算有异议,现在也不敢提呀!”   我穿好衣服走了出来,拉她一起在榻上坐下。“那太子呢?难道也没出声?就算皇帝已归天了,也得有太子的印鉴才行啊!”“太子……太子近来忙着国丧的事,大概也顾不上这许多,本来那天在议此事的时候,他也在反对,说国中如今不适宜再有大动作,否则会对局势不利。可是吕新棠打着急于筹措军饷的名号,坚持这么做,太子最后也没出声。”李骄阳说完叹了口气,我想了想吕新棠的所伤所为,不禁为太子有些担忧。   流烟上前来道:“小姐,凝雪送了创伤药来了。”“拿进来吧。”我示意门口的凝雪把药拿过来,然后对流烟道:“上回还有一块银红的织锦缎,拿给凝雪做衣裳穿吧。”李骄阳“呵”道:“御制的恭品喔,这么大方?”我挑眉道:“我这人向来就大方。――拿来吧!”“……什么东西?”“我的生日礼物呀!”她一拍手掌,恍然道:“你不说我倒忘了!――刘齐!赶紧回去把我房中那颗翡翠给拿过来!”“是!”   我看着窗外人影一闪,朝李骄阳笑道:“你现在倒是威风了!”她听了挺得意。   没一会儿,刘齐就将一朵一捧大小的碧玉莲花交到了流烟手里。我从流烟接过来一看,真是爱不释手。“幸好不是百合花。”李骄阳不解地:“什么百合花?”   “会吓人的百合花。”   ――――――――――――――――   黄昏时府里就已经热闹起来,家仆们正在为晚上的宴会而忙碌着。虽然只是本族和亲戚之间的小型宴会,不过按以往惯例,总是会出现不少不速之客,所以通常会在原来贴人数的基础之上再预备多一些。   “请贴了一百二十五张,另外预了八十位。可现在都快入席了,才来了三十位不到!”清宇数了数簿上登记的人数,说道。   “往后只怕会越来越少喽!”清扬懒懒地说。   而我听得心不在焉,因为太子到现在为止还迟迟未见,我明明是一回到府就吩咐了人进宫去送信的。他该不会是忘了吧?难道我失踪了几天,他就一点也不担心么?   我幽怨地趴在栏杆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大门。李骄阳凑过来:“眼珠子都快掉了!”我理也不理她。她撩撩我披散的长,促狭地道:“还是别等了,我替你梳梳得了!”我把头夺过来,横了她一眼,又趴回了原来的地方。   为了等他来替我梳头,我的头一直都未曾束起,就等着他来。可是这会儿天都快黑了,该来的客人都来了,他却还未见影子。真是的!   清宇叹息着走过来,把手落在我的头顶:“傻玉儿,别等了。咱们已经是平民百姓,跟太子的关系,往后还是……”“不要!”我负气地转过身子,强撑着不去理会他们的态度。   可是,不理会又能怎样呢?直到宾客入了席,我也还是没有等到他来。到最后,也唯有再次望一望冷清的门口,回头朝清宇落寞地道:“大哥帮我梳吧。”清宇怜惜地揽着我,答应了。   我一路往屋里走去,廊下的烛火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诉不尽的幽思。清宇要先招呼客人,吩咐我先回屋,李骄阳又忙着跟一帮年轻的女客寒暄抽不开身,我便只有独自回沐曦阁。   沐曦阁里灯火明亮,唯有我的卧房一片漆黑。――想必是流烟太忙碌忘记了点灯,不然,平日这时候一定是有光亮的。“流烟?”我唤道,屋里却没动静。我回到廊下,拿起一盏灯笼进了房。   烛光迅速照亮了屋子。屋里的一切顿时清晰地出现在眼前――眼前,除了屋里原有的摆设以外,四处能摆东西的地方居然全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玉饰,件件玲珑剔透,精美非凡!   我刹那间愣在原地,半天不能动弹……   “玉儿。”   有人在我身后说话。我蓦地一回头,一颗心儿顿时在胸腔儿砰砰狂跳,手里的灯笼也几乎抓不稳了:“九哥哥!”   太子含笑伸出双手:“玉儿……”我扔掉灯笼,扑进他怀里,忍不住喜极而泣:“我还以为你忘了……”“傻瓜,我怎么会忘呢?为了等这一天,为了等你长大,我都已经等了十年了!”   黑暗中,他低头轻吻我的额,引来我一阵不小的颤栗,我的脸火辣火辣地,只能埋在他胸前以作为掩饰。“人家,人家等着你来梳头,头还一直散着的……”他轻笑着,在我耳边低语:“其实我早就来了!”“哦?……那我为什么没见你?”他拉着我坐在妆台前,重又点亮了灯,才又说道:“我进府时你还跟阳阳两人在屋里说话,便去了清宇屋里,特意交代他们不要透露风声,然后等你去了前院,才又命人把这些玉给搬了进来。”我恍然大悟道:“原来大哥他们在骗我!”   他刮了刮我的鼻子:“因为大家都很疼你呀!这几日得知你失踪,可知我这心里有多么焦急,暗中叫了侍卫们去南风山各处寻查,也总是未见有踪迹。在你捎信息入宫来之前,我真是六神无主,直想着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还好,现在终于平安回来了!以后可不能再任性,出门也不带个人在身边了……”说到动情处,他揽紧了我,语气中充满了浓浓的依恋。   “九哥哥……”我温驯地倚在他胸前,真只愿时光就停留在这一刻。   “哟哟哟!你侬我侬,忒煞情多呀!”门口突然传来李骄阳讨厌的声音,“拜托二位,把门关一关也好啊!”   我羞恼地使劲瞪着她:“大晚上的没声没响地跑进来,不怕吓死人呀?!”她涎笑道:“我是走得很大声,只不过某人听不见罢了!”太子闻言,嗔道:“你们两个在一起,就总没个安静的时候。”   李骄阳掩嘴笑了笑,完了催促道:“快点吧!尊贵的太子爷,还有我的上官大小姐,外头人可全都等着你们呢!”太子转身望着我,含笑拿起桌上新置的一套妆具,替我梳理起了长至膝下的丝。李骄阳轻轻退了出去。   “都这么长了。”   “从五年前起,就没再剪过呢!”我骄傲地。   “五年前?”   “嗯。就是你说等我及笄时,要替我梳头的那个时候……” 第二十六章夕阳无限好   “真是世态炎凉!”   宴会上,清扬在我右感叹着。仪式过后,清宇因为要代替上官明安招呼客人,太子又出去坐了席,所以偏厅里这一桌就只有我、李骄阳和清扬。   不过坐在我们的位置,正好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景。开席前,宾客才来了三分之一,而来了的人大概也是因为抹不开面子,交流也不多。直到后来太子出现,状况才显得好些,席面上觥筹交错,加上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到最后,人客居然比先前预计的还要多,并且俱都是朝廷里的官员,看样子,竟都是冲着这位即将登基为帝的太子殿下而来的了!   本来因为先帝死的不明不白,加上国丧还未完,太子不肯在混乱之中登基。可是皇后却坚持认为,南边的战况已愈不容乐观,朝中如今又乱成一片,到底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在这非常之时,为了稳住阵脚,还是先登基的好。   当然,吕新棠那一党又表了一些不同的意见。他们在朝议时冠冕堂皇地说谋害先帝的凶手还未落网,登基这么大的事,怎能仓促而为之?就算局势再乱,也有朝中一班老臣主持大局,断不至乱到哪里去,万不可坏了规矩。不过也有些看不惯吕老贼的人,当场就反驳了他:“吕相大权在握不假,但莫非还能代替国君之位不成?”吕贼当时被堵得无语可说,加上其余反对他的人也趁着跟着附言:“此言甚是,君是君,臣是臣,岂有臣代君职之理?”吕老贼没法子,只好面上同意了。而私底下却又为太子登基之后、自己的前途担忧,眼下正加紧在暗中铲除异己,培植党羽。   太子虽然知道,但苦于没有抓到切实把柄,暂时也拿他无可奈何。再说他若是刚一登基就把丞相给掳了下来,也是对自己不利的,因为那样势必也会在臣子之间引起不安。国之根本,在于安定,太子一向稳重,自然不肯冒这样的险。   “所以,如今也只有暂且忍耐于他,暗中搜集他的罪证,在合适的机会,再将他一撸到底!”   先前在步出沐曦阁的时候,随口谈到了这些,太子便恨恨地说。我跟在他身边,明了地点着头:“九哥哥委屈了……”他闻言停下步,含笑拉起我的手:“九哥哥不委屈,委屈的是玉儿和上官丞相才是!”我羞涩地移开目光,吐气如兰:“有九哥哥这句话,玉儿也不觉得委屈了。”   到这时,他更是轻轻揽住我,在我耳边动情地低语:“玉儿的善解人意,总是让人疼到了心坎儿里……明日我得上东园去查看先帝陵寝,须在那边呆上两日,你,要记得想我……”   “嗯……”我柔声应着,含情脉脉地看着修长的指头轻刮过我的鼻尖……   “想什么呢?!――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我的遐思突然被李骄阳打断,看着她一脸的促狼狭,我没好气地道:“你几时能变得斯文点呀?!”一旁的清扬听见了,呛得不停地咳嗽起来:“你……你……”李骄阳瞧了他一眼,跟着坏笑:“我倒是不文静,只是也不知是谁一天到晚地闯祸?”   我斜睨着他俩:“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他俩频频摆手。我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仍往人群中搜寻那道挺拔俊秀的身影。途中瞄到正跟某家小姐说话的戚宁宁,不由蹙了眉:“……她怎么也来了?”李骄阳一看,凉凉地说道:“她来还能有什么事?八成是冲着清宇呗!”   正说着,戚宁宁就向我们望了过来,我假装没看见,端起酒杯喝酒。   戚宁宁走近来道:“表妹,姐姐向你道贺了!”俗话说善不来,来不善,我扯了扯面皮:“多谢。只不知一个生日宴而已,有什么好值得特别道贺的?”   “自然有值得庆贺之处!”她阴阳怪气地说着,面上浮起了一层世故的笑。   戚宁宁是舅舅戚如海的女儿,系庶出,但戚家唯有这一个女儿,因而舅舅仍将她当嫡出对待。她心仪清宇已久,近亲中众所皆知,几年前经两家商议,已与清宇定下了亲事,然而清宇是万分的不情愿,并一直在想法子解除婚约,曾经几次三番跟上官明安提出了请求,可惜的是都遭到了无情的驳回。而戚宁宁为了这事,还闹出了诸如一哭二闹三上吊之类的丑事来。   “表妹这话就见外了,以后都是一家人,还说这些,岂不让人笑话?”她自顾自地说着,还语带娇羞地微低了头。我们都笑了笑,没有接话。她便又道:“今日这盛况,俱都是为了妹妹一人,虽然姑父已不在位,不过连太子殿下都来了,还亲自上闺房迎你出席,还真是得尽了天下女子的风头呢!”说完,她别含意味地瞟了瞟我,又道:“只是,妹妹也要注意下礼节才好,未出阁的姑娘家,万一被人说了闲话总不太好……”   这话说得刺人。李骄阳先按捺不住,闻言欲动,我伸手按住了她,仍朝戚宁宁绽开一缕笑:“表姐这话可说重了,若说风头,又有谁能及得上姐姐当着客人的面投绫悬梁的风头呢?如今一说起戚家小姐,京城内外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你――”   她把刚坐下的身子又腾地直了起来,面色忽青忽白,站在那里又羞又恼地咬了半天牙,末了终于咽不下这口气,伸手指着我道:“上官玉!你可别欺人太甚!”   “哟――”我从从容容站了起来,凝眉朝她道:“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欺的你?”   李骄阳听了在一旁轻笑起来,清扬也背过了身子。戚宁宁气得抖,头上插着的钗环都在不住作响。但她既然不语,我也不必再开口,倒了杯茶,径自喝了起来。   清扬转过身,假笑着打圆场:“好了,说笑而已,宁表妹坐下吧。”戚宁宁怒哼了一声,猛地一甩袖:“我还有事!”走到门口,又回头来朝我冷冷甩了一句:“上官玉!小心你这风光日子也有结束的一天!”   ――――――――――――――   当晚的夜宴有着超乎想像的热闹,晚宴过后,清宇吩咐下人燃放了许多烟花炮竹,又临时兴起请了梨园歌舞前来助兴,一直闹腾到半夜才收场。   回房后意犹未尽,对着太子送的满屋子玉器把玩了好一阵才上床入睡。   到了翌日,我迟迟才从梦中悠悠醒来,梳妆时忽然现妆台上又多了一件玉器――   “流烟!”   “奴婢在。”流烟来了。   “这是什么?”   这是一件通体莹白的羊脂白玉,约有一尺来高,雕的是个侧头微笑的长少女,精致绝伦,在屋里众多的玉器之中,竟又显得格外美丽。流烟在我身旁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惊道:“小姐!这雕像雕得可是您呢!”我闻言仔细一看,可不是!那俏皮的神情,肖似的五官,还有长及膝下的头,可不是正是我的缩小版!   我将玉像握在手里,凝神想了想,料定是太子所赠,便低头羞笑道:“将它好好收起来,这可是所有礼物中我最喜爱的一件,可别碰坏了。”流烟大约也联想到了什么,抿嘴轻笑起来:“奴婢晓得了!定将它好好保管……”   这一日过得十分平静。并不像是有事要生的样子。梳妆完毕,我便去了晚枫阁,然后在清扬那里呆了呆。午后李骄阳又来找我下棋,直到黄昏时,才收棋作罢。   “夕阳多美呀……”李骄阳指着天边的一团艳霞。   我顺着看了看,也深感震撼:“是啊,日出时霞光四射,日落时竟也如此辉煌!”   “因为夜晚就要来了,所以才衬得这晚霞格外凄美吧!”   李骄阳撑着下巴,少有的如此忧伤地说。我望了望她,心下有一丝愕然,不知怎么,听到这句话,我也跟着伤感起来,仿佛这话中的意境隐隐喻示着什么,触动了人的心事,让人禁不住心惶惶……   但她明明是随口说的,明明是的。   所以我根本不曾想到,两天之后,上官家就遭遇了一场空前的劫难!它的背后,也包括我生日那夜的繁华欣荣,里头都潜藏着巨大的变数,那股突然袭来的凶潮就那样无遮无掩地将我们冲击得无法立足……它让上官家历代承受的恩宠瞬时间就尤如繁花尽逝,如日暮夕阳,于一夕之间消失殆尽……   周朝龙运二十一年八月十八,午时一刻,刑部、吏部、户部各部均接到旨令,带领三千侍卫包围了上官府,奉“旨”查抄上官家――吕新棠趁着太子离朝,皇后病中,以清查罪官上官明安财产的名义,擅自拟旨,着各部即刻至上官府收缴一切财物,其上缴财物一律计入户部,以供军饷支出。府中除上官明安与其子之外,其余人等皆须回避,直到各院所有物品登记在案,并尽数搬走为止……   “小姐!小姐――”流烟冲进门,扯着嗓子道:“老爷、老爷被押走了!”   “什么!”我蓦地望向她,手里正写着字的笔啪地掉在地上!――“老爷在哪里?”   “现在已到前院了!”   我怔了怔,然后一把拨开她,夺门冲了出去。流烟在后头哭喊:“小姐,你不能去呀!……”   我置若罔闻,一路不停冲到了哭喊声一片的花厅前,只见四处人声喧哗,家奴们跪在地上拦住押着虚弱不堪的上官明安的官兵不停告饶,而官兵们则在凶狠地对他们拳打脚踢,罔然不顾他们其中还有年近古稀的老!而清宇和清扬也都被套上了枷锁,正被官兵们押在后面不远处!   “住手!”我猛然喝道,几步冲了上去。官兵们回头一见我,顿时面面相觑,有卑劣见我孤身一人,顿时狞笑着上前来:“这丫头倒是生得美艳,不如跟着大爷回去乐呵乐呵?”我怒不可遏,抬腿朝他就是一脚,那狗贼挨了踢,拔刀就要来砍我,却被身旁的人拖住了,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他皱眉瞧了瞧我,神色间已有了些忌惮,把刀收了回去。   我回头一看正在锁链下紧咬牙关的上官明安,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上去,扶着他的臂膀跪倒在地:“爹!……”上官明安看着我,哽咽着道:“玉儿!爹、爹保护不了玉儿了……”“爹!”我鼻头猛地一酸,一眶眼泪刷地流了出来,上官明安看得伤心,虽然一向刚强,也禁不住隐含泪光。   “真是世态炎凉!”   宴会上,清扬在我右感叹着。仪式过后,清宇因为要代替上官明安招呼客人,太子又出去坐了席,所以偏厅里这一桌就只有我、李骄阳和清扬。   不过坐在我们的位置,正好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景。开席前,宾客才来了三分之一,而来了的人大概也是因为抹不开面子,交流也不多。直到后来太子出现,状况才显得好些,席面上觥筹交错,加上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到最后,人客居然比先前预计的还要多,并且俱都是朝廷里的官员,看样子,竟都是冲着这位即将登基为帝的太子殿下而来的了!   本来因为先帝死的不明不白,加上国丧还未完,太子不肯在混乱之中登基。可是皇后却坚持认为,南边的战况已愈不容乐观,朝中如今又乱成一片,到底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在这非常之时,为了稳住阵脚,还是先登基的好。   当然,吕新棠那一党又表了一些不同的意见。他们在朝议时冠冕堂皇地说谋害先帝的凶手还未落网,登基这么大的事,怎能仓促而为之?就算局势再乱,也有朝中一班老臣主持大局,断不至乱到哪里去,万不可坏了规矩。不过也有些看不惯吕老贼的人,当场就反驳了他:“吕相大权在握不假,但莫非还能代替国君之位不成?”吕贼当时被堵得无语可说,加上其余反对他的人也趁着跟着附言:“此言甚是,君是君,臣是臣,岂有臣代君职之理?”吕老贼没法子,只好面上同意了。而私底下却又为太子登基之后、自己的前途担忧,眼下正加紧在暗中铲除异己,培植党羽。   太子虽然知道,但苦于没有抓到切实把柄,暂时也拿他无可奈何。再说他若是刚一登基就把丞相给掳了下来,也是对自己不利的,因为那样势必也会在臣子之间引起不安。国之根本,在于安定,太子一向稳重,自然不肯冒这样的险。   “所以,如今也只有暂且忍耐于他,暗中搜集他的罪证,在合适的机会,再将他一撸到底!”   先前在步出沐曦阁的时候,随口谈到了这些,太子便恨恨地说。我跟在他身边,明了地点着头:“九哥哥委屈了……”他闻言停下步,含笑拉起我的手:“九哥哥不委屈,委屈的是玉儿和上官丞相才是!”我羞涩地移开目光,吐气如兰:“有九哥哥这句话,玉儿也不觉得委屈了。”   到这时,他更是轻轻揽住我,在我耳边动情地低语:“玉儿的善解人意,总是让人疼到了心坎儿里……明日我得上东园去查看先帝陵寝,须在那边呆上两日,你,要记得想我……”   “嗯……”我柔声应着,含情脉脉地看着修长的指头轻刮过我的鼻尖……   “想什么呢?!――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我的遐思突然被李骄阳打断,看着她一脸的促狼狭,我没好气地道:“你几时能变得斯文点呀?!”一旁的清扬听见了,呛得不停地咳嗽起来:“你……你……”李骄阳瞧了他一眼,跟着坏笑:“我倒是不文静,只是也不知是谁一天到晚地闯祸?”   我斜睨着他俩:“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他俩频频摆手。我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仍往人群中搜寻那道挺拔俊秀的身影。途中瞄到正跟某家小姐说话的戚宁宁,不由蹙了眉:“……她怎么也来了?”李骄阳一看,凉凉地说道:“她来还能有什么事?八成是冲着清宇呗!”   正说着,戚宁宁就向我们望了过来,我假装没看见,端起酒杯喝酒。   戚宁宁走近来道:“表妹,姐姐向你道贺了!”俗话说善不来,来不善,我扯了扯面皮:“多谢。只不知一个生日宴而已,有什么好值得特别道贺的?”   “自然有值得庆贺之处!”她阴阳怪气地说着,面上浮起了一层世故的笑。   戚宁宁是舅舅戚如海的女儿,系庶出,但戚家唯有这一个女儿,因而舅舅仍将她当嫡出对待。她心仪清宇已久,近亲中众所皆知,几年前经两家商议,已与清宇定下了亲事,然而清宇是万分的不情愿,并一直在想法子解除婚约,曾经几次三番跟上官明安提出了请求,可惜的是都遭到了无情的驳回。而戚宁宁为了这事,还闹出了诸如一哭二闹三上吊之类的丑事来。   “表妹这话就见外了,以后都是一家人,还说这些,岂不让人笑话?”她自顾自地说着,还语带娇羞地微低了头。我们都笑了笑,没有接话。她便又道:“今日这盛况,俱都是为了妹妹一人,虽然姑父已不在位,不过连太子殿下都来了,还亲自上闺房迎你出席,还真是得尽了天下女子的风头呢!”说完,她别含意味地瞟了瞟我,又道:“只是,妹妹也要注意下礼节才好,未出阁的姑娘家,万一被人说了闲话总不太好……”   这话说得刺人。李骄阳先按捺不住,闻言欲动,我伸手按住了她,仍朝戚宁宁绽开一缕笑:“表姐这话可说重了,若说风头,又有谁能及得上姐姐当着客人的面投绫悬梁的风头呢?如今一说起戚家小姐,京城内外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你――”   她把刚坐下的身子又腾地直了起来,面色忽青忽白,站在那里又羞又恼地咬了半天牙,末了终于咽不下这口气,伸手指着我道:“上官玉!你可别欺人太甚!”   “哟――”我从从容容站了起来,凝眉朝她道:“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欺的你?”   李骄阳听了在一旁轻笑起来,清扬也背过了身子。戚宁宁气得抖,头上插着的钗环都在不住作响。但她既然不语,我也不必再开口,倒了杯茶,径自喝了起来。   清扬转过身,假笑着打圆场:“好了,说笑而已,宁表妹坐下吧。”戚宁宁怒哼了一声,猛地一甩袖:“我还有事!”走到门口,又回头来朝我冷冷甩了一句:“上官玉!小心你这风光日子也有结束的一天!”   ――――――――――――――   当晚的夜宴有着超乎想像的热闹,晚宴过后,清宇吩咐下人燃放了许多烟花炮竹,又临时兴起请了梨园歌舞前来助兴,一直闹腾到半夜才收场。   回房后意犹未尽,对着太子送的满屋子玉器把玩了好一阵才上床入睡。   到了翌日,我迟迟才从梦中悠悠醒来,梳妆时忽然现妆台上又多了一件玉器――   “流烟!”   “奴婢在。”流烟来了。   “这是什么?”   这是一件通体莹白的羊脂白玉,约有一尺来高,雕的是个侧头微笑的长少女,精致绝伦,在屋里众多的玉器之中,竟又显得格外美丽。流烟在我身旁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惊道:“小姐!这雕像雕得可是您呢!”我闻言仔细一看,可不是!那俏皮的神情,肖似的五官,还有长及膝下的头,可不是正是我的缩小版!   我将玉像握在手里,凝神想了想,料定是太子所赠,便低头羞笑道:“将它好好收起来,这可是所有礼物中我最喜爱的一件,可别碰坏了。”流烟大约也联想到了什么,抿嘴轻笑起来:“奴婢晓得了!定将它好好保管……”   这一日过得十分平静。并不像是有事要生的样子。梳妆完毕,我便去了晚枫阁,然后在清扬那里呆了呆。午后李骄阳又来找我下棋,直到黄昏时,才收棋作罢。   “夕阳多美呀……”李骄阳指着天边的一团艳霞。   我顺着看了看,也深感震撼:“是啊,日出时霞光四射,日落时竟也如此辉煌!”   “因为夜晚就要来了,所以才衬得这晚霞格外凄美吧!”   李骄阳撑着下巴,少有的如此忧伤地说。我望了望她,心下有一丝愕然,不知怎么,听到这句话,我也跟着伤感起来,仿佛这话中的意境隐隐喻示着什么,触动了人的心事,让人禁不住心惶惶……   但她明明是随口说的,明明是的。   所以我根本不曾想到,两天之后,上官家就遭遇了一场空前的劫难!它的背后,也包括我生日那夜的繁华欣荣,里头都潜藏着巨大的变数,那股突然袭来的凶潮就那样无遮无掩地将我们冲击得无法立足……它让上官家历代承受的恩宠瞬时间就尤如繁花尽逝,如日暮夕阳,于一夕之间消失殆尽……   周朝龙运二十一年八月十八,午时一刻,刑部、吏部、户部各部均接到旨令,带领三千侍卫包围了上官府,奉“旨”查抄上官家――吕新棠趁着太子离朝,皇后病中,以清查罪官上官明安财产的名义,擅自拟旨,着各部即刻至上官府收缴一切财物,其上缴财物一律计入户部,以供军饷支出。府中除上官明安与其子之外,其余人等皆须回避,直到各院所有物品登记在案,并尽数搬走为止……   “小姐!小姐――”流烟冲进门,扯着嗓子道:“老爷、老爷被押走了!”   “什么!”我蓦地望向她,手里正写着字的笔啪地掉在地上!――“老爷在哪里?”   “现在已到前院了!”   我怔了怔,然后一把拨开她,夺门冲了出去。流烟在后头哭喊:“小姐,你不能去呀!……”   我置若罔闻,一路不停冲到了哭喊声一片的花厅前,只见四处人声喧哗,家奴们跪在地上拦住押着虚弱不堪的上官明安的官兵不停告饶,而官兵们则在凶狠地对他们拳打脚踢,罔然不顾他们其中还有年近古稀的老!而清宇和清扬也都被套上了枷锁,正被官兵们押在后面不远处!   “住手!”我猛然喝道,几步冲了上去。官兵们回头一见我,顿时面面相觑,有卑劣见我孤身一人,顿时狞笑着上前来:“这丫头倒是生得美艳,不如跟着大爷回去乐呵乐呵?”我怒不可遏,抬腿朝他就是一脚,那狗贼挨了踢,拔刀就要来砍我,却被身旁的人拖住了,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他皱眉瞧了瞧我,神色间已有了些忌惮,把刀收了回去。   我回头一看正在锁链下紧咬牙关的上官明安,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上去,扶着他的臂膀跪倒在地:“爹!……”上官明安看着我,哽咽着道:“玉儿!爹、爹保护不了玉儿了……”“爹!”我鼻头猛地一酸,一眶眼泪刷地流了出来,上官明安看得伤心,虽然一向刚强,也禁不住隐含泪光。 第二十七章天降大祸   有官兵欲上前来拖我,被我怒喝道:“你们滚开!”旁边有个佩着金刀的大胡子领,看起来像是个将军,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先行了一礼,然后向他质问道:“你们抄家归抄家,我父兄究竟犯了何罪?为何押走他们?”将领撇了撇嘴:“吕相有令,犯官上官明安自被先帝削职以后,心生怨恨,疑买通宫人投毒害死先帝,其罪不可恕,即刻起押至刑部,听候落。其子连罪,一并押解!”   我咬着牙道:“吕相的话莫非已成圣旨?”   “……根据大周律法,皇帝驾崩,新君尚未登基,丞相便可暂代君职,履行朝廷日常事务。”   “日常事务包括陷害无辜?!”我上前了两步,语气变得冰冷:“如若我父兄涉嫌弑君,那么敢问罪证何在?!”   “如今……如今只是审案阶段,罪证怎可随便示人?”   “既无证物,凭什么带走?――难道,你们的吕相想来个屈打成招?”   “你……你不要胡搅蛮缠!”大胡子被逼问得准备拔刀,“上官玉!你不要以为有太子殿下护着你,我们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实话告诉你,不带走你是经吕相特意吩咐过,否则,你看我手中这把刀长不长眼?!”   “是吗?”我横眼望着他,“你既知道有太子殿下护着我,又哪来的狗胆带走我父兄?!莫非,堂堂一个即将登基的太子,其权威还不如一个才上任不足三月的区区臣子?!我竟不知,如今这大周国,究竟是君大还是臣大了?!”   大胡子显然被我的话给震住,回头看了看别的将领,一时也拿来我无可奈何。我回头扫了扫堵在门口的人群,忽然现吕新棠本人就藏在那里鬼鬼祟祟地向内张望,本欲追上去,又恐这里失了阵脚,便又停住了步。   “押走!”   我闻声慌乱地回头一看,那大胡子居然趁着我分神的当口,命士兵抢得了先机,正押着上官明安等三人往门口走去!在他们的推搡下,上官明安踉跄地拖着步子,清宇和清扬则满脸的愤恨,不停用胳膊对抗着凶狠的士兵!   “爹!哥哥!……”我慌了神,急忙举步跟了上去:“爹!爹!……”我几个大踏步追上了队伍,拖住上官明安的衣角,死死不肯放开。一个不慎,我被裙摆绊倒在地,我扶着他身上的枷锁站了起来,他流泪看着我道:“玉儿……你一个人……要当心啊……”   我一见他落下的眼泪,顿时拼命地摇起了头,也将蓄了满眼的泪水挥洒在空中:“我不要一个人!我不要一个人……”   “玉儿!回去吧……”清宇在后头看见这样子,也哽咽了。我望了望他,放开上官明安,含泪走了过去:“哥哥……”清宇撇开脸,仍是道:“回屋去吧!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不会有事的……”   旁边的将士又上来拦阻,我收住哭声,转而怒声喝道:“你们再要阻拦,我今日便偏不让开!”先前的大胡子上前来了,朝我抱了抱拳道:“上官小姐,在下等也是有命在身,如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小姐谅解。此番带上官老爷及二位公子回去也是做做例行调查,录录供词,等事情水落石出之后,自然会还老爷和公子的清白,并将恭敬恭敬送他们回府……”   我不由冷笑:“有这么简单?”双手仍是抓得铁紧。大胡子声音陡地大了些:“小姐能配合些当然是最好,如若不配合……”   “不配合又怎样?!”我怒目而视。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他伸手就将我推倒在地,径直跨过我身前,亲手拖着清宇的胳膊领着队伍大步出了门口!   “爹!哥哥!”   我失声尖叫,才从地上爬起来,却又被后面赶上来的人群给再次撞翻!我咬着牙,指甲深深抠进了地面,拥挤的人群下方,充斥着我满含悲愤的声音!   ――他们已经远去了,他们已经上囚车了……   “爹……”我绝望地趴在地上痛哭,身后的仆人涌上来将我扶起,我甩开他们追着已上了大街的押解队伍,一路哭喊。而才出了大门,却又被余下的士兵拖住,我不顾大街两旁已聚集了海量的围观百姓,回身对着士兵们就是一阵痛踢,几近歇斯底里地泄着心中的愤恨。   士兵们唤来了流烟,流烟抱住我,泣不成声地道:“小姐……咱们回去吧……”我悲伤地望着她,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才一停手,瘫软的身子就无力地倒向她的怀中。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   ――――――――――――――――   醒来时已是晚上。   流烟守着在床头,仍在低声垂泣。我很快恢复了意识,支起身子道:“外头怎么样了?”流烟抬头一愣,见状起身:“小姐醒了?”我焦急地抓住她的胳膊:“你快说,到底怎么样了?”流烟又哭道:“刚才刑部差官送了判书来,说老爷和少爷都已经被打入了刑部大牢……至于如何处置,还得由姓吕的决定。”   我颓败地靠在枕上,半晌未曾言语。流烟劝道:“小姐一日都未曾进食,萝逸熬了米粥,且用些吧!”我一把推开:“不要。”流烟知我性子,见我推辞,便不再多话。“府里的家仆呢?”我问道。流烟指着外头:“都在外头候着呢!如今府里只剩小姐了,所以还请小姐一定要保重身子,不然大家可都、可都……没法活了……”说着,她又低泣起来。   我叹了口气,吩咐道:“让大家都散了吧。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去。”   流烟依言起身,开门走了出去。我呆望着帐顶,脑中如同浆糊一片。萝逸推门进来,端了碗汤在我身旁坐下,“小姐,也许过两日太子一回京,老爷就被放回来了……”我缓缓闭上眼睛,没有答话。萝逸又道:“太子对小姐的情意,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他若知道此事,必不会放任姓吕的如此作为!”我叹息了一声,仍是不语。   萝逸不再做声。流烟推门进来,神色怪怪地道:“小姐,十四公主来了。”   ――李婉仪?我皱起了眉。   萝逸撇撇嘴:“八成是幸灾乐祸来了。”   我叹息道:“请她进来吧。”   流烟把李婉仪引了进来,李婉仪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回避。流烟迟疑地看了看我,我点了点头,让她们照做。   “十四公主大驾光临,真是稀客呀!”我淡淡地道。李婉仪面无表情,径直在床头坐下。“我来看看,以往大周国的第一千金小姐,今时今日竟成了什么样子了?”我扬了扬唇,说道:“如今这样子,可还曾入眼?”   她嗤笑道:“倒还从容如常,竟比我想像中要好得多。”“哦?”我挑眉:“那公主想像中,我又该是一副什么样子呢?”“丧家之犬的样子!”她毫不客气地道。我仍一派淡然地:“多谢,上官玉如今虽然落魄,但所幸陋舍尚存。”“那是人家吕新棠手下留情!”她冷眼望了望我,很大方地继续打击道。我仍不介意:“是什么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公主大驾前来,上官家仍有粗椅一张,供公主落座。”   李婉仪横了我一眼,竖眉说道:“早知道你这把嘴还这么利,我可就不来了!”我朝天呵呵笑了一声,道:“那么公主所为何事?”她呷了口茶,道:“你可知道你们家今日为何会遭此一劫?”我抬了抬眼皮:“为何?”   她从怀中掏出一物来:“你可认得这个?”我定睛一看,却是件寻常的玉佩。“这有什么稀奇?”她冷笑一声,嗔道:“我料你也不知道!――这块玉佩,是吕新棠的近侍所用之物,却是我从雪妃房中现的!”   我轻蹙了眉:“你怎么知道?”她扬起下巴来:“吕新棠的这名近侍周明,与我宫中的侍卫周毅是兄弟,他来我宫中找周毅的时候,我曾在他腰间见到过。”“那又如何?”我不以为然地,“这种玉佩满街都是,不一定就是他所有。”“说你不懂就是不懂!”她没好气地道:“这上头的络子是用宫中的锦丝打编而成,跟周明身上用的一模一样,而且自从我去雪妃处串门,在她卧房门槛下捡到了这枚玉佩之后,周明的身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它!你说,除了这个解释,还能有别的解释么?”我将蹙紧了些:“你是说雪妃与吕新棠的侍卫有染?”她瞪着我道:“我是说除了有染之外,只怕还有别的内幕!”“――比如?”“比如……你父亲下马的事。”   她顿了顿,又道:“想你父亲为相二十年,深得我父皇的宠信,不可能在一夕之间就因吕新棠的一番指控落下马来,势必还有别的人进了谗言才得以至此。可是你想想,那阵子除了夜夜专宠的雪妃,还有谁能有这本事呢?所以我想,雪妃定是考虑到自己出身低贱,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才看中了吕新棠的势力,跟他们搞到了一起。――而且我猜测,”说到这里,她恨恨地咬了咬牙:“她跟吕新棠之间,只怕也已做下了那苟且之事!”   我怔怔地望着她,半晌不能言语。她又回头朝我哼道:“别怪我没告诉你,上回你从雪妃那里出来,在宫门口被吕新棠截住的事,其实也是雪妃暗中派人去送信的。”“……可她明明是被我爹赎回来的!”“这天下事,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么?”她一脸鄙夷地道:“尤其是那宫里头,永远有着你所想像不到的丑恶!”   “可是,吕新棠为何要将上官家逼上绝路?”我一直不解。“那就不清楚了!只怕从前你爹为官时得罪了他不少,所以他如今挟私报复。”“不对!我爹不是那种人,就算曾跟他作过对,但也不会长期针对他!”   她听完,语带嘲弄地看着我:“你爹只会贪赃敛财是吧?”   我皱眉回瞪她,明知她蓄意但也无话可说,于是再问道:“那先帝的死呢?究竟有眉目没有?”她脸上立时涌上一股哀伤,语气低沉地道:“凶手抓到了,只是承乾宫一名新进的小宫女。那宫女一口咬定是你父亲携恨所为,所以吕新棠才借机抄了你的家。”我眼神忽地闪了闪,问道:“那宫女现在何处?”“也在刑部大牢。”   “哦……”我不经意地点着头,回头看了看她,又疑惑地道:“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这些?”她冷冷说道:“你怕我害你?”“不,”我抬头看着她,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我是感激你。”   “我可不是平白无故这么做的!”她翘起下巴,转过头道:“我也是因恨着那狐媚女人品行不端,作乱宫闱,才赶来告诉你。你可别拿我当什么好人!”   我微微一笑,坦然道:“不论怎样,我都要感谢你。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自当效力。”   “你能效什么力?……以后再说吧!”她冷哼一声,骄傲地跨出了房门。   我复靠在枕上,想起李婉仪这一番举动,不由心生安慰。她到底不是那样心存不善的女子。虽然宫中复杂的生活环境渐渐让她变得孤独又敏感,但显然儿时相赠莲花灯与我时留下的情谊还未曾变改。   ――――――――――――――――――――   “刑部那边有什么新消息?”   李骄阳一大早进来的时候,我张口便问道。昨夜李婉仪走了以后,她也来了,既然有着当刑部尚书的爹,我便嘱她替我密切关注上官明安和清宇清扬的一切动向。   李骄阳一听我问这个,脸色刷地变白了些,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流烟。流烟也避着我的目光。我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追问道:“到底怎么样,你们快点说!”见她们都不动,我指着李骄阳:“――你来告诉我!”李骄阳嗫嚅着站起来,半天也没有挤出来一个字。我对着流烟:“你说!”   流烟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着一边说:“小姐……老爷他……老爷他……被狱卒绞死在狱中了……”   ――被、绞、死?   “小姐?!……”   我顿时眼前一阵眩晕,脑中“轰”地一声如遭雷击!跟着心头一阵热潮上涌,张口就喷出了一大口滚热粘稠的液体来……鲜血将我的衣衫和地面染得一片通红,那血,看上去是那么刺眼又夺目!   “玉儿!玉儿……”   李骄阳哭了。我透过眼帘的模糊,隐约见到她紧搂了我,慌乱得不知所措。而流烟在大喊着叫大夫,萝逸在匆忙地奔跑,但是我,脑子好空洞好空洞,我的目光找不到焦点,我的躯体也感觉不到冷暖……我已被悲伤撞击得无法呼吸,我的灵魂……败给了心头的巨痛!   “爹……爹……”我低沉又微弱地呼唤着,就像在呼唤着一个未见的灵魂……萝逸跪在我脚下,似乎哀痛欲绝:“小姐……您要保重啊……”我极力克制住胸口的又一阵热潮,低头望了望她,无力地问道:“少爷们呢?”   “少爷……少爷……今日一早,已经被配往边关了……”我定定地望着她好半晌,满眼俱是一片模糊!李骄阳试试唤了唤我,我忽然古怪地扭曲着脸庞,然后蓦地将她推开,朝天狂笑起来!   ******************************************   呜呜。。。。千麦病了,是心病。   心病还须心药医呀,太子挺厚道,一听说大人病了,立马唤来了太医。   太医说,此病乃日积月累之致,想要根治,非得开以下这个方子不可:取海量“收藏”、“推荐”,“粉红票票”作引,以“点击”为水,以温火煎之,每日按时服用。   这些药材可少见呀!太子急了,忙问:“上哪儿找这些药去呀?”太医拈着须说:“这个嘛。。。民间大把大把的有,就看殿下的诚意了!”   玉儿在旁边一听,顿时噘起了小嘴,推搡着太子道:“九哥哥!你快点去找药吧!大人要是病得起不了床,咱们也没戏了呀!”   太子一听,撩起袍角就跑了出去,跪倒在前门大街:   “各位父老相亲!为了我和上官小姐的将来,求求你们把‘收藏’‘推荐’‘粉红票’当砖头一样尽情砸向我吧。。。。。。。”\   有官兵欲上前来拖我,被我怒喝道:“你们滚开!”旁边有个佩着金刀的大胡子领,看起来像是个将军,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先行了一礼,然后向他质问道:“你们抄家归抄家,我父兄究竟犯了何罪?为何押走他们?”将领撇了撇嘴:“吕相有令,犯官上官明安自被先帝削职以后,心生怨恨,疑买通宫人投毒害死先帝,其罪不可恕,即刻起押至刑部,听候落。其子连罪,一并押解!”   我咬着牙道:“吕相的话莫非已成圣旨?”   “……根据大周律法,皇帝驾崩,新君尚未登基,丞相便可暂代君职,履行朝廷日常事务。”   “日常事务包括陷害无辜?!”我上前了两步,语气变得冰冷:“如若我父兄涉嫌弑君,那么敢问罪证何在?!”   “如今……如今只是审案阶段,罪证怎可随便示人?”   “既无证物,凭什么带走?――难道,你们的吕相想来个屈打成招?”   “你……你不要胡搅蛮缠!”大胡子被逼问得准备拔刀,“上官玉!你不要以为有太子殿下护着你,我们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实话告诉你,不带走你是经吕相特意吩咐过,否则,你看我手中这把刀长不长眼?!”   “是吗?”我横眼望着他,“你既知道有太子殿下护着我,又哪来的狗胆带走我父兄?!莫非,堂堂一个即将登基的太子,其权威还不如一个才上任不足三月的区区臣子?!我竟不知,如今这大周国,究竟是君大还是臣大了?!”   大胡子显然被我的话给震住,回头看了看别的将领,一时也拿来我无可奈何。我回头扫了扫堵在门口的人群,忽然现吕新棠本人就藏在那里鬼鬼祟祟地向内张望,本欲追上去,又恐这里失了阵脚,便又停住了步。   “押走!”   我闻声慌乱地回头一看,那大胡子居然趁着我分神的当口,命士兵抢得了先机,正押着上官明安等三人往门口走去!在他们的推搡下,上官明安踉跄地拖着步子,清宇和清扬则满脸的愤恨,不停用胳膊对抗着凶狠的士兵!   “爹!哥哥!……”我慌了神,急忙举步跟了上去:“爹!爹!……”我几个大踏步追上了队伍,拖住上官明安的衣角,死死不肯放开。一个不慎,我被裙摆绊倒在地,我扶着他身上的枷锁站了起来,他流泪看着我道:“玉儿……你一个人……要当心啊……”   我一见他落下的眼泪,顿时拼命地摇起了头,也将蓄了满眼的泪水挥洒在空中:“我不要一个人!我不要一个人……”   “玉儿!回去吧……”清宇在后头看见这样子,也哽咽了。我望了望他,放开上官明安,含泪走了过去:“哥哥……”清宇撇开脸,仍是道:“回屋去吧!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不会有事的……”   旁边的将士又上来拦阻,我收住哭声,转而怒声喝道:“你们再要阻拦,我今日便偏不让开!”先前的大胡子上前来了,朝我抱了抱拳道:“上官小姐,在下等也是有命在身,如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小姐谅解。此番带上官老爷及二位公子回去也是做做例行调查,录录供词,等事情水落石出之后,自然会还老爷和公子的清白,并将恭敬恭敬送他们回府……”   我不由冷笑:“有这么简单?”双手仍是抓得铁紧。大胡子声音陡地大了些:“小姐能配合些当然是最好,如若不配合……”   “不配合又怎样?!”我怒目而视。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他伸手就将我推倒在地,径直跨过我身前,亲手拖着清宇的胳膊领着队伍大步出了门口!   “爹!哥哥!”   我失声尖叫,才从地上爬起来,却又被后面赶上来的人群给再次撞翻!我咬着牙,指甲深深抠进了地面,拥挤的人群下方,充斥着我满含悲愤的声音!   ――他们已经远去了,他们已经上囚车了……   “爹……”我绝望地趴在地上痛哭,身后的仆人涌上来将我扶起,我甩开他们追着已上了大街的押解队伍,一路哭喊。而才出了大门,却又被余下的士兵拖住,我不顾大街两旁已聚集了海量的围观百姓,回身对着士兵们就是一阵痛踢,几近歇斯底里地泄着心中的愤恨。   士兵们唤来了流烟,流烟抱住我,泣不成声地道:“小姐……咱们回去吧……”我悲伤地望着她,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才一停手,瘫软的身子就无力地倒向她的怀中。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   ――――――――――――――――   醒来时已是晚上。   流烟守着在床头,仍在低声垂泣。我很快恢复了意识,支起身子道:“外头怎么样了?”流烟抬头一愣,见状起身:“小姐醒了?”我焦急地抓住她的胳膊:“你快说,到底怎么样了?”流烟又哭道:“刚才刑部差官送了判书来,说老爷和少爷都已经被打入了刑部大牢……至于如何处置,还得由姓吕的决定。”   我颓败地靠在枕上,半晌未曾言语。流烟劝道:“小姐一日都未曾进食,萝逸熬了米粥,且用些吧!”我一把推开:“不要。”流烟知我性子,见我推辞,便不再多话。“府里的家仆呢?”我问道。流烟指着外头:“都在外头候着呢!如今府里只剩小姐了,所以还请小姐一定要保重身子,不然大家可都、可都……没法活了……”说着,她又低泣起来。   我叹了口气,吩咐道:“让大家都散了吧。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去。”   流烟依言起身,开门走了出去。我呆望着帐顶,脑中如同浆糊一片。萝逸推门进来,端了碗汤在我身旁坐下,“小姐,也许过两日太子一回京,老爷就被放回来了……”我缓缓闭上眼睛,没有答话。萝逸又道:“太子对小姐的情意,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他若知道此事,必不会放任姓吕的如此作为!”我叹息了一声,仍是不语。   萝逸不再做声。流烟推门进来,神色怪怪地道:“小姐,十四公主来了。”   ――李婉仪?我皱起了眉。   萝逸撇撇嘴:“八成是幸灾乐祸来了。”   我叹息道:“请她进来吧。”   流烟把李婉仪引了进来,李婉仪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回避。流烟迟疑地看了看我,我点了点头,让她们照做。   “十四公主大驾光临,真是稀客呀!”我淡淡地道。李婉仪面无表情,径直在床头坐下。“我来看看,以往大周国的第一千金小姐,今时今日竟成了什么样子了?”我扬了扬唇,说道:“如今这样子,可还曾入眼?”   她嗤笑道:“倒还从容如常,竟比我想像中要好得多。”“哦?”我挑眉:“那公主想像中,我又该是一副什么样子呢?”“丧家之犬的样子!”她毫不客气地道。我仍一派淡然地:“多谢,上官玉如今虽然落魄,但所幸陋舍尚存。”“那是人家吕新棠手下留情!”她冷眼望了望我,很大方地继续打击道。我仍不介意:“是什么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公主大驾前来,上官家仍有粗椅一张,供公主落座。”   李婉仪横了我一眼,竖眉说道:“早知道你这把嘴还这么利,我可就不来了!”我朝天呵呵笑了一声,道:“那么公主所为何事?”她呷了口茶,道:“你可知道你们家今日为何会遭此一劫?”我抬了抬眼皮:“为何?”   她从怀中掏出一物来:“你可认得这个?”我定睛一看,却是件寻常的玉佩。“这有什么稀奇?”她冷笑一声,嗔道:“我料你也不知道!――这块玉佩,是吕新棠的近侍所用之物,却是我从雪妃房中现的!”   我轻蹙了眉:“你怎么知道?”她扬起下巴来:“吕新棠的这名近侍周明,与我宫中的侍卫周毅是兄弟,他来我宫中找周毅的时候,我曾在他腰间见到过。”“那又如何?”我不以为然地,“这种玉佩满街都是,不一定就是他所有。”“说你不懂就是不懂!”她没好气地道:“这上头的络子是用宫中的锦丝打编而成,跟周明身上用的一模一样,而且自从我去雪妃处串门,在她卧房门槛下捡到了这枚玉佩之后,周明的身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它!你说,除了这个解释,还能有别的解释么?”我将蹙紧了些:“你是说雪妃与吕新棠的侍卫有染?”她瞪着我道:“我是说除了有染之外,只怕还有别的内幕!”“――比如?”“比如……你父亲下马的事。”   她顿了顿,又道:“想你父亲为相二十年,深得我父皇的宠信,不可能在一夕之间就因吕新棠的一番指控落下马来,势必还有别的人进了谗言才得以至此。可是你想想,那阵子除了夜夜专宠的雪妃,还有谁能有这本事呢?所以我想,雪妃定是考虑到自己出身低贱,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才看中了吕新棠的势力,跟他们搞到了一起。――而且我猜测,”说到这里,她恨恨地咬了咬牙:“她跟吕新棠之间,只怕也已做下了那苟且之事!”   我怔怔地望着她,半晌不能言语。她又回头朝我哼道:“别怪我没告诉你,上回你从雪妃那里出来,在宫门口被吕新棠截住的事,其实也是雪妃暗中派人去送信的。”“……可她明明是被我爹赎回来的!”“这天下事,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么?”她一脸鄙夷地道:“尤其是那宫里头,永远有着你所想像不到的丑恶!”   “可是,吕新棠为何要将上官家逼上绝路?”我一直不解。“那就不清楚了!只怕从前你爹为官时得罪了他不少,所以他如今挟私报复。”“不对!我爹不是那种人,就算曾跟他作过对,但也不会长期针对他!”   她听完,语带嘲弄地看着我:“你爹只会贪赃敛财是吧?”   我皱眉回瞪她,明知她蓄意但也无话可说,于是再问道:“那先帝的死呢?究竟有眉目没有?”她脸上立时涌上一股哀伤,语气低沉地道:“凶手抓到了,只是承乾宫一名新进的小宫女。那宫女一口咬定是你父亲携恨所为,所以吕新棠才借机抄了你的家。”我眼神忽地闪了闪,问道:“那宫女现在何处?”“也在刑部大牢。”   “哦……”我不经意地点着头,回头看了看她,又疑惑地道:“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这些?”她冷冷说道:“你怕我害你?”“不,”我抬头看着她,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我是感激你。”   “我可不是平白无故这么做的!”她翘起下巴,转过头道:“我也是因恨着那狐媚女人品行不端,作乱宫闱,才赶来告诉你。你可别拿我当什么好人!”   我微微一笑,坦然道:“不论怎样,我都要感谢你。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自当效力。”   “你能效什么力?……以后再说吧!”她冷哼一声,骄傲地跨出了房门。   我复靠在枕上,想起李婉仪这一番举动,不由心生安慰。她到底不是那样心存不善的女子。虽然宫中复杂的生活环境渐渐让她变得孤独又敏感,但显然儿时相赠莲花灯与我时留下的情谊还未曾变改。   ――――――――――――――――――――   “刑部那边有什么新消息?”   李骄阳一大早进来的时候,我张口便问道。昨夜李婉仪走了以后,她也来了,既然有着当刑部尚书的爹,我便嘱她替我密切关注上官明安和清宇清扬的一切动向。   李骄阳一听我问这个,脸色刷地变白了些,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流烟。流烟也避着我的目光。我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追问道:“到底怎么样,你们快点说!”见她们都不动,我指着李骄阳:“――你来告诉我!”李骄阳嗫嚅着站起来,半天也没有挤出来一个字。我对着流烟:“你说!”   流烟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着一边说:“小姐……老爷他……老爷他……被狱卒绞死在狱中了……”   ――被、绞、死?   “小姐?!……”   我顿时眼前一阵眩晕,脑中“轰”地一声如遭雷击!跟着心头一阵热潮上涌,张口就喷出了一大口滚热粘稠的液体来……鲜血将我的衣衫和地面染得一片通红,那血,看上去是那么刺眼又夺目!   “玉儿!玉儿……”   李骄阳哭了。我透过眼帘的模糊,隐约见到她紧搂了我,慌乱得不知所措。而流烟在大喊着叫大夫,萝逸在匆忙地奔跑,但是我,脑子好空洞好空洞,我的目光找不到焦点,我的躯体也感觉不到冷暖……我已被悲伤撞击得无法呼吸,我的灵魂……败给了心头的巨痛!   “爹……爹……”我低沉又微弱地呼唤着,就像在呼唤着一个未见的灵魂……萝逸跪在我脚下,似乎哀痛欲绝:“小姐……您要保重啊……”我极力克制住胸口的又一阵热潮,低头望了望她,无力地问道:“少爷们呢?”   “少爷……少爷……今日一早,已经被配往边关了……”我定定地望着她好半晌,满眼俱是一片模糊!李骄阳试试唤了唤我,我忽然古怪地扭曲着脸庞,然后蓦地将她推开,朝天狂笑起来!   ******************************************   呜呜。。。。千麦病了,是心病。   心病还须心药医呀,太子挺厚道,一听说大人病了,立马唤来了太医。   太医说,此病乃日积月累之致,想要根治,非得开以下这个方子不可:取海量“收藏”、“推荐”,“粉红票票”作引,以“点击”为水,以温火煎之,每日按时服用。   这些药材可少见呀!太子急了,忙问:“上哪儿找这些药去呀?”太医拈着须说:“这个嘛。。。民间大把大把的有,就看殿下的诚意了!”   玉儿在旁边一听,顿时噘起了小嘴,推搡着太子道:“九哥哥!你快点去找药吧!大人要是病得起不了床,咱们也没戏了呀!”   太子一听,撩起袍角就跑了出去,跪倒在前门大街:   “各位父老相亲!为了我和上官小姐的将来,求求你们把‘收藏’‘推荐’‘粉红票’当砖头一样尽情砸向我吧。。。。。。。”\ 第二十八章上官玉疯了   “小姐!小姐!”   我听见萝逸在惊恐地尖叫着,李骄阳在拼命地打我:“玉儿你醒醒!你醒醒啊……”但我仍浑然不觉,仍扶着桌子痴迷地大笑,直到各处涌来了无数的家奴,隔着窗子惊慌地看着里头的一切!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流烟在拨开人群,引着一个拎着药箱的男人走了进来。我一路望着他呵呵傻笑,仿佛除了这个,我已经完全丧失了别的能力。大夫把我的脉。我一把将他推开,指着他骂道:“吕老贼!你给我受死吧!”说着抄起桌上的剪刀就捅了下去。大夫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出了门去,连药箱也留了下来!   “哈哈哈……”   屋里所有人都静默了。“小姐……”流烟忽地晕倒在我面前。我好奇地围着她左转右转,口里道:“爹,你怎么了?吕老贼是怎么杀你的?你说呀……玉儿好替你报仇呀……爹,你说话呀!”李骄阳抱住我痛哭起来:“玉儿……你醒醒啊……那不是上官叔叔……你醒醒啊……”我回头娇嗔道:“你胡说!这明明是我爹,你非说不是,是不是想要跟我抢爹?”她痛哭不止,我的双眼忽地也有水样的东西涌流了出来。但我擦了擦了脸庞,侧头道:“这是哪里来的水珠?怎么这么烫,怎么流在我的脸上……”   窗外渐渐有了议论纷纷:“唉……这么大灾难,任是谁也承受不住哇!何况还是个刚刚及笄的女娃子……”“是啊……没想到声名显赫的上官家族,居然也沦落至此……”“……天有不测风云啊……从小过惯了好日子的千金小姐,陡然变得家破人亡,够凄惨了……”   萝逸冲到门外去,气愤地大叫:“你们快滚!爱呆就呆,不爱呆就出府,没人拦着你……”人群逐渐散去,萝逸哭倒在门槛上。我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这一切,默然不语。   ――――――――――――――   入夜,流烟和李骄阳将闹腾了一日的我关入房中,把房门锁了起来。临走时,李骄阳睁着红肿的眼睛,抚着我的脸庞:“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明天就好了……明天我们再来陪你……”我呵呵笑着:“明天,明天又是哪天?”   李骄阳又落泪,急步奔了出去。流烟吹灭了烛火,哀伤地替我盖好被子:“可怜的小姐,你好好歇会儿吧……”我笑着,不语。   等到四周完全静默了之后,我把自己仰倒在床上,死瞪着屋顶起呆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又被推开了。我受惊地爬起来,缩在床角惊恐地望着快步走进来的颀长身影,尖叫道:“你是谁?!”那人走上前来,痛苦地看着我,然后一把把我抱住,在我耳畔唤道:“玉儿……”我的眼眶莫名被濡湿,但手下却没闲着,拼尽了全力要把他推开:“你是谁?……别碰我!”那人紧抓我的肩膀,大声道:“我是太子,你的九哥哥呀!”我惊呆地望着他,接着摇起了头:“不!你不是!你是吕新棠!你害死了我爹,你又想来害我!”   “玉儿!”太子嘶喊着,泪水滴在我背上,热热地浸过了我的衣衫。我也有泪水滴下,止也止不住。他温柔地替我拭去,边流泪边疼惜地道:“是我的错!我不该丢下你……是我的错……”我的眼泪再度遍布了脸庞,但仍傻笑着:“你的眼睛在流汗!哈哈……在流汗……”他紧搂着我不语,我贴着他的胸膛,捅了捅他的心脏:“你这里在跳,藏了小兔子?”“……是,藏了小兔子,可是这只小兔子,只为玉儿一个人而跳……”我又哭着笑了。   “走!咱们回宫去!从今以后,九哥哥再也不丢下玉儿一个人……”他弯腰抱起我,垂落的泪水滴入我的眼眶,再从我的眼眶里和着我的泪水,一起溢了出来。我有一时的魂不守舍,但转而又在他怀中轻轻挣扎:“不要!我不要走……你是坏人,你要杀我!”   “玉儿!听话……跟九哥哥进宫,让九哥哥照顾你……”我扯开嗓子狂喊:“大哥!二哥!快来抓坏人……”呼喊声引来了流烟和萝逸,她们哭着劝道:“小姐,您就听太子殿下的话吧!……”我一看这状况,急得张口就在太子手臂上咬了一口。太子痛得脸都扭曲了,但还是没撒手,而是把我轻轻放回了床上。   我抱着被子,指着他们道:“你们都是坏人!都是吕老贼的人!你们别过来!……”流烟哭着劝说仍不肯离去的太子:“殿下,还是等过两天小姐情绪稳定一些再来吧……”太子叹息了一声,痛苦地望了望我,转身走了出去。   门又锁上了。   屋里又是一片漆黑。直到四周已静得不能再静,我才伸手擦了擦脸庞,用被子捂住了头。   ――――――――――――――――   第二日清晨,流烟就推门进来了,她身后还跟着李骄阳。   我冷漠地往门口扫了扫,仍然静坐着不动。李骄阳接过流烟手里的汤碗,缓缓走了过来,在我身前柔声劝道:“玉儿,来吃点东西吧。”我满怀戒备地望着她,不语。她脸上有着明显的憔悴,眼圈儿肿得高高地,看起来像是几夜都不曾睡过。“你可真丑。”我嘲笑她道。她居然不生气,还微微笑了:“是啊,若是论容貌,还有谁比得上玉儿呢?玉儿要是不吃东西,可就也变丑了哦!”我怔了怔,瞪着她:“玉儿是谁?”   她也愕住了,随后放下碗,叹息着踱起了步:“玉儿是个很善良美丽的女孩子,是我唯一的好朋友……我们从三岁时就开始相识,形影不离,好事坏事都一块儿做……”我眨了眨眼睛,问道:“那她在哪里呢?”“她……”她回头看了看我,勉强笑道:“她在我的心里。无论在哪里,她都在我的心里。”我拍手笑道:“那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她苦笑着:“玉儿真的需要么?”“玉儿不需要,我需要啊!”我紧盯着她。   身后的流烟上前跟她道:“郡主,小姐如今神志不清,你跟她说这些她也不明白……”李骄阳摆了摆手:“不妨事。我相信玉儿不会伤害我。”说着,轻头朝我看来。我朝她咧嘴笑了笑。   门口突然又进来一人,是李婉仪。我瞄了瞄她,一动没动。李婉仪见李骄阳在座,便道:“你也在?”李骄阳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李婉仪上前来坐在我身边,仔细看了看我,问道:“你认识我么?”我点点头,“认识。你是皇后娘娘。”李婉仪掩嘴笑了笑,移开了脸。然后她拉起我的左手,又蹙眉说了句:“好好保重吧。”然后和李骄阳一块出去了。   我等流烟把门扣上后,展开左掌,掌心有张小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我猜你就是在玩这个把戏!”我看完笑了笑,把纸条撕碎扔了。   用过晚膳,流烟又把门锁了起来。我静躺至深夜,掀被下床,在桌前坐下。刚倒了杯茶来喝,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我侧耳一听,隐入屏风后边。   窗门轻轻推开了,跃进来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我一看他手里拎着的刀,遂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站在他身前。他甫一见我,也蓦地愣了愣,随后半跪在地上:“范颐来迟,请小姐恕罪。”   我瞟了瞟他,叹息道:“起来吧。”他起来后看了看我,说道:“小的听说小姐急火攻心,吐了红,身子还要不要紧?”我摆了摆手,“不妨事。”他便垂手不语。我问道:“你怎么来了?”他说:“小的昨日晚间就已经来过了,只是没进来。”我想起昨晚被太子抱住的那一幕,脸上不由一热,咳嗽着掩饰道:“后来……怎么没进来?”“后来小的见小姐歇下了,就走了。”他老老实实说道。   我想了想,抬头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我们去飞凤楼。”当下再度开了窗子,一路往从后门走去。   如今家仆已走了一大半,满园子空荡荡的,年轻些的全已呆不住,有的早已走了,有的还在等着走。只有几个年老的仆人仍在各处忠实地守着自己的岗位,偌大的园子与往日的灯火阑珊一比,如今却只剩下微微闪烁着的三两点烛光。   我停在湖间的石桥上叹了口气,心下充满了无限的悲凉。“走吧。”范颐催促我。我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跟着他出了府门。   “小姐!小姐!”   我听见萝逸在惊恐地尖叫着,李骄阳在拼命地打我:“玉儿你醒醒!你醒醒啊……”但我仍浑然不觉,仍扶着桌子痴迷地大笑,直到各处涌来了无数的家奴,隔着窗子惊慌地看着里头的一切!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流烟在拨开人群,引着一个拎着药箱的男人走了进来。我一路望着他呵呵傻笑,仿佛除了这个,我已经完全丧失了别的能力。大夫把我的脉。我一把将他推开,指着他骂道:“吕老贼!你给我受死吧!”说着抄起桌上的剪刀就捅了下去。大夫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出了门去,连药箱也留了下来!   “哈哈哈……”   屋里所有人都静默了。“小姐……”流烟忽地晕倒在我面前。我好奇地围着她左转右转,口里道:“爹,你怎么了?吕老贼是怎么杀你的?你说呀……玉儿好替你报仇呀……爹,你说话呀!”李骄阳抱住我痛哭起来:“玉儿……你醒醒啊……那不是上官叔叔……你醒醒啊……”我回头娇嗔道:“你胡说!这明明是我爹,你非说不是,是不是想要跟我抢爹?”她痛哭不止,我的双眼忽地也有水样的东西涌流了出来。但我擦了擦了脸庞,侧头道:“这是哪里来的水珠?怎么这么烫,怎么流在我的脸上……”   窗外渐渐有了议论纷纷:“唉……这么大灾难,任是谁也承受不住哇!何况还是个刚刚及笄的女娃子……”“是啊……没想到声名显赫的上官家族,居然也沦落至此……”“……天有不测风云啊……从小过惯了好日子的千金小姐,陡然变得家破人亡,够凄惨了……”   萝逸冲到门外去,气愤地大叫:“你们快滚!爱呆就呆,不爱呆就出府,没人拦着你……”人群逐渐散去,萝逸哭倒在门槛上。我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这一切,默然不语。   ――――――――――――――   入夜,流烟和李骄阳将闹腾了一日的我关入房中,把房门锁了起来。临走时,李骄阳睁着红肿的眼睛,抚着我的脸庞:“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明天就好了……明天我们再来陪你……”我呵呵笑着:“明天,明天又是哪天?”   李骄阳又落泪,急步奔了出去。流烟吹灭了烛火,哀伤地替我盖好被子:“可怜的小姐,你好好歇会儿吧……”我笑着,不语。   等到四周完全静默了之后,我把自己仰倒在床上,死瞪着屋顶起呆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又被推开了。我受惊地爬起来,缩在床角惊恐地望着快步走进来的颀长身影,尖叫道:“你是谁?!”那人走上前来,痛苦地看着我,然后一把把我抱住,在我耳畔唤道:“玉儿……”我的眼眶莫名被濡湿,但手下却没闲着,拼尽了全力要把他推开:“你是谁?……别碰我!”那人紧抓我的肩膀,大声道:“我是太子,你的九哥哥呀!”我惊呆地望着他,接着摇起了头:“不!你不是!你是吕新棠!你害死了我爹,你又想来害我!”   “玉儿!”太子嘶喊着,泪水滴在我背上,热热地浸过了我的衣衫。我也有泪水滴下,止也止不住。他温柔地替我拭去,边流泪边疼惜地道:“是我的错!我不该丢下你……是我的错……”我的眼泪再度遍布了脸庞,但仍傻笑着:“你的眼睛在流汗!哈哈……在流汗……”他紧搂着我不语,我贴着他的胸膛,捅了捅他的心脏:“你这里在跳,藏了小兔子?”“……是,藏了小兔子,可是这只小兔子,只为玉儿一个人而跳……”我又哭着笑了。   “走!咱们回宫去!从今以后,九哥哥再也不丢下玉儿一个人……”他弯腰抱起我,垂落的泪水滴入我的眼眶,再从我的眼眶里和着我的泪水,一起溢了出来。我有一时的魂不守舍,但转而又在他怀中轻轻挣扎:“不要!我不要走……你是坏人,你要杀我!”   “玉儿!听话……跟九哥哥进宫,让九哥哥照顾你……”我扯开嗓子狂喊:“大哥!二哥!快来抓坏人……”呼喊声引来了流烟和萝逸,她们哭着劝道:“小姐,您就听太子殿下的话吧!……”我一看这状况,急得张口就在太子手臂上咬了一口。太子痛得脸都扭曲了,但还是没撒手,而是把我轻轻放回了床上。   我抱着被子,指着他们道:“你们都是坏人!都是吕老贼的人!你们别过来!……”流烟哭着劝说仍不肯离去的太子:“殿下,还是等过两天小姐情绪稳定一些再来吧……”太子叹息了一声,痛苦地望了望我,转身走了出去。   门又锁上了。   屋里又是一片漆黑。直到四周已静得不能再静,我才伸手擦了擦脸庞,用被子捂住了头。   ――――――――――――――――   第二日清晨,流烟就推门进来了,她身后还跟着李骄阳。   我冷漠地往门口扫了扫,仍然静坐着不动。李骄阳接过流烟手里的汤碗,缓缓走了过来,在我身前柔声劝道:“玉儿,来吃点东西吧。”我满怀戒备地望着她,不语。她脸上有着明显的憔悴,眼圈儿肿得高高地,看起来像是几夜都不曾睡过。“你可真丑。”我嘲笑她道。她居然不生气,还微微笑了:“是啊,若是论容貌,还有谁比得上玉儿呢?玉儿要是不吃东西,可就也变丑了哦!”我怔了怔,瞪着她:“玉儿是谁?”   她也愕住了,随后放下碗,叹息着踱起了步:“玉儿是个很善良美丽的女孩子,是我唯一的好朋友……我们从三岁时就开始相识,形影不离,好事坏事都一块儿做……”我眨了眨眼睛,问道:“那她在哪里呢?”“她……”她回头看了看我,勉强笑道:“她在我的心里。无论在哪里,她都在我的心里。”我拍手笑道:“那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她苦笑着:“玉儿真的需要么?”“玉儿不需要,我需要啊!”我紧盯着她。   身后的流烟上前跟她道:“郡主,小姐如今神志不清,你跟她说这些她也不明白……”李骄阳摆了摆手:“不妨事。我相信玉儿不会伤害我。”说着,轻头朝我看来。我朝她咧嘴笑了笑。   门口突然又进来一人,是李婉仪。我瞄了瞄她,一动没动。李婉仪见李骄阳在座,便道:“你也在?”李骄阳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李婉仪上前来坐在我身边,仔细看了看我,问道:“你认识我么?”我点点头,“认识。你是皇后娘娘。”李婉仪掩嘴笑了笑,移开了脸。然后她拉起我的左手,又蹙眉说了句:“好好保重吧。”然后和李骄阳一块出去了。   我等流烟把门扣上后,展开左掌,掌心有张小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我猜你就是在玩这个把戏!”我看完笑了笑,把纸条撕碎扔了。   用过晚膳,流烟又把门锁了起来。我静躺至深夜,掀被下床,在桌前坐下。刚倒了杯茶来喝,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我侧耳一听,隐入屏风后边。   窗门轻轻推开了,跃进来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我一看他手里拎着的刀,遂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站在他身前。他甫一见我,也蓦地愣了愣,随后半跪在地上:“范颐来迟,请小姐恕罪。”   我瞟了瞟他,叹息道:“起来吧。”他起来后看了看我,说道:“小的听说小姐急火攻心,吐了红,身子还要不要紧?”我摆了摆手,“不妨事。”他便垂手不语。我问道:“你怎么来了?”他说:“小的昨日晚间就已经来过了,只是没进来。”我想起昨晚被太子抱住的那一幕,脸上不由一热,咳嗽着掩饰道:“后来……怎么没进来?”“后来小的见小姐歇下了,就走了。”他老老实实说道。   我想了想,抬头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我们去飞凤楼。”当下再度开了窗子,一路往从后门走去。   如今家仆已走了一大半,满园子空荡荡的,年轻些的全已呆不住,有的早已走了,有的还在等着走。只有几个年老的仆人仍在各处忠实地守着自己的岗位,偌大的园子与往日的灯火阑珊一比,如今却只剩下微微闪烁着的三两点烛光。   我停在湖间的石桥上叹了口气,心下充满了无限的悲凉。“走吧。”范颐催促我。我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跟着他出了府门。 第二十九章夜入飞凤楼   飞凤楼的暗室里,一颗夜明珠在莹莹地着光。   我苦笑着:“想不到竟让我一语成谶,上官家今日果然败落了!”范颐垂立于案前,说道:“……还好小姐有远见,创下了飞凤楼。”我嗤道:“这样的远见,我倒宁愿没有。”侧头看了他一眼,又幽幽说道:“如今到了这地步,你以后也不要跟着我了,我给五十万两银子你,自立门户去吧!”   范颐忽然抬起头,然后咚地跪了下来,连磕了几个响头:“小的名字是小姐取的,命也是小姐救回来的。小姐如今说这话,莫不是催着小的将命还给小姐?”   我见状连忙起身,扶起他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你再跟着我少不了耽误了你,你命虽是我救回来的,平日也时常受我的捉弄,但我心里却从没将你当外人。――要不然,我也不会把飞凤楼交予给你打理了。”   范颐眼眶红红地,梗着脖子说道:“既如此,小姐又何故赶范颐走?”我只好道:“我不是赶你――如今我家里遭受了这么大的劫难,你要是不嫌弃,还愿意继续留下来,那我自然是高兴的……”   “多谢小姐厚爱!”他忙不迭地道谢,仿佛生怕我又反悔。   我见他如此心诚,心道也罢了,摆了摆手,示意他在案前坐下。   “如今外头都已经知道我患上癫症了吧?”他沉吟道:“确是。那日城南的张大夫被小姐吓出来以后……几乎就传遍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我。“嗯。”我毫不意外地点点头,“那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又好了么?”   他正了正坐姿,道:“因为小的知道,要小姐崩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老爷被害对于小姐来说,当然是一件重大的打击,但是小姐绝不至如此脆弱。”说着,他看了看我,我示意他继续,他又道:“依小姐的性子,怎么可能就此让吕老贼得逞呢?所以小的大胆猜测,小姐的癫狂之症,只怕是在演戏。”   我赞赏地道:“不错,懂得用脑子想事情了。”我曲起指节,敲了敲桌沿,叹息道:“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当时心中很惧怕,不知道接下来吕新棠会想什么法子来对付我,心中想起我爹曾说过,吕新棠年幼时曾被患了癫症的母亲毒打,从此对癫人极为惧怕,碰见了总是远远避开,所以,才临时出此下策。”   “可是,若是他真要害您,也不一定要亲自动手啊?”   “不。”我站了起来,身子靠在案旁,面向他缓缓说道:“吕新棠这个人一向手段毒辣,而且心胸狭窄,如果是旁的人也就罢了,但他认定我是害他儿子至死的凶手,所以他要是想置我于死地,我若没猜错,他就必会亲自动手。”   “可是,有太子殿下在,他也没那个胆子敢对小姐怎样的……”   “呵……”我苦笑道,“要是来明的,太子自然是可以护佑我。但是,他若是出其不意,先将我杀了呢?――太子事后就算知道,也没有法子了!”   “可是,”他迟疑地道:“太子不是坚持要带小姐进宫去么?小姐为何不顺水推舟,先呆在宫里保住平安再说呢?……也就不须装病装得这么辛苦了!”   我斜睨他一眼,“你以为宫中就安全了么?”他愣道:“这话怎么说?”“我不愿进宫的目的,一是因为宫中也有不少吕新棠的耳目,万一我像先帝一样,也被他们下毒毒死了,那可就什么事也干不成了。我留在宫外虽然也有危险,但是一来我可以有你和萝逸她们照应着,二来则可以暗中调查一些事情。”   “不知小姐欲调查何事?”他脸上浮现起了一丝期盼。   我问他:“你可知道雪妃这个人?”他点点头,“听说过。”“她的名字叫百合,原是江南一带有名的舞妓,后被我爹赎了回来送给先帝,先帝对她甚是宠爱,不到一个月就封了妃子。――我觉得这个人很可疑,你先去帮我查查她的背景。”   “嗯!小的明日即去江南。”   我摆手道:“那倒不必。在这之前,你先去一趟刑部大牢。据说投毒害死先帝的宫女还关在牢里,你想法子找到她,问明先帝之死的真相。――还有最重要的事就是,务必打听到我爹的尸在哪里,并尽可能、尽可能将他移出来……我好安葬于他。”我在“尽可能”三个字上加了着重音,提醒他这件事的重要性。   “是。”范颐拱手领命。我抚额站了起来:“先这样吧。我头有些痛,先回府,等你探到了消息再来找我。”   “小姐保重……”   ――――――――――――――   在继续装病的这几日里,太子时不时都会来看我,向我说些朝中的事情,还有边疆的战局,大约试图借此唤回我的意识。   “……吕新棠所作之事,已经引起了朝中其他官员的不满,他不光迫害了你家,其余连右仆射余世良、还有御史大夫罗英,也全都被他拉入了大牢!可恨的是,由于国玺如今被他抓着,我因为忌惮一旦惹恼了他,会对我登基造成不利,所以即算恨在心头,却也暂时拿他无可奈何!   “母后一直劝我忍着,她说吕新棠够胆这么做,只怕他背后还有别的目的。至于是什么,虽然我们都还不知道,但是同样也在朝中引起了纷纷猜测,好多人都在怀疑他是不是想篡位……不过我想了想,也不太可能。因为他手中并无兵权,附庸在身畔的也都是些文官,如果说篡位,似乎条件并不成立。再说他年近六十,连唯一的儿子都死了,他应该不至于冒着死后皇位又要传于他人的风险来做这样的事,不过母后的话也是有道理的,我也不能大意。   “如今我已经有了一个将他成功治罪的计划,只要我能顺利登基,那么即可将他一举拿下。所以玉儿,还要请你再委屈几日,只要九月初五吉时一到,我便立刻将所有被收缴的财物全数退还给你,为你请天下最好的大夫来替你医病……”   我望了望他,安静地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他这一番话,我心中微微升起了一些失落。而到底是为了哪一句,却一时又理不清头绪。   他在屋中来回踱了两圈,又接着说起了边关的战事。   “边关的情况也实在令人担忧,卢将军已有十日未有奏报,也不知究竟情况如何?据最后一日军报所奏,我军五十万大军,已经损失了将近三十万,战火已漫延至淮中江安、岭坡等城,照此看来,我大周的国土竟是已有逾半被东欧所占了……”   说完,他颓败地仰躺在躺椅上,眉心皱得生紧。我怜惜地走过去,默然坐在他身旁的地下,静静伏于他膝前。他轻抚着我的头顶,叹息着:“我大周逢此劫难,亦是数十年来贪图安逸之故……若是能懂得居安思危,东欧敌军也不至猖狂如斯!”   我见他如此,便忍不住幽幽吐出一句话来:“九哥哥不要太操心,身子要紧……”   他怔了怔,倏地坐直了身子,将我掰向他:“玉儿!――你醒了?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我忽地咧开嘴,又呵呵轻笑着:“流烟,我们去抓蝴蝶……”   他黯然垂,将双手放了下来。“我竟这么傻!以为这天底下真会有奇迹生……”说完,他起身缓缓地走了出去。   房门在他身后轻轻扣上,大张的门缝渐渐缩小成一线。他失望的神情像刀子一样刺痛了我,我拼命咬着牙,不让眼泪流出来,可是人一旦到了伤心处,眼泪又怎么能由人控制?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头顶忽然响起了一声轻哼。我怔了怔,吓得赶紧坐了起来――面前站着一个面色铁青的男人,正抱着胸睥睨地看着我。我忍不住惊叫道:“安十三?!”   安十三却不答话,伸手就捂住我的嘴,迅速挟住我从后面窗口跳了下去――   ――――――――――――――――   “你到底想干什么?”   到了一座山坡上,我终于落了地,揉揉被捂疼的脸,我生气地嚷道。   安十三站在三步开外,冷笑道:“我倒要问你想干什么?”   “……少跟我绕来绕去,有话直说!”我没好气地。   “你从我家里悄悄逃走了,害我向上峰交不了差,居然说不关我的事?”他无耻地狞笑着。   我像听到了天方夜谭似地:“我被抓了难道我还不逃?你们东欧国的人全都是这么霸道不讲理的吗?”他摇头叹息:“几日不见,脾气还是这么坏。”   我漠然道:“要是你家被抄了爹被害死了哥哥被充军了,你会脾气好?”   他忽地收住了轻佻,定定看着我道:“玉儿……”“你没资格这么叫我!”我毫不客气地。“好吧……那,小玉儿?”“……”“上官小玉儿?”   我气恼地冲着他:“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凭什么叫这么亲昵?”   他神色变了变:“难道这天底下,只有他才能这么叫你?”我皱起眉:“哪个他?”“你的太子殿下!”我一听是太子,顿时稍稍抬高了下巴:“那还用说!――你怎么能跟他比?!”他两眼蓦地闪出些狠意:“是么?――那我倒要看看,这天下究竟是他厉害还是我厉害!”我听他出言不善,忙道:“你可不要乱来!你要是想伤害他,我一定饶不了你!”   他忽而又笑了,摸着下巴看着我。我被他瞧得有些局促,便道:“看什么看?”“看你装起疯子来还蛮像的!”我嗤而不答。而后问他:“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他背起手围着我绕起了圈子:“你是从我手里逃走的,我当然还要把你抓回去。”   我狠狠剜着他:“我劝你还是死了心吧。就算你把我送到东欧王的身边,我也会找机会杀了他的!”他眉毛一挑,道:“是么?”我冷哼着不语。他反身慵懒地靠在大树干上,高大的身躯被身后的大树一衬,更是显得威风凛凛。而且浑身上下那迫人的气势,说句“强势凶猛”,还真是便宜了他。   “走吧,既然出来了,带你散散步再回去。”他说道,“这林子风景不错,这时候翻过山坡还能看到夕阳。”说完,他就牵起我的手,不由分说地往林子里走去,根本不顾我的反对和挣扎。 第三十章枫林夜语   这是一片枫树林,因为秋天已经来到,树叶大多已变成了血红和金黄的颜色,在微风徐徐之下,出了沙沙的声音。真是十足的秋景一幅!我被这美景所吸引,也未察觉他何时松开了手,提着裙子便往山头走去。落叶在脚下堆积了很厚,踩上去软绵绵地,感觉好极了。   “小心林中有蛇。”他忽然在我身后来了这么一句,吓得我一跳,以为踩到了蛇。他在身后扶住我,摇头道:“我只是提醒你而已……”“你!”我怒嗔道。他笑了笑,领着我大步往山顶奔去。   “看夕阳喽!”   山顶处没有种树,所以可以望得很远。我被他拖得气喘嘘嘘,手抚着胸口不停喘气。“喝口水吧。”他把一个水壶递过来,我犹豫着没有接。他笑着先喝了一口:“瞧吧,没放毒药。”我气恼地道:“你都喝过了,我还怎么喝?”“我又没生病!为什么不能喝?”我懒得跟他驳嘴,又实在口渴得紧,也只好不情不愿地就着喝了几口。   “这是什么水?”我疑惑地问。“用玉泉山的溪水冲出来的八仙茶。”“哦……”玉泉山是东欧境内的一座山,八仙茶也是东欧独有的茶,怪不得我没喝过。   我们找了块大山石坐了下来。远处果然已有了晚霞,那么浓艳地染红了天际。我想起那日跟李骄阳在家中园子里看夕阳的时候,正是抄家之前的那一晚,心中不免又涌起了无限的伤感。   “安十三。”我幽幽唤着他。他轻应了一声。我接着道:“你真是个杀手吗?”“……我不是。”“那你是做什么的?”“在人家家里做管家的。”   “做管家?”我转头看向他,眼神满含意外:“做什么管家?”   “管家就是管着一个家,这都不懂!”   “做管家……也可以像你这么有钱么?还可以四处游手好闲?”我还是不信。   “嗯嗯。”他并没有正面回应我,而是掐了根草在口角衔着,眯眼看着远方。我捅了捅他:“你这样子看起来好桀骜不逊。”他陡然失笑:“我本就不是什么彬彬有礼的文人书生。”   “文人书生有什么好?”我忧伤地道:“日子过得安逸就行了……没有起伏没有灾难,这样的人生就是很好的。”   “玉儿……”   我回头朝他哀怨地一笑,不语。他陪我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说道:“有些事情总会生的,不过是迟早的问题。”我不明所以,含糊地应了句:“也许吧……”   “听着!”他忽然面朝我,郑重地说道:“无论生什么事,以后你都会很平安的,――相信我!”我苦笑着低下头:“承你吉言了。只不过如今我已经不敢再想那些事情,连我自己的命运我都根本无法掌握,还奢望什么一世平安呢?”   他忽然移开了目光,定定望着山下大片的平原,而我因为情绪低落,也没有说话。   半晌后,他忽然起身道:“走吧,天快黑了。”我踟蹰着没动:“你一定要带走我不可吗?”他好笑地看着我:“难道你想在这山中间过夜?”我剜他一眼,撇开他往山下走了。   到了山脚,他拍了拍手,忽然从林子里跑出一辆马车来,我惊讶地看看马车又看看他,他却催道:“上去吧。”车上我仍忍不住问道:“怎么会有马车?”他却只笑不语。   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他看了看我,说道:“下车吧。青槐会送你进去的。”我磨蹭着不肯下车,他又笑道:“再不走我可真把你抓走了哦!”我听完愕了愕,掀开帘子往外望了望,面前竟赫然是上官府的围墙!我回头朝他眨了眨眼睛:“你真的也有良心现的时候?”他不住轻笑,敲了敲我的头顶:“在你面前,我的良心会经常现!”我嘟了嘟嘴,转身下了车。   “玉儿。”他攀住窗沿,又唤住了我。“怎么了?”他却只笑了笑,说道:“……没事。别太伤神了。”   我莫明其妙地看着马车远去,回头戳了戳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一脸惊诧的青槐:“你走神了。”青槐忙道:“对不住!”   太子一连几日都没过来,这天晚上,李婉仪倒是来了。   摒开了丫环们后,她围着我转了两圈。我浑然不理,仍然拿着根捣药杵在那里摆弄着。她忽然笑了起来:“装得可真像!”我也笑了,“你又知道我是装的了?”“这不就是小时候跟你在芍药宫玩惯了的把戏么?那一次我输了,所以没办法做了只花灯给你!”她没好气地在我对坐了下来。   我笑道:“好好!你厉害。”她忽然凑过来:“你是故意让我知道的?”我点点头。“为什么?”我含笑道:“因为我相信你。”她忽然有些不自然,面上又恢复了惯有的冷若冰霜:“多谢了。”   顿了顿,她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准备一直这么装下去么?”   我摇摇头站了起来:“事实上,我也正在烦恼。骗骗外面的人还可以,可是有心却是骗不了的。”“什么‘有心’?”我在她耳边低语道:“这两日园中来了个花匠,老是鬼鬼祟祟地在门外转悠,我怀疑是有人派来的……”她听后一怔,“有这等事?丫头们不知道么?”“正是丫头们请来的。”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你该不会是说丫头们也跟外人串通了吧?”“那倒不是。”我摆手道:“我只是说,有人按捺不住,趁机刺探来了!”“把他赶走!”“怎么赶?我突然跑出去拿个扫把打他吗?”她瞪我一眼:“那你真是疯了!”   “这样好了!”她忽然道:“我去跟丫头们说,我很讨厌那个花匠,不准他进府来了。”我同意了:“好吧,要做得利落些。”   她临走又回头来道:“不过走了这一个,也许还有下一个,能应付得了吗?”我愁道:“……太子快些登基就好了,也许我便不用再装下去。”“可是到时怎么收场?你怎么跟太子解释你突然病好的事?”我哑然无语,最后烦躁地摆了摆手:“到时再说吧!”   李婉仪走后不久,范颐就来了。   我焦急地问他:“有什么消息?”范颐猛灌了一碗茶道:“老爷的遗体停在刑部停尸房,似乎经人特意交代过,尸体上除了脖颈绞过的痕迹,其余并无伤痕,可见并没有遭人虐待。”我听了心头稍安了些,但又急道:“你怎么没将遗体移出来?”他为难了起来:“尸体已被铁链锁住,似乎正是为了防备被人取走而设,小的因时间无多,一时也没有办法,惟有改日再寻找机会了。”   “那宫女呢?”   “大牢中并无宫女……”   “什么?”我几疑听错,“李婉仪明明说那个犯事的宫女关在大牢的,她应该年纪不大,你再想想?”范颐肯定地道:“小的在大牢各间监仓来回查探了三遍,都并没有见到有宫女在内。唯有两个女犯人,却都是年纪约已有四五十岁,并无年纪小的女子呀!”   我呆呆站着半天没动,李婉仪明明说过,那宫女进宫不久,那么年纪肯定不会很大,如今牢中却遍寻不见,难道她是骗我的?我又反复想了想李婉仪当时的神态,觉得又不像撒谎的样子,要不她也是遭人骗了吧?可谁会巴巴地跑去骗她呢?再说,骗她这个有什么用处呢?……   我沮丧地瘫坐在凳子上,半响说不出话来。范颐担忧地上前唤我:“小姐,您没事吧……”我无力地向他挥挥手,道:“你先回去吧。这两晚想办法把老爷的遗体弄出来,我已经在东山找了块地,到时直接拖往那里。”   ――――――――――――――――――――   第二夜临近子时,范颐来敲我的窗:“小姐,老爷的遗体就停在外头,您要不要出来?”   “要!”   我赶紧穿好衣服,一推窗跳了出去。就着微暗的光,可以看见他身上挂了不少的彩,连脸上也有好几道血痕。我心下一疼,抚着他的伤处道:“难为你了!”他微微偏过头去,说道:“小的没事。请随小的来吧。”   我跟着他跑到了侧门外的巷子里,那里赫然停着一辆马车,里头有一口罩上了黑布的棺材。甫一见那充满阴森气息的马车,我的身子忽然抖瑟起来,浑身忍不住颤栗地走了过去。范颐在半途拦住我,“咱们还是先去东山吧!”   半个时辰后,我们到了山脚。范颐一个人背着棺材到了坟茔处,放在已刨好坑的墓址旁边。我看着眼前紧闭着的棺材,手足不知不觉已变得冰凉。“打开看看。”我颤声道。范颐犹豫着没动。我再度道:“打开看看!”他这才用刀撬起了棺盖,将它掀在一边。   这是一片枫树林,因为秋天已经来到,树叶大多已变成了血红和金黄的颜色,在微风徐徐之下,出了沙沙的声音。真是十足的秋景一幅!我被这美景所吸引,也未察觉他何时松开了手,提着裙子便往山头走去。落叶在脚下堆积了很厚,踩上去软绵绵地,感觉好极了。   “小心林中有蛇。”他忽然在我身后来了这么一句,吓得我一跳,以为踩到了蛇。他在身后扶住我,摇头道:“我只是提醒你而已……”“你!”我怒嗔道。他笑了笑,领着我大步往山顶奔去。   “看夕阳喽!”   山顶处没有种树,所以可以望得很远。我被他拖得气喘嘘嘘,手抚着胸口不停喘气。“喝口水吧。”他把一个水壶递过来,我犹豫着没有接。他笑着先喝了一口:“瞧吧,没放毒药。”我气恼地道:“你都喝过了,我还怎么喝?”“我又没生病!为什么不能喝?”我懒得跟他驳嘴,又实在口渴得紧,也只好不情不愿地就着喝了几口。   “这是什么水?”我疑惑地问。“用玉泉山的溪水冲出来的八仙茶。”“哦……”玉泉山是东欧境内的一座山,八仙茶也是东欧独有的茶,怪不得我没喝过。   我们找了块大山石坐了下来。远处果然已有了晚霞,那么浓艳地染红了天际。我想起那日跟李骄阳在家中园子里看夕阳的时候,正是抄家之前的那一晚,心中不免又涌起了无限的伤感。   “安十三。”我幽幽唤着他。他轻应了一声。我接着道:“你真是个杀手吗?”“……我不是。”“那你是做什么的?”“在人家家里做管家的。”   “做管家?”我转头看向他,眼神满含意外:“做什么管家?”   “管家就是管着一个家,这都不懂!”   “做管家……也可以像你这么有钱么?还可以四处游手好闲?”我还是不信。   “嗯嗯。”他并没有正面回应我,而是掐了根草在口角衔着,眯眼看着远方。我捅了捅他:“你这样子看起来好桀骜不逊。”他陡然失笑:“我本就不是什么彬彬有礼的文人书生。”   “文人书生有什么好?”我忧伤地道:“日子过得安逸就行了……没有起伏没有灾难,这样的人生就是很好的。”   “玉儿……”   我回头朝他哀怨地一笑,不语。他陪我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说道:“有些事情总会生的,不过是迟早的问题。”我不明所以,含糊地应了句:“也许吧……”   “听着!”他忽然面朝我,郑重地说道:“无论生什么事,以后你都会很平安的,――相信我!”我苦笑着低下头:“承你吉言了。只不过如今我已经不敢再想那些事情,连我自己的命运我都根本无法掌握,还奢望什么一世平安呢?”   他忽然移开了目光,定定望着山下大片的平原,而我因为情绪低落,也没有说话。   半晌后,他忽然起身道:“走吧,天快黑了。”我踟蹰着没动:“你一定要带走我不可吗?”他好笑地看着我:“难道你想在这山中间过夜?”我剜他一眼,撇开他往山下走了。   到了山脚,他拍了拍手,忽然从林子里跑出一辆马车来,我惊讶地看看马车又看看他,他却催道:“上去吧。”车上我仍忍不住问道:“怎么会有马车?”他却只笑不语。   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他看了看我,说道:“下车吧。青槐会送你进去的。”我磨蹭着不肯下车,他又笑道:“再不走我可真把你抓走了哦!”我听完愕了愕,掀开帘子往外望了望,面前竟赫然是上官府的围墙!我回头朝他眨了眨眼睛:“你真的也有良心现的时候?”他不住轻笑,敲了敲我的头顶:“在你面前,我的良心会经常现!”我嘟了嘟嘴,转身下了车。   “玉儿。”他攀住窗沿,又唤住了我。“怎么了?”他却只笑了笑,说道:“……没事。别太伤神了。”   我莫明其妙地看着马车远去,回头戳了戳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一脸惊诧的青槐:“你走神了。”青槐忙道:“对不住!”   太子一连几日都没过来,这天晚上,李婉仪倒是来了。   摒开了丫环们后,她围着我转了两圈。我浑然不理,仍然拿着根捣药杵在那里摆弄着。她忽然笑了起来:“装得可真像!”我也笑了,“你又知道我是装的了?”“这不就是小时候跟你在芍药宫玩惯了的把戏么?那一次我输了,所以没办法做了只花灯给你!”她没好气地在我对坐了下来。   我笑道:“好好!你厉害。”她忽然凑过来:“你是故意让我知道的?”我点点头。“为什么?”我含笑道:“因为我相信你。”她忽然有些不自然,面上又恢复了惯有的冷若冰霜:“多谢了。”   顿了顿,她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准备一直这么装下去么?”   我摇摇头站了起来:“事实上,我也正在烦恼。骗骗外面的人还可以,可是有心却是骗不了的。”“什么‘有心’?”我在她耳边低语道:“这两日园中来了个花匠,老是鬼鬼祟祟地在门外转悠,我怀疑是有人派来的……”她听后一怔,“有这等事?丫头们不知道么?”“正是丫头们请来的。”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你该不会是说丫头们也跟外人串通了吧?”“那倒不是。”我摆手道:“我只是说,有人按捺不住,趁机刺探来了!”“把他赶走!”“怎么赶?我突然跑出去拿个扫把打他吗?”她瞪我一眼:“那你真是疯了!”   “这样好了!”她忽然道:“我去跟丫头们说,我很讨厌那个花匠,不准他进府来了。”我同意了:“好吧,要做得利落些。”   她临走又回头来道:“不过走了这一个,也许还有下一个,能应付得了吗?”我愁道:“……太子快些登基就好了,也许我便不用再装下去。”“可是到时怎么收场?你怎么跟太子解释你突然病好的事?”我哑然无语,最后烦躁地摆了摆手:“到时再说吧!”   李婉仪走后不久,范颐就来了。   我焦急地问他:“有什么消息?”范颐猛灌了一碗茶道:“老爷的遗体停在刑部停尸房,似乎经人特意交代过,尸体上除了脖颈绞过的痕迹,其余并无伤痕,可见并没有遭人虐待。”我听了心头稍安了些,但又急道:“你怎么没将遗体移出来?”他为难了起来:“尸体已被铁链锁住,似乎正是为了防备被人取走而设,小的因时间无多,一时也没有办法,惟有改日再寻找机会了。”   “那宫女呢?”   “大牢中并无宫女……”   “什么?”我几疑听错,“李婉仪明明说那个犯事的宫女关在大牢的,她应该年纪不大,你再想想?”范颐肯定地道:“小的在大牢各间监仓来回查探了三遍,都并没有见到有宫女在内。唯有两个女犯人,却都是年纪约已有四五十岁,并无年纪小的女子呀!”   我呆呆站着半天没动,李婉仪明明说过,那宫女进宫不久,那么年纪肯定不会很大,如今牢中却遍寻不见,难道她是骗我的?我又反复想了想李婉仪当时的神态,觉得又不像撒谎的样子,要不她也是遭人骗了吧?可谁会巴巴地跑去骗她呢?再说,骗她这个有什么用处呢?……   我沮丧地瘫坐在凳子上,半响说不出话来。范颐担忧地上前唤我:“小姐,您没事吧……”我无力地向他挥挥手,道:“你先回去吧。这两晚想办法把老爷的遗体弄出来,我已经在东山找了块地,到时直接拖往那里。”   ――――――――――――――――――――   第二夜临近子时,范颐来敲我的窗:“小姐,老爷的遗体就停在外头,您要不要出来?”   “要!”   我赶紧穿好衣服,一推窗跳了出去。就着微暗的光,可以看见他身上挂了不少的彩,连脸上也有好几道血痕。我心下一疼,抚着他的伤处道:“难为你了!”他微微偏过头去,说道:“小的没事。请随小的来吧。”   我跟着他跑到了侧门外的巷子里,那里赫然停着一辆马车,里头有一口罩上了黑布的棺材。甫一见那充满阴森气息的马车,我的身子忽然抖瑟起来,浑身忍不住颤栗地走了过去。范颐在半途拦住我,“咱们还是先去东山吧!”   半个时辰后,我们到了山脚。范颐一个人背着棺材到了坟茔处,放在已刨好坑的墓址旁边。我看着眼前紧闭着的棺材,手足不知不觉已变得冰凉。“打开看看。”我颤声道。范颐犹豫着没动。我再度道:“打开看看!”他这才用刀撬起了棺盖,将它掀在一边。   这是一片枫树林,因为秋天已经来到,树叶大多已变成了血红和金黄的颜色,在微风徐徐之下,出了沙沙的声音。真是十足的秋景一幅!我被这美景所吸引,也未察觉他何时松开了手,提着裙子便往山头走去。落叶在脚下堆积了很厚,踩上去软绵绵地,感觉好极了。   “小心林中有蛇。”他忽然在我身后来了这么一句,吓得我一跳,以为踩到了蛇。他在身后扶住我,摇头道:“我只是提醒你而已……”“你!”我怒嗔道。他笑了笑,领着我大步往山顶奔去。   “看夕阳喽!”   山顶处没有种树,所以可以望得很远。我被他拖得气喘嘘嘘,手抚着胸口不停喘气。“喝口水吧。”他把一个水壶递过来,我犹豫着没有接。他笑着先喝了一口:“瞧吧,没放毒药。”我气恼地道:“你都喝过了,我还怎么喝?”“我又没生病!为什么不能喝?”我懒得跟他驳嘴,又实在口渴得紧,也只好不情不愿地就着喝了几口。   “这是什么水?”我疑惑地问。“用玉泉山的溪水冲出来的八仙茶。”“哦……”玉泉山是东欧境内的一座山,八仙茶也是东欧独有的茶,怪不得我没喝过。   我们找了块大山石坐了下来。远处果然已有了晚霞,那么浓艳地染红了天际。我想起那日跟李骄阳在家中园子里看夕阳的时候,正是抄家之前的那一晚,心中不免又涌起了无限的伤感。   “安十三。”我幽幽唤着他。他轻应了一声。我接着道:“你真是个杀手吗?”“……我不是。”“那你是做什么的?”“在人家家里做管家的。”   “做管家?”我转头看向他,眼神满含意外:“做什么管家?”   “管家就是管着一个家,这都不懂!”   “做管家……也可以像你这么有钱么?还可以四处游手好闲?”我还是不信。   “嗯嗯。”他并没有正面回应我,而是掐了根草在口角衔着,眯眼看着远方。我捅了捅他:“你这样子看起来好桀骜不逊。”他陡然失笑:“我本就不是什么彬彬有礼的文人书生。”   “文人书生有什么好?”我忧伤地道:“日子过得安逸就行了……没有起伏没有灾难,这样的人生就是很好的。”   “玉儿……”   我回头朝他哀怨地一笑,不语。他陪我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说道:“有些事情总会生的,不过是迟早的问题。”我不明所以,含糊地应了句:“也许吧……”   “听着!”他忽然面朝我,郑重地说道:“无论生什么事,以后你都会很平安的,――相信我!”我苦笑着低下头:“承你吉言了。只不过如今我已经不敢再想那些事情,连我自己的命运我都根本无法掌握,还奢望什么一世平安呢?”   他忽然移开了目光,定定望着山下大片的平原,而我因为情绪低落,也没有说话。   半晌后,他忽然起身道:“走吧,天快黑了。”我踟蹰着没动:“你一定要带走我不可吗?”他好笑地看着我:“难道你想在这山中间过夜?”我剜他一眼,撇开他往山下走了。   到了山脚,他拍了拍手,忽然从林子里跑出一辆马车来,我惊讶地看看马车又看看他,他却催道:“上去吧。”车上我仍忍不住问道:“怎么会有马车?”他却只笑不语。   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他看了看我,说道:“下车吧。青槐会送你进去的。”我磨蹭着不肯下车,他又笑道:“再不走我可真把你抓走了哦!”我听完愕了愕,掀开帘子往外望了望,面前竟赫然是上官府的围墙!我回头朝他眨了眨眼睛:“你真的也有良心现的时候?”他不住轻笑,敲了敲我的头顶:“在你面前,我的良心会经常现!”我嘟了嘟嘴,转身下了车。   “玉儿。”他攀住窗沿,又唤住了我。“怎么了?”他却只笑了笑,说道:“……没事。别太伤神了。”   我莫明其妙地看着马车远去,回头戳了戳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一脸惊诧的青槐:“你走神了。”青槐忙道:“对不住!”   太子一连几日都没过来,这天晚上,李婉仪倒是来了。   摒开了丫环们后,她围着我转了两圈。我浑然不理,仍然拿着根捣药杵在那里摆弄着。她忽然笑了起来:“装得可真像!”我也笑了,“你又知道我是装的了?”“这不就是小时候跟你在芍药宫玩惯了的把戏么?那一次我输了,所以没办法做了只花灯给你!”她没好气地在我对坐了下来。   我笑道:“好好!你厉害。”她忽然凑过来:“你是故意让我知道的?”我点点头。“为什么?”我含笑道:“因为我相信你。”她忽然有些不自然,面上又恢复了惯有的冷若冰霜:“多谢了。”   顿了顿,她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准备一直这么装下去么?”   我摇摇头站了起来:“事实上,我也正在烦恼。骗骗外面的人还可以,可是有心却是骗不了的。”“什么‘有心’?”我在她耳边低语道:“这两日园中来了个花匠,老是鬼鬼祟祟地在门外转悠,我怀疑是有人派来的……”她听后一怔,“有这等事?丫头们不知道么?”“正是丫头们请来的。”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你该不会是说丫头们也跟外人串通了吧?”“那倒不是。”我摆手道:“我只是说,有人按捺不住,趁机刺探来了!”“把他赶走!”“怎么赶?我突然跑出去拿个扫把打他吗?”她瞪我一眼:“那你真是疯了!”   “这样好了!”她忽然道:“我去跟丫头们说,我很讨厌那个花匠,不准他进府来了。”我同意了:“好吧,要做得利落些。”   她临走又回头来道:“不过走了这一个,也许还有下一个,能应付得了吗?”我愁道:“……太子快些登基就好了,也许我便不用再装下去。”“可是到时怎么收场?你怎么跟太子解释你突然病好的事?”我哑然无语,最后烦躁地摆了摆手:“到时再说吧!”   李婉仪走后不久,范颐就来了。   我焦急地问他:“有什么消息?”范颐猛灌了一碗茶道:“老爷的遗体停在刑部停尸房,似乎经人特意交代过,尸体上除了脖颈绞过的痕迹,其余并无伤痕,可见并没有遭人虐待。”我听了心头稍安了些,但又急道:“你怎么没将遗体移出来?”他为难了起来:“尸体已被铁链锁住,似乎正是为了防备被人取走而设,小的因时间无多,一时也没有办法,惟有改日再寻找机会了。”   “那宫女呢?”   “大牢中并无宫女……”   “什么?”我几疑听错,“李婉仪明明说那个犯事的宫女关在大牢的,她应该年纪不大,你再想想?”范颐肯定地道:“小的在大牢各间监仓来回查探了三遍,都并没有见到有宫女在内。唯有两个女犯人,却都是年纪约已有四五十岁,并无年纪小的女子呀!”   我呆呆站着半天没动,李婉仪明明说过,那宫女进宫不久,那么年纪肯定不会很大,如今牢中却遍寻不见,难道她是骗我的?我又反复想了想李婉仪当时的神态,觉得又不像撒谎的样子,要不她也是遭人骗了吧?可谁会巴巴地跑去骗她呢?再说,骗她这个有什么用处呢?……   我沮丧地瘫坐在凳子上,半响说不出话来。范颐担忧地上前唤我:“小姐,您没事吧……”我无力地向他挥挥手,道:“你先回去吧。这两晚想办法把老爷的遗体弄出来,我已经在东山找了块地,到时直接拖往那里。”   ――――――――――――――――――――   第二夜临近子时,范颐来敲我的窗:“小姐,老爷的遗体就停在外头,您要不要出来?”   “要!”   我赶紧穿好衣服,一推窗跳了出去。就着微暗的光,可以看见他身上挂了不少的彩,连脸上也有好几道血痕。我心下一疼,抚着他的伤处道:“难为你了!”他微微偏过头去,说道:“小的没事。请随小的来吧。”   我跟着他跑到了侧门外的巷子里,那里赫然停着一辆马车,里头有一口罩上了黑布的棺材。甫一见那充满阴森气息的马车,我的身子忽然抖瑟起来,浑身忍不住颤栗地走了过去。范颐在半途拦住我,“咱们还是先去东山吧!”   半个时辰后,我们到了山脚。范颐一个人背着棺材到了坟茔处,放在已刨好坑的墓址旁边。我看着眼前紧闭着的棺材,手足不知不觉已变得冰凉。“打开看看。”我颤声道。范颐犹豫着没动。我再度道:“打开看看!”他这才用刀撬起了棺盖,将它掀在一边。 第三十一章东山哀音   “爹……”一看到棺内的景象,我已颤抖得无法呼吸。   棺材里头,上官明安静静地躺着,他身上的衣衫简薄,脚上未曾穿鞋,左手手指弯曲,似欲抓住某物,而脸部――脸部的表情狰狞,两眼突出,脖子上横着一道紫黑的血迹……   “爹……”我终于忍不住心伤,抚着尸体哭喊起来,心头的悲恸无法言喻。范颐在棺前跪了下来,磕了几个响头:“老爷,您安心去吧……小的一定会保护好小姐,不让她再受人欺负!”   我一边狂流着眼泪,一边伸手摸着上官明安的脸庞,那冰冷并未让我感到有一丝一毫的疏离,反而令我只想亲近他,温暖他,并且拥抱他――我弯腰下去,伸出双手抱住他的上身,将他拉离了棺底――我想让他坐起来,可是,过于僵硬的肌肉却根本不听我的使唤,我只好哭着道:“爹,你看看玉儿吧……看看玉儿吧……”   范颐上前来拉我,被我猛地一推,退到了一边。而上官明安的身子却随着我的放手,又跌入了棺底,我失神地一路跪爬过去,悲唤道:“爹,你没事吧?……是玉儿不对,是玉儿不小心……爹,你醒醒啊……爹……”   “小姐!”范颐焦急地蹲在我身前:“你这个样子老爷会不安宁的!”我抬起泪眼,凄惶地望着他,剧烈的抽噎使得我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懂得不停地哭泣。而我每痛哭一声,心中对于吕新棠的仇恨就增添了一分,到最后,竟像是已负荷不了这股巨大的恨意一般,已然瘫倒在棺材旁……   范颐一把揽住我下滑的身子,使我倚在他身前:“小姐,你要坚持住啊……老爷已经走了,少爷也不在,如今上官家可只有你了……”经他这么一说,我心中涌现出的无限大的悲哀,又一次像潮水一样袭击了我,我的无助和脆弱尽在这一刻表露无遗。   而这个时候,身子忽然一轻,我蓦地又转入了另一个厚实的怀抱――   有人在我头顶低语:“玉儿……”   我下意识地张开眼睛,望着那一身霸气的来人,停止了惊慌。“玉儿,对不起……”他低沉地说。我含泪摇摇头,向他道:“你又没有做错什么,安十三,你不需要说对不起。”   安十三将放在我身下的双臂又收紧了些。   我听见范颐拔出了大刀,并且在怒喝:“你是什么人?快放下她!”而我已无力出声解释,悲伤几乎已将我全力击垮。   安十三将我放在山石上,以胳膊支起我,范颐奔了过来,紧张地道:“小姐!你没事吧……”我仍摇了摇头。范颐举刀对准安十三,语含戒备地:“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不相干的人。”安十三从容地反手将刀刃拨开,口里答着话,双眼却仍望着我,那深邃的眼神在黑夜的笼罩里,神秘得像漩涡。我垂下眼帘,轻声道:“放我下去。”他不肯松手。我试着用手指掰开他的手臂,但那样铁钳似有力的臂膀,根本不同于太子的温柔。我有些懊恼,不耐地道:“快放开,我要安葬我爹!”他迟疑了会儿,终于松了手,但下一秒,又抢在前面拦住我道:“你坐着,落土的事我来做就好。”   我微愕。范颐也不乐意,开口讥道:“不劳大驾!老爷的后事自然有在下料理,阁下如无它事,还是请早些离开吧!”我不知所措地望向安十三,他此刻已停止了所有的肢体动作,唯有眸中射出了寒气逼人的冷光,正徐徐扫向满脸不忿的范颐。范颐一对上他的目光,微微晃了晃身子,虽然瞬间又恢复了镇定,但刹那间那副被震慑了的神态,却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包括安十三此时的样子,也是我未曾见过的。   “我要做的事,天底下还有人敢来阻拦么?!”终于,他开口了,语气里又带着冰样的温度。范颐冷哼了一声,鄙夷地道:“莫非你是天王老子不成?”   闻言,安十三眼中再度寒光四射,抬脚一步步向范颐逼近,瘦削的范颐站在高大的他面前,明显在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   “够了!”   我踉跄着奔了过去,横立于他俩之间,拼尽全力一手一个将他俩推开老远,然后气极道:“你们要吵要打去别的地方!不要在这里!我爹尸骨未寒,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非要让他死了还得不到个清静吗?!――安十三,我跟你有什么仇恨?我爹跟你有什么仇恨,你非得这样看着我们伤心你才高兴吗?”   话还未说完,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安十三赶上前一步道:“玉儿,我没有……”“没有什么!”我一口打断他,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庞,恼恨地瞪了他一眼,越过他回到了墓坑前。棺盖仍未合上,我的眼泪一串一串撒在上官明安的胸膛,滴出一片片老大的湿痕。   范颐跟在我后头,一言不地拿绳索套起了棺材。而我却紧攀着棺沿,死也不肯让他盖棺。安十三像是再也受不了我,一把把我拉开,然后从范颐手里夺过一条绳子,将我捆了起来。   “你就先老实呆会儿吧!”捆完了,他将我移回到石头旁边坐好。我气得破口大骂:“安十三你这个混蛋!快放开我!――范颐!”范颐走到半路,却又古怪地望了望安十三,转身继续绑绳子去了。“范颐你这个混――嗯――”还没骂完,那天杀的安十三居然又撕下一方衣襟,将我的嘴给蒙了起来,于是,我便只有两眼喷火地紧瞪着他俩把棺材入了坑,又覆上了土。   “爹!爹……”   等到所有的束缚一解开,我立马就跪爬了过去,扑倒在隆起的土堆上,痛哭了起来:“玉儿一定会替你报仇,一定会……”“小姐……”范颐哽咽着跪在我身旁。“你这个混蛋……”我流着泪不停地捶打他以泄愤,安十三上前猛抓住我的双手,狠声道:“你闹够了没?!”我一看是他,心中怒气上扬,张口便朝他手背咬了下去――   “啊――你还真咬?!”   ――――――――――――――――――――――   范颐送我回家时已是黎明。安十三在半路就走了,我也没多理他,因为再也打不起精神来问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小姐,”马车上,范颐问道,“那个安公子……究竟是什么人?”我以手撑额,不置一词地摇了摇头。范颐便也住了口。   下车时,沐曦阁已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晨光之中,我呆呆地走到廊下,看见那虚掩的窗门,心头压抑着的悲愤又被挤出了一些来。――那窗上的雕花,还是上官明安亲自为我画的图样呢!一棵梧桐,一只雏凤,他说上官家就是梧桐树,我就是栖落在枝头的凤凰,上官家有了玉儿,那就是得到了稀世珍宝……   “小姐,时候不早了,先进去吧!”   范颐在身后催我。我擦了擦眼泪,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窗。   “你这两日便准身动身去江南。”站在屋里,我又回头道。   “是,小的遵命。”范颐应承着,脚下却并未动。   “还有事吗?”我略带疑惑地。“您看看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片来,递到我面前。我接过一看,却是一张印着奇怪印纹的纸,上头有着一个被撕去一半的“姬”字或是“妪”字。   “这是什么?”   “这是小的在停尸房捡到的,当时就落在停尸房的大门外,小的推开进去的时候,无意中低头就现了它。”   “停尸房?――是了!那里是装了机括的,你是怎么进去的?”我暂时没管那纸片了,而是猛地想起来,停尸房机括的精密,已堪比刑部档案司的专用机括,照理说,一般人是根本进不去的。   “机括?”范颐一脸茫然地:“没有啊,小的两次去到那里,都根本连个守门的也没有,而且那门也是虚掩着的……”   我心头惊疑起来,上前两步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小的几时骗过您啊!”   他搔了搔脑袋,偷瞄了我一眼。而我沉吟了一会儿,抬头对他道:“你先回去吧,这两日行动小心点。这件事情有点奇怪,我担心有人在故弄玄虚。”   “你是说……吕新棠?”范颐皱起了眉,声音都变了。我摇摇头:“我也不确定……不过,如果真是他的话,那么我这个仇人,就比我想像中要来得可怕得多了!”   ――――――――――――――――――――   范颐走了之后,我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了下来,塞进了床底,转而换上了日常服饰。连屋里踩下的脚印我也没忽略掉,拿了块布将地面擦得干干净净。   “小姐,可以漱洗了。”   “爹……”一看到棺内的景象,我已颤抖得无法呼吸。   棺材里头,上官明安静静地躺着,他身上的衣衫简薄,脚上未曾穿鞋,左手手指弯曲,似欲抓住某物,而脸部――脸部的表情狰狞,两眼突出,脖子上横着一道紫黑的血迹……   “爹……”我终于忍不住心伤,抚着尸体哭喊起来,心头的悲恸无法言喻。范颐在棺前跪了下来,磕了几个响头:“老爷,您安心去吧……小的一定会保护好小姐,不让她再受人欺负!”   我一边狂流着眼泪,一边伸手摸着上官明安的脸庞,那冰冷并未让我感到有一丝一毫的疏离,反而令我只想亲近他,温暖他,并且拥抱他――我弯腰下去,伸出双手抱住他的上身,将他拉离了棺底――我想让他坐起来,可是,过于僵硬的肌肉却根本不听我的使唤,我只好哭着道:“爹,你看看玉儿吧……看看玉儿吧……”   范颐上前来拉我,被我猛地一推,退到了一边。而上官明安的身子却随着我的放手,又跌入了棺底,我失神地一路跪爬过去,悲唤道:“爹,你没事吧?……是玉儿不对,是玉儿不小心……爹,你醒醒啊……爹……”   “小姐!”范颐焦急地蹲在我身前:“你这个样子老爷会不安宁的!”我抬起泪眼,凄惶地望着他,剧烈的抽噎使得我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懂得不停地哭泣。而我每痛哭一声,心中对于吕新棠的仇恨就增添了一分,到最后,竟像是已负荷不了这股巨大的恨意一般,已然瘫倒在棺材旁……   范颐一把揽住我下滑的身子,使我倚在他身前:“小姐,你要坚持住啊……老爷已经走了,少爷也不在,如今上官家可只有你了……”经他这么一说,我心中涌现出的无限大的悲哀,又一次像潮水一样袭击了我,我的无助和脆弱尽在这一刻表露无遗。   而这个时候,身子忽然一轻,我蓦地又转入了另一个厚实的怀抱――   有人在我头顶低语:“玉儿……”   我下意识地张开眼睛,望着那一身霸气的来人,停止了惊慌。“玉儿,对不起……”他低沉地说。我含泪摇摇头,向他道:“你又没有做错什么,安十三,你不需要说对不起。”   安十三将放在我身下的双臂又收紧了些。   我听见范颐拔出了大刀,并且在怒喝:“你是什么人?快放下她!”而我已无力出声解释,悲伤几乎已将我全力击垮。   安十三将我放在山石上,以胳膊支起我,范颐奔了过来,紧张地道:“小姐!你没事吧……”我仍摇了摇头。范颐举刀对准安十三,语含戒备地:“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不相干的人。”安十三从容地反手将刀刃拨开,口里答着话,双眼却仍望着我,那深邃的眼神在黑夜的笼罩里,神秘得像漩涡。我垂下眼帘,轻声道:“放我下去。”他不肯松手。我试着用手指掰开他的手臂,但那样铁钳似有力的臂膀,根本不同于太子的温柔。我有些懊恼,不耐地道:“快放开,我要安葬我爹!”他迟疑了会儿,终于松了手,但下一秒,又抢在前面拦住我道:“你坐着,落土的事我来做就好。”   我微愕。范颐也不乐意,开口讥道:“不劳大驾!老爷的后事自然有在下料理,阁下如无它事,还是请早些离开吧!”我不知所措地望向安十三,他此刻已停止了所有的肢体动作,唯有眸中射出了寒气逼人的冷光,正徐徐扫向满脸不忿的范颐。范颐一对上他的目光,微微晃了晃身子,虽然瞬间又恢复了镇定,但刹那间那副被震慑了的神态,却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包括安十三此时的样子,也是我未曾见过的。   “我要做的事,天底下还有人敢来阻拦么?!”终于,他开口了,语气里又带着冰样的温度。范颐冷哼了一声,鄙夷地道:“莫非你是天王老子不成?”   闻言,安十三眼中再度寒光四射,抬脚一步步向范颐逼近,瘦削的范颐站在高大的他面前,明显在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   “够了!”   我踉跄着奔了过去,横立于他俩之间,拼尽全力一手一个将他俩推开老远,然后气极道:“你们要吵要打去别的地方!不要在这里!我爹尸骨未寒,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非要让他死了还得不到个清静吗?!――安十三,我跟你有什么仇恨?我爹跟你有什么仇恨,你非得这样看着我们伤心你才高兴吗?”   话还未说完,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安十三赶上前一步道:“玉儿,我没有……”“没有什么!”我一口打断他,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庞,恼恨地瞪了他一眼,越过他回到了墓坑前。棺盖仍未合上,我的眼泪一串一串撒在上官明安的胸膛,滴出一片片老大的湿痕。   范颐跟在我后头,一言不地拿绳索套起了棺材。而我却紧攀着棺沿,死也不肯让他盖棺。安十三像是再也受不了我,一把把我拉开,然后从范颐手里夺过一条绳子,将我捆了起来。   “你就先老实呆会儿吧!”捆完了,他将我移回到石头旁边坐好。我气得破口大骂:“安十三你这个混蛋!快放开我!――范颐!”范颐走到半路,却又古怪地望了望安十三,转身继续绑绳子去了。“范颐你这个混――嗯――”还没骂完,那天杀的安十三居然又撕下一方衣襟,将我的嘴给蒙了起来,于是,我便只有两眼喷火地紧瞪着他俩把棺材入了坑,又覆上了土。   “爹!爹……”   等到所有的束缚一解开,我立马就跪爬了过去,扑倒在隆起的土堆上,痛哭了起来:“玉儿一定会替你报仇,一定会……”“小姐……”范颐哽咽着跪在我身旁。“你这个混蛋……”我流着泪不停地捶打他以泄愤,安十三上前猛抓住我的双手,狠声道:“你闹够了没?!”我一看是他,心中怒气上扬,张口便朝他手背咬了下去――   “啊――你还真咬?!”   ――――――――――――――――――――――   范颐送我回家时已是黎明。安十三在半路就走了,我也没多理他,因为再也打不起精神来问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小姐,”马车上,范颐问道,“那个安公子……究竟是什么人?”我以手撑额,不置一词地摇了摇头。范颐便也住了口。   下车时,沐曦阁已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晨光之中,我呆呆地走到廊下,看见那虚掩的窗门,心头压抑着的悲愤又被挤出了一些来。――那窗上的雕花,还是上官明安亲自为我画的图样呢!一棵梧桐,一只雏凤,他说上官家就是梧桐树,我就是栖落在枝头的凤凰,上官家有了玉儿,那就是得到了稀世珍宝……   “小姐,时候不早了,先进去吧!”   范颐在身后催我。我擦了擦眼泪,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窗。   “你这两日便准身动身去江南。”站在屋里,我又回头道。   “是,小的遵命。”范颐应承着,脚下却并未动。   “还有事吗?”我略带疑惑地。“您看看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片来,递到我面前。我接过一看,却是一张印着奇怪印纹的纸,上头有着一个被撕去一半的“姬”字或是“妪”字。   “这是什么?”   “这是小的在停尸房捡到的,当时就落在停尸房的大门外,小的推开进去的时候,无意中低头就现了它。”   “停尸房?――是了!那里是装了机括的,你是怎么进去的?”我暂时没管那纸片了,而是猛地想起来,停尸房机括的精密,已堪比刑部档案司的专用机括,照理说,一般人是根本进不去的。   “机括?”范颐一脸茫然地:“没有啊,小的两次去到那里,都根本连个守门的也没有,而且那门也是虚掩着的……”   我心头惊疑起来,上前两步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小的几时骗过您啊!”   他搔了搔脑袋,偷瞄了我一眼。而我沉吟了一会儿,抬头对他道:“你先回去吧,这两日行动小心点。这件事情有点奇怪,我担心有人在故弄玄虚。”   “你是说……吕新棠?”范颐皱起了眉,声音都变了。我摇摇头:“我也不确定……不过,如果真是他的话,那么我这个仇人,就比我想像中要来得可怕得多了!”   ――――――――――――――――――――   范颐走了之后,我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了下来,塞进了床底,转而换上了日常服饰。连屋里踩下的脚印我也没忽略掉,拿了块布将地面擦得干干净净。   “小姐,可以漱洗了。”   “爹……”一看到棺内的景象,我已颤抖得无法呼吸。   棺材里头,上官明安静静地躺着,他身上的衣衫简薄,脚上未曾穿鞋,左手手指弯曲,似欲抓住某物,而脸部――脸部的表情狰狞,两眼突出,脖子上横着一道紫黑的血迹……   “爹……”我终于忍不住心伤,抚着尸体哭喊起来,心头的悲恸无法言喻。范颐在棺前跪了下来,磕了几个响头:“老爷,您安心去吧……小的一定会保护好小姐,不让她再受人欺负!”   我一边狂流着眼泪,一边伸手摸着上官明安的脸庞,那冰冷并未让我感到有一丝一毫的疏离,反而令我只想亲近他,温暖他,并且拥抱他――我弯腰下去,伸出双手抱住他的上身,将他拉离了棺底――我想让他坐起来,可是,过于僵硬的肌肉却根本不听我的使唤,我只好哭着道:“爹,你看看玉儿吧……看看玉儿吧……”   范颐上前来拉我,被我猛地一推,退到了一边。而上官明安的身子却随着我的放手,又跌入了棺底,我失神地一路跪爬过去,悲唤道:“爹,你没事吧?……是玉儿不对,是玉儿不小心……爹,你醒醒啊……爹……”   “小姐!”范颐焦急地蹲在我身前:“你这个样子老爷会不安宁的!”我抬起泪眼,凄惶地望着他,剧烈的抽噎使得我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懂得不停地哭泣。而我每痛哭一声,心中对于吕新棠的仇恨就增添了一分,到最后,竟像是已负荷不了这股巨大的恨意一般,已然瘫倒在棺材旁……   范颐一把揽住我下滑的身子,使我倚在他身前:“小姐,你要坚持住啊……老爷已经走了,少爷也不在,如今上官家可只有你了……”经他这么一说,我心中涌现出的无限大的悲哀,又一次像潮水一样袭击了我,我的无助和脆弱尽在这一刻表露无遗。   而这个时候,身子忽然一轻,我蓦地又转入了另一个厚实的怀抱――   有人在我头顶低语:“玉儿……”   我下意识地张开眼睛,望着那一身霸气的来人,停止了惊慌。“玉儿,对不起……”他低沉地说。我含泪摇摇头,向他道:“你又没有做错什么,安十三,你不需要说对不起。”   安十三将放在我身下的双臂又收紧了些。   我听见范颐拔出了大刀,并且在怒喝:“你是什么人?快放下她!”而我已无力出声解释,悲伤几乎已将我全力击垮。   安十三将我放在山石上,以胳膊支起我,范颐奔了过来,紧张地道:“小姐!你没事吧……”我仍摇了摇头。范颐举刀对准安十三,语含戒备地:“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不相干的人。”安十三从容地反手将刀刃拨开,口里答着话,双眼却仍望着我,那深邃的眼神在黑夜的笼罩里,神秘得像漩涡。我垂下眼帘,轻声道:“放我下去。”他不肯松手。我试着用手指掰开他的手臂,但那样铁钳似有力的臂膀,根本不同于太子的温柔。我有些懊恼,不耐地道:“快放开,我要安葬我爹!”他迟疑了会儿,终于松了手,但下一秒,又抢在前面拦住我道:“你坐着,落土的事我来做就好。”   我微愕。范颐也不乐意,开口讥道:“不劳大驾!老爷的后事自然有在下料理,阁下如无它事,还是请早些离开吧!”我不知所措地望向安十三,他此刻已停止了所有的肢体动作,唯有眸中射出了寒气逼人的冷光,正徐徐扫向满脸不忿的范颐。范颐一对上他的目光,微微晃了晃身子,虽然瞬间又恢复了镇定,但刹那间那副被震慑了的神态,却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包括安十三此时的样子,也是我未曾见过的。   “我要做的事,天底下还有人敢来阻拦么?!”终于,他开口了,语气里又带着冰样的温度。范颐冷哼了一声,鄙夷地道:“莫非你是天王老子不成?”   闻言,安十三眼中再度寒光四射,抬脚一步步向范颐逼近,瘦削的范颐站在高大的他面前,明显在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   “够了!”   我踉跄着奔了过去,横立于他俩之间,拼尽全力一手一个将他俩推开老远,然后气极道:“你们要吵要打去别的地方!不要在这里!我爹尸骨未寒,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非要让他死了还得不到个清静吗?!――安十三,我跟你有什么仇恨?我爹跟你有什么仇恨,你非得这样看着我们伤心你才高兴吗?”   话还未说完,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安十三赶上前一步道:“玉儿,我没有……”“没有什么!”我一口打断他,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庞,恼恨地瞪了他一眼,越过他回到了墓坑前。棺盖仍未合上,我的眼泪一串一串撒在上官明安的胸膛,滴出一片片老大的湿痕。   范颐跟在我后头,一言不地拿绳索套起了棺材。而我却紧攀着棺沿,死也不肯让他盖棺。安十三像是再也受不了我,一把把我拉开,然后从范颐手里夺过一条绳子,将我捆了起来。   “你就先老实呆会儿吧!”捆完了,他将我移回到石头旁边坐好。我气得破口大骂:“安十三你这个混蛋!快放开我!――范颐!”范颐走到半路,却又古怪地望了望安十三,转身继续绑绳子去了。“范颐你这个混――嗯――”还没骂完,那天杀的安十三居然又撕下一方衣襟,将我的嘴给蒙了起来,于是,我便只有两眼喷火地紧瞪着他俩把棺材入了坑,又覆上了土。   “爹!爹……”   等到所有的束缚一解开,我立马就跪爬了过去,扑倒在隆起的土堆上,痛哭了起来:“玉儿一定会替你报仇,一定会……”“小姐……”范颐哽咽着跪在我身旁。“你这个混蛋……”我流着泪不停地捶打他以泄愤,安十三上前猛抓住我的双手,狠声道:“你闹够了没?!”我一看是他,心中怒气上扬,张口便朝他手背咬了下去――   “啊――你还真咬?!”   ――――――――――――――――――――――   范颐送我回家时已是黎明。安十三在半路就走了,我也没多理他,因为再也打不起精神来问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小姐,”马车上,范颐问道,“那个安公子……究竟是什么人?”我以手撑额,不置一词地摇了摇头。范颐便也住了口。   下车时,沐曦阁已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晨光之中,我呆呆地走到廊下,看见那虚掩的窗门,心头压抑着的悲愤又被挤出了一些来。――那窗上的雕花,还是上官明安亲自为我画的图样呢!一棵梧桐,一只雏凤,他说上官家就是梧桐树,我就是栖落在枝头的凤凰,上官家有了玉儿,那就是得到了稀世珍宝……   “小姐,时候不早了,先进去吧!”   范颐在身后催我。我擦了擦眼泪,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窗。   “你这两日便准身动身去江南。”站在屋里,我又回头道。   “是,小的遵命。”范颐应承着,脚下却并未动。   “还有事吗?”我略带疑惑地。“您看看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片来,递到我面前。我接过一看,却是一张印着奇怪印纹的纸,上头有着一个被撕去一半的“姬”字或是“妪”字。   “这是什么?”   “这是小的在停尸房捡到的,当时就落在停尸房的大门外,小的推开进去的时候,无意中低头就现了它。”   “停尸房?――是了!那里是装了机括的,你是怎么进去的?”我暂时没管那纸片了,而是猛地想起来,停尸房机括的精密,已堪比刑部档案司的专用机括,照理说,一般人是根本进不去的。   “机括?”范颐一脸茫然地:“没有啊,小的两次去到那里,都根本连个守门的也没有,而且那门也是虚掩着的……”   我心头惊疑起来,上前两步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小的几时骗过您啊!”   他搔了搔脑袋,偷瞄了我一眼。而我沉吟了一会儿,抬头对他道:“你先回去吧,这两日行动小心点。这件事情有点奇怪,我担心有人在故弄玄虚。”   “你是说……吕新棠?”范颐皱起了眉,声音都变了。我摇摇头:“我也不确定……不过,如果真是他的话,那么我这个仇人,就比我想像中要来得可怕得多了!”   ――――――――――――――――――――   范颐走了之后,我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了下来,塞进了床底,转而换上了日常服饰。连屋里踩下的脚印我也没忽略掉,拿了块布将地面擦得干干净净。   “小姐,可以漱洗了。” 第三十二章侍郎府   这一切都被我做得漂亮利落,所以当流烟端着水盆进来时,我已经恢复了常态,坐在床头痴望着帐顶。流烟细心地替我净面、洗手,一边唠叨着这几日府里生的事情。   “全福、杏儿、淼儿、春香还有全安都已经走了,来旺和她媳妇、还有十来个人也打算今日走……这帮忘恩负义的奴才,也不想想当初老爷和少爷是怎么待他们的!……全安当年在太尉府被打得奄奄一息,还是被老爷撞见了救下了命,给带了回来的呢!还有杏儿也是,被人在大街上欺负得连饭都没得吃,还不是二少爷瞧她可怜,给带了回来?如今只剩下车夫老金夫妻俩、丫环五儿和小厮墨香,门房李伯和他的孙子小豆子留了下来,都还在前院守着……李伯爷孙俩倒很忠心,今早全福走的时候,他可拿着扫帚,追着他们破口大骂呢……好了,萝逸来替小姐换衣裳,奴婢去弄早膳。”   等她出了门去,萝逸又接着道:“……奴婢们如今倒是看分明了,这世上人的本性,平日里竟还真看不出来,也只有到了有难时,才晓得他是人还是狼!――小姐,今日外头起风,穿这件稍厚些的水绿裙衫可好?”   我移目望了望,摇了摇头,径直走了过去,从衣橱里挑了件白色的袍子来。“穿这个吗?”萝逸诧异地接过去,我一言不又走回去坐下。   流烟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小姐,是燕窝粥。”萝逸道:“哪还有燕窝?”“宫里送来的。”“太子殿下?”流烟叹道:“这时候,除了他还有谁呀?你还指望别的人?”萝逸张了张嘴,没出声了。   我一听是太子,心中滑过一丝暖意,把头微低了一低。流烟道:“小姐对太子的一番情义,太子倒也未曾辜负,只是如今小姐得了这急病,皇后娘娘那里却……”   “烟丫头,你出来一下。”门口站着李伯,正向流烟招手。流烟答应着走了过去,李伯对她道:“门口来了位官人,指名要见小姐,你看……”   “什么官人?叫什么名字?”流烟道。“说是姓文。”“一个人来的还是?”“只带了个小厮。我见他晓得咱小姐的闺名,又说是老爷的故友,便让他先在门口候着。”   “……我去看看。”   一柱香过后,流烟带着一个身材略显富态的中年男人进来。“小姐,刑部文大人来了。”   ――文铁山?他来做什么?我抬头看了看,又垂下眼皮。文铁山向我抱拳:“上官小姐,在下有礼了。”我恍若未闻,一下一下地用茶盖划拔着茶面。流烟为难地看了看他,说道:“文大人,我家小姐染疾在身,请勿见怪。”   文铁山笑了笑,“无妨。在下今日前来,就是想替上官小姐医病的。”   “哦?”   这话不止让流烟和萝逸吃惊,连我也感到意外。流烟道:“大人此话怎讲?”   文铁山背着手在我身前踱步:“上官大人猝死,如今二位公子又被配边疆,只留下小姐孤身一人,遭此变故,实让人惋息不已。想当初大人对在下也颇为关照,在下也时常感念大人的恩德。如今小姐因屡遭重击而神志不清,于情于理,在下都理应相助一二!――在下有一好友,恰逢正在我府中小住,他有一妙方,可使得小姐之病立时痊愈,包准完好如初!”   “此话当真?”   流烟萝逸惊喜地道,“如若大人肯施以援手,那是再好也不过了!只不知……”   文铁山用眼神扫过我,然后对准她俩道:“二位姑娘还有什么疑虑?”   流烟跟萝逸对视了一眼:“不知大人这位好友,诊金需要多少?奴婢们也好快些去筹措。――大人是知道的,上官府里已无甚值钱的东西……”   “不不!”文铁山摆手道,“姑娘这话就见外了,在下若是想收诊金,也就不会开这个口。”萝逸大喜,向他施了一礼:“文大人,既然如此,可否劳驾贵友今日就过府一趟呢?”“唉,姑娘有所不知,”文铁山又拈须道:“我那友人有个怪癖,他从不在陌生地方替人医病的,所以,还得请小姐移驾寒舍,这样方能着手医治。”   流烟一听,忙过来劝道:“小姐,既然文大人如此有诚意,那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吧?”我坐着不动,瞄了她一眼,暗道好糊涂的丫头!怎地如此轻易就相信了别人?   文铁山走过来:“上官小姐,如若不弃,就请上路吧。”我瞪着他,喝道:“你是谁?快给我出去!”文铁山不慌不乱,含笑道:“在下文铁山,曾在刑部大院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月黑风高,小姐想必是记不起来了!”   我眼神一闪,刑部大院我只去过一次,就是去查看吕天龙尸体的那一次,他怎么会见过我呢?难道……   “小姐有印象了么?”文铁山紧紧盯着我,我往后缩了缩,手指紧攀住桌沿。是的,当时我和李骄阳出了停尸房的时候,是在大院中隐约看到有人走过,但我以为是幻觉……   “你――”我惊恐地指着他,叫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呵呵,”他一脸泰然地在我对面坐了下来,两眼仍紧盯着我:“在下也是为了小姐着想,还是请随在下走一趟吧!”我转身大叫道:“流烟!快把他赶出去!”   流烟一脸难色,上前道:“文大人,要不咱们改日再过贵府去?”文铁山道:“不可。我那友人,明日一早就要走了,所以必得今日去。”流烟蹙眉地看着我,而我仍是一脸的抗拒,嚷着要赶他走。   流烟无法,过去与萝逸商议。这当口,文铁山忽然倾下了身,朝我耳边说了句:“昨夜,东山风光不错吧?”说完,他又直起身子,像看好戏似地看着我。   我闻言大惊,陡地站了起来,身子开始抖――他怎么会知道这个?我们做得那么隐秘,他怎么会知道的?!   “很意外吗?”他冷笑着。“我找你有事要问,你要是不想让那两个丫头为难,就乖乖跟我走一趟!”   “你想怎么样?”   我迅速冷静下来,压低了声音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说着,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看我。我蹙眉不语,扶着桌子坐下来。流烟过来道:“小姐,咱们就出去转转吧,啊?就当是去散心……”   我看了看文铁山,文铁山拈着胡须,移开了目光。“去散心?……”“嗯!”流烟见我已不再抗拒,当下高兴起来,“咱们去去就回来!”我点点头。事实上,我也只能点头。   ――――――――――――――――――――――   文铁山是刑部侍郎,住在五条大街以外的紫洛大街。地段是好地段,只是其府气势并不逼人,只能算是间还过得去的宅第。一进府门,文铁山就将我带入了一处僻静的小院子。   “我那位友人就住在这院中,因其个性怪僻,二位姑娘,就请先在外头候一候吧。”   流烟萝逸一脸迟疑,文铁山道:“姑娘放心,以太子殿下与上官小姐的交情,在下万死也不敢做出不恭敬的事。”流烟这才道:“大人如此说,那奴婢们就候在外头了。”   “多谢。”   文铁山抱了抱拳,推门让我先进了去。院子很简陋,其摆设及不上上官府曾经的十分之一。我回头道:“想不到文大人官居三品,家中也有如许清简之处。”文铁山话中有话地:“文某不才,自然不及令尊敛财有方。”我漠然瞟了瞟他,跟着他往里走去。   我们进了前厅,又转了两道回廊,在一间厢房前止了步。“上官小姐,请吧!”他摊开右手,朝里伸着。我垂眼望了望,跨进了屋里。   屋中只有一桌四凳,一张书案,还有一个斗柜,其余再无它物。我往四壁环视了一周,选在靠门边的一处凳子上坐了下来。“说吧,找我什么事。”我不想浪费时间。   “你倒比我还急。”他背着手踱过来,在我身前站定。“既如此,那我先问你,飞凤楼的掌柜范颐跟你是什么关系?”我斜睨他道:“曾经是主仆关系,如今什么也不是。”   “什么也不是?”他冷哼起来,“能够冒着生死危险替你闯进刑部停尸房偷尸的人,会跟你毫无关系?”“你可以不信。”我坦然道,“这京城里头,谁不知道范颐是被我亲手赶出家门的奴才?大人如今这样问,倒让我不知如何作答了!”   “好,如你所说,假如范颐真跟你没有关系,那么,――这个又怎么解释?”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样事物来,我定睛一看,脸都绿了!文铁山手里拿着的,居然是范颐送来的飞凤楼的帐薄!   这一切都被我做得漂亮利落,所以当流烟端着水盆进来时,我已经恢复了常态,坐在床头痴望着帐顶。流烟细心地替我净面、洗手,一边唠叨着这几日府里生的事情。   “全福、杏儿、淼儿、春香还有全安都已经走了,来旺和她媳妇、还有十来个人也打算今日走……这帮忘恩负义的奴才,也不想想当初老爷和少爷是怎么待他们的!……全安当年在太尉府被打得奄奄一息,还是被老爷撞见了救下了命,给带了回来的呢!还有杏儿也是,被人在大街上欺负得连饭都没得吃,还不是二少爷瞧她可怜,给带了回来?如今只剩下车夫老金夫妻俩、丫环五儿和小厮墨香,门房李伯和他的孙子小豆子留了下来,都还在前院守着……李伯爷孙俩倒很忠心,今早全福走的时候,他可拿着扫帚,追着他们破口大骂呢……好了,萝逸来替小姐换衣裳,奴婢去弄早膳。”   等她出了门去,萝逸又接着道:“……奴婢们如今倒是看分明了,这世上人的本性,平日里竟还真看不出来,也只有到了有难时,才晓得他是人还是狼!――小姐,今日外头起风,穿这件稍厚些的水绿裙衫可好?”   我移目望了望,摇了摇头,径直走了过去,从衣橱里挑了件白色的袍子来。“穿这个吗?”萝逸诧异地接过去,我一言不又走回去坐下。   流烟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小姐,是燕窝粥。”萝逸道:“哪还有燕窝?”“宫里送来的。”“太子殿下?”流烟叹道:“这时候,除了他还有谁呀?你还指望别的人?”萝逸张了张嘴,没出声了。   我一听是太子,心中滑过一丝暖意,把头微低了一低。流烟道:“小姐对太子的一番情义,太子倒也未曾辜负,只是如今小姐得了这急病,皇后娘娘那里却……”   “烟丫头,你出来一下。”门口站着李伯,正向流烟招手。流烟答应着走了过去,李伯对她道:“门口来了位官人,指名要见小姐,你看……”   “什么官人?叫什么名字?”流烟道。“说是姓文。”“一个人来的还是?”“只带了个小厮。我见他晓得咱小姐的闺名,又说是老爷的故友,便让他先在门口候着。”   “……我去看看。”   一柱香过后,流烟带着一个身材略显富态的中年男人进来。“小姐,刑部文大人来了。”   ――文铁山?他来做什么?我抬头看了看,又垂下眼皮。文铁山向我抱拳:“上官小姐,在下有礼了。”我恍若未闻,一下一下地用茶盖划拔着茶面。流烟为难地看了看他,说道:“文大人,我家小姐染疾在身,请勿见怪。”   文铁山笑了笑,“无妨。在下今日前来,就是想替上官小姐医病的。”   “哦?”   这话不止让流烟和萝逸吃惊,连我也感到意外。流烟道:“大人此话怎讲?”   文铁山背着手在我身前踱步:“上官大人猝死,如今二位公子又被配边疆,只留下小姐孤身一人,遭此变故,实让人惋息不已。想当初大人对在下也颇为关照,在下也时常感念大人的恩德。如今小姐因屡遭重击而神志不清,于情于理,在下都理应相助一二!――在下有一好友,恰逢正在我府中小住,他有一妙方,可使得小姐之病立时痊愈,包准完好如初!”   “此话当真?”   流烟萝逸惊喜地道,“如若大人肯施以援手,那是再好也不过了!只不知……”   文铁山用眼神扫过我,然后对准她俩道:“二位姑娘还有什么疑虑?”   流烟跟萝逸对视了一眼:“不知大人这位好友,诊金需要多少?奴婢们也好快些去筹措。――大人是知道的,上官府里已无甚值钱的东西……”   “不不!”文铁山摆手道,“姑娘这话就见外了,在下若是想收诊金,也就不会开这个口。”萝逸大喜,向他施了一礼:“文大人,既然如此,可否劳驾贵友今日就过府一趟呢?”“唉,姑娘有所不知,”文铁山又拈须道:“我那友人有个怪癖,他从不在陌生地方替人医病的,所以,还得请小姐移驾寒舍,这样方能着手医治。”   流烟一听,忙过来劝道:“小姐,既然文大人如此有诚意,那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吧?”我坐着不动,瞄了她一眼,暗道好糊涂的丫头!怎地如此轻易就相信了别人?   文铁山走过来:“上官小姐,如若不弃,就请上路吧。”我瞪着他,喝道:“你是谁?快给我出去!”文铁山不慌不乱,含笑道:“在下文铁山,曾在刑部大院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月黑风高,小姐想必是记不起来了!”   我眼神一闪,刑部大院我只去过一次,就是去查看吕天龙尸体的那一次,他怎么会见过我呢?难道……   “小姐有印象了么?”文铁山紧紧盯着我,我往后缩了缩,手指紧攀住桌沿。是的,当时我和李骄阳出了停尸房的时候,是在大院中隐约看到有人走过,但我以为是幻觉……   “你――”我惊恐地指着他,叫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呵呵,”他一脸泰然地在我对面坐了下来,两眼仍紧盯着我:“在下也是为了小姐着想,还是请随在下走一趟吧!”我转身大叫道:“流烟!快把他赶出去!”   流烟一脸难色,上前道:“文大人,要不咱们改日再过贵府去?”文铁山道:“不可。我那友人,明日一早就要走了,所以必得今日去。”流烟蹙眉地看着我,而我仍是一脸的抗拒,嚷着要赶他走。   流烟无法,过去与萝逸商议。这当口,文铁山忽然倾下了身,朝我耳边说了句:“昨夜,东山风光不错吧?”说完,他又直起身子,像看好戏似地看着我。   我闻言大惊,陡地站了起来,身子开始抖――他怎么会知道这个?我们做得那么隐秘,他怎么会知道的?!   “很意外吗?”他冷笑着。“我找你有事要问,你要是不想让那两个丫头为难,就乖乖跟我走一趟!”   “你想怎么样?”   我迅速冷静下来,压低了声音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说着,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看我。我蹙眉不语,扶着桌子坐下来。流烟过来道:“小姐,咱们就出去转转吧,啊?就当是去散心……”   我看了看文铁山,文铁山拈着胡须,移开了目光。“去散心?……”“嗯!”流烟见我已不再抗拒,当下高兴起来,“咱们去去就回来!”我点点头。事实上,我也只能点头。   ――――――――――――――――――――――   文铁山是刑部侍郎,住在五条大街以外的紫洛大街。地段是好地段,只是其府气势并不逼人,只能算是间还过得去的宅第。一进府门,文铁山就将我带入了一处僻静的小院子。   “我那位友人就住在这院中,因其个性怪僻,二位姑娘,就请先在外头候一候吧。”   流烟萝逸一脸迟疑,文铁山道:“姑娘放心,以太子殿下与上官小姐的交情,在下万死也不敢做出不恭敬的事。”流烟这才道:“大人如此说,那奴婢们就候在外头了。”   “多谢。”   文铁山抱了抱拳,推门让我先进了去。院子很简陋,其摆设及不上上官府曾经的十分之一。我回头道:“想不到文大人官居三品,家中也有如许清简之处。”文铁山话中有话地:“文某不才,自然不及令尊敛财有方。”我漠然瞟了瞟他,跟着他往里走去。   我们进了前厅,又转了两道回廊,在一间厢房前止了步。“上官小姐,请吧!”他摊开右手,朝里伸着。我垂眼望了望,跨进了屋里。   屋中只有一桌四凳,一张书案,还有一个斗柜,其余再无它物。我往四壁环视了一周,选在靠门边的一处凳子上坐了下来。“说吧,找我什么事。”我不想浪费时间。   “你倒比我还急。”他背着手踱过来,在我身前站定。“既如此,那我先问你,飞凤楼的掌柜范颐跟你是什么关系?”我斜睨他道:“曾经是主仆关系,如今什么也不是。”   “什么也不是?”他冷哼起来,“能够冒着生死危险替你闯进刑部停尸房偷尸的人,会跟你毫无关系?”“你可以不信。”我坦然道,“这京城里头,谁不知道范颐是被我亲手赶出家门的奴才?大人如今这样问,倒让我不知如何作答了!”   “好,如你所说,假如范颐真跟你没有关系,那么,――这个又怎么解释?”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样事物来,我定睛一看,脸都绿了!文铁山手里拿着的,居然是范颐送来的飞凤楼的帐薄!   这一切都被我做得漂亮利落,所以当流烟端着水盆进来时,我已经恢复了常态,坐在床头痴望着帐顶。流烟细心地替我净面、洗手,一边唠叨着这几日府里生的事情。   “全福、杏儿、淼儿、春香还有全安都已经走了,来旺和她媳妇、还有十来个人也打算今日走……这帮忘恩负义的奴才,也不想想当初老爷和少爷是怎么待他们的!……全安当年在太尉府被打得奄奄一息,还是被老爷撞见了救下了命,给带了回来的呢!还有杏儿也是,被人在大街上欺负得连饭都没得吃,还不是二少爷瞧她可怜,给带了回来?如今只剩下车夫老金夫妻俩、丫环五儿和小厮墨香,门房李伯和他的孙子小豆子留了下来,都还在前院守着……李伯爷孙俩倒很忠心,今早全福走的时候,他可拿着扫帚,追着他们破口大骂呢……好了,萝逸来替小姐换衣裳,奴婢去弄早膳。”   等她出了门去,萝逸又接着道:“……奴婢们如今倒是看分明了,这世上人的本性,平日里竟还真看不出来,也只有到了有难时,才晓得他是人还是狼!――小姐,今日外头起风,穿这件稍厚些的水绿裙衫可好?”   我移目望了望,摇了摇头,径直走了过去,从衣橱里挑了件白色的袍子来。“穿这个吗?”萝逸诧异地接过去,我一言不又走回去坐下。   流烟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小姐,是燕窝粥。”萝逸道:“哪还有燕窝?”“宫里送来的。”“太子殿下?”流烟叹道:“这时候,除了他还有谁呀?你还指望别的人?”萝逸张了张嘴,没出声了。   我一听是太子,心中滑过一丝暖意,把头微低了一低。流烟道:“小姐对太子的一番情义,太子倒也未曾辜负,只是如今小姐得了这急病,皇后娘娘那里却……”   “烟丫头,你出来一下。”门口站着李伯,正向流烟招手。流烟答应着走了过去,李伯对她道:“门口来了位官人,指名要见小姐,你看……”   “什么官人?叫什么名字?”流烟道。“说是姓文。”“一个人来的还是?”“只带了个小厮。我见他晓得咱小姐的闺名,又说是老爷的故友,便让他先在门口候着。”   “……我去看看。”   一柱香过后,流烟带着一个身材略显富态的中年男人进来。“小姐,刑部文大人来了。”   ――文铁山?他来做什么?我抬头看了看,又垂下眼皮。文铁山向我抱拳:“上官小姐,在下有礼了。”我恍若未闻,一下一下地用茶盖划拔着茶面。流烟为难地看了看他,说道:“文大人,我家小姐染疾在身,请勿见怪。”   文铁山笑了笑,“无妨。在下今日前来,就是想替上官小姐医病的。”   “哦?”   这话不止让流烟和萝逸吃惊,连我也感到意外。流烟道:“大人此话怎讲?”   文铁山背着手在我身前踱步:“上官大人猝死,如今二位公子又被配边疆,只留下小姐孤身一人,遭此变故,实让人惋息不已。想当初大人对在下也颇为关照,在下也时常感念大人的恩德。如今小姐因屡遭重击而神志不清,于情于理,在下都理应相助一二!――在下有一好友,恰逢正在我府中小住,他有一妙方,可使得小姐之病立时痊愈,包准完好如初!”   “此话当真?”   流烟萝逸惊喜地道,“如若大人肯施以援手,那是再好也不过了!只不知……”   文铁山用眼神扫过我,然后对准她俩道:“二位姑娘还有什么疑虑?”   流烟跟萝逸对视了一眼:“不知大人这位好友,诊金需要多少?奴婢们也好快些去筹措。――大人是知道的,上官府里已无甚值钱的东西……”   “不不!”文铁山摆手道,“姑娘这话就见外了,在下若是想收诊金,也就不会开这个口。”萝逸大喜,向他施了一礼:“文大人,既然如此,可否劳驾贵友今日就过府一趟呢?”“唉,姑娘有所不知,”文铁山又拈须道:“我那友人有个怪癖,他从不在陌生地方替人医病的,所以,还得请小姐移驾寒舍,这样方能着手医治。”   流烟一听,忙过来劝道:“小姐,既然文大人如此有诚意,那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吧?”我坐着不动,瞄了她一眼,暗道好糊涂的丫头!怎地如此轻易就相信了别人?   文铁山走过来:“上官小姐,如若不弃,就请上路吧。”我瞪着他,喝道:“你是谁?快给我出去!”文铁山不慌不乱,含笑道:“在下文铁山,曾在刑部大院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月黑风高,小姐想必是记不起来了!”   我眼神一闪,刑部大院我只去过一次,就是去查看吕天龙尸体的那一次,他怎么会见过我呢?难道……   “小姐有印象了么?”文铁山紧紧盯着我,我往后缩了缩,手指紧攀住桌沿。是的,当时我和李骄阳出了停尸房的时候,是在大院中隐约看到有人走过,但我以为是幻觉……   “你――”我惊恐地指着他,叫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呵呵,”他一脸泰然地在我对面坐了下来,两眼仍紧盯着我:“在下也是为了小姐着想,还是请随在下走一趟吧!”我转身大叫道:“流烟!快把他赶出去!”   流烟一脸难色,上前道:“文大人,要不咱们改日再过贵府去?”文铁山道:“不可。我那友人,明日一早就要走了,所以必得今日去。”流烟蹙眉地看着我,而我仍是一脸的抗拒,嚷着要赶他走。   流烟无法,过去与萝逸商议。这当口,文铁山忽然倾下了身,朝我耳边说了句:“昨夜,东山风光不错吧?”说完,他又直起身子,像看好戏似地看着我。   我闻言大惊,陡地站了起来,身子开始抖――他怎么会知道这个?我们做得那么隐秘,他怎么会知道的?!   “很意外吗?”他冷笑着。“我找你有事要问,你要是不想让那两个丫头为难,就乖乖跟我走一趟!”   “你想怎么样?”   我迅速冷静下来,压低了声音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说着,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看我。我蹙眉不语,扶着桌子坐下来。流烟过来道:“小姐,咱们就出去转转吧,啊?就当是去散心……”   我看了看文铁山,文铁山拈着胡须,移开了目光。“去散心?……”“嗯!”流烟见我已不再抗拒,当下高兴起来,“咱们去去就回来!”我点点头。事实上,我也只能点头。   ――――――――――――――――――――――   文铁山是刑部侍郎,住在五条大街以外的紫洛大街。地段是好地段,只是其府气势并不逼人,只能算是间还过得去的宅第。一进府门,文铁山就将我带入了一处僻静的小院子。   “我那位友人就住在这院中,因其个性怪僻,二位姑娘,就请先在外头候一候吧。”   流烟萝逸一脸迟疑,文铁山道:“姑娘放心,以太子殿下与上官小姐的交情,在下万死也不敢做出不恭敬的事。”流烟这才道:“大人如此说,那奴婢们就候在外头了。”   “多谢。”   文铁山抱了抱拳,推门让我先进了去。院子很简陋,其摆设及不上上官府曾经的十分之一。我回头道:“想不到文大人官居三品,家中也有如许清简之处。”文铁山话中有话地:“文某不才,自然不及令尊敛财有方。”我漠然瞟了瞟他,跟着他往里走去。   我们进了前厅,又转了两道回廊,在一间厢房前止了步。“上官小姐,请吧!”他摊开右手,朝里伸着。我垂眼望了望,跨进了屋里。   屋中只有一桌四凳,一张书案,还有一个斗柜,其余再无它物。我往四壁环视了一周,选在靠门边的一处凳子上坐了下来。“说吧,找我什么事。”我不想浪费时间。   “你倒比我还急。”他背着手踱过来,在我身前站定。“既如此,那我先问你,飞凤楼的掌柜范颐跟你是什么关系?”我斜睨他道:“曾经是主仆关系,如今什么也不是。”   “什么也不是?”他冷哼起来,“能够冒着生死危险替你闯进刑部停尸房偷尸的人,会跟你毫无关系?”“你可以不信。”我坦然道,“这京城里头,谁不知道范颐是被我亲手赶出家门的奴才?大人如今这样问,倒让我不知如何作答了!”   “好,如你所说,假如范颐真跟你没有关系,那么,――这个又怎么解释?”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样事物来,我定睛一看,脸都绿了!文铁山手里拿着的,居然是范颐送来的飞凤楼的帐薄! 第三十三章谁是“百合花”   “你从哪里得来的?!”哑然了半晌,我张口问道。他阴阴一笑,把帐簿又揽了回去:“从哪来的你别管,总之,这回你没法否认了吧?这上头可不只有范颐的名字,还有你的亲笔批示和落款!”他边说边翻到我签了名和批注的那一页,堵得我再也无话可说。“你身为朝廷命官之女,该不会不知道大周律法,此事若是被曝露出去,贵府只怕还得再招些麻烦不可!”   我怔了怔,无奈地叹了口气:“文大人,当初我也是年幼无知,不知轻重地开了这家飞凤楼,以图好玩,如今大人既已知道,便请高抬贵手遮掩一二,敝府上下也就万分感激了!”   “想要我替你遮掩,这倒也不难,”他捻着胡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只要你好好配合我,我自然会帮你遮掩下去,就是吕相那边问起来,我也能帮着应付。”   我暗暗咬了咬牙,问道:“不知大人想要我做些什么呢?”   他抬起眼道:“很简单,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请问。”   “你可知道先帝是怎么驾崩的?”他辟头问道。我愕了愕,“不是被人投毒么?”“不错,是投毒。”他点点头,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可是,你知道是投的什么毒么?”我懵然摇头:“这个却不知道。”   “你可听说过鸠毒?”   “……好像是南国一带有名的毒药。”   “不错!先帝中的毒就是鸠毒里最毒的一种――绿鸠!”   “……”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传说中绿鸠只存在于无人敢入的深林沼泽,极少人能见得到它,而且就算见到了,提炼起来也非常困难,一只鸠大概就能提炼出绿豆那么大一点的毒粉,而且通常只能保持三天,三天一过,药性全无。有了这些特性,那凶手又是怎么得到这种毒药的呢?又是怎么保存它的呢?   “文大人是怎么知道的?”我狐疑地道。   “我说过,我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很懂医道。”他略有些得意地瞟了我一眼。“先帝驾崩的当天夜里,我奉命带领仵作进宫验尸,我那位朋友正巧也在,听说先帝死得蹊跷,便扮作刑部官差,跟了我进去。绿鸠便是他在龙床的桌沿现的。”   “那么,大人后来为何不公开这个现呢?据我所知,绿鸠是东欧国和南边的罗音国才有的毒药,这说明很有可能是奸人所为,我父亲极少出外,又哪来的绿鸠去害死皇上呢?大人若是早些说出来,也许我父亲也就免遭人陷害了!”我忿忿不平地说道。文铁山哼了一声,也道:“你以为,没有了这件事,令尊就能平安了么?我不妨告诉你,整件事情,至少有一半是冲着令尊来的,而不是人家借助这件事来整你父亲!”   “……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投毒的人害死皇上,一方面是想乱我大周,另一方面则是要治你父亲于死地。”   我不敢置信地:“意图呢?我父亲那时已是个被罢了官的平民百姓,凶手为什么要害死他?”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总之,我目前已经能确定的,就是凶手与令尊之间必定有什么仇恨,否则,也不会如此赶尽杀绝。”   “一定是吕新棠!”我猛然大悟,失声道:“只有他!跟我父亲有仇的只有他!”   “这倒未必!”文铁山摆手道:“吕相虽然跟令尊有过节不假,但是,若要他连皇上也一块毒死,那是不合情理的。须知,皇上在他的富贵才能安在,皇上不在,那么他的地位也堪忧。”   “堪忧?我看倒不见得吧!”我冷笑道:“他如今不还是坐得稳稳当当地么?!”   “小姐如此聪慧,莫非看不出来,他如今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沉不住气了么?”他阴阴笑了笑,伸手倒了两杯茶。   我古怪地望了望他,缓缓说道:“文大人说这话,该不是想推我入陷阱吧?”文铁山泰然自若地端了一茶盅放在我面前,道:“到了眼下,文某还需要这么做么?”我眼神闪了闪,遂道:“这么说,文大人倒不是那种人了?”“文某是哪种人,小姐日后自会知晓。”说完,他挑眉呷起了茶。   “多谢大人如此坦诚。”我施了施礼,又道:“但不知大人能答我一个问题否?”   “请讲。”   “大人是如何知道这凶手是冲着我父亲来的呢?”   “这是因为,当时我们在承乾宫见到了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你父亲的一颗衣钮。――就是这个。”他从书案下方的匣子里掏出一颗圆形物件来,我一看,那玉制的衣钮上刻着个篆体的“安”字,果然是上官明安的衣钮!“这个怎么会在承乾宫?”   “这也正是我们所不解的。按说令尊为相二十年,与皇上交情深厚,时常出入宫中掉落一两颗衣钮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彼时令尊却已罢官数日,早已不曾在宫中行走,他的衣钮又如何进入到承乾宫的呢?而且还是在龙床之下?当时我捡起来以后,见旁人并未留意,就带了回府。后来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颗衣钮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   我听得心头惊跳不已:“幸亏大人未曾将此物交出,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文铁山摇摇头:“也不尽然。一颗衣钮并不能代表什么,反之,若有人蓄意要加害令尊,那没有证据同样也可下手。就像后来……我拾到这个以后,本想上贵府拜访令尊一趟,无奈那些日子也遭人暗中监视,无法抽身,谁知后来到底让人得逞了!”   “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擅自监视朝庭命官?”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是,我曾在审完那名肇事的宫女阿琪之后,深夜回到房中,现屋中多了朵奇怪的百合花――”   “百合花?!”   我失声叫道,身子腾地站了起来:“大人也收到了百合花?!”   “是啊!莫非……”   “嗯!”我重重地点着头,把两次遇见百合花的事情说给他听,他听了之后,惊疑地道:“这么听起来,倒是同一个人了!只不过你的跟我的比起来可要善意的多!我收到的这一朵,里头却是还夹着一张纸条的。纸上说,我若是不好好把这事情做圆满些,便要了我的小命!我当时一看,便觉得心惊肉跳,因为审阿琪的时候,是在秘审室秘审的,室中只有我和一个录供词的师爷,除了我们三人,再无第四个,而且秘密的墙壁乃精铁所铸,常人是根本偷听不到的,除非是在监堂处……”   “监堂处是什么?”   “是专供上级巡查主审官审问犯人时的专门通道,通常只有皇上与刑部尚书才能进入。”   “皇上已经升天了……那会是刑部尚书吗?”――李骄阳他爹会是“百合花”?   “我也觉得疑惑,为此还曾暗中留意过李尚书的言行,但觉又并无异常之处,便也不确定了。以至到现在,我也还是没有头绪。”   “看来大人真的是被监视了。不过,从什么时候起,大人又不再被监视了呢?”   “大约是从阿琪死了以后。”   “那宫女死了?!”我惊道。“不错。被我审完的第三日,就死在大牢里。死因不明。――而事实上,我今日找你来,主要也是因为这件事。”文铁山忽然脸色凝重起来。   “她的死,跟我有何关系?”   “本来是无关系。但是,你的侍从却进大牢去找过她,虽然是她死后的事,但我如今因为阿琪猝死这件事也受到了牵连,便就得问问你。”   “可你明知道她不是我杀的,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没错。但我想问的是,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丁香的人?”   “丁香?!”我失声叫道,两眼也诧异地张大了起来:“你提她做什么?”   “你果然认识?”文铁山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我们在搜查阿琪的房间时,现了一封信,信上的落款写的是丁香,而信中却提到了你的名字。”   “……信中说什么?”   “‘丁香’在信中说,她要交给阿琪的东西在你手腕上的一只金镯里,让阿琪设法接近你,把东西拿到手……”他边说着,眼神就边盯着我手上的镯子,而我越听心中就越惊疑,两眼也死死地瞪住了它!   “你把它取下来!”文铁山命令我道。   “不!”我下意识地拒绝道,并用手护住了手腕。“你先把信拿来给我看看!”文铁迟疑了一下,回身从匣子里把信拿了出来。我拿来一看,果然是丁香!――但她是怎么把东西塞到我身上来的?   “看完了?”文铁山凉凉问道,我沮丧地坐下,把镯子褪了下来。把接口处的机关一按开,里头滚出几颗黄豆大小的药丸来,我仔细一看,扫兴地道:“瞧,没什么吧?这些药都是我自己制的,丁香只怕是骗人的。”文铁山不死心,拿起药来闻了闻,又拿起镯子来再敲了敲,还是没敲出什么来。   “这就怪了……”他皱眉沉思道:“可听信中的口吻,却并不像是说假的……这个丁香是什么人?你究竟怎么跟她认识的?”   “你从哪里得来的?!”哑然了半晌,我张口问道。他阴阴一笑,把帐簿又揽了回去:“从哪来的你别管,总之,这回你没法否认了吧?这上头可不只有范颐的名字,还有你的亲笔批示和落款!”他边说边翻到我签了名和批注的那一页,堵得我再也无话可说。“你身为朝廷命官之女,该不会不知道大周律法,此事若是被曝露出去,贵府只怕还得再招些麻烦不可!”   我怔了怔,无奈地叹了口气:“文大人,当初我也是年幼无知,不知轻重地开了这家飞凤楼,以图好玩,如今大人既已知道,便请高抬贵手遮掩一二,敝府上下也就万分感激了!”   “想要我替你遮掩,这倒也不难,”他捻着胡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只要你好好配合我,我自然会帮你遮掩下去,就是吕相那边问起来,我也能帮着应付。”   我暗暗咬了咬牙,问道:“不知大人想要我做些什么呢?”   他抬起眼道:“很简单,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请问。”   “你可知道先帝是怎么驾崩的?”他辟头问道。我愕了愕,“不是被人投毒么?”“不错,是投毒。”他点点头,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可是,你知道是投的什么毒么?”我懵然摇头:“这个却不知道。”   “你可听说过鸠毒?”   “……好像是南国一带有名的毒药。”   “不错!先帝中的毒就是鸠毒里最毒的一种――绿鸠!”   “……”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传说中绿鸠只存在于无人敢入的深林沼泽,极少人能见得到它,而且就算见到了,提炼起来也非常困难,一只鸠大概就能提炼出绿豆那么大一点的毒粉,而且通常只能保持三天,三天一过,药性全无。有了这些特性,那凶手又是怎么得到这种毒药的呢?又是怎么保存它的呢?   “文大人是怎么知道的?”我狐疑地道。   “我说过,我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很懂医道。”他略有些得意地瞟了我一眼。“先帝驾崩的当天夜里,我奉命带领仵作进宫验尸,我那位朋友正巧也在,听说先帝死得蹊跷,便扮作刑部官差,跟了我进去。绿鸠便是他在龙床的桌沿现的。”   “那么,大人后来为何不公开这个现呢?据我所知,绿鸠是东欧国和南边的罗音国才有的毒药,这说明很有可能是奸人所为,我父亲极少出外,又哪来的绿鸠去害死皇上呢?大人若是早些说出来,也许我父亲也就免遭人陷害了!”我忿忿不平地说道。文铁山哼了一声,也道:“你以为,没有了这件事,令尊就能平安了么?我不妨告诉你,整件事情,至少有一半是冲着令尊来的,而不是人家借助这件事来整你父亲!”   “……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投毒的人害死皇上,一方面是想乱我大周,另一方面则是要治你父亲于死地。”   我不敢置信地:“意图呢?我父亲那时已是个被罢了官的平民百姓,凶手为什么要害死他?”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总之,我目前已经能确定的,就是凶手与令尊之间必定有什么仇恨,否则,也不会如此赶尽杀绝。”   “一定是吕新棠!”我猛然大悟,失声道:“只有他!跟我父亲有仇的只有他!”   “这倒未必!”文铁山摆手道:“吕相虽然跟令尊有过节不假,但是,若要他连皇上也一块毒死,那是不合情理的。须知,皇上在他的富贵才能安在,皇上不在,那么他的地位也堪忧。”   “堪忧?我看倒不见得吧!”我冷笑道:“他如今不还是坐得稳稳当当地么?!”   “小姐如此聪慧,莫非看不出来,他如今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沉不住气了么?”他阴阴笑了笑,伸手倒了两杯茶。   我古怪地望了望他,缓缓说道:“文大人说这话,该不是想推我入陷阱吧?”文铁山泰然自若地端了一茶盅放在我面前,道:“到了眼下,文某还需要这么做么?”我眼神闪了闪,遂道:“这么说,文大人倒不是那种人了?”“文某是哪种人,小姐日后自会知晓。”说完,他挑眉呷起了茶。   “多谢大人如此坦诚。”我施了施礼,又道:“但不知大人能答我一个问题否?”   “请讲。”   “大人是如何知道这凶手是冲着我父亲来的呢?”   “这是因为,当时我们在承乾宫见到了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你父亲的一颗衣钮。――就是这个。”他从书案下方的匣子里掏出一颗圆形物件来,我一看,那玉制的衣钮上刻着个篆体的“安”字,果然是上官明安的衣钮!“这个怎么会在承乾宫?”   “这也正是我们所不解的。按说令尊为相二十年,与皇上交情深厚,时常出入宫中掉落一两颗衣钮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彼时令尊却已罢官数日,早已不曾在宫中行走,他的衣钮又如何进入到承乾宫的呢?而且还是在龙床之下?当时我捡起来以后,见旁人并未留意,就带了回府。后来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颗衣钮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   我听得心头惊跳不已:“幸亏大人未曾将此物交出,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文铁山摇摇头:“也不尽然。一颗衣钮并不能代表什么,反之,若有人蓄意要加害令尊,那没有证据同样也可下手。就像后来……我拾到这个以后,本想上贵府拜访令尊一趟,无奈那些日子也遭人暗中监视,无法抽身,谁知后来到底让人得逞了!”   “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擅自监视朝庭命官?”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是,我曾在审完那名肇事的宫女阿琪之后,深夜回到房中,现屋中多了朵奇怪的百合花――”   “百合花?!”   我失声叫道,身子腾地站了起来:“大人也收到了百合花?!”   “是啊!莫非……”   “嗯!”我重重地点着头,把两次遇见百合花的事情说给他听,他听了之后,惊疑地道:“这么听起来,倒是同一个人了!只不过你的跟我的比起来可要善意的多!我收到的这一朵,里头却是还夹着一张纸条的。纸上说,我若是不好好把这事情做圆满些,便要了我的小命!我当时一看,便觉得心惊肉跳,因为审阿琪的时候,是在秘审室秘审的,室中只有我和一个录供词的师爷,除了我们三人,再无第四个,而且秘密的墙壁乃精铁所铸,常人是根本偷听不到的,除非是在监堂处……”   “监堂处是什么?”   “是专供上级巡查主审官审问犯人时的专门通道,通常只有皇上与刑部尚书才能进入。”   “皇上已经升天了……那会是刑部尚书吗?”――李骄阳他爹会是“百合花”?   “我也觉得疑惑,为此还曾暗中留意过李尚书的言行,但觉又并无异常之处,便也不确定了。以至到现在,我也还是没有头绪。”   “看来大人真的是被监视了。不过,从什么时候起,大人又不再被监视了呢?”   “大约是从阿琪死了以后。”   “那宫女死了?!”我惊道。“不错。被我审完的第三日,就死在大牢里。死因不明。――而事实上,我今日找你来,主要也是因为这件事。”文铁山忽然脸色凝重起来。   “她的死,跟我有何关系?”   “本来是无关系。但是,你的侍从却进大牢去找过她,虽然是她死后的事,但我如今因为阿琪猝死这件事也受到了牵连,便就得问问你。”   “可你明知道她不是我杀的,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没错。但我想问的是,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丁香的人?”   “丁香?!”我失声叫道,两眼也诧异地张大了起来:“你提她做什么?”   “你果然认识?”文铁山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我们在搜查阿琪的房间时,现了一封信,信上的落款写的是丁香,而信中却提到了你的名字。”   “……信中说什么?”   “‘丁香’在信中说,她要交给阿琪的东西在你手腕上的一只金镯里,让阿琪设法接近你,把东西拿到手……”他边说着,眼神就边盯着我手上的镯子,而我越听心中就越惊疑,两眼也死死地瞪住了它!   “你把它取下来!”文铁山命令我道。   “不!”我下意识地拒绝道,并用手护住了手腕。“你先把信拿来给我看看!”文铁迟疑了一下,回身从匣子里把信拿了出来。我拿来一看,果然是丁香!――但她是怎么把东西塞到我身上来的?   “看完了?”文铁山凉凉问道,我沮丧地坐下,把镯子褪了下来。把接口处的机关一按开,里头滚出几颗黄豆大小的药丸来,我仔细一看,扫兴地道:“瞧,没什么吧?这些药都是我自己制的,丁香只怕是骗人的。”文铁山不死心,拿起药来闻了闻,又拿起镯子来再敲了敲,还是没敲出什么来。   “这就怪了……”他皱眉沉思道:“可听信中的口吻,却并不像是说假的……这个丁香是什么人?你究竟怎么跟她认识的?”   “你从哪里得来的?!”哑然了半晌,我张口问道。他阴阴一笑,把帐簿又揽了回去:“从哪来的你别管,总之,这回你没法否认了吧?这上头可不只有范颐的名字,还有你的亲笔批示和落款!”他边说边翻到我签了名和批注的那一页,堵得我再也无话可说。“你身为朝廷命官之女,该不会不知道大周律法,此事若是被曝露出去,贵府只怕还得再招些麻烦不可!”   我怔了怔,无奈地叹了口气:“文大人,当初我也是年幼无知,不知轻重地开了这家飞凤楼,以图好玩,如今大人既已知道,便请高抬贵手遮掩一二,敝府上下也就万分感激了!”   “想要我替你遮掩,这倒也不难,”他捻着胡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只要你好好配合我,我自然会帮你遮掩下去,就是吕相那边问起来,我也能帮着应付。”   我暗暗咬了咬牙,问道:“不知大人想要我做些什么呢?”   他抬起眼道:“很简单,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请问。”   “你可知道先帝是怎么驾崩的?”他辟头问道。我愕了愕,“不是被人投毒么?”“不错,是投毒。”他点点头,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可是,你知道是投的什么毒么?”我懵然摇头:“这个却不知道。”   “你可听说过鸠毒?”   “……好像是南国一带有名的毒药。”   “不错!先帝中的毒就是鸠毒里最毒的一种――绿鸠!”   “……”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传说中绿鸠只存在于无人敢入的深林沼泽,极少人能见得到它,而且就算见到了,提炼起来也非常困难,一只鸠大概就能提炼出绿豆那么大一点的毒粉,而且通常只能保持三天,三天一过,药性全无。有了这些特性,那凶手又是怎么得到这种毒药的呢?又是怎么保存它的呢?   “文大人是怎么知道的?”我狐疑地道。   “我说过,我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很懂医道。”他略有些得意地瞟了我一眼。“先帝驾崩的当天夜里,我奉命带领仵作进宫验尸,我那位朋友正巧也在,听说先帝死得蹊跷,便扮作刑部官差,跟了我进去。绿鸠便是他在龙床的桌沿现的。”   “那么,大人后来为何不公开这个现呢?据我所知,绿鸠是东欧国和南边的罗音国才有的毒药,这说明很有可能是奸人所为,我父亲极少出外,又哪来的绿鸠去害死皇上呢?大人若是早些说出来,也许我父亲也就免遭人陷害了!”我忿忿不平地说道。文铁山哼了一声,也道:“你以为,没有了这件事,令尊就能平安了么?我不妨告诉你,整件事情,至少有一半是冲着令尊来的,而不是人家借助这件事来整你父亲!”   “……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投毒的人害死皇上,一方面是想乱我大周,另一方面则是要治你父亲于死地。”   我不敢置信地:“意图呢?我父亲那时已是个被罢了官的平民百姓,凶手为什么要害死他?”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总之,我目前已经能确定的,就是凶手与令尊之间必定有什么仇恨,否则,也不会如此赶尽杀绝。”   “一定是吕新棠!”我猛然大悟,失声道:“只有他!跟我父亲有仇的只有他!”   “这倒未必!”文铁山摆手道:“吕相虽然跟令尊有过节不假,但是,若要他连皇上也一块毒死,那是不合情理的。须知,皇上在他的富贵才能安在,皇上不在,那么他的地位也堪忧。”   “堪忧?我看倒不见得吧!”我冷笑道:“他如今不还是坐得稳稳当当地么?!”   “小姐如此聪慧,莫非看不出来,他如今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沉不住气了么?”他阴阴笑了笑,伸手倒了两杯茶。   我古怪地望了望他,缓缓说道:“文大人说这话,该不是想推我入陷阱吧?”文铁山泰然自若地端了一茶盅放在我面前,道:“到了眼下,文某还需要这么做么?”我眼神闪了闪,遂道:“这么说,文大人倒不是那种人了?”“文某是哪种人,小姐日后自会知晓。”说完,他挑眉呷起了茶。   “多谢大人如此坦诚。”我施了施礼,又道:“但不知大人能答我一个问题否?”   “请讲。”   “大人是如何知道这凶手是冲着我父亲来的呢?”   “这是因为,当时我们在承乾宫见到了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你父亲的一颗衣钮。――就是这个。”他从书案下方的匣子里掏出一颗圆形物件来,我一看,那玉制的衣钮上刻着个篆体的“安”字,果然是上官明安的衣钮!“这个怎么会在承乾宫?”   “这也正是我们所不解的。按说令尊为相二十年,与皇上交情深厚,时常出入宫中掉落一两颗衣钮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彼时令尊却已罢官数日,早已不曾在宫中行走,他的衣钮又如何进入到承乾宫的呢?而且还是在龙床之下?当时我捡起来以后,见旁人并未留意,就带了回府。后来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颗衣钮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   我听得心头惊跳不已:“幸亏大人未曾将此物交出,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文铁山摇摇头:“也不尽然。一颗衣钮并不能代表什么,反之,若有人蓄意要加害令尊,那没有证据同样也可下手。就像后来……我拾到这个以后,本想上贵府拜访令尊一趟,无奈那些日子也遭人暗中监视,无法抽身,谁知后来到底让人得逞了!”   “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擅自监视朝庭命官?”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是,我曾在审完那名肇事的宫女阿琪之后,深夜回到房中,现屋中多了朵奇怪的百合花――”   “百合花?!”   我失声叫道,身子腾地站了起来:“大人也收到了百合花?!”   “是啊!莫非……”   “嗯!”我重重地点着头,把两次遇见百合花的事情说给他听,他听了之后,惊疑地道:“这么听起来,倒是同一个人了!只不过你的跟我的比起来可要善意的多!我收到的这一朵,里头却是还夹着一张纸条的。纸上说,我若是不好好把这事情做圆满些,便要了我的小命!我当时一看,便觉得心惊肉跳,因为审阿琪的时候,是在秘审室秘审的,室中只有我和一个录供词的师爷,除了我们三人,再无第四个,而且秘密的墙壁乃精铁所铸,常人是根本偷听不到的,除非是在监堂处……”   “监堂处是什么?”   “是专供上级巡查主审官审问犯人时的专门通道,通常只有皇上与刑部尚书才能进入。”   “皇上已经升天了……那会是刑部尚书吗?”――李骄阳他爹会是“百合花”?   “我也觉得疑惑,为此还曾暗中留意过李尚书的言行,但觉又并无异常之处,便也不确定了。以至到现在,我也还是没有头绪。”   “看来大人真的是被监视了。不过,从什么时候起,大人又不再被监视了呢?”   “大约是从阿琪死了以后。”   “那宫女死了?!”我惊道。“不错。被我审完的第三日,就死在大牢里。死因不明。――而事实上,我今日找你来,主要也是因为这件事。”文铁山忽然脸色凝重起来。   “她的死,跟我有何关系?”   “本来是无关系。但是,你的侍从却进大牢去找过她,虽然是她死后的事,但我如今因为阿琪猝死这件事也受到了牵连,便就得问问你。”   “可你明知道她不是我杀的,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没错。但我想问的是,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丁香的人?”   “丁香?!”我失声叫道,两眼也诧异地张大了起来:“你提她做什么?”   “你果然认识?”文铁山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我们在搜查阿琪的房间时,现了一封信,信上的落款写的是丁香,而信中却提到了你的名字。”   “……信中说什么?”   “‘丁香’在信中说,她要交给阿琪的东西在你手腕上的一只金镯里,让阿琪设法接近你,把东西拿到手……”他边说着,眼神就边盯着我手上的镯子,而我越听心中就越惊疑,两眼也死死地瞪住了它!   “你把它取下来!”文铁山命令我道。   “不!”我下意识地拒绝道,并用手护住了手腕。“你先把信拿来给我看看!”文铁迟疑了一下,回身从匣子里把信拿了出来。我拿来一看,果然是丁香!――但她是怎么把东西塞到我身上来的?   “看完了?”文铁山凉凉问道,我沮丧地坐下,把镯子褪了下来。把接口处的机关一按开,里头滚出几颗黄豆大小的药丸来,我仔细一看,扫兴地道:“瞧,没什么吧?这些药都是我自己制的,丁香只怕是骗人的。”文铁山不死心,拿起药来闻了闻,又拿起镯子来再敲了敲,还是没敲出什么来。   “这就怪了……”他皱眉沉思道:“可听信中的口吻,却并不像是说假的……这个丁香是什么人?你究竟怎么跟她认识的?” 第三十四章文侍郎的台阶   我因为不想提及安十三那一段,便推说道:“丁香只是万香楼的一个丫头,跟我府里以前的丫头杏儿是姐妹,因为在万香楼常被鸨儿毒打,身世很可怜,来了我便给她点药膏什么的,一来二去地也就认识了。”一边说着,我一边又将那些药给装了回去。   文铁山怀疑地看了看我,道:“真看不出来,你一个金枝玉叶,居然也去接近那些风尘女子?”   我垂了眼眸,幽幽说道:“风尘女子也是人,也有金枝玉叶也不及的本事,若是哪朝飞上了高枝,饶是大人你、也得仰人鼻息呢!”   “这话倒不错!”他点头道:“宫中那位雪妃娘娘,可就是个极好的例子。只不过天下艳妓虽多,风韵如雪妃,可就并不多了――也只有像她那般的美人艳姬,才算是真正的人间尤物啊!”   我听后不由抿了抿嘴,问道:“大人莫不是也有些心猿意马吧?”“这话可不能乱讲!”他急忙摆手道:“雪妃娘娘乃先帝宠姬,文某岂能存此非分之想?”我笑了笑,说道:“不过是句玩笑,大人勿要介怀。倒是那先帝和阿琪的死……可还有些别的内幕?”   “小姐还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确定‘绿鸠’的?”   “这个嘛……还是下回我那位友人再度来府时,亲自跟小姐解说好些!”说完,他就含笑端起了茶杯。我苦笑道:“敢情你还真有这么一位朋友?”“那是自然,文某无需说谎。”   我点点头,再道:“那么,我这还有一事,想请大人明示。”“请说。”“据范颐说,他两次潜入停尸房,门都是开着的,我想请问,这件事情,大人可曾知晓?”   “哦?……有这等事?!”   “嗯!”   文铁山拈起了胡子,在屋中踱开了步。“这事可非同寻常,停尸房设有机关,懂得操作的人也只有部里的官员,连仵作进去验尸都须在长官陪同之下才能进入,按理说根本不可能生这样的事……不过,小姐纵然不说,我心中也已在纳闷,以范掌柜的身份,如何能够两次顺利潜进停尸房呢?却不知这里头原来还有这层缘故……”   我疑道:“原来文大人也不知此事?方才,我还以为这件事乃是大人有心通融。”“不不,这件事实非文某所为,不过,此事倒的确可疑。”“既然如此,大人又何以知道昨夜东山之事呢?”   文铁山道:“范掌柜离开刑部的时候,被我手下觉,而后跟踪到贵府外头,后又跟至东山脚下,回来后告知了文某。”“这么说,除了大人之外,还有第二个人知道此事?”我忽地把眉皱了起来。   “这个……”   “小姐!文大人!”   这时候,流烟忽然在外面拍门。文铁山站起来,应了一声:“流烟姑娘何事?”   “文大人,太子殿下要过来了!”   “……知道了,这就出来。”   文铁山回头望着我,说道:“想不到竟连殿下都惊动了!――你放心,方才所说之事,文某自会吩咐妥当。”“那就好。”我点头道,“如此就多谢大人了。”   他笑着摆手:“何必客气!实话告诉你,因为皇上驾崩一事,我如今也成了吕新棠的眼中钉,令他不除不快呀!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说,文某跟小姐其实是一路人!”“哦?”“文某当初不知这其中关系,曾经坚持认为背后凶手另有其人,但吕新棠一党却一口咬定就是令尊,在皇后娘娘跟前还差点起了争执,因而后来这过节也就存下了。再加上阿琪一死,弄得我如今也是如芒在背呀!”   我轻叹道:“想不到上官家这次倒是把大人也给连累了,我这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他说道:“这倒无妨,我本来与他姓吕的也不是一路的。”喝尽了杯中的茶,他转而笑说道:“――依我看,你这‘癫症’也是时候好起来了。”   我也含笑起身:“今日我过贵府来,不正是请阁下的‘友人’来为我医病的么?――只不知,大人一时间又上哪去把你的神医朋友请来跟门外的人交代呢?”我伸出手指了指外头。   “呵呵,这有何难?”他笑着就转过了身子,朝后墙处击了击掌。橱柜旁的隔墙应声而开,里头却走出位年约四十左右、端庄清丽的妇人来。那妇人朝我施了一礼:“医官柳无眉之妻余氏见过上官小姐。”   “柳夫人?!”我惊讶得张大了眼睛。   ――――――――――――――――――――――――   出了院门,一眼便见到太子正焦急地在门口转来转去,流烟和萝逸站在一旁,也是一脸不安地朝里张望。“出来了出来了!”流烟欢快地道,太子一看,先是在原地停了步,而后才缓缓踱了过来。我鼻尖一酸,唤了声:“九哥哥。”他上前看了看我,面有痛色,手指轻抚过我的脸庞,再一把把我紧紧搂住,哽咽起来:“玉儿……”   我伏在他胸前不动,紧咬着唇听他的心跳。好一会儿,他才轻轻放开了我,说道:“玉儿,受苦了……”我含泪笑笑,垂头不语。流烟在一旁哭道:“小姐真的好了……文大人,多谢您啦!”   文铁山道:“这都是柳夫人的功劳,还有小姐自己心性坚强,文某并没有做什么,姑娘不必客气。”   太子回头来问我道:“真的全都好了么?”我点点头,“柳夫人妙手回春,已将我尽数医好了。”“那就好!”太子复又搂紧我,也不顾众人的目光,在我耳畔低语道:“这几日,可把我给害苦了……”我双眼微闭,眼泪夺眶而出。而旁人已悄悄退了出去。   默默温存了一阵,我轻轻推开他的胸膛,道:“太子殿下,倒也还记得玉儿。”太子微一顿:“玉儿!”我撒开他的手,往廊下走去。他跟了上来:“玉儿在恼恨我么?”“怎敢?”我淡淡回道:“我如今不过是一个家破人亡的庶民,而你再过三天就将登基称帝,我哪来的资格恼恨殿下您呢?”   他猛地拉住我,冲我道:“你这摆明就是在生我的气!你是不是怪我没有保护你?没有阻止吕新棠对你们所做的一切?是不是?”“不!没有!”“你就是有!”他双手紧握成拳,重砸在石柱上:“我知道,作为……我不该如此袖手旁观,你恨我是应该的!可是,你也该知道,我也有我的难处……”   我背对着他,一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住,良久才深呼吸了一声,带着颤音道:“九哥哥……请不必如此。”“玉儿,”他走过来扶住我的肩,“我会让你如愿的!”我垂头不语,手指头绞着手绢。   “九哥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什么事?”   我叹息了一声,说道:“我爹爹被奸臣陷害致死,家中已只剩我一个弱女子,眼下我心中悲痛万分,如今却连我爹的尸体都未曾见着……我想请九哥哥帮忙,派人将我爹的尸体运回府中,我要设个灵堂简单为他做场法事,替他守守灵,也算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为父亲尽尽最后的心意。”   “这个……”他迟疑起来。   我抬眼望着他:“九哥哥不愿帮忙么?”   “不是。”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我不想瞒你,令尊的遗体……本来放在刑部的,可是今早刑部尚书却来告知,昨夜有人潜入刑部,已将令尊的遗体偷走了!”   “什么?!”我扬声叫道,“是谁干的?为何要这么做?!”   他一把拉住我,说道:“你先别急,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今早我已经吩咐了李景毓,嘱他严查此事,抓到了此人定崭不饶。――你先别慌,瞧瞧,汗都出来了……”   ――――――――――――――――――――――   上官明安的灵堂设在家祠里。   月初的夜色漆黑,衬得白森森的灵堂越的白,高高垂下的丧幔,仿佛承载了太多的哀思,一下一下在烛光里随着夜风摇曳。大厅里空空荡荡,念经的和尚明日才来,于是屋中央便只我被拖得长长的影子。   “你在外头候着吧。”我吩咐流烟。流烟默然退了出去,大门吱呀一声在我身后关上。   迎面是一张供桌。上头供着上官明安的牌位。牌位后边,便是一口油着金漆的棺木――那里头,是他生前着过的衣衫。没有尸体,便作衣冠冢。   我缓缓步过去,在供桌前的蒲团上跪下,端端正正叩拜了几拜。案上的油灯虽然昏暗,却仍照亮了我落下的泪珠。“上官明安……我与你的一世父女之缘,竟也如此短暂……”   我因为不想提及安十三那一段,便推说道:“丁香只是万香楼的一个丫头,跟我府里以前的丫头杏儿是姐妹,因为在万香楼常被鸨儿毒打,身世很可怜,来了我便给她点药膏什么的,一来二去地也就认识了。”一边说着,我一边又将那些药给装了回去。   文铁山怀疑地看了看我,道:“真看不出来,你一个金枝玉叶,居然也去接近那些风尘女子?”   我垂了眼眸,幽幽说道:“风尘女子也是人,也有金枝玉叶也不及的本事,若是哪朝飞上了高枝,饶是大人你、也得仰人鼻息呢!”   “这话倒不错!”他点头道:“宫中那位雪妃娘娘,可就是个极好的例子。只不过天下艳妓虽多,风韵如雪妃,可就并不多了――也只有像她那般的美人艳姬,才算是真正的人间尤物啊!”   我听后不由抿了抿嘴,问道:“大人莫不是也有些心猿意马吧?”“这话可不能乱讲!”他急忙摆手道:“雪妃娘娘乃先帝宠姬,文某岂能存此非分之想?”我笑了笑,说道:“不过是句玩笑,大人勿要介怀。倒是那先帝和阿琪的死……可还有些别的内幕?”   “小姐还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确定‘绿鸠’的?”   “这个嘛……还是下回我那位友人再度来府时,亲自跟小姐解说好些!”说完,他就含笑端起了茶杯。我苦笑道:“敢情你还真有这么一位朋友?”“那是自然,文某无需说谎。”   我点点头,再道:“那么,我这还有一事,想请大人明示。”“请说。”“据范颐说,他两次潜入停尸房,门都是开着的,我想请问,这件事情,大人可曾知晓?”   “哦?……有这等事?!”   “嗯!”   文铁山拈起了胡子,在屋中踱开了步。“这事可非同寻常,停尸房设有机关,懂得操作的人也只有部里的官员,连仵作进去验尸都须在长官陪同之下才能进入,按理说根本不可能生这样的事……不过,小姐纵然不说,我心中也已在纳闷,以范掌柜的身份,如何能够两次顺利潜进停尸房呢?却不知这里头原来还有这层缘故……”   我疑道:“原来文大人也不知此事?方才,我还以为这件事乃是大人有心通融。”“不不,这件事实非文某所为,不过,此事倒的确可疑。”“既然如此,大人又何以知道昨夜东山之事呢?”   文铁山道:“范掌柜离开刑部的时候,被我手下觉,而后跟踪到贵府外头,后又跟至东山脚下,回来后告知了文某。”“这么说,除了大人之外,还有第二个人知道此事?”我忽地把眉皱了起来。   “这个……”   “小姐!文大人!”   这时候,流烟忽然在外面拍门。文铁山站起来,应了一声:“流烟姑娘何事?”   “文大人,太子殿下要过来了!”   “……知道了,这就出来。”   文铁山回头望着我,说道:“想不到竟连殿下都惊动了!――你放心,方才所说之事,文某自会吩咐妥当。”“那就好。”我点头道,“如此就多谢大人了。”   他笑着摆手:“何必客气!实话告诉你,因为皇上驾崩一事,我如今也成了吕新棠的眼中钉,令他不除不快呀!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说,文某跟小姐其实是一路人!”“哦?”“文某当初不知这其中关系,曾经坚持认为背后凶手另有其人,但吕新棠一党却一口咬定就是令尊,在皇后娘娘跟前还差点起了争执,因而后来这过节也就存下了。再加上阿琪一死,弄得我如今也是如芒在背呀!”   我轻叹道:“想不到上官家这次倒是把大人也给连累了,我这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他说道:“这倒无妨,我本来与他姓吕的也不是一路的。”喝尽了杯中的茶,他转而笑说道:“――依我看,你这‘癫症’也是时候好起来了。”   我也含笑起身:“今日我过贵府来,不正是请阁下的‘友人’来为我医病的么?――只不知,大人一时间又上哪去把你的神医朋友请来跟门外的人交代呢?”我伸出手指了指外头。   “呵呵,这有何难?”他笑着就转过了身子,朝后墙处击了击掌。橱柜旁的隔墙应声而开,里头却走出位年约四十左右、端庄清丽的妇人来。那妇人朝我施了一礼:“医官柳无眉之妻余氏见过上官小姐。”   “柳夫人?!”我惊讶得张大了眼睛。   ――――――――――――――――――――――――   出了院门,一眼便见到太子正焦急地在门口转来转去,流烟和萝逸站在一旁,也是一脸不安地朝里张望。“出来了出来了!”流烟欢快地道,太子一看,先是在原地停了步,而后才缓缓踱了过来。我鼻尖一酸,唤了声:“九哥哥。”他上前看了看我,面有痛色,手指轻抚过我的脸庞,再一把把我紧紧搂住,哽咽起来:“玉儿……”   我伏在他胸前不动,紧咬着唇听他的心跳。好一会儿,他才轻轻放开了我,说道:“玉儿,受苦了……”我含泪笑笑,垂头不语。流烟在一旁哭道:“小姐真的好了……文大人,多谢您啦!”   文铁山道:“这都是柳夫人的功劳,还有小姐自己心性坚强,文某并没有做什么,姑娘不必客气。”   太子回头来问我道:“真的全都好了么?”我点点头,“柳夫人妙手回春,已将我尽数医好了。”“那就好!”太子复又搂紧我,也不顾众人的目光,在我耳畔低语道:“这几日,可把我给害苦了……”我双眼微闭,眼泪夺眶而出。而旁人已悄悄退了出去。   默默温存了一阵,我轻轻推开他的胸膛,道:“太子殿下,倒也还记得玉儿。”太子微一顿:“玉儿!”我撒开他的手,往廊下走去。他跟了上来:“玉儿在恼恨我么?”“怎敢?”我淡淡回道:“我如今不过是一个家破人亡的庶民,而你再过三天就将登基称帝,我哪来的资格恼恨殿下您呢?”   他猛地拉住我,冲我道:“你这摆明就是在生我的气!你是不是怪我没有保护你?没有阻止吕新棠对你们所做的一切?是不是?”“不!没有!”“你就是有!”他双手紧握成拳,重砸在石柱上:“我知道,作为……我不该如此袖手旁观,你恨我是应该的!可是,你也该知道,我也有我的难处……”   我背对着他,一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住,良久才深呼吸了一声,带着颤音道:“九哥哥……请不必如此。”“玉儿,”他走过来扶住我的肩,“我会让你如愿的!”我垂头不语,手指头绞着手绢。   “九哥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什么事?”   我叹息了一声,说道:“我爹爹被奸臣陷害致死,家中已只剩我一个弱女子,眼下我心中悲痛万分,如今却连我爹的尸体都未曾见着……我想请九哥哥帮忙,派人将我爹的尸体运回府中,我要设个灵堂简单为他做场法事,替他守守灵,也算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为父亲尽尽最后的心意。”   “这个……”他迟疑起来。   我抬眼望着他:“九哥哥不愿帮忙么?”   “不是。”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我不想瞒你,令尊的遗体……本来放在刑部的,可是今早刑部尚书却来告知,昨夜有人潜入刑部,已将令尊的遗体偷走了!”   “什么?!”我扬声叫道,“是谁干的?为何要这么做?!”   他一把拉住我,说道:“你先别急,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今早我已经吩咐了李景毓,嘱他严查此事,抓到了此人定崭不饶。――你先别慌,瞧瞧,汗都出来了……”   ――――――――――――――――――――――   上官明安的灵堂设在家祠里。   月初的夜色漆黑,衬得白森森的灵堂越的白,高高垂下的丧幔,仿佛承载了太多的哀思,一下一下在烛光里随着夜风摇曳。大厅里空空荡荡,念经的和尚明日才来,于是屋中央便只我被拖得长长的影子。   “你在外头候着吧。”我吩咐流烟。流烟默然退了出去,大门吱呀一声在我身后关上。   迎面是一张供桌。上头供着上官明安的牌位。牌位后边,便是一口油着金漆的棺木――那里头,是他生前着过的衣衫。没有尸体,便作衣冠冢。   我缓缓步过去,在供桌前的蒲团上跪下,端端正正叩拜了几拜。案上的油灯虽然昏暗,却仍照亮了我落下的泪珠。“上官明安……我与你的一世父女之缘,竟也如此短暂……”   我因为不想提及安十三那一段,便推说道:“丁香只是万香楼的一个丫头,跟我府里以前的丫头杏儿是姐妹,因为在万香楼常被鸨儿毒打,身世很可怜,来了我便给她点药膏什么的,一来二去地也就认识了。”一边说着,我一边又将那些药给装了回去。   文铁山怀疑地看了看我,道:“真看不出来,你一个金枝玉叶,居然也去接近那些风尘女子?”   我垂了眼眸,幽幽说道:“风尘女子也是人,也有金枝玉叶也不及的本事,若是哪朝飞上了高枝,饶是大人你、也得仰人鼻息呢!”   “这话倒不错!”他点头道:“宫中那位雪妃娘娘,可就是个极好的例子。只不过天下艳妓虽多,风韵如雪妃,可就并不多了――也只有像她那般的美人艳姬,才算是真正的人间尤物啊!”   我听后不由抿了抿嘴,问道:“大人莫不是也有些心猿意马吧?”“这话可不能乱讲!”他急忙摆手道:“雪妃娘娘乃先帝宠姬,文某岂能存此非分之想?”我笑了笑,说道:“不过是句玩笑,大人勿要介怀。倒是那先帝和阿琪的死……可还有些别的内幕?”   “小姐还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确定‘绿鸠’的?”   “这个嘛……还是下回我那位友人再度来府时,亲自跟小姐解说好些!”说完,他就含笑端起了茶杯。我苦笑道:“敢情你还真有这么一位朋友?”“那是自然,文某无需说谎。”   我点点头,再道:“那么,我这还有一事,想请大人明示。”“请说。”“据范颐说,他两次潜入停尸房,门都是开着的,我想请问,这件事情,大人可曾知晓?”   “哦?……有这等事?!”   “嗯!”   文铁山拈起了胡子,在屋中踱开了步。“这事可非同寻常,停尸房设有机关,懂得操作的人也只有部里的官员,连仵作进去验尸都须在长官陪同之下才能进入,按理说根本不可能生这样的事……不过,小姐纵然不说,我心中也已在纳闷,以范掌柜的身份,如何能够两次顺利潜进停尸房呢?却不知这里头原来还有这层缘故……”   我疑道:“原来文大人也不知此事?方才,我还以为这件事乃是大人有心通融。”“不不,这件事实非文某所为,不过,此事倒的确可疑。”“既然如此,大人又何以知道昨夜东山之事呢?”   文铁山道:“范掌柜离开刑部的时候,被我手下觉,而后跟踪到贵府外头,后又跟至东山脚下,回来后告知了文某。”“这么说,除了大人之外,还有第二个人知道此事?”我忽地把眉皱了起来。   “这个……”   “小姐!文大人!”   这时候,流烟忽然在外面拍门。文铁山站起来,应了一声:“流烟姑娘何事?”   “文大人,太子殿下要过来了!”   “……知道了,这就出来。”   文铁山回头望着我,说道:“想不到竟连殿下都惊动了!――你放心,方才所说之事,文某自会吩咐妥当。”“那就好。”我点头道,“如此就多谢大人了。”   他笑着摆手:“何必客气!实话告诉你,因为皇上驾崩一事,我如今也成了吕新棠的眼中钉,令他不除不快呀!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说,文某跟小姐其实是一路人!”“哦?”“文某当初不知这其中关系,曾经坚持认为背后凶手另有其人,但吕新棠一党却一口咬定就是令尊,在皇后娘娘跟前还差点起了争执,因而后来这过节也就存下了。再加上阿琪一死,弄得我如今也是如芒在背呀!”   我轻叹道:“想不到上官家这次倒是把大人也给连累了,我这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他说道:“这倒无妨,我本来与他姓吕的也不是一路的。”喝尽了杯中的茶,他转而笑说道:“――依我看,你这‘癫症’也是时候好起来了。”   我也含笑起身:“今日我过贵府来,不正是请阁下的‘友人’来为我医病的么?――只不知,大人一时间又上哪去把你的神医朋友请来跟门外的人交代呢?”我伸出手指了指外头。   “呵呵,这有何难?”他笑着就转过了身子,朝后墙处击了击掌。橱柜旁的隔墙应声而开,里头却走出位年约四十左右、端庄清丽的妇人来。那妇人朝我施了一礼:“医官柳无眉之妻余氏见过上官小姐。”   “柳夫人?!”我惊讶得张大了眼睛。   ――――――――――――――――――――――――   出了院门,一眼便见到太子正焦急地在门口转来转去,流烟和萝逸站在一旁,也是一脸不安地朝里张望。“出来了出来了!”流烟欢快地道,太子一看,先是在原地停了步,而后才缓缓踱了过来。我鼻尖一酸,唤了声:“九哥哥。”他上前看了看我,面有痛色,手指轻抚过我的脸庞,再一把把我紧紧搂住,哽咽起来:“玉儿……”   我伏在他胸前不动,紧咬着唇听他的心跳。好一会儿,他才轻轻放开了我,说道:“玉儿,受苦了……”我含泪笑笑,垂头不语。流烟在一旁哭道:“小姐真的好了……文大人,多谢您啦!”   文铁山道:“这都是柳夫人的功劳,还有小姐自己心性坚强,文某并没有做什么,姑娘不必客气。”   太子回头来问我道:“真的全都好了么?”我点点头,“柳夫人妙手回春,已将我尽数医好了。”“那就好!”太子复又搂紧我,也不顾众人的目光,在我耳畔低语道:“这几日,可把我给害苦了……”我双眼微闭,眼泪夺眶而出。而旁人已悄悄退了出去。   默默温存了一阵,我轻轻推开他的胸膛,道:“太子殿下,倒也还记得玉儿。”太子微一顿:“玉儿!”我撒开他的手,往廊下走去。他跟了上来:“玉儿在恼恨我么?”“怎敢?”我淡淡回道:“我如今不过是一个家破人亡的庶民,而你再过三天就将登基称帝,我哪来的资格恼恨殿下您呢?”   他猛地拉住我,冲我道:“你这摆明就是在生我的气!你是不是怪我没有保护你?没有阻止吕新棠对你们所做的一切?是不是?”“不!没有!”“你就是有!”他双手紧握成拳,重砸在石柱上:“我知道,作为……我不该如此袖手旁观,你恨我是应该的!可是,你也该知道,我也有我的难处……”   我背对着他,一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住,良久才深呼吸了一声,带着颤音道:“九哥哥……请不必如此。”“玉儿,”他走过来扶住我的肩,“我会让你如愿的!”我垂头不语,手指头绞着手绢。   “九哥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什么事?”   我叹息了一声,说道:“我爹爹被奸臣陷害致死,家中已只剩我一个弱女子,眼下我心中悲痛万分,如今却连我爹的尸体都未曾见着……我想请九哥哥帮忙,派人将我爹的尸体运回府中,我要设个灵堂简单为他做场法事,替他守守灵,也算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为父亲尽尽最后的心意。”   “这个……”他迟疑起来。   我抬眼望着他:“九哥哥不愿帮忙么?”   “不是。”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我不想瞒你,令尊的遗体……本来放在刑部的,可是今早刑部尚书却来告知,昨夜有人潜入刑部,已将令尊的遗体偷走了!”   “什么?!”我扬声叫道,“是谁干的?为何要这么做?!”   他一把拉住我,说道:“你先别急,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今早我已经吩咐了李景毓,嘱他严查此事,抓到了此人定崭不饶。――你先别慌,瞧瞧,汗都出来了……”   ――――――――――――――――――――――   上官明安的灵堂设在家祠里。   月初的夜色漆黑,衬得白森森的灵堂越的白,高高垂下的丧幔,仿佛承载了太多的哀思,一下一下在烛光里随着夜风摇曳。大厅里空空荡荡,念经的和尚明日才来,于是屋中央便只我被拖得长长的影子。   “你在外头候着吧。”我吩咐流烟。流烟默然退了出去,大门吱呀一声在我身后关上。   迎面是一张供桌。上头供着上官明安的牌位。牌位后边,便是一口油着金漆的棺木――那里头,是他生前着过的衣衫。没有尸体,便作衣冠冢。   我缓缓步过去,在供桌前的蒲团上跪下,端端正正叩拜了几拜。案上的油灯虽然昏暗,却仍照亮了我落下的泪珠。“上官明安……我与你的一世父女之缘,竟也如此短暂……” 第三十五章夜泣   一席话未曾说完,喉间竟已哽咽得无法出声。静静哀哭了半晌,我才渐渐止住了抽泣,在供桌旁的凳上坐了下来。桌上的漆盒里有数朵白花,也拾了一朵,插在间。   拈了撮香,我点起放进香炉里,深深地呼吸了一气。“这是你最喜欢的檀香,虽然我一直都不喜欢,但是,还是为你点了。”香气幽幽地袅绕在空中,我手抚着牌位,眼眶禁不住又已湿润。“我不知道是谁亲手替你上的刑……问过文铁山,他说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吕新棠去探过一次监之后,你就死了。你若是泉下有知,就告诉我,这些伤害过你的人,我决不放过……”   我哀哀地低声轻诉着,心神专注,连外面流烟出了一些小动静也未曾在意。   “外面都在猜测,明日太子登基之后,上官家必将仇冤得报,但……如若能争取到清宇清扬赦罪回来,我眼下便已知足,至于替你报仇的事,太子……我想,要想在登基大典过后,立马消灭吕新棠一党,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我已经停止了哭泣,双手抚在棺木上,把棺盖往旁边轻轻一移――“过些日子,冲着太子的面子,会有不少人前来吊唁,许多臣子都会来,有曾经拥护你的人,也有暗地针对你的人,你,到时可要睁开眼好好瞧着……”   盖好棺盖,我复又回到桌旁坐下,拨了拨灯花,火花忽然一炸,吓得我微微一怔。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骄阳走了进来。“上官叔叔……”她跪倒在桌前,拜了几拜。我缓缓起了身,按规矩还了一礼。   “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了?”我拉着她步出了祠堂。流烟已不在廊下,却只有刘齐。“流烟呢?”我环顾了一圈四周。李骄阳道:“我们来时并不见她。”   “……”   “想必有事走开了。”李骄阳径自说道。   我点点头,领着他们一起回了沐曦阁。“想不到文铁山果然有法子,把你给医好了。你可不知道那几日,可把我们担心死了!”李骄阳端详了我一番,叹道。我心酸地笑了笑:“倒像是做了几日梦似的。”   “可有哪些不舒服?”   我摇摇头。“上官叔叔死得太惨了……不过玉儿,你也别太过伤心了,坏人总是不会有好报的。”“是么?”我放下杯子,缓缓走到了窗前,“你爹这几日还好么?”   “我爹?――他还不是忙着审办先帝驾崩的那个案子,每天也是早出晚归的,极难见他一面。倒是我爷爷――”我蓦地一转身:“你爷爷怎么了?”她一脸忧色地道:“我爷爷得了种怪病,不能说话,不能下床,连宫里的太医也没有办法。”   “哦……”我点点头,又问道:“你来有事么?”我接过萝逸手里的茶,递给她。“嗯,是有事。”她喝了口茶才说道,“你知道么?你师父太傅皇甫仪去世了!”   我眼神一闪,道:“你怎么知道?”“我听你师兄皇甫嵩说的。这两日我不是上甘兰苑去了嘛,今日下午回来时在大街上遇见去宫里奔丧的皇甫嵩,差点被他的马撞到了轿子,我看他一身素,便问他这是为何,然后他便告诉我说皇甫师父过世了。”   “什么时候过的世?”“据说是昨夜。”   昨夜?!明明半个多月以前我就看见他们在办丧事了,为什么说昨夜才过世?――师父一家在搞什么明堂?   “玉儿?”   李骄阳捅了捅我。我回神勉强答道:“想不到,我爹跟师父这么深的交情,竟连升天的日子也如此挨一块儿了!”李骄阳叹息道:“你也不用太伤心了,人年纪一大,总会不久于人世,这些事情也是意料之中的。”我点点头,不再出声。   她把手伸过来,落在我肘上,柔声道:“太子明日就登基了,高兴些吧!”我轻轻叹息道:“我爹的尸体如今下落不明,两个哥哥又不知被押到了哪里,我这心里,如何能高兴得起来?”“可是,太子一登基,这毕竟是件对你有利的事。”“从何说起?”“你别跟我装傻,太子对你情深意重,不日定将你迎娶入宫的,并将你位列皇后之尊。”   我轻嗤道:“你觉得以我目前的庶民身份,还有可能做皇后?”“……不管怎么说,他不会抛弃你的。等他当了皇帝,可以先让你哥哥再度入朝做官,然后等你家又威风起来了再娶你。”我瞟了瞟她:“你们家也算是世代为官了,莫非不知道,受过黥刑的人是不可以入朝为官的?”   “……”   李骄阳叹了口气,道:“照你这么说,你跟太子之间,算是不可能在一起了?”   “那倒不尽然。”我淡淡回道:“庶民虽不能位列皇后,但妃子却是做得的。”她忽地睁大了眼睛:“你、你愿意做妃子?”我斜睨她一眼:“有何不可?”“可是,我记得你从前说过,你是决不会做妾做妃子的……”   “那是以前,”我垂下眼眸:“如今却不同了。――我想以我这身姿色,做个妃子,应该还是够资格的。”她怔了半晌,才回神道:“以你这身姿色,若是做妃子都不够格,那么天底下的女子一个个都该去投河了!”我苦笑一声:“多谢。”   她看了看我,又幽幽地叹起气来:“其实你不必如此悲观的,我想我太子哥哥必不会辜负你。”我含笑道:“我何曾担心过这个?何况做妃子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能与他在一起,我也就足够了。至于别的,我哪里还有心思去顾及?”“希望你是真的这么想才好。”她也笑笑,握住了我的手,“我也会一直对你好的,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   送了李骄阳出门以后,回来的半路上遇见慌慌张张的流烟。我蹙眉道:“你去哪儿了?找你都找不到。”   “奴婢……”我打量了一下她,轻斥道:“头都乱了,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她吱唔了半晌,才道:“奴婢,奴婢方才守在门外……忽然有些内急……就去茅房了。”   我没好气地道:“去个茅房也去那么久,害得客人来了都没人通报。”   流烟噙着泪:“奴婢知错……”我见她委屈,便缓了口气:“好了,又没骂你,走吧,快回去洗洗,弄得跟脏猫似的。”   回到屋里,萝逸迎了上来:“小姐,郡主落了件东西在这儿!”我凝眉道:“什么东西?”“是个玉佩。”“玉佩?”随身挂着的玉佩也能落下来,这李骄阳还真是个迷糊虫。我暗忖着,然后看也不看地朝萝逸说道:“先替她收着吧,赶明儿来了再给她。”“是。”   卧房里已点起了油灯。萝逸正在换枕套,见我进来,讨好地道:“小姐,换这个绣着丁香花的枕面吧!”我不置可否地扬了扬唇角,在妆台前坐了下来。透过铜镜,瞄见她手里枕套上的花纹,又想起那日文铁山提起的“丁香”。   “萝逸。”我唤道。萝逸答应着跑了过来,“小姐,您唤我?”   我转身面朝着她,指着她背后的凳子道:“坐吧。”她迟疑着没坐:“小姐……”我笑了笑,“让你坐你就坐嘛。好像没跟你们聊过天,咱们来说说话。”“奴婢站着也能说话……”我正了正色道:“怎么?怕我吃了你?”   “不不!奴婢不敢!”她慌忙摸着凳子坐了下来。我问道:“近日可听见前方有什么消息?”“这个……昨日倒是听老金说,街上不停有快马奏报经过,只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嗯……”我曲起指节来敲了敲桌子,“我记得,你还有个姐姐吧?”“……奴婢的姐姐去年已经得痨病死了。”“哦,是了,我记起来了。这么说,你家里已没有亲人了?”她眼圈红了起来:“奴婢已无亲人在世。”我怜惜地道:“你来我家也有十来年了,跟流烟两个一直都在我身边,眼看再过半年契约也到期了,我也没什么好回报你们的,往后,只要你们愿意,只要我还在,便可以把上官府当作是你们的家,随时都可以回来。”   萝逸抹着眼泪跪了下来:“小姐,奴婢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离开上官府,更没有想过离开您,就算契约到期,奴婢也永远跟在您身边!求您不要赶我们走……”我叹息道:“你难道不嫁人了么?”“奴婢……奴婢不嫁!”她红了脸,把头低得连鼻子也看不见了。我轻笑道:“那我这罪孽可就大了。”“小姐!”她扭捏着道。   “好了!”我拉了她起来,仍让她坐下,“我只是说笑的。眼下有一件事,我想让你替我去做,有点危险,你愿不愿意?”“奴婢愿意!为小姐去死都愿意!”我伸手拍她的手背,“傻话!我哪里舍得让你去死?不过是要你去个地方,找个人而已。”   “小姐您说!”   ――――――――――――――――   一席话未曾说完,喉间竟已哽咽得无法出声。静静哀哭了半晌,我才渐渐止住了抽泣,在供桌旁的凳上坐了下来。桌上的漆盒里有数朵白花,也拾了一朵,插在间。   拈了撮香,我点起放进香炉里,深深地呼吸了一气。“这是你最喜欢的檀香,虽然我一直都不喜欢,但是,还是为你点了。”香气幽幽地袅绕在空中,我手抚着牌位,眼眶禁不住又已湿润。“我不知道是谁亲手替你上的刑……问过文铁山,他说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吕新棠去探过一次监之后,你就死了。你若是泉下有知,就告诉我,这些伤害过你的人,我决不放过……”   我哀哀地低声轻诉着,心神专注,连外面流烟出了一些小动静也未曾在意。   “外面都在猜测,明日太子登基之后,上官家必将仇冤得报,但……如若能争取到清宇清扬赦罪回来,我眼下便已知足,至于替你报仇的事,太子……我想,要想在登基大典过后,立马消灭吕新棠一党,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我已经停止了哭泣,双手抚在棺木上,把棺盖往旁边轻轻一移――“过些日子,冲着太子的面子,会有不少人前来吊唁,许多臣子都会来,有曾经拥护你的人,也有暗地针对你的人,你,到时可要睁开眼好好瞧着……”   盖好棺盖,我复又回到桌旁坐下,拨了拨灯花,火花忽然一炸,吓得我微微一怔。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骄阳走了进来。“上官叔叔……”她跪倒在桌前,拜了几拜。我缓缓起了身,按规矩还了一礼。   “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了?”我拉着她步出了祠堂。流烟已不在廊下,却只有刘齐。“流烟呢?”我环顾了一圈四周。李骄阳道:“我们来时并不见她。”   “……”   “想必有事走开了。”李骄阳径自说道。   我点点头,领着他们一起回了沐曦阁。“想不到文铁山果然有法子,把你给医好了。你可不知道那几日,可把我们担心死了!”李骄阳端详了我一番,叹道。我心酸地笑了笑:“倒像是做了几日梦似的。”   “可有哪些不舒服?”   我摇摇头。“上官叔叔死得太惨了……不过玉儿,你也别太过伤心了,坏人总是不会有好报的。”“是么?”我放下杯子,缓缓走到了窗前,“你爹这几日还好么?”   “我爹?――他还不是忙着审办先帝驾崩的那个案子,每天也是早出晚归的,极难见他一面。倒是我爷爷――”我蓦地一转身:“你爷爷怎么了?”她一脸忧色地道:“我爷爷得了种怪病,不能说话,不能下床,连宫里的太医也没有办法。”   “哦……”我点点头,又问道:“你来有事么?”我接过萝逸手里的茶,递给她。“嗯,是有事。”她喝了口茶才说道,“你知道么?你师父太傅皇甫仪去世了!”   我眼神一闪,道:“你怎么知道?”“我听你师兄皇甫嵩说的。这两日我不是上甘兰苑去了嘛,今日下午回来时在大街上遇见去宫里奔丧的皇甫嵩,差点被他的马撞到了轿子,我看他一身素,便问他这是为何,然后他便告诉我说皇甫师父过世了。”   “什么时候过的世?”“据说是昨夜。”   昨夜?!明明半个多月以前我就看见他们在办丧事了,为什么说昨夜才过世?――师父一家在搞什么明堂?   “玉儿?”   李骄阳捅了捅我。我回神勉强答道:“想不到,我爹跟师父这么深的交情,竟连升天的日子也如此挨一块儿了!”李骄阳叹息道:“你也不用太伤心了,人年纪一大,总会不久于人世,这些事情也是意料之中的。”我点点头,不再出声。   她把手伸过来,落在我肘上,柔声道:“太子明日就登基了,高兴些吧!”我轻轻叹息道:“我爹的尸体如今下落不明,两个哥哥又不知被押到了哪里,我这心里,如何能高兴得起来?”“可是,太子一登基,这毕竟是件对你有利的事。”“从何说起?”“你别跟我装傻,太子对你情深意重,不日定将你迎娶入宫的,并将你位列皇后之尊。”   我轻嗤道:“你觉得以我目前的庶民身份,还有可能做皇后?”“……不管怎么说,他不会抛弃你的。等他当了皇帝,可以先让你哥哥再度入朝做官,然后等你家又威风起来了再娶你。”我瞟了瞟她:“你们家也算是世代为官了,莫非不知道,受过黥刑的人是不可以入朝为官的?”   “……”   李骄阳叹了口气,道:“照你这么说,你跟太子之间,算是不可能在一起了?”   “那倒不尽然。”我淡淡回道:“庶民虽不能位列皇后,但妃子却是做得的。”她忽地睁大了眼睛:“你、你愿意做妃子?”我斜睨她一眼:“有何不可?”“可是,我记得你从前说过,你是决不会做妾做妃子的……”   “那是以前,”我垂下眼眸:“如今却不同了。――我想以我这身姿色,做个妃子,应该还是够资格的。”她怔了半晌,才回神道:“以你这身姿色,若是做妃子都不够格,那么天底下的女子一个个都该去投河了!”我苦笑一声:“多谢。”   她看了看我,又幽幽地叹起气来:“其实你不必如此悲观的,我想我太子哥哥必不会辜负你。”我含笑道:“我何曾担心过这个?何况做妃子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能与他在一起,我也就足够了。至于别的,我哪里还有心思去顾及?”“希望你是真的这么想才好。”她也笑笑,握住了我的手,“我也会一直对你好的,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   送了李骄阳出门以后,回来的半路上遇见慌慌张张的流烟。我蹙眉道:“你去哪儿了?找你都找不到。”   “奴婢……”我打量了一下她,轻斥道:“头都乱了,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她吱唔了半晌,才道:“奴婢,奴婢方才守在门外……忽然有些内急……就去茅房了。”   我没好气地道:“去个茅房也去那么久,害得客人来了都没人通报。”   流烟噙着泪:“奴婢知错……”我见她委屈,便缓了口气:“好了,又没骂你,走吧,快回去洗洗,弄得跟脏猫似的。”   回到屋里,萝逸迎了上来:“小姐,郡主落了件东西在这儿!”我凝眉道:“什么东西?”“是个玉佩。”“玉佩?”随身挂着的玉佩也能落下来,这李骄阳还真是个迷糊虫。我暗忖着,然后看也不看地朝萝逸说道:“先替她收着吧,赶明儿来了再给她。”“是。”   卧房里已点起了油灯。萝逸正在换枕套,见我进来,讨好地道:“小姐,换这个绣着丁香花的枕面吧!”我不置可否地扬了扬唇角,在妆台前坐了下来。透过铜镜,瞄见她手里枕套上的花纹,又想起那日文铁山提起的“丁香”。   “萝逸。”我唤道。萝逸答应着跑了过来,“小姐,您唤我?”   我转身面朝着她,指着她背后的凳子道:“坐吧。”她迟疑着没坐:“小姐……”我笑了笑,“让你坐你就坐嘛。好像没跟你们聊过天,咱们来说说话。”“奴婢站着也能说话……”我正了正色道:“怎么?怕我吃了你?”   “不不!奴婢不敢!”她慌忙摸着凳子坐了下来。我问道:“近日可听见前方有什么消息?”“这个……昨日倒是听老金说,街上不停有快马奏报经过,只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嗯……”我曲起指节来敲了敲桌子,“我记得,你还有个姐姐吧?”“……奴婢的姐姐去年已经得痨病死了。”“哦,是了,我记起来了。这么说,你家里已没有亲人了?”她眼圈红了起来:“奴婢已无亲人在世。”我怜惜地道:“你来我家也有十来年了,跟流烟两个一直都在我身边,眼看再过半年契约也到期了,我也没什么好回报你们的,往后,只要你们愿意,只要我还在,便可以把上官府当作是你们的家,随时都可以回来。”   萝逸抹着眼泪跪了下来:“小姐,奴婢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离开上官府,更没有想过离开您,就算契约到期,奴婢也永远跟在您身边!求您不要赶我们走……”我叹息道:“你难道不嫁人了么?”“奴婢……奴婢不嫁!”她红了脸,把头低得连鼻子也看不见了。我轻笑道:“那我这罪孽可就大了。”“小姐!”她扭捏着道。   “好了!”我拉了她起来,仍让她坐下,“我只是说笑的。眼下有一件事,我想让你替我去做,有点危险,你愿不愿意?”“奴婢愿意!为小姐去死都愿意!”我伸手拍她的手背,“傻话!我哪里舍得让你去死?不过是要你去个地方,找个人而已。”   “小姐您说!”   ――――――――――――――――   一席话未曾说完,喉间竟已哽咽得无法出声。静静哀哭了半晌,我才渐渐止住了抽泣,在供桌旁的凳上坐了下来。桌上的漆盒里有数朵白花,也拾了一朵,插在间。   拈了撮香,我点起放进香炉里,深深地呼吸了一气。“这是你最喜欢的檀香,虽然我一直都不喜欢,但是,还是为你点了。”香气幽幽地袅绕在空中,我手抚着牌位,眼眶禁不住又已湿润。“我不知道是谁亲手替你上的刑……问过文铁山,他说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吕新棠去探过一次监之后,你就死了。你若是泉下有知,就告诉我,这些伤害过你的人,我决不放过……”   我哀哀地低声轻诉着,心神专注,连外面流烟出了一些小动静也未曾在意。   “外面都在猜测,明日太子登基之后,上官家必将仇冤得报,但……如若能争取到清宇清扬赦罪回来,我眼下便已知足,至于替你报仇的事,太子……我想,要想在登基大典过后,立马消灭吕新棠一党,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我已经停止了哭泣,双手抚在棺木上,把棺盖往旁边轻轻一移――“过些日子,冲着太子的面子,会有不少人前来吊唁,许多臣子都会来,有曾经拥护你的人,也有暗地针对你的人,你,到时可要睁开眼好好瞧着……”   盖好棺盖,我复又回到桌旁坐下,拨了拨灯花,火花忽然一炸,吓得我微微一怔。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骄阳走了进来。“上官叔叔……”她跪倒在桌前,拜了几拜。我缓缓起了身,按规矩还了一礼。   “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了?”我拉着她步出了祠堂。流烟已不在廊下,却只有刘齐。“流烟呢?”我环顾了一圈四周。李骄阳道:“我们来时并不见她。”   “……”   “想必有事走开了。”李骄阳径自说道。   我点点头,领着他们一起回了沐曦阁。“想不到文铁山果然有法子,把你给医好了。你可不知道那几日,可把我们担心死了!”李骄阳端详了我一番,叹道。我心酸地笑了笑:“倒像是做了几日梦似的。”   “可有哪些不舒服?”   我摇摇头。“上官叔叔死得太惨了……不过玉儿,你也别太过伤心了,坏人总是不会有好报的。”“是么?”我放下杯子,缓缓走到了窗前,“你爹这几日还好么?”   “我爹?――他还不是忙着审办先帝驾崩的那个案子,每天也是早出晚归的,极难见他一面。倒是我爷爷――”我蓦地一转身:“你爷爷怎么了?”她一脸忧色地道:“我爷爷得了种怪病,不能说话,不能下床,连宫里的太医也没有办法。”   “哦……”我点点头,又问道:“你来有事么?”我接过萝逸手里的茶,递给她。“嗯,是有事。”她喝了口茶才说道,“你知道么?你师父太傅皇甫仪去世了!”   我眼神一闪,道:“你怎么知道?”“我听你师兄皇甫嵩说的。这两日我不是上甘兰苑去了嘛,今日下午回来时在大街上遇见去宫里奔丧的皇甫嵩,差点被他的马撞到了轿子,我看他一身素,便问他这是为何,然后他便告诉我说皇甫师父过世了。”   “什么时候过的世?”“据说是昨夜。”   昨夜?!明明半个多月以前我就看见他们在办丧事了,为什么说昨夜才过世?――师父一家在搞什么明堂?   “玉儿?”   李骄阳捅了捅我。我回神勉强答道:“想不到,我爹跟师父这么深的交情,竟连升天的日子也如此挨一块儿了!”李骄阳叹息道:“你也不用太伤心了,人年纪一大,总会不久于人世,这些事情也是意料之中的。”我点点头,不再出声。   她把手伸过来,落在我肘上,柔声道:“太子明日就登基了,高兴些吧!”我轻轻叹息道:“我爹的尸体如今下落不明,两个哥哥又不知被押到了哪里,我这心里,如何能高兴得起来?”“可是,太子一登基,这毕竟是件对你有利的事。”“从何说起?”“你别跟我装傻,太子对你情深意重,不日定将你迎娶入宫的,并将你位列皇后之尊。”   我轻嗤道:“你觉得以我目前的庶民身份,还有可能做皇后?”“……不管怎么说,他不会抛弃你的。等他当了皇帝,可以先让你哥哥再度入朝做官,然后等你家又威风起来了再娶你。”我瞟了瞟她:“你们家也算是世代为官了,莫非不知道,受过黥刑的人是不可以入朝为官的?”   “……”   李骄阳叹了口气,道:“照你这么说,你跟太子之间,算是不可能在一起了?”   “那倒不尽然。”我淡淡回道:“庶民虽不能位列皇后,但妃子却是做得的。”她忽地睁大了眼睛:“你、你愿意做妃子?”我斜睨她一眼:“有何不可?”“可是,我记得你从前说过,你是决不会做妾做妃子的……”   “那是以前,”我垂下眼眸:“如今却不同了。――我想以我这身姿色,做个妃子,应该还是够资格的。”她怔了半晌,才回神道:“以你这身姿色,若是做妃子都不够格,那么天底下的女子一个个都该去投河了!”我苦笑一声:“多谢。”   她看了看我,又幽幽地叹起气来:“其实你不必如此悲观的,我想我太子哥哥必不会辜负你。”我含笑道:“我何曾担心过这个?何况做妃子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能与他在一起,我也就足够了。至于别的,我哪里还有心思去顾及?”“希望你是真的这么想才好。”她也笑笑,握住了我的手,“我也会一直对你好的,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   送了李骄阳出门以后,回来的半路上遇见慌慌张张的流烟。我蹙眉道:“你去哪儿了?找你都找不到。”   “奴婢……”我打量了一下她,轻斥道:“头都乱了,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她吱唔了半晌,才道:“奴婢,奴婢方才守在门外……忽然有些内急……就去茅房了。”   我没好气地道:“去个茅房也去那么久,害得客人来了都没人通报。”   流烟噙着泪:“奴婢知错……”我见她委屈,便缓了口气:“好了,又没骂你,走吧,快回去洗洗,弄得跟脏猫似的。”   回到屋里,萝逸迎了上来:“小姐,郡主落了件东西在这儿!”我凝眉道:“什么东西?”“是个玉佩。”“玉佩?”随身挂着的玉佩也能落下来,这李骄阳还真是个迷糊虫。我暗忖着,然后看也不看地朝萝逸说道:“先替她收着吧,赶明儿来了再给她。”“是。”   卧房里已点起了油灯。萝逸正在换枕套,见我进来,讨好地道:“小姐,换这个绣着丁香花的枕面吧!”我不置可否地扬了扬唇角,在妆台前坐了下来。透过铜镜,瞄见她手里枕套上的花纹,又想起那日文铁山提起的“丁香”。   “萝逸。”我唤道。萝逸答应着跑了过来,“小姐,您唤我?”   我转身面朝着她,指着她背后的凳子道:“坐吧。”她迟疑着没坐:“小姐……”我笑了笑,“让你坐你就坐嘛。好像没跟你们聊过天,咱们来说说话。”“奴婢站着也能说话……”我正了正色道:“怎么?怕我吃了你?”   “不不!奴婢不敢!”她慌忙摸着凳子坐了下来。我问道:“近日可听见前方有什么消息?”“这个……昨日倒是听老金说,街上不停有快马奏报经过,只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嗯……”我曲起指节来敲了敲桌子,“我记得,你还有个姐姐吧?”“……奴婢的姐姐去年已经得痨病死了。”“哦,是了,我记起来了。这么说,你家里已没有亲人了?”她眼圈红了起来:“奴婢已无亲人在世。”我怜惜地道:“你来我家也有十来年了,跟流烟两个一直都在我身边,眼看再过半年契约也到期了,我也没什么好回报你们的,往后,只要你们愿意,只要我还在,便可以把上官府当作是你们的家,随时都可以回来。”   萝逸抹着眼泪跪了下来:“小姐,奴婢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离开上官府,更没有想过离开您,就算契约到期,奴婢也永远跟在您身边!求您不要赶我们走……”我叹息道:“你难道不嫁人了么?”“奴婢……奴婢不嫁!”她红了脸,把头低得连鼻子也看不见了。我轻笑道:“那我这罪孽可就大了。”“小姐!”她扭捏着道。   “好了!”我拉了她起来,仍让她坐下,“我只是说笑的。眼下有一件事,我想让你替我去做,有点危险,你愿不愿意?”“奴婢愿意!为小姐去死都愿意!”我伸手拍她的手背,“傻话!我哪里舍得让你去死?不过是要你去个地方,找个人而已。”   “小姐您说!”   ―――――――――――――――― 第三十六章皇上万岁   “流烟!”   “哎,来了!”   我正在书案前写字,见流烟一进来,便把写好的纸塞进一个信封里,拿火漆封好,递给她:“你去一趟东兴大街,把这个交给万香楼的楚楚姑娘。”   “万香楼?……妓院?”她瞪大了眼睛。我瞟了她一眼,道:“?嗦什么?快去。”   “是……”   我伸了伸懒腰,仰躺在椅背上,望着屋梁怔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往祠堂走去。   今日九月初五。是太子行登基大典的日子,也是为上官明安开坛做法事的日子。才走到青峰阁附近,就闻见一片颂经声,一时心头又有些踌蹰,扶着栏杆坐了下来。法事有老金夫妇和李妇他们在料理,事务并不多,何况今日只是家祭。   青峰阁前有个丫头在扫院子。我招手唤了他过来,仔细一看,竟是从前清扬房里的丫环杏儿。“你怎么又回来了?”我疑道。杏儿扑通跪了下来:“请小姐恕罪……”“你不是走了吗?”我仍问道。杏儿抽抽答答地说道:“奴婢该死……奴婢那日回到家中,却现家中已被流寇洗劫一空,奴婢的老父亲也被杀死……奴婢无处可去,就又回来了……求小姐饶了奴婢、收留奴婢吧!”   我不一言地抬脚往前走去。杏儿在身后哀求道:“小姐……求求您了!”我停步叹息道:“我这里,留不下不忠心的人。尤其是这个时候――你走吧。”她却一把抱住了我的腿:“小姐,求您看在奴婢肚里孩子的份上……收下奴婢吧!”   我蓦地一震:“你有了身孕?”她低了头:“奴婢……”我震怒:“你居然还不守规矩,跟男人私通?!”“小姐!奴婢、奴婢怀的是……二少爷的骨肉啊!”   “你胡说!清扬都不在府里,如何能让你怀孕?!”   “是在少爷被押走以前的事!”她一脸凄惶,喃喃说道:“那一夜正是小姐与少爷去百合园赏花回来的那一晚,少爷在小姐那边喝多了几杯,回房后正遇上奴婢在为他叠被……他、他……”   “好了,别说了……”我抚着额角,定定望着她,“我问你,你说的可当真?”“奴婢万死也不敢欺骗小姐!”我按捺住心中的波动,朝她道:“你先起来吧。”她抬头望着我:“小姐……肯收下奴婢了么?”我漠然道:“不管怎样,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回头让流烟请个大夫,替你开些方子。不过我可警告你,清扬不用多久便会回来,你若是有半句谎言,到时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奴婢死也不敢!”她哭着在地上磕头。我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既然如此,你当时为什么要走?”“当时小姐在病中,管家也走了,府里连个主事的人也没有,奴婢心中害怕,担心再过些日子肚子一显形,便再也呆不下去,所以、所以……”   “你家遭哪来的流寇袭击?”   “奴婢不知。只知道如今京城里已经涌进来大批的难民,连城关也被封锁了……”   我沉吟不语,心中惊疑不定。半晌后唤她起来道:“你暂且搬到沐曦阁去,看看流烟回来了没有,让她给你安排间屋子。”   “奴婢叩谢小姐……”   我从祠堂出来的时候,已是夜半时分。流烟打着灯笼来迎我,远远地站着,手里还拿着件斗篷。   “夜深了,把这个穿上吧。”   我把衣服扣好,问了句:“几时回来的?”“没多久就回来了。”我点点头,沿着湖岸一路慢慢走着。“小姐,”流烟道:“杏儿为何也住进了沐曦阁?”我微微侧头:“她没跟你说?”“没有。只说小姐吩咐的,让奴婢替她收拾间屋子出来。――小姐,为什么呀?”我微恼道:“还不是清扬造的孽!”“二少爷?……”   “明日你去找个大夫来。”我拢了拢了衣襟。入秋了,天气日见日地变凉,尤其今晚还起了霜。“大夫?哦……奴婢明白了。可是小姐,你真的相信跟二少爷有关吗?”我看着天边的新月,低叹了一声:“清扬那个性子,我还不清楚么?他与杏儿之间,是一早就有牵扯的了!……就算不是清扬的孩子,如今既已怀上了,瞧瞧如今这世道,又冲着她这么多年来的乖顺,――我话虽是那么说,但总不能真的不理不睬的。”“……小姐就是心慈!”   “对了,”我停步道:“信交给楚楚姑娘了么?”“奴婢已亲手交给姑娘了。”“……她有没有说什么?”“姑娘说,她不明白小姐为何要这么做,不过她还是会按照小姐所说的去做的。另外,还有就是……她问二少爷有消息没?”说完,她抬起头来偷瞄了我一眼。   我没有好脸色,朝着青峰阁的方向狠瞪了一眼。流烟忧心地道:“小姐,大少爷二少爷他们真的会很快回来的吧?”   我黯然看着她,也不知如何作答。   ――――――――――――――――   “皇上驾到――”   门口响起了太监的高呼。我整了整衣摆,在门内跪了下去。“上官玉叩见皇上。”   “玉儿快起来!”皇上伸手搀起了我。我抬头看了看,心中有些微疼又有些欣喜,连日的劳累使得他面容有些憔悴,而身着龙袍的他看起来又王风范尽显。   “皇上……”我被他握住了双手,面上有些羞赧。“玉儿,朕今日来,是特来吊唁上官大人的。”我怔了怔,对他忽然更改了的自称有些不习惯,完了又明白,面前这个人已经是皇上而不是太子了。   “谢皇上隆恩。”   我领着皇帝一行到了祠堂。家仆们跪在两旁,伏地不起。皇上褪下皇冠,拈香上前,恭恭敬敬拜了几拜。“上官大人,朕来瞧你来了……”我闻言不由一阵心酸,撇过脸去拭了拭眼角。   “玉儿往后的日子,朕定当代丞相大人尽心照顾,今日盟誓,断不悔约!”   说罢,他又朝地叩拜了几拜。我跪倒在他身边,含泪谢道:“上官家蒙皇上如此恩德厚待,玉儿感激在心,但求能相佑我两位兄长平平安安,玉儿也就心满意足了!”   皇上面朝我,低叹道:“你二位哥哥该如何安排,朕心中自有分数。玉儿不必心急,保重身子要紧。”说罢,拉着我一同站了起来。   步出灵堂,到了前厅,皇上将众人摒退在外,独留下我和他。   “皇上……”   “玉儿,朕仍愿听你唤我九哥哥。”   我心中一暖,先前的疏远感消失了一些。“九哥哥。”他笑了笑,手覆在我手背上,“这几日朕都没有过来,你可还好?府里可缺什么?”我摇摇头:“多谢九哥哥,玉儿还好,府里如今才我一个主子,家仆也不多,并不缺什么。”他欣慰地道:“那就好。――你一个人呆在这府里的日子也不会很久了,过了这个月,等战事平息些……”我见他不再说下去,便道:“过了这个月就怎么了?”他笑了笑:“还是先保密吧!”   “九哥哥真坏!”我轻睨他一眼,娇嗔道。他含笑不语,执起我的手来放近唇边。我羞得垂下了头:“越来越不正经了!”他反而说:“九哥哥就最爱玉儿这般娇态……”   我一听,遂黯然道:“既如此,那么九哥哥何不干脆替玉儿报了父仇?”他听了即放开了手,面色一沉站了起来:“朕何尝不想呢?但是,太后那里……”“太后怎么了?”“太后不主张撤下吕新棠,她说临阵不换将……再说前线的将士有一部分也是他们的人,吕新棠一撤,必会引起前线军中的动荡。”   我轻哼道:“难道就永远这么投鼠忌器么?”他哑然无语,良久才道:“日前,太后生的十三公主嫁给了吕新棠的胞弟、吏部尚书为媳,有了这层关系,又更难些了……”   “这么说,我这仇就报不了了么?”我定定地望着他。他叹气道:“这些事还是以后再说吧!先忍忍。”   我木然站在原地,长久无语。   ――――――――――――――――――――   这天夜里在书房,杏儿替我磨墨。   “小姐……”她迟疑地唤道。   “什么事?”   “奴婢听到外头有些传闻……”   我抬头看着她,“什么传闻?”“外头说……说老爷的遗体被盗,事实上是小姐所为……”我双眉一凝,问道:“你从哪儿听来的?”杏儿嗫嚅着道:“奴婢今日上街去买菜,听街上很多人都在说……”   我沉吟了一会儿,把笔放入笔架,问她:“那你相信吗?”   “奴婢当然不相信!小姐天天都在府里,而且是个娇弱女子,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呢?”她忿忿地道:“也不知是哪个多事的乱嚼舌根,造这样的谣!”   我叹息了一声,道:“总有些闲着没事做的人,――不必理会。”   “是……”   “流烟!”   “哎,来了!”   我正在书案前写字,见流烟一进来,便把写好的纸塞进一个信封里,拿火漆封好,递给她:“你去一趟东兴大街,把这个交给万香楼的楚楚姑娘。”   “万香楼?……妓院?”她瞪大了眼睛。我瞟了她一眼,道:“?嗦什么?快去。”   “是……”   我伸了伸懒腰,仰躺在椅背上,望着屋梁怔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往祠堂走去。   今日九月初五。是太子行登基大典的日子,也是为上官明安开坛做法事的日子。才走到青峰阁附近,就闻见一片颂经声,一时心头又有些踌蹰,扶着栏杆坐了下来。法事有老金夫妇和李妇他们在料理,事务并不多,何况今日只是家祭。   青峰阁前有个丫头在扫院子。我招手唤了他过来,仔细一看,竟是从前清扬房里的丫环杏儿。“你怎么又回来了?”我疑道。杏儿扑通跪了下来:“请小姐恕罪……”“你不是走了吗?”我仍问道。杏儿抽抽答答地说道:“奴婢该死……奴婢那日回到家中,却现家中已被流寇洗劫一空,奴婢的老父亲也被杀死……奴婢无处可去,就又回来了……求小姐饶了奴婢、收留奴婢吧!”   我不一言地抬脚往前走去。杏儿在身后哀求道:“小姐……求求您了!”我停步叹息道:“我这里,留不下不忠心的人。尤其是这个时候――你走吧。”她却一把抱住了我的腿:“小姐,求您看在奴婢肚里孩子的份上……收下奴婢吧!”   我蓦地一震:“你有了身孕?”她低了头:“奴婢……”我震怒:“你居然还不守规矩,跟男人私通?!”“小姐!奴婢、奴婢怀的是……二少爷的骨肉啊!”   “你胡说!清扬都不在府里,如何能让你怀孕?!”   “是在少爷被押走以前的事!”她一脸凄惶,喃喃说道:“那一夜正是小姐与少爷去百合园赏花回来的那一晚,少爷在小姐那边喝多了几杯,回房后正遇上奴婢在为他叠被……他、他……”   “好了,别说了……”我抚着额角,定定望着她,“我问你,你说的可当真?”“奴婢万死也不敢欺骗小姐!”我按捺住心中的波动,朝她道:“你先起来吧。”她抬头望着我:“小姐……肯收下奴婢了么?”我漠然道:“不管怎样,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回头让流烟请个大夫,替你开些方子。不过我可警告你,清扬不用多久便会回来,你若是有半句谎言,到时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奴婢死也不敢!”她哭着在地上磕头。我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既然如此,你当时为什么要走?”“当时小姐在病中,管家也走了,府里连个主事的人也没有,奴婢心中害怕,担心再过些日子肚子一显形,便再也呆不下去,所以、所以……”   “你家遭哪来的流寇袭击?”   “奴婢不知。只知道如今京城里已经涌进来大批的难民,连城关也被封锁了……”   我沉吟不语,心中惊疑不定。半晌后唤她起来道:“你暂且搬到沐曦阁去,看看流烟回来了没有,让她给你安排间屋子。”   “奴婢叩谢小姐……”   我从祠堂出来的时候,已是夜半时分。流烟打着灯笼来迎我,远远地站着,手里还拿着件斗篷。   “夜深了,把这个穿上吧。”   我把衣服扣好,问了句:“几时回来的?”“没多久就回来了。”我点点头,沿着湖岸一路慢慢走着。“小姐,”流烟道:“杏儿为何也住进了沐曦阁?”我微微侧头:“她没跟你说?”“没有。只说小姐吩咐的,让奴婢替她收拾间屋子出来。――小姐,为什么呀?”我微恼道:“还不是清扬造的孽!”“二少爷?……”   “明日你去找个大夫来。”我拢了拢了衣襟。入秋了,天气日见日地变凉,尤其今晚还起了霜。“大夫?哦……奴婢明白了。可是小姐,你真的相信跟二少爷有关吗?”我看着天边的新月,低叹了一声:“清扬那个性子,我还不清楚么?他与杏儿之间,是一早就有牵扯的了!……就算不是清扬的孩子,如今既已怀上了,瞧瞧如今这世道,又冲着她这么多年来的乖顺,――我话虽是那么说,但总不能真的不理不睬的。”“……小姐就是心慈!”   “对了,”我停步道:“信交给楚楚姑娘了么?”“奴婢已亲手交给姑娘了。”“……她有没有说什么?”“姑娘说,她不明白小姐为何要这么做,不过她还是会按照小姐所说的去做的。另外,还有就是……她问二少爷有消息没?”说完,她抬起头来偷瞄了我一眼。   我没有好脸色,朝着青峰阁的方向狠瞪了一眼。流烟忧心地道:“小姐,大少爷二少爷他们真的会很快回来的吧?”   我黯然看着她,也不知如何作答。   ――――――――――――――――   “皇上驾到――”   门口响起了太监的高呼。我整了整衣摆,在门内跪了下去。“上官玉叩见皇上。”   “玉儿快起来!”皇上伸手搀起了我。我抬头看了看,心中有些微疼又有些欣喜,连日的劳累使得他面容有些憔悴,而身着龙袍的他看起来又王风范尽显。   “皇上……”我被他握住了双手,面上有些羞赧。“玉儿,朕今日来,是特来吊唁上官大人的。”我怔了怔,对他忽然更改了的自称有些不习惯,完了又明白,面前这个人已经是皇上而不是太子了。   “谢皇上隆恩。”   我领着皇帝一行到了祠堂。家仆们跪在两旁,伏地不起。皇上褪下皇冠,拈香上前,恭恭敬敬拜了几拜。“上官大人,朕来瞧你来了……”我闻言不由一阵心酸,撇过脸去拭了拭眼角。   “玉儿往后的日子,朕定当代丞相大人尽心照顾,今日盟誓,断不悔约!”   说罢,他又朝地叩拜了几拜。我跪倒在他身边,含泪谢道:“上官家蒙皇上如此恩德厚待,玉儿感激在心,但求能相佑我两位兄长平平安安,玉儿也就心满意足了!”   皇上面朝我,低叹道:“你二位哥哥该如何安排,朕心中自有分数。玉儿不必心急,保重身子要紧。”说罢,拉着我一同站了起来。   步出灵堂,到了前厅,皇上将众人摒退在外,独留下我和他。   “皇上……”   “玉儿,朕仍愿听你唤我九哥哥。”   我心中一暖,先前的疏远感消失了一些。“九哥哥。”他笑了笑,手覆在我手背上,“这几日朕都没有过来,你可还好?府里可缺什么?”我摇摇头:“多谢九哥哥,玉儿还好,府里如今才我一个主子,家仆也不多,并不缺什么。”他欣慰地道:“那就好。――你一个人呆在这府里的日子也不会很久了,过了这个月,等战事平息些……”我见他不再说下去,便道:“过了这个月就怎么了?”他笑了笑:“还是先保密吧!”   “九哥哥真坏!”我轻睨他一眼,娇嗔道。他含笑不语,执起我的手来放近唇边。我羞得垂下了头:“越来越不正经了!”他反而说:“九哥哥就最爱玉儿这般娇态……”   我一听,遂黯然道:“既如此,那么九哥哥何不干脆替玉儿报了父仇?”他听了即放开了手,面色一沉站了起来:“朕何尝不想呢?但是,太后那里……”“太后怎么了?”“太后不主张撤下吕新棠,她说临阵不换将……再说前线的将士有一部分也是他们的人,吕新棠一撤,必会引起前线军中的动荡。”   我轻哼道:“难道就永远这么投鼠忌器么?”他哑然无语,良久才道:“日前,太后生的十三公主嫁给了吕新棠的胞弟、吏部尚书为媳,有了这层关系,又更难些了……”   “这么说,我这仇就报不了了么?”我定定地望着他。他叹气道:“这些事还是以后再说吧!先忍忍。”   我木然站在原地,长久无语。   ――――――――――――――――――――   这天夜里在书房,杏儿替我磨墨。   “小姐……”她迟疑地唤道。   “什么事?”   “奴婢听到外头有些传闻……”   我抬头看着她,“什么传闻?”“外头说……说老爷的遗体被盗,事实上是小姐所为……”我双眉一凝,问道:“你从哪儿听来的?”杏儿嗫嚅着道:“奴婢今日上街去买菜,听街上很多人都在说……”   我沉吟了一会儿,把笔放入笔架,问她:“那你相信吗?”   “奴婢当然不相信!小姐天天都在府里,而且是个娇弱女子,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呢?”她忿忿地道:“也不知是哪个多事的乱嚼舌根,造这样的谣!”   我叹息了一声,道:“总有些闲着没事做的人,――不必理会。”   “是……”   “流烟!”   “哎,来了!”   我正在书案前写字,见流烟一进来,便把写好的纸塞进一个信封里,拿火漆封好,递给她:“你去一趟东兴大街,把这个交给万香楼的楚楚姑娘。”   “万香楼?……妓院?”她瞪大了眼睛。我瞟了她一眼,道:“?嗦什么?快去。”   “是……”   我伸了伸懒腰,仰躺在椅背上,望着屋梁怔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往祠堂走去。   今日九月初五。是太子行登基大典的日子,也是为上官明安开坛做法事的日子。才走到青峰阁附近,就闻见一片颂经声,一时心头又有些踌蹰,扶着栏杆坐了下来。法事有老金夫妇和李妇他们在料理,事务并不多,何况今日只是家祭。   青峰阁前有个丫头在扫院子。我招手唤了他过来,仔细一看,竟是从前清扬房里的丫环杏儿。“你怎么又回来了?”我疑道。杏儿扑通跪了下来:“请小姐恕罪……”“你不是走了吗?”我仍问道。杏儿抽抽答答地说道:“奴婢该死……奴婢那日回到家中,却现家中已被流寇洗劫一空,奴婢的老父亲也被杀死……奴婢无处可去,就又回来了……求小姐饶了奴婢、收留奴婢吧!”   我不一言地抬脚往前走去。杏儿在身后哀求道:“小姐……求求您了!”我停步叹息道:“我这里,留不下不忠心的人。尤其是这个时候――你走吧。”她却一把抱住了我的腿:“小姐,求您看在奴婢肚里孩子的份上……收下奴婢吧!”   我蓦地一震:“你有了身孕?”她低了头:“奴婢……”我震怒:“你居然还不守规矩,跟男人私通?!”“小姐!奴婢、奴婢怀的是……二少爷的骨肉啊!”   “你胡说!清扬都不在府里,如何能让你怀孕?!”   “是在少爷被押走以前的事!”她一脸凄惶,喃喃说道:“那一夜正是小姐与少爷去百合园赏花回来的那一晚,少爷在小姐那边喝多了几杯,回房后正遇上奴婢在为他叠被……他、他……”   “好了,别说了……”我抚着额角,定定望着她,“我问你,你说的可当真?”“奴婢万死也不敢欺骗小姐!”我按捺住心中的波动,朝她道:“你先起来吧。”她抬头望着我:“小姐……肯收下奴婢了么?”我漠然道:“不管怎样,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回头让流烟请个大夫,替你开些方子。不过我可警告你,清扬不用多久便会回来,你若是有半句谎言,到时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奴婢死也不敢!”她哭着在地上磕头。我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既然如此,你当时为什么要走?”“当时小姐在病中,管家也走了,府里连个主事的人也没有,奴婢心中害怕,担心再过些日子肚子一显形,便再也呆不下去,所以、所以……”   “你家遭哪来的流寇袭击?”   “奴婢不知。只知道如今京城里已经涌进来大批的难民,连城关也被封锁了……”   我沉吟不语,心中惊疑不定。半晌后唤她起来道:“你暂且搬到沐曦阁去,看看流烟回来了没有,让她给你安排间屋子。”   “奴婢叩谢小姐……”   我从祠堂出来的时候,已是夜半时分。流烟打着灯笼来迎我,远远地站着,手里还拿着件斗篷。   “夜深了,把这个穿上吧。”   我把衣服扣好,问了句:“几时回来的?”“没多久就回来了。”我点点头,沿着湖岸一路慢慢走着。“小姐,”流烟道:“杏儿为何也住进了沐曦阁?”我微微侧头:“她没跟你说?”“没有。只说小姐吩咐的,让奴婢替她收拾间屋子出来。――小姐,为什么呀?”我微恼道:“还不是清扬造的孽!”“二少爷?……”   “明日你去找个大夫来。”我拢了拢了衣襟。入秋了,天气日见日地变凉,尤其今晚还起了霜。“大夫?哦……奴婢明白了。可是小姐,你真的相信跟二少爷有关吗?”我看着天边的新月,低叹了一声:“清扬那个性子,我还不清楚么?他与杏儿之间,是一早就有牵扯的了!……就算不是清扬的孩子,如今既已怀上了,瞧瞧如今这世道,又冲着她这么多年来的乖顺,――我话虽是那么说,但总不能真的不理不睬的。”“……小姐就是心慈!”   “对了,”我停步道:“信交给楚楚姑娘了么?”“奴婢已亲手交给姑娘了。”“……她有没有说什么?”“姑娘说,她不明白小姐为何要这么做,不过她还是会按照小姐所说的去做的。另外,还有就是……她问二少爷有消息没?”说完,她抬起头来偷瞄了我一眼。   我没有好脸色,朝着青峰阁的方向狠瞪了一眼。流烟忧心地道:“小姐,大少爷二少爷他们真的会很快回来的吧?”   我黯然看着她,也不知如何作答。   ――――――――――――――――   “皇上驾到――”   门口响起了太监的高呼。我整了整衣摆,在门内跪了下去。“上官玉叩见皇上。”   “玉儿快起来!”皇上伸手搀起了我。我抬头看了看,心中有些微疼又有些欣喜,连日的劳累使得他面容有些憔悴,而身着龙袍的他看起来又王风范尽显。   “皇上……”我被他握住了双手,面上有些羞赧。“玉儿,朕今日来,是特来吊唁上官大人的。”我怔了怔,对他忽然更改了的自称有些不习惯,完了又明白,面前这个人已经是皇上而不是太子了。   “谢皇上隆恩。”   我领着皇帝一行到了祠堂。家仆们跪在两旁,伏地不起。皇上褪下皇冠,拈香上前,恭恭敬敬拜了几拜。“上官大人,朕来瞧你来了……”我闻言不由一阵心酸,撇过脸去拭了拭眼角。   “玉儿往后的日子,朕定当代丞相大人尽心照顾,今日盟誓,断不悔约!”   说罢,他又朝地叩拜了几拜。我跪倒在他身边,含泪谢道:“上官家蒙皇上如此恩德厚待,玉儿感激在心,但求能相佑我两位兄长平平安安,玉儿也就心满意足了!”   皇上面朝我,低叹道:“你二位哥哥该如何安排,朕心中自有分数。玉儿不必心急,保重身子要紧。”说罢,拉着我一同站了起来。   步出灵堂,到了前厅,皇上将众人摒退在外,独留下我和他。   “皇上……”   “玉儿,朕仍愿听你唤我九哥哥。”   我心中一暖,先前的疏远感消失了一些。“九哥哥。”他笑了笑,手覆在我手背上,“这几日朕都没有过来,你可还好?府里可缺什么?”我摇摇头:“多谢九哥哥,玉儿还好,府里如今才我一个主子,家仆也不多,并不缺什么。”他欣慰地道:“那就好。――你一个人呆在这府里的日子也不会很久了,过了这个月,等战事平息些……”我见他不再说下去,便道:“过了这个月就怎么了?”他笑了笑:“还是先保密吧!”   “九哥哥真坏!”我轻睨他一眼,娇嗔道。他含笑不语,执起我的手来放近唇边。我羞得垂下了头:“越来越不正经了!”他反而说:“九哥哥就最爱玉儿这般娇态……”   我一听,遂黯然道:“既如此,那么九哥哥何不干脆替玉儿报了父仇?”他听了即放开了手,面色一沉站了起来:“朕何尝不想呢?但是,太后那里……”“太后怎么了?”“太后不主张撤下吕新棠,她说临阵不换将……再说前线的将士有一部分也是他们的人,吕新棠一撤,必会引起前线军中的动荡。”   我轻哼道:“难道就永远这么投鼠忌器么?”他哑然无语,良久才道:“日前,太后生的十三公主嫁给了吕新棠的胞弟、吏部尚书为媳,有了这层关系,又更难些了……”   “这么说,我这仇就报不了了么?”我定定地望着他。他叹气道:“这些事还是以后再说吧!先忍忍。”   我木然站在原地,长久无语。   ――――――――――――――――――――   这天夜里在书房,杏儿替我磨墨。   “小姐……”她迟疑地唤道。   “什么事?”   “奴婢听到外头有些传闻……”   我抬头看着她,“什么传闻?”“外头说……说老爷的遗体被盗,事实上是小姐所为……”我双眉一凝,问道:“你从哪儿听来的?”杏儿嗫嚅着道:“奴婢今日上街去买菜,听街上很多人都在说……”   我沉吟了一会儿,把笔放入笔架,问她:“那你相信吗?”   “奴婢当然不相信!小姐天天都在府里,而且是个娇弱女子,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呢?”她忿忿地道:“也不知是哪个多事的乱嚼舌根,造这样的谣!”   我叹息了一声,道:“总有些闲着没事做的人,――不必理会。”   “是……” 第三十七章谣言   “对了,”我抬头问道:“大夫给你开了方子没?拿来我看看。”“哦,在这里。”她从怀里摸出一张医单来,递给我:“今日才开的,还未曾去抓药。”   我拿过来瞧了瞧,提笔又加了几味药下去,一边写一边说道:“这郎中大约见我们家道破落,也不敢用些好药了。――这个你拿去,照抓便是,银子去流烟那里拿。”她接过去看了看,放入怀中,完了眼巴巴望着我道:“小姐的厚恩,杏儿再生难忘。”   我挑了挑眉,依旧低头写字:“你怀的既是我哥哥的骨肉,我自不能轻待了你,你也不需放在心上。――有三个多月了吧?”   “是,大夫说,快四个月了……”   我抬眼瞄了瞄她的肚子,又低了头。心中默算了算,倒也是快四个月了!自我踢吕天龙那一脚、惹下这后来一连串的事情以来,竟然也才四个月!想起那时的盛世繁华,再看看如今窗外的一派凋零,心中禁不住又是一番凄然。   “小姐,骄阳郡主来了。”流烟在门口禀道。   我把写好的纸章翻转了过来,抬手抹了抹眼眶。李骄阳走过来,一脸担心地看着我,“瞧瞧,你又在伤心了!”我勉强笑笑,给她让了桌旁的坐。   看看外头的天色,我回头问她:“你总是夜间出来,你爹娘放心么?”她倒满不在乎地:“又不是很远,就在隔壁,再说又有人跟着,没什么不放心的。倒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呆着总是这样伤心。”   我躲开她的目光,手捧着桌上的药杵捣起药来。“也没什么,只是刚好想起我爹爹和师父说过的一些话,有些心酸。”“那也是……如今他们都不在了,有些教诲,也只好在心中回想回想。”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忽然抬起头望着我娘的画像道:“怎么原先那一幅不见了?”我看了看,说道:“原来那一幅,放进我爹的棺椁中去了。――有娘陪着,也许在黄泉路上,也可有个照应。”   “真是难为你一片孝心!”她闻言哀婉地叹息。“可我总是不明白,为何你娘过世的时候,你不曾流半滴眼泪,而如今为了你爹爹,倒是几乎把这辈子的眼泪都给流尽了呢?”   我默然起身,缓缓踱到窗前站定。窗外,月色晦暗,树影朦朦,一阵秋风吹过,竟是带落了一地的树叶。   ――――――――――――――――   隔日一早,流烟拿着封信来找我。“小姐,门房送了一封信来。”   我停住梳头的手,问道:“谁写的?”   “不知道,没署名,只写着小姐亲拆。”   “拿过来。”   打开后,先一看落款,居然是李婉仪,信中说她晌午会在相国寺,到时见个面聊聊天。我不由轻笑了一下,也太闲了吧她?于是随手把信折好放在一边,问流烟道:“谁送来的?”   “听门房说,是个卖花的丫头,一问她,她也不知道是谁,只说是个姑娘让她送来的。――小姐,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我摇摇头,继续梳起了头。“你把我那个金镯子拿来。”“是平日戴惯了的那个缠丝金镯子吗?”“嗯,里头有几颗药,你拿个罐子好好装起来,放在不当眼的地方。”   晌午过后,原本阴暗的天色转好了些,从灵堂一回来,想了想没什么事,便打算去相国寺看看。还没出门,却见文铁山急匆匆地来了,一见我就问:“外头传言四起,你可知道?”   我挥手让丫头们都退了下去,请他进了花厅,沏了杯茶给他,问道:“什么传言?”   “就是关于令尊尸体被盗的传言!”   “哦?――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我蹙起眉来,“文大人当日不是说此事可保无人知晓么?”文铁山急道:“我也是很纳闷呀!我已经问过我那手下,他都拿他全家性命对天誓说没有透露出去了!”我沉吟起身,想了想道:“难不成还有其他人见到?”“这个……照目前看来,真的很难说!”他烦躁地踱起了步。   我瞟了他一眼,疑惑地道:“此事与大人无关,大人何必如必焦虑?”“怎能没有关系?如果这真是衙门里的人放出来的话,那么这件事肯定会把我拖下水!……而且我在担心,这个人与屡次把停尸房门打开的人也有关系,说不定这就是个陷阱!”   我在屋中转了两圈,后停步说道:“据说,李尚书近来可是天天都在刑部衙门呆到深夜才回家呀……”文铁山望着我:“你是说……李尚书真有可能跟此事有关系?”   “不不,”我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李尚书天天都在衙门里,那么,停尸房被人连闯两次的事他不应该不知道。根据李尚书素日的为人来看,他又不属于那种诡计多端的人,所以,有没有可能是他怀着恻隐之心,故意把门打开,为范颐行方便的呢?”   “你觉得可能吗?”文铁山定定盯着我。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文铁山摸着下巴说道:“李尚书为人恭谨谦和,但是,一个谨慎了一辈子的人怎么可能会无故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做这样的事呢?要知道,这种事情可是瞒不下去的,何况,我要是没猜错,你还根本没有向他请求过援助。”   我点点头,“你说的对。看来我的方向还是错了。――不过既然如此,那大人就得快些查出这人来才好,如若不然,可对咱们大家都不利。”   文铁山长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如今事情越来越复杂,倒真不知从何查起了!”   我弯弯腰行下一礼:“有劳大人了……”   文铁山呆到近黄昏时才告辞,因为这个,我也早就打消了去赴李婉仪之约的念头,独自在房中呆了呆,就又去了灵堂做了跪拜。   晚饭时碰见风尘仆仆归来的萝逸,我不禁讶然:“这么久才回来?”萝逸道:“路上被驱赶难民的官兵拦住盘问了一阵,所以回晚了。”   “难民?”――怎么又是难民!   “嗯!京城外头的农郊都聚满了外乡逃难来的百姓,听说,还有从五百里以外的罗丘来的,那儿现在正在打仗,他们的田地和房子都成了战场,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地,可惨了!不过现在城门都把守得很严,官兵们都不让他们进城,所以全部都聚在城外。”   “有人送粮食去么?”   “这个……好像还没有。因为都在抱怨……抱怨朝庭不顾民众死活,如今到处民不聊生,有好些地方都有流寇在作乱了!”   我暗地叹了口气,忧心地望了望皇宫的方向,――这场仗,也不知打到最后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官兵们拦住你做什么?”   “他们说是做例行检查,大约怕奴婢是奸细或别的坏人,反正要进城得一个一个地通过,衣衫稍有不整地就不让进来。还好奴婢这身打扮看起来并不寒酸。”她腼腆地笑了笑,“小姐为奴婢们置的衣裳件件都很好看,那些兵都很势利眼,也不敢太为难奴婢……”   我点了点头:“先去歇息会儿吧,收拾好了再来房里找我。”   “是。”   ――――――――――――――――――   上官明安的法事要做七七四十九天,今天已经是二七的最后一天了。   “流烟。”   我跨出院子,唤住正抱着被子往湖边去的她。“你再去一趟万香楼,把这个仍交给楚楚姑娘。”   “是,小姐。”流烟接过信把被子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现在就去吗?”“……晾完被子去也不迟。”“是。”她转身又走。“哎――”想了想,我又唤道,“回来时上药材铺去一趟,拿几味药回来。再替杏儿照上回的方子抓些药,好像这些日子有些不妥。”   流烟抿了抿嘴,恭顺地退了下去。   转过回廊,进了书房里,刚坐到书案前,门就被人叩响了。我手不停地问道:“谁呀?”没人应。我的心没来由地跳了跳。萝逸去了灵堂,杏儿在房里绣花,这大白天的……这大白天的,总不会是鬼吧?   惴惴地开了门,我还是吓了一跳。面前站的是安十三,居然是安十三!   “你怎么来了?”我皱眉道。   他抱着胸,不可一世地低睨着我。“这院子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你怎么进来的?李伯没拦住你吗?”他轻哼道:“我要进来,还用经过他同意么?――怎么,打算就在门口招待我?”   我极不情愿地让开了路。等他一进来,想了想,又把门给关上了。   “知道吗?你很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为何?”他绕着屋子左看右看,“我们不是朋友吗?”我上前走了两步,冷声说道:“你的国家正在肆意侵略我的国家,作为互为敌对的一方,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做朋友?”   “既然我不介意,你又何必介意?咱们既是朋友,便不谈政治。”他带着丝谑笑地看着我。我微恼道:“我才没你那么冷血!如今周国境内四处是无家可归的流民,如果他们是你的父母兄妹,是你的国人,你也会这么说?”   他瞟了我一眼,拖了张凳子坐下来,“你们的百姓无家可归,那是你们君王没有尽到为君的责任,这世间伦常本就是弱肉强食,怎么能怪我们冷血呢?”   “对了,”我抬头问道:“大夫给你开了方子没?拿来我看看。”“哦,在这里。”她从怀里摸出一张医单来,递给我:“今日才开的,还未曾去抓药。”   我拿过来瞧了瞧,提笔又加了几味药下去,一边写一边说道:“这郎中大约见我们家道破落,也不敢用些好药了。――这个你拿去,照抓便是,银子去流烟那里拿。”她接过去看了看,放入怀中,完了眼巴巴望着我道:“小姐的厚恩,杏儿再生难忘。”   我挑了挑眉,依旧低头写字:“你怀的既是我哥哥的骨肉,我自不能轻待了你,你也不需放在心上。――有三个多月了吧?”   “是,大夫说,快四个月了……”   我抬眼瞄了瞄她的肚子,又低了头。心中默算了算,倒也是快四个月了!自我踢吕天龙那一脚、惹下这后来一连串的事情以来,竟然也才四个月!想起那时的盛世繁华,再看看如今窗外的一派凋零,心中禁不住又是一番凄然。   “小姐,骄阳郡主来了。”流烟在门口禀道。   我把写好的纸章翻转了过来,抬手抹了抹眼眶。李骄阳走过来,一脸担心地看着我,“瞧瞧,你又在伤心了!”我勉强笑笑,给她让了桌旁的坐。   看看外头的天色,我回头问她:“你总是夜间出来,你爹娘放心么?”她倒满不在乎地:“又不是很远,就在隔壁,再说又有人跟着,没什么不放心的。倒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呆着总是这样伤心。”   我躲开她的目光,手捧着桌上的药杵捣起药来。“也没什么,只是刚好想起我爹爹和师父说过的一些话,有些心酸。”“那也是……如今他们都不在了,有些教诲,也只好在心中回想回想。”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忽然抬起头望着我娘的画像道:“怎么原先那一幅不见了?”我看了看,说道:“原来那一幅,放进我爹的棺椁中去了。――有娘陪着,也许在黄泉路上,也可有个照应。”   “真是难为你一片孝心!”她闻言哀婉地叹息。“可我总是不明白,为何你娘过世的时候,你不曾流半滴眼泪,而如今为了你爹爹,倒是几乎把这辈子的眼泪都给流尽了呢?”   我默然起身,缓缓踱到窗前站定。窗外,月色晦暗,树影朦朦,一阵秋风吹过,竟是带落了一地的树叶。   ――――――――――――――――   隔日一早,流烟拿着封信来找我。“小姐,门房送了一封信来。”   我停住梳头的手,问道:“谁写的?”   “不知道,没署名,只写着小姐亲拆。”   “拿过来。”   打开后,先一看落款,居然是李婉仪,信中说她晌午会在相国寺,到时见个面聊聊天。我不由轻笑了一下,也太闲了吧她?于是随手把信折好放在一边,问流烟道:“谁送来的?”   “听门房说,是个卖花的丫头,一问她,她也不知道是谁,只说是个姑娘让她送来的。――小姐,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我摇摇头,继续梳起了头。“你把我那个金镯子拿来。”“是平日戴惯了的那个缠丝金镯子吗?”“嗯,里头有几颗药,你拿个罐子好好装起来,放在不当眼的地方。”   晌午过后,原本阴暗的天色转好了些,从灵堂一回来,想了想没什么事,便打算去相国寺看看。还没出门,却见文铁山急匆匆地来了,一见我就问:“外头传言四起,你可知道?”   我挥手让丫头们都退了下去,请他进了花厅,沏了杯茶给他,问道:“什么传言?”   “就是关于令尊尸体被盗的传言!”   “哦?――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我蹙起眉来,“文大人当日不是说此事可保无人知晓么?”文铁山急道:“我也是很纳闷呀!我已经问过我那手下,他都拿他全家性命对天誓说没有透露出去了!”我沉吟起身,想了想道:“难不成还有其他人见到?”“这个……照目前看来,真的很难说!”他烦躁地踱起了步。   我瞟了他一眼,疑惑地道:“此事与大人无关,大人何必如必焦虑?”“怎能没有关系?如果这真是衙门里的人放出来的话,那么这件事肯定会把我拖下水!……而且我在担心,这个人与屡次把停尸房门打开的人也有关系,说不定这就是个陷阱!”   我在屋中转了两圈,后停步说道:“据说,李尚书近来可是天天都在刑部衙门呆到深夜才回家呀……”文铁山望着我:“你是说……李尚书真有可能跟此事有关系?”   “不不,”我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李尚书天天都在衙门里,那么,停尸房被人连闯两次的事他不应该不知道。根据李尚书素日的为人来看,他又不属于那种诡计多端的人,所以,有没有可能是他怀着恻隐之心,故意把门打开,为范颐行方便的呢?”   “你觉得可能吗?”文铁山定定盯着我。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文铁山摸着下巴说道:“李尚书为人恭谨谦和,但是,一个谨慎了一辈子的人怎么可能会无故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做这样的事呢?要知道,这种事情可是瞒不下去的,何况,我要是没猜错,你还根本没有向他请求过援助。”   我点点头,“你说的对。看来我的方向还是错了。――不过既然如此,那大人就得快些查出这人来才好,如若不然,可对咱们大家都不利。”   文铁山长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如今事情越来越复杂,倒真不知从何查起了!”   我弯弯腰行下一礼:“有劳大人了……”   文铁山呆到近黄昏时才告辞,因为这个,我也早就打消了去赴李婉仪之约的念头,独自在房中呆了呆,就又去了灵堂做了跪拜。   晚饭时碰见风尘仆仆归来的萝逸,我不禁讶然:“这么久才回来?”萝逸道:“路上被驱赶难民的官兵拦住盘问了一阵,所以回晚了。”   “难民?”――怎么又是难民!   “嗯!京城外头的农郊都聚满了外乡逃难来的百姓,听说,还有从五百里以外的罗丘来的,那儿现在正在打仗,他们的田地和房子都成了战场,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地,可惨了!不过现在城门都把守得很严,官兵们都不让他们进城,所以全部都聚在城外。”   “有人送粮食去么?”   “这个……好像还没有。因为都在抱怨……抱怨朝庭不顾民众死活,如今到处民不聊生,有好些地方都有流寇在作乱了!”   我暗地叹了口气,忧心地望了望皇宫的方向,――这场仗,也不知打到最后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官兵们拦住你做什么?”   “他们说是做例行检查,大约怕奴婢是奸细或别的坏人,反正要进城得一个一个地通过,衣衫稍有不整地就不让进来。还好奴婢这身打扮看起来并不寒酸。”她腼腆地笑了笑,“小姐为奴婢们置的衣裳件件都很好看,那些兵都很势利眼,也不敢太为难奴婢……”   我点了点头:“先去歇息会儿吧,收拾好了再来房里找我。”   “是。”   ――――――――――――――――――   上官明安的法事要做七七四十九天,今天已经是二七的最后一天了。   “流烟。”   我跨出院子,唤住正抱着被子往湖边去的她。“你再去一趟万香楼,把这个仍交给楚楚姑娘。”   “是,小姐。”流烟接过信把被子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现在就去吗?”“……晾完被子去也不迟。”“是。”她转身又走。“哎――”想了想,我又唤道,“回来时上药材铺去一趟,拿几味药回来。再替杏儿照上回的方子抓些药,好像这些日子有些不妥。”   流烟抿了抿嘴,恭顺地退了下去。   转过回廊,进了书房里,刚坐到书案前,门就被人叩响了。我手不停地问道:“谁呀?”没人应。我的心没来由地跳了跳。萝逸去了灵堂,杏儿在房里绣花,这大白天的……这大白天的,总不会是鬼吧?   惴惴地开了门,我还是吓了一跳。面前站的是安十三,居然是安十三!   “你怎么来了?”我皱眉道。   他抱着胸,不可一世地低睨着我。“这院子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你怎么进来的?李伯没拦住你吗?”他轻哼道:“我要进来,还用经过他同意么?――怎么,打算就在门口招待我?”   我极不情愿地让开了路。等他一进来,想了想,又把门给关上了。   “知道吗?你很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为何?”他绕着屋子左看右看,“我们不是朋友吗?”我上前走了两步,冷声说道:“你的国家正在肆意侵略我的国家,作为互为敌对的一方,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做朋友?”   “既然我不介意,你又何必介意?咱们既是朋友,便不谈政治。”他带着丝谑笑地看着我。我微恼道:“我才没你那么冷血!如今周国境内四处是无家可归的流民,如果他们是你的父母兄妹,是你的国人,你也会这么说?”   他瞟了我一眼,拖了张凳子坐下来,“你们的百姓无家可归,那是你们君王没有尽到为君的责任,这世间伦常本就是弱肉强食,怎么能怪我们冷血呢?”   “对了,”我抬头问道:“大夫给你开了方子没?拿来我看看。”“哦,在这里。”她从怀里摸出一张医单来,递给我:“今日才开的,还未曾去抓药。”   我拿过来瞧了瞧,提笔又加了几味药下去,一边写一边说道:“这郎中大约见我们家道破落,也不敢用些好药了。――这个你拿去,照抓便是,银子去流烟那里拿。”她接过去看了看,放入怀中,完了眼巴巴望着我道:“小姐的厚恩,杏儿再生难忘。”   我挑了挑眉,依旧低头写字:“你怀的既是我哥哥的骨肉,我自不能轻待了你,你也不需放在心上。――有三个多月了吧?”   “是,大夫说,快四个月了……”   我抬眼瞄了瞄她的肚子,又低了头。心中默算了算,倒也是快四个月了!自我踢吕天龙那一脚、惹下这后来一连串的事情以来,竟然也才四个月!想起那时的盛世繁华,再看看如今窗外的一派凋零,心中禁不住又是一番凄然。   “小姐,骄阳郡主来了。”流烟在门口禀道。   我把写好的纸章翻转了过来,抬手抹了抹眼眶。李骄阳走过来,一脸担心地看着我,“瞧瞧,你又在伤心了!”我勉强笑笑,给她让了桌旁的坐。   看看外头的天色,我回头问她:“你总是夜间出来,你爹娘放心么?”她倒满不在乎地:“又不是很远,就在隔壁,再说又有人跟着,没什么不放心的。倒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呆着总是这样伤心。”   我躲开她的目光,手捧着桌上的药杵捣起药来。“也没什么,只是刚好想起我爹爹和师父说过的一些话,有些心酸。”“那也是……如今他们都不在了,有些教诲,也只好在心中回想回想。”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忽然抬起头望着我娘的画像道:“怎么原先那一幅不见了?”我看了看,说道:“原来那一幅,放进我爹的棺椁中去了。――有娘陪着,也许在黄泉路上,也可有个照应。”   “真是难为你一片孝心!”她闻言哀婉地叹息。“可我总是不明白,为何你娘过世的时候,你不曾流半滴眼泪,而如今为了你爹爹,倒是几乎把这辈子的眼泪都给流尽了呢?”   我默然起身,缓缓踱到窗前站定。窗外,月色晦暗,树影朦朦,一阵秋风吹过,竟是带落了一地的树叶。   ――――――――――――――――   隔日一早,流烟拿着封信来找我。“小姐,门房送了一封信来。”   我停住梳头的手,问道:“谁写的?”   “不知道,没署名,只写着小姐亲拆。”   “拿过来。”   打开后,先一看落款,居然是李婉仪,信中说她晌午会在相国寺,到时见个面聊聊天。我不由轻笑了一下,也太闲了吧她?于是随手把信折好放在一边,问流烟道:“谁送来的?”   “听门房说,是个卖花的丫头,一问她,她也不知道是谁,只说是个姑娘让她送来的。――小姐,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我摇摇头,继续梳起了头。“你把我那个金镯子拿来。”“是平日戴惯了的那个缠丝金镯子吗?”“嗯,里头有几颗药,你拿个罐子好好装起来,放在不当眼的地方。”   晌午过后,原本阴暗的天色转好了些,从灵堂一回来,想了想没什么事,便打算去相国寺看看。还没出门,却见文铁山急匆匆地来了,一见我就问:“外头传言四起,你可知道?”   我挥手让丫头们都退了下去,请他进了花厅,沏了杯茶给他,问道:“什么传言?”   “就是关于令尊尸体被盗的传言!”   “哦?――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我蹙起眉来,“文大人当日不是说此事可保无人知晓么?”文铁山急道:“我也是很纳闷呀!我已经问过我那手下,他都拿他全家性命对天誓说没有透露出去了!”我沉吟起身,想了想道:“难不成还有其他人见到?”“这个……照目前看来,真的很难说!”他烦躁地踱起了步。   我瞟了他一眼,疑惑地道:“此事与大人无关,大人何必如必焦虑?”“怎能没有关系?如果这真是衙门里的人放出来的话,那么这件事肯定会把我拖下水!……而且我在担心,这个人与屡次把停尸房门打开的人也有关系,说不定这就是个陷阱!”   我在屋中转了两圈,后停步说道:“据说,李尚书近来可是天天都在刑部衙门呆到深夜才回家呀……”文铁山望着我:“你是说……李尚书真有可能跟此事有关系?”   “不不,”我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李尚书天天都在衙门里,那么,停尸房被人连闯两次的事他不应该不知道。根据李尚书素日的为人来看,他又不属于那种诡计多端的人,所以,有没有可能是他怀着恻隐之心,故意把门打开,为范颐行方便的呢?”   “你觉得可能吗?”文铁山定定盯着我。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文铁山摸着下巴说道:“李尚书为人恭谨谦和,但是,一个谨慎了一辈子的人怎么可能会无故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做这样的事呢?要知道,这种事情可是瞒不下去的,何况,我要是没猜错,你还根本没有向他请求过援助。”   我点点头,“你说的对。看来我的方向还是错了。――不过既然如此,那大人就得快些查出这人来才好,如若不然,可对咱们大家都不利。”   文铁山长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如今事情越来越复杂,倒真不知从何查起了!”   我弯弯腰行下一礼:“有劳大人了……”   文铁山呆到近黄昏时才告辞,因为这个,我也早就打消了去赴李婉仪之约的念头,独自在房中呆了呆,就又去了灵堂做了跪拜。   晚饭时碰见风尘仆仆归来的萝逸,我不禁讶然:“这么久才回来?”萝逸道:“路上被驱赶难民的官兵拦住盘问了一阵,所以回晚了。”   “难民?”――怎么又是难民!   “嗯!京城外头的农郊都聚满了外乡逃难来的百姓,听说,还有从五百里以外的罗丘来的,那儿现在正在打仗,他们的田地和房子都成了战场,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地,可惨了!不过现在城门都把守得很严,官兵们都不让他们进城,所以全部都聚在城外。”   “有人送粮食去么?”   “这个……好像还没有。因为都在抱怨……抱怨朝庭不顾民众死活,如今到处民不聊生,有好些地方都有流寇在作乱了!”   我暗地叹了口气,忧心地望了望皇宫的方向,――这场仗,也不知打到最后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官兵们拦住你做什么?”   “他们说是做例行检查,大约怕奴婢是奸细或别的坏人,反正要进城得一个一个地通过,衣衫稍有不整地就不让进来。还好奴婢这身打扮看起来并不寒酸。”她腼腆地笑了笑,“小姐为奴婢们置的衣裳件件都很好看,那些兵都很势利眼,也不敢太为难奴婢……”   我点了点头:“先去歇息会儿吧,收拾好了再来房里找我。”   “是。”   ――――――――――――――――――   上官明安的法事要做七七四十九天,今天已经是二七的最后一天了。   “流烟。”   我跨出院子,唤住正抱着被子往湖边去的她。“你再去一趟万香楼,把这个仍交给楚楚姑娘。”   “是,小姐。”流烟接过信把被子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现在就去吗?”“……晾完被子去也不迟。”“是。”她转身又走。“哎――”想了想,我又唤道,“回来时上药材铺去一趟,拿几味药回来。再替杏儿照上回的方子抓些药,好像这些日子有些不妥。”   流烟抿了抿嘴,恭顺地退了下去。   转过回廊,进了书房里,刚坐到书案前,门就被人叩响了。我手不停地问道:“谁呀?”没人应。我的心没来由地跳了跳。萝逸去了灵堂,杏儿在房里绣花,这大白天的……这大白天的,总不会是鬼吧?   惴惴地开了门,我还是吓了一跳。面前站的是安十三,居然是安十三!   “你怎么来了?”我皱眉道。   他抱着胸,不可一世地低睨着我。“这院子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你怎么进来的?李伯没拦住你吗?”他轻哼道:“我要进来,还用经过他同意么?――怎么,打算就在门口招待我?”   我极不情愿地让开了路。等他一进来,想了想,又把门给关上了。   “知道吗?你很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为何?”他绕着屋子左看右看,“我们不是朋友吗?”我上前走了两步,冷声说道:“你的国家正在肆意侵略我的国家,作为互为敌对的一方,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做朋友?”   “既然我不介意,你又何必介意?咱们既是朋友,便不谈政治。”他带着丝谑笑地看着我。我微恼道:“我才没你那么冷血!如今周国境内四处是无家可归的流民,如果他们是你的父母兄妹,是你的国人,你也会这么说?”   他瞟了我一眼,拖了张凳子坐下来,“你们的百姓无家可归,那是你们君王没有尽到为君的责任,这世间伦常本就是弱肉强食,怎么能怪我们冷血呢?” 第三十八章双龙会   “你!”我气不成言,索性也坐了下来,“你们如今倒是猖狂,也不想想风水轮流转的道理,若是大周皇上突奇策,反败为胜,介时将你们东欧军杀个片甲不留,看你到时还似眼下这般得意!”   “杀到东欧?!呵呵……拭目以待!――你的画画得不错!”他忽然指着墙上我娘的画像。我冷冷回道:“多谢了!”“不过你跟你娘长得不像。”我没好气地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娘?”“那上面写着慈母戚如心三个字。”他伸手指着题头处,含笑道。我被他一语噎住,不语了。   没一会儿,我又随口问道:“你现在还住那紫藤阁?”他回头望着我:“有问题?”我咧了咧嘴:“没。只是想问问你那位丁香姑娘……”   “哦,丁香。她怎么了?”   我清了清嗓子:“她……跟你什么关系呀?”   他看了看我,忽地坏笑道:“她与我日夜都在一起,你说呢?”我忽地脸一红,竖眉狠剜了他一眼,他笑了笑,没再说话。我瞧了瞧他的脸色,又问道:“你今儿来做什么?”“我来是告诉你――我要回去了!”我愣了愣:“回去?……回哪儿?”“回东欧。”他说。   “怎么好端端地又回去了?”   他挤了挤眼睛:“――回去娶媳妇儿!”   “哦……”我点点头,抿嘴含笑道:“那恭喜你了。”他摸了摸下巴,“多谢!”我眯眼道:“以后就不来大周了吧?”   “那可不一定!”他站了起来,神露出神秘的一笑,“我的娘子是大周人,往后说不定,我也得陪她回回娘家!”“哦?”我有些意外地,“你居然娶了大周的女子为妻?”   他挑了挑眉:“有何不可?”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也不是不可。只不过以你的身份说来,让人有些讶异罢了。”“讶异什么?……什么身份?”他紧紧盯着我,不准备放过我任何一个表情。   我坦然地站起来,在离他三步处站定,“身份自然是指你的真实身份。”他目光闪了闪,微有些退避,我冷眼瞧着,又说了起来:“据我所知,东欧国人眼中有两个所谓的‘英雄’,一个就是他们的王,安若亭,一个则是东欧王的堂弟,南安郡王安玄真。据说这两个人八岁时就开始练兵习武,十五岁时浴血奋战三十三天,一举从叛军手中夺回了政权,因此而获得了举国上下的爱戴。――阁下身怀绝技,又智勇兼备,天底下这样的人可不多见,所以,你若不是‘双王’之一,又会是谁呢?”   说完,我定定地瞧着他,却只见他眼中明暗不定,也看不出什么含意来。   “多谢你看得起我。但我说过,我叫安十三,并不是什么王。”   我轻笑道:“名字是可以改的,身份也是可以伪造的,你该不会以为,我真就这么傻吧?”   他沉吟了一下,挑眉问我:“那么,你以为,我是安若亭还是安玄真呢?”   “安玄真。”   “哦?”   我瞟他一眼,侃侃说道:“如今两国正在交战,目前战况已至关键时刻,安若亭作为一国之王,不可能还有时间跑来大周国游手好闲,而安玄真却不一样了,他如今已卸下了大将军王的官职,替东欧王做起了丞相,东欧国内局势大好,溜出国来散个几天心也不成问题,更何况――丞相的官职也蛮符合管家这一身份的,所以――”我转身面朝着他,自信地道:“你就是安玄真!”   他看了我好半晌,直到我走至他跟前来,才叹着气道:“看来,你对东欧了解得还真不少,我真是低估了你了。”   我轻哼道:“你道我闲得慌么?成天没事就打听这些!本来我也是没想这么多的,但是你的丁香引起了我的怀疑。”   “丁香做过什么?”   “她做过什么,你应该知道的比我清楚。”   “……比如?”   “比如,她跟宫女阿琪,串通谋害我朝皇帝一事,――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   他愣了愣,反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丁香足不出户,怎么可能跟你们周室皇宫的宫女串通?!”   我冷冷一笑,说道:“证据我是没有。不过,凭她写给阿琪的一封信,就足以说明,她们之间是早就认识的。”   “就算认识,也不能说明她们就是在串通害人。”   “我在紫藤阁的时候,丁香在我手镯中的药丸里塞入了剧毒,原先竟连我也骗过了,直到后来我看了她写给阿琪的信,又捏碎了药丸才知道,原来我的药丸里头竟被她不知用什么方法,塞入了裹着蜡纸的鹤顶红!这批毒药用来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害死先帝的凶手是阿琪,毒药是贵国特有的绿鸠,凭这个,难道还不能说明毒药就是丁香拿给阿琪的么?如果说丁香是提供毒药的人,难道你还能脱离得了关系?丁香不过是个丫头,跟我朝皇帝素不相识,无怨无仇,如果没有人指使,她为什么要去害他?”   他被我一通话说得无言以对,撑着额半天都没动弹,好半晌才叹气道:“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件事我是真的不知情。”见我漠然不语,他又说道:“不过就算你们皇帝是被丁香的毒药害死的,这跟我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我仰靠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想想,一般人有这个能耐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别国的皇宫里去么?而且还是皇帝身边的近侍!何况,一般人家也不会跟别国的皇帝有着什么深仇大恨吧?”   “所以你就怀疑我的身份了……”他把下巴抬了抬。“那么现在,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又会怎么样呢?”   我听罢,不由沮丧地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呢?事实上你也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去揭你,因为那样对我更不利,一来没有人相信我,二来反而会因为我认识了你而招来不少麻烦。”   “这么说,我们还可以是朋友?”他凑近了些。   我斜睨他一眼,幽幽说道:“其实,我还是愿意你只是安十三,并不是什么敌国的郡王,这样的话,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会舒服些。”他听完愕了愕,然后紧抿着嘴撇开了脸去。   门外忽然传来了说话声。   “皇上,小姐在书房里……”是杏儿。我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玉儿,开门,朕来了。”   我张了张嘴,瞪大眼睛望向一脸莫测的安十三,而安十三也正转过脸看着我……   “玉儿?”   “……哦,来了……”我立刻回身跑到窗边,一伸手推开了窗子,低声道:“安十三,你快从这里走!”可是抬头一看,却见萝逸正跟金嫂在园子里说话……   “糟了!怎么办?”我把窗子复又关上,急得转起圈来。“你慌什么?”安十三懒懒地站了起来,踱到我面前。我急道:“皇上来了,你没听见吗?!”“听见啦!来了又怎么样?我还正想会会他呢!”我狠瞪着他,低吼道:“不能让他看见你你知不知道!”   “你怕他吃醋?”他一脸寒霜地,我也顾不上理会他什么癫,继续吼道:“眼下的情况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你能不能别捣乱?!”“我们只是在屋里说说话而已,为什么要走?”   我气闷地按了按额角,忍耐道:“就当是我求你了,你先进里屋避一避行不――”   只可惜,话还没说完,门就被推开了!李君武跟杏儿走了进来,两人一见屋里的情形,怔得停住了脚,而后齐齐把不解的目光投向了我。   “玉儿,这位是……”李君武指着我身后的安十三。我回头望了他一眼,呻吟道:“他……这是……”   “在下安十三,关外人氏。”安十三倒不怯场,气定神闲地朝李君武拱了拱手。李君武望着我不语,我硬着头皮道:“皇上,安公子是大哥在边关时结识的朋友,他就快要成亲了,所以此番来是给大哥送喜讯的……”   李君武听罢,微笑道:“原来是清宇的朋友。”他说着,背着手缓缓在书案后头坐下。我瞧他这神情,正常不已,看不出什么不妥来,也就稍稍放了些心。   “安公子即将成亲?”他闲闲地问道。安十三看了我一眼,点头说:“正是。”李君武又道:“公子看来气度非凡,想必出身名门?”“不敢当,在下只不过经营着一爿绸缎庄,日子勉强过得去。”   “绸缎庄?”李君武瞟了瞟他,“瞧你这浑身上下一股气势,倒不像做那等小本生意的。”   “过奖。”   李君武笑了笑,仍和颜悦色地道:“客人远道而来,玉儿也不唤壶茶?”我暗中叫了声苦,抬头唤杏儿,“快去沏壶龙井。”这边安十三却不客气地道:“不要龙井,要毛尖。”   李君武笑道:“安公子真是率直之人。”安十三道:“在下粗人,请勿见怪。”说着,也径自坐下了。   我在一边瞧得胆颤心惊,就怕倨傲的安十三一个忍不住泄露了身份,害得我收不了场,所以好不容易当杏儿端了茶上来时,我伸手就接过了茶盘,借着背朝着李君武给他倒茶的机会,低声催他道:“你还不快走!”他瞄了瞄我,却并没有动身的意思。我急得又催:“你还想呆到什么时候?!   “你!”我气不成言,索性也坐了下来,“你们如今倒是猖狂,也不想想风水轮流转的道理,若是大周皇上突奇策,反败为胜,介时将你们东欧军杀个片甲不留,看你到时还似眼下这般得意!”   “杀到东欧?!呵呵……拭目以待!――你的画画得不错!”他忽然指着墙上我娘的画像。我冷冷回道:“多谢了!”“不过你跟你娘长得不像。”我没好气地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娘?”“那上面写着慈母戚如心三个字。”他伸手指着题头处,含笑道。我被他一语噎住,不语了。   没一会儿,我又随口问道:“你现在还住那紫藤阁?”他回头望着我:“有问题?”我咧了咧嘴:“没。只是想问问你那位丁香姑娘……”   “哦,丁香。她怎么了?”   我清了清嗓子:“她……跟你什么关系呀?”   他看了看我,忽地坏笑道:“她与我日夜都在一起,你说呢?”我忽地脸一红,竖眉狠剜了他一眼,他笑了笑,没再说话。我瞧了瞧他的脸色,又问道:“你今儿来做什么?”“我来是告诉你――我要回去了!”我愣了愣:“回去?……回哪儿?”“回东欧。”他说。   “怎么好端端地又回去了?”   他挤了挤眼睛:“――回去娶媳妇儿!”   “哦……”我点点头,抿嘴含笑道:“那恭喜你了。”他摸了摸下巴,“多谢!”我眯眼道:“以后就不来大周了吧?”   “那可不一定!”他站了起来,神露出神秘的一笑,“我的娘子是大周人,往后说不定,我也得陪她回回娘家!”“哦?”我有些意外地,“你居然娶了大周的女子为妻?”   他挑了挑眉:“有何不可?”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也不是不可。只不过以你的身份说来,让人有些讶异罢了。”“讶异什么?……什么身份?”他紧紧盯着我,不准备放过我任何一个表情。   我坦然地站起来,在离他三步处站定,“身份自然是指你的真实身份。”他目光闪了闪,微有些退避,我冷眼瞧着,又说了起来:“据我所知,东欧国人眼中有两个所谓的‘英雄’,一个就是他们的王,安若亭,一个则是东欧王的堂弟,南安郡王安玄真。据说这两个人八岁时就开始练兵习武,十五岁时浴血奋战三十三天,一举从叛军手中夺回了政权,因此而获得了举国上下的爱戴。――阁下身怀绝技,又智勇兼备,天底下这样的人可不多见,所以,你若不是‘双王’之一,又会是谁呢?”   说完,我定定地瞧着他,却只见他眼中明暗不定,也看不出什么含意来。   “多谢你看得起我。但我说过,我叫安十三,并不是什么王。”   我轻笑道:“名字是可以改的,身份也是可以伪造的,你该不会以为,我真就这么傻吧?”   他沉吟了一下,挑眉问我:“那么,你以为,我是安若亭还是安玄真呢?”   “安玄真。”   “哦?”   我瞟他一眼,侃侃说道:“如今两国正在交战,目前战况已至关键时刻,安若亭作为一国之王,不可能还有时间跑来大周国游手好闲,而安玄真却不一样了,他如今已卸下了大将军王的官职,替东欧王做起了丞相,东欧国内局势大好,溜出国来散个几天心也不成问题,更何况――丞相的官职也蛮符合管家这一身份的,所以――”我转身面朝着他,自信地道:“你就是安玄真!”   他看了我好半晌,直到我走至他跟前来,才叹着气道:“看来,你对东欧了解得还真不少,我真是低估了你了。”   我轻哼道:“你道我闲得慌么?成天没事就打听这些!本来我也是没想这么多的,但是你的丁香引起了我的怀疑。”   “丁香做过什么?”   “她做过什么,你应该知道的比我清楚。”   “……比如?”   “比如,她跟宫女阿琪,串通谋害我朝皇帝一事,――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   他愣了愣,反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丁香足不出户,怎么可能跟你们周室皇宫的宫女串通?!”   我冷冷一笑,说道:“证据我是没有。不过,凭她写给阿琪的一封信,就足以说明,她们之间是早就认识的。”   “就算认识,也不能说明她们就是在串通害人。”   “我在紫藤阁的时候,丁香在我手镯中的药丸里塞入了剧毒,原先竟连我也骗过了,直到后来我看了她写给阿琪的信,又捏碎了药丸才知道,原来我的药丸里头竟被她不知用什么方法,塞入了裹着蜡纸的鹤顶红!这批毒药用来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害死先帝的凶手是阿琪,毒药是贵国特有的绿鸠,凭这个,难道还不能说明毒药就是丁香拿给阿琪的么?如果说丁香是提供毒药的人,难道你还能脱离得了关系?丁香不过是个丫头,跟我朝皇帝素不相识,无怨无仇,如果没有人指使,她为什么要去害他?”   他被我一通话说得无言以对,撑着额半天都没动弹,好半晌才叹气道:“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件事我是真的不知情。”见我漠然不语,他又说道:“不过就算你们皇帝是被丁香的毒药害死的,这跟我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我仰靠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想想,一般人有这个能耐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别国的皇宫里去么?而且还是皇帝身边的近侍!何况,一般人家也不会跟别国的皇帝有着什么深仇大恨吧?”   “所以你就怀疑我的身份了……”他把下巴抬了抬。“那么现在,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又会怎么样呢?”   我听罢,不由沮丧地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呢?事实上你也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去揭你,因为那样对我更不利,一来没有人相信我,二来反而会因为我认识了你而招来不少麻烦。”   “这么说,我们还可以是朋友?”他凑近了些。   我斜睨他一眼,幽幽说道:“其实,我还是愿意你只是安十三,并不是什么敌国的郡王,这样的话,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会舒服些。”他听完愕了愕,然后紧抿着嘴撇开了脸去。   门外忽然传来了说话声。   “皇上,小姐在书房里……”是杏儿。我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玉儿,开门,朕来了。”   我张了张嘴,瞪大眼睛望向一脸莫测的安十三,而安十三也正转过脸看着我……   “玉儿?”   “……哦,来了……”我立刻回身跑到窗边,一伸手推开了窗子,低声道:“安十三,你快从这里走!”可是抬头一看,却见萝逸正跟金嫂在园子里说话……   “糟了!怎么办?”我把窗子复又关上,急得转起圈来。“你慌什么?”安十三懒懒地站了起来,踱到我面前。我急道:“皇上来了,你没听见吗?!”“听见啦!来了又怎么样?我还正想会会他呢!”我狠瞪着他,低吼道:“不能让他看见你你知不知道!”   “你怕他吃醋?”他一脸寒霜地,我也顾不上理会他什么癫,继续吼道:“眼下的情况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你能不能别捣乱?!”“我们只是在屋里说说话而已,为什么要走?”   我气闷地按了按额角,忍耐道:“就当是我求你了,你先进里屋避一避行不――”   只可惜,话还没说完,门就被推开了!李君武跟杏儿走了进来,两人一见屋里的情形,怔得停住了脚,而后齐齐把不解的目光投向了我。   “玉儿,这位是……”李君武指着我身后的安十三。我回头望了他一眼,呻吟道:“他……这是……”   “在下安十三,关外人氏。”安十三倒不怯场,气定神闲地朝李君武拱了拱手。李君武望着我不语,我硬着头皮道:“皇上,安公子是大哥在边关时结识的朋友,他就快要成亲了,所以此番来是给大哥送喜讯的……”   李君武听罢,微笑道:“原来是清宇的朋友。”他说着,背着手缓缓在书案后头坐下。我瞧他这神情,正常不已,看不出什么不妥来,也就稍稍放了些心。   “安公子即将成亲?”他闲闲地问道。安十三看了我一眼,点头说:“正是。”李君武又道:“公子看来气度非凡,想必出身名门?”“不敢当,在下只不过经营着一爿绸缎庄,日子勉强过得去。”   “绸缎庄?”李君武瞟了瞟他,“瞧你这浑身上下一股气势,倒不像做那等小本生意的。”   “过奖。”   李君武笑了笑,仍和颜悦色地道:“客人远道而来,玉儿也不唤壶茶?”我暗中叫了声苦,抬头唤杏儿,“快去沏壶龙井。”这边安十三却不客气地道:“不要龙井,要毛尖。”   李君武笑道:“安公子真是率直之人。”安十三道:“在下粗人,请勿见怪。”说着,也径自坐下了。   我在一边瞧得胆颤心惊,就怕倨傲的安十三一个忍不住泄露了身份,害得我收不了场,所以好不容易当杏儿端了茶上来时,我伸手就接过了茶盘,借着背朝着李君武给他倒茶的机会,低声催他道:“你还不快走!”他瞄了瞄我,却并没有动身的意思。我急得又催:“你还想呆到什么时候?!   “你!”我气不成言,索性也坐了下来,“你们如今倒是猖狂,也不想想风水轮流转的道理,若是大周皇上突奇策,反败为胜,介时将你们东欧军杀个片甲不留,看你到时还似眼下这般得意!”   “杀到东欧?!呵呵……拭目以待!――你的画画得不错!”他忽然指着墙上我娘的画像。我冷冷回道:“多谢了!”“不过你跟你娘长得不像。”我没好气地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娘?”“那上面写着慈母戚如心三个字。”他伸手指着题头处,含笑道。我被他一语噎住,不语了。   没一会儿,我又随口问道:“你现在还住那紫藤阁?”他回头望着我:“有问题?”我咧了咧嘴:“没。只是想问问你那位丁香姑娘……”   “哦,丁香。她怎么了?”   我清了清嗓子:“她……跟你什么关系呀?”   他看了看我,忽地坏笑道:“她与我日夜都在一起,你说呢?”我忽地脸一红,竖眉狠剜了他一眼,他笑了笑,没再说话。我瞧了瞧他的脸色,又问道:“你今儿来做什么?”“我来是告诉你――我要回去了!”我愣了愣:“回去?……回哪儿?”“回东欧。”他说。   “怎么好端端地又回去了?”   他挤了挤眼睛:“――回去娶媳妇儿!”   “哦……”我点点头,抿嘴含笑道:“那恭喜你了。”他摸了摸下巴,“多谢!”我眯眼道:“以后就不来大周了吧?”   “那可不一定!”他站了起来,神露出神秘的一笑,“我的娘子是大周人,往后说不定,我也得陪她回回娘家!”“哦?”我有些意外地,“你居然娶了大周的女子为妻?”   他挑了挑眉:“有何不可?”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也不是不可。只不过以你的身份说来,让人有些讶异罢了。”“讶异什么?……什么身份?”他紧紧盯着我,不准备放过我任何一个表情。   我坦然地站起来,在离他三步处站定,“身份自然是指你的真实身份。”他目光闪了闪,微有些退避,我冷眼瞧着,又说了起来:“据我所知,东欧国人眼中有两个所谓的‘英雄’,一个就是他们的王,安若亭,一个则是东欧王的堂弟,南安郡王安玄真。据说这两个人八岁时就开始练兵习武,十五岁时浴血奋战三十三天,一举从叛军手中夺回了政权,因此而获得了举国上下的爱戴。――阁下身怀绝技,又智勇兼备,天底下这样的人可不多见,所以,你若不是‘双王’之一,又会是谁呢?”   说完,我定定地瞧着他,却只见他眼中明暗不定,也看不出什么含意来。   “多谢你看得起我。但我说过,我叫安十三,并不是什么王。”   我轻笑道:“名字是可以改的,身份也是可以伪造的,你该不会以为,我真就这么傻吧?”   他沉吟了一下,挑眉问我:“那么,你以为,我是安若亭还是安玄真呢?”   “安玄真。”   “哦?”   我瞟他一眼,侃侃说道:“如今两国正在交战,目前战况已至关键时刻,安若亭作为一国之王,不可能还有时间跑来大周国游手好闲,而安玄真却不一样了,他如今已卸下了大将军王的官职,替东欧王做起了丞相,东欧国内局势大好,溜出国来散个几天心也不成问题,更何况――丞相的官职也蛮符合管家这一身份的,所以――”我转身面朝着他,自信地道:“你就是安玄真!”   他看了我好半晌,直到我走至他跟前来,才叹着气道:“看来,你对东欧了解得还真不少,我真是低估了你了。”   我轻哼道:“你道我闲得慌么?成天没事就打听这些!本来我也是没想这么多的,但是你的丁香引起了我的怀疑。”   “丁香做过什么?”   “她做过什么,你应该知道的比我清楚。”   “……比如?”   “比如,她跟宫女阿琪,串通谋害我朝皇帝一事,――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   他愣了愣,反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丁香足不出户,怎么可能跟你们周室皇宫的宫女串通?!”   我冷冷一笑,说道:“证据我是没有。不过,凭她写给阿琪的一封信,就足以说明,她们之间是早就认识的。”   “就算认识,也不能说明她们就是在串通害人。”   “我在紫藤阁的时候,丁香在我手镯中的药丸里塞入了剧毒,原先竟连我也骗过了,直到后来我看了她写给阿琪的信,又捏碎了药丸才知道,原来我的药丸里头竟被她不知用什么方法,塞入了裹着蜡纸的鹤顶红!这批毒药用来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害死先帝的凶手是阿琪,毒药是贵国特有的绿鸠,凭这个,难道还不能说明毒药就是丁香拿给阿琪的么?如果说丁香是提供毒药的人,难道你还能脱离得了关系?丁香不过是个丫头,跟我朝皇帝素不相识,无怨无仇,如果没有人指使,她为什么要去害他?”   他被我一通话说得无言以对,撑着额半天都没动弹,好半晌才叹气道:“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件事我是真的不知情。”见我漠然不语,他又说道:“不过就算你们皇帝是被丁香的毒药害死的,这跟我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我仰靠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想想,一般人有这个能耐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别国的皇宫里去么?而且还是皇帝身边的近侍!何况,一般人家也不会跟别国的皇帝有着什么深仇大恨吧?”   “所以你就怀疑我的身份了……”他把下巴抬了抬。“那么现在,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又会怎么样呢?”   我听罢,不由沮丧地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呢?事实上你也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去揭你,因为那样对我更不利,一来没有人相信我,二来反而会因为我认识了你而招来不少麻烦。”   “这么说,我们还可以是朋友?”他凑近了些。   我斜睨他一眼,幽幽说道:“其实,我还是愿意你只是安十三,并不是什么敌国的郡王,这样的话,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会舒服些。”他听完愕了愕,然后紧抿着嘴撇开了脸去。   门外忽然传来了说话声。   “皇上,小姐在书房里……”是杏儿。我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玉儿,开门,朕来了。”   我张了张嘴,瞪大眼睛望向一脸莫测的安十三,而安十三也正转过脸看着我……   “玉儿?”   “……哦,来了……”我立刻回身跑到窗边,一伸手推开了窗子,低声道:“安十三,你快从这里走!”可是抬头一看,却见萝逸正跟金嫂在园子里说话……   “糟了!怎么办?”我把窗子复又关上,急得转起圈来。“你慌什么?”安十三懒懒地站了起来,踱到我面前。我急道:“皇上来了,你没听见吗?!”“听见啦!来了又怎么样?我还正想会会他呢!”我狠瞪着他,低吼道:“不能让他看见你你知不知道!”   “你怕他吃醋?”他一脸寒霜地,我也顾不上理会他什么癫,继续吼道:“眼下的情况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你能不能别捣乱?!”“我们只是在屋里说说话而已,为什么要走?”   我气闷地按了按额角,忍耐道:“就当是我求你了,你先进里屋避一避行不――”   只可惜,话还没说完,门就被推开了!李君武跟杏儿走了进来,两人一见屋里的情形,怔得停住了脚,而后齐齐把不解的目光投向了我。   “玉儿,这位是……”李君武指着我身后的安十三。我回头望了他一眼,呻吟道:“他……这是……”   “在下安十三,关外人氏。”安十三倒不怯场,气定神闲地朝李君武拱了拱手。李君武望着我不语,我硬着头皮道:“皇上,安公子是大哥在边关时结识的朋友,他就快要成亲了,所以此番来是给大哥送喜讯的……”   李君武听罢,微笑道:“原来是清宇的朋友。”他说着,背着手缓缓在书案后头坐下。我瞧他这神情,正常不已,看不出什么不妥来,也就稍稍放了些心。   “安公子即将成亲?”他闲闲地问道。安十三看了我一眼,点头说:“正是。”李君武又道:“公子看来气度非凡,想必出身名门?”“不敢当,在下只不过经营着一爿绸缎庄,日子勉强过得去。”   “绸缎庄?”李君武瞟了瞟他,“瞧你这浑身上下一股气势,倒不像做那等小本生意的。”   “过奖。”   李君武笑了笑,仍和颜悦色地道:“客人远道而来,玉儿也不唤壶茶?”我暗中叫了声苦,抬头唤杏儿,“快去沏壶龙井。”这边安十三却不客气地道:“不要龙井,要毛尖。”   李君武笑道:“安公子真是率直之人。”安十三道:“在下粗人,请勿见怪。”说着,也径自坐下了。   我在一边瞧得胆颤心惊,就怕倨傲的安十三一个忍不住泄露了身份,害得我收不了场,所以好不容易当杏儿端了茶上来时,我伸手就接过了茶盘,借着背朝着李君武给他倒茶的机会,低声催他道:“你还不快走!”他瞄了瞄我,却并没有动身的意思。我急得又催:“你还想呆到什么时候?! 第三十九章乱世   “玉儿。”   李君武在身后唤我。   “啊?”我愕然回身,面朝向他。他却挑眉指了指我手中的茶壶:“――水都流完了。”我低头一看,安十三的茶杯已满得不能再满,而茶水仍正从壶口不断往外流……   我赧然退后两步,唤杏儿道:“快擦擦。”安十三在后边暗笑起来,我狠剜他一眼,向他施以警告。   李君武唤我过去,爱怜地拉着我的手道:“可曾烫到?”我摇摇头,难为情地抽了抽手。但他忽地抓紧了我,不让我把手抽出来,还没事人儿似的道:“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太后这两日问起你呢,说胭脂都快没了,也不见你给她送去……”   我不由一怔,一向举止得体的李君武在外人面前何时有过这样亲昵过份的行为?于是尴尬地撇了撇头,偷偷瞧了瞧杏儿和安十三,――安十三倒还好,仍然只是垂着眼皮喝着毛尖,脑袋连晃都没晃一下,杏儿却不行了,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地瞧着我和李君武,脸上也红了!   我低声道:“皇上!快放开……”   李君武笑了笑,放开了手,却又暖昧地替我拂了拂额前散落的长,弄得我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   安十三忽地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玉儿,我先走了。”我一听,顿时松了口气,也没太在意他的称呼有什么不妥,当下就道:“那好,我这里……我就不送了,让杏儿送送你吧。杏儿――”   “不必了。”他走过我身边时摆了摆手,停步道:“来日方长。”又朝李君武拱手:“后会有期!”   李君武沉吟了一下,抬起头时眼中隐约闪过一道精光,“……阁下慢走。”   安十三邪笑着看了我一眼,然后步出了门槛。   我忐忑不安地回转身子,瞄了瞄李君武的神色,他正定定地瞅着安十三消失的方向,脸上阴晴不定。我强笑道:“九哥哥,今日下朝得早……”   “你怎么认识他的?”李君武打断我的话,凝神问道。我本已放下的心又因他的话而提了起来,但是又不能不答,便仍咬着牙道:“他……是大哥的朋友。”   “是么?”他皱眉瞧着我,“看起来跟你很熟。”我佯嗔道:“那你是不是怀疑我撒谎嘛?”“不是。”“那是为什么?”   他叹了口气道:“这个人看起来很不简单,朕是担心你――”我笑道:“他又不吃人,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他只是坐坐就走了。”他站起来,若有所思地踱了两圈,而后道:“你一个人在这府里,还是小心些好,否则朕不放心。”   我爱娇地偎上他的胳膊,说道:“知道九哥哥最疼玉儿了……”他刮了刮我的鼻子,也笑了笑,“知道朕今日为什么来吗?”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知道。”   “朕已经吩咐下去了,上官大人七七那天,朝中百官会随朕来吊唁,仍以丞相之礼相待――这也算朕对上官略表的一点歉意吧,虽算不了什么,但暂时也只能如此。朕这么做,玉儿你可满意?”   他探询地看着我,我心头略有些涩意,但面上仍平静地道:“皇上对上官家的恩情,玉儿心里怎么会不知道呢?玉儿代爹爹谢过皇上了!”说着,向他拜了一拜。   他搀我起来,在我耳畔柔声低语:“玉儿真是朕的解语花……”   ――――――――――――――――――   季节一入深秋,天气就寒凉起来,近几日更是冰雨??,满目一片萧瑟景象。   我因为前日半夜里被丫头们唤起来着了凉,这两日都呆在房里,没怎么出门。这个时候正敞着窗子喝茶,流烟掀帘进来,手里拿着一张药方,“小姐,这方子林大夫看了,他说要改……”我不耐地一挥手:“改什么改,连个保胎药都开不出的大夫,还改什么方子?!”   流烟低眉不语,我缓了语气道:“照抓吧!跟林大夫说,这方子要出了事,我来负责。”流烟答应着出去了,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小姐,您还是吃些药吧,别因为杏儿那丫头把自己都给累病了。”   “行了,――快去吧。”我含糊地道。前天夜里,杏儿起来解手,在廊下不小心被雨水滑得跌了一跤,肚子里的孩子差点毙命,当时吓得全府上下都出动了,我也没闲着,被流烟一唤醒就连衣也没披地在房里照应,结果着了凉,如今两日都过去了,还浑身无力,头也痛得很。   “着了凉还坐在风里……”萝逸悄悄进来,低声嘟囔着要把窗子关了。我微一伸手:“别关,就敞着吧。”她讶异地一回头:“您没睡着呀?”我抱着蚕丝被,缩在躺椅里挪了挪身子,她走过来替我掖了掖被角,轻声道:“早上都没吃,这会儿可饿了?”我摇摇头,随口问道:“外头如今怎么样了?”   萝逸蹙眉:“说杏儿吗?已经好多了,正在屋里歇着呢!”我闭了闭眼,“我是说外面,――街上,可听到什么消息?”“哦,有啊!”她停下收拾东西的手,说道:“外头这几日很不平静,不停有闹事的。昨日西城门处有人被杀,死的人是京兆尹刘德明的儿子,听说是被一帮外来的难民给杀了的,如今凶手已经逃匿。”   “哦?为什么被杀?”   “据说是刘家少爷仗势欺人,那帮流寇看不过眼,加上大概对当官的心存不满,所以就群起而攻之,混乱中把他给杀了。”   我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这世道是眼见着就乱起来了!”   “可不是!”萝逸也叹道,“除了这个,还有呢,前些日子,城东一个财主家的小姐走亲戚回来,在半路上被人给劫了,那小姐失了身,当场就在树林里上了吊。还有些被打家劫舍的,欺男霸女的,多得不得了呢!如今外头各府的小姐们,也都不敢轻易出门了,就怕遇上个意外什么的。――不过,这两天奴婢倒听到个消息,据说前方已经停战了,两国正在商议和解的事情呢!”   “和解?”我担忧地皱起了眉,“是谁提出要和解?”   “这个奴婢可不知道了。只是昨日去买针线的时候,听那些人在说,东欧国已经派了使臣过来了,这几日正在跟皇上谈判呢!”   “哦……”   说着说着,我的头又疼了起来,揉了揉额穴,让萝逸拿来几颗药服了下去。“小姐,要不您去里屋歇会儿吧,总坐在这里吹风可不好!”“不妨。”我摆了摆手,“你去瞧瞧流烟回来了没?”   可等她刚一转身,我又想起来:“这几日怎么不见骄阳?”萝逸道:“郡主好像去甘兰苑了。”“又去了?!”“嗯。祈王爷因为染上重病,搬去了甘兰苑皇家山庄休养,郡主这几日都过去了呢。不过――”“不过什么?”我抬头望着她。“不过昨日奴婢倒现件奇怪的事……”   “说说。”   “昨日也是买针线的路上,奴婢快走到祈王府的时候,忽然现李尚书一个人身着便衣出了府。”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她急道:“您听奴婢说完嘛――李尚书独自出了府以后,走在我前方不远处,我以为他只是出来散散步,谁知道走到一条小巷子前,他忽然停步望了望左右,一转身飞快地进了巷中的一个小院子里,看起来还很熟悉的样子,一进去就把门给关上了。”   我边听边坐直了身子,“你真的确定是李尚书?”   “那还有假?”她噘着嘴道:“奴婢又不是才认识他。因为天色将黑,赶着回来,也就没多留意了。”   我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除了这个,可还有别的?”   “别的……哦,对了,范大哥的飞凤楼昨天被人闹事,有人在那里打架,结果被外出回来的范大哥正好赶上,把他们一个个教训了一顿!”萝逸一脸得意地,仿佛教训别人的是她自己。   范颐回来了?我眼神闪了闪,唇角扬起些许弧度来。   “小姐,药抓回来了。”流烟拎着几个纸包进来。我打开来看了看,然后又交给她道:“让五儿拿去熬吧,嘱她尽心些侍候着杏儿,往后亏待不了她。――我先歇会儿,你们都下去吧。”   “玉儿。”   李君武在身后唤我。   “啊?”我愕然回身,面朝向他。他却挑眉指了指我手中的茶壶:“――水都流完了。”我低头一看,安十三的茶杯已满得不能再满,而茶水仍正从壶口不断往外流……   我赧然退后两步,唤杏儿道:“快擦擦。”安十三在后边暗笑起来,我狠剜他一眼,向他施以警告。   李君武唤我过去,爱怜地拉着我的手道:“可曾烫到?”我摇摇头,难为情地抽了抽手。但他忽地抓紧了我,不让我把手抽出来,还没事人儿似的道:“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太后这两日问起你呢,说胭脂都快没了,也不见你给她送去……”   我不由一怔,一向举止得体的李君武在外人面前何时有过这样亲昵过份的行为?于是尴尬地撇了撇头,偷偷瞧了瞧杏儿和安十三,――安十三倒还好,仍然只是垂着眼皮喝着毛尖,脑袋连晃都没晃一下,杏儿却不行了,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地瞧着我和李君武,脸上也红了!   我低声道:“皇上!快放开……”   李君武笑了笑,放开了手,却又暖昧地替我拂了拂额前散落的长,弄得我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   安十三忽地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玉儿,我先走了。”我一听,顿时松了口气,也没太在意他的称呼有什么不妥,当下就道:“那好,我这里……我就不送了,让杏儿送送你吧。杏儿――”   “不必了。”他走过我身边时摆了摆手,停步道:“来日方长。”又朝李君武拱手:“后会有期!”   李君武沉吟了一下,抬起头时眼中隐约闪过一道精光,“……阁下慢走。”   安十三邪笑着看了我一眼,然后步出了门槛。   我忐忑不安地回转身子,瞄了瞄李君武的神色,他正定定地瞅着安十三消失的方向,脸上阴晴不定。我强笑道:“九哥哥,今日下朝得早……”   “你怎么认识他的?”李君武打断我的话,凝神问道。我本已放下的心又因他的话而提了起来,但是又不能不答,便仍咬着牙道:“他……是大哥的朋友。”   “是么?”他皱眉瞧着我,“看起来跟你很熟。”我佯嗔道:“那你是不是怀疑我撒谎嘛?”“不是。”“那是为什么?”   他叹了口气道:“这个人看起来很不简单,朕是担心你――”我笑道:“他又不吃人,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他只是坐坐就走了。”他站起来,若有所思地踱了两圈,而后道:“你一个人在这府里,还是小心些好,否则朕不放心。”   我爱娇地偎上他的胳膊,说道:“知道九哥哥最疼玉儿了……”他刮了刮我的鼻子,也笑了笑,“知道朕今日为什么来吗?”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知道。”   “朕已经吩咐下去了,上官大人七七那天,朝中百官会随朕来吊唁,仍以丞相之礼相待――这也算朕对上官略表的一点歉意吧,虽算不了什么,但暂时也只能如此。朕这么做,玉儿你可满意?”   他探询地看着我,我心头略有些涩意,但面上仍平静地道:“皇上对上官家的恩情,玉儿心里怎么会不知道呢?玉儿代爹爹谢过皇上了!”说着,向他拜了一拜。   他搀我起来,在我耳畔柔声低语:“玉儿真是朕的解语花……”   ――――――――――――――――――   季节一入深秋,天气就寒凉起来,近几日更是冰雨??,满目一片萧瑟景象。   我因为前日半夜里被丫头们唤起来着了凉,这两日都呆在房里,没怎么出门。这个时候正敞着窗子喝茶,流烟掀帘进来,手里拿着一张药方,“小姐,这方子林大夫看了,他说要改……”我不耐地一挥手:“改什么改,连个保胎药都开不出的大夫,还改什么方子?!”   流烟低眉不语,我缓了语气道:“照抓吧!跟林大夫说,这方子要出了事,我来负责。”流烟答应着出去了,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小姐,您还是吃些药吧,别因为杏儿那丫头把自己都给累病了。”   “行了,――快去吧。”我含糊地道。前天夜里,杏儿起来解手,在廊下不小心被雨水滑得跌了一跤,肚子里的孩子差点毙命,当时吓得全府上下都出动了,我也没闲着,被流烟一唤醒就连衣也没披地在房里照应,结果着了凉,如今两日都过去了,还浑身无力,头也痛得很。   “着了凉还坐在风里……”萝逸悄悄进来,低声嘟囔着要把窗子关了。我微一伸手:“别关,就敞着吧。”她讶异地一回头:“您没睡着呀?”我抱着蚕丝被,缩在躺椅里挪了挪身子,她走过来替我掖了掖被角,轻声道:“早上都没吃,这会儿可饿了?”我摇摇头,随口问道:“外头如今怎么样了?”   萝逸蹙眉:“说杏儿吗?已经好多了,正在屋里歇着呢!”我闭了闭眼,“我是说外面,――街上,可听到什么消息?”“哦,有啊!”她停下收拾东西的手,说道:“外头这几日很不平静,不停有闹事的。昨日西城门处有人被杀,死的人是京兆尹刘德明的儿子,听说是被一帮外来的难民给杀了的,如今凶手已经逃匿。”   “哦?为什么被杀?”   “据说是刘家少爷仗势欺人,那帮流寇看不过眼,加上大概对当官的心存不满,所以就群起而攻之,混乱中把他给杀了。”   我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这世道是眼见着就乱起来了!”   “可不是!”萝逸也叹道,“除了这个,还有呢,前些日子,城东一个财主家的小姐走亲戚回来,在半路上被人给劫了,那小姐失了身,当场就在树林里上了吊。还有些被打家劫舍的,欺男霸女的,多得不得了呢!如今外头各府的小姐们,也都不敢轻易出门了,就怕遇上个意外什么的。――不过,这两天奴婢倒听到个消息,据说前方已经停战了,两国正在商议和解的事情呢!”   “和解?”我担忧地皱起了眉,“是谁提出要和解?”   “这个奴婢可不知道了。只是昨日去买针线的时候,听那些人在说,东欧国已经派了使臣过来了,这几日正在跟皇上谈判呢!”   “哦……”   说着说着,我的头又疼了起来,揉了揉额穴,让萝逸拿来几颗药服了下去。“小姐,要不您去里屋歇会儿吧,总坐在这里吹风可不好!”“不妨。”我摆了摆手,“你去瞧瞧流烟回来了没?”   可等她刚一转身,我又想起来:“这几日怎么不见骄阳?”萝逸道:“郡主好像去甘兰苑了。”“又去了?!”“嗯。祈王爷因为染上重病,搬去了甘兰苑皇家山庄休养,郡主这几日都过去了呢。不过――”“不过什么?”我抬头望着她。“不过昨日奴婢倒现件奇怪的事……”   “说说。”   “昨日也是买针线的路上,奴婢快走到祈王府的时候,忽然现李尚书一个人身着便衣出了府。”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她急道:“您听奴婢说完嘛――李尚书独自出了府以后,走在我前方不远处,我以为他只是出来散散步,谁知道走到一条小巷子前,他忽然停步望了望左右,一转身飞快地进了巷中的一个小院子里,看起来还很熟悉的样子,一进去就把门给关上了。”   我边听边坐直了身子,“你真的确定是李尚书?”   “那还有假?”她噘着嘴道:“奴婢又不是才认识他。因为天色将黑,赶着回来,也就没多留意了。”   我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除了这个,可还有别的?”   “别的……哦,对了,范大哥的飞凤楼昨天被人闹事,有人在那里打架,结果被外出回来的范大哥正好赶上,把他们一个个教训了一顿!”萝逸一脸得意地,仿佛教训别人的是她自己。   范颐回来了?我眼神闪了闪,唇角扬起些许弧度来。   “小姐,药抓回来了。”流烟拎着几个纸包进来。我打开来看了看,然后又交给她道:“让五儿拿去熬吧,嘱她尽心些侍候着杏儿,往后亏待不了她。――我先歇会儿,你们都下去吧。”   “玉儿。”   李君武在身后唤我。   “啊?”我愕然回身,面朝向他。他却挑眉指了指我手中的茶壶:“――水都流完了。”我低头一看,安十三的茶杯已满得不能再满,而茶水仍正从壶口不断往外流……   我赧然退后两步,唤杏儿道:“快擦擦。”安十三在后边暗笑起来,我狠剜他一眼,向他施以警告。   李君武唤我过去,爱怜地拉着我的手道:“可曾烫到?”我摇摇头,难为情地抽了抽手。但他忽地抓紧了我,不让我把手抽出来,还没事人儿似的道:“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太后这两日问起你呢,说胭脂都快没了,也不见你给她送去……”   我不由一怔,一向举止得体的李君武在外人面前何时有过这样亲昵过份的行为?于是尴尬地撇了撇头,偷偷瞧了瞧杏儿和安十三,――安十三倒还好,仍然只是垂着眼皮喝着毛尖,脑袋连晃都没晃一下,杏儿却不行了,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地瞧着我和李君武,脸上也红了!   我低声道:“皇上!快放开……”   李君武笑了笑,放开了手,却又暖昧地替我拂了拂额前散落的长,弄得我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   安十三忽地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玉儿,我先走了。”我一听,顿时松了口气,也没太在意他的称呼有什么不妥,当下就道:“那好,我这里……我就不送了,让杏儿送送你吧。杏儿――”   “不必了。”他走过我身边时摆了摆手,停步道:“来日方长。”又朝李君武拱手:“后会有期!”   李君武沉吟了一下,抬起头时眼中隐约闪过一道精光,“……阁下慢走。”   安十三邪笑着看了我一眼,然后步出了门槛。   我忐忑不安地回转身子,瞄了瞄李君武的神色,他正定定地瞅着安十三消失的方向,脸上阴晴不定。我强笑道:“九哥哥,今日下朝得早……”   “你怎么认识他的?”李君武打断我的话,凝神问道。我本已放下的心又因他的话而提了起来,但是又不能不答,便仍咬着牙道:“他……是大哥的朋友。”   “是么?”他皱眉瞧着我,“看起来跟你很熟。”我佯嗔道:“那你是不是怀疑我撒谎嘛?”“不是。”“那是为什么?”   他叹了口气道:“这个人看起来很不简单,朕是担心你――”我笑道:“他又不吃人,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他只是坐坐就走了。”他站起来,若有所思地踱了两圈,而后道:“你一个人在这府里,还是小心些好,否则朕不放心。”   我爱娇地偎上他的胳膊,说道:“知道九哥哥最疼玉儿了……”他刮了刮我的鼻子,也笑了笑,“知道朕今日为什么来吗?”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知道。”   “朕已经吩咐下去了,上官大人七七那天,朝中百官会随朕来吊唁,仍以丞相之礼相待――这也算朕对上官略表的一点歉意吧,虽算不了什么,但暂时也只能如此。朕这么做,玉儿你可满意?”   他探询地看着我,我心头略有些涩意,但面上仍平静地道:“皇上对上官家的恩情,玉儿心里怎么会不知道呢?玉儿代爹爹谢过皇上了!”说着,向他拜了一拜。   他搀我起来,在我耳畔柔声低语:“玉儿真是朕的解语花……”   ――――――――――――――――――   季节一入深秋,天气就寒凉起来,近几日更是冰雨??,满目一片萧瑟景象。   我因为前日半夜里被丫头们唤起来着了凉,这两日都呆在房里,没怎么出门。这个时候正敞着窗子喝茶,流烟掀帘进来,手里拿着一张药方,“小姐,这方子林大夫看了,他说要改……”我不耐地一挥手:“改什么改,连个保胎药都开不出的大夫,还改什么方子?!”   流烟低眉不语,我缓了语气道:“照抓吧!跟林大夫说,这方子要出了事,我来负责。”流烟答应着出去了,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小姐,您还是吃些药吧,别因为杏儿那丫头把自己都给累病了。”   “行了,――快去吧。”我含糊地道。前天夜里,杏儿起来解手,在廊下不小心被雨水滑得跌了一跤,肚子里的孩子差点毙命,当时吓得全府上下都出动了,我也没闲着,被流烟一唤醒就连衣也没披地在房里照应,结果着了凉,如今两日都过去了,还浑身无力,头也痛得很。   “着了凉还坐在风里……”萝逸悄悄进来,低声嘟囔着要把窗子关了。我微一伸手:“别关,就敞着吧。”她讶异地一回头:“您没睡着呀?”我抱着蚕丝被,缩在躺椅里挪了挪身子,她走过来替我掖了掖被角,轻声道:“早上都没吃,这会儿可饿了?”我摇摇头,随口问道:“外头如今怎么样了?”   萝逸蹙眉:“说杏儿吗?已经好多了,正在屋里歇着呢!”我闭了闭眼,“我是说外面,――街上,可听到什么消息?”“哦,有啊!”她停下收拾东西的手,说道:“外头这几日很不平静,不停有闹事的。昨日西城门处有人被杀,死的人是京兆尹刘德明的儿子,听说是被一帮外来的难民给杀了的,如今凶手已经逃匿。”   “哦?为什么被杀?”   “据说是刘家少爷仗势欺人,那帮流寇看不过眼,加上大概对当官的心存不满,所以就群起而攻之,混乱中把他给杀了。”   我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这世道是眼见着就乱起来了!”   “可不是!”萝逸也叹道,“除了这个,还有呢,前些日子,城东一个财主家的小姐走亲戚回来,在半路上被人给劫了,那小姐失了身,当场就在树林里上了吊。还有些被打家劫舍的,欺男霸女的,多得不得了呢!如今外头各府的小姐们,也都不敢轻易出门了,就怕遇上个意外什么的。――不过,这两天奴婢倒听到个消息,据说前方已经停战了,两国正在商议和解的事情呢!”   “和解?”我担忧地皱起了眉,“是谁提出要和解?”   “这个奴婢可不知道了。只是昨日去买针线的时候,听那些人在说,东欧国已经派了使臣过来了,这几日正在跟皇上谈判呢!”   “哦……”   说着说着,我的头又疼了起来,揉了揉额穴,让萝逸拿来几颗药服了下去。“小姐,要不您去里屋歇会儿吧,总坐在这里吹风可不好!”“不妨。”我摆了摆手,“你去瞧瞧流烟回来了没?”   可等她刚一转身,我又想起来:“这几日怎么不见骄阳?”萝逸道:“郡主好像去甘兰苑了。”“又去了?!”“嗯。祈王爷因为染上重病,搬去了甘兰苑皇家山庄休养,郡主这几日都过去了呢。不过――”“不过什么?”我抬头望着她。“不过昨日奴婢倒现件奇怪的事……”   “说说。”   “昨日也是买针线的路上,奴婢快走到祈王府的时候,忽然现李尚书一个人身着便衣出了府。”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她急道:“您听奴婢说完嘛――李尚书独自出了府以后,走在我前方不远处,我以为他只是出来散散步,谁知道走到一条小巷子前,他忽然停步望了望左右,一转身飞快地进了巷中的一个小院子里,看起来还很熟悉的样子,一进去就把门给关上了。”   我边听边坐直了身子,“你真的确定是李尚书?”   “那还有假?”她噘着嘴道:“奴婢又不是才认识他。因为天色将黑,赶着回来,也就没多留意了。”   我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除了这个,可还有别的?”   “别的……哦,对了,范大哥的飞凤楼昨天被人闹事,有人在那里打架,结果被外出回来的范大哥正好赶上,把他们一个个教训了一顿!”萝逸一脸得意地,仿佛教训别人的是她自己。   范颐回来了?我眼神闪了闪,唇角扬起些许弧度来。   “小姐,药抓回来了。”流烟拎着几个纸包进来。我打开来看了看,然后又交给她道:“让五儿拿去熬吧,嘱她尽心些侍候着杏儿,往后亏待不了她。――我先歇会儿,你们都下去吧。”   “玉儿。”   李君武在身后唤我。   “啊?”我愕然回身,面朝向他。他却挑眉指了指我手中的茶壶:“――水都流完了。”我低头一看,安十三的茶杯已满得不能再满,而茶水仍正从壶口不断往外流……   我赧然退后两步,唤杏儿道:“快擦擦。”安十三在后边暗笑起来,我狠剜他一眼,向他施以警告。   李君武唤我过去,爱怜地拉着我的手道:“可曾烫到?”我摇摇头,难为情地抽了抽手。但他忽地抓紧了我,不让我把手抽出来,还没事人儿似的道:“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太后这两日问起你呢,说胭脂都快没了,也不见你给她送去……”   我不由一怔,一向举止得体的李君武在外人面前何时有过这样亲昵过份的行为?于是尴尬地撇了撇头,偷偷瞧了瞧杏儿和安十三,――安十三倒还好,仍然只是垂着眼皮喝着毛尖,脑袋连晃都没晃一下,杏儿却不行了,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地瞧着我和李君武,脸上也红了!   我低声道:“皇上!快放开……”   李君武笑了笑,放开了手,却又暖昧地替我拂了拂额前散落的长,弄得我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   安十三忽地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玉儿,我先走了。”我一听,顿时松了口气,也没太在意他的称呼有什么不妥,当下就道:“那好,我这里……我就不送了,让杏儿送送你吧。杏儿――”   “不必了。”他走过我身边时摆了摆手,停步道:“来日方长。”又朝李君武拱手:“后会有期!”   李君武沉吟了一下,抬起头时眼中隐约闪过一道精光,“……阁下慢走。”   安十三邪笑着看了我一眼,然后步出了门槛。   我忐忑不安地回转身子,瞄了瞄李君武的神色,他正定定地瞅着安十三消失的方向,脸上阴晴不定。我强笑道:“九哥哥,今日下朝得早……”   “你怎么认识他的?”李君武打断我的话,凝神问道。我本已放下的心又因他的话而提了起来,但是又不能不答,便仍咬着牙道:“他……是大哥的朋友。”   “是么?”他皱眉瞧着我,“看起来跟你很熟。”我佯嗔道:“那你是不是怀疑我撒谎嘛?”“不是。”“那是为什么?”   他叹了口气道:“这个人看起来很不简单,朕是担心你――”我笑道:“他又不吃人,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他只是坐坐就走了。”他站起来,若有所思地踱了两圈,而后道:“你一个人在这府里,还是小心些好,否则朕不放心。”   我爱娇地偎上他的胳膊,说道:“知道九哥哥最疼玉儿了……”他刮了刮我的鼻子,也笑了笑,“知道朕今日为什么来吗?”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知道。”   “朕已经吩咐下去了,上官大人七七那天,朝中百官会随朕来吊唁,仍以丞相之礼相待――这也算朕对上官略表的一点歉意吧,虽算不了什么,但暂时也只能如此。朕这么做,玉儿你可满意?”   他探询地看着我,我心头略有些涩意,但面上仍平静地道:“皇上对上官家的恩情,玉儿心里怎么会不知道呢?玉儿代爹爹谢过皇上了!”说着,向他拜了一拜。   他搀我起来,在我耳畔柔声低语:“玉儿真是朕的解语花……”   ――――――――――――――――――   季节一入深秋,天气就寒凉起来,近几日更是冰雨??,满目一片萧瑟景象。   我因为前日半夜里被丫头们唤起来着了凉,这两日都呆在房里,没怎么出门。这个时候正敞着窗子喝茶,流烟掀帘进来,手里拿着一张药方,“小姐,这方子林大夫看了,他说要改……”我不耐地一挥手:“改什么改,连个保胎药都开不出的大夫,还改什么方子?!”   流烟低眉不语,我缓了语气道:“照抓吧!跟林大夫说,这方子要出了事,我来负责。”流烟答应着出去了,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小姐,您还是吃些药吧,别因为杏儿那丫头把自己都给累病了。”   “行了,――快去吧。”我含糊地道。前天夜里,杏儿起来解手,在廊下不小心被雨水滑得跌了一跤,肚子里的孩子差点毙命,当时吓得全府上下都出动了,我也没闲着,被流烟一唤醒就连衣也没披地在房里照应,结果着了凉,如今两日都过去了,还浑身无力,头也痛得很。   “着了凉还坐在风里……”萝逸悄悄进来,低声嘟囔着要把窗子关了。我微一伸手:“别关,就敞着吧。”她讶异地一回头:“您没睡着呀?”我抱着蚕丝被,缩在躺椅里挪了挪身子,她走过来替我掖了掖被角,轻声道:“早上都没吃,这会儿可饿了?”我摇摇头,随口问道:“外头如今怎么样了?”   萝逸蹙眉:“说杏儿吗?已经好多了,正在屋里歇着呢!”我闭了闭眼,“我是说外面,――街上,可听到什么消息?”“哦,有啊!”她停下收拾东西的手,说道:“外头这几日很不平静,不停有闹事的。昨日西城门处有人被杀,死的人是京兆尹刘德明的儿子,听说是被一帮外来的难民给杀了的,如今凶手已经逃匿。”   “哦?为什么被杀?”   “据说是刘家少爷仗势欺人,那帮流寇看不过眼,加上大概对当官的心存不满,所以就群起而攻之,混乱中把他给杀了。”   我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这世道是眼见着就乱起来了!”   “可不是!”萝逸也叹道,“除了这个,还有呢,前些日子,城东一个财主家的小姐走亲戚回来,在半路上被人给劫了,那小姐失了身,当场就在树林里上了吊。还有些被打家劫舍的,欺男霸女的,多得不得了呢!如今外头各府的小姐们,也都不敢轻易出门了,就怕遇上个意外什么的。――不过,这两天奴婢倒听到个消息,据说前方已经停战了,两国正在商议和解的事情呢!”   “和解?”我担忧地皱起了眉,“是谁提出要和解?”   “这个奴婢可不知道了。只是昨日去买针线的时候,听那些人在说,东欧国已经派了使臣过来了,这几日正在跟皇上谈判呢!”   “哦……”   说着说着,我的头又疼了起来,揉了揉额穴,让萝逸拿来几颗药服了下去。“小姐,要不您去里屋歇会儿吧,总坐在这里吹风可不好!”“不妨。”我摆了摆手,“你去瞧瞧流烟回来了没?”   可等她刚一转身,我又想起来:“这几日怎么不见骄阳?”萝逸道:“郡主好像去甘兰苑了。”“又去了?!”“嗯。祈王爷因为染上重病,搬去了甘兰苑皇家山庄休养,郡主这几日都过去了呢。不过――”“不过什么?”我抬头望着她。“不过昨日奴婢倒现件奇怪的事……”   “说说。”   “昨日也是买针线的路上,奴婢快走到祈王府的时候,忽然现李尚书一个人身着便衣出了府。”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她急道:“您听奴婢说完嘛――李尚书独自出了府以后,走在我前方不远处,我以为他只是出来散散步,谁知道走到一条小巷子前,他忽然停步望了望左右,一转身飞快地进了巷中的一个小院子里,看起来还很熟悉的样子,一进去就把门给关上了。”   我边听边坐直了身子,“你真的确定是李尚书?”   “那还有假?”她噘着嘴道:“奴婢又不是才认识他。因为天色将黑,赶着回来,也就没多留意了。”   我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除了这个,可还有别的?”   “别的……哦,对了,范大哥的飞凤楼昨天被人闹事,有人在那里打架,结果被外出回来的范大哥正好赶上,把他们一个个教训了一顿!”萝逸一脸得意地,仿佛教训别人的是她自己。   范颐回来了?我眼神闪了闪,唇角扬起些许弧度来。   “小姐,药抓回来了。”流烟拎着几个纸包进来。我打开来看了看,然后又交给她道:“让五儿拿去熬吧,嘱她尽心些侍候着杏儿,往后亏待不了她。――我先歇会儿,你们都下去吧。” 第四十章范颐回来了   我这一睡足足睡了大半天,直到掌灯时分才起来喝了碗粥,身子仍然乏乏地,见外头仍在下雨,便倚在榻上看流烟教五儿打络子。   正看得起劲,李君武来了。流烟五儿退了出去。我见他脸色不甚好,只道他是为了国事而烦忧,行了个礼之后便坐在一旁,接着五儿未结完的络子打了起来。可是直到我一连编完了三条梅花络,他也还是以手撑额、半天也没言语。   外头隐隐传来几声野猫的叫唤,我望了望窗外,雨已经停了,一阵风吹过,树影在昏暗的夜色中微微晃动,掉落了一串串细碎的雨珠。我含笑指着手里的络子道:“九哥哥,这条络子配上你那柄秋兰纸扇,可好?”他却只怔怔地望着我,一言没。我起身走了过去,以手探了探他的额际,“是不是累了?让流烟沏碗参茶来吧?”   “不……”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把我的身子缓缓往他怀里拉近,又是不说话。我抬头看了看他的面色,只见阴沉一片,眼神里有着让人看不懂的异样情绪。我乖驯地伏在他身上,轻声道:“怎么了?”他把双臂收紧了些,沉沉地叹了口气,而后忽又咬着牙道:“玉儿……绝没有人可以从朕身边夺走你!”   我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见他已放开我,抬起脚大踏步出了院子,独留下我一个人带着满腔的惊诧留在屋里。   “皇上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妥。”范颐说道。   我回过身,一脸平静地打量他湿迹斑斑的衣衫:“你看起来在外头等了很久。”   他低了低头,撇嘴道:“小姐有客人在,小的等再久也是要等的。”   我微垂下头,越过他在桌畔坐下。“昨日回来的?”“是。昨日晌午到的京城,没想一回来就碰上有人在茶楼滋事。”他有些懊恼地甩了下头。“什么人在闹?”我拿出两个茶杯,随口问道。反正也是睡不着的了,何妨多聊聊。   “祈王府的一个侍卫,上茶楼来找那个叫阿牛的小二,被京兆尹府里的二公子刘言甫看见了,出言相讥,结果两人就打了起来。”   我皱眉道:“祈王府的侍卫找阿牛做什么?”范颐道:“他俩是老乡,一个村子里的。”   “哦。”我不在意地应了一声,边沏茶边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查到了。不过――出人意料,雪妃原来早就跟吕新棠有接触!”我闻言伏在桌上,看着他:“怎么说?”“我听鸨母说,她刚进青楼不久,那时吕新棠奉命去边关巡查,就曾去找过她,好像还是驻边的副将牵的线。”   “驻军将领带着钦差去狎妓?”我闻言冷笑,“无怪乎周军会屡战屡败了!――那副将叫什么名字?”“好像姓霍,跟皇甫太傅家似乎还有点关系。”“哦?”“鸨母讲,这个姓霍的时常光顾她们那家怡香院,自从雪妃――哦,雪妃名叫姬百合――自从她来了以后,更是常常夜不归宿。但姬百合又只是卖艺不卖身的,所以通常也就只有看她跳几支舞而已。后来为了招待吕新棠,他又特地把姬百合叫到府上作陪,吕新棠贪恋姬百合的美貌,隔三差五地就唤她过来,直到回京的那一天为止。吕新棠回京时并没有捎上她,大家都觉得很奇怪,尤其是鸨母,在这之前,她可是连姬百合的赎金都计算好了的,就等吕新棠来开口。后来,吕新棠再没有讯息过来,这事也就作罢了。没想到一个月后,老爷又被派往了边关,在那里又听闻了姬百合的艳名,就把她给带回来送入了宫。”   范颐说完,喝了口水。而我越听越惊疑,脑子里开始不停分析整件事情的关键――“既然吕新棠是一早就认识了姬百合的,而我爹当时去江南巡查也是皇上听了朝臣们的意见,这么看来,只怕这是一场他们计划好了的阴谋!”   “没错。”范颐站了起来,“而且,小的觉得姬百合入宫一事只怕背后也有不寻常的目的!”   我蓦地转过身,问道:“可还有别的讯息?”   “小的曾在一家客栈里无意中听说,已当了娘娘的姬百合其实并不是本地人,两年前,她孤身一人到了江南,先是在一处绣坊当绣娘,后来因不堪掌柜的虐待逃出了绣坊,被路过的怡香院的鸨母救下带了回去,梳洗后现她才貌兼具,便留下来当了姑娘。”   我凝神望着他:“你想说的是?”他略欠了欠身子,“小姐可曾听说,十三年前东欧国生叛乱之时,曾有个叫做姬万灵的将军被叛军崭于战场,后又被崭挂于城楼之上?”“当然听说过。这个姬将军是那时的东欧王的心腹之将,曾率领一万兵马打退了三万叛军,后来因为护佑老东欧王时中了埋伏,所以被杀。――你想说的,是不是姬百合跟姬万灵有关?”   “不错。”范颐郑重地点点头,“据说姬万灵死后留下一妻一女,其妻听说他战死,当场就殉了情,他女儿当时四岁,到如今应为十六七岁的年纪,这跟姬百合的年龄非常相符!”   “所以,她很可能是姬万灵的女儿,是东欧派来的奸细!”我腾地站了起来,全身已有些微微颤,“这么说,这件事情从头至尾都可以看作是一场阴谋,我爹被罢黜,被抄家被陷害至死,全都是吕新棠他们一手策划好的!说不定,连皇上的死也……糟了!”   “怎么了?”范颐问道。我苍白着脸对向他,“既然跟东欧皇室扯上了关系,那么姬百合留在宫中的目的肯定不只是想害死我爹和皇帝那么简单,如今两军正在交战,她十有是东欧王派来做内应的,那她接下来十有会向皇上下手……”   “依小的看,这是极有可能的事。”   我定了定神,又细想了一下,“如果真的被我们言中,那么东欧王也太卑鄙了些……只不过现在咱们都只是猜想,并没有切实证据,所以也并不能进宫去戳穿她,也许……也许她只是刚好姓姬而已。”我犹疑不决地说着,提出的猜想连自己都不太能相信。   “小姐说的是。”范颐又说道,“其实小的也担心消息有误,影响了小姐的判断,是以又在江南呆多了两天,为的是能够搜集到一些确凿的消息。”   “结果呢?”我抬头道。“结果,消息没有打听到,却让小的捡到一个人――”“……什么人?”“小姐可还记得小的去紫藤阁里接您的时候,打晕的那个丫头?”   “木婉?!”   “对!就是木婉!”   我扶住桌子站起来,失声道:“你在哪里遇见她?她人呢?”   “如今在飞凤楼。小姐放心,她的下落再无别人知晓,等哪天小姐有空,可以亲自审问她。”   “可是,她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我有些失落,如果是丁香就好了!范颐轻哼道:“小姐莫非以为这丫头真的老实么?”我抬头表示不解,他又说道:“小的那日晚上正准备雇辆马车回京,在街头见到一个拎着包袱的鬼鬼祟祟的女子,当时隐约觉得这人面熟,离近点一看,果然是她!当时我想,那个安十三不是什么好人,她肯定也不是,于是就跟踪了她,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跟了一段路,到了一座桥头,她拐进了一艘小木船,我趴在岸边张眼一看,船头插着把丁香花,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出船来接应,进去后没多久,里头就传出了男女的嬉笑声――”   “慢着!”我伸手打断他:“你说丁香花?”   “对呀……船头插着把新鲜的丁香花。”   “那接应的女子是不是高挑个儿,长得很瘦?”   “没错。而且,长得还有些面熟……”   “那就对了!”当时见着丁香时,我也觉得面熟!只是一直都还没想起来究竟像谁。   “小姐认识?”   “她就是丁香!投毒害死皇帝的阿琪跟她很熟,而且我曾怀疑毒药也是她传给阿琪的!”我深感遗憾地叹了口气,“如果能把她带回来,那可比木婉值钱多了!”   “――不一定。小的在岸边等了一柱香左右的时间,木婉就出来了,手里的包袱换了个更大些的。等到小船离开后,她上了岸,我就跟在她后面,趁着柳林四周没人,敲晕了她。我打开包袱一看,里头有一封信,还有一幅画,画上画的是一个女子,因天色昏暗,当下也没来得及细看,就连着木婉的人一起即刻雇了马车回来了。那封信在这里――”   我这一睡足足睡了大半天,直到掌灯时分才起来喝了碗粥,身子仍然乏乏地,见外头仍在下雨,便倚在榻上看流烟教五儿打络子。   正看得起劲,李君武来了。流烟五儿退了出去。我见他脸色不甚好,只道他是为了国事而烦忧,行了个礼之后便坐在一旁,接着五儿未结完的络子打了起来。可是直到我一连编完了三条梅花络,他也还是以手撑额、半天也没言语。   外头隐隐传来几声野猫的叫唤,我望了望窗外,雨已经停了,一阵风吹过,树影在昏暗的夜色中微微晃动,掉落了一串串细碎的雨珠。我含笑指着手里的络子道:“九哥哥,这条络子配上你那柄秋兰纸扇,可好?”他却只怔怔地望着我,一言没。我起身走了过去,以手探了探他的额际,“是不是累了?让流烟沏碗参茶来吧?”   “不……”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把我的身子缓缓往他怀里拉近,又是不说话。我抬头看了看他的面色,只见阴沉一片,眼神里有着让人看不懂的异样情绪。我乖驯地伏在他身上,轻声道:“怎么了?”他把双臂收紧了些,沉沉地叹了口气,而后忽又咬着牙道:“玉儿……绝没有人可以从朕身边夺走你!”   我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见他已放开我,抬起脚大踏步出了院子,独留下我一个人带着满腔的惊诧留在屋里。   “皇上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妥。”范颐说道。   我回过身,一脸平静地打量他湿迹斑斑的衣衫:“你看起来在外头等了很久。”   他低了低头,撇嘴道:“小姐有客人在,小的等再久也是要等的。”   我微垂下头,越过他在桌畔坐下。“昨日回来的?”“是。昨日晌午到的京城,没想一回来就碰上有人在茶楼滋事。”他有些懊恼地甩了下头。“什么人在闹?”我拿出两个茶杯,随口问道。反正也是睡不着的了,何妨多聊聊。   “祈王府的一个侍卫,上茶楼来找那个叫阿牛的小二,被京兆尹府里的二公子刘言甫看见了,出言相讥,结果两人就打了起来。”   我皱眉道:“祈王府的侍卫找阿牛做什么?”范颐道:“他俩是老乡,一个村子里的。”   “哦。”我不在意地应了一声,边沏茶边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查到了。不过――出人意料,雪妃原来早就跟吕新棠有接触!”我闻言伏在桌上,看着他:“怎么说?”“我听鸨母说,她刚进青楼不久,那时吕新棠奉命去边关巡查,就曾去找过她,好像还是驻边的副将牵的线。”   “驻军将领带着钦差去狎妓?”我闻言冷笑,“无怪乎周军会屡战屡败了!――那副将叫什么名字?”“好像姓霍,跟皇甫太傅家似乎还有点关系。”“哦?”“鸨母讲,这个姓霍的时常光顾她们那家怡香院,自从雪妃――哦,雪妃名叫姬百合――自从她来了以后,更是常常夜不归宿。但姬百合又只是卖艺不卖身的,所以通常也就只有看她跳几支舞而已。后来为了招待吕新棠,他又特地把姬百合叫到府上作陪,吕新棠贪恋姬百合的美貌,隔三差五地就唤她过来,直到回京的那一天为止。吕新棠回京时并没有捎上她,大家都觉得很奇怪,尤其是鸨母,在这之前,她可是连姬百合的赎金都计算好了的,就等吕新棠来开口。后来,吕新棠再没有讯息过来,这事也就作罢了。没想到一个月后,老爷又被派往了边关,在那里又听闻了姬百合的艳名,就把她给带回来送入了宫。”   范颐说完,喝了口水。而我越听越惊疑,脑子里开始不停分析整件事情的关键――“既然吕新棠是一早就认识了姬百合的,而我爹当时去江南巡查也是皇上听了朝臣们的意见,这么看来,只怕这是一场他们计划好了的阴谋!”   “没错。”范颐站了起来,“而且,小的觉得姬百合入宫一事只怕背后也有不寻常的目的!”   我蓦地转过身,问道:“可还有别的讯息?”   “小的曾在一家客栈里无意中听说,已当了娘娘的姬百合其实并不是本地人,两年前,她孤身一人到了江南,先是在一处绣坊当绣娘,后来因不堪掌柜的虐待逃出了绣坊,被路过的怡香院的鸨母救下带了回去,梳洗后现她才貌兼具,便留下来当了姑娘。”   我凝神望着他:“你想说的是?”他略欠了欠身子,“小姐可曾听说,十三年前东欧国生叛乱之时,曾有个叫做姬万灵的将军被叛军崭于战场,后又被崭挂于城楼之上?”“当然听说过。这个姬将军是那时的东欧王的心腹之将,曾率领一万兵马打退了三万叛军,后来因为护佑老东欧王时中了埋伏,所以被杀。――你想说的,是不是姬百合跟姬万灵有关?”   “不错。”范颐郑重地点点头,“据说姬万灵死后留下一妻一女,其妻听说他战死,当场就殉了情,他女儿当时四岁,到如今应为十六七岁的年纪,这跟姬百合的年龄非常相符!”   “所以,她很可能是姬万灵的女儿,是东欧派来的奸细!”我腾地站了起来,全身已有些微微颤,“这么说,这件事情从头至尾都可以看作是一场阴谋,我爹被罢黜,被抄家被陷害至死,全都是吕新棠他们一手策划好的!说不定,连皇上的死也……糟了!”   “怎么了?”范颐问道。我苍白着脸对向他,“既然跟东欧皇室扯上了关系,那么姬百合留在宫中的目的肯定不只是想害死我爹和皇帝那么简单,如今两军正在交战,她十有是东欧王派来做内应的,那她接下来十有会向皇上下手……”   “依小的看,这是极有可能的事。”   我定了定神,又细想了一下,“如果真的被我们言中,那么东欧王也太卑鄙了些……只不过现在咱们都只是猜想,并没有切实证据,所以也并不能进宫去戳穿她,也许……也许她只是刚好姓姬而已。”我犹疑不决地说着,提出的猜想连自己都不太能相信。   “小姐说的是。”范颐又说道,“其实小的也担心消息有误,影响了小姐的判断,是以又在江南呆多了两天,为的是能够搜集到一些确凿的消息。”   “结果呢?”我抬头道。“结果,消息没有打听到,却让小的捡到一个人――”“……什么人?”“小姐可还记得小的去紫藤阁里接您的时候,打晕的那个丫头?”   “木婉?!”   “对!就是木婉!”   我扶住桌子站起来,失声道:“你在哪里遇见她?她人呢?”   “如今在飞凤楼。小姐放心,她的下落再无别人知晓,等哪天小姐有空,可以亲自审问她。”   “可是,她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我有些失落,如果是丁香就好了!范颐轻哼道:“小姐莫非以为这丫头真的老实么?”我抬头表示不解,他又说道:“小的那日晚上正准备雇辆马车回京,在街头见到一个拎着包袱的鬼鬼祟祟的女子,当时隐约觉得这人面熟,离近点一看,果然是她!当时我想,那个安十三不是什么好人,她肯定也不是,于是就跟踪了她,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跟了一段路,到了一座桥头,她拐进了一艘小木船,我趴在岸边张眼一看,船头插着把丁香花,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出船来接应,进去后没多久,里头就传出了男女的嬉笑声――”   “慢着!”我伸手打断他:“你说丁香花?”   “对呀……船头插着把新鲜的丁香花。”   “那接应的女子是不是高挑个儿,长得很瘦?”   “没错。而且,长得还有些面熟……”   “那就对了!”当时见着丁香时,我也觉得面熟!只是一直都还没想起来究竟像谁。   “小姐认识?”   “她就是丁香!投毒害死皇帝的阿琪跟她很熟,而且我曾怀疑毒药也是她传给阿琪的!”我深感遗憾地叹了口气,“如果能把她带回来,那可比木婉值钱多了!”   “――不一定。小的在岸边等了一柱香左右的时间,木婉就出来了,手里的包袱换了个更大些的。等到小船离开后,她上了岸,我就跟在她后面,趁着柳林四周没人,敲晕了她。我打开包袱一看,里头有一封信,还有一幅画,画上画的是一个女子,因天色昏暗,当下也没来得及细看,就连着木婉的人一起即刻雇了马车回来了。那封信在这里――”   我这一睡足足睡了大半天,直到掌灯时分才起来喝了碗粥,身子仍然乏乏地,见外头仍在下雨,便倚在榻上看流烟教五儿打络子。   正看得起劲,李君武来了。流烟五儿退了出去。我见他脸色不甚好,只道他是为了国事而烦忧,行了个礼之后便坐在一旁,接着五儿未结完的络子打了起来。可是直到我一连编完了三条梅花络,他也还是以手撑额、半天也没言语。   外头隐隐传来几声野猫的叫唤,我望了望窗外,雨已经停了,一阵风吹过,树影在昏暗的夜色中微微晃动,掉落了一串串细碎的雨珠。我含笑指着手里的络子道:“九哥哥,这条络子配上你那柄秋兰纸扇,可好?”他却只怔怔地望着我,一言没。我起身走了过去,以手探了探他的额际,“是不是累了?让流烟沏碗参茶来吧?”   “不……”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把我的身子缓缓往他怀里拉近,又是不说话。我抬头看了看他的面色,只见阴沉一片,眼神里有着让人看不懂的异样情绪。我乖驯地伏在他身上,轻声道:“怎么了?”他把双臂收紧了些,沉沉地叹了口气,而后忽又咬着牙道:“玉儿……绝没有人可以从朕身边夺走你!”   我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见他已放开我,抬起脚大踏步出了院子,独留下我一个人带着满腔的惊诧留在屋里。   “皇上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妥。”范颐说道。   我回过身,一脸平静地打量他湿迹斑斑的衣衫:“你看起来在外头等了很久。”   他低了低头,撇嘴道:“小姐有客人在,小的等再久也是要等的。”   我微垂下头,越过他在桌畔坐下。“昨日回来的?”“是。昨日晌午到的京城,没想一回来就碰上有人在茶楼滋事。”他有些懊恼地甩了下头。“什么人在闹?”我拿出两个茶杯,随口问道。反正也是睡不着的了,何妨多聊聊。   “祈王府的一个侍卫,上茶楼来找那个叫阿牛的小二,被京兆尹府里的二公子刘言甫看见了,出言相讥,结果两人就打了起来。”   我皱眉道:“祈王府的侍卫找阿牛做什么?”范颐道:“他俩是老乡,一个村子里的。”   “哦。”我不在意地应了一声,边沏茶边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查到了。不过――出人意料,雪妃原来早就跟吕新棠有接触!”我闻言伏在桌上,看着他:“怎么说?”“我听鸨母说,她刚进青楼不久,那时吕新棠奉命去边关巡查,就曾去找过她,好像还是驻边的副将牵的线。”   “驻军将领带着钦差去狎妓?”我闻言冷笑,“无怪乎周军会屡战屡败了!――那副将叫什么名字?”“好像姓霍,跟皇甫太傅家似乎还有点关系。”“哦?”“鸨母讲,这个姓霍的时常光顾她们那家怡香院,自从雪妃――哦,雪妃名叫姬百合――自从她来了以后,更是常常夜不归宿。但姬百合又只是卖艺不卖身的,所以通常也就只有看她跳几支舞而已。后来为了招待吕新棠,他又特地把姬百合叫到府上作陪,吕新棠贪恋姬百合的美貌,隔三差五地就唤她过来,直到回京的那一天为止。吕新棠回京时并没有捎上她,大家都觉得很奇怪,尤其是鸨母,在这之前,她可是连姬百合的赎金都计算好了的,就等吕新棠来开口。后来,吕新棠再没有讯息过来,这事也就作罢了。没想到一个月后,老爷又被派往了边关,在那里又听闻了姬百合的艳名,就把她给带回来送入了宫。”   范颐说完,喝了口水。而我越听越惊疑,脑子里开始不停分析整件事情的关键――“既然吕新棠是一早就认识了姬百合的,而我爹当时去江南巡查也是皇上听了朝臣们的意见,这么看来,只怕这是一场他们计划好了的阴谋!”   “没错。”范颐站了起来,“而且,小的觉得姬百合入宫一事只怕背后也有不寻常的目的!”   我蓦地转过身,问道:“可还有别的讯息?”   “小的曾在一家客栈里无意中听说,已当了娘娘的姬百合其实并不是本地人,两年前,她孤身一人到了江南,先是在一处绣坊当绣娘,后来因不堪掌柜的虐待逃出了绣坊,被路过的怡香院的鸨母救下带了回去,梳洗后现她才貌兼具,便留下来当了姑娘。”   我凝神望着他:“你想说的是?”他略欠了欠身子,“小姐可曾听说,十三年前东欧国生叛乱之时,曾有个叫做姬万灵的将军被叛军崭于战场,后又被崭挂于城楼之上?”“当然听说过。这个姬将军是那时的东欧王的心腹之将,曾率领一万兵马打退了三万叛军,后来因为护佑老东欧王时中了埋伏,所以被杀。――你想说的,是不是姬百合跟姬万灵有关?”   “不错。”范颐郑重地点点头,“据说姬万灵死后留下一妻一女,其妻听说他战死,当场就殉了情,他女儿当时四岁,到如今应为十六七岁的年纪,这跟姬百合的年龄非常相符!”   “所以,她很可能是姬万灵的女儿,是东欧派来的奸细!”我腾地站了起来,全身已有些微微颤,“这么说,这件事情从头至尾都可以看作是一场阴谋,我爹被罢黜,被抄家被陷害至死,全都是吕新棠他们一手策划好的!说不定,连皇上的死也……糟了!”   “怎么了?”范颐问道。我苍白着脸对向他,“既然跟东欧皇室扯上了关系,那么姬百合留在宫中的目的肯定不只是想害死我爹和皇帝那么简单,如今两军正在交战,她十有是东欧王派来做内应的,那她接下来十有会向皇上下手……”   “依小的看,这是极有可能的事。”   我定了定神,又细想了一下,“如果真的被我们言中,那么东欧王也太卑鄙了些……只不过现在咱们都只是猜想,并没有切实证据,所以也并不能进宫去戳穿她,也许……也许她只是刚好姓姬而已。”我犹疑不决地说着,提出的猜想连自己都不太能相信。   “小姐说的是。”范颐又说道,“其实小的也担心消息有误,影响了小姐的判断,是以又在江南呆多了两天,为的是能够搜集到一些确凿的消息。”   “结果呢?”我抬头道。“结果,消息没有打听到,却让小的捡到一个人――”“……什么人?”“小姐可还记得小的去紫藤阁里接您的时候,打晕的那个丫头?”   “木婉?!”   “对!就是木婉!”   我扶住桌子站起来,失声道:“你在哪里遇见她?她人呢?”   “如今在飞凤楼。小姐放心,她的下落再无别人知晓,等哪天小姐有空,可以亲自审问她。”   “可是,她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我有些失落,如果是丁香就好了!范颐轻哼道:“小姐莫非以为这丫头真的老实么?”我抬头表示不解,他又说道:“小的那日晚上正准备雇辆马车回京,在街头见到一个拎着包袱的鬼鬼祟祟的女子,当时隐约觉得这人面熟,离近点一看,果然是她!当时我想,那个安十三不是什么好人,她肯定也不是,于是就跟踪了她,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跟了一段路,到了一座桥头,她拐进了一艘小木船,我趴在岸边张眼一看,船头插着把丁香花,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出船来接应,进去后没多久,里头就传出了男女的嬉笑声――”   “慢着!”我伸手打断他:“你说丁香花?”   “对呀……船头插着把新鲜的丁香花。”   “那接应的女子是不是高挑个儿,长得很瘦?”   “没错。而且,长得还有些面熟……”   “那就对了!”当时见着丁香时,我也觉得面熟!只是一直都还没想起来究竟像谁。   “小姐认识?”   “她就是丁香!投毒害死皇帝的阿琪跟她很熟,而且我曾怀疑毒药也是她传给阿琪的!”我深感遗憾地叹了口气,“如果能把她带回来,那可比木婉值钱多了!”   “――不一定。小的在岸边等了一柱香左右的时间,木婉就出来了,手里的包袱换了个更大些的。等到小船离开后,她上了岸,我就跟在她后面,趁着柳林四周没人,敲晕了她。我打开包袱一看,里头有一封信,还有一幅画,画上画的是一个女子,因天色昏暗,当下也没来得及细看,就连着木婉的人一起即刻雇了马车回来了。那封信在这里――” 第四十一章木婉   他把信从怀里掏出来递给我,我打开一看,落款处写着“金帛”,其信的内容是说,在即将开始的宫女甄选名单上,有木婉的名字,请“姑娘”介时随机应变!   我惊疑地望向范颐,范颐道:“小的已经问过木婉了,那说这封信是呈交给别人的,她只是捎信的人。”我扬了扬信封:“‘姑娘’会是准?会不会就是姬百合?”   “小的也摸不透。宫中这么多女人,有一个姬百合也可以有第二个。”   我沉吟了一阵,说道:“估计还是姬百合的可能性居多,宫里其他妃嫔都是知根知底的,只有这姬百合走的偏门。――看来,失了个阿琪,他们又想拿木婉来补上了!只是他们难道不怕,我一旦进宫,就会把她给认出来么?”   范颐道:“木婉这丫头诡计多端,想想当时在小姐您面前装得多好?所以她若在宫中遇见您,也自然会有另一套说法。”   我点了点头,“但她们这样未免还是冒险了些……这么说,木婉现在飞凤楼的暗室里?”   “不……”他摸了摸鼻子,“小的……不敢将她带到小姐的暗室,所以将她暂时藏在小的的房中。”我瞟他一眼道:“改日还是再换个地方吧。”“小的遵命。”   “对了,”他直起身子,又道:“这两日外头似乎都在传言老爷遗体被盗的事情……小姐可知道?”   我点点头,“知道。”   “那……如今这事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不会对咱们造成不利么?”   “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偏了偏头,看着目瞪口呆的他笑了笑:“――这个话就是我放出去的。”   “那、那……说老爷的遗体此刻正在灵堂的棺椁之中,也是小姐您放出话去的?”   “没错。”   “小的不明白……”   “你此刻不需要明白,日后自然就知道了!”   他满腹狐疑地看着我,我含笑让他坐下:“喝杯茶吧!今年的秋茶,下午才送来的。”他无奈地摇摇头:“外人只道您府中遭此劫难,必定窘迫不已,却不知小姐慧眼独具,早已经未雨绸缪,日子仍然过得如此从容。”   我叹息道:“也不尽如人意!这上官府始终还是要清宇清扬来当家,我纵然眼下尚能操持,但终不是长久之计!”“对于两位少爷,皇上怎么说?”   我双手撑起了下巴,挑眉道:“皇上很为难。他说太后那里不好办。”范颐垂了垂眼眸,而后定定地看着我道:“小姐心中想必早已有妙策了吧?”   “还早。”我微笑着执起杯,“但总不至于让我两位哥哥委屈太久便是!”他也了然一笑,执起壶来替我斟茶。“这两日我抽个时间去见见木婉,姬百合的身份必须早些确定,否则,皇上的安危很值得担心。”   “小的知道。”他恭敬地垂了头。我瞄了瞄他道:“往后,你我相称就可以了。”他迟疑地:“这……恐怕不妥!”“有何不妥?”我轻斥道:“当奴才还当上瘾了?”   “小的……说过,永远是小姐的奴才!”他低着头,喉间已有些哽咽。   我轻叹了一声,以手扶桌站了起来,“早就说过了,我没有……呀!”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抬手时不小心就碰翻了茶杯,右手被茶水烫了一下,疼出了一声惊呼。   “没事吧?!”他一见此状,赶紧凑上来拈住我的手指,紧张地鼓起腮帮子来吹,“都烫红了!――小的真该死……”他一脸难过地说道。我一看,倒又不忍了,“又不怪你。――没什么的,涂点药就好了!”   “小姐!你怎么――范大哥!”   萝逸忽地推门进来,一见我俩,便像见着了什么可怕场面似的倏地瞪大了眼睛:“小姐,你们……”   我低头一看,被烫到的手指头还在范颐手里,于是赶紧抽了出来,“萝逸……范颐他……”   萝逸眼中渐渐噙满了泪花,抿着嘴把一张脸涨得通红,捂着脸一拧身就跑了出去。“萝逸!”我焦急地在她身后喊道。   “小姐,您还是先上药吧!别管那丫头了!”范颐仍望着我的手。我懊恼地道:“你快去追追!”他犹疑地看着我:“……为什么?”我往外头望了望,转身一步跨到他面前,没好气地道:“萝逸这丫头一直都对你――算了,你不去我去!”说完,我就急急地抬脚跨出了门槛。   “萝逸!”   追了一段路,终于在湖畔的鱼池边看见了她,我跑得气喘嘘嘘,她却噘着嘴看着我。“走,跟我回去。”她站着不动,“奴婢想静一静。”“静什么静?!――你这死丫头,我跟范颐之间还能有什么?”我蓦地一喝,把她吓得微跳起来,她嗫嚅着道:“那他为什么半夜还……”   我微闭了闭眼,头又疼了起来!“你跟我回去,我告诉你怎么回事。――快点!”   ――――――――――――――――――――   “原来是这么回事……”   烛光下,萝逸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我。我嗔道:“这下明白了吧?放心了吧?”   她扭捏地道:“奴婢知错,奴婢不该如此没规没矩……不过小姐和范大哥也有错,”她轻轻瞄了一眼在一旁不语的范颐,“要是早些告诉奴婢不就好了么?”   我作势骂她:“这种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也能随便说的么?――不过你既然知道了,往后有些事情倒可以交待你去办,就不知你能不能保守秘密?”   “奴婢可以!”她着急地道:“只要是小姐吩咐的事,奴婢就算死也绝不外泄!”   我笑了笑,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弄些吃的来,我倒有些饿了。”   等萝逸出了门,我回头又对向范颐:“上次去过的那个紫藤阁,竟是已经换了主人了。”范颐抬起头:“哦?――小姐如何知道的?”我指了指门外:“前两日我跟刑部的文铁山见过面之后,便想那个丁香也是个关键人物,就让萝逸照着原路又去了一趟,谁知她去到那里,却现现住的是一户前去度假的商贾人家,据他们说,这所房子为他们所有,在这之前,的确曾赁给一个外地人住过,但租期不长,只有一个月。”   “这么说,紫藤阁其实并不是他们在京城的居身之所?而安十三是木婉的主人,那按理也跟姬百合脱不了关系吧?”范颐皱眉说道。我沉吟了一会儿,道:“安十三是很可疑……但有时我觉得他又不像那种肯屈居人下、为人使唤的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范颐冷哼道:“不管他是什么人,小的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我扯了扯嘴角,没有接话。   ――――――――――――――――――   翌日天气好了些,终于不再下雨,只是还呼呼地刮着冷风,吹得人心口直疼。顶着风去灵堂呆了半天,法事仍在继续,李伯和其余仆人??业业地操持着所有琐事,见我一到,小豆子怯怯地上前来行了一礼。   “小豆子,以后叫姐姐就好了。”我忽而感慨起来,坚守下来的这些人,其情义到底是再多的财富也买不来的。他们既已选择了留下,便已如同我的家人。   晚膳过后,我携萝逸到了飞凤楼。站在巷口看了看,趁无人时登上了杂物间后的楼梯。想起上一次走这里时竟是为了逃避上官明安与皇甫太傅,此刻心头竟是又有些沉重。   “小姐,您来了。”   范颐早已候在楼梯口,我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带路。   他的宿处在后院一间单独辟出来的院子,不大,总共才四间屋,此刻院门紧闭,里头悄无声音。我探询地看了看范颐,他点了点头,拔开门外的木栓,领先走了进去。   木婉被藏在他卧房后头一间杂物房,没有窗,屋子里暗暗地。萝逸点燃了火石,被捆在屋子一角的木婉从昏睡中醒来,眯眼打量了一阵,看清了是我们,便倏地缩向了身后的墙壁。   “唔唔……”   她慌张地闷叫起来,但因为被布条塞住了口,也叫不出声音。我回头向范颐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布条给拿下,然后退到门外去守候。萝逸从怀里拿了颗夜明珠出来,放在橱柜顶上,又拖过一张围椅让我坐下。   “还认得我吗?”等她平息了下来,我问道。她警惕地看着我:“认得,你是上官小姐……你们想干什么?”   我慢悠悠地道:“我们不想干什么,只是很久没见,来看看你。”   她轻哼道:“我才不信!你们把我关在这里,难道不是想害我?”   我扬唇笑了:“我害你做什么?你那么天真可爱,在紫藤阁把我侍候得那样好,我疼你还来不及呢!”   她心虚地缩了缩身子:“……你可别怪我,又不是我把你抓去的!你要找就找丁香……”我眨了眨眼,支着下巴问道:“好端端地我找她做什么?她又没骗我,又没有在我的手镯里塞毒药。”   她蓦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你乱说,什么毒药!我不知道!”我仍含笑道:“你是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丁香做的对不对?但我就觉得奇怪了,丁香一直都没靠近过我,她是怎么把我镯子里的药换成毒药的呢?”   “这个……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   “你不知道?”我冷笑道,“呵,那好。――萝逸,把药拿来!”“是!”萝逸双手捧上一个小木匣,递到我手里,然后抬起下巴朝地下的木婉一哼:“有你好受的!”   他把信从怀里掏出来递给我,我打开一看,落款处写着“金帛”,其信的内容是说,在即将开始的宫女甄选名单上,有木婉的名字,请“姑娘”介时随机应变!   我惊疑地望向范颐,范颐道:“小的已经问过木婉了,那说这封信是呈交给别人的,她只是捎信的人。”我扬了扬信封:“‘姑娘’会是准?会不会就是姬百合?”   “小的也摸不透。宫中这么多女人,有一个姬百合也可以有第二个。”   我沉吟了一阵,说道:“估计还是姬百合的可能性居多,宫里其他妃嫔都是知根知底的,只有这姬百合走的偏门。――看来,失了个阿琪,他们又想拿木婉来补上了!只是他们难道不怕,我一旦进宫,就会把她给认出来么?”   范颐道:“木婉这丫头诡计多端,想想当时在小姐您面前装得多好?所以她若在宫中遇见您,也自然会有另一套说法。”   我点了点头,“但她们这样未免还是冒险了些……这么说,木婉现在飞凤楼的暗室里?”   “不……”他摸了摸鼻子,“小的……不敢将她带到小姐的暗室,所以将她暂时藏在小的的房中。”我瞟他一眼道:“改日还是再换个地方吧。”“小的遵命。”   “对了,”他直起身子,又道:“这两日外头似乎都在传言老爷遗体被盗的事情……小姐可知道?”   我点点头,“知道。”   “那……如今这事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不会对咱们造成不利么?”   “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偏了偏头,看着目瞪口呆的他笑了笑:“――这个话就是我放出去的。”   “那、那……说老爷的遗体此刻正在灵堂的棺椁之中,也是小姐您放出话去的?”   “没错。”   “小的不明白……”   “你此刻不需要明白,日后自然就知道了!”   他满腹狐疑地看着我,我含笑让他坐下:“喝杯茶吧!今年的秋茶,下午才送来的。”他无奈地摇摇头:“外人只道您府中遭此劫难,必定窘迫不已,却不知小姐慧眼独具,早已经未雨绸缪,日子仍然过得如此从容。”   我叹息道:“也不尽如人意!这上官府始终还是要清宇清扬来当家,我纵然眼下尚能操持,但终不是长久之计!”“对于两位少爷,皇上怎么说?”   我双手撑起了下巴,挑眉道:“皇上很为难。他说太后那里不好办。”范颐垂了垂眼眸,而后定定地看着我道:“小姐心中想必早已有妙策了吧?”   “还早。”我微笑着执起杯,“但总不至于让我两位哥哥委屈太久便是!”他也了然一笑,执起壶来替我斟茶。“这两日我抽个时间去见见木婉,姬百合的身份必须早些确定,否则,皇上的安危很值得担心。”   “小的知道。”他恭敬地垂了头。我瞄了瞄他道:“往后,你我相称就可以了。”他迟疑地:“这……恐怕不妥!”“有何不妥?”我轻斥道:“当奴才还当上瘾了?”   “小的……说过,永远是小姐的奴才!”他低着头,喉间已有些哽咽。   我轻叹了一声,以手扶桌站了起来,“早就说过了,我没有……呀!”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抬手时不小心就碰翻了茶杯,右手被茶水烫了一下,疼出了一声惊呼。   “没事吧?!”他一见此状,赶紧凑上来拈住我的手指,紧张地鼓起腮帮子来吹,“都烫红了!――小的真该死……”他一脸难过地说道。我一看,倒又不忍了,“又不怪你。――没什么的,涂点药就好了!”   “小姐!你怎么――范大哥!”   萝逸忽地推门进来,一见我俩,便像见着了什么可怕场面似的倏地瞪大了眼睛:“小姐,你们……”   我低头一看,被烫到的手指头还在范颐手里,于是赶紧抽了出来,“萝逸……范颐他……”   萝逸眼中渐渐噙满了泪花,抿着嘴把一张脸涨得通红,捂着脸一拧身就跑了出去。“萝逸!”我焦急地在她身后喊道。   “小姐,您还是先上药吧!别管那丫头了!”范颐仍望着我的手。我懊恼地道:“你快去追追!”他犹疑地看着我:“……为什么?”我往外头望了望,转身一步跨到他面前,没好气地道:“萝逸这丫头一直都对你――算了,你不去我去!”说完,我就急急地抬脚跨出了门槛。   “萝逸!”   追了一段路,终于在湖畔的鱼池边看见了她,我跑得气喘嘘嘘,她却噘着嘴看着我。“走,跟我回去。”她站着不动,“奴婢想静一静。”“静什么静?!――你这死丫头,我跟范颐之间还能有什么?”我蓦地一喝,把她吓得微跳起来,她嗫嚅着道:“那他为什么半夜还……”   我微闭了闭眼,头又疼了起来!“你跟我回去,我告诉你怎么回事。――快点!”   ――――――――――――――――――――   “原来是这么回事……”   烛光下,萝逸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我。我嗔道:“这下明白了吧?放心了吧?”   她扭捏地道:“奴婢知错,奴婢不该如此没规没矩……不过小姐和范大哥也有错,”她轻轻瞄了一眼在一旁不语的范颐,“要是早些告诉奴婢不就好了么?”   我作势骂她:“这种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也能随便说的么?――不过你既然知道了,往后有些事情倒可以交待你去办,就不知你能不能保守秘密?”   “奴婢可以!”她着急地道:“只要是小姐吩咐的事,奴婢就算死也绝不外泄!”   我笑了笑,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弄些吃的来,我倒有些饿了。”   等萝逸出了门,我回头又对向范颐:“上次去过的那个紫藤阁,竟是已经换了主人了。”范颐抬起头:“哦?――小姐如何知道的?”我指了指门外:“前两日我跟刑部的文铁山见过面之后,便想那个丁香也是个关键人物,就让萝逸照着原路又去了一趟,谁知她去到那里,却现现住的是一户前去度假的商贾人家,据他们说,这所房子为他们所有,在这之前,的确曾赁给一个外地人住过,但租期不长,只有一个月。”   “这么说,紫藤阁其实并不是他们在京城的居身之所?而安十三是木婉的主人,那按理也跟姬百合脱不了关系吧?”范颐皱眉说道。我沉吟了一会儿,道:“安十三是很可疑……但有时我觉得他又不像那种肯屈居人下、为人使唤的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范颐冷哼道:“不管他是什么人,小的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我扯了扯嘴角,没有接话。   ――――――――――――――――――   翌日天气好了些,终于不再下雨,只是还呼呼地刮着冷风,吹得人心口直疼。顶着风去灵堂呆了半天,法事仍在继续,李伯和其余仆人??业业地操持着所有琐事,见我一到,小豆子怯怯地上前来行了一礼。   “小豆子,以后叫姐姐就好了。”我忽而感慨起来,坚守下来的这些人,其情义到底是再多的财富也买不来的。他们既已选择了留下,便已如同我的家人。   晚膳过后,我携萝逸到了飞凤楼。站在巷口看了看,趁无人时登上了杂物间后的楼梯。想起上一次走这里时竟是为了逃避上官明安与皇甫太傅,此刻心头竟是又有些沉重。   “小姐,您来了。”   范颐早已候在楼梯口,我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带路。   他的宿处在后院一间单独辟出来的院子,不大,总共才四间屋,此刻院门紧闭,里头悄无声音。我探询地看了看范颐,他点了点头,拔开门外的木栓,领先走了进去。   木婉被藏在他卧房后头一间杂物房,没有窗,屋子里暗暗地。萝逸点燃了火石,被捆在屋子一角的木婉从昏睡中醒来,眯眼打量了一阵,看清了是我们,便倏地缩向了身后的墙壁。   “唔唔……”   她慌张地闷叫起来,但因为被布条塞住了口,也叫不出声音。我回头向范颐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布条给拿下,然后退到门外去守候。萝逸从怀里拿了颗夜明珠出来,放在橱柜顶上,又拖过一张围椅让我坐下。   “还认得我吗?”等她平息了下来,我问道。她警惕地看着我:“认得,你是上官小姐……你们想干什么?”   我慢悠悠地道:“我们不想干什么,只是很久没见,来看看你。”   她轻哼道:“我才不信!你们把我关在这里,难道不是想害我?”   我扬唇笑了:“我害你做什么?你那么天真可爱,在紫藤阁把我侍候得那样好,我疼你还来不及呢!”   她心虚地缩了缩身子:“……你可别怪我,又不是我把你抓去的!你要找就找丁香……”我眨了眨眼,支着下巴问道:“好端端地我找她做什么?她又没骗我,又没有在我的手镯里塞毒药。”   她蓦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你乱说,什么毒药!我不知道!”我仍含笑道:“你是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丁香做的对不对?但我就觉得奇怪了,丁香一直都没靠近过我,她是怎么把我镯子里的药换成毒药的呢?”   “这个……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   “你不知道?”我冷笑道,“呵,那好。――萝逸,把药拿来!”“是!”萝逸双手捧上一个小木匣,递到我手里,然后抬起下巴朝地下的木婉一哼:“有你好受的!”   他把信从怀里掏出来递给我,我打开一看,落款处写着“金帛”,其信的内容是说,在即将开始的宫女甄选名单上,有木婉的名字,请“姑娘”介时随机应变!   我惊疑地望向范颐,范颐道:“小的已经问过木婉了,那说这封信是呈交给别人的,她只是捎信的人。”我扬了扬信封:“‘姑娘’会是准?会不会就是姬百合?”   “小的也摸不透。宫中这么多女人,有一个姬百合也可以有第二个。”   我沉吟了一阵,说道:“估计还是姬百合的可能性居多,宫里其他妃嫔都是知根知底的,只有这姬百合走的偏门。――看来,失了个阿琪,他们又想拿木婉来补上了!只是他们难道不怕,我一旦进宫,就会把她给认出来么?”   范颐道:“木婉这丫头诡计多端,想想当时在小姐您面前装得多好?所以她若在宫中遇见您,也自然会有另一套说法。”   我点了点头,“但她们这样未免还是冒险了些……这么说,木婉现在飞凤楼的暗室里?”   “不……”他摸了摸鼻子,“小的……不敢将她带到小姐的暗室,所以将她暂时藏在小的的房中。”我瞟他一眼道:“改日还是再换个地方吧。”“小的遵命。”   “对了,”他直起身子,又道:“这两日外头似乎都在传言老爷遗体被盗的事情……小姐可知道?”   我点点头,“知道。”   “那……如今这事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不会对咱们造成不利么?”   “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偏了偏头,看着目瞪口呆的他笑了笑:“――这个话就是我放出去的。”   “那、那……说老爷的遗体此刻正在灵堂的棺椁之中,也是小姐您放出话去的?”   “没错。”   “小的不明白……”   “你此刻不需要明白,日后自然就知道了!”   他满腹狐疑地看着我,我含笑让他坐下:“喝杯茶吧!今年的秋茶,下午才送来的。”他无奈地摇摇头:“外人只道您府中遭此劫难,必定窘迫不已,却不知小姐慧眼独具,早已经未雨绸缪,日子仍然过得如此从容。”   我叹息道:“也不尽如人意!这上官府始终还是要清宇清扬来当家,我纵然眼下尚能操持,但终不是长久之计!”“对于两位少爷,皇上怎么说?”   我双手撑起了下巴,挑眉道:“皇上很为难。他说太后那里不好办。”范颐垂了垂眼眸,而后定定地看着我道:“小姐心中想必早已有妙策了吧?”   “还早。”我微笑着执起杯,“但总不至于让我两位哥哥委屈太久便是!”他也了然一笑,执起壶来替我斟茶。“这两日我抽个时间去见见木婉,姬百合的身份必须早些确定,否则,皇上的安危很值得担心。”   “小的知道。”他恭敬地垂了头。我瞄了瞄他道:“往后,你我相称就可以了。”他迟疑地:“这……恐怕不妥!”“有何不妥?”我轻斥道:“当奴才还当上瘾了?”   “小的……说过,永远是小姐的奴才!”他低着头,喉间已有些哽咽。   我轻叹了一声,以手扶桌站了起来,“早就说过了,我没有……呀!”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抬手时不小心就碰翻了茶杯,右手被茶水烫了一下,疼出了一声惊呼。   “没事吧?!”他一见此状,赶紧凑上来拈住我的手指,紧张地鼓起腮帮子来吹,“都烫红了!――小的真该死……”他一脸难过地说道。我一看,倒又不忍了,“又不怪你。――没什么的,涂点药就好了!”   “小姐!你怎么――范大哥!”   萝逸忽地推门进来,一见我俩,便像见着了什么可怕场面似的倏地瞪大了眼睛:“小姐,你们……”   我低头一看,被烫到的手指头还在范颐手里,于是赶紧抽了出来,“萝逸……范颐他……”   萝逸眼中渐渐噙满了泪花,抿着嘴把一张脸涨得通红,捂着脸一拧身就跑了出去。“萝逸!”我焦急地在她身后喊道。   “小姐,您还是先上药吧!别管那丫头了!”范颐仍望着我的手。我懊恼地道:“你快去追追!”他犹疑地看着我:“……为什么?”我往外头望了望,转身一步跨到他面前,没好气地道:“萝逸这丫头一直都对你――算了,你不去我去!”说完,我就急急地抬脚跨出了门槛。   “萝逸!”   追了一段路,终于在湖畔的鱼池边看见了她,我跑得气喘嘘嘘,她却噘着嘴看着我。“走,跟我回去。”她站着不动,“奴婢想静一静。”“静什么静?!――你这死丫头,我跟范颐之间还能有什么?”我蓦地一喝,把她吓得微跳起来,她嗫嚅着道:“那他为什么半夜还……”   我微闭了闭眼,头又疼了起来!“你跟我回去,我告诉你怎么回事。――快点!”   ――――――――――――――――――――   “原来是这么回事……”   烛光下,萝逸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我。我嗔道:“这下明白了吧?放心了吧?”   她扭捏地道:“奴婢知错,奴婢不该如此没规没矩……不过小姐和范大哥也有错,”她轻轻瞄了一眼在一旁不语的范颐,“要是早些告诉奴婢不就好了么?”   我作势骂她:“这种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也能随便说的么?――不过你既然知道了,往后有些事情倒可以交待你去办,就不知你能不能保守秘密?”   “奴婢可以!”她着急地道:“只要是小姐吩咐的事,奴婢就算死也绝不外泄!”   我笑了笑,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弄些吃的来,我倒有些饿了。”   等萝逸出了门,我回头又对向范颐:“上次去过的那个紫藤阁,竟是已经换了主人了。”范颐抬起头:“哦?――小姐如何知道的?”我指了指门外:“前两日我跟刑部的文铁山见过面之后,便想那个丁香也是个关键人物,就让萝逸照着原路又去了一趟,谁知她去到那里,却现现住的是一户前去度假的商贾人家,据他们说,这所房子为他们所有,在这之前,的确曾赁给一个外地人住过,但租期不长,只有一个月。”   “这么说,紫藤阁其实并不是他们在京城的居身之所?而安十三是木婉的主人,那按理也跟姬百合脱不了关系吧?”范颐皱眉说道。我沉吟了一会儿,道:“安十三是很可疑……但有时我觉得他又不像那种肯屈居人下、为人使唤的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范颐冷哼道:“不管他是什么人,小的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我扯了扯嘴角,没有接话。   ――――――――――――――――――   翌日天气好了些,终于不再下雨,只是还呼呼地刮着冷风,吹得人心口直疼。顶着风去灵堂呆了半天,法事仍在继续,李伯和其余仆人??业业地操持着所有琐事,见我一到,小豆子怯怯地上前来行了一礼。   “小豆子,以后叫姐姐就好了。”我忽而感慨起来,坚守下来的这些人,其情义到底是再多的财富也买不来的。他们既已选择了留下,便已如同我的家人。   晚膳过后,我携萝逸到了飞凤楼。站在巷口看了看,趁无人时登上了杂物间后的楼梯。想起上一次走这里时竟是为了逃避上官明安与皇甫太傅,此刻心头竟是又有些沉重。   “小姐,您来了。”   范颐早已候在楼梯口,我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带路。   他的宿处在后院一间单独辟出来的院子,不大,总共才四间屋,此刻院门紧闭,里头悄无声音。我探询地看了看范颐,他点了点头,拔开门外的木栓,领先走了进去。   木婉被藏在他卧房后头一间杂物房,没有窗,屋子里暗暗地。萝逸点燃了火石,被捆在屋子一角的木婉从昏睡中醒来,眯眼打量了一阵,看清了是我们,便倏地缩向了身后的墙壁。   “唔唔……”   她慌张地闷叫起来,但因为被布条塞住了口,也叫不出声音。我回头向范颐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布条给拿下,然后退到门外去守候。萝逸从怀里拿了颗夜明珠出来,放在橱柜顶上,又拖过一张围椅让我坐下。   “还认得我吗?”等她平息了下来,我问道。她警惕地看着我:“认得,你是上官小姐……你们想干什么?”   我慢悠悠地道:“我们不想干什么,只是很久没见,来看看你。”   她轻哼道:“我才不信!你们把我关在这里,难道不是想害我?”   我扬唇笑了:“我害你做什么?你那么天真可爱,在紫藤阁把我侍候得那样好,我疼你还来不及呢!”   她心虚地缩了缩身子:“……你可别怪我,又不是我把你抓去的!你要找就找丁香……”我眨了眨眼,支着下巴问道:“好端端地我找她做什么?她又没骗我,又没有在我的手镯里塞毒药。”   她蓦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你乱说,什么毒药!我不知道!”我仍含笑道:“你是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丁香做的对不对?但我就觉得奇怪了,丁香一直都没靠近过我,她是怎么把我镯子里的药换成毒药的呢?”   “这个……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   “你不知道?”我冷笑道,“呵,那好。――萝逸,把药拿来!”“是!”萝逸双手捧上一个小木匣,递到我手里,然后抬起下巴朝地下的木婉一哼:“有你好受的!” 第四十二章玉儿暗室露手段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四十三章谁知心伤御花园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四十四章侍郎之友好书法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四十五章孤女难闻双亲音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四十六章杏儿床前飞白菊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四十七章上官堂前还玉笛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四十八章深宫后院血染地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四十九章荒郊野外追妖姬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五十章左右为难报深仇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五十一章化血浓情骄阳抵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五十二章君恩御赐有惊喜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五十三章兄长双双把家回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五十四章自古多情伤别离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五十五章安君再现变修罗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五十六章灵前但见凶音起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五十七章风云突变战火生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五十八章将军又自踏征程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五十九章一朝纵马别故乡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六十章夜阑林中遇凶险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六十一章黄沙千里遍英骨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六十二章寒夜凝霜赴敌营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六十三章偶得密报急传信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六十四章绝崖绝命绝红尘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六十五章寒冬谷下拾残魂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六十六章采菊东篱恋乡村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六十七章春风桃李花开日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六十八章人生难得一知音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六十九章树欲静而风不止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第七十章一朝忽为阶下囚   “底下所跪何人?”一脸严肃的县令拍案相问。   “医官阿鱼。”我低头道。   “家住哪里?”   “天水村。”   县令问了一番,青槐忽地出声:“请姑娘抬起头来。”   我迟疑了一下,把头抬了起来。青槐紧紧注视着我,眼神里有着疑惑又有着不敢置信:“上官小姐?!”   我一脸平静地没有出声。青槐又道:“姑娘是不是复姓上官?”我开口道:“大人,民女姓张,不姓上官。”他目光闪了闪,随即走下公堂,站在我面前仔细端详我,“请问张姑娘的赤兔马是从哪里得来的?”   “从别人手里买来的。”我垂了双眸答道。   “什么人的手里?”   “一个卖马的商人。”   “在哪里做的交易?”   “……留城。”   问完后,青槐又要我抬起头来,“你脸上的伤疤是怎么留下的?”   “从小被火烧的。”   “闻说姑娘医术超群,为何没将自己的伤疤医好?”   “此乃旧疾,时间太久,无法治愈。”   青槐转身回到公案后坐下,又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我,然后朝县令说了一句什么,县官点了点头,从案上拿起一卷画轴来,缓缓打开送到我面前。“画上这个女子,你见过吗?”   我看了看,说道:“没见过。”   县官此时已软了软口气,指着画上的人道:“这位女子是这匹马的主人,也是这位青槐将军与本官的主母,数月前因为一桩意外而失了踪,如今主上因为心中担忧主母的下落,日日寝食难安。姑娘若是有她的消息,还请告之。朝庭必有重赏。”   我想了想,说道:“民女曾听马商说,这匹马是从一座山谷中捡来的,当时它前腿受了伤,躺在一处石头下,看样子是从高山顶上摔了下来。”   “那姑娘可曾听他说,马身旁边还有没有人?!”一闻此言,两人都面露紧张之色。   “马商说,在离马不足三尺远的地方,还有一具摔得血肉模糊的女尸,头很长,身上穿着玄黄色的宫衣,看起来像是宫里出来的。马商出于恻憬之心,不忍见她曝尸在外,便将那尸体一把火烧了。”   案后两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内脸色变了好几变。我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着摊在面前的那幅画。画上画的是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眉心有颗红痣,正站在一颗枫树下面带笑容地替身旁长垂膝的少女擦汗,少女手里执着一把水壶,两眼含嗔的看着男子。   “姑娘。”   青槐一声轻唤,惊醒了出神的我。“民女在。”我朝地面低了低头。青槐抚案说道:“在下想以重金收回这匹赤兔马,不知姑娘同意否?”我摇头道:“民女极为钟爱此马,不愿出让。”   县官猛拍了一下惊堂木:“放肆!此马本为主上所有,如今大人肯以重金赎回,你还不从?!”   我冷笑道:“无凭无证,我怎么知道事实是否真如你们所说?这天下强取豪夺的大有人在,并不稀奇!”   县官待要作,却被青槐按住了:“姑娘所言有理,如今主上不在,确也难以证明。但无论如何,这马是一定要收回去的,这里是五十万两银票,已是三倍于此马的价钱,姑娘请收下。”他把银票塞到我手上,然后率先走出了公堂。   县官看着我手里的银票两眼放光,见我脸带讥嘲地望着他,便咽了咽口水作罢。“来人啊!把这刁妇先给我锁回牢里去!”   衙役迟疑着走上前来,在案前拱手道:“老爷,楼公子在后头求见。”   县官拈着胡须,想了想道:“退堂――”   一顿饭时间过后,楼如风站在门口迎接我。“他们可曾虐待你?”“没有。多谢相救!”我向他行礼致谢。“何需说这些?!我一接到消息就赶来了,也不知生了什么事。”   我黯然低头,朝他道:“走吧,先回去。――也不知阿婆怎么样了?”   ――――――――――――――――   “阿婆!阿婆!……”   我冲进屋里,村口王大婶正在厨下煎药,见我回来,便拉着我哭道:“姑娘,你可回来了,快去看看阿婆,她只怕、只怕……”我闻言大惊,撇开她冲进房里。   阿婆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阿休在床边不停地哭着叫奶奶。我心头猛地一酸,赶紧过去抱开阿休,替阿婆抚了抚脉搏。阿婆缓缓睁开眼睛,以微弱的声音唤道:“闺女……你……回来了……”我擦了擦眼泪,道:“阿婆,我回来了!”   阿婆面上露出一丝安心的笑,因为激动,又引了一阵急喘,口里又喷出一口血来。我颤抖着把阿婆的手放进被窝,缓缓转过了身子。外面天色已尽暗,楼如风站在门口,担忧地望着屋里。   “怎么样了?”   我难过地摇摇头:“只怕,不行了――可恨这帮狗官,竟如此不将老百姓放在眼里!”   “……你有什么打算?”   “我得走了,这里已不能再住下去。等阿婆的事情一料理完,我马上就走。”   “是因为今日在公堂里的事?”   我抬头向他,缓缓道:“是。”   他叹息了一声,说道:“我早知你不是寻常女子,那日你去我府上的时候,金捕头也拿来了一幅画像,跟今日县令手中画上的女子为同一人。画上女子跟你颇有几分神似,但也直到今日,我才有些疑心你就是她。我虽不知你身世,又不知你为何与官府扯上关系,但是在我看来,你却只是我楼如风的好友。因此就算你真的就是那名女子,只要你不想说,我也会帮你隐瞒。”   “有你这番话,我也就满足了。”我也轻叹了一声,接着道:“你才学过人,又如此机智聪敏,怎么没想过去朝庭求个功名呢?”   “伴君如伴虎,还是做个乡野闲人自在。我本也是胸怀抱负之人,但朝政瞬息万变,一个不小心,像前朝那已故的上官丞相一般,不但数代功名毁于一旦,反落个家破人亡,岂不让人心寒?”   我怔了怔,说道:“可是如此一来,你这满腹才华却被埋没了。”   “你也知道,我并不是那贪图名利之辈,不强求那些功名利禄。俗话说士为知己死,如果为君乃一英明君王,我自然也会为国家出上三分力。”   我点点头,赞道:“这话不错。”   “姐姐,奶奶是不是要死了?”阿休两眼泪汪汪地跑出来,拉住我的手问。我抚着他一耸一耸的肩膀,擦去他脸上的泪珠,问他道:“奶奶要是死了,阿休怕不怕?”“不!阿休不让奶奶死!奶奶――”他哇地大哭起来,回头又跑到了床边。   “阿休……”   楼如风一直陪伴我到天亮。子夜时分,阿婆终于没能撑过来,带着浓浓的不舍而去了。而阿婆死后,阿休却没再流一滴眼泪,也许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已渐渐对生死离别有了自己的理解和感受。就像我,曾经面对上官明安的死亡时,也是悲痛欲绝,但是事后,对生命的态度又自淡然了些。   “阿休,跟姐姐走吧?”   安葬完阿婆之后,我蹲在静静坐于门前的阿休身旁。他抬起彷徨的眸子看了看我,又把头低了下去。我顺势坐在他身边的门槛上,抬头看着遥远的天际,那里有一片火红的晚霞,像是一篷燃烧的火焰。   “阿休,奶奶会在天上看着我们……”   油灯下,楼如风看着我们收拾行李。整个晚上他也没有说几句话,只是默然地撑着头,时而递过来一两声提醒。东西拣好以后,我让阿休去了里屋睡觉。   “以后我要怎么找你?”他叹了口气。   我想了想,说道:“我会先去幽都。”   “不回津川吗?”   “底下所跪何人?”一脸严肃的县令拍案相问。   “医官阿鱼。”我低头道。   “家住哪里?”   “天水村。”   县令问了一番,青槐忽地出声:“请姑娘抬起头来。”   我迟疑了一下,把头抬了起来。青槐紧紧注视着我,眼神里有着疑惑又有着不敢置信:“上官小姐?!”   我一脸平静地没有出声。青槐又道:“姑娘是不是复姓上官?”我开口道:“大人,民女姓张,不姓上官。”他目光闪了闪,随即走下公堂,站在我面前仔细端详我,“请问张姑娘的赤兔马是从哪里得来的?”   “从别人手里买来的。”我垂了双眸答道。   “什么人的手里?”   “一个卖马的商人。”   “在哪里做的交易?”   “……留城。”   问完后,青槐又要我抬起头来,“你脸上的伤疤是怎么留下的?”   “从小被火烧的。”   “闻说姑娘医术超群,为何没将自己的伤疤医好?”   “此乃旧疾,时间太久,无法治愈。”   青槐转身回到公案后坐下,又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我,然后朝县令说了一句什么,县官点了点头,从案上拿起一卷画轴来,缓缓打开送到我面前。“画上这个女子,你见过吗?”   我看了看,说道:“没见过。”   县官此时已软了软口气,指着画上的人道:“这位女子是这匹马的主人,也是这位青槐将军与本官的主母,数月前因为一桩意外而失了踪,如今主上因为心中担忧主母的下落,日日寝食难安。姑娘若是有她的消息,还请告之。朝庭必有重赏。”   我想了想,说道:“民女曾听马商说,这匹马是从一座山谷中捡来的,当时它前腿受了伤,躺在一处石头下,看样子是从高山顶上摔了下来。”   “那姑娘可曾听他说,马身旁边还有没有人?!”一闻此言,两人都面露紧张之色。   “马商说,在离马不足三尺远的地方,还有一具摔得血肉模糊的女尸,头很长,身上穿着玄黄色的宫衣,看起来像是宫里出来的。马商出于恻憬之心,不忍见她曝尸在外,便将那尸体一把火烧了。”   案后两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内脸色变了好几变。我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着摊在面前的那幅画。画上画的是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眉心有颗红痣,正站在一颗枫树下面带笑容地替身旁长垂膝的少女擦汗,少女手里执着一把水壶,两眼含嗔的看着男子。   “姑娘。”   青槐一声轻唤,惊醒了出神的我。“民女在。”我朝地面低了低头。青槐抚案说道:“在下想以重金收回这匹赤兔马,不知姑娘同意否?”我摇头道:“民女极为钟爱此马,不愿出让。”   县官猛拍了一下惊堂木:“放肆!此马本为主上所有,如今大人肯以重金赎回,你还不从?!”   我冷笑道:“无凭无证,我怎么知道事实是否真如你们所说?这天下强取豪夺的大有人在,并不稀奇!”   县官待要作,却被青槐按住了:“姑娘所言有理,如今主上不在,确也难以证明。但无论如何,这马是一定要收回去的,这里是五十万两银票,已是三倍于此马的价钱,姑娘请收下。”他把银票塞到我手上,然后率先走出了公堂。   县官看着我手里的银票两眼放光,见我脸带讥嘲地望着他,便咽了咽口水作罢。“来人啊!把这刁妇先给我锁回牢里去!”   衙役迟疑着走上前来,在案前拱手道:“老爷,楼公子在后头求见。”   县官拈着胡须,想了想道:“退堂――”   一顿饭时间过后,楼如风站在门口迎接我。“他们可曾虐待你?”“没有。多谢相救!”我向他行礼致谢。“何需说这些?!我一接到消息就赶来了,也不知生了什么事。”   我黯然低头,朝他道:“走吧,先回去。――也不知阿婆怎么样了?”   ――――――――――――――――   “阿婆!阿婆!……”   我冲进屋里,村口王大婶正在厨下煎药,见我回来,便拉着我哭道:“姑娘,你可回来了,快去看看阿婆,她只怕、只怕……”我闻言大惊,撇开她冲进房里。   阿婆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阿休在床边不停地哭着叫奶奶。我心头猛地一酸,赶紧过去抱开阿休,替阿婆抚了抚脉搏。阿婆缓缓睁开眼睛,以微弱的声音唤道:“闺女……你……回来了……”我擦了擦眼泪,道:“阿婆,我回来了!”   阿婆面上露出一丝安心的笑,因为激动,又引了一阵急喘,口里又喷出一口血来。我颤抖着把阿婆的手放进被窝,缓缓转过了身子。外面天色已尽暗,楼如风站在门口,担忧地望着屋里。   “怎么样了?”   我难过地摇摇头:“只怕,不行了――可恨这帮狗官,竟如此不将老百姓放在眼里!”   “……你有什么打算?”   “我得走了,这里已不能再住下去。等阿婆的事情一料理完,我马上就走。”   “是因为今日在公堂里的事?”   我抬头向他,缓缓道:“是。”   他叹息了一声,说道:“我早知你不是寻常女子,那日你去我府上的时候,金捕头也拿来了一幅画像,跟今日县令手中画上的女子为同一人。画上女子跟你颇有几分神似,但也直到今日,我才有些疑心你就是她。我虽不知你身世,又不知你为何与官府扯上关系,但是在我看来,你却只是我楼如风的好友。因此就算你真的就是那名女子,只要你不想说,我也会帮你隐瞒。”   “有你这番话,我也就满足了。”我也轻叹了一声,接着道:“你才学过人,又如此机智聪敏,怎么没想过去朝庭求个功名呢?”   “伴君如伴虎,还是做个乡野闲人自在。我本也是胸怀抱负之人,但朝政瞬息万变,一个不小心,像前朝那已故的上官丞相一般,不但数代功名毁于一旦,反落个家破人亡,岂不让人心寒?”   我怔了怔,说道:“可是如此一来,你这满腹才华却被埋没了。”   “你也知道,我并不是那贪图名利之辈,不强求那些功名利禄。俗话说士为知己死,如果为君乃一英明君王,我自然也会为国家出上三分力。”   我点点头,赞道:“这话不错。”   “姐姐,奶奶是不是要死了?”阿休两眼泪汪汪地跑出来,拉住我的手问。我抚着他一耸一耸的肩膀,擦去他脸上的泪珠,问他道:“奶奶要是死了,阿休怕不怕?”“不!阿休不让奶奶死!奶奶――”他哇地大哭起来,回头又跑到了床边。   “阿休……”   楼如风一直陪伴我到天亮。子夜时分,阿婆终于没能撑过来,带着浓浓的不舍而去了。而阿婆死后,阿休却没再流一滴眼泪,也许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已渐渐对生死离别有了自己的理解和感受。就像我,曾经面对上官明安的死亡时,也是悲痛欲绝,但是事后,对生命的态度又自淡然了些。   “阿休,跟姐姐走吧?”   安葬完阿婆之后,我蹲在静静坐于门前的阿休身旁。他抬起彷徨的眸子看了看我,又把头低了下去。我顺势坐在他身边的门槛上,抬头看着遥远的天际,那里有一片火红的晚霞,像是一篷燃烧的火焰。   “阿休,奶奶会在天上看着我们……”   油灯下,楼如风看着我们收拾行李。整个晚上他也没有说几句话,只是默然地撑着头,时而递过来一两声提醒。东西拣好以后,我让阿休去了里屋睡觉。   “以后我要怎么找你?”他叹了口气。   我想了想,说道:“我会先去幽都。”   “不回津川吗?”   “底下所跪何人?”一脸严肃的县令拍案相问。   “医官阿鱼。”我低头道。   “家住哪里?”   “天水村。”   县令问了一番,青槐忽地出声:“请姑娘抬起头来。”   我迟疑了一下,把头抬了起来。青槐紧紧注视着我,眼神里有着疑惑又有着不敢置信:“上官小姐?!”   我一脸平静地没有出声。青槐又道:“姑娘是不是复姓上官?”我开口道:“大人,民女姓张,不姓上官。”他目光闪了闪,随即走下公堂,站在我面前仔细端详我,“请问张姑娘的赤兔马是从哪里得来的?”   “从别人手里买来的。”我垂了双眸答道。   “什么人的手里?”   “一个卖马的商人。”   “在哪里做的交易?”   “……留城。”   问完后,青槐又要我抬起头来,“你脸上的伤疤是怎么留下的?”   “从小被火烧的。”   “闻说姑娘医术超群,为何没将自己的伤疤医好?”   “此乃旧疾,时间太久,无法治愈。”   青槐转身回到公案后坐下,又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我,然后朝县令说了一句什么,县官点了点头,从案上拿起一卷画轴来,缓缓打开送到我面前。“画上这个女子,你见过吗?”   我看了看,说道:“没见过。”   县官此时已软了软口气,指着画上的人道:“这位女子是这匹马的主人,也是这位青槐将军与本官的主母,数月前因为一桩意外而失了踪,如今主上因为心中担忧主母的下落,日日寝食难安。姑娘若是有她的消息,还请告之。朝庭必有重赏。”   我想了想,说道:“民女曾听马商说,这匹马是从一座山谷中捡来的,当时它前腿受了伤,躺在一处石头下,看样子是从高山顶上摔了下来。”   “那姑娘可曾听他说,马身旁边还有没有人?!”一闻此言,两人都面露紧张之色。   “马商说,在离马不足三尺远的地方,还有一具摔得血肉模糊的女尸,头很长,身上穿着玄黄色的宫衣,看起来像是宫里出来的。马商出于恻憬之心,不忍见她曝尸在外,便将那尸体一把火烧了。”   案后两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内脸色变了好几变。我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着摊在面前的那幅画。画上画的是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眉心有颗红痣,正站在一颗枫树下面带笑容地替身旁长垂膝的少女擦汗,少女手里执着一把水壶,两眼含嗔的看着男子。   “姑娘。”   青槐一声轻唤,惊醒了出神的我。“民女在。”我朝地面低了低头。青槐抚案说道:“在下想以重金收回这匹赤兔马,不知姑娘同意否?”我摇头道:“民女极为钟爱此马,不愿出让。”   县官猛拍了一下惊堂木:“放肆!此马本为主上所有,如今大人肯以重金赎回,你还不从?!”   我冷笑道:“无凭无证,我怎么知道事实是否真如你们所说?这天下强取豪夺的大有人在,并不稀奇!”   县官待要作,却被青槐按住了:“姑娘所言有理,如今主上不在,确也难以证明。但无论如何,这马是一定要收回去的,这里是五十万两银票,已是三倍于此马的价钱,姑娘请收下。”他把银票塞到我手上,然后率先走出了公堂。   县官看着我手里的银票两眼放光,见我脸带讥嘲地望着他,便咽了咽口水作罢。“来人啊!把这刁妇先给我锁回牢里去!”   衙役迟疑着走上前来,在案前拱手道:“老爷,楼公子在后头求见。”   县官拈着胡须,想了想道:“退堂――”   一顿饭时间过后,楼如风站在门口迎接我。“他们可曾虐待你?”“没有。多谢相救!”我向他行礼致谢。“何需说这些?!我一接到消息就赶来了,也不知生了什么事。”   我黯然低头,朝他道:“走吧,先回去。――也不知阿婆怎么样了?”   ――――――――――――――――   “阿婆!阿婆!……”   我冲进屋里,村口王大婶正在厨下煎药,见我回来,便拉着我哭道:“姑娘,你可回来了,快去看看阿婆,她只怕、只怕……”我闻言大惊,撇开她冲进房里。   阿婆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阿休在床边不停地哭着叫奶奶。我心头猛地一酸,赶紧过去抱开阿休,替阿婆抚了抚脉搏。阿婆缓缓睁开眼睛,以微弱的声音唤道:“闺女……你……回来了……”我擦了擦眼泪,道:“阿婆,我回来了!”   阿婆面上露出一丝安心的笑,因为激动,又引了一阵急喘,口里又喷出一口血来。我颤抖着把阿婆的手放进被窝,缓缓转过了身子。外面天色已尽暗,楼如风站在门口,担忧地望着屋里。   “怎么样了?”   我难过地摇摇头:“只怕,不行了――可恨这帮狗官,竟如此不将老百姓放在眼里!”   “……你有什么打算?”   “我得走了,这里已不能再住下去。等阿婆的事情一料理完,我马上就走。”   “是因为今日在公堂里的事?”   我抬头向他,缓缓道:“是。”   他叹息了一声,说道:“我早知你不是寻常女子,那日你去我府上的时候,金捕头也拿来了一幅画像,跟今日县令手中画上的女子为同一人。画上女子跟你颇有几分神似,但也直到今日,我才有些疑心你就是她。我虽不知你身世,又不知你为何与官府扯上关系,但是在我看来,你却只是我楼如风的好友。因此就算你真的就是那名女子,只要你不想说,我也会帮你隐瞒。”   “有你这番话,我也就满足了。”我也轻叹了一声,接着道:“你才学过人,又如此机智聪敏,怎么没想过去朝庭求个功名呢?”   “伴君如伴虎,还是做个乡野闲人自在。我本也是胸怀抱负之人,但朝政瞬息万变,一个不小心,像前朝那已故的上官丞相一般,不但数代功名毁于一旦,反落个家破人亡,岂不让人心寒?”   我怔了怔,说道:“可是如此一来,你这满腹才华却被埋没了。”   “你也知道,我并不是那贪图名利之辈,不强求那些功名利禄。俗话说士为知己死,如果为君乃一英明君王,我自然也会为国家出上三分力。”   我点点头,赞道:“这话不错。”   “姐姐,奶奶是不是要死了?”阿休两眼泪汪汪地跑出来,拉住我的手问。我抚着他一耸一耸的肩膀,擦去他脸上的泪珠,问他道:“奶奶要是死了,阿休怕不怕?”“不!阿休不让奶奶死!奶奶――”他哇地大哭起来,回头又跑到了床边。   “阿休……”   楼如风一直陪伴我到天亮。子夜时分,阿婆终于没能撑过来,带着浓浓的不舍而去了。而阿婆死后,阿休却没再流一滴眼泪,也许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已渐渐对生死离别有了自己的理解和感受。就像我,曾经面对上官明安的死亡时,也是悲痛欲绝,但是事后,对生命的态度又自淡然了些。   “阿休,跟姐姐走吧?”   安葬完阿婆之后,我蹲在静静坐于门前的阿休身旁。他抬起彷徨的眸子看了看我,又把头低了下去。我顺势坐在他身边的门槛上,抬头看着遥远的天际,那里有一片火红的晚霞,像是一篷燃烧的火焰。   “阿休,奶奶会在天上看着我们……”   油灯下,楼如风看着我们收拾行李。整个晚上他也没有说几句话,只是默然地撑着头,时而递过来一两声提醒。东西拣好以后,我让阿休去了里屋睡觉。   “以后我要怎么找你?”他叹了口气。   我想了想,说道:“我会先去幽都。”   “不回津川吗?” 第七十一章隔年又踏红尘路   “事实上……我是幽都人,”我抱歉地看了看他,又道:“有些事情不得已瞒了你,请原谅。”   他愣了愣,点头表示理解:“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告诉我。――回幽都后住哪里?”   “城北王府大街。”   “……那可是前周贵族们的聚集地!”   他有些讶异的看着我,我点点头,缓缓在他对面坐下。他沉思了一阵,忽又抬头道:“关于你的姓氏……我至今还不知道。”   “日后相见,自会知晓。”   ――――――――――――――   天亮后,我把洛家院子拜托给王大婶照看,并请她顺带照看着阿婆的坟茔。然后牵着阿休上了楼如风的马车,他会送我们到城里。到了洛丘城,我们雇了一辆马车,往幽都赶去。临行时他又塞了张五百两的银票,我没有推辞,收下了。   洛丘离幽都相距八百多里,算了算起码需要七八天的时间。而期间我们需要在不同城镇之间换马车,加上阿休没出过远门,因而一到傍晚,我就会选间客栈过夜。   “姐姐,天又黑了。”阿休看着车窗外,落寞地道。我不希望他总是如此忧伤,便道:“前面好像就有个镇子,我们在那下车,吃完饭姐姐带你出去逛逛。”“嗯。”他攀着车沿,乖巧地向我点头。   郊外人迹并不多,行人们之间相互打着招呼,看起来多半是附近的乡民,只是多数衣衫褴褛,笑起来也显得辛酸。这便是战争之后留下的创伤。任何一场战争无论以着什么样的名义而开始,受苦的总是百姓,而百姓则是国之根本,安若亭这一仗虽赢了,但他接下来的却也是个烂摊子,十年内不下重本整治,恐怕恢复不了元气。   “姐姐,后来有人来了。”阿休指着后面急驶而来的几骑快马说道。我探望了望,扶着他坐好。“不与我们相干,我们别管。”当马驰近之际,我放下了车帘。   然而他们却偏偏在我们车前停住了。一道男音说道:“车内坐的可是三木医馆的阿鱼姑娘?”   我闻言不由一阵讶异,跟阿休对视了一眼,掀帘道:“阁下是――是你?!”   为的马上坐着的是青槐。我呆了呆,然后把身子停在车门处。他跳下马,朝我拱了拱手道:“在下有些事情想请教姑娘,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我迟疑片刻,回头朝阿休道:“姐姐下去一下,你在这儿等我。”   青槐领着我走到一片树林边站定,我回头望了望不远处的马车,才问道:“不知大人找我有何事?”他顿了顿,说道:“姑娘这是要去哪里?”我冷哼道:“阿婆被你们的人给害死了,如今我要带我弟弟去亲戚家。”   他脸上顿时有些讪讪地,“此事在下也是今早才知道……在下今早去天水村寻找姑娘,却听村民说你已经走了,因此便追赶了过来。”   “你找我有何事?”   “实不相瞒,在下总觉姑娘与画中之人有些关系,不知姑娘是否可将实情告知在下,也好让在下回去在主上面前交差?”   “实情我都已经说了,却不知大人还想要什么实情?”我转过身子,将侧面对向他。“画中女子是什么人,我一概不知,天色已不早,请大人不要耽误了我赶路。”   “可我总觉得你就是她。”   ――好眼力!我不由在心里赞道。我的脸如今已有大半被“疤痕”覆盖,能将这张脸跟画上的上官玉联想在一起,除了楼如风,也就是他了。   “大人请看清楚了,”我指着脸上的疤道:“我是个无盐女,画上女子千娇百媚,你难道认为仅凭你自己的臆猜就能使我代替她?你家主子不长眼睛的么?”   他面上忽地僵了僵,想是被我几句话给噎住了。我趁机向他道了个万福,说道:“我还得赶路,失陪。”   我快步回到车里,催车夫道:“快走。”   车子驶动之后,我掀帘望了望后头,只见青槐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手扶刀把看着我们的马车。   进了城门,我就拉着阿休跳了下来,付了车夫的钱,然后徒步找了家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为了担心青槐又跟踪在后,因而几乎一夜没睡,到了天亮才合了合眼,就又雇了辆马车往幽都赶。   十天后,马车进了文天门。   “姐姐,这就是京城吗?”阿休好奇地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街景。   我心神有些恍惚,口中嗯了一声,转头望着大街上的一窗一户。   天子脚下的百姓们,不久前虽然历经了江山的改朝换代,脚步却依然从容。商贩们又开始在街旁吆喝,上街的人流量明显比战时要多。但商铺仍然少有。车子路过前门大街,原来的飞凤楼在嘈杂的街景之上,显得静寞非常。   路上不时有巡逻的官兵经过,态度却出人意料的好。连我们的车子不小心蹭到了领的官兵时,他们也只是让开两步,和善地要车夫注意避让行人。   我心里愈感伤。在大周的军队里,从未见过如此爱民的巡逻兵,也许除了骁勇善战之外,治军严明也是安若亭能拿下这片北国江山的原因之一。李君武身上多了些风度,却少了些霸气,比起征服天下,他显然更愿意以权术治国,在无外患的情形下,君王的权术是制约底下臣子的不二法则,但是大周那时已处于穷途末路,他的为君之道似乎并未应用在合适的时间。   “姐姐,那里有卖包子的。”阿休指着路边一家点心摊,咽了咽口水。   “饿了吗?”   “嗯……”   我们打了马车,进了城中一家叫悦香盏的酒楼,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酒楼想是新开的,因为记得战前是万珍楼,后来飞凤楼的李厨子便是从这里被范颐挖去的。   “姐姐,你怎么不吃?”   我看着两腮被塞得鼓鼓的阿休,抚了抚他的头,“好吃吗?”“真香!”他大口大口地扒着饭,看来真是饿坏了。“慢慢吃,到了这里,不着急了。”   大堂里人不多,正值午饭时分,也只稀稀落落坐着几个食客。食客们正在谈论时局。   一个说:“……近来黄河两岸又遭泛滥,历年来久治未果,如今江山易主,看看南边来的这皇帝又将怎么整治!”   另一个说:“哎,黄河泛滥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理好的!换了是神仙,也得给他腾云驾雾的功夫……”   先前那人又道:“王大,你这话听起来倒像有些袒护安家的意思?”   王大拍着大腿说道:“哎呀老李,不是我袒护谁,大周跟东欧打了四五年,闹得天下百姓们个个怨声载道,我王大不管谁做皇帝,只要能体恤咱们老百姓,我都拥护!”   这时又坐下一人,挥手制止他们道:“好了好了,争这些个有什么意思?――你们有没有听说,当朝天子又下了旨,说要免了前周境内所有百姓三年赋税?”   “听说了,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老李和王大对视了一眼。   “是真的!适才已将皇榜贴到各大城门了!”   食客们一听说,顿时结帐起身,相约往城门而去。   “姐姐,我吃饱了。”阿休放下碗,指着我面前一动未动的食物,“姐姐,你根本没有吃。”   “姐姐不饿,――我们结帐。”   “事实上……我是幽都人,”我抱歉地看了看他,又道:“有些事情不得已瞒了你,请原谅。”   他愣了愣,点头表示理解:“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告诉我。――回幽都后住哪里?”   “城北王府大街。”   “……那可是前周贵族们的聚集地!”   他有些讶异的看着我,我点点头,缓缓在他对面坐下。他沉思了一阵,忽又抬头道:“关于你的姓氏……我至今还不知道。”   “日后相见,自会知晓。”   ――――――――――――――   天亮后,我把洛家院子拜托给王大婶照看,并请她顺带照看着阿婆的坟茔。然后牵着阿休上了楼如风的马车,他会送我们到城里。到了洛丘城,我们雇了一辆马车,往幽都赶去。临行时他又塞了张五百两的银票,我没有推辞,收下了。   洛丘离幽都相距八百多里,算了算起码需要七八天的时间。而期间我们需要在不同城镇之间换马车,加上阿休没出过远门,因而一到傍晚,我就会选间客栈过夜。   “姐姐,天又黑了。”阿休看着车窗外,落寞地道。我不希望他总是如此忧伤,便道:“前面好像就有个镇子,我们在那下车,吃完饭姐姐带你出去逛逛。”“嗯。”他攀着车沿,乖巧地向我点头。   郊外人迹并不多,行人们之间相互打着招呼,看起来多半是附近的乡民,只是多数衣衫褴褛,笑起来也显得辛酸。这便是战争之后留下的创伤。任何一场战争无论以着什么样的名义而开始,受苦的总是百姓,而百姓则是国之根本,安若亭这一仗虽赢了,但他接下来的却也是个烂摊子,十年内不下重本整治,恐怕恢复不了元气。   “姐姐,后来有人来了。”阿休指着后面急驶而来的几骑快马说道。我探望了望,扶着他坐好。“不与我们相干,我们别管。”当马驰近之际,我放下了车帘。   然而他们却偏偏在我们车前停住了。一道男音说道:“车内坐的可是三木医馆的阿鱼姑娘?”   我闻言不由一阵讶异,跟阿休对视了一眼,掀帘道:“阁下是――是你?!”   为的马上坐着的是青槐。我呆了呆,然后把身子停在车门处。他跳下马,朝我拱了拱手道:“在下有些事情想请教姑娘,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我迟疑片刻,回头朝阿休道:“姐姐下去一下,你在这儿等我。”   青槐领着我走到一片树林边站定,我回头望了望不远处的马车,才问道:“不知大人找我有何事?”他顿了顿,说道:“姑娘这是要去哪里?”我冷哼道:“阿婆被你们的人给害死了,如今我要带我弟弟去亲戚家。”   他脸上顿时有些讪讪地,“此事在下也是今早才知道……在下今早去天水村寻找姑娘,却听村民说你已经走了,因此便追赶了过来。”   “你找我有何事?”   “实不相瞒,在下总觉姑娘与画中之人有些关系,不知姑娘是否可将实情告知在下,也好让在下回去在主上面前交差?”   “实情我都已经说了,却不知大人还想要什么实情?”我转过身子,将侧面对向他。“画中女子是什么人,我一概不知,天色已不早,请大人不要耽误了我赶路。”   “可我总觉得你就是她。”   ――好眼力!我不由在心里赞道。我的脸如今已有大半被“疤痕”覆盖,能将这张脸跟画上的上官玉联想在一起,除了楼如风,也就是他了。   “大人请看清楚了,”我指着脸上的疤道:“我是个无盐女,画上女子千娇百媚,你难道认为仅凭你自己的臆猜就能使我代替她?你家主子不长眼睛的么?”   他面上忽地僵了僵,想是被我几句话给噎住了。我趁机向他道了个万福,说道:“我还得赶路,失陪。”   我快步回到车里,催车夫道:“快走。”   车子驶动之后,我掀帘望了望后头,只见青槐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手扶刀把看着我们的马车。   进了城门,我就拉着阿休跳了下来,付了车夫的钱,然后徒步找了家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为了担心青槐又跟踪在后,因而几乎一夜没睡,到了天亮才合了合眼,就又雇了辆马车往幽都赶。   十天后,马车进了文天门。   “姐姐,这就是京城吗?”阿休好奇地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街景。   我心神有些恍惚,口中嗯了一声,转头望着大街上的一窗一户。   天子脚下的百姓们,不久前虽然历经了江山的改朝换代,脚步却依然从容。商贩们又开始在街旁吆喝,上街的人流量明显比战时要多。但商铺仍然少有。车子路过前门大街,原来的飞凤楼在嘈杂的街景之上,显得静寞非常。   路上不时有巡逻的官兵经过,态度却出人意料的好。连我们的车子不小心蹭到了领的官兵时,他们也只是让开两步,和善地要车夫注意避让行人。   我心里愈感伤。在大周的军队里,从未见过如此爱民的巡逻兵,也许除了骁勇善战之外,治军严明也是安若亭能拿下这片北国江山的原因之一。李君武身上多了些风度,却少了些霸气,比起征服天下,他显然更愿意以权术治国,在无外患的情形下,君王的权术是制约底下臣子的不二法则,但是大周那时已处于穷途末路,他的为君之道似乎并未应用在合适的时间。   “姐姐,那里有卖包子的。”阿休指着路边一家点心摊,咽了咽口水。   “饿了吗?”   “嗯……”   我们打了马车,进了城中一家叫悦香盏的酒楼,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酒楼想是新开的,因为记得战前是万珍楼,后来飞凤楼的李厨子便是从这里被范颐挖去的。   “姐姐,你怎么不吃?”   我看着两腮被塞得鼓鼓的阿休,抚了抚他的头,“好吃吗?”“真香!”他大口大口地扒着饭,看来真是饿坏了。“慢慢吃,到了这里,不着急了。”   大堂里人不多,正值午饭时分,也只稀稀落落坐着几个食客。食客们正在谈论时局。   一个说:“……近来黄河两岸又遭泛滥,历年来久治未果,如今江山易主,看看南边来的这皇帝又将怎么整治!”   另一个说:“哎,黄河泛滥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理好的!换了是神仙,也得给他腾云驾雾的功夫……”   先前那人又道:“王大,你这话听起来倒像有些袒护安家的意思?”   王大拍着大腿说道:“哎呀老李,不是我袒护谁,大周跟东欧打了四五年,闹得天下百姓们个个怨声载道,我王大不管谁做皇帝,只要能体恤咱们老百姓,我都拥护!”   这时又坐下一人,挥手制止他们道:“好了好了,争这些个有什么意思?――你们有没有听说,当朝天子又下了旨,说要免了前周境内所有百姓三年赋税?”   “听说了,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老李和王大对视了一眼。   “是真的!适才已将皇榜贴到各大城门了!”   食客们一听说,顿时结帐起身,相约往城门而去。   “姐姐,我吃饱了。”阿休放下碗,指着我面前一动未动的食物,“姐姐,你根本没有吃。”   “姐姐不饿,――我们结帐。”   “事实上……我是幽都人,”我抱歉地看了看他,又道:“有些事情不得已瞒了你,请原谅。”   他愣了愣,点头表示理解:“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告诉我。――回幽都后住哪里?”   “城北王府大街。”   “……那可是前周贵族们的聚集地!”   他有些讶异的看着我,我点点头,缓缓在他对面坐下。他沉思了一阵,忽又抬头道:“关于你的姓氏……我至今还不知道。”   “日后相见,自会知晓。”   ――――――――――――――   天亮后,我把洛家院子拜托给王大婶照看,并请她顺带照看着阿婆的坟茔。然后牵着阿休上了楼如风的马车,他会送我们到城里。到了洛丘城,我们雇了一辆马车,往幽都赶去。临行时他又塞了张五百两的银票,我没有推辞,收下了。   洛丘离幽都相距八百多里,算了算起码需要七八天的时间。而期间我们需要在不同城镇之间换马车,加上阿休没出过远门,因而一到傍晚,我就会选间客栈过夜。   “姐姐,天又黑了。”阿休看着车窗外,落寞地道。我不希望他总是如此忧伤,便道:“前面好像就有个镇子,我们在那下车,吃完饭姐姐带你出去逛逛。”“嗯。”他攀着车沿,乖巧地向我点头。   郊外人迹并不多,行人们之间相互打着招呼,看起来多半是附近的乡民,只是多数衣衫褴褛,笑起来也显得辛酸。这便是战争之后留下的创伤。任何一场战争无论以着什么样的名义而开始,受苦的总是百姓,而百姓则是国之根本,安若亭这一仗虽赢了,但他接下来的却也是个烂摊子,十年内不下重本整治,恐怕恢复不了元气。   “姐姐,后来有人来了。”阿休指着后面急驶而来的几骑快马说道。我探望了望,扶着他坐好。“不与我们相干,我们别管。”当马驰近之际,我放下了车帘。   然而他们却偏偏在我们车前停住了。一道男音说道:“车内坐的可是三木医馆的阿鱼姑娘?”   我闻言不由一阵讶异,跟阿休对视了一眼,掀帘道:“阁下是――是你?!”   为的马上坐着的是青槐。我呆了呆,然后把身子停在车门处。他跳下马,朝我拱了拱手道:“在下有些事情想请教姑娘,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我迟疑片刻,回头朝阿休道:“姐姐下去一下,你在这儿等我。”   青槐领着我走到一片树林边站定,我回头望了望不远处的马车,才问道:“不知大人找我有何事?”他顿了顿,说道:“姑娘这是要去哪里?”我冷哼道:“阿婆被你们的人给害死了,如今我要带我弟弟去亲戚家。”   他脸上顿时有些讪讪地,“此事在下也是今早才知道……在下今早去天水村寻找姑娘,却听村民说你已经走了,因此便追赶了过来。”   “你找我有何事?”   “实不相瞒,在下总觉姑娘与画中之人有些关系,不知姑娘是否可将实情告知在下,也好让在下回去在主上面前交差?”   “实情我都已经说了,却不知大人还想要什么实情?”我转过身子,将侧面对向他。“画中女子是什么人,我一概不知,天色已不早,请大人不要耽误了我赶路。”   “可我总觉得你就是她。”   ――好眼力!我不由在心里赞道。我的脸如今已有大半被“疤痕”覆盖,能将这张脸跟画上的上官玉联想在一起,除了楼如风,也就是他了。   “大人请看清楚了,”我指着脸上的疤道:“我是个无盐女,画上女子千娇百媚,你难道认为仅凭你自己的臆猜就能使我代替她?你家主子不长眼睛的么?”   他面上忽地僵了僵,想是被我几句话给噎住了。我趁机向他道了个万福,说道:“我还得赶路,失陪。”   我快步回到车里,催车夫道:“快走。”   车子驶动之后,我掀帘望了望后头,只见青槐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手扶刀把看着我们的马车。   进了城门,我就拉着阿休跳了下来,付了车夫的钱,然后徒步找了家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为了担心青槐又跟踪在后,因而几乎一夜没睡,到了天亮才合了合眼,就又雇了辆马车往幽都赶。   十天后,马车进了文天门。   “姐姐,这就是京城吗?”阿休好奇地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街景。   我心神有些恍惚,口中嗯了一声,转头望着大街上的一窗一户。   天子脚下的百姓们,不久前虽然历经了江山的改朝换代,脚步却依然从容。商贩们又开始在街旁吆喝,上街的人流量明显比战时要多。但商铺仍然少有。车子路过前门大街,原来的飞凤楼在嘈杂的街景之上,显得静寞非常。   路上不时有巡逻的官兵经过,态度却出人意料的好。连我们的车子不小心蹭到了领的官兵时,他们也只是让开两步,和善地要车夫注意避让行人。   我心里愈感伤。在大周的军队里,从未见过如此爱民的巡逻兵,也许除了骁勇善战之外,治军严明也是安若亭能拿下这片北国江山的原因之一。李君武身上多了些风度,却少了些霸气,比起征服天下,他显然更愿意以权术治国,在无外患的情形下,君王的权术是制约底下臣子的不二法则,但是大周那时已处于穷途末路,他的为君之道似乎并未应用在合适的时间。   “姐姐,那里有卖包子的。”阿休指着路边一家点心摊,咽了咽口水。   “饿了吗?”   “嗯……”   我们打了马车,进了城中一家叫悦香盏的酒楼,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酒楼想是新开的,因为记得战前是万珍楼,后来飞凤楼的李厨子便是从这里被范颐挖去的。   “姐姐,你怎么不吃?”   我看着两腮被塞得鼓鼓的阿休,抚了抚他的头,“好吃吗?”“真香!”他大口大口地扒着饭,看来真是饿坏了。“慢慢吃,到了这里,不着急了。”   大堂里人不多,正值午饭时分,也只稀稀落落坐着几个食客。食客们正在谈论时局。   一个说:“……近来黄河两岸又遭泛滥,历年来久治未果,如今江山易主,看看南边来的这皇帝又将怎么整治!”   另一个说:“哎,黄河泛滥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理好的!换了是神仙,也得给他腾云驾雾的功夫……”   先前那人又道:“王大,你这话听起来倒像有些袒护安家的意思?”   王大拍着大腿说道:“哎呀老李,不是我袒护谁,大周跟东欧打了四五年,闹得天下百姓们个个怨声载道,我王大不管谁做皇帝,只要能体恤咱们老百姓,我都拥护!”   这时又坐下一人,挥手制止他们道:“好了好了,争这些个有什么意思?――你们有没有听说,当朝天子又下了旨,说要免了前周境内所有百姓三年赋税?”   “听说了,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老李和王大对视了一眼。   “是真的!适才已将皇榜贴到各大城门了!”   食客们一听说,顿时结帐起身,相约往城门而去。   “姐姐,我吃饱了。”阿休放下碗,指着我面前一动未动的食物,“姐姐,你根本没有吃。”   “姐姐不饿,――我们结帐。” 第七十二章王谢堂前燕归来   出了酒楼,我拉着阿休默默踏上了王府大街。各府门前冷清寂寥,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热闹与繁华,只有一两家门口还挂着元宵时的灯笼,――火红的灯笼在春天湿润空气的渗透下,已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同时另显出了一种惨淡的黄。在这阴暗的晌午里,两只静垂在门下的褪色的灯笼,更是将那些曾经无比欣荣的门楣显得异常地凄凉。   经过祈王府门前时,我顿了顿脚。王府大门紧闭,朱漆大门上落满了灰尘,看起来已久未住人。李骄阳应该还在西越吧?这个时候,我反倒不希望她回来了,因为这样悲凄的王府大街,她看到后必也会和我一样,难过得将一颗心紧紧揪成一团。   上官府的大门也紧闭着。我拉着阿休的手开始抖。“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姐姐的家。”   随着一声“吱呀”,大门忽然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一个袅袅娜娜的纤瘦少女。少女端着一个水盆出来倒水,转身时看着高高挂着的牌匾,忽地伤心叹起气来:“少爷,小姐,你们到底在哪里……”   我鼻头猛地一阵酸,眼眶有热液流下。“姐姐,给……”阿休递了手绢给我。我接过来拭去脸上的眼泪,深吸了一口气道:“走,我们先去找地方住。”“我们不回家吗?”他不解地问。我侧过身子,说道:“咱们不能回这个家了……”   傍晚,我们在王府街头处找了家客栈住下。晚饭后,我领着阿休出了门,在上官府对面的巷子口站定,把手里一个信封塞到他怀里:“阿休,去敲开门,把这个交给一个叫流烟的姐姐,然后让她把信交给范颐。快去快回,姐姐在这里等你。”   看着阿休敲开门进去了以后,我往巷子里退了退,靠在墙上呆望着天空。这条巷子,就是当初吕天龙意欲轻薄我的所在,也是在这里,我遇见了安十三。事隔不到一年,如今想起这些,竟然恍若隔世……   大门又“吱呀”开了,阿休与日间倒水的少女一同走了出来,急急地往这边赶。“流烟。”我步出巷子口,轻唤了一声。流烟两眼垂泪,一我呼唤,当即扑通跪在地上,“小姐!”   我心头也一阵激动,拉起她端详了好一阵,“怎么瘦成这样了?”“小姐也瘦了……小姐的脸……”她说着又哭起来。我叹了一气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信呢?交给范颐没有?”   “范颐出去了。奴婢把信给了萝逸,――萝逸本来也跟着出来,但奴婢担心范颐回来不知情,便让她留在屋里了。”   “眼下多有不便,你也先回去,在这呆久了恐让人生疑。”   流烟依依不舍地离开之后,我拉着阿休,又回到了客栈。   事实上并没有过多久,范颐就敲窗进来了。“小的拜见小姐!”他一落地,就跪在地上伏地不起。阿休一见这状况,伸手拉着我的袖子,躲在我身后。我扶起范颐:“起来吧。”   起来时他却已泪流满面,情绪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我抿了抿唇,牵出阿休:“阿休,姐姐跟这位哥哥有话说,你先去屋里歇息。”   范颐疑惑不已,看着阿休道:“这孩子是?――”   “说来话来……”   我在油灯之下,将离京之后所生的事向他详说了一遍。他边听脸色则不停变幻,当听到清扬已死时,已禁不住扶案而起,一双拳头握得生紧,而听到我在安营之中被安十三禁足那一段时,更是一脸气愤,拍着桌子咬牙低骂。最后又说起我脸上的疤,我便呷了口茶水,将坠崖之事连同被洛阿婆所救那一段和盘托出了。   “这该死的安十三!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他一口钢牙咬得咯咯作响,看着我的脸又不忍地揪紧了眉。为了缓和他的情绪,我扬了扬唇,将脸上的伤疤揭下,“这只是我将计就计用来掩人耳目的,原先的伤都已好了。”   “但……他毕竟差点害得小姐没命,这笔帐,我非和他算清不可!”他略微放了一些心,但提起安十三,仍是咬牙切齿。我叹了口气道:“若是要算,这笔帐也得排到最后了……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一时也没法子理得清!”   范颐张了张口,又闭口不语。我问道:“先说说幽都的事――大哥和皇上去哪儿了?”   “前线被东欧军一举击溃以后,大少爷和卢帅带领帅兵退守到幽都,奋力守住城门。卢帅亲自上阵,不料中了敌人暗箭,因伤重不治死亡,皇上悲伤之余,便御驾亲征,披上战袍上城楼指挥作战。苦守了五天之后,城门终于被安若亭亲自攻破,大少爷保护皇上退回皇宫,皇上见加东欧军已攻至宫外,大周回天无力,便欲在宫里自残,还好少爷及时赶到,夺下了皇上手中的剑。”   “那后来呢?”我难掩急迫地问道。   范颐紧盯着灯火,悲痛地道:“那天夜里,小的与府里上下尽皆无眠,当听到皇宫内传来了九十九响长鼓时,便知东欧军已经顺利夺取了皇城。小的那时以为皇上与少爷已然殉国,便领着众人在祠堂里朝祖先叩拜。不料正在满室痛哭之时,浑身是血的大少爷忽然带着受伤的皇上闯进了院子,小的不敢迟疑,当下带着他们进到里屋暂避。在府里避了一天一夜之后,因外面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皇上的下落,大少爷和皇上便第三日凌晨时分悄悄出了府,走时连小的也未告知,只留下一张字条,嘱小的好好看家,不必盼他回来,如有必要,介时他自会来寻我,并命小的待风声小些的时候,四处查探小姐的下落――”   “那后来再也没有消息吗?”我胸膛一起一伏,互握的双手已有些冰凉,“他们出逃时有没有遇上官兵?还有他们究竟去了哪里?这些你后来有没有打听到?”   “自他们走后,小的再无他们的消息,数日后小的挂念他们是否安然出城,曾上街去探听过,倒并未听到有抓获可疑人的传闻。”   我忧虑万分地低垂着头,沉思了半晌,又问起府里的情况,“如今还剩下哪些人在?”   “只除了老金夫妇回乡下了以后,其余人尽皆都在。”   “嗯……”我点了点头,又问:“如今府里共还有多少银子?”   “大少爷临走时拿走了五百两……理应还有五千两上下。――往日那五十几万两银票都因银号关闭而作废,因而只有这些现银了。”   我摆摆手道:“省些用也能撑些日子了。府里已不能再住下去,青槐已经怀疑上我,我担心还会找上门来。你回去后,明日一早就把其余人遣散,除了流烟和萝逸留下以外,每人分两百两盘缠,让他们各自谋生去吧!我们再另觅地方居住。你办妥之后,让杏儿她们收拾好一些随身所用之物,然后你明晚再来此一趟。”   “小的遵命!”   范颐走后,我对着夜空又暗自伤了一回神,才回到屋里和衣躺下。阿休忽地睁开眼睛,在枕上定定地瞧着我:“姐姐,你是大官的女儿,你是千金小姐吗?”我怔了怔,抿唇答道:“姐姐的爹爹已经死了,姐姐已经不再是千金小姐。”   “可是刚才那位大哥哥向姐姐下跪,还叫姐姐为小姐。”   “那是……那是因为大哥哥是个忠诚的人。”   “姐姐的将军哥哥回来以后,姐姐会不会不要阿休了?”他忽地这样问我,眼神里浓浓的孤单和无助把我吓了一跳。   我扶着他坐了起来,手搭在他的肩膀向他正色道:“阿休,你听着,你是姐姐最疼爱的弟弟,姐姐永远都不会不要阿休。”   “姐姐……”   出了酒楼,我拉着阿休默默踏上了王府大街。各府门前冷清寂寥,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热闹与繁华,只有一两家门口还挂着元宵时的灯笼,――火红的灯笼在春天湿润空气的渗透下,已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同时另显出了一种惨淡的黄。在这阴暗的晌午里,两只静垂在门下的褪色的灯笼,更是将那些曾经无比欣荣的门楣显得异常地凄凉。   经过祈王府门前时,我顿了顿脚。王府大门紧闭,朱漆大门上落满了灰尘,看起来已久未住人。李骄阳应该还在西越吧?这个时候,我反倒不希望她回来了,因为这样悲凄的王府大街,她看到后必也会和我一样,难过得将一颗心紧紧揪成一团。   上官府的大门也紧闭着。我拉着阿休的手开始抖。“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姐姐的家。”   随着一声“吱呀”,大门忽然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一个袅袅娜娜的纤瘦少女。少女端着一个水盆出来倒水,转身时看着高高挂着的牌匾,忽地伤心叹起气来:“少爷,小姐,你们到底在哪里……”   我鼻头猛地一阵酸,眼眶有热液流下。“姐姐,给……”阿休递了手绢给我。我接过来拭去脸上的眼泪,深吸了一口气道:“走,我们先去找地方住。”“我们不回家吗?”他不解地问。我侧过身子,说道:“咱们不能回这个家了……”   傍晚,我们在王府街头处找了家客栈住下。晚饭后,我领着阿休出了门,在上官府对面的巷子口站定,把手里一个信封塞到他怀里:“阿休,去敲开门,把这个交给一个叫流烟的姐姐,然后让她把信交给范颐。快去快回,姐姐在这里等你。”   看着阿休敲开门进去了以后,我往巷子里退了退,靠在墙上呆望着天空。这条巷子,就是当初吕天龙意欲轻薄我的所在,也是在这里,我遇见了安十三。事隔不到一年,如今想起这些,竟然恍若隔世……   大门又“吱呀”开了,阿休与日间倒水的少女一同走了出来,急急地往这边赶。“流烟。”我步出巷子口,轻唤了一声。流烟两眼垂泪,一我呼唤,当即扑通跪在地上,“小姐!”   我心头也一阵激动,拉起她端详了好一阵,“怎么瘦成这样了?”“小姐也瘦了……小姐的脸……”她说着又哭起来。我叹了一气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信呢?交给范颐没有?”   “范颐出去了。奴婢把信给了萝逸,――萝逸本来也跟着出来,但奴婢担心范颐回来不知情,便让她留在屋里了。”   “眼下多有不便,你也先回去,在这呆久了恐让人生疑。”   流烟依依不舍地离开之后,我拉着阿休,又回到了客栈。   事实上并没有过多久,范颐就敲窗进来了。“小的拜见小姐!”他一落地,就跪在地上伏地不起。阿休一见这状况,伸手拉着我的袖子,躲在我身后。我扶起范颐:“起来吧。”   起来时他却已泪流满面,情绪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我抿了抿唇,牵出阿休:“阿休,姐姐跟这位哥哥有话说,你先去屋里歇息。”   范颐疑惑不已,看着阿休道:“这孩子是?――”   “说来话来……”   我在油灯之下,将离京之后所生的事向他详说了一遍。他边听脸色则不停变幻,当听到清扬已死时,已禁不住扶案而起,一双拳头握得生紧,而听到我在安营之中被安十三禁足那一段时,更是一脸气愤,拍着桌子咬牙低骂。最后又说起我脸上的疤,我便呷了口茶水,将坠崖之事连同被洛阿婆所救那一段和盘托出了。   “这该死的安十三!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他一口钢牙咬得咯咯作响,看着我的脸又不忍地揪紧了眉。为了缓和他的情绪,我扬了扬唇,将脸上的伤疤揭下,“这只是我将计就计用来掩人耳目的,原先的伤都已好了。”   “但……他毕竟差点害得小姐没命,这笔帐,我非和他算清不可!”他略微放了一些心,但提起安十三,仍是咬牙切齿。我叹了口气道:“若是要算,这笔帐也得排到最后了……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一时也没法子理得清!”   范颐张了张口,又闭口不语。我问道:“先说说幽都的事――大哥和皇上去哪儿了?”   “前线被东欧军一举击溃以后,大少爷和卢帅带领帅兵退守到幽都,奋力守住城门。卢帅亲自上阵,不料中了敌人暗箭,因伤重不治死亡,皇上悲伤之余,便御驾亲征,披上战袍上城楼指挥作战。苦守了五天之后,城门终于被安若亭亲自攻破,大少爷保护皇上退回皇宫,皇上见加东欧军已攻至宫外,大周回天无力,便欲在宫里自残,还好少爷及时赶到,夺下了皇上手中的剑。”   “那后来呢?”我难掩急迫地问道。   范颐紧盯着灯火,悲痛地道:“那天夜里,小的与府里上下尽皆无眠,当听到皇宫内传来了九十九响长鼓时,便知东欧军已经顺利夺取了皇城。小的那时以为皇上与少爷已然殉国,便领着众人在祠堂里朝祖先叩拜。不料正在满室痛哭之时,浑身是血的大少爷忽然带着受伤的皇上闯进了院子,小的不敢迟疑,当下带着他们进到里屋暂避。在府里避了一天一夜之后,因外面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皇上的下落,大少爷和皇上便第三日凌晨时分悄悄出了府,走时连小的也未告知,只留下一张字条,嘱小的好好看家,不必盼他回来,如有必要,介时他自会来寻我,并命小的待风声小些的时候,四处查探小姐的下落――”   “那后来再也没有消息吗?”我胸膛一起一伏,互握的双手已有些冰凉,“他们出逃时有没有遇上官兵?还有他们究竟去了哪里?这些你后来有没有打听到?”   “自他们走后,小的再无他们的消息,数日后小的挂念他们是否安然出城,曾上街去探听过,倒并未听到有抓获可疑人的传闻。”   我忧虑万分地低垂着头,沉思了半晌,又问起府里的情况,“如今还剩下哪些人在?”   “只除了老金夫妇回乡下了以后,其余人尽皆都在。”   “嗯……”我点了点头,又问:“如今府里共还有多少银子?”   “大少爷临走时拿走了五百两……理应还有五千两上下。――往日那五十几万两银票都因银号关闭而作废,因而只有这些现银了。”   我摆摆手道:“省些用也能撑些日子了。府里已不能再住下去,青槐已经怀疑上我,我担心还会找上门来。你回去后,明日一早就把其余人遣散,除了流烟和萝逸留下以外,每人分两百两盘缠,让他们各自谋生去吧!我们再另觅地方居住。你办妥之后,让杏儿她们收拾好一些随身所用之物,然后你明晚再来此一趟。”   “小的遵命!”   范颐走后,我对着夜空又暗自伤了一回神,才回到屋里和衣躺下。阿休忽地睁开眼睛,在枕上定定地瞧着我:“姐姐,你是大官的女儿,你是千金小姐吗?”我怔了怔,抿唇答道:“姐姐的爹爹已经死了,姐姐已经不再是千金小姐。”   “可是刚才那位大哥哥向姐姐下跪,还叫姐姐为小姐。”   “那是……那是因为大哥哥是个忠诚的人。”   “姐姐的将军哥哥回来以后,姐姐会不会不要阿休了?”他忽地这样问我,眼神里浓浓的孤单和无助把我吓了一跳。   我扶着他坐了起来,手搭在他的肩膀向他正色道:“阿休,你听着,你是姐姐最疼爱的弟弟,姐姐永远都不会不要阿休。”   “姐姐……” 第七十三章玉兰飘香绕杏魂   翌日一早,整好了妆容之后,我把阿休唤醒,吃完早点一道下了楼。   “姐姐,我们去哪儿?”   “去找我们的家。”   凭着记忆,我找到了城南的民宅区,逛了一圈之后,在一处种着梧桐树的小小院落前停了下来。院子并不很新,但小巧精致,也很僻静。在邻居家找到了房主,是个年约六七十岁的老大爷。   “这院子是我叔伯兄弟的,一年前他们搬去了津川,这房子便空了下来,托我遇到有中意它的人,便将它卖掉。”大爷走路颤巍巍地,说起话来却很利索,“这院子里面三进,最里头三间正房,四间厢房,还有两间小房,中间是客厅,厨屋,杂房等,外头就是这院子,――里头也还有个院子,这么大地方,你们一家子六七个人住,足够了。”   我随着那大爷一同迈了进去,里面也还干净,墙角因久无人住,稀稀长出来几根杂草,但无伤大雅。院子中央还有棵极粗的玉兰树,时下正盛开着一树的白花,随风送来阵阵幽香。   “姐姐,好香的花哦……”阿休开心地捡起一朵玉兰朝我道。   “阿休喜欢这里吗?”   “喜欢!”   我微微一笑,转过身问那老大爷:“多少银子?”   “一口价,五百两!”他斜睨着眼睛,伸出叉开的左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沉吟了一下,从包袱里把楼如风给的那张银票拿出来拈在手里,“把房契给我吧。”   晌午后去了趟东山,在上官明安的坟茔上默坐了一阵,想起棺木中上官明安的惨象,一时间过往的悲伤又一一涌上心头,扰得人好一阵心伤。   入夜,我在客栈房里等范颐,阿休拿着一柄木剑在那里玩耍。我见他玩得有模有样,便道:“阿休想学武功吗?”他点点头,“想!”我摸摸他的脑袋道:“那以后就让大哥哥教你武功,好不好?”   “好!”他高兴得眯起了眼睛。这孩子,就算再开心脸上也还是有些忧郁。   我拉他坐在膝上,柔声道:“阿休很聪明,将来一定能成为有用之材。等我们安顿下来以后,姐姐再教你识字念书……”   等了约有半个时辰,范颐来了。我拿起包袱跟他说:“去后街那里等我,我已买了座房子,我们现在过去。”   没一会儿,我结了房帐出门,到了街上,会同范颐一同到了日间买下的小院内。“我们以后就住这里,这里叫烟雨巷,我们就在这里等大哥的消息。你现在趁着天黑,速回去把杏儿她们接过来,然后把府门前后都锁上。拿些小件的物品来即可,不要坐府里的马车,去外面雇。――记住,一切有上官府标记的东西一律不要带!”   “小的知道,今早遣散了众人之后,小的就已将所有贵重又不便携带的东西尽数锁入了地窖,少夫人和流烟她也都收拾好了,就等小的把小姐的指令带回去。”   “那事不宜迟,你速去速回。”   临近黎明时分,屋外终于有了马车滚动的声音,接着便是范颐在叩门。我领着阿休提裙出屋,开了院门将她们迎了进来,不料个个一见我就哭成了一堆。   “先进屋。”范颐一边往下搬行李,一边朝她们嘘声道。   后院一间厢房里燃起了油灯,三女一见我的面容,掩面又是一阵痛哭。杏儿的肚子已经很大,看样子,这几日便要临产。我想起早逝的清扬,还有他临终时留下的嘱托,此时也禁不住落下泪来。   “小姐,二少爷呢?”杏儿忽地出声。   “他已被埋在留城的营地里……”   “什么!――”杏儿脸色忽地变得雪白,也不顾身子不便,腾地起身就绕过桌子转了过来:“什么埋在营地里?!”   我张大眼看着失魂落魄的她,又看看正站在他身后的焦急不已的范颐。一看萝逸和流烟,也是一脸的紧张。我立时呆住,――原来他们都还没有将清扬遇害的消息告诉她……   范颐不停地向我咳嗽示意,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杏儿突然两眼圆睁,扶着桌子滑倒在地上,捂着肚子不停痛呼起来!   “快让开!”   我拔开凑上来的流烟,赶紧替地上的杏儿把起了脉――“范颐,快将她抱到床上去!快点,她要生了!流烟,赶紧去烧水!萝逸,帮我把包袱里的药匣打开……”   刚刚重聚的惊喜刹时变成了一场紧张的战斗,经过五六个时辰的忙碌,直到正午时分,孩子才终于呱呱落地。“母子平安……”打开房门,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虚弱但却欣喜地朝守在院里彻夜未眠的其余人道。四月的阳光刺得我一阵眩晕,一个站立不稳,几乎就要跌下地去,流烟在身后接住我,焦急地唤道:“小姐!您没事吧……”   我闭了闭眼,站稳了身子,摆摆手道:“没事……你去熬点汤给杏儿。――范颐你过来。”   范颐垂立于身前:“小的在。”   “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我微有些怒意,拧紧了眉道,“你瞒着杏儿也要知会我一声,――还好没出什么大事!”   “小的知错……”   ――――――――――――――   “杏儿,该喝药了。”   我推开房门,领着端着药碗的流烟一同进屋。杏儿目光痴痴地盯着帐顶,一言不,孩子躺在她身边,小小的手脚正在微微蠕动。五天过去了,自从孩子生下来以后她就一直没有主动说过话,――清扬过世对她的打击太大,尤其是生在这个时候。   我低叹了一声,把孩子抱过来,将小脸贴在自己脸上,疼惜地亲了亲。孩子长得比较像清扬,才丁点大的人儿就看得出眉清目秀。我回头望了望满面悲凄的杏儿,柔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如今有了这孩子,还是坚强些吧。”   她缓缓闭上两眼,从眼角滑下来两颗豆大的泪珠,接着又更激动起来,连肩膀都一抖一抖地。   “吃药吧。”我不忍再看,示意流烟把药拿过来。   “小姐!”杏儿忽地起身,流泪跪在床上,“二少爷就这么点骨血……杏儿无能,自知无力抚养,求小姐看在二少爷的份上,疼惜这孩子,将他抚育成材吧!”   “你这是做什么?”我慌忙说道:“快起来!我与二哥从小兄妹情深,如今他不在了,他的骨肉我自然会万般疼惜,――你不用担心太多,还是好好把身子养好。”   她摇头不肯起身,仍痛哭道:“奴婢自知出身低微,不敢居少夫人之位,此子长大后,还请勿要告知其母生世,以免其心生自卑,小姐如能答应,奴婢千恩万谢!”说罢,她又朝桌沿不停磕起头来。   我连忙将孩子放在一边,把她拉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常言道子不嫌母丑,做子女的还有嫌弃生母出身的么?!若是他将来如此忘恩负义,我定不轻饶他!”   “杏儿,有小姐在,还有事情好担心的呢?快把这药喝了吧,小姐亲自为你熬的。”   流烟端了药上前,坐在桌沿欲喂她。杏儿一看流烟,又忽地抓住她的手道:“好姐姐……我知道你素日疼我,这孩子……也请你替我好好照顾着,来日……来日……”   “好了,”流烟也落下泪来,“这些都不用说了。你我姐妹一场,不必如此……”   偕同流烟出来后,我担忧地叹了口气,“杏儿这样只怕有些糊涂,你们得看仔细些!”   “奴婢也这么觉得……”   然而,无论我们再怎么仔细,杏儿也还是选择了一种极端的方式去追随清扬,她带着对清扬的思念,也带着一股无法自拔的悲伤,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将生命高高悬挂在玉兰树杈上,让魂魄变成了一股飘香的清风……   “杏儿!”   清晨,当范颐将她已然冰冷的尸体放置在廊下时,我痛心地大呼起来。这个痴傻的女子,在她娇弱的身躯里,原来还藏着一种让天地也为之变色的坚贞,而我以往则以为,她对清扬的爱只是一种在诱惑下情不自禁的肤浅的爱,根本经不起打磨,也经不起现实的摧残。这个平凡女子的不凡举动震惊了我,也许有人会认为她愚昧,但是在我看来,这却是一种了不起的付出!――因爱而付出,在施爱的人心里,又是何等的光荣与幸福……   翌日一早,整好了妆容之后,我把阿休唤醒,吃完早点一道下了楼。   “姐姐,我们去哪儿?”   “去找我们的家。”   凭着记忆,我找到了城南的民宅区,逛了一圈之后,在一处种着梧桐树的小小院落前停了下来。院子并不很新,但小巧精致,也很僻静。在邻居家找到了房主,是个年约六七十岁的老大爷。   “这院子是我叔伯兄弟的,一年前他们搬去了津川,这房子便空了下来,托我遇到有中意它的人,便将它卖掉。”大爷走路颤巍巍地,说起话来却很利索,“这院子里面三进,最里头三间正房,四间厢房,还有两间小房,中间是客厅,厨屋,杂房等,外头就是这院子,――里头也还有个院子,这么大地方,你们一家子六七个人住,足够了。”   我随着那大爷一同迈了进去,里面也还干净,墙角因久无人住,稀稀长出来几根杂草,但无伤大雅。院子中央还有棵极粗的玉兰树,时下正盛开着一树的白花,随风送来阵阵幽香。   “姐姐,好香的花哦……”阿休开心地捡起一朵玉兰朝我道。   “阿休喜欢这里吗?”   “喜欢!”   我微微一笑,转过身问那老大爷:“多少银子?”   “一口价,五百两!”他斜睨着眼睛,伸出叉开的左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沉吟了一下,从包袱里把楼如风给的那张银票拿出来拈在手里,“把房契给我吧。”   晌午后去了趟东山,在上官明安的坟茔上默坐了一阵,想起棺木中上官明安的惨象,一时间过往的悲伤又一一涌上心头,扰得人好一阵心伤。   入夜,我在客栈房里等范颐,阿休拿着一柄木剑在那里玩耍。我见他玩得有模有样,便道:“阿休想学武功吗?”他点点头,“想!”我摸摸他的脑袋道:“那以后就让大哥哥教你武功,好不好?”   “好!”他高兴得眯起了眼睛。这孩子,就算再开心脸上也还是有些忧郁。   我拉他坐在膝上,柔声道:“阿休很聪明,将来一定能成为有用之材。等我们安顿下来以后,姐姐再教你识字念书……”   等了约有半个时辰,范颐来了。我拿起包袱跟他说:“去后街那里等我,我已买了座房子,我们现在过去。”   没一会儿,我结了房帐出门,到了街上,会同范颐一同到了日间买下的小院内。“我们以后就住这里,这里叫烟雨巷,我们就在这里等大哥的消息。你现在趁着天黑,速回去把杏儿她们接过来,然后把府门前后都锁上。拿些小件的物品来即可,不要坐府里的马车,去外面雇。――记住,一切有上官府标记的东西一律不要带!”   “小的知道,今早遣散了众人之后,小的就已将所有贵重又不便携带的东西尽数锁入了地窖,少夫人和流烟她也都收拾好了,就等小的把小姐的指令带回去。”   “那事不宜迟,你速去速回。”   临近黎明时分,屋外终于有了马车滚动的声音,接着便是范颐在叩门。我领着阿休提裙出屋,开了院门将她们迎了进来,不料个个一见我就哭成了一堆。   “先进屋。”范颐一边往下搬行李,一边朝她们嘘声道。   后院一间厢房里燃起了油灯,三女一见我的面容,掩面又是一阵痛哭。杏儿的肚子已经很大,看样子,这几日便要临产。我想起早逝的清扬,还有他临终时留下的嘱托,此时也禁不住落下泪来。   “小姐,二少爷呢?”杏儿忽地出声。   “他已被埋在留城的营地里……”   “什么!――”杏儿脸色忽地变得雪白,也不顾身子不便,腾地起身就绕过桌子转了过来:“什么埋在营地里?!”   我张大眼看着失魂落魄的她,又看看正站在他身后的焦急不已的范颐。一看萝逸和流烟,也是一脸的紧张。我立时呆住,――原来他们都还没有将清扬遇害的消息告诉她……   范颐不停地向我咳嗽示意,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杏儿突然两眼圆睁,扶着桌子滑倒在地上,捂着肚子不停痛呼起来!   “快让开!”   我拔开凑上来的流烟,赶紧替地上的杏儿把起了脉――“范颐,快将她抱到床上去!快点,她要生了!流烟,赶紧去烧水!萝逸,帮我把包袱里的药匣打开……”   刚刚重聚的惊喜刹时变成了一场紧张的战斗,经过五六个时辰的忙碌,直到正午时分,孩子才终于呱呱落地。“母子平安……”打开房门,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虚弱但却欣喜地朝守在院里彻夜未眠的其余人道。四月的阳光刺得我一阵眩晕,一个站立不稳,几乎就要跌下地去,流烟在身后接住我,焦急地唤道:“小姐!您没事吧……”   我闭了闭眼,站稳了身子,摆摆手道:“没事……你去熬点汤给杏儿。――范颐你过来。”   范颐垂立于身前:“小的在。”   “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我微有些怒意,拧紧了眉道,“你瞒着杏儿也要知会我一声,――还好没出什么大事!”   “小的知错……”   ――――――――――――――   “杏儿,该喝药了。”   我推开房门,领着端着药碗的流烟一同进屋。杏儿目光痴痴地盯着帐顶,一言不,孩子躺在她身边,小小的手脚正在微微蠕动。五天过去了,自从孩子生下来以后她就一直没有主动说过话,――清扬过世对她的打击太大,尤其是生在这个时候。   我低叹了一声,把孩子抱过来,将小脸贴在自己脸上,疼惜地亲了亲。孩子长得比较像清扬,才丁点大的人儿就看得出眉清目秀。我回头望了望满面悲凄的杏儿,柔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如今有了这孩子,还是坚强些吧。”   她缓缓闭上两眼,从眼角滑下来两颗豆大的泪珠,接着又更激动起来,连肩膀都一抖一抖地。   “吃药吧。”我不忍再看,示意流烟把药拿过来。   “小姐!”杏儿忽地起身,流泪跪在床上,“二少爷就这么点骨血……杏儿无能,自知无力抚养,求小姐看在二少爷的份上,疼惜这孩子,将他抚育成材吧!”   “你这是做什么?”我慌忙说道:“快起来!我与二哥从小兄妹情深,如今他不在了,他的骨肉我自然会万般疼惜,――你不用担心太多,还是好好把身子养好。”   她摇头不肯起身,仍痛哭道:“奴婢自知出身低微,不敢居少夫人之位,此子长大后,还请勿要告知其母生世,以免其心生自卑,小姐如能答应,奴婢千恩万谢!”说罢,她又朝桌沿不停磕起头来。   我连忙将孩子放在一边,把她拉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常言道子不嫌母丑,做子女的还有嫌弃生母出身的么?!若是他将来如此忘恩负义,我定不轻饶他!”   “杏儿,有小姐在,还有事情好担心的呢?快把这药喝了吧,小姐亲自为你熬的。”   流烟端了药上前,坐在桌沿欲喂她。杏儿一看流烟,又忽地抓住她的手道:“好姐姐……我知道你素日疼我,这孩子……也请你替我好好照顾着,来日……来日……”   “好了,”流烟也落下泪来,“这些都不用说了。你我姐妹一场,不必如此……”   偕同流烟出来后,我担忧地叹了口气,“杏儿这样只怕有些糊涂,你们得看仔细些!”   “奴婢也这么觉得……”   然而,无论我们再怎么仔细,杏儿也还是选择了一种极端的方式去追随清扬,她带着对清扬的思念,也带着一股无法自拔的悲伤,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将生命高高悬挂在玉兰树杈上,让魂魄变成了一股飘香的清风……   “杏儿!”   清晨,当范颐将她已然冰冷的尸体放置在廊下时,我痛心地大呼起来。这个痴傻的女子,在她娇弱的身躯里,原来还藏着一种让天地也为之变色的坚贞,而我以往则以为,她对清扬的爱只是一种在诱惑下情不自禁的肤浅的爱,根本经不起打磨,也经不起现实的摧残。这个平凡女子的不凡举动震惊了我,也许有人会认为她愚昧,但是在我看来,这却是一种了不起的付出!――因爱而付出,在施爱的人心里,又是何等的光荣与幸福……   翌日一早,整好了妆容之后,我把阿休唤醒,吃完早点一道下了楼。   “姐姐,我们去哪儿?”   “去找我们的家。”   凭着记忆,我找到了城南的民宅区,逛了一圈之后,在一处种着梧桐树的小小院落前停了下来。院子并不很新,但小巧精致,也很僻静。在邻居家找到了房主,是个年约六七十岁的老大爷。   “这院子是我叔伯兄弟的,一年前他们搬去了津川,这房子便空了下来,托我遇到有中意它的人,便将它卖掉。”大爷走路颤巍巍地,说起话来却很利索,“这院子里面三进,最里头三间正房,四间厢房,还有两间小房,中间是客厅,厨屋,杂房等,外头就是这院子,――里头也还有个院子,这么大地方,你们一家子六七个人住,足够了。”   我随着那大爷一同迈了进去,里面也还干净,墙角因久无人住,稀稀长出来几根杂草,但无伤大雅。院子中央还有棵极粗的玉兰树,时下正盛开着一树的白花,随风送来阵阵幽香。   “姐姐,好香的花哦……”阿休开心地捡起一朵玉兰朝我道。   “阿休喜欢这里吗?”   “喜欢!”   我微微一笑,转过身问那老大爷:“多少银子?”   “一口价,五百两!”他斜睨着眼睛,伸出叉开的左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沉吟了一下,从包袱里把楼如风给的那张银票拿出来拈在手里,“把房契给我吧。”   晌午后去了趟东山,在上官明安的坟茔上默坐了一阵,想起棺木中上官明安的惨象,一时间过往的悲伤又一一涌上心头,扰得人好一阵心伤。   入夜,我在客栈房里等范颐,阿休拿着一柄木剑在那里玩耍。我见他玩得有模有样,便道:“阿休想学武功吗?”他点点头,“想!”我摸摸他的脑袋道:“那以后就让大哥哥教你武功,好不好?”   “好!”他高兴得眯起了眼睛。这孩子,就算再开心脸上也还是有些忧郁。   我拉他坐在膝上,柔声道:“阿休很聪明,将来一定能成为有用之材。等我们安顿下来以后,姐姐再教你识字念书……”   等了约有半个时辰,范颐来了。我拿起包袱跟他说:“去后街那里等我,我已买了座房子,我们现在过去。”   没一会儿,我结了房帐出门,到了街上,会同范颐一同到了日间买下的小院内。“我们以后就住这里,这里叫烟雨巷,我们就在这里等大哥的消息。你现在趁着天黑,速回去把杏儿她们接过来,然后把府门前后都锁上。拿些小件的物品来即可,不要坐府里的马车,去外面雇。――记住,一切有上官府标记的东西一律不要带!”   “小的知道,今早遣散了众人之后,小的就已将所有贵重又不便携带的东西尽数锁入了地窖,少夫人和流烟她也都收拾好了,就等小的把小姐的指令带回去。”   “那事不宜迟,你速去速回。”   临近黎明时分,屋外终于有了马车滚动的声音,接着便是范颐在叩门。我领着阿休提裙出屋,开了院门将她们迎了进来,不料个个一见我就哭成了一堆。   “先进屋。”范颐一边往下搬行李,一边朝她们嘘声道。   后院一间厢房里燃起了油灯,三女一见我的面容,掩面又是一阵痛哭。杏儿的肚子已经很大,看样子,这几日便要临产。我想起早逝的清扬,还有他临终时留下的嘱托,此时也禁不住落下泪来。   “小姐,二少爷呢?”杏儿忽地出声。   “他已被埋在留城的营地里……”   “什么!――”杏儿脸色忽地变得雪白,也不顾身子不便,腾地起身就绕过桌子转了过来:“什么埋在营地里?!”   我张大眼看着失魂落魄的她,又看看正站在他身后的焦急不已的范颐。一看萝逸和流烟,也是一脸的紧张。我立时呆住,――原来他们都还没有将清扬遇害的消息告诉她……   范颐不停地向我咳嗽示意,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杏儿突然两眼圆睁,扶着桌子滑倒在地上,捂着肚子不停痛呼起来!   “快让开!”   我拔开凑上来的流烟,赶紧替地上的杏儿把起了脉――“范颐,快将她抱到床上去!快点,她要生了!流烟,赶紧去烧水!萝逸,帮我把包袱里的药匣打开……”   刚刚重聚的惊喜刹时变成了一场紧张的战斗,经过五六个时辰的忙碌,直到正午时分,孩子才终于呱呱落地。“母子平安……”打开房门,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虚弱但却欣喜地朝守在院里彻夜未眠的其余人道。四月的阳光刺得我一阵眩晕,一个站立不稳,几乎就要跌下地去,流烟在身后接住我,焦急地唤道:“小姐!您没事吧……”   我闭了闭眼,站稳了身子,摆摆手道:“没事……你去熬点汤给杏儿。――范颐你过来。”   范颐垂立于身前:“小的在。”   “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我微有些怒意,拧紧了眉道,“你瞒着杏儿也要知会我一声,――还好没出什么大事!”   “小的知错……”   ――――――――――――――   “杏儿,该喝药了。”   我推开房门,领着端着药碗的流烟一同进屋。杏儿目光痴痴地盯着帐顶,一言不,孩子躺在她身边,小小的手脚正在微微蠕动。五天过去了,自从孩子生下来以后她就一直没有主动说过话,――清扬过世对她的打击太大,尤其是生在这个时候。   我低叹了一声,把孩子抱过来,将小脸贴在自己脸上,疼惜地亲了亲。孩子长得比较像清扬,才丁点大的人儿就看得出眉清目秀。我回头望了望满面悲凄的杏儿,柔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如今有了这孩子,还是坚强些吧。”   她缓缓闭上两眼,从眼角滑下来两颗豆大的泪珠,接着又更激动起来,连肩膀都一抖一抖地。   “吃药吧。”我不忍再看,示意流烟把药拿过来。   “小姐!”杏儿忽地起身,流泪跪在床上,“二少爷就这么点骨血……杏儿无能,自知无力抚养,求小姐看在二少爷的份上,疼惜这孩子,将他抚育成材吧!”   “你这是做什么?”我慌忙说道:“快起来!我与二哥从小兄妹情深,如今他不在了,他的骨肉我自然会万般疼惜,――你不用担心太多,还是好好把身子养好。”   她摇头不肯起身,仍痛哭道:“奴婢自知出身低微,不敢居少夫人之位,此子长大后,还请勿要告知其母生世,以免其心生自卑,小姐如能答应,奴婢千恩万谢!”说罢,她又朝桌沿不停磕起头来。   我连忙将孩子放在一边,把她拉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常言道子不嫌母丑,做子女的还有嫌弃生母出身的么?!若是他将来如此忘恩负义,我定不轻饶他!”   “杏儿,有小姐在,还有事情好担心的呢?快把这药喝了吧,小姐亲自为你熬的。”   流烟端了药上前,坐在桌沿欲喂她。杏儿一看流烟,又忽地抓住她的手道:“好姐姐……我知道你素日疼我,这孩子……也请你替我好好照顾着,来日……来日……”   “好了,”流烟也落下泪来,“这些都不用说了。你我姐妹一场,不必如此……”   偕同流烟出来后,我担忧地叹了口气,“杏儿这样只怕有些糊涂,你们得看仔细些!”   “奴婢也这么觉得……”   然而,无论我们再怎么仔细,杏儿也还是选择了一种极端的方式去追随清扬,她带着对清扬的思念,也带着一股无法自拔的悲伤,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将生命高高悬挂在玉兰树杈上,让魂魄变成了一股飘香的清风……   “杏儿!”   清晨,当范颐将她已然冰冷的尸体放置在廊下时,我痛心地大呼起来。这个痴傻的女子,在她娇弱的身躯里,原来还藏着一种让天地也为之变色的坚贞,而我以往则以为,她对清扬的爱只是一种在诱惑下情不自禁的肤浅的爱,根本经不起打磨,也经不起现实的摧残。这个平凡女子的不凡举动震惊了我,也许有人会认为她愚昧,但是在我看来,这却是一种了不起的付出!――因爱而付出,在施爱的人心里,又是何等的光荣与幸福…… 第七十四章前尘往事未随风   “硕儿,你一定要健康长大哦……”   安葬完杏儿之后,我给孩子取名叫做天硕。天硕极爱笑,像极了开朗的清扬。日常有萝逸和流烟照顾天硕,我自不必操劳,但每日仍会跟他在一起呆几个时辰。   我让范颐给他请了个奶妈。“小姐,奶妈到了。”我在屋里给楼如风写信时,范颐在门口禀道。他如今在我的授意下已蓄起了络腮胡,面容跟以前一比竟是变了许多。“嗯,你安排就行了。”我复又低下头。他一直将家事打理得很好,就是稍有些?嗦,什么事情都要来问我一遍,生怕有什么处理不当。“但是要的月钱有点高……”   “多高?”我偏头问道。“她说要五两银子一月。但一般奶妈的月钱都在二三两左右。”“她凭什么要这么高?”我仰靠在木椅上,问他。“她……她奶水足,而且身体没有毛病。还有就是,她因为是个寡妇,家里人都在战乱中死了,女儿刚生下来就夭折,一个人孤苦伶仃,所以希望能兼做厨娘,这样就值五两银子了。”   “你觉得怎么样?”   “府里正好缺个厨娘,小人觉得合适是合适,只不过……一个月五两银子还是有点吃紧。如今不像以前,洛休少爷开始去学堂念书,小少爷身子又一直都不太好,往后花销会越来越大,关键是眼下没有收入,小的想来想去还是要想法子赚些钱才好。”   我放下笔,叹了口气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你先去吧,要是那奶娘合适就留下,也不差这三五两的。”   “是。哦,对了,”他临走又转过来身,“小的刚才在外头听说,吕老贼已回了幽都,好像跟宫里还扯上了点关系,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吗?!”我目光一闪,盯着案前的花盆皱紧了眉。“他住在哪里?”   “这个还未曾打听到……”   信写完后,我把它交给萝逸送去驿馆,然后又回屋了回怔。吕新棠回了幽都,这个消息让我的心又重新沸腾了起来――在洛丘那段日子,我内心确已将仇恨放下,吕新棠也好,姬百合也好,甚至安十三也好,安若亭也好,我统统都抛在脑后,然而一当回到幽都,曾经所有的往事又都一幕幕尽皆浮现于眼前,那些伤痕犹如被匕一刀刀刻在了心上,欲忘不能……   “流烟,我出去一趟。”   我梳了梳头,在脸上弄了弄,换了男装,然后就出了门。   ――我当然不是要去找吕新棠,我只是要去找楚楚。   然而楚楚不在,老鸨也不在,――万香楼已改名叫怡香楼,楚楚已不知去向。   “公子,咱们怡香楼也有不少温柔的姑娘,像香儿呀玉儿呀珍珍呀,个个都貌美如花善解人意……”   戴着大红石榴花的老鸨堆着笑,一对**随着身子的扭动一颤一颤地,――这个年代的女人装扮极为开放,春夏装普遍流行抹胸式。尤其是在这种香艳场所,那身体要多露就能有多露。但楚楚却不同,她是个误落风尘的婉约女子,也因为她的与众不同,才赢得了我的敬   重。   出得怡香楼来,外面飘起了细雨。我没有带伞,便一路冒雨走着,所幸雨不大,微微地更像是雾。然而到了紫安大街,雨点忽然加大起来,我以手遮头,跑快了几步,准备冲进一家客栈避雨,不料走得太急,跟前方一人撞个满怀。   “对不住……”我低头向他道歉。   “无妨。你没带伞吗?”   这声音好熟悉……   我抬头一看,刹时有些失神,面前的执伞男子长身玉立,身着一套月白锦衫站于身前,眉间的红痣里隐隐藏着一抹哀愁,乍一看见,直叫人心摇神曳……   “公子?”他身后的挎刀随从唤了唤我。“我家主人问公子是否愿同往客栈避雨?”“哦不……”我下意识地拒绝,抬头时却又被他眼中的诚恳所降服。“好……略坐坐,亦无不可。”   客栈还有最后一间包房。他点了一壶茶,叫了几碟点心。侍卫守在门外,我们相对而坐。“公子怎么称呼?”他吹了吹茶面,眼睛望着窗外,随口问道。   “敝姓洛。”   “家住城中?”   “是。”   然后俱又无语。我开始相信,他的确只是为了找个人陪他坐坐才邀我进来的了。但是这样的偶遇,却让我心乱如麻。因为按理,我本不该如此平静地与他坐在这里的。   “公子似有心事?”他看我一眼,把茶杯放到桌上。我心头一跳,缓缓道:“没有。只是这烟雨天气,使人有些烦恼。”“的确……”他微微叹了一气,又看向窗外。   窗外雨幕渐止,我起身告辞:“多谢款待,洛某就此别过。”   他伸手阻住我站直的身子,道:“我与你一同下去。”   下得楼来,他却仍未准我离去,而是望了望仍有些阴暗的天空,幽幽说道:“我今日心中极为烦忧,你随我去个地方,陪我喝一盅。”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并未念及我只是个路人,语气里还是一贯的强势。   我咬了咬下唇,心中极是不愿跟他再走在一起,于是抱拳道:“在下还有事,便不相陪了……”   他回头看着我,也许正因为我只是个路人,所以眼神里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机警和谨慎,而是流露着一股受伤的光。“好吧……”我撇开头,终于又点头应允。虽然下一秒我又在后悔,但是望向他眼神的那一刻,我的心肝却揪在了一起。   他轻轻咧开嘴笑了,唇线在坚毅的脸上划出温柔又好看的弧度。“来吧,上车!”有辆奢华的金篷马车驶了过来,他先行上了车,然后在车里含笑看着我。我略低了头,提起衣摆跨了上去。   我们去的地方是万灵山腰的听香小榭。这里是著名的赏月的地方。   但是此时是下午,并没有月光。   “我们似乎来错了时候。”侍卫在一边给我们倒酒,我执起一只玉杯,眼神望向山谷。   “如果为了等一轮月亮而放弃喝酒的心情,那我会觉得自己是傻子。”他蓦地看着我,有些玩味地说道。“何况,又遇上你这么一个有趣的人。”   他的神情让我想起在书房里他撕开我衣服的那一夜。我有些微的羞忿,咬着牙捏紧了酒盅。   “你脸红了。”他呷了口酒,又说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在下不知,何来‘有趣’之说?”   “你是个女子。”   他忽地这么说道,平静又了然的语气把我吓了一跳。“你不用慌,这个很容易看出来。没有哪个男人会提起衣摆走路。而更有趣的是,你到现在为止,都还未问过我的名字。”   我羞恼地瞪着他,他轻笑起来,指节慵懒地敲起了桌面。“像你这么粗心的女子,实在少见,――幸好我不是个坏人。”   “你若是个坏人,我一定饶不了你。”我用眼神狠狠地剜他。他盯着我看了看,然后脸上的笑意忽地收了收,“你有些像她……”   “谁?……”   “她……你气恼时的神态,与她一般无二。”他忽地蹙起了眉,眼神不知望向何处,内中似有着一抹不舍,“只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她,去哪儿了?”   “死了。”   语气是被冷毅紧紧包裹着的一股忧伤。   我眼眶忽地有些涩,便把脖子扭开,望向了雾气氤氲的山脚。山脚浓雾迷离,白色的水汽已淹没了来时的路。   傍晚前我们下了山,我谎称住在城西,马车便送我到了城西大街。   “多谢你。”临走前,他向我道谢,看着我身上的男装,唇边又挂上了那抹玩味的笑。我红了红脸,道了声“客气”,站在街头目送马车远去。   “硕儿,你一定要健康长大哦……”   安葬完杏儿之后,我给孩子取名叫做天硕。天硕极爱笑,像极了开朗的清扬。日常有萝逸和流烟照顾天硕,我自不必操劳,但每日仍会跟他在一起呆几个时辰。   我让范颐给他请了个奶妈。“小姐,奶妈到了。”我在屋里给楼如风写信时,范颐在门口禀道。他如今在我的授意下已蓄起了络腮胡,面容跟以前一比竟是变了许多。“嗯,你安排就行了。”我复又低下头。他一直将家事打理得很好,就是稍有些?嗦,什么事情都要来问我一遍,生怕有什么处理不当。“但是要的月钱有点高……”   “多高?”我偏头问道。“她说要五两银子一月。但一般奶妈的月钱都在二三两左右。”“她凭什么要这么高?”我仰靠在木椅上,问他。“她……她奶水足,而且身体没有毛病。还有就是,她因为是个寡妇,家里人都在战乱中死了,女儿刚生下来就夭折,一个人孤苦伶仃,所以希望能兼做厨娘,这样就值五两银子了。”   “你觉得怎么样?”   “府里正好缺个厨娘,小人觉得合适是合适,只不过……一个月五两银子还是有点吃紧。如今不像以前,洛休少爷开始去学堂念书,小少爷身子又一直都不太好,往后花销会越来越大,关键是眼下没有收入,小的想来想去还是要想法子赚些钱才好。”   我放下笔,叹了口气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你先去吧,要是那奶娘合适就留下,也不差这三五两的。”   “是。哦,对了,”他临走又转过来身,“小的刚才在外头听说,吕老贼已回了幽都,好像跟宫里还扯上了点关系,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吗?!”我目光一闪,盯着案前的花盆皱紧了眉。“他住在哪里?”   “这个还未曾打听到……”   信写完后,我把它交给萝逸送去驿馆,然后又回屋了回怔。吕新棠回了幽都,这个消息让我的心又重新沸腾了起来――在洛丘那段日子,我内心确已将仇恨放下,吕新棠也好,姬百合也好,甚至安十三也好,安若亭也好,我统统都抛在脑后,然而一当回到幽都,曾经所有的往事又都一幕幕尽皆浮现于眼前,那些伤痕犹如被匕一刀刀刻在了心上,欲忘不能……   “流烟,我出去一趟。”   我梳了梳头,在脸上弄了弄,换了男装,然后就出了门。   ――我当然不是要去找吕新棠,我只是要去找楚楚。   然而楚楚不在,老鸨也不在,――万香楼已改名叫怡香楼,楚楚已不知去向。   “公子,咱们怡香楼也有不少温柔的姑娘,像香儿呀玉儿呀珍珍呀,个个都貌美如花善解人意……”   戴着大红石榴花的老鸨堆着笑,一对**随着身子的扭动一颤一颤地,――这个年代的女人装扮极为开放,春夏装普遍流行抹胸式。尤其是在这种香艳场所,那身体要多露就能有多露。但楚楚却不同,她是个误落风尘的婉约女子,也因为她的与众不同,才赢得了我的敬   重。   出得怡香楼来,外面飘起了细雨。我没有带伞,便一路冒雨走着,所幸雨不大,微微地更像是雾。然而到了紫安大街,雨点忽然加大起来,我以手遮头,跑快了几步,准备冲进一家客栈避雨,不料走得太急,跟前方一人撞个满怀。   “对不住……”我低头向他道歉。   “无妨。你没带伞吗?”   这声音好熟悉……   我抬头一看,刹时有些失神,面前的执伞男子长身玉立,身着一套月白锦衫站于身前,眉间的红痣里隐隐藏着一抹哀愁,乍一看见,直叫人心摇神曳……   “公子?”他身后的挎刀随从唤了唤我。“我家主人问公子是否愿同往客栈避雨?”“哦不……”我下意识地拒绝,抬头时却又被他眼中的诚恳所降服。“好……略坐坐,亦无不可。”   客栈还有最后一间包房。他点了一壶茶,叫了几碟点心。侍卫守在门外,我们相对而坐。“公子怎么称呼?”他吹了吹茶面,眼睛望着窗外,随口问道。   “敝姓洛。”   “家住城中?”   “是。”   然后俱又无语。我开始相信,他的确只是为了找个人陪他坐坐才邀我进来的了。但是这样的偶遇,却让我心乱如麻。因为按理,我本不该如此平静地与他坐在这里的。   “公子似有心事?”他看我一眼,把茶杯放到桌上。我心头一跳,缓缓道:“没有。只是这烟雨天气,使人有些烦恼。”“的确……”他微微叹了一气,又看向窗外。   窗外雨幕渐止,我起身告辞:“多谢款待,洛某就此别过。”   他伸手阻住我站直的身子,道:“我与你一同下去。”   下得楼来,他却仍未准我离去,而是望了望仍有些阴暗的天空,幽幽说道:“我今日心中极为烦忧,你随我去个地方,陪我喝一盅。”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并未念及我只是个路人,语气里还是一贯的强势。   我咬了咬下唇,心中极是不愿跟他再走在一起,于是抱拳道:“在下还有事,便不相陪了……”   他回头看着我,也许正因为我只是个路人,所以眼神里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机警和谨慎,而是流露着一股受伤的光。“好吧……”我撇开头,终于又点头应允。虽然下一秒我又在后悔,但是望向他眼神的那一刻,我的心肝却揪在了一起。   他轻轻咧开嘴笑了,唇线在坚毅的脸上划出温柔又好看的弧度。“来吧,上车!”有辆奢华的金篷马车驶了过来,他先行上了车,然后在车里含笑看着我。我略低了头,提起衣摆跨了上去。   我们去的地方是万灵山腰的听香小榭。这里是著名的赏月的地方。   但是此时是下午,并没有月光。   “我们似乎来错了时候。”侍卫在一边给我们倒酒,我执起一只玉杯,眼神望向山谷。   “如果为了等一轮月亮而放弃喝酒的心情,那我会觉得自己是傻子。”他蓦地看着我,有些玩味地说道。“何况,又遇上你这么一个有趣的人。”   他的神情让我想起在书房里他撕开我衣服的那一夜。我有些微的羞忿,咬着牙捏紧了酒盅。   “你脸红了。”他呷了口酒,又说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在下不知,何来‘有趣’之说?”   “你是个女子。”   他忽地这么说道,平静又了然的语气把我吓了一跳。“你不用慌,这个很容易看出来。没有哪个男人会提起衣摆走路。而更有趣的是,你到现在为止,都还未问过我的名字。”   我羞恼地瞪着他,他轻笑起来,指节慵懒地敲起了桌面。“像你这么粗心的女子,实在少见,――幸好我不是个坏人。”   “你若是个坏人,我一定饶不了你。”我用眼神狠狠地剜他。他盯着我看了看,然后脸上的笑意忽地收了收,“你有些像她……”   “谁?……”   “她……你气恼时的神态,与她一般无二。”他忽地蹙起了眉,眼神不知望向何处,内中似有着一抹不舍,“只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她,去哪儿了?”   “死了。”   语气是被冷毅紧紧包裹着的一股忧伤。   我眼眶忽地有些涩,便把脖子扭开,望向了雾气氤氲的山脚。山脚浓雾迷离,白色的水汽已淹没了来时的路。   傍晚前我们下了山,我谎称住在城西,马车便送我到了城西大街。   “多谢你。”临走前,他向我道谢,看着我身上的男装,唇边又挂上了那抹玩味的笑。我红了红脸,道了声“客气”,站在街头目送马车远去。 第七十五章人间恩怨总难休   回来后连了两天怔,到这日天气突然变好,才又蓦地醒了回来。   “你这两日去大街上看看,有没有空置的铺子,我们赶紧赁一间下来。”我跨出院子,唤来正在忙碌的范颐。他跟萝逸正在清理竹筛,――阳光正好,可以晒晒置久了的药材。   “是,小姐。如今外面空铺很多,想来很容易赁到,只是……”他站过来垂手而立,眼里却有着问询,“咱们要做什么营生?”   “开医馆。”我一边检视着筛子里的药材,一边说,“不要太大,也不要太远,地头好些,然后方便些就好。”   “遵命!”   范颐做事我总是很放心,所以,第二天开始我就在筹备开铺的一切事情。生意是小,但琐事有点多,不紧不慢地也准备了四五天。   十天之后,“洛氏医馆”就静静在南门大街旁的梧山街开张了。有了先前三木医馆的经验,这一次更是顺利。头半个月虽没什么生意,但到了后半月,看过病的熟客们就渐渐把医馆口碑给传出去了,许多街坊都成了常客,到了第三个月,医馆就已开始盈利。   季节渐渐步入盛夏。天气相当炎热,如果不是急病,晌午时分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来,闲暇时我便教流烟和萝逸识药,让她们轮流看守药房。   在铺子里呆的时间一长,丫头们便跟左邻右铺混熟了,商户们时常会来串串门,聚在一起说些家长里短什么的。隔壁绸缎庄王掌柜的夫人尤其是个爱串门的人,日日总会有两三阵功夫呆在医馆前堂,向我们传达些街头巷尾的消息。   这一日,大街上前呼后拥地驶过一辆车辇,看样子,里头即便不是皇妇诰命也是哪位高官的内眷。王夫人正好在店内喝茶,一见那车辇便开口骂道:“这个叛国贼,当初好人不做,偏做人家的走狗,如今人家也不拿他当回事了吧?!”   “那人是谁呀?”萝逸好奇地问。   “就是前朝丞相吕新棠呀!这是他女儿的车辇,他跟着沾光呢!”王夫人鄙夷地瞥了外头一眼。   我正在伏案写字,一听吕新棠的名字便倏地抬起头:“吕新棠?他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么?还被人给杀了,如今哪里又多了个女儿来?”   王夫人叹了口气道:“洛家小姐你们是外地来的,可能不知道,这吕新棠原本的确只有一个儿子,可是谁也没想到他多年前还在外头留下了一个私生女,并且还是当朝天子大统之前的枕边人,天子登基之后,便将他这个女儿立为了嫔妃,但是他却从此被皇帝撂在一边,什么好处也没捞到了!”   “怎么会这样呢?”我目光频闪,状似淡然地道:“灭周时他出了大力,按理说,当今皇上该重用他才是啊!”   “唉,朝廷当初不过也就是利用他而已,你想想,当今天子可不是个糊涂人,还能把生了一头反骨的这么一个人留在身边?”王夫人扬起手绢,在脸畔不停地扇风,“依我看哪,他这就是活该!”   流烟端了碗茶给我,低声道:“吕新棠失势,咱们岂不有机可乘?”   我瞟了对坐的王夫人一眼,以碗掩口:“……先弄清楚再说。”   ――――――――――――――――――――   是夜,看了一阵阿休的功课之后,我起身唤了范颐出来。   “查到吕新棠的住处了没有?”   “这个老狐狸,大概亏心事做的太多,不断地换地方住。”范颐朝地下啐了一口,忿忿地道。   “继续查。如今他无官在身,我们要下手会比较容易。”   “小的知道。”   后来因为忙碌,也没再过问这件事,又过了半个月,转眼到了八月十四,因为第二日就是我的生日,流烟他们一早就嘱咐着我们早些回去,好提前把中秋过了,第二日专门为我庆生。   然而对于生日,我已无所谓了,因为去年中秋时的热闹情景仍然历历在目――有些东西,似乎去了就永远回不来了,尤其是时光。我再也无法像过去一样享受众星捧月的生活,也不可能再有显赫的家族让我依仗,我知道,我的幸福终止在十五岁,就像夕阳下了山。   可我不想让他们失望。这一年来流了那么多的眼泪,也是该找个机会笑一笑了。   于是早早地准备打烊,吩咐萝逸收拾好了屋子。   “谁是大夫?”   门口忽然传来一道装腔作势的声音。我遁声抬头,是两个家丁打扮的人,说话的那个留着八字须,他身后是个瘦子。两人俱都背着手,抬着下巴站在门槛处。   我抬眼扫了扫,又低下了头。“谁是大夫?!”八字胡又道。萝逸端着药盘从里屋出来,迎了上去,“请问有什么事?”   八字胡斜睨她一眼,爱理不理地:“咱家老爷身子不适,大爷我要找个大夫进府瞧病,你唤他出来!”   萝逸回头瞧了瞧我,见我没搭理,便道:“真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请另外找一家吧。”   八字胡倏地瞪起了眼:“什么?!另找一家,你知不知道这地方的大夫都死绝了?大爷我跑了三条巷子才找到这么一家?!”   “真对不住,我们家中有事,真的要打烊了。”萝逸低着头,从声音里能听出正在极力忍耐。   “死丫头片子!你知不知道咱家老爷是谁?要是耽误了瞧病,小心你小命都不保!”   “是吗?”   我忍不住抬起头,从柜台后射出两道冷冷的目光:“我倒要听听,你们老爷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又是谁?”八字胡跟瘦子对视了一眼,上下打量我道,“这医馆里怎么全都是些黄毛丫头?没个男的么?”   萝逸气得不行,横了他们一眼,转身回来站在我身旁。我将手里的笔“啪”地扔到台上,冷声道:“阁下嘴里请放干净点,洛氏医馆可不是你家!――萝逸,送客!”   “是,小姐!”萝逸一听我指令,立即抬高了下巴走到门前,一手叉腰一手朝外道:“请吧!”   那八字胡气得胡子乱舞,指着我道:“你你你――你这个丑八怪!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跟咱们吕府作对!你们等着瞧,回头我就来查封你这破医馆!……”   “吕府?!”我一听这两个字,眉头皱紧了些,语气却放轻了些:“哪个吕府?”   “这京城上下,还能有几个吕府?”八字胡冷哼了一声。   “……可是吕新棠?”我加足了注意力。   八字胡一听,伸手一拍桌面,喝道:“大胆!竟然敢直呼咱家大人的名讳,你不想活了?!”   随着他拍的那下桌子,我心头猛地一惊,倒不是被他拍桌子吓到,而是被他口中承认的事实所震惊――真有这么巧的事……吕新棠居然真的自己找上了门来?   萝逸推了推我,张大着眼睛看着我不出声。我缓了缓神色,转头朝八字胡道:“原来是吕大人的府上……小女子多有得罪,还望勿怪。”   “哼!”八字胡频频冷哼,脸上愈得意起来,“知道怕了么!知道怕了就赶紧把大夫唤出来,乖乖跟大爷回府去!大爷我也许还能饶了你――”   我想了想,转出柜台,面露一丝微笑朝他道:“小女子就是医馆的大夫,敢问吕大人有何不适?”   “小姐!”萝逸紧张地拉住了我的手臂,我安抚地朝她一笑,又抬头望着八字胡。八字胡先是有些不信地睁大眼睛瞧了瞧我,而后道:“你就是大伙口中的洛大夫?”   “不错,我就是洛鱼。”我点了点头,愈把脸抬了起来,坦然地望着他们。“那快跟大爷走吧!――”八字胡想是已无疑虑,拖着长音朝我一挥手。   “二位请稍候片刻,洛鱼这就随二位去到吕府。”   “小姐――”我正准备转身去医具,萝逸却拖住我不肯让我走,两只眼睛不停向我打眼色:“小姐!你不能去……要去奴婢也跟您一块儿去!”   我咬了咬唇,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妨,只是去瞧个病。你先回去,让大家先吃饭,不必等我。”   “小姐!――”\   回来后连了两天怔,到这日天气突然变好,才又蓦地醒了回来。   “你这两日去大街上看看,有没有空置的铺子,我们赶紧赁一间下来。”我跨出院子,唤来正在忙碌的范颐。他跟萝逸正在清理竹筛,――阳光正好,可以晒晒置久了的药材。   “是,小姐。如今外面空铺很多,想来很容易赁到,只是……”他站过来垂手而立,眼里却有着问询,“咱们要做什么营生?”   “开医馆。”我一边检视着筛子里的药材,一边说,“不要太大,也不要太远,地头好些,然后方便些就好。”   “遵命!”   范颐做事我总是很放心,所以,第二天开始我就在筹备开铺的一切事情。生意是小,但琐事有点多,不紧不慢地也准备了四五天。   十天之后,“洛氏医馆”就静静在南门大街旁的梧山街开张了。有了先前三木医馆的经验,这一次更是顺利。头半个月虽没什么生意,但到了后半月,看过病的熟客们就渐渐把医馆口碑给传出去了,许多街坊都成了常客,到了第三个月,医馆就已开始盈利。   季节渐渐步入盛夏。天气相当炎热,如果不是急病,晌午时分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来,闲暇时我便教流烟和萝逸识药,让她们轮流看守药房。   在铺子里呆的时间一长,丫头们便跟左邻右铺混熟了,商户们时常会来串串门,聚在一起说些家长里短什么的。隔壁绸缎庄王掌柜的夫人尤其是个爱串门的人,日日总会有两三阵功夫呆在医馆前堂,向我们传达些街头巷尾的消息。   这一日,大街上前呼后拥地驶过一辆车辇,看样子,里头即便不是皇妇诰命也是哪位高官的内眷。王夫人正好在店内喝茶,一见那车辇便开口骂道:“这个叛国贼,当初好人不做,偏做人家的走狗,如今人家也不拿他当回事了吧?!”   “那人是谁呀?”萝逸好奇地问。   “就是前朝丞相吕新棠呀!这是他女儿的车辇,他跟着沾光呢!”王夫人鄙夷地瞥了外头一眼。   我正在伏案写字,一听吕新棠的名字便倏地抬起头:“吕新棠?他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么?还被人给杀了,如今哪里又多了个女儿来?”   王夫人叹了口气道:“洛家小姐你们是外地来的,可能不知道,这吕新棠原本的确只有一个儿子,可是谁也没想到他多年前还在外头留下了一个私生女,并且还是当朝天子大统之前的枕边人,天子登基之后,便将他这个女儿立为了嫔妃,但是他却从此被皇帝撂在一边,什么好处也没捞到了!”   “怎么会这样呢?”我目光频闪,状似淡然地道:“灭周时他出了大力,按理说,当今皇上该重用他才是啊!”   “唉,朝廷当初不过也就是利用他而已,你想想,当今天子可不是个糊涂人,还能把生了一头反骨的这么一个人留在身边?”王夫人扬起手绢,在脸畔不停地扇风,“依我看哪,他这就是活该!”   流烟端了碗茶给我,低声道:“吕新棠失势,咱们岂不有机可乘?”   我瞟了对坐的王夫人一眼,以碗掩口:“……先弄清楚再说。”   ――――――――――――――――――――   是夜,看了一阵阿休的功课之后,我起身唤了范颐出来。   “查到吕新棠的住处了没有?”   “这个老狐狸,大概亏心事做的太多,不断地换地方住。”范颐朝地下啐了一口,忿忿地道。   “继续查。如今他无官在身,我们要下手会比较容易。”   “小的知道。”   后来因为忙碌,也没再过问这件事,又过了半个月,转眼到了八月十四,因为第二日就是我的生日,流烟他们一早就嘱咐着我们早些回去,好提前把中秋过了,第二日专门为我庆生。   然而对于生日,我已无所谓了,因为去年中秋时的热闹情景仍然历历在目――有些东西,似乎去了就永远回不来了,尤其是时光。我再也无法像过去一样享受众星捧月的生活,也不可能再有显赫的家族让我依仗,我知道,我的幸福终止在十五岁,就像夕阳下了山。   可我不想让他们失望。这一年来流了那么多的眼泪,也是该找个机会笑一笑了。   于是早早地准备打烊,吩咐萝逸收拾好了屋子。   “谁是大夫?”   门口忽然传来一道装腔作势的声音。我遁声抬头,是两个家丁打扮的人,说话的那个留着八字须,他身后是个瘦子。两人俱都背着手,抬着下巴站在门槛处。   我抬眼扫了扫,又低下了头。“谁是大夫?!”八字胡又道。萝逸端着药盘从里屋出来,迎了上去,“请问有什么事?”   八字胡斜睨她一眼,爱理不理地:“咱家老爷身子不适,大爷我要找个大夫进府瞧病,你唤他出来!”   萝逸回头瞧了瞧我,见我没搭理,便道:“真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请另外找一家吧。”   八字胡倏地瞪起了眼:“什么?!另找一家,你知不知道这地方的大夫都死绝了?大爷我跑了三条巷子才找到这么一家?!”   “真对不住,我们家中有事,真的要打烊了。”萝逸低着头,从声音里能听出正在极力忍耐。   “死丫头片子!你知不知道咱家老爷是谁?要是耽误了瞧病,小心你小命都不保!”   “是吗?”   我忍不住抬起头,从柜台后射出两道冷冷的目光:“我倒要听听,你们老爷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又是谁?”八字胡跟瘦子对视了一眼,上下打量我道,“这医馆里怎么全都是些黄毛丫头?没个男的么?”   萝逸气得不行,横了他们一眼,转身回来站在我身旁。我将手里的笔“啪”地扔到台上,冷声道:“阁下嘴里请放干净点,洛氏医馆可不是你家!――萝逸,送客!”   “是,小姐!”萝逸一听我指令,立即抬高了下巴走到门前,一手叉腰一手朝外道:“请吧!”   那八字胡气得胡子乱舞,指着我道:“你你你――你这个丑八怪!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跟咱们吕府作对!你们等着瞧,回头我就来查封你这破医馆!……”   “吕府?!”我一听这两个字,眉头皱紧了些,语气却放轻了些:“哪个吕府?”   “这京城上下,还能有几个吕府?”八字胡冷哼了一声。   “……可是吕新棠?”我加足了注意力。   八字胡一听,伸手一拍桌面,喝道:“大胆!竟然敢直呼咱家大人的名讳,你不想活了?!”   随着他拍的那下桌子,我心头猛地一惊,倒不是被他拍桌子吓到,而是被他口中承认的事实所震惊――真有这么巧的事……吕新棠居然真的自己找上了门来?   萝逸推了推我,张大着眼睛看着我不出声。我缓了缓神色,转头朝八字胡道:“原来是吕大人的府上……小女子多有得罪,还望勿怪。”   “哼!”八字胡频频冷哼,脸上愈得意起来,“知道怕了么!知道怕了就赶紧把大夫唤出来,乖乖跟大爷回府去!大爷我也许还能饶了你――”   我想了想,转出柜台,面露一丝微笑朝他道:“小女子就是医馆的大夫,敢问吕大人有何不适?”   “小姐!”萝逸紧张地拉住了我的手臂,我安抚地朝她一笑,又抬头望着八字胡。八字胡先是有些不信地睁大眼睛瞧了瞧我,而后道:“你就是大伙口中的洛大夫?”   “不错,我就是洛鱼。”我点了点头,愈把脸抬了起来,坦然地望着他们。“那快跟大爷走吧!――”八字胡想是已无疑虑,拖着长音朝我一挥手。   “二位请稍候片刻,洛鱼这就随二位去到吕府。”   “小姐――”我正准备转身去医具,萝逸却拖住我不肯让我走,两只眼睛不停向我打眼色:“小姐!你不能去……要去奴婢也跟您一块儿去!”   我咬了咬唇,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妨,只是去瞧个病。你先回去,让大家先吃饭,不必等我。”   “小姐!――”\   回来后连了两天怔,到这日天气突然变好,才又蓦地醒了回来。   “你这两日去大街上看看,有没有空置的铺子,我们赶紧赁一间下来。”我跨出院子,唤来正在忙碌的范颐。他跟萝逸正在清理竹筛,――阳光正好,可以晒晒置久了的药材。   “是,小姐。如今外面空铺很多,想来很容易赁到,只是……”他站过来垂手而立,眼里却有着问询,“咱们要做什么营生?”   “开医馆。”我一边检视着筛子里的药材,一边说,“不要太大,也不要太远,地头好些,然后方便些就好。”   “遵命!”   范颐做事我总是很放心,所以,第二天开始我就在筹备开铺的一切事情。生意是小,但琐事有点多,不紧不慢地也准备了四五天。   十天之后,“洛氏医馆”就静静在南门大街旁的梧山街开张了。有了先前三木医馆的经验,这一次更是顺利。头半个月虽没什么生意,但到了后半月,看过病的熟客们就渐渐把医馆口碑给传出去了,许多街坊都成了常客,到了第三个月,医馆就已开始盈利。   季节渐渐步入盛夏。天气相当炎热,如果不是急病,晌午时分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来,闲暇时我便教流烟和萝逸识药,让她们轮流看守药房。   在铺子里呆的时间一长,丫头们便跟左邻右铺混熟了,商户们时常会来串串门,聚在一起说些家长里短什么的。隔壁绸缎庄王掌柜的夫人尤其是个爱串门的人,日日总会有两三阵功夫呆在医馆前堂,向我们传达些街头巷尾的消息。   这一日,大街上前呼后拥地驶过一辆车辇,看样子,里头即便不是皇妇诰命也是哪位高官的内眷。王夫人正好在店内喝茶,一见那车辇便开口骂道:“这个叛国贼,当初好人不做,偏做人家的走狗,如今人家也不拿他当回事了吧?!”   “那人是谁呀?”萝逸好奇地问。   “就是前朝丞相吕新棠呀!这是他女儿的车辇,他跟着沾光呢!”王夫人鄙夷地瞥了外头一眼。   我正在伏案写字,一听吕新棠的名字便倏地抬起头:“吕新棠?他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么?还被人给杀了,如今哪里又多了个女儿来?”   王夫人叹了口气道:“洛家小姐你们是外地来的,可能不知道,这吕新棠原本的确只有一个儿子,可是谁也没想到他多年前还在外头留下了一个私生女,并且还是当朝天子大统之前的枕边人,天子登基之后,便将他这个女儿立为了嫔妃,但是他却从此被皇帝撂在一边,什么好处也没捞到了!”   “怎么会这样呢?”我目光频闪,状似淡然地道:“灭周时他出了大力,按理说,当今皇上该重用他才是啊!”   “唉,朝廷当初不过也就是利用他而已,你想想,当今天子可不是个糊涂人,还能把生了一头反骨的这么一个人留在身边?”王夫人扬起手绢,在脸畔不停地扇风,“依我看哪,他这就是活该!”   流烟端了碗茶给我,低声道:“吕新棠失势,咱们岂不有机可乘?”   我瞟了对坐的王夫人一眼,以碗掩口:“……先弄清楚再说。”   ――――――――――――――――――――   是夜,看了一阵阿休的功课之后,我起身唤了范颐出来。   “查到吕新棠的住处了没有?”   “这个老狐狸,大概亏心事做的太多,不断地换地方住。”范颐朝地下啐了一口,忿忿地道。   “继续查。如今他无官在身,我们要下手会比较容易。”   “小的知道。”   后来因为忙碌,也没再过问这件事,又过了半个月,转眼到了八月十四,因为第二日就是我的生日,流烟他们一早就嘱咐着我们早些回去,好提前把中秋过了,第二日专门为我庆生。   然而对于生日,我已无所谓了,因为去年中秋时的热闹情景仍然历历在目――有些东西,似乎去了就永远回不来了,尤其是时光。我再也无法像过去一样享受众星捧月的生活,也不可能再有显赫的家族让我依仗,我知道,我的幸福终止在十五岁,就像夕阳下了山。   可我不想让他们失望。这一年来流了那么多的眼泪,也是该找个机会笑一笑了。   于是早早地准备打烊,吩咐萝逸收拾好了屋子。   “谁是大夫?”   门口忽然传来一道装腔作势的声音。我遁声抬头,是两个家丁打扮的人,说话的那个留着八字须,他身后是个瘦子。两人俱都背着手,抬着下巴站在门槛处。   我抬眼扫了扫,又低下了头。“谁是大夫?!”八字胡又道。萝逸端着药盘从里屋出来,迎了上去,“请问有什么事?”   八字胡斜睨她一眼,爱理不理地:“咱家老爷身子不适,大爷我要找个大夫进府瞧病,你唤他出来!”   萝逸回头瞧了瞧我,见我没搭理,便道:“真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请另外找一家吧。”   八字胡倏地瞪起了眼:“什么?!另找一家,你知不知道这地方的大夫都死绝了?大爷我跑了三条巷子才找到这么一家?!”   “真对不住,我们家中有事,真的要打烊了。”萝逸低着头,从声音里能听出正在极力忍耐。   “死丫头片子!你知不知道咱家老爷是谁?要是耽误了瞧病,小心你小命都不保!”   “是吗?”   我忍不住抬起头,从柜台后射出两道冷冷的目光:“我倒要听听,你们老爷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又是谁?”八字胡跟瘦子对视了一眼,上下打量我道,“这医馆里怎么全都是些黄毛丫头?没个男的么?”   萝逸气得不行,横了他们一眼,转身回来站在我身旁。我将手里的笔“啪”地扔到台上,冷声道:“阁下嘴里请放干净点,洛氏医馆可不是你家!――萝逸,送客!”   “是,小姐!”萝逸一听我指令,立即抬高了下巴走到门前,一手叉腰一手朝外道:“请吧!”   那八字胡气得胡子乱舞,指着我道:“你你你――你这个丑八怪!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跟咱们吕府作对!你们等着瞧,回头我就来查封你这破医馆!……”   “吕府?!”我一听这两个字,眉头皱紧了些,语气却放轻了些:“哪个吕府?”   “这京城上下,还能有几个吕府?”八字胡冷哼了一声。   “……可是吕新棠?”我加足了注意力。   八字胡一听,伸手一拍桌面,喝道:“大胆!竟然敢直呼咱家大人的名讳,你不想活了?!”   随着他拍的那下桌子,我心头猛地一惊,倒不是被他拍桌子吓到,而是被他口中承认的事实所震惊――真有这么巧的事……吕新棠居然真的自己找上了门来?   萝逸推了推我,张大着眼睛看着我不出声。我缓了缓神色,转头朝八字胡道:“原来是吕大人的府上……小女子多有得罪,还望勿怪。”   “哼!”八字胡频频冷哼,脸上愈得意起来,“知道怕了么!知道怕了就赶紧把大夫唤出来,乖乖跟大爷回府去!大爷我也许还能饶了你――”   我想了想,转出柜台,面露一丝微笑朝他道:“小女子就是医馆的大夫,敢问吕大人有何不适?”   “小姐!”萝逸紧张地拉住了我的手臂,我安抚地朝她一笑,又抬头望着八字胡。八字胡先是有些不信地睁大眼睛瞧了瞧我,而后道:“你就是大伙口中的洛大夫?”   “不错,我就是洛鱼。”我点了点头,愈把脸抬了起来,坦然地望着他们。“那快跟大爷走吧!――”八字胡想是已无疑虑,拖着长音朝我一挥手。   “二位请稍候片刻,洛鱼这就随二位去到吕府。”   “小姐――”我正准备转身去医具,萝逸却拖住我不肯让我走,两只眼睛不停向我打眼色:“小姐!你不能去……要去奴婢也跟您一块儿去!”   我咬了咬唇,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妨,只是去瞧个病。你先回去,让大家先吃饭,不必等我。”   “小姐!――”\ 第七十六章天若有情天亦老   吕府的马车停在医馆外头,趁着暮色,我略带嘲讽地登上了车,八字胡与瘦子坐在车头,似也不太想与我多说话。   不过也对的,像我如今这幅模样,换了我是别人,也不会太搭理,――生得丑不是错,但是丑到让人看都不想多看,也就没什么意思。   马车出了梧山街,便径直向城中央驶去。吕新棠从前住在城东,与上官府相隔三条街,但是自被安十三带往东欧后,那宅子就被朝庭给封了,到战时,又被些激烈的百姓放火给烧了。   “吁――”   城中栗山大街的一扇朱漆大门前,马车停了下来。我跟着八字胡下车进了大门,低头走在他后面。府邸占地虽不算太大,但里头的布置却堪比当年上官府的奢华,连花园里的矮栏也采用的是汉白玉。长廊下不停有奴仆们穿梭,檐下已挂起了灯笼,并且同样点的是蜡烛,而不是灯油。   八字胡带我在一座种着大篷牡丹的楼前停住了步。“你在这儿等着,大爷我先前去禀报一声儿――”他两眼朝天一翻,进了门槛。我微微转开了身子,双手紧抓住手里的医匣,两眼定定地瞧着廊前那一片牡丹。   “进去吧!――”没一会儿,八字胡又拖着长音出来了。我略低了低头,随着他一齐进了前厅。前厅里并没有人,八字胡又带着我转向了左侧的偏厅。   “老爷,大夫请来了。”   偏厅里,正中垂下了一道长长的纱幕,隔着纱幕,隐约能见到里面靠窗的锦榻上躺着一个白衣的人影。八字胡卑躬屈膝地朝里面禀了一声,接着里头便传来吕新棠那道嘶哑的声音,“嗯……咳咳!让她进来――”   “进去吧!”   八字胡面朝着我,忽地又把腰挺得笔直。我答应了一声,掀开帘子入了帘内。   帘子后不知是因为空气太不流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扑鼻而来一股让人忍不住蹙眉的气息。但纵然是这样,我还是没有迟疑地往吕新棠身旁走去。而当我越走近他我的心里就越有些激动,――这个在心里已被我千刀万剐无数次的、害得大周和上官家族沦落到这步田地的元凶,此时正半睁着浑浊的双眼,带着一抹莫测的冷光,半掩着被子看着我一步步靠近。而我,即便是已暗中将他千刀万剐过无数次,但算上这一次,也还仅是第三次与他面对面地对阵。   “站住。”   他忽然出声。   我在离他约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你叫什么名字?”他抬起眼皮,缓缓开口问我。我略略弯腰,浅行了一礼,“小女子洛鱼,特来为大人医病。”   “这世间,少闻有女子行医,你一个未出阁的闺女,缘何学人抛头露面,选了这行当?”   “回大人,小女子家中世代行医,到了我这一代,家中仅我一女,家父便将衣钵传予了我。”我眼望着地面,不急不缓地道。   “嗯……”他口中嗯着,眼睛却又将我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这么说,你的医术倒是颇为了得了?”   “了得倒不敢当。”我低了低头,说道:“不过经小女子医治的患,绝大多数已经康愈,洛氏医馆开创至今,街坊们口碑倒并不算差。”   他闭了闭眼睛,片刻后缓缓睁开,接着掀开了被褥,趿着木屐下了地来。   “我这上腹旧年曾受过重伤,当时因延误了医治,故而落下了毛病,一到寒凉时节腰腹处就隐隐作痛。你且帮我瞧瞧,替我开几个方子,我倒看看你是行还是不行――若是行的话,自然有重赏,若是不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一边阴惨惨地说着,一边从桌上举起了宫制细晶瓷茶壶来倒茶。   我微微笑了笑,将手里的医匣放在身旁的案上,“大人不妨先试试,若是吃了我的方子果真无效,我亦甘愿让大人封了我的医馆。”   他隔着茶盅斜眼睨我,并不吭声。我也不在意,左手撩起左边的袖口,朝他道:“眼下为大人诊脉,大人请――”他伸出枯瘦的手臂,半天才放到我身前,我淡淡笑着,将手指覆了上去。   半晌后,我将手收了回来,“大人此症乃是血气亏损导致元气大伤之致,想必大人当日重伤时,必然受了些寒凉?”   “……不错。”他扫了我一眼,点头道,“当时我受伤之后,恰遇天气骤冷,而当时又因流血过多陷入了昏迷……是以之后一度还曾进入危急状态,所幸遇上了一个好大夫,才渐渐将我的伤治好。”   “敢问大人伤于何时、因何而伤呢?”我紧接着他的话问道。不料他听完,迅速将目光对准了我,眼神里也忽地多了一丝锐意:“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一见此状,当下缓了缓神色道:“大人请勿责怪。医医病,非得将伤病之前因后果了解透彻了方好下药,否则,如若因用药不当而延误或加深了病情,岂非后悔也晚矣?”   听我说完,他紧盯着我的那双鹰目已渐渐没那么锐利,片刻后,果真又开口说道:“伤自于旧年十月下旬,因利器入腹而伤……”   而我暗地里已经开始咬牙切齿,――为何不该死的人全都死了,似他这般早该千百次的奸贼却又活了下来?老天如此不长眼,往后让我如何信它?!   “洛大夫,可还有别的问题?”   阴沉的声音又开始飘入我耳中,我咧嘴强笑道:“没有了……大人的病还需好好静养一阵子,我先开半个月的药,你连日服用,不可间断。”   我提笔沾墨,略微迟疑了一下,将方子一丝不?写了出来。边说边道:“我今日正好带了些丹药出来,大人伤虽已久,但此药是补气养中的良药,服下后大有益处。大人此时服下,半个时辰后便可见效。”   说着,我从药匣里摸出两颗小指头尖大小的药丸来,递了给他。他接过去,看了看我,然后放在鼻尖前嗅了嗅,“果然如你所说?”   “信不信由大人,反正,用温水服下后,只需半个时辰便可知我所说之言是否属实。”   “吕安!”   他招手唤来了八字胡,“去,冲壶温滚水来!”   吕安屁颠屁颠地捧着壶温水进来了,“老爷,刚温好的……正好入口。”   我坐在桌子这边,看着吕新棠将药吞入了口中,心底忽地又涌起些乱意。   “吕安。”   “小的在。”   “先带洛大夫去用膳。”   吕新棠吞了药,开口说道。有了他的指令,吕安显然不敢怠慢,当下也换了副笑脸对我:“洛大夫,这边请……”   我起身推辞:“吕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去吧。”他闭目朝我挥了挥手,“用罢膳再回这里来。”   半个时辰后,我又随吕安回到了偏厅。吕新棠此时似已躺在榻上睡着,手中一本帐薄也滑落在地上。   “老爷,”吕安上前轻呼,“老爷?”   吕安连呼了好几声,吕新棠才从睡梦中醒来,待看清了我们,便伸了个懒腰从榻上坐起。“老爷,”吕安笑得谄媚,“您可是许久都未曾睡得这么香了!”   “嗯――”吕新棠点点头,拈着胡须站了起来,在屋中来回走了几步,又抬手活动了一下筋骨,最后似深感满意地说:“此药果然灵验!洛姑娘,看来你并没有说大话,我要重赏你!吕安――”   “小的在!”   “去帐房提五十两银子,赏给洛姑娘!”   “多谢大人……”我适时地弯腰道腰,又从药匣里摸出四颗药来,“既然有效,那大人便再服四颗,十日之后,自当回复龙马精神。”   “甚好甚好,――洛姑娘的神药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他拈着胡子,两颗三角眼笑得眯成了一线。   吕安很快拎了几锭银子来,放在我面前:“洛大夫,请笑纳……”   “多谢。”   吕府的马车停在医馆外头,趁着暮色,我略带嘲讽地登上了车,八字胡与瘦子坐在车头,似也不太想与我多说话。   不过也对的,像我如今这幅模样,换了我是别人,也不会太搭理,――生得丑不是错,但是丑到让人看都不想多看,也就没什么意思。   马车出了梧山街,便径直向城中央驶去。吕新棠从前住在城东,与上官府相隔三条街,但是自被安十三带往东欧后,那宅子就被朝庭给封了,到战时,又被些激烈的百姓放火给烧了。   “吁――”   城中栗山大街的一扇朱漆大门前,马车停了下来。我跟着八字胡下车进了大门,低头走在他后面。府邸占地虽不算太大,但里头的布置却堪比当年上官府的奢华,连花园里的矮栏也采用的是汉白玉。长廊下不停有奴仆们穿梭,檐下已挂起了灯笼,并且同样点的是蜡烛,而不是灯油。   八字胡带我在一座种着大篷牡丹的楼前停住了步。“你在这儿等着,大爷我先前去禀报一声儿――”他两眼朝天一翻,进了门槛。我微微转开了身子,双手紧抓住手里的医匣,两眼定定地瞧着廊前那一片牡丹。   “进去吧!――”没一会儿,八字胡又拖着长音出来了。我略低了低头,随着他一齐进了前厅。前厅里并没有人,八字胡又带着我转向了左侧的偏厅。   “老爷,大夫请来了。”   偏厅里,正中垂下了一道长长的纱幕,隔着纱幕,隐约能见到里面靠窗的锦榻上躺着一个白衣的人影。八字胡卑躬屈膝地朝里面禀了一声,接着里头便传来吕新棠那道嘶哑的声音,“嗯……咳咳!让她进来――”   “进去吧!”   八字胡面朝着我,忽地又把腰挺得笔直。我答应了一声,掀开帘子入了帘内。   帘子后不知是因为空气太不流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扑鼻而来一股让人忍不住蹙眉的气息。但纵然是这样,我还是没有迟疑地往吕新棠身旁走去。而当我越走近他我的心里就越有些激动,――这个在心里已被我千刀万剐无数次的、害得大周和上官家族沦落到这步田地的元凶,此时正半睁着浑浊的双眼,带着一抹莫测的冷光,半掩着被子看着我一步步靠近。而我,即便是已暗中将他千刀万剐过无数次,但算上这一次,也还仅是第三次与他面对面地对阵。   “站住。”   他忽然出声。   我在离他约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你叫什么名字?”他抬起眼皮,缓缓开口问我。我略略弯腰,浅行了一礼,“小女子洛鱼,特来为大人医病。”   “这世间,少闻有女子行医,你一个未出阁的闺女,缘何学人抛头露面,选了这行当?”   “回大人,小女子家中世代行医,到了我这一代,家中仅我一女,家父便将衣钵传予了我。”我眼望着地面,不急不缓地道。   “嗯……”他口中嗯着,眼睛却又将我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这么说,你的医术倒是颇为了得了?”   “了得倒不敢当。”我低了低头,说道:“不过经小女子医治的患,绝大多数已经康愈,洛氏医馆开创至今,街坊们口碑倒并不算差。”   他闭了闭眼睛,片刻后缓缓睁开,接着掀开了被褥,趿着木屐下了地来。   “我这上腹旧年曾受过重伤,当时因延误了医治,故而落下了毛病,一到寒凉时节腰腹处就隐隐作痛。你且帮我瞧瞧,替我开几个方子,我倒看看你是行还是不行――若是行的话,自然有重赏,若是不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一边阴惨惨地说着,一边从桌上举起了宫制细晶瓷茶壶来倒茶。   我微微笑了笑,将手里的医匣放在身旁的案上,“大人不妨先试试,若是吃了我的方子果真无效,我亦甘愿让大人封了我的医馆。”   他隔着茶盅斜眼睨我,并不吭声。我也不在意,左手撩起左边的袖口,朝他道:“眼下为大人诊脉,大人请――”他伸出枯瘦的手臂,半天才放到我身前,我淡淡笑着,将手指覆了上去。   半晌后,我将手收了回来,“大人此症乃是血气亏损导致元气大伤之致,想必大人当日重伤时,必然受了些寒凉?”   “……不错。”他扫了我一眼,点头道,“当时我受伤之后,恰遇天气骤冷,而当时又因流血过多陷入了昏迷……是以之后一度还曾进入危急状态,所幸遇上了一个好大夫,才渐渐将我的伤治好。”   “敢问大人伤于何时、因何而伤呢?”我紧接着他的话问道。不料他听完,迅速将目光对准了我,眼神里也忽地多了一丝锐意:“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一见此状,当下缓了缓神色道:“大人请勿责怪。医医病,非得将伤病之前因后果了解透彻了方好下药,否则,如若因用药不当而延误或加深了病情,岂非后悔也晚矣?”   听我说完,他紧盯着我的那双鹰目已渐渐没那么锐利,片刻后,果真又开口说道:“伤自于旧年十月下旬,因利器入腹而伤……”   而我暗地里已经开始咬牙切齿,――为何不该死的人全都死了,似他这般早该千百次的奸贼却又活了下来?老天如此不长眼,往后让我如何信它?!   “洛大夫,可还有别的问题?”   阴沉的声音又开始飘入我耳中,我咧嘴强笑道:“没有了……大人的病还需好好静养一阵子,我先开半个月的药,你连日服用,不可间断。”   我提笔沾墨,略微迟疑了一下,将方子一丝不?写了出来。边说边道:“我今日正好带了些丹药出来,大人伤虽已久,但此药是补气养中的良药,服下后大有益处。大人此时服下,半个时辰后便可见效。”   说着,我从药匣里摸出两颗小指头尖大小的药丸来,递了给他。他接过去,看了看我,然后放在鼻尖前嗅了嗅,“果然如你所说?”   “信不信由大人,反正,用温水服下后,只需半个时辰便可知我所说之言是否属实。”   “吕安!”   他招手唤来了八字胡,“去,冲壶温滚水来!”   吕安屁颠屁颠地捧着壶温水进来了,“老爷,刚温好的……正好入口。”   我坐在桌子这边,看着吕新棠将药吞入了口中,心底忽地又涌起些乱意。   “吕安。”   “小的在。”   “先带洛大夫去用膳。”   吕新棠吞了药,开口说道。有了他的指令,吕安显然不敢怠慢,当下也换了副笑脸对我:“洛大夫,这边请……”   我起身推辞:“吕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去吧。”他闭目朝我挥了挥手,“用罢膳再回这里来。”   半个时辰后,我又随吕安回到了偏厅。吕新棠此时似已躺在榻上睡着,手中一本帐薄也滑落在地上。   “老爷,”吕安上前轻呼,“老爷?”   吕安连呼了好几声,吕新棠才从睡梦中醒来,待看清了我们,便伸了个懒腰从榻上坐起。“老爷,”吕安笑得谄媚,“您可是许久都未曾睡得这么香了!”   “嗯――”吕新棠点点头,拈着胡须站了起来,在屋中来回走了几步,又抬手活动了一下筋骨,最后似深感满意地说:“此药果然灵验!洛姑娘,看来你并没有说大话,我要重赏你!吕安――”   “小的在!”   “去帐房提五十两银子,赏给洛姑娘!”   “多谢大人……”我适时地弯腰道腰,又从药匣里摸出四颗药来,“既然有效,那大人便再服四颗,十日之后,自当回复龙马精神。”   “甚好甚好,――洛姑娘的神药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他拈着胡子,两颗三角眼笑得眯成了一线。   吕安很快拎了几锭银子来,放在我面前:“洛大夫,请笑纳……”   “多谢。” 第七十七章从来无巧不成书   我收拾了医具,正待要告辞,门外却传来一声娇呼:“昭仪娘娘驾到!”   昭仪娘娘?……一听到这声传呼,我忙碌的双手又停了下来。   “爹。”   随着一阵香风,一道身着浅紫宫装的高挑身影盈盈映现在门口。   “香儿,你回来了?”   这一声“香儿”在吕新棠父女之间本显得正常已极,然而,这简短的两个字却将站在窗口处的我敲得冷汗直冒――你道这女子是谁?原来她竟就是当初在安十三身边侍候、在紫藤阁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丁香!而丁香居然是吕新棠的女儿!!   一时间,我的脑子仿佛停止了运作,整个人木头似地立在地上,两眼竟是连眨都不能眨一下了!   这个真相来临得那么突然,就像信手剥开了一个桔子,然百却现里头长着的是一窝蛆虫一样,我有什么理由不被震惊得目瞪口呆?!   “爹,晚膳后女儿听太监们说您身子又不适,所以特地回来看看。你可好些了?”昭仪娘娘,――啊不,丁香,丁香娇声软语地在吕新棠身边依了下来,姣好的面容比起旧年更焕出了一些光采。   “眼下好多啦!”吕新棠拍了拍丁香的手背,含笑道:“今日晌午还疼得爹直冒汗呢,到这会儿,竟是一点也不觉得疼了!”   “哦?”丁香面上浮起一丝诧异,手里的团扇轻轻抵住了下巴,“那是什么原因使得爹爹好得如此之快呢?”   “那是因为,爹爹今日寻到了一位妙手神医。”吕新棠拈须微笑道。   “那位神医在哪儿?”丁香闻言倏地坐直了身子,语气也迫切起来。吕新棠一看,便指着我道:“喏,就是这位洛姑娘,――她的医术十分高明,不光一眼瞧出了我身上的病症,还凭两颗丹药就令我精神百倍,着实是位难得的好大夫!”   我一听吕新棠这样一赞,便推辞道:“大人过奖了。小女子只是略懂些脉理而已,大人身体能早日康复,才是对我最大的鼓舞。”   丁香顺势也看向我,当目光落在我脸上时,她微微一讶,但紧接着又恢复了平静,“洛姑娘是吗?”   “是,昭仪娘娘,民女姓洛名鱼。”我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看不出来洛姑娘年纪轻轻,竟也有如此过人的医术。”她朝我笑了笑,态度尚算温和。   我也以礼待之:“多谢娘娘赞誉。民女只是在药材上下过些苦功夫,因而制出的丹药俱都有些不一般的功效而已。”   “哦……”丁香缓缓点头,忽然又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吕新棠一见,便道:“女儿今日眉间有些不畅,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丁香抬起头,撑着下巴叹了口气道:“还不是皇上……”   “皇上怎么了?”吕新棠面上立刻显出紧张之色。   “皇上这几日有些伤风,可是又不肯喝汤药,还说太医都是些窝囊废,瞧着就心里烦。身子不妥脾气也不好,这几日女儿呆在宫时,正忧心得紧呢!”   “不肯瞧太医,又不肯喝药?”吕新棠贼眼儿一转,当下就指着我道:“那不如请洛姑娘去看看?”   丁香放下手臂,望着我含笑点头:“女儿也正有此意!”   我一听要我进宫,不免愣了愣:“娘娘太抬举民女了!皇上连太医都不肯看,何况是我……”   “洛姑娘,”丁香站起来,和善地道:“你不用怕,皇上不让太医看病却不一定不让你看,何况你的丹药如此灵验,还怕医不好皇上的伤风么?到时龙体安康之后,皇上必然会重赏你,就是我,也会感谢你的!”   “……”   ――――――――――――――――――   吕府的马车送我回到烟雨巷时,已时近夜半,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空,寂静而无语。   “小姐!你回来了!――”   是流烟开的门。随着她的乍呼,屋里人全跑了出来。“小姐,您没事吧?!”范颐拨开她们,担心地挤到我身前。阿休跟在他身后,也张大着眼睛叫姐姐。   “我没事。”微微朝他们一笑,我把手上的医箱递给了萝逸。“怎么还没有吃饭?”一跨进院子,就看见摆在月下的一桌连动都未动过的饭菜。   “我们都吃了一些……”流烟抢着说道,“这是为了等小姐回来,特意又做的!”   我回头问阿休:“饿不饿?”   阿休抿着嘴,扑到我怀里:“姐姐没回来,阿休就不饿,姐姐一回来,阿休就饿了。”   “好弟弟……”我鼻尖一酸,牵起他往桌旁走去,“来,咱们吃饭!范颐拿壶酒出来――”   吃罢饭后,我让阿休先去睡了,其余人都留下来坐在院子里。   范颐率先问起去吕府的情况,我将前后一说,他们都自惊呆起来。“丁香是吕新棠的女儿?!”萝逸不敢置信地。我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道:“千真万确。”   她们听了面面相觑,范颐却微垂下头来,沉思了一阵:“那照这么说,吕新棠叛国的动机和意图似乎又有新的解释了!”   “不错!”我赞同地点起了头,“起先我也觉得他叛国的举动有些突兀,因为他年逾六十又无子嗣,就算安若亭能给他天大的好处,他也无福消受,可是如今一想,源头竟是在这里了!――丁香原是安若亭的侍婢,跟东欧朝庭接触之前,吕天龙虽还未死,但他只是个绣花枕头,想让他来光耀吕家门楣,自然是不可能的。然而有了丁香,吕新棠的想法却又不同了。”   “小姐的意思是,吕新棠想借着丁香的关系,在安若亭手下站稳脚跟?”流烟跟萝逸对视了一眼,说道。   “但丁香也想借着吕新棠在宫里站稳脚跟。丁香是私生女,其母只是个庶民,像她这样的身份,就算肚子里小聪明再多,在宫里也很难吃得开。因为皇宫里根本就是一个讲究身份来头的地方,要想在宫里头抬起头来过日子,那么你就得有个强硬的靠山。如果我猜得没错,东欧朝庭当初就是因为这层关系而找上了丁香,而丁香接着就找到了吕新棠。”   “可是如今吕新棠却并没有因为当了奸细而受到重用……”   “吕新棠没有受到重要,但是也不会有生存之忧,安若亭虽然没有给他官职,但是却赠予了他大量的珠宝钱财等物,从这点也能看出来,安若亭并不只是个有勇无谋的人。”   “怎么说?”范颐沉吟道。   我拂了拂被风吹到胸前来的长,望着玉兰树梢说道:“因为如果完全冷待吕新棠,不给官职又不赐予财物安抚,吕新棠则必有微辞,如今朝官中仍有一部分是前周遗臣,介时,那些人也必会对安若亭的过河拆桥心存不满。”   “小姐,丁香让您明早去宫里为皇上瞧病,也是为了吕新棠吧?”   “总之是为了吕家。对于进了宫的女人,事实上,她们的命运跟家族的命运也是息息相关的,一荣则俱荣,一损则俱损……”   第二日,我早早去了医馆,收拾了医具准备入宫。跟丁香约好了巳时三刻在朱雀宫门口相见,她会带我去宫里。流烟萝逸要跟着去,我为了怕宫里还有认得她们的人,因而阻止了。   范颐雇了辆马车,一直将我送到宫门口。临走还一脸担心的样子,迟迟不肯回去。我回头朝他笑了笑,拿着丁香给的入宫令跨进了宫门。这座皇宫我进了无数遍,哪一个地方我没有去过?又有哪一根草木我不熟悉? 第七十八章归来池苑皆依旧   心情不好,加更一章~   ――――――――――――――――――――――――――――   气势磅溥的帝宫,还如从前的样子,青砖翠瓦,绿树红墙,四处都有站岗的侍卫和翩然穿过的宫女,那一丝不?的表情和着装,毫不掩饰地显露了宫内主人的态度,而其排场,却似乎更甚从前一些。而高高筑起的擎天宫,似乎也并没有因为更换了主人而改变些什么,它仍然冷冷地直视着中原大地,其一砖一瓦所传递出来的含义,也仍然是君临天下的霸气,和统领四海的尊贵。   绕过擎天宫,往右再走就是朝阳宫,再直走往左,便是朱雀门。我提起布裙,上了回廊,丁香已经在廊外的八角亭里等我,宫女们眼尖,一看我在廊下出现,便向她示意。   “洛大夫!”丁香向我招手。   我赶上前去向她拜了一拜:“娘娘千岁。”   “快起来!”她又让宫女替我看茶,面向我的瓜子脸比起昨日愈柔和。她是属于那种冷艳型的女人,气质与姬百合的柔媚很不一样。“洛大夫,皇上正在承乾宫,咱们这便就过去。”   我低了低头,道了声是。   承乾宫离朱雀门不远,也就一刻来钟的功夫,穿过几条长廊就是。随着宫门的愈来愈近,我开始有些紧张,这个与李君武对阵疆场的安若亭,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是否真如传闻所说,是个凶残暴虐的人?我低头看着已抵到门槛的脚尖,一颗心在胸膛里猛跳起来。   “娘娘。”   门口有轮值的小太监在行礼。我暗暗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将心情平复下来。丁香在前面垂眼问道:“皇上呢?”   太监看了看她,微垂的面上有丝迟疑。“禀娘娘……皇上正在歇息,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   “任何人?”丁香轻哼一声,又抬高了下巴,“也包括我么?”   “这个……”太监脖子一缩,“娘娘……奴才不敢隐瞒,皇上为了黄河沿岸洪水泛滥之事连日来龙心不悦,如今正在里头训斥督察官呢!奴才恳请娘娘晚些时候再――”   “住口!”丁香双眉一竖,斥道:“我要不要进去,还用得着你来安排么?!”   太监一见此状,顿时吓得跪了下去:“娘娘!娘娘恕罪――”   “掌嘴!”   那太监无法,只得抬起手来朝自个儿脸上扇去。直到扇够了,丁香才冷哼了一声,昂挺胸进了门槛。我迟疑了数秒,便也跟了上去。   才进到门槛内,远远地就传来一阵瓷器掉地的哗啦声,丁香停了停,但见后来又没了动静,才用回头看了看我,继续朝内厅走去。   “你们这群废物……三十万两银子就这么被你们白白扔进了河里,黄河两岸的百姓还吃什么?!”   “皇上饶命!……”   “滚!――”   屋里传来的一阵怒吼又将我们的脚步止住,片刻后,两个身着五品官服的大臣逃也似地从里面窜了出来,蓦地看见我们这一行,脸上的惊恐之色还未退去,两条腿筛米似地直抖。   然而丁香并未却步。她只是略站了站,便又大无畏地跨上了内庭的台阶。   内庭的地面上一片狼籍。宫女们都退在帘幕外头,太监们则蹲在地下忙着收拾。隔着长长的帘幕,一道穿着玄黄色日常宫服的颀长身影背朝门口而立,而即便只是道背影,他所散出来的那种霸气也不由让人心底生畏。   这就是安若亭!――我的心没来由地抽了抽,透过这层帘幕,我仿佛闻到了一丝莫名的熟悉的气息……   “皇上……”丁香柔声唤道。   安若亭微微侧了侧头,嗯了一声。丁香缓缓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含笑道:“皇上为了国事连日操劳,也要顾着些身子才是。”安若亭没做声。丁香又道:“皇上,臣妾得知近日您龙体欠安,特地从宫外请了位好大夫为您瞧瞧。这位大夫……”   “出去!”   “皇上……”   “滚!”   安若亭猛地一拂袖,丁香吓了一跳,退开了几步。我一瞧这状况,颇有些难堪,便在安若亭掀帘出来之际走出了庭外。庭外秋菊盛开,于太阳底下出耀眼的粉泽。   我撩开了裙摆,顺势在栏杆上坐下,秋日的阳光温柔地覆在我脸上,闭上眼后的感觉犹如十五年里在沐曦阁廊前度过的任何一个秋晨,那时候上官家族多么荣耀,上官玉多么幸福……   “你是谁?”   一道懒懒又充满威严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打断了我的遐思。我蓦地睁开眼睛,有个穿着蟒龙服饰的男人站在我身前,背着手好奇地看着我。   我从栏杆上跳下来,从容面对着他。是的,我不惊慌,因为我见过他。   “王爷千岁!”廊下的宫女弯腰向他行礼。他就是安营中安十三身边那个男人,曾经从姬百合的刀下救过我。只是,我却不知道他也是个王爷。   碍于身份,我也向他行了一礼。他等我站直了身子,才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我望了望内庭,回道:“民女是在宫外开医馆的大夫,因吕昭仪娘娘传召,特地入宫来为皇上诊病。”   “吕昭仪?”那王爷挑眉道,“……既如此,你为何呆在这外头?”   “这……”   我又望了望内庭的方向,正好丁香满脸寒霜地往这边走来,我便稍稍往后退开了一步。“王爷也在呀――”丁香一见这王爷,脸色也缓了下来。而王爷也朝她尊称了一声:“昭仪娘娘。”   “洛大夫,你先回去吧。皇上今日有些事要处理,没有空诊病。”丁香跟王爷打完招呼,转身朝我道。我道了声“是”,拎着医箱准备离开。   “哎,――慢着。”那王爷抬手唤住了我。我停步回头:“不知王爷还有何事?”   “看你的背影……我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他盯着我,皱着双眉在那思量。我一听却禁不住心头猛地一跳,站姿也不自然起来,“王爷……真是说笑了,民女从未入过宫,王爷怎么会见过呢?”   “但是你给我的感觉,的确像是在哪里见过……”他低头冥思起来,我则有些心虚地微微侧过了身子,故意将脸上的疤痕面对他这边。   一旁的丁香似是仍有些气闷,勉强朝“王爷”笑了一下,说道:“王爷也真是……您是来找皇上议事的吧?洛大夫也进来这许久了,我先送她出宫去。”   “王爷”点了点头,看着我们转了身。   到了承乾宫外,我本想跟丁香打听下“王爷”是什么身份,可是一看她紧绷着个脸,便又住口了。然后仍是在朱雀门外分了手,她回了紫竹宫,我则出了宫门。   这一天医馆并没有开门,到了晚上,范颐他们为我庆生、个个喝得畅快淋漓不说,且说第二日一早,萝逸陪着我才去到医馆,却突然在门前遇到两个太监。   “小姐……”萝逸惊讶地指着他们。   太监们手拿拂尘站在门口,年纪都不大,一个二十来岁,一个十六七岁。仔细一瞧,年纪轻些那个还有点面熟,再细想想,原来竟是昨日在承乾宫被丁香罚掌嘴的那个小太监。   他们怎么会在这儿呢?我不禁迟疑了一阵,那小太监眼尖,一见我站在石阶下,便推着身旁那人道:“就是她。”   我闻言一怔,心道敢情他们是来找我的?正琢磨着,他们就过来了,一见我便俯身道:“请问您是这洛氏医馆的洛大夫么?”   我点了点头,说:“是啊,我就是洛鱼。敢问二位公公有何事?”   心情不好,加更一章~   ――――――――――――――――――――――――――――   气势磅溥的帝宫,还如从前的样子,青砖翠瓦,绿树红墙,四处都有站岗的侍卫和翩然穿过的宫女,那一丝不?的表情和着装,毫不掩饰地显露了宫内主人的态度,而其排场,却似乎更甚从前一些。而高高筑起的擎天宫,似乎也并没有因为更换了主人而改变些什么,它仍然冷冷地直视着中原大地,其一砖一瓦所传递出来的含义,也仍然是君临天下的霸气,和统领四海的尊贵。   绕过擎天宫,往右再走就是朝阳宫,再直走往左,便是朱雀门。我提起布裙,上了回廊,丁香已经在廊外的八角亭里等我,宫女们眼尖,一看我在廊下出现,便向她示意。   “洛大夫!”丁香向我招手。   我赶上前去向她拜了一拜:“娘娘千岁。”   “快起来!”她又让宫女替我看茶,面向我的瓜子脸比起昨日愈柔和。她是属于那种冷艳型的女人,气质与姬百合的柔媚很不一样。“洛大夫,皇上正在承乾宫,咱们这便就过去。”   我低了低头,道了声是。   承乾宫离朱雀门不远,也就一刻来钟的功夫,穿过几条长廊就是。随着宫门的愈来愈近,我开始有些紧张,这个与李君武对阵疆场的安若亭,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是否真如传闻所说,是个凶残暴虐的人?我低头看着已抵到门槛的脚尖,一颗心在胸膛里猛跳起来。   “娘娘。”   门口有轮值的小太监在行礼。我暗暗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将心情平复下来。丁香在前面垂眼问道:“皇上呢?”   太监看了看她,微垂的面上有丝迟疑。“禀娘娘……皇上正在歇息,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   “任何人?”丁香轻哼一声,又抬高了下巴,“也包括我么?”   “这个……”太监脖子一缩,“娘娘……奴才不敢隐瞒,皇上为了黄河沿岸洪水泛滥之事连日来龙心不悦,如今正在里头训斥督察官呢!奴才恳请娘娘晚些时候再――”   “住口!”丁香双眉一竖,斥道:“我要不要进去,还用得着你来安排么?!”   太监一见此状,顿时吓得跪了下去:“娘娘!娘娘恕罪――”   “掌嘴!”   那太监无法,只得抬起手来朝自个儿脸上扇去。直到扇够了,丁香才冷哼了一声,昂挺胸进了门槛。我迟疑了数秒,便也跟了上去。   才进到门槛内,远远地就传来一阵瓷器掉地的哗啦声,丁香停了停,但见后来又没了动静,才用回头看了看我,继续朝内厅走去。   “你们这群废物……三十万两银子就这么被你们白白扔进了河里,黄河两岸的百姓还吃什么?!”   “皇上饶命!……”   “滚!――”   屋里传来的一阵怒吼又将我们的脚步止住,片刻后,两个身着五品官服的大臣逃也似地从里面窜了出来,蓦地看见我们这一行,脸上的惊恐之色还未退去,两条腿筛米似地直抖。   然而丁香并未却步。她只是略站了站,便又大无畏地跨上了内庭的台阶。   内庭的地面上一片狼籍。宫女们都退在帘幕外头,太监们则蹲在地下忙着收拾。隔着长长的帘幕,一道穿着玄黄色日常宫服的颀长身影背朝门口而立,而即便只是道背影,他所散出来的那种霸气也不由让人心底生畏。   这就是安若亭!――我的心没来由地抽了抽,透过这层帘幕,我仿佛闻到了一丝莫名的熟悉的气息……   “皇上……”丁香柔声唤道。   安若亭微微侧了侧头,嗯了一声。丁香缓缓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含笑道:“皇上为了国事连日操劳,也要顾着些身子才是。”安若亭没做声。丁香又道:“皇上,臣妾得知近日您龙体欠安,特地从宫外请了位好大夫为您瞧瞧。这位大夫……”   “出去!”   “皇上……”   “滚!”   安若亭猛地一拂袖,丁香吓了一跳,退开了几步。我一瞧这状况,颇有些难堪,便在安若亭掀帘出来之际走出了庭外。庭外秋菊盛开,于太阳底下出耀眼的粉泽。   我撩开了裙摆,顺势在栏杆上坐下,秋日的阳光温柔地覆在我脸上,闭上眼后的感觉犹如十五年里在沐曦阁廊前度过的任何一个秋晨,那时候上官家族多么荣耀,上官玉多么幸福……   “你是谁?”   一道懒懒又充满威严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打断了我的遐思。我蓦地睁开眼睛,有个穿着蟒龙服饰的男人站在我身前,背着手好奇地看着我。   我从栏杆上跳下来,从容面对着他。是的,我不惊慌,因为我见过他。   “王爷千岁!”廊下的宫女弯腰向他行礼。他就是安营中安十三身边那个男人,曾经从姬百合的刀下救过我。只是,我却不知道他也是个王爷。   碍于身份,我也向他行了一礼。他等我站直了身子,才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我望了望内庭,回道:“民女是在宫外开医馆的大夫,因吕昭仪娘娘传召,特地入宫来为皇上诊病。”   “吕昭仪?”那王爷挑眉道,“……既如此,你为何呆在这外头?”   “这……”   我又望了望内庭的方向,正好丁香满脸寒霜地往这边走来,我便稍稍往后退开了一步。“王爷也在呀――”丁香一见这王爷,脸色也缓了下来。而王爷也朝她尊称了一声:“昭仪娘娘。”   “洛大夫,你先回去吧。皇上今日有些事要处理,没有空诊病。”丁香跟王爷打完招呼,转身朝我道。我道了声“是”,拎着医箱准备离开。   “哎,――慢着。”那王爷抬手唤住了我。我停步回头:“不知王爷还有何事?”   “看你的背影……我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他盯着我,皱着双眉在那思量。我一听却禁不住心头猛地一跳,站姿也不自然起来,“王爷……真是说笑了,民女从未入过宫,王爷怎么会见过呢?”   “但是你给我的感觉,的确像是在哪里见过……”他低头冥思起来,我则有些心虚地微微侧过了身子,故意将脸上的疤痕面对他这边。   一旁的丁香似是仍有些气闷,勉强朝“王爷”笑了一下,说道:“王爷也真是……您是来找皇上议事的吧?洛大夫也进来这许久了,我先送她出宫去。”   “王爷”点了点头,看着我们转了身。   到了承乾宫外,我本想跟丁香打听下“王爷”是什么身份,可是一看她紧绷着个脸,便又住口了。然后仍是在朱雀门外分了手,她回了紫竹宫,我则出了宫门。   这一天医馆并没有开门,到了晚上,范颐他们为我庆生、个个喝得畅快淋漓不说,且说第二日一早,萝逸陪着我才去到医馆,却突然在门前遇到两个太监。   “小姐……”萝逸惊讶地指着他们。   太监们手拿拂尘站在门口,年纪都不大,一个二十来岁,一个十六七岁。仔细一瞧,年纪轻些那个还有点面熟,再细想想,原来竟是昨日在承乾宫被丁香罚掌嘴的那个小太监。   他们怎么会在这儿呢?我不禁迟疑了一阵,那小太监眼尖,一见我站在石阶下,便推着身旁那人道:“就是她。”   我闻言一怔,心道敢情他们是来找我的?正琢磨着,他们就过来了,一见我便俯身道:“请问您是这洛氏医馆的洛大夫么?”   我点了点头,说:“是啊,我就是洛鱼。敢问二位公公有何事?”   心情不好,加更一章~   ――――――――――――――――――――――――――――   气势磅溥的帝宫,还如从前的样子,青砖翠瓦,绿树红墙,四处都有站岗的侍卫和翩然穿过的宫女,那一丝不?的表情和着装,毫不掩饰地显露了宫内主人的态度,而其排场,却似乎更甚从前一些。而高高筑起的擎天宫,似乎也并没有因为更换了主人而改变些什么,它仍然冷冷地直视着中原大地,其一砖一瓦所传递出来的含义,也仍然是君临天下的霸气,和统领四海的尊贵。   绕过擎天宫,往右再走就是朝阳宫,再直走往左,便是朱雀门。我提起布裙,上了回廊,丁香已经在廊外的八角亭里等我,宫女们眼尖,一看我在廊下出现,便向她示意。   “洛大夫!”丁香向我招手。   我赶上前去向她拜了一拜:“娘娘千岁。”   “快起来!”她又让宫女替我看茶,面向我的瓜子脸比起昨日愈柔和。她是属于那种冷艳型的女人,气质与姬百合的柔媚很不一样。“洛大夫,皇上正在承乾宫,咱们这便就过去。”   我低了低头,道了声是。   承乾宫离朱雀门不远,也就一刻来钟的功夫,穿过几条长廊就是。随着宫门的愈来愈近,我开始有些紧张,这个与李君武对阵疆场的安若亭,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是否真如传闻所说,是个凶残暴虐的人?我低头看着已抵到门槛的脚尖,一颗心在胸膛里猛跳起来。   “娘娘。”   门口有轮值的小太监在行礼。我暗暗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将心情平复下来。丁香在前面垂眼问道:“皇上呢?”   太监看了看她,微垂的面上有丝迟疑。“禀娘娘……皇上正在歇息,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   “任何人?”丁香轻哼一声,又抬高了下巴,“也包括我么?”   “这个……”太监脖子一缩,“娘娘……奴才不敢隐瞒,皇上为了黄河沿岸洪水泛滥之事连日来龙心不悦,如今正在里头训斥督察官呢!奴才恳请娘娘晚些时候再――”   “住口!”丁香双眉一竖,斥道:“我要不要进去,还用得着你来安排么?!”   太监一见此状,顿时吓得跪了下去:“娘娘!娘娘恕罪――”   “掌嘴!”   那太监无法,只得抬起手来朝自个儿脸上扇去。直到扇够了,丁香才冷哼了一声,昂挺胸进了门槛。我迟疑了数秒,便也跟了上去。   才进到门槛内,远远地就传来一阵瓷器掉地的哗啦声,丁香停了停,但见后来又没了动静,才用回头看了看我,继续朝内厅走去。   “你们这群废物……三十万两银子就这么被你们白白扔进了河里,黄河两岸的百姓还吃什么?!”   “皇上饶命!……”   “滚!――”   屋里传来的一阵怒吼又将我们的脚步止住,片刻后,两个身着五品官服的大臣逃也似地从里面窜了出来,蓦地看见我们这一行,脸上的惊恐之色还未退去,两条腿筛米似地直抖。   然而丁香并未却步。她只是略站了站,便又大无畏地跨上了内庭的台阶。   内庭的地面上一片狼籍。宫女们都退在帘幕外头,太监们则蹲在地下忙着收拾。隔着长长的帘幕,一道穿着玄黄色日常宫服的颀长身影背朝门口而立,而即便只是道背影,他所散出来的那种霸气也不由让人心底生畏。   这就是安若亭!――我的心没来由地抽了抽,透过这层帘幕,我仿佛闻到了一丝莫名的熟悉的气息……   “皇上……”丁香柔声唤道。   安若亭微微侧了侧头,嗯了一声。丁香缓缓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含笑道:“皇上为了国事连日操劳,也要顾着些身子才是。”安若亭没做声。丁香又道:“皇上,臣妾得知近日您龙体欠安,特地从宫外请了位好大夫为您瞧瞧。这位大夫……”   “出去!”   “皇上……”   “滚!”   安若亭猛地一拂袖,丁香吓了一跳,退开了几步。我一瞧这状况,颇有些难堪,便在安若亭掀帘出来之际走出了庭外。庭外秋菊盛开,于太阳底下出耀眼的粉泽。   我撩开了裙摆,顺势在栏杆上坐下,秋日的阳光温柔地覆在我脸上,闭上眼后的感觉犹如十五年里在沐曦阁廊前度过的任何一个秋晨,那时候上官家族多么荣耀,上官玉多么幸福……   “你是谁?”   一道懒懒又充满威严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打断了我的遐思。我蓦地睁开眼睛,有个穿着蟒龙服饰的男人站在我身前,背着手好奇地看着我。   我从栏杆上跳下来,从容面对着他。是的,我不惊慌,因为我见过他。   “王爷千岁!”廊下的宫女弯腰向他行礼。他就是安营中安十三身边那个男人,曾经从姬百合的刀下救过我。只是,我却不知道他也是个王爷。   碍于身份,我也向他行了一礼。他等我站直了身子,才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我望了望内庭,回道:“民女是在宫外开医馆的大夫,因吕昭仪娘娘传召,特地入宫来为皇上诊病。”   “吕昭仪?”那王爷挑眉道,“……既如此,你为何呆在这外头?”   “这……”   我又望了望内庭的方向,正好丁香满脸寒霜地往这边走来,我便稍稍往后退开了一步。“王爷也在呀――”丁香一见这王爷,脸色也缓了下来。而王爷也朝她尊称了一声:“昭仪娘娘。”   “洛大夫,你先回去吧。皇上今日有些事要处理,没有空诊病。”丁香跟王爷打完招呼,转身朝我道。我道了声“是”,拎着医箱准备离开。   “哎,――慢着。”那王爷抬手唤住了我。我停步回头:“不知王爷还有何事?”   “看你的背影……我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他盯着我,皱着双眉在那思量。我一听却禁不住心头猛地一跳,站姿也不自然起来,“王爷……真是说笑了,民女从未入过宫,王爷怎么会见过呢?”   “但是你给我的感觉,的确像是在哪里见过……”他低头冥思起来,我则有些心虚地微微侧过了身子,故意将脸上的疤痕面对他这边。   一旁的丁香似是仍有些气闷,勉强朝“王爷”笑了一下,说道:“王爷也真是……您是来找皇上议事的吧?洛大夫也进来这许久了,我先送她出宫去。”   “王爷”点了点头,看着我们转了身。   到了承乾宫外,我本想跟丁香打听下“王爷”是什么身份,可是一看她紧绷着个脸,便又住口了。然后仍是在朱雀门外分了手,她回了紫竹宫,我则出了宫门。   这一天医馆并没有开门,到了晚上,范颐他们为我庆生、个个喝得畅快淋漓不说,且说第二日一早,萝逸陪着我才去到医馆,却突然在门前遇到两个太监。   “小姐……”萝逸惊讶地指着他们。   太监们手拿拂尘站在门口,年纪都不大,一个二十来岁,一个十六七岁。仔细一瞧,年纪轻些那个还有点面熟,再细想想,原来竟是昨日在承乾宫被丁香罚掌嘴的那个小太监。   他们怎么会在这儿呢?我不禁迟疑了一阵,那小太监眼尖,一见我站在石阶下,便推着身旁那人道:“就是她。”   我闻言一怔,心道敢情他们是来找我的?正琢磨着,他们就过来了,一见我便俯身道:“请问您是这洛氏医馆的洛大夫么?”   我点了点头,说:“是啊,我就是洛鱼。敢问二位公公有何事?” 第七十九章一入帝宫伤心色   大些的那个太监道:“我们是皇上身边的奴才冬旺、冬喜,奉皇上与南安郡王之命,特来请洛大夫进宫替皇上诊病。”   “南安郡王?!”   我一听就不由呆住了,安十三……他怎么也掺和进来了呢?还有,安若亭昨日不是不瞧病么,怎么才隔了一夜,就又改主意了?……然而不管怎样,我还是不愿再去了。那地方是我心头的一颗刺,一碰就心疼。   “二位公公,”沉吟了片刻后,我向他们行礼(向太监们弯腰,这可是骄傲的上官玉从前连想都未曾想过的事),“请恕我有事在身,不能从命。皇上的龙体依我看并无大碍,只需服些静心养气的药调养几日即可,公公们也可劝慰南安郡王与昭仪娘娘大可放心。”   “这――”   冬旺冬喜面面相觑,顿现为难之色。“洛大夫,”年长的冬旺又道:“这是皇上口谕,洛大夫若是不去一趟,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有抗旨不遵的嫌疑……”   我听他这么一说,想起昨日在承乾宫内庭见到的粗暴的安若亭,又不禁犹豫起来。抗旨不遵是大罪,上官家族已经不存在了,如今也不是李君武的天下,我没有本钱再任性,――就算不顾及自己,我也得顾及身后那一大家子人,眼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一时之气而连累他们的……   “洛大夫?”   冬旺又在催我。我无法,只得叹了口气,点头应允了:“请稍等……”   ――――――――――――――――――――   “洛大夫,这边请――”   再一次踏进承乾宫时,我心里已经不那么紧张了,相反地,也许是已经来过一次的缘故,脚步甚至比昨天更从容了些。   承乾宫前的菊花仍然开得很旺盛,冬旺冬喜很客气地将我引进了菊花旁的内庭,“洛大夫请在此稍候,且容奴才们入内通报一声。”   “二位公公请便。”   我一丝不苟地行着礼。   外庭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宫女们都规规矩矩站在廊下,微垂着头看着地面。   没一会儿,冬喜出来了,“洛大夫,这边请。”   我跟着他跨进内庭,屋里已没有了昨日的戾气,点着龙涎香的香炉上,正缭缭升起了几缕烟雾。   安若亭站在一座书架旁边,背朝着门口翻书。“皇上,洛大夫到了。”冬喜垂说。但这并没有打乱安若亭手下的动作,他只是轻“嗯”了一声,然后又缓缓将手里的书盖起来插进了书架里。   书架左边的案台上,摆着一些经史子集,一本摊开的《诗经》正放在一盆茂盛的墨兰下方。墨兰右,是座一尺来高的羊脂玉雕,雕的是个低头的长少女,其玉通体莹白,温润无比,显然是极上等的玉质。   然而我看着看着,却觉得这雕像忒地眼熟,那姿势那神情,分明就是……就是去年中秋节我生日时,李君武送给我的那尊雕像啊!当时朝庭抄家将它一起给收了去,我还以为早落入了吕新棠的囊中,――如今怎么会在这里?!   “咳咳……”   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咳嗽,我慌了慌,赶紧把目光移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就是洛鱼?”   这声音好熟,慵懒的语气里还带着一抹让人不可小觑的威严。我把头更低了一点,答道:“是,民女洛鱼,叩见皇上。”   “起来。”   穿着黑底起龙纹短靴的双脚慢慢映入我低垂的眼帘,然后停在我身前不到三步处。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避开他的直视。   “抬起头来。”   他带着一丝戏谑地。我迟疑着没抬,只是把头往窗户的方向侧了侧。   “你好想很怕朕?――难道,朕就真的那么可怕?”   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气势逼人的君王,从前的老皇帝和后来的李君武,他们身上都不会让人产生有想要远离的冲动,但是安若亭会,他身上的气息似乎也都带着一丝霸王的味道,仿佛离他更近一点,危险就会多上那么一分……但是,这越来越熟悉的声音又让我在这陌生的氛围当中莫名安心起来,就好像、好像从洛丘回到幽都之后的那天晚上,听见了流烟的声音时一样亲切!   然而,这又怎么可能呢?面前这个人是害得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会对他产生像亲人一样的信任感……   “你倒是有个性!”面前的黑色龙纹靴又踏近了两步,声音里已露出了一丝寒意。   我身子微晃了晃,想起烟雨巷里的小院,只好抿着嘴抬起了头――   “怎么,朕长得像鬼吗?”   静寂的半晌过后,面前的桀骜男子终于带着浓浓的不满冷哼出声。   我扶住身后的花架,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可眼前紧接着又是一阵眩晕,它来得那么突然那么猛烈,以至于我几乎就要失声惊叫出来――面前站着的这个人,这个传说中的东欧之帝,他就是安十三!安十三!!   我心头有一刻的窒息,双眼紧盯着他眉心的那颗红痣,死命地咬住了下唇。   “怎么回事?”   那颗鲜如滴血的小红痣,稳稳地贴在两眉之间,它红得那么耀眼那么触目惊心,使我觉得,那里头流的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上官明安和清扬还有在这场战争中惨死的许许多多大周子民的血!   “不……”   “朕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他已经停在我身前,同样也盯着我的双眼,眉心又轻蹙了起来,而神色却较之先前缓和了些。   他的问话打断了我想脱口而出的抵触,――但我想我不能慌乱,不能让他看出破绽,更不能就这么死了!我还要等清宇和李君武……   “皇上想是记错了,民女自认并未瞻仰过圣容。”   紧绞着丝帕的手指渐渐松了一些,虽然心还在猛跳,但我已听见喉间出的声音开始趋于平静。然而,他接下来的动作又使我不可避免地慌乱起来,――他将背着的双手松开,伸出右手挑起了我的下巴,迫使我的双眼直视着他,然后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久,才又以梦幻般的声音喃喃说道:“玄真说得没错,太像了!”   我不安地撇开双眼,一颗心已似要蹦出胸膛。他看出什么来了呢?上官玉的面容?还是那个四月烟雨天里偶遇的扮了男装的陌生女子?   ――可这是不可能的,我掩饰得这么好……   “喝茶吗?”   他摒退了宫女,撩袍在案后坐下,执起一把玉壶问我。我对他这番突来的随和有些无所适从,但又不想表现得太乖张,便弯腰行了一礼:“民女不敢。”   他从红木几上翻过来一个玉杯,径自斟了杯龙井推到我面前――我已经闻到了茶香,的确是龙井。“这里没有别人,你但坐无妨。”   我迟疑了一阵,终于也坐下了。“皇上,民女今日入宫,乃是为皇上诊病而来,――请赐脉象。”   “不急,先坐坐……”他眉心此刻已舒展开来,脸色也变得很平静,伸手一指我的茶杯:“尝尝吧,江南新呈上来的贡茶。”   我只得点头谢恩。执杯碰唇,目光随意一晃,又落到了那座玉雕身上,那玉表面光滑细润,看起来,像是时常被人把玩。“来吧!”他忽地轻叹一声,微微闭目仰靠在椅背上,将手臂伸了出来,脸上似有无限的倦意。   我抿了抿唇,缓缓把手覆了上去。当碰到他手腕的皮肤的时候,我手指莫明地微微一惊,颤了颤。他睁开眼睛看着我,眼神是跟在听香小榭喝酒时一样的迷离。   “你的眼睛,真像她。”   “像谁?”我心头乱跳地躲闪他的目光。   大些的那个太监道:“我们是皇上身边的奴才冬旺、冬喜,奉皇上与南安郡王之命,特来请洛大夫进宫替皇上诊病。”   “南安郡王?!”   我一听就不由呆住了,安十三……他怎么也掺和进来了呢?还有,安若亭昨日不是不瞧病么,怎么才隔了一夜,就又改主意了?……然而不管怎样,我还是不愿再去了。那地方是我心头的一颗刺,一碰就心疼。   “二位公公,”沉吟了片刻后,我向他们行礼(向太监们弯腰,这可是骄傲的上官玉从前连想都未曾想过的事),“请恕我有事在身,不能从命。皇上的龙体依我看并无大碍,只需服些静心养气的药调养几日即可,公公们也可劝慰南安郡王与昭仪娘娘大可放心。”   “这――”   冬旺冬喜面面相觑,顿现为难之色。“洛大夫,”年长的冬旺又道:“这是皇上口谕,洛大夫若是不去一趟,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有抗旨不遵的嫌疑……”   我听他这么一说,想起昨日在承乾宫内庭见到的粗暴的安若亭,又不禁犹豫起来。抗旨不遵是大罪,上官家族已经不存在了,如今也不是李君武的天下,我没有本钱再任性,――就算不顾及自己,我也得顾及身后那一大家子人,眼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一时之气而连累他们的……   “洛大夫?”   冬旺又在催我。我无法,只得叹了口气,点头应允了:“请稍等……”   ――――――――――――――――――――   “洛大夫,这边请――”   再一次踏进承乾宫时,我心里已经不那么紧张了,相反地,也许是已经来过一次的缘故,脚步甚至比昨天更从容了些。   承乾宫前的菊花仍然开得很旺盛,冬旺冬喜很客气地将我引进了菊花旁的内庭,“洛大夫请在此稍候,且容奴才们入内通报一声。”   “二位公公请便。”   我一丝不苟地行着礼。   外庭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宫女们都规规矩矩站在廊下,微垂着头看着地面。   没一会儿,冬喜出来了,“洛大夫,这边请。”   我跟着他跨进内庭,屋里已没有了昨日的戾气,点着龙涎香的香炉上,正缭缭升起了几缕烟雾。   安若亭站在一座书架旁边,背朝着门口翻书。“皇上,洛大夫到了。”冬喜垂说。但这并没有打乱安若亭手下的动作,他只是轻“嗯”了一声,然后又缓缓将手里的书盖起来插进了书架里。   书架左边的案台上,摆着一些经史子集,一本摊开的《诗经》正放在一盆茂盛的墨兰下方。墨兰右,是座一尺来高的羊脂玉雕,雕的是个低头的长少女,其玉通体莹白,温润无比,显然是极上等的玉质。   然而我看着看着,却觉得这雕像忒地眼熟,那姿势那神情,分明就是……就是去年中秋节我生日时,李君武送给我的那尊雕像啊!当时朝庭抄家将它一起给收了去,我还以为早落入了吕新棠的囊中,――如今怎么会在这里?!   “咳咳……”   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咳嗽,我慌了慌,赶紧把目光移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就是洛鱼?”   这声音好熟,慵懒的语气里还带着一抹让人不可小觑的威严。我把头更低了一点,答道:“是,民女洛鱼,叩见皇上。”   “起来。”   穿着黑底起龙纹短靴的双脚慢慢映入我低垂的眼帘,然后停在我身前不到三步处。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避开他的直视。   “抬起头来。”   他带着一丝戏谑地。我迟疑着没抬,只是把头往窗户的方向侧了侧。   “你好想很怕朕?――难道,朕就真的那么可怕?”   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气势逼人的君王,从前的老皇帝和后来的李君武,他们身上都不会让人产生有想要远离的冲动,但是安若亭会,他身上的气息似乎也都带着一丝霸王的味道,仿佛离他更近一点,危险就会多上那么一分……但是,这越来越熟悉的声音又让我在这陌生的氛围当中莫名安心起来,就好像、好像从洛丘回到幽都之后的那天晚上,听见了流烟的声音时一样亲切!   然而,这又怎么可能呢?面前这个人是害得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会对他产生像亲人一样的信任感……   “你倒是有个性!”面前的黑色龙纹靴又踏近了两步,声音里已露出了一丝寒意。   我身子微晃了晃,想起烟雨巷里的小院,只好抿着嘴抬起了头――   “怎么,朕长得像鬼吗?”   静寂的半晌过后,面前的桀骜男子终于带着浓浓的不满冷哼出声。   我扶住身后的花架,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可眼前紧接着又是一阵眩晕,它来得那么突然那么猛烈,以至于我几乎就要失声惊叫出来――面前站着的这个人,这个传说中的东欧之帝,他就是安十三!安十三!!   我心头有一刻的窒息,双眼紧盯着他眉心的那颗红痣,死命地咬住了下唇。   “怎么回事?”   那颗鲜如滴血的小红痣,稳稳地贴在两眉之间,它红得那么耀眼那么触目惊心,使我觉得,那里头流的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上官明安和清扬还有在这场战争中惨死的许许多多大周子民的血!   “不……”   “朕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他已经停在我身前,同样也盯着我的双眼,眉心又轻蹙了起来,而神色却较之先前缓和了些。   他的问话打断了我想脱口而出的抵触,――但我想我不能慌乱,不能让他看出破绽,更不能就这么死了!我还要等清宇和李君武……   “皇上想是记错了,民女自认并未瞻仰过圣容。”   紧绞着丝帕的手指渐渐松了一些,虽然心还在猛跳,但我已听见喉间出的声音开始趋于平静。然而,他接下来的动作又使我不可避免地慌乱起来,――他将背着的双手松开,伸出右手挑起了我的下巴,迫使我的双眼直视着他,然后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久,才又以梦幻般的声音喃喃说道:“玄真说得没错,太像了!”   我不安地撇开双眼,一颗心已似要蹦出胸膛。他看出什么来了呢?上官玉的面容?还是那个四月烟雨天里偶遇的扮了男装的陌生女子?   ――可这是不可能的,我掩饰得这么好……   “喝茶吗?”   他摒退了宫女,撩袍在案后坐下,执起一把玉壶问我。我对他这番突来的随和有些无所适从,但又不想表现得太乖张,便弯腰行了一礼:“民女不敢。”   他从红木几上翻过来一个玉杯,径自斟了杯龙井推到我面前――我已经闻到了茶香,的确是龙井。“这里没有别人,你但坐无妨。”   我迟疑了一阵,终于也坐下了。“皇上,民女今日入宫,乃是为皇上诊病而来,――请赐脉象。”   “不急,先坐坐……”他眉心此刻已舒展开来,脸色也变得很平静,伸手一指我的茶杯:“尝尝吧,江南新呈上来的贡茶。”   我只得点头谢恩。执杯碰唇,目光随意一晃,又落到了那座玉雕身上,那玉表面光滑细润,看起来,像是时常被人把玩。“来吧!”他忽地轻叹一声,微微闭目仰靠在椅背上,将手臂伸了出来,脸上似有无限的倦意。   我抿了抿唇,缓缓把手覆了上去。当碰到他手腕的皮肤的时候,我手指莫明地微微一惊,颤了颤。他睁开眼睛看着我,眼神是跟在听香小榭喝酒时一样的迷离。   “你的眼睛,真像她。”   “像谁?”我心头乱跳地躲闪他的目光。   大些的那个太监道:“我们是皇上身边的奴才冬旺、冬喜,奉皇上与南安郡王之命,特来请洛大夫进宫替皇上诊病。”   “南安郡王?!”   我一听就不由呆住了,安十三……他怎么也掺和进来了呢?还有,安若亭昨日不是不瞧病么,怎么才隔了一夜,就又改主意了?……然而不管怎样,我还是不愿再去了。那地方是我心头的一颗刺,一碰就心疼。   “二位公公,”沉吟了片刻后,我向他们行礼(向太监们弯腰,这可是骄傲的上官玉从前连想都未曾想过的事),“请恕我有事在身,不能从命。皇上的龙体依我看并无大碍,只需服些静心养气的药调养几日即可,公公们也可劝慰南安郡王与昭仪娘娘大可放心。”   “这――”   冬旺冬喜面面相觑,顿现为难之色。“洛大夫,”年长的冬旺又道:“这是皇上口谕,洛大夫若是不去一趟,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有抗旨不遵的嫌疑……”   我听他这么一说,想起昨日在承乾宫内庭见到的粗暴的安若亭,又不禁犹豫起来。抗旨不遵是大罪,上官家族已经不存在了,如今也不是李君武的天下,我没有本钱再任性,――就算不顾及自己,我也得顾及身后那一大家子人,眼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一时之气而连累他们的……   “洛大夫?”   冬旺又在催我。我无法,只得叹了口气,点头应允了:“请稍等……”   ――――――――――――――――――――   “洛大夫,这边请――”   再一次踏进承乾宫时,我心里已经不那么紧张了,相反地,也许是已经来过一次的缘故,脚步甚至比昨天更从容了些。   承乾宫前的菊花仍然开得很旺盛,冬旺冬喜很客气地将我引进了菊花旁的内庭,“洛大夫请在此稍候,且容奴才们入内通报一声。”   “二位公公请便。”   我一丝不苟地行着礼。   外庭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宫女们都规规矩矩站在廊下,微垂着头看着地面。   没一会儿,冬喜出来了,“洛大夫,这边请。”   我跟着他跨进内庭,屋里已没有了昨日的戾气,点着龙涎香的香炉上,正缭缭升起了几缕烟雾。   安若亭站在一座书架旁边,背朝着门口翻书。“皇上,洛大夫到了。”冬喜垂说。但这并没有打乱安若亭手下的动作,他只是轻“嗯”了一声,然后又缓缓将手里的书盖起来插进了书架里。   书架左边的案台上,摆着一些经史子集,一本摊开的《诗经》正放在一盆茂盛的墨兰下方。墨兰右,是座一尺来高的羊脂玉雕,雕的是个低头的长少女,其玉通体莹白,温润无比,显然是极上等的玉质。   然而我看着看着,却觉得这雕像忒地眼熟,那姿势那神情,分明就是……就是去年中秋节我生日时,李君武送给我的那尊雕像啊!当时朝庭抄家将它一起给收了去,我还以为早落入了吕新棠的囊中,――如今怎么会在这里?!   “咳咳……”   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咳嗽,我慌了慌,赶紧把目光移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就是洛鱼?”   这声音好熟,慵懒的语气里还带着一抹让人不可小觑的威严。我把头更低了一点,答道:“是,民女洛鱼,叩见皇上。”   “起来。”   穿着黑底起龙纹短靴的双脚慢慢映入我低垂的眼帘,然后停在我身前不到三步处。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避开他的直视。   “抬起头来。”   他带着一丝戏谑地。我迟疑着没抬,只是把头往窗户的方向侧了侧。   “你好想很怕朕?――难道,朕就真的那么可怕?”   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气势逼人的君王,从前的老皇帝和后来的李君武,他们身上都不会让人产生有想要远离的冲动,但是安若亭会,他身上的气息似乎也都带着一丝霸王的味道,仿佛离他更近一点,危险就会多上那么一分……但是,这越来越熟悉的声音又让我在这陌生的氛围当中莫名安心起来,就好像、好像从洛丘回到幽都之后的那天晚上,听见了流烟的声音时一样亲切!   然而,这又怎么可能呢?面前这个人是害得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会对他产生像亲人一样的信任感……   “你倒是有个性!”面前的黑色龙纹靴又踏近了两步,声音里已露出了一丝寒意。   我身子微晃了晃,想起烟雨巷里的小院,只好抿着嘴抬起了头――   “怎么,朕长得像鬼吗?”   静寂的半晌过后,面前的桀骜男子终于带着浓浓的不满冷哼出声。   我扶住身后的花架,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可眼前紧接着又是一阵眩晕,它来得那么突然那么猛烈,以至于我几乎就要失声惊叫出来――面前站着的这个人,这个传说中的东欧之帝,他就是安十三!安十三!!   我心头有一刻的窒息,双眼紧盯着他眉心的那颗红痣,死命地咬住了下唇。   “怎么回事?”   那颗鲜如滴血的小红痣,稳稳地贴在两眉之间,它红得那么耀眼那么触目惊心,使我觉得,那里头流的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上官明安和清扬还有在这场战争中惨死的许许多多大周子民的血!   “不……”   “朕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他已经停在我身前,同样也盯着我的双眼,眉心又轻蹙了起来,而神色却较之先前缓和了些。   他的问话打断了我想脱口而出的抵触,――但我想我不能慌乱,不能让他看出破绽,更不能就这么死了!我还要等清宇和李君武……   “皇上想是记错了,民女自认并未瞻仰过圣容。”   紧绞着丝帕的手指渐渐松了一些,虽然心还在猛跳,但我已听见喉间出的声音开始趋于平静。然而,他接下来的动作又使我不可避免地慌乱起来,――他将背着的双手松开,伸出右手挑起了我的下巴,迫使我的双眼直视着他,然后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久,才又以梦幻般的声音喃喃说道:“玄真说得没错,太像了!”   我不安地撇开双眼,一颗心已似要蹦出胸膛。他看出什么来了呢?上官玉的面容?还是那个四月烟雨天里偶遇的扮了男装的陌生女子?   ――可这是不可能的,我掩饰得这么好……   “喝茶吗?”   他摒退了宫女,撩袍在案后坐下,执起一把玉壶问我。我对他这番突来的随和有些无所适从,但又不想表现得太乖张,便弯腰行了一礼:“民女不敢。”   他从红木几上翻过来一个玉杯,径自斟了杯龙井推到我面前――我已经闻到了茶香,的确是龙井。“这里没有别人,你但坐无妨。”   我迟疑了一阵,终于也坐下了。“皇上,民女今日入宫,乃是为皇上诊病而来,――请赐脉象。”   “不急,先坐坐……”他眉心此刻已舒展开来,脸色也变得很平静,伸手一指我的茶杯:“尝尝吧,江南新呈上来的贡茶。”   我只得点头谢恩。执杯碰唇,目光随意一晃,又落到了那座玉雕身上,那玉表面光滑细润,看起来,像是时常被人把玩。“来吧!”他忽地轻叹一声,微微闭目仰靠在椅背上,将手臂伸了出来,脸上似有无限的倦意。   我抿了抿唇,缓缓把手覆了上去。当碰到他手腕的皮肤的时候,我手指莫明地微微一惊,颤了颤。他睁开眼睛看着我,眼神是跟在听香小榭喝酒时一样的迷离。   “你的眼睛,真像她。”   “像谁?”我心头乱跳地躲闪他的目光。 第八十章残阳落处恨无穷   “玉儿……”   他喃喃道罢,身子居然向我缓缓前倾,左手抬起抚向我的眉目……   “皇上!”我猛地站起来,也不顾胸口的起伏,一闪身就绕到了案侧:“皇上请――请自重!”   由于心慌得紧,我脱口而出说了这么一句“欺君犯上”的话,说完后自己也懊悔不已,心道这回只怕惹恼他了,谁料他却叹息了一声,说道:“竟连性子也如此相像……”   我呆了呆,正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却又面朝我幽幽说道:“你可知道,昨日是她的生日……朕这几日来,连日心烦,一半是为了国事,一半却是为了她……吕昭仪请你入宫,南安郡王昨日也提起了你,说你生得极像‘她’,朕不好拂了他们的意,你便就开几味药留下,有用无用,朕都不会怪罪于你。”   我盯着那座玉雕木然无语,――他居然还记得我的生日!他……是了,他是安若亭,那么昨日庭院里的“王爷”自然就是安玄真了。   “这里有些静心安神的药,请皇上早晚服用一次,有助龙体安康。”我从药匣里把药丸掏出来放在案上,沉吟了一下,然后又道:“还请皇上保重龙体,有些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放在心上。”   “嗯,放下吧。”他从椅上站起来,理了理衣襟,并不太在乎的样子。我一见此状,欲再开口相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皇上――”   冬喜忽然在外头唤道。   “什么事?”   “孙大人在承乾宫外等候召见。”   “嗯……让他稍候。”   “遵旨。”   安若亭说完,便将头转了回来,而我则准备告辞:“皇上,药已经开好了,若无他事,民女便就此告退。”   “慢着――”   他沉吟了一阵,而后抬头说道:“也好,你先回去。改日朕再找你。”接着,又唤了冬旺进来:“去拿五百两银子,一对紫玉镯,赏给洛鱼姑娘作为酬金。”   冬旺答应着,欲等我一块儿出去,我却跪下指着那座玉雕道:“皇上,民女不想要银两和玉镯,民女想斗胆请皇上将此物相赐……”   他蓦地一转身,两眼直直地看向我,又看向玉雕:“你想要它?”   “是……请皇上恩准。”我伏贴地,沉声请求。   “为什么?!”   “民女……民女一眼便喜爱上了此物,故,故此相请皇上……”   “不,这个不能给你。”他又在屋中来回踱起了步,最后叹息了一气:“朕可以给你十件玉器,但是这一件,朕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你的。你,下去吧!……”   ――――――――――――――   半晌后,冬旺捧着一大匣赏赐送我出了宫门。“多谢公公。”我仍恭谨地向他行礼。   “洛大夫不用客气,”冬旺小心翼翼地笑着,“皇上今日重赏了你,看来很是赞赏洛大夫,奴才也跟着上脸儿了!”   我接过赏赐,强笑着跟他道了别,雇了辆马车。马车上,我又掀开帘子呆呆回望着身后那座沧桑的宫殿,先前被紧紧压抑着的思绪一股一股涌了出来,倾刻又如潮水一般袭向了心头……   “姑娘,去哪里?”   “……城南――啊不!去城东,枫山脚下……”   到了山脚,我呆呆地下了车,抬头一望,山上的枫叶又开始转红了,浅浅的黄色挂在树梢之间,像是褪了色的工笔画。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怎么来了这里,只是忽然很不想回去,很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我拎着那包沉甸甸的赏赐缓缓步上了山,遁着从前走过的路线,辗转到了山顶。夕阳正有西斜的意思,透过云层微微地射过来,将我孤单的身影长长投射在山石上。   四周很静,山上的野草好长,我坐靠在山石下,混乱地思索了半晌,忽然被一股巨大的疲惫袭卷了身子――无力地趴在屈起的膝上,眼泪已如洪水般地往外流泄。   为什么是他?!   怎么可能……那个在东山顶上,为上官明安移棺入土的伟岸男子,竟然会是害死上官明安的元凶;那个在我最痛苦的时候,陪我上这里看夕阳的温情男子,居然正是害得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认真怀疑过他的身份?!为什么我还一度将他视作一个真心的朋友?!   也许,是我自己太傻了吧!……其实想想,他也有过许多疑点的,只是那时候并没有放在心上,譬如他在枫山上说的话,譬如他的自负和骄傲,譬如在书房里被李君武撞见时的那一派镇定自若,还譬如我坠崖之后山顶传来的那一声“皇上”!……还有许多许多,这一切只消稍微细想一下,便不难猜透他的身份。   但可惜的是,我并没有深想,而且还可笑地跑到前线阵营,自以为正确地独闯进他的大帐,要求他把自己送到安若亭面前去!呵……难怪他不肯答应了,原来他要的根本就不是我,而是大周江山!难道我以为自己很重要吗?以为自己有本事力挽狂澜吗?不!不是的,根本不是这样的!想想那时候,他只差最后一步即可夺取全天下,有何理由会因为我的傻气举动而停止这一切?!   而我做下的这一切,又是多么可笑!   如果说,当时在楼如风面前说我自己不过是个幌子时心中还略有些负气的话,那么到了眼下,我已是不得不接受这一个事实了!……是的,我不过是安若亭用来掩饰称霸天下之野心的借口,他明知我与李君武之间有情,却故意要特指我去和亲,以此让李君武为难,接着便有借口来对大周进行挑衅!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没错!   他接近我,只不过是为了骗取我的信任,好让我臣服于他!   他指使姬百合来暗中作乱,就是为了打跨上官明安!!   他收买吕新棠,就是为了让上官家家破人亡,让我无家可归!!!   ……   ――他就是个魔鬼!!   “安十三,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朝着天空痛声大呼,将手边的一大包赏物品奋力丢到了山下,泪水在我面上狂奔,呜咽声渐渐盖过了山风呼啸的声音,歇斯底里的情绪冲击得我瘫坐在地上,再也无力站起……   ――――――――――――――――――   “小姐,你回来啦!小姐……”   近凌晨时分,我才又恍恍惚惚推开了烟雨巷的院门。流烟很快出现在门后,看样子,她竟是一直坐在院子里等我。“小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生什么事了……”她一路慌张地追问我,而我头也没抬,木然地径直进了卧房,把房门栓了起来。   “小姐!小姐!你开门啊!”   我反靠在门后,泪水又禁不住地往下流。也许……我可以拼了命进宫去杀了他,但是,流烟她们怎么办?阿休和天硕还是个孩子……清宇如今生死未卜,天硕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上官家可就断了后!这样一来我如何对得起清扬,对得起上官明安?还有阿休,洛婆婆救了我的命,我答应过把阿休当亲弟弟看待,我怎能为了把一己之私仇,而撇下我的承诺和责任?   ――何况,我也没办法再入宫接近他的……   “流烟,回去吧,我没事。”   我止住眼泪,极力平静地说道。她又坚持了一阵,才又在我的劝说下离去。   是夜,无眠。   天亮后,阿休来敲我的门。   “姐姐,你哭了,”他偎在我身前,抬手摸我的眼睛,“大大眼都变小了。”   “玉儿……”   他喃喃道罢,身子居然向我缓缓前倾,左手抬起抚向我的眉目……   “皇上!”我猛地站起来,也不顾胸口的起伏,一闪身就绕到了案侧:“皇上请――请自重!”   由于心慌得紧,我脱口而出说了这么一句“欺君犯上”的话,说完后自己也懊悔不已,心道这回只怕惹恼他了,谁料他却叹息了一声,说道:“竟连性子也如此相像……”   我呆了呆,正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却又面朝我幽幽说道:“你可知道,昨日是她的生日……朕这几日来,连日心烦,一半是为了国事,一半却是为了她……吕昭仪请你入宫,南安郡王昨日也提起了你,说你生得极像‘她’,朕不好拂了他们的意,你便就开几味药留下,有用无用,朕都不会怪罪于你。”   我盯着那座玉雕木然无语,――他居然还记得我的生日!他……是了,他是安若亭,那么昨日庭院里的“王爷”自然就是安玄真了。   “这里有些静心安神的药,请皇上早晚服用一次,有助龙体安康。”我从药匣里把药丸掏出来放在案上,沉吟了一下,然后又道:“还请皇上保重龙体,有些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放在心上。”   “嗯,放下吧。”他从椅上站起来,理了理衣襟,并不太在乎的样子。我一见此状,欲再开口相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皇上――”   冬喜忽然在外头唤道。   “什么事?”   “孙大人在承乾宫外等候召见。”   “嗯……让他稍候。”   “遵旨。”   安若亭说完,便将头转了回来,而我则准备告辞:“皇上,药已经开好了,若无他事,民女便就此告退。”   “慢着――”   他沉吟了一阵,而后抬头说道:“也好,你先回去。改日朕再找你。”接着,又唤了冬旺进来:“去拿五百两银子,一对紫玉镯,赏给洛鱼姑娘作为酬金。”   冬旺答应着,欲等我一块儿出去,我却跪下指着那座玉雕道:“皇上,民女不想要银两和玉镯,民女想斗胆请皇上将此物相赐……”   他蓦地一转身,两眼直直地看向我,又看向玉雕:“你想要它?”   “是……请皇上恩准。”我伏贴地,沉声请求。   “为什么?!”   “民女……民女一眼便喜爱上了此物,故,故此相请皇上……”   “不,这个不能给你。”他又在屋中来回踱起了步,最后叹息了一气:“朕可以给你十件玉器,但是这一件,朕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你的。你,下去吧!……”   ――――――――――――――   半晌后,冬旺捧着一大匣赏赐送我出了宫门。“多谢公公。”我仍恭谨地向他行礼。   “洛大夫不用客气,”冬旺小心翼翼地笑着,“皇上今日重赏了你,看来很是赞赏洛大夫,奴才也跟着上脸儿了!”   我接过赏赐,强笑着跟他道了别,雇了辆马车。马车上,我又掀开帘子呆呆回望着身后那座沧桑的宫殿,先前被紧紧压抑着的思绪一股一股涌了出来,倾刻又如潮水一般袭向了心头……   “姑娘,去哪里?”   “……城南――啊不!去城东,枫山脚下……”   到了山脚,我呆呆地下了车,抬头一望,山上的枫叶又开始转红了,浅浅的黄色挂在树梢之间,像是褪了色的工笔画。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怎么来了这里,只是忽然很不想回去,很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我拎着那包沉甸甸的赏赐缓缓步上了山,遁着从前走过的路线,辗转到了山顶。夕阳正有西斜的意思,透过云层微微地射过来,将我孤单的身影长长投射在山石上。   四周很静,山上的野草好长,我坐靠在山石下,混乱地思索了半晌,忽然被一股巨大的疲惫袭卷了身子――无力地趴在屈起的膝上,眼泪已如洪水般地往外流泄。   为什么是他?!   怎么可能……那个在东山顶上,为上官明安移棺入土的伟岸男子,竟然会是害死上官明安的元凶;那个在我最痛苦的时候,陪我上这里看夕阳的温情男子,居然正是害得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认真怀疑过他的身份?!为什么我还一度将他视作一个真心的朋友?!   也许,是我自己太傻了吧!……其实想想,他也有过许多疑点的,只是那时候并没有放在心上,譬如他在枫山上说的话,譬如他的自负和骄傲,譬如在书房里被李君武撞见时的那一派镇定自若,还譬如我坠崖之后山顶传来的那一声“皇上”!……还有许多许多,这一切只消稍微细想一下,便不难猜透他的身份。   但可惜的是,我并没有深想,而且还可笑地跑到前线阵营,自以为正确地独闯进他的大帐,要求他把自己送到安若亭面前去!呵……难怪他不肯答应了,原来他要的根本就不是我,而是大周江山!难道我以为自己很重要吗?以为自己有本事力挽狂澜吗?不!不是的,根本不是这样的!想想那时候,他只差最后一步即可夺取全天下,有何理由会因为我的傻气举动而停止这一切?!   而我做下的这一切,又是多么可笑!   如果说,当时在楼如风面前说我自己不过是个幌子时心中还略有些负气的话,那么到了眼下,我已是不得不接受这一个事实了!……是的,我不过是安若亭用来掩饰称霸天下之野心的借口,他明知我与李君武之间有情,却故意要特指我去和亲,以此让李君武为难,接着便有借口来对大周进行挑衅!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没错!   他接近我,只不过是为了骗取我的信任,好让我臣服于他!   他指使姬百合来暗中作乱,就是为了打跨上官明安!!   他收买吕新棠,就是为了让上官家家破人亡,让我无家可归!!!   ……   ――他就是个魔鬼!!   “安十三,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朝着天空痛声大呼,将手边的一大包赏物品奋力丢到了山下,泪水在我面上狂奔,呜咽声渐渐盖过了山风呼啸的声音,歇斯底里的情绪冲击得我瘫坐在地上,再也无力站起……   ――――――――――――――――――   “小姐,你回来啦!小姐……”   近凌晨时分,我才又恍恍惚惚推开了烟雨巷的院门。流烟很快出现在门后,看样子,她竟是一直坐在院子里等我。“小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生什么事了……”她一路慌张地追问我,而我头也没抬,木然地径直进了卧房,把房门栓了起来。   “小姐!小姐!你开门啊!”   我反靠在门后,泪水又禁不住地往下流。也许……我可以拼了命进宫去杀了他,但是,流烟她们怎么办?阿休和天硕还是个孩子……清宇如今生死未卜,天硕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上官家可就断了后!这样一来我如何对得起清扬,对得起上官明安?还有阿休,洛婆婆救了我的命,我答应过把阿休当亲弟弟看待,我怎能为了把一己之私仇,而撇下我的承诺和责任?   ――何况,我也没办法再入宫接近他的……   “流烟,回去吧,我没事。”   我止住眼泪,极力平静地说道。她又坚持了一阵,才又在我的劝说下离去。   是夜,无眠。   天亮后,阿休来敲我的门。   “姐姐,你哭了,”他偎在我身前,抬手摸我的眼睛,“大大眼都变小了。”   “玉儿……”   他喃喃道罢,身子居然向我缓缓前倾,左手抬起抚向我的眉目……   “皇上!”我猛地站起来,也不顾胸口的起伏,一闪身就绕到了案侧:“皇上请――请自重!”   由于心慌得紧,我脱口而出说了这么一句“欺君犯上”的话,说完后自己也懊悔不已,心道这回只怕惹恼他了,谁料他却叹息了一声,说道:“竟连性子也如此相像……”   我呆了呆,正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却又面朝我幽幽说道:“你可知道,昨日是她的生日……朕这几日来,连日心烦,一半是为了国事,一半却是为了她……吕昭仪请你入宫,南安郡王昨日也提起了你,说你生得极像‘她’,朕不好拂了他们的意,你便就开几味药留下,有用无用,朕都不会怪罪于你。”   我盯着那座玉雕木然无语,――他居然还记得我的生日!他……是了,他是安若亭,那么昨日庭院里的“王爷”自然就是安玄真了。   “这里有些静心安神的药,请皇上早晚服用一次,有助龙体安康。”我从药匣里把药丸掏出来放在案上,沉吟了一下,然后又道:“还请皇上保重龙体,有些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放在心上。”   “嗯,放下吧。”他从椅上站起来,理了理衣襟,并不太在乎的样子。我一见此状,欲再开口相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皇上――”   冬喜忽然在外头唤道。   “什么事?”   “孙大人在承乾宫外等候召见。”   “嗯……让他稍候。”   “遵旨。”   安若亭说完,便将头转了回来,而我则准备告辞:“皇上,药已经开好了,若无他事,民女便就此告退。”   “慢着――”   他沉吟了一阵,而后抬头说道:“也好,你先回去。改日朕再找你。”接着,又唤了冬旺进来:“去拿五百两银子,一对紫玉镯,赏给洛鱼姑娘作为酬金。”   冬旺答应着,欲等我一块儿出去,我却跪下指着那座玉雕道:“皇上,民女不想要银两和玉镯,民女想斗胆请皇上将此物相赐……”   他蓦地一转身,两眼直直地看向我,又看向玉雕:“你想要它?”   “是……请皇上恩准。”我伏贴地,沉声请求。   “为什么?!”   “民女……民女一眼便喜爱上了此物,故,故此相请皇上……”   “不,这个不能给你。”他又在屋中来回踱起了步,最后叹息了一气:“朕可以给你十件玉器,但是这一件,朕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你的。你,下去吧!……”   ――――――――――――――   半晌后,冬旺捧着一大匣赏赐送我出了宫门。“多谢公公。”我仍恭谨地向他行礼。   “洛大夫不用客气,”冬旺小心翼翼地笑着,“皇上今日重赏了你,看来很是赞赏洛大夫,奴才也跟着上脸儿了!”   我接过赏赐,强笑着跟他道了别,雇了辆马车。马车上,我又掀开帘子呆呆回望着身后那座沧桑的宫殿,先前被紧紧压抑着的思绪一股一股涌了出来,倾刻又如潮水一般袭向了心头……   “姑娘,去哪里?”   “……城南――啊不!去城东,枫山脚下……”   到了山脚,我呆呆地下了车,抬头一望,山上的枫叶又开始转红了,浅浅的黄色挂在树梢之间,像是褪了色的工笔画。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怎么来了这里,只是忽然很不想回去,很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我拎着那包沉甸甸的赏赐缓缓步上了山,遁着从前走过的路线,辗转到了山顶。夕阳正有西斜的意思,透过云层微微地射过来,将我孤单的身影长长投射在山石上。   四周很静,山上的野草好长,我坐靠在山石下,混乱地思索了半晌,忽然被一股巨大的疲惫袭卷了身子――无力地趴在屈起的膝上,眼泪已如洪水般地往外流泄。   为什么是他?!   怎么可能……那个在东山顶上,为上官明安移棺入土的伟岸男子,竟然会是害死上官明安的元凶;那个在我最痛苦的时候,陪我上这里看夕阳的温情男子,居然正是害得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认真怀疑过他的身份?!为什么我还一度将他视作一个真心的朋友?!   也许,是我自己太傻了吧!……其实想想,他也有过许多疑点的,只是那时候并没有放在心上,譬如他在枫山上说的话,譬如他的自负和骄傲,譬如在书房里被李君武撞见时的那一派镇定自若,还譬如我坠崖之后山顶传来的那一声“皇上”!……还有许多许多,这一切只消稍微细想一下,便不难猜透他的身份。   但可惜的是,我并没有深想,而且还可笑地跑到前线阵营,自以为正确地独闯进他的大帐,要求他把自己送到安若亭面前去!呵……难怪他不肯答应了,原来他要的根本就不是我,而是大周江山!难道我以为自己很重要吗?以为自己有本事力挽狂澜吗?不!不是的,根本不是这样的!想想那时候,他只差最后一步即可夺取全天下,有何理由会因为我的傻气举动而停止这一切?!   而我做下的这一切,又是多么可笑!   如果说,当时在楼如风面前说我自己不过是个幌子时心中还略有些负气的话,那么到了眼下,我已是不得不接受这一个事实了!……是的,我不过是安若亭用来掩饰称霸天下之野心的借口,他明知我与李君武之间有情,却故意要特指我去和亲,以此让李君武为难,接着便有借口来对大周进行挑衅!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没错!   他接近我,只不过是为了骗取我的信任,好让我臣服于他!   他指使姬百合来暗中作乱,就是为了打跨上官明安!!   他收买吕新棠,就是为了让上官家家破人亡,让我无家可归!!!   ……   ――他就是个魔鬼!!   “安十三,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朝着天空痛声大呼,将手边的一大包赏物品奋力丢到了山下,泪水在我面上狂奔,呜咽声渐渐盖过了山风呼啸的声音,歇斯底里的情绪冲击得我瘫坐在地上,再也无力站起……   ――――――――――――――――――   “小姐,你回来啦!小姐……”   近凌晨时分,我才又恍恍惚惚推开了烟雨巷的院门。流烟很快出现在门后,看样子,她竟是一直坐在院子里等我。“小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生什么事了……”她一路慌张地追问我,而我头也没抬,木然地径直进了卧房,把房门栓了起来。   “小姐!小姐!你开门啊!”   我反靠在门后,泪水又禁不住地往下流。也许……我可以拼了命进宫去杀了他,但是,流烟她们怎么办?阿休和天硕还是个孩子……清宇如今生死未卜,天硕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上官家可就断了后!这样一来我如何对得起清扬,对得起上官明安?还有阿休,洛婆婆救了我的命,我答应过把阿休当亲弟弟看待,我怎能为了把一己之私仇,而撇下我的承诺和责任?   ――何况,我也没办法再入宫接近他的……   “流烟,回去吧,我没事。”   我止住眼泪,极力平静地说道。她又坚持了一阵,才又在我的劝说下离去。   是夜,无眠。   天亮后,阿休来敲我的门。   “姐姐,你哭了,”他偎在我身前,抬手摸我的眼睛,“大大眼都变小了。” 第八十一章西苑南庭遍秋草   我心头一热,眼中又有涩意,才六岁大的孩子,说话已让人心疼得紧。于是揽过他的身子,柔声道:“姐姐只是睡得不好……不要紧,过一阵就又变大了。”   他放下手,停了停,看了会儿地面,又看着我道:“姐姐不要哭,奶奶说过,女人的眼泪是流不尽的,流也没用。”   “好……姐姐不哭!”我抬手擦了擦眼眶,唇边有抹强笑:“奶奶说的对,眼泪流再多也没有用,我们大家都要好好活着!”   “阿休会陪着姐姐的……”他也帮忙替我抹泪,稚嫩的小手在脸上留下一抹温暖,“姐姐没有清宇哥哥在,也不会孤单。”   “是……谢谢阿休!”   我一把搂紧了他,直到心情彻底平息下来,才将他放开。“功课怎么样了?范大哥教的武功日日可都有练?”   “阿休很用功哒!”他偏着头,一本正经地道:“师傅交待的功课我都按时做好了,师傅还夸我来着,说洛休是个好聪明的孩子!范大哥教的功夫也都有练,――姐姐,大哥好厉害哦,居然会耍大刀!”   “嗯,这就乖了!”我欣慰地刮刮他的鼻子,“阿休一定要坚持用功,长大后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将来还要保护小天硕,不让他受人欺负。”   “嗯!阿休还要保护姐姐……”   正说着,流烟端着水盆推门进来。“小姐,您起来了?”打完招呼,一看坐在小板凳上正抬头望她的阿休,便也弯腰轻点他的额头:“――阿休少爷也真是哒,这么早就把姐姐吵醒!”   阿休嘟着嘴分辩道:“阿休没有……”   “谁说没有呀?明明就是阿休吵醒了姐姐,还耍赖――”流烟继续逗着他,一边又替我翻了干净的衣裳出来。我爱溺地看着侧头盯着流烟背影的阿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烟姐姐逗你玩儿呢!”   萝逸也抱着天硕一脸兴奋地进来了,“小姐,小少爷冲奴婢笑了呢!您瞧――”   我刚凑过去,阿休就急不可耐地张开双手:“姐姐,把天硕给我抱抱!”   一屋子的温馨不知不觉让我忽略了心头的怨恨,我冲着阿休一笑,把天硕接过来,又交到他手中,“天硕以后就归阿休保护了,阿休能做到吗?”   “能!”阿休重重地点着头,“姐姐要阿休做的,阿休都能做到!……”   日子便在这样平凡的生活当中如流水般一天天过去,然而处境未变,我的心念亦是没变。   安若亭日渐安稳地坐在紫光殿的龙椅之上,清宇和李君武却仍然没有消息。偶尔与流烟悄悄跑去上官府内瞧了一眼,那满园子肆意猛长的杂草又让心里陡生凄凉。   晚枫阁庭前的芦苇已有半人来高,早已找不到上官明安围着木栏散步过的痕迹,而青峰阁里也落叶满院,清扬最爱呆的书房里,不时有鼠虫在乱窜……就连沐曦阁内,窗外的桃树也因无人打理,而把枝节生得光怪陆离,月光下看去,其面目竟有些让人心惊地狰狞――再好的屋子长久不住人,也会如美人一般,经不起岁月的摧残。   禁不住扶栏一声叹息。抬眼望去,偌大的府第已如一座庞大的坟墓,曾经显赫的上官家族已全部被埋在夜空底下,带着曾经的荣华富贵,带着几代人的显耀历史,永远在此沉默……   又是一阵心伤。低头时却无意督见了地上的一条扇络儿,拾起来一看,是件男子挂饰。细看之下,挂饰上的龙形纹路却并非为上官家人所有。那么想必已是有人进来过了。然而并不意外。这么显眼的一座宅子,说不见人就不见人,难免让人猜疑。   但,心总是凄惶的。经此一趟,心底隐约又多了许多隐恨,不为那些失去的荣宠,只为那些不该消失的生命……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整个人已是如月下的故园一般,变得默然而忧伤。   期间楼如风也到了京城,找到了烟雨巷。跟他在玉兰树下把酒相谈了一夜,顺便告诉他我就是世人眼中的祸国红颜上官玉,他听到扣却只怔了怔,然后咽下一大口酒了事。   “不管你是谁,你总是我楼如风的知交!”   这是他在树下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便骑着马离开了。而我面对着空空的酒盅,心底又有些失落。   一晃到了九月中旬,这一天,医馆外突然走进来一行人,细一看,领头的却是承乾宫里的冬旺。他急匆匆地进了来,带着些迫切的语音高呼道:“洛鱼接旨――”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长唤把馆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我抓着一把药草站在柜台后面,两眼愣愣地看着他还有他身后的两名带刀侍卫。――接旨,接什么旨?   我狐疑地再看了看冬旺,他却挤眉弄眼地示意我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医洛鱼,医术超群,性贤德淑,朕极喜之。因进献神药有功,今特命尔为御宫内苑七品女官昭训,即日起入候承乾宫,随侍圣侧,以供圣遣,钦此――”   一道诏词念毕,我跪在地下已是目瞪口呆,连磕头谢恩的礼数也吓忘了――他要召我入宫随侍?……他,到底想干什么?   “洛昭训,还不快接旨谢恩?”   冬旺又朝我挤眼,慌乱中,我“哦”了一声,颤抖地接过圣旨,伏在地上道了声“谢万岁”。   “平身――”   身子甫一站起,流烟与萝逸就冲了上来:“小姐!您要入宫?!”   我木然无语,只将双眼望向冬旺。店里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有的咋舌,有的惊羡。“这位公公,”流烟带着点怯意地急问冬旺:“究竟是什么回事?皇上怎么突然要召咱们小姐随侍?”   “皇上吃了洛昭训的灵药,伤风很快就好了,这几日老念叨着昭训,赞她温婉纯良,今日一早便下了召,要召昭训入宫……”冬旺看起来挺高兴,眉飞色舞地比划着。   “那咱们小姐还能不能回来?!”   “这个……一经入了宫封了号,就不能出来了!除非有皇上的特许――”   “怎么会这样?!”   我恍恍惚惚依着桌子坐下,任流烟与萝逸在失声惊叫。可是她们的声音把正在后头捣药的范颐也招了出来,他端着药钵几步冲到冬旺跟前:“咱们小姐不能跟你们走!”   “你是什么人?”范颐的举动引皱了冬旺的双眉,“这是皇上下的圣旨,任谁都不可以违抗!”   “我说不行就不行!”   “对!”   范颐的强硬也取得了两个丫头的一致力挺,他们三人分站在我与冬旺之间,已稳稳地形成了一道隔墙。   “好大的胆子!你们竟敢抗旨么?”   冬旺的声音已有些怒意了,我闻声一望,正见他朝身后的挎刀侍卫招手,侍卫们一得令,立即满脸寒霜地想要拔刀上前。   “慢着!”我蓦地起身一喝,伸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不要为难我的家人,我……跟你们走。”   “小姐!”   “小姐!!”   范颐猛地将药钵一甩,冲上来紧抓住我的手臂,一双眼睛睁得滚圆,那眼神里有着诉不尽的惶恐与担忧:“你不能进去!”   我定睛望了他半天,然后缓缓退开,从他的紧握中抽身出来,以平静而坦然的语气,轻声说道:“照顾好家里……尤其是阿休和天硕,我家――可全都拜托你们了!”   “小姐!”   流烟和萝逸扑到我身上哭了起来,我拍拍她们的背脊,淡淡一笑:“好好地,哭什么?这不是好事么?能进宫侍驾,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你们应该高兴才是……”   “小姐,我们不让您去……要去,也带奴婢一块儿去!”流烟一向爱哭,而这会儿,眼泪更是如泉水般直流而下。我叹息着抱住她的肩膀,找了个冬旺见不到的角度在她耳畔幽幽吐气:“听着,你不能去,你要跟范颐和萝逸带好两个孩子,也要他们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靠在我肩上的身子僵了僵,她抬头委屈地看着我,我怜爱地替她拂开被眼泪沾湿的碎,又笑了笑:“去吧,替我收拾些东西,冬旺公公还等着呢!……”   我心头一热,眼中又有涩意,才六岁大的孩子,说话已让人心疼得紧。于是揽过他的身子,柔声道:“姐姐只是睡得不好……不要紧,过一阵就又变大了。”   他放下手,停了停,看了会儿地面,又看着我道:“姐姐不要哭,奶奶说过,女人的眼泪是流不尽的,流也没用。”   “好……姐姐不哭!”我抬手擦了擦眼眶,唇边有抹强笑:“奶奶说的对,眼泪流再多也没有用,我们大家都要好好活着!”   “阿休会陪着姐姐的……”他也帮忙替我抹泪,稚嫩的小手在脸上留下一抹温暖,“姐姐没有清宇哥哥在,也不会孤单。”   “是……谢谢阿休!”   我一把搂紧了他,直到心情彻底平息下来,才将他放开。“功课怎么样了?范大哥教的武功日日可都有练?”   “阿休很用功哒!”他偏着头,一本正经地道:“师傅交待的功课我都按时做好了,师傅还夸我来着,说洛休是个好聪明的孩子!范大哥教的功夫也都有练,――姐姐,大哥好厉害哦,居然会耍大刀!”   “嗯,这就乖了!”我欣慰地刮刮他的鼻子,“阿休一定要坚持用功,长大后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将来还要保护小天硕,不让他受人欺负。”   “嗯!阿休还要保护姐姐……”   正说着,流烟端着水盆推门进来。“小姐,您起来了?”打完招呼,一看坐在小板凳上正抬头望她的阿休,便也弯腰轻点他的额头:“――阿休少爷也真是哒,这么早就把姐姐吵醒!”   阿休嘟着嘴分辩道:“阿休没有……”   “谁说没有呀?明明就是阿休吵醒了姐姐,还耍赖――”流烟继续逗着他,一边又替我翻了干净的衣裳出来。我爱溺地看着侧头盯着流烟背影的阿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烟姐姐逗你玩儿呢!”   萝逸也抱着天硕一脸兴奋地进来了,“小姐,小少爷冲奴婢笑了呢!您瞧――”   我刚凑过去,阿休就急不可耐地张开双手:“姐姐,把天硕给我抱抱!”   一屋子的温馨不知不觉让我忽略了心头的怨恨,我冲着阿休一笑,把天硕接过来,又交到他手中,“天硕以后就归阿休保护了,阿休能做到吗?”   “能!”阿休重重地点着头,“姐姐要阿休做的,阿休都能做到!……”   日子便在这样平凡的生活当中如流水般一天天过去,然而处境未变,我的心念亦是没变。   安若亭日渐安稳地坐在紫光殿的龙椅之上,清宇和李君武却仍然没有消息。偶尔与流烟悄悄跑去上官府内瞧了一眼,那满园子肆意猛长的杂草又让心里陡生凄凉。   晚枫阁庭前的芦苇已有半人来高,早已找不到上官明安围着木栏散步过的痕迹,而青峰阁里也落叶满院,清扬最爱呆的书房里,不时有鼠虫在乱窜……就连沐曦阁内,窗外的桃树也因无人打理,而把枝节生得光怪陆离,月光下看去,其面目竟有些让人心惊地狰狞――再好的屋子长久不住人,也会如美人一般,经不起岁月的摧残。   禁不住扶栏一声叹息。抬眼望去,偌大的府第已如一座庞大的坟墓,曾经显赫的上官家族已全部被埋在夜空底下,带着曾经的荣华富贵,带着几代人的显耀历史,永远在此沉默……   又是一阵心伤。低头时却无意督见了地上的一条扇络儿,拾起来一看,是件男子挂饰。细看之下,挂饰上的龙形纹路却并非为上官家人所有。那么想必已是有人进来过了。然而并不意外。这么显眼的一座宅子,说不见人就不见人,难免让人猜疑。   但,心总是凄惶的。经此一趟,心底隐约又多了许多隐恨,不为那些失去的荣宠,只为那些不该消失的生命……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整个人已是如月下的故园一般,变得默然而忧伤。   期间楼如风也到了京城,找到了烟雨巷。跟他在玉兰树下把酒相谈了一夜,顺便告诉他我就是世人眼中的祸国红颜上官玉,他听到扣却只怔了怔,然后咽下一大口酒了事。   “不管你是谁,你总是我楼如风的知交!”   这是他在树下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便骑着马离开了。而我面对着空空的酒盅,心底又有些失落。   一晃到了九月中旬,这一天,医馆外突然走进来一行人,细一看,领头的却是承乾宫里的冬旺。他急匆匆地进了来,带着些迫切的语音高呼道:“洛鱼接旨――”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长唤把馆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我抓着一把药草站在柜台后面,两眼愣愣地看着他还有他身后的两名带刀侍卫。――接旨,接什么旨?   我狐疑地再看了看冬旺,他却挤眉弄眼地示意我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医洛鱼,医术超群,性贤德淑,朕极喜之。因进献神药有功,今特命尔为御宫内苑七品女官昭训,即日起入候承乾宫,随侍圣侧,以供圣遣,钦此――”   一道诏词念毕,我跪在地下已是目瞪口呆,连磕头谢恩的礼数也吓忘了――他要召我入宫随侍?……他,到底想干什么?   “洛昭训,还不快接旨谢恩?”   冬旺又朝我挤眼,慌乱中,我“哦”了一声,颤抖地接过圣旨,伏在地上道了声“谢万岁”。   “平身――”   身子甫一站起,流烟与萝逸就冲了上来:“小姐!您要入宫?!”   我木然无语,只将双眼望向冬旺。店里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有的咋舌,有的惊羡。“这位公公,”流烟带着点怯意地急问冬旺:“究竟是什么回事?皇上怎么突然要召咱们小姐随侍?”   “皇上吃了洛昭训的灵药,伤风很快就好了,这几日老念叨着昭训,赞她温婉纯良,今日一早便下了召,要召昭训入宫……”冬旺看起来挺高兴,眉飞色舞地比划着。   “那咱们小姐还能不能回来?!”   “这个……一经入了宫封了号,就不能出来了!除非有皇上的特许――”   “怎么会这样?!”   我恍恍惚惚依着桌子坐下,任流烟与萝逸在失声惊叫。可是她们的声音把正在后头捣药的范颐也招了出来,他端着药钵几步冲到冬旺跟前:“咱们小姐不能跟你们走!”   “你是什么人?”范颐的举动引皱了冬旺的双眉,“这是皇上下的圣旨,任谁都不可以违抗!”   “我说不行就不行!”   “对!”   范颐的强硬也取得了两个丫头的一致力挺,他们三人分站在我与冬旺之间,已稳稳地形成了一道隔墙。   “好大的胆子!你们竟敢抗旨么?”   冬旺的声音已有些怒意了,我闻声一望,正见他朝身后的挎刀侍卫招手,侍卫们一得令,立即满脸寒霜地想要拔刀上前。   “慢着!”我蓦地起身一喝,伸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不要为难我的家人,我……跟你们走。”   “小姐!”   “小姐!!”   范颐猛地将药钵一甩,冲上来紧抓住我的手臂,一双眼睛睁得滚圆,那眼神里有着诉不尽的惶恐与担忧:“你不能进去!”   我定睛望了他半天,然后缓缓退开,从他的紧握中抽身出来,以平静而坦然的语气,轻声说道:“照顾好家里……尤其是阿休和天硕,我家――可全都拜托你们了!”   “小姐!”   流烟和萝逸扑到我身上哭了起来,我拍拍她们的背脊,淡淡一笑:“好好地,哭什么?这不是好事么?能进宫侍驾,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你们应该高兴才是……”   “小姐,我们不让您去……要去,也带奴婢一块儿去!”流烟一向爱哭,而这会儿,眼泪更是如泉水般直流而下。我叹息着抱住她的肩膀,找了个冬旺见不到的角度在她耳畔幽幽吐气:“听着,你不能去,你要跟范颐和萝逸带好两个孩子,也要他们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靠在我肩上的身子僵了僵,她抬头委屈地看着我,我怜爱地替她拂开被眼泪沾湿的碎,又笑了笑:“去吧,替我收拾些东西,冬旺公公还等着呢!……”   我心头一热,眼中又有涩意,才六岁大的孩子,说话已让人心疼得紧。于是揽过他的身子,柔声道:“姐姐只是睡得不好……不要紧,过一阵就又变大了。”   他放下手,停了停,看了会儿地面,又看着我道:“姐姐不要哭,奶奶说过,女人的眼泪是流不尽的,流也没用。”   “好……姐姐不哭!”我抬手擦了擦眼眶,唇边有抹强笑:“奶奶说的对,眼泪流再多也没有用,我们大家都要好好活着!”   “阿休会陪着姐姐的……”他也帮忙替我抹泪,稚嫩的小手在脸上留下一抹温暖,“姐姐没有清宇哥哥在,也不会孤单。”   “是……谢谢阿休!”   我一把搂紧了他,直到心情彻底平息下来,才将他放开。“功课怎么样了?范大哥教的武功日日可都有练?”   “阿休很用功哒!”他偏着头,一本正经地道:“师傅交待的功课我都按时做好了,师傅还夸我来着,说洛休是个好聪明的孩子!范大哥教的功夫也都有练,――姐姐,大哥好厉害哦,居然会耍大刀!”   “嗯,这就乖了!”我欣慰地刮刮他的鼻子,“阿休一定要坚持用功,长大后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将来还要保护小天硕,不让他受人欺负。”   “嗯!阿休还要保护姐姐……”   正说着,流烟端着水盆推门进来。“小姐,您起来了?”打完招呼,一看坐在小板凳上正抬头望她的阿休,便也弯腰轻点他的额头:“――阿休少爷也真是哒,这么早就把姐姐吵醒!”   阿休嘟着嘴分辩道:“阿休没有……”   “谁说没有呀?明明就是阿休吵醒了姐姐,还耍赖――”流烟继续逗着他,一边又替我翻了干净的衣裳出来。我爱溺地看着侧头盯着流烟背影的阿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烟姐姐逗你玩儿呢!”   萝逸也抱着天硕一脸兴奋地进来了,“小姐,小少爷冲奴婢笑了呢!您瞧――”   我刚凑过去,阿休就急不可耐地张开双手:“姐姐,把天硕给我抱抱!”   一屋子的温馨不知不觉让我忽略了心头的怨恨,我冲着阿休一笑,把天硕接过来,又交到他手中,“天硕以后就归阿休保护了,阿休能做到吗?”   “能!”阿休重重地点着头,“姐姐要阿休做的,阿休都能做到!……”   日子便在这样平凡的生活当中如流水般一天天过去,然而处境未变,我的心念亦是没变。   安若亭日渐安稳地坐在紫光殿的龙椅之上,清宇和李君武却仍然没有消息。偶尔与流烟悄悄跑去上官府内瞧了一眼,那满园子肆意猛长的杂草又让心里陡生凄凉。   晚枫阁庭前的芦苇已有半人来高,早已找不到上官明安围着木栏散步过的痕迹,而青峰阁里也落叶满院,清扬最爱呆的书房里,不时有鼠虫在乱窜……就连沐曦阁内,窗外的桃树也因无人打理,而把枝节生得光怪陆离,月光下看去,其面目竟有些让人心惊地狰狞――再好的屋子长久不住人,也会如美人一般,经不起岁月的摧残。   禁不住扶栏一声叹息。抬眼望去,偌大的府第已如一座庞大的坟墓,曾经显赫的上官家族已全部被埋在夜空底下,带着曾经的荣华富贵,带着几代人的显耀历史,永远在此沉默……   又是一阵心伤。低头时却无意督见了地上的一条扇络儿,拾起来一看,是件男子挂饰。细看之下,挂饰上的龙形纹路却并非为上官家人所有。那么想必已是有人进来过了。然而并不意外。这么显眼的一座宅子,说不见人就不见人,难免让人猜疑。   但,心总是凄惶的。经此一趟,心底隐约又多了许多隐恨,不为那些失去的荣宠,只为那些不该消失的生命……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整个人已是如月下的故园一般,变得默然而忧伤。   期间楼如风也到了京城,找到了烟雨巷。跟他在玉兰树下把酒相谈了一夜,顺便告诉他我就是世人眼中的祸国红颜上官玉,他听到扣却只怔了怔,然后咽下一大口酒了事。   “不管你是谁,你总是我楼如风的知交!”   这是他在树下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便骑着马离开了。而我面对着空空的酒盅,心底又有些失落。   一晃到了九月中旬,这一天,医馆外突然走进来一行人,细一看,领头的却是承乾宫里的冬旺。他急匆匆地进了来,带着些迫切的语音高呼道:“洛鱼接旨――”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长唤把馆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我抓着一把药草站在柜台后面,两眼愣愣地看着他还有他身后的两名带刀侍卫。――接旨,接什么旨?   我狐疑地再看了看冬旺,他却挤眉弄眼地示意我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医洛鱼,医术超群,性贤德淑,朕极喜之。因进献神药有功,今特命尔为御宫内苑七品女官昭训,即日起入候承乾宫,随侍圣侧,以供圣遣,钦此――”   一道诏词念毕,我跪在地下已是目瞪口呆,连磕头谢恩的礼数也吓忘了――他要召我入宫随侍?……他,到底想干什么?   “洛昭训,还不快接旨谢恩?”   冬旺又朝我挤眼,慌乱中,我“哦”了一声,颤抖地接过圣旨,伏在地上道了声“谢万岁”。   “平身――”   身子甫一站起,流烟与萝逸就冲了上来:“小姐!您要入宫?!”   我木然无语,只将双眼望向冬旺。店里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有的咋舌,有的惊羡。“这位公公,”流烟带着点怯意地急问冬旺:“究竟是什么回事?皇上怎么突然要召咱们小姐随侍?”   “皇上吃了洛昭训的灵药,伤风很快就好了,这几日老念叨着昭训,赞她温婉纯良,今日一早便下了召,要召昭训入宫……”冬旺看起来挺高兴,眉飞色舞地比划着。   “那咱们小姐还能不能回来?!”   “这个……一经入了宫封了号,就不能出来了!除非有皇上的特许――”   “怎么会这样?!”   我恍恍惚惚依着桌子坐下,任流烟与萝逸在失声惊叫。可是她们的声音把正在后头捣药的范颐也招了出来,他端着药钵几步冲到冬旺跟前:“咱们小姐不能跟你们走!”   “你是什么人?”范颐的举动引皱了冬旺的双眉,“这是皇上下的圣旨,任谁都不可以违抗!”   “我说不行就不行!”   “对!”   范颐的强硬也取得了两个丫头的一致力挺,他们三人分站在我与冬旺之间,已稳稳地形成了一道隔墙。   “好大的胆子!你们竟敢抗旨么?”   冬旺的声音已有些怒意了,我闻声一望,正见他朝身后的挎刀侍卫招手,侍卫们一得令,立即满脸寒霜地想要拔刀上前。   “慢着!”我蓦地起身一喝,伸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不要为难我的家人,我……跟你们走。”   “小姐!”   “小姐!!”   范颐猛地将药钵一甩,冲上来紧抓住我的手臂,一双眼睛睁得滚圆,那眼神里有着诉不尽的惶恐与担忧:“你不能进去!”   我定睛望了他半天,然后缓缓退开,从他的紧握中抽身出来,以平静而坦然的语气,轻声说道:“照顾好家里……尤其是阿休和天硕,我家――可全都拜托你们了!”   “小姐!”   流烟和萝逸扑到我身上哭了起来,我拍拍她们的背脊,淡淡一笑:“好好地,哭什么?这不是好事么?能进宫侍驾,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你们应该高兴才是……”   “小姐,我们不让您去……要去,也带奴婢一块儿去!”流烟一向爱哭,而这会儿,眼泪更是如泉水般直流而下。我叹息着抱住她的肩膀,找了个冬旺见不到的角度在她耳畔幽幽吐气:“听着,你不能去,你要跟范颐和萝逸带好两个孩子,也要他们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靠在我肩上的身子僵了僵,她抬头委屈地看着我,我怜爱地替她拂开被眼泪沾湿的碎,又笑了笑:“去吧,替我收拾些东西,冬旺公公还等着呢!……” 第八十二章鸳鸯瓦冷霜华重   “禀皇上,洛昭训已入宫来了。”   一进承乾宫,冬旺便直接将我领进了内庭。彼时,一身黑色起金纹宫服的安若亭正在伏案写字,闻声,看了看我,放下了笔。起身时层层叠叠的衣袂带起了一阵悉唆之声,打破了一屋子的沉静,也盖过了我的心跳。   “洛鱼叩见皇上。”我跪在地上,恭谨地施礼。   “来了?――平身吧。”   他绕过书案,背着手在我跟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在厅中的锦榻上坐下。“你可曾读过书?”   我微一顿,答道:“四书五经,略有所通。”   “可知诸子百家?”   “幼年时有所涉猎。”   “嗯……难得。”他点点头,随手拿起身边一本《春秋》,“你以后就在朕身边掌管朕的宣传奏启,每日申时至酉时两个时辰,随朕身旁侍驾,不得有误。”   “……是。”   “浣溪宫尚且无人居住,此处离承乾宫倒是便利,朕便将它赐予你住吧。”   “谢皇上。”   “好了!――”   他落书起身,又背手在我身前走了两遭,才说道:“先过去收拾收拾吧,朕还要去南书房,一堆折子要批。”   冬旺在旁一听,忙率先走出了门槛,我落在后头少许,又被安若亭唤住:“记得明日申时准时来伴驾。”   “是――”我躬身咬紧了嘴唇。   ――――――――――――――――――――――――――――   浣溪宫地处承乾宫的东南侧,是座绕着御苑河而建的宫邸,宫内有座紫荷池,池畔有数株桂花树,清晨一推窗,迎面便是一阵扑鼻的香味。   但事实上,我并不喜欢桂花香。   自踏入宫门口的那一刻起,从此便开始了我的女史生涯,每日须定时去安若亭身边侍驾两个时辰,替他整理些书籍资料,有大臣来奏事时,便替他接待并记录所奏事之要领。   这两个时辰他通常都呆在南书房,批批奏章,阅阅史书,除了有事要吩咐,极少与旁人交谈。即便是有话说时,也是语气淡淡的,带着七分的霸气与三分的漠然。而我随侍了五天,也没有再见到他再大雷霆。   我极小心地隐藏自己,在所有人面前都慎行微言。哪怕是尚书省的人见到安若亭身边多出了这么一个奇特的我,朝我露出了嫌恶惊诧的表情,我也只是以眼角余光扫了扫,依旧不言不语地磨我的墨。   “李国林,你在看什么?”   书案后头又传来拖长了的淡漠音调。   “哦,皇上!”李国林谄笑着弯了弯腰,“皇上身边又多了个女史大人,微臣看着竟觉得眼生。”   “这么说,朕还得替你们找个眼熟的?”   伴着话音,空气里飘来了一丝寒意,沁得李国林连连抖:“啊不不!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他今日似有心事。一向心思缜密的人,方才批折子时居然写漏了一个字,而那是给黄河沿岸百姓拨款的批文。“好了。”我低了低头,把手下的砚台往前面推了推,又将双手交叠于膝上。   “瞧瞧你办的什么事!”   案上的奏本突然飞到了李国林脸上,他避之不及,被掀翻跪坐在地。“皇……皇上……”   “朕给你三日时间,再去查清楚!要是还办不好,你这吏部尚书也不必当了!”   “是――是――”   李国林身子如筛糠似地爬了出去。   宫内传来了清晰的钟声,暮色已渐浓,带着些霜意。随风飘进来一股浓烈的气息,正是盛放的桂花香。   我该离开了。   “洛鱼告退。”我以手撑地,躬身往后退了一步站起。宫里就是这点不好,还是沿袭了前朝的风格,以坐地为主。   他抬头看了看我,说道:“下去吧。”   我走到阶下,又一回头,踟蹰地望着案上那一叠批好的奏章。   “还有事么?”他问我。   我嗫嚅了一声,收回了目光。但最后还是踏上了台阶,从那一叠批文里面抽出一本来,翻开至某一页:“这里――似乎本该是捌拾万两纹银,而非拾万两――”   他接过去,看后双眉揪结在一起:“不错――正该改过来才是!”   我又自垂了垂头,退出宫门之外。   在掖庭里与其他女官一道用过晚膳,又回到御花园。园里霜叶正红,扶着廊柱略站了站,才转身往浣溪宫走去。宫里各处的景致并未因安若亭的进入而大作修整,只除了承乾宫改造了一番之外,其余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天边开始现出一弯清冷的残月。籍着幽暗的月光,在紫荷池畔坐了坐。荷叶早已枯了,但叶茎仍萎败地留守在水中。水面有三两只仙鹤在觅食,伴着“哗啦啦”的划水声,而在这寂静的角落听起来,倒像是愈静寞了似的。   李君武的生母小慕容妃,生前极为爱鹤,于?宫苑内亲养了数只,日日亲手喂食,当年老皇帝一见,便遂了她意,将她的?宫也改名为“千鹤宫”。她死后,千鹤宫便无人居住,但那些仙鹤却仍是一直有人照料。   浣溪宫与千鹤宫相隔不远,仙鹤们想是从那边飞过来的。只是我有些惊奇,当大周的宫眷被尽数驱逐出宫之后,这些仙鹤们居然还在!   “小三,小四,别跑远了――”   沿着荷池走过来一个对着仙鹤大声唤叫的宫女,看样子,竟是跟它们很相熟。我从亭下站起,走到亭外光亮处,那宫女越走越近,就着庭园灯光,已是能看得清她恬淡安宁的笑容。   “你是――”   我出声相问。这宫女好生面熟,隐约在哪里见过。宫女一见我,微微一讶,接着便停步施礼:“您就是洛昭训吧,我是千鹤宫的宫女,我叫盈紫。”   “盈紫?”   哦……我想起来了!老皇帝甲子大寿的那一晚,在宫里我是有见过她的。还是她先告诉了我姬百合会在宴会上献舞的消息……只是,她居然还留在宫中。   “盈紫,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平静地问道。   她嫣然一笑,指着湖里的仙鹤向我解释:“浣溪宫以前没有住人,小三小四总爱到这里来戏水,如今有洛昭训在,盈紫跟它们说了很多次,可它们就是不听,如今打搅了昭训,真是对不住了……”   我闻言也点头道:“无妨,我也是极喜爱它们的。”   “昭训既这么说,那盈紫就多谢了!”   “不必客气。若有空,便上浣溪宫来坐坐。我偶尔也有些无聊,咱们可以说说话。”   “要是昭训不嫌弃……”   我当然不会嫌弃。先不说曾经已对她颇有好感,但说现在,在这熟悉的宫廷却又陌生的人群里,能遇到一个故人,那心里头的感受自是又不同的。何况,她又是李君武亡母宫中的宫女。一想到这点,就觉得有条无形的线将我们牵到了一起似的,在两片空气之间,总算有“李君武”三个字让我们有了个交结点。   当然,盈紫是不知道这一切的。相处了月余,她也只知道我叫洛鱼,入宫前是个医。   “飞雪宫的宣妃娘娘好像病了。”   这一日用罢早膳,盈紫与我同在紫荷池畔的凉亭下喝茶。跟她聊了会儿药典医经之后,她忽然指着园子南面,这样向我说道。“什么病?”我漫不经心地问了句,然后低头细品着杯中花茶的清香,――“昭训”不过是个七品官员的身份,在宫里没有资格享受上了等次的茶叶,我便从园子里摘了些鲜花来自制了些花茶。   盈紫也喜欢喝。她执壶自斟道:“听你方才所说,应像是血气不足之症。”   “皇上没唤太医去开方子么?”   “……皇上不大理会宣妃。”   “哦?”我拂了拂茶面,略为讶异。   安若亭的后宫并不热闹,总共也就只有这宣妃与丁香两个。和亲过去的李婉仪早已没有了踪影,据说,在安若亭攻入幽城之前,就已将她打入了冷宫,永居在东欧。这的确像是安若亭会做的事,因而暗自为她垂了一夜泪之后,到了天一亮,竟也是无法可想。   不过,这个宣妃我也没见过。   “宣妃娘娘性子要强,皇上冷落她,她也不肯去告诉皇上,就这么拖下来,这两日病情就加重了。”   “禀皇上,洛昭训已入宫来了。”   一进承乾宫,冬旺便直接将我领进了内庭。彼时,一身黑色起金纹宫服的安若亭正在伏案写字,闻声,看了看我,放下了笔。起身时层层叠叠的衣袂带起了一阵悉唆之声,打破了一屋子的沉静,也盖过了我的心跳。   “洛鱼叩见皇上。”我跪在地上,恭谨地施礼。   “来了?――平身吧。”   他绕过书案,背着手在我跟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在厅中的锦榻上坐下。“你可曾读过书?”   我微一顿,答道:“四书五经,略有所通。”   “可知诸子百家?”   “幼年时有所涉猎。”   “嗯……难得。”他点点头,随手拿起身边一本《春秋》,“你以后就在朕身边掌管朕的宣传奏启,每日申时至酉时两个时辰,随朕身旁侍驾,不得有误。”   “……是。”   “浣溪宫尚且无人居住,此处离承乾宫倒是便利,朕便将它赐予你住吧。”   “谢皇上。”   “好了!――”   他落书起身,又背手在我身前走了两遭,才说道:“先过去收拾收拾吧,朕还要去南书房,一堆折子要批。”   冬旺在旁一听,忙率先走出了门槛,我落在后头少许,又被安若亭唤住:“记得明日申时准时来伴驾。”   “是――”我躬身咬紧了嘴唇。   ――――――――――――――――――――――――――――   浣溪宫地处承乾宫的东南侧,是座绕着御苑河而建的宫邸,宫内有座紫荷池,池畔有数株桂花树,清晨一推窗,迎面便是一阵扑鼻的香味。   但事实上,我并不喜欢桂花香。   自踏入宫门口的那一刻起,从此便开始了我的女史生涯,每日须定时去安若亭身边侍驾两个时辰,替他整理些书籍资料,有大臣来奏事时,便替他接待并记录所奏事之要领。   这两个时辰他通常都呆在南书房,批批奏章,阅阅史书,除了有事要吩咐,极少与旁人交谈。即便是有话说时,也是语气淡淡的,带着七分的霸气与三分的漠然。而我随侍了五天,也没有再见到他再大雷霆。   我极小心地隐藏自己,在所有人面前都慎行微言。哪怕是尚书省的人见到安若亭身边多出了这么一个奇特的我,朝我露出了嫌恶惊诧的表情,我也只是以眼角余光扫了扫,依旧不言不语地磨我的墨。   “李国林,你在看什么?”   书案后头又传来拖长了的淡漠音调。   “哦,皇上!”李国林谄笑着弯了弯腰,“皇上身边又多了个女史大人,微臣看着竟觉得眼生。”   “这么说,朕还得替你们找个眼熟的?”   伴着话音,空气里飘来了一丝寒意,沁得李国林连连抖:“啊不不!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他今日似有心事。一向心思缜密的人,方才批折子时居然写漏了一个字,而那是给黄河沿岸百姓拨款的批文。“好了。”我低了低头,把手下的砚台往前面推了推,又将双手交叠于膝上。   “瞧瞧你办的什么事!”   案上的奏本突然飞到了李国林脸上,他避之不及,被掀翻跪坐在地。“皇……皇上……”   “朕给你三日时间,再去查清楚!要是还办不好,你这吏部尚书也不必当了!”   “是――是――”   李国林身子如筛糠似地爬了出去。   宫内传来了清晰的钟声,暮色已渐浓,带着些霜意。随风飘进来一股浓烈的气息,正是盛放的桂花香。   我该离开了。   “洛鱼告退。”我以手撑地,躬身往后退了一步站起。宫里就是这点不好,还是沿袭了前朝的风格,以坐地为主。   他抬头看了看我,说道:“下去吧。”   我走到阶下,又一回头,踟蹰地望着案上那一叠批好的奏章。   “还有事么?”他问我。   我嗫嚅了一声,收回了目光。但最后还是踏上了台阶,从那一叠批文里面抽出一本来,翻开至某一页:“这里――似乎本该是捌拾万两纹银,而非拾万两――”   他接过去,看后双眉揪结在一起:“不错――正该改过来才是!”   我又自垂了垂头,退出宫门之外。   在掖庭里与其他女官一道用过晚膳,又回到御花园。园里霜叶正红,扶着廊柱略站了站,才转身往浣溪宫走去。宫里各处的景致并未因安若亭的进入而大作修整,只除了承乾宫改造了一番之外,其余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天边开始现出一弯清冷的残月。籍着幽暗的月光,在紫荷池畔坐了坐。荷叶早已枯了,但叶茎仍萎败地留守在水中。水面有三两只仙鹤在觅食,伴着“哗啦啦”的划水声,而在这寂静的角落听起来,倒像是愈静寞了似的。   李君武的生母小慕容妃,生前极为爱鹤,于?宫苑内亲养了数只,日日亲手喂食,当年老皇帝一见,便遂了她意,将她的?宫也改名为“千鹤宫”。她死后,千鹤宫便无人居住,但那些仙鹤却仍是一直有人照料。   浣溪宫与千鹤宫相隔不远,仙鹤们想是从那边飞过来的。只是我有些惊奇,当大周的宫眷被尽数驱逐出宫之后,这些仙鹤们居然还在!   “小三,小四,别跑远了――”   沿着荷池走过来一个对着仙鹤大声唤叫的宫女,看样子,竟是跟它们很相熟。我从亭下站起,走到亭外光亮处,那宫女越走越近,就着庭园灯光,已是能看得清她恬淡安宁的笑容。   “你是――”   我出声相问。这宫女好生面熟,隐约在哪里见过。宫女一见我,微微一讶,接着便停步施礼:“您就是洛昭训吧,我是千鹤宫的宫女,我叫盈紫。”   “盈紫?”   哦……我想起来了!老皇帝甲子大寿的那一晚,在宫里我是有见过她的。还是她先告诉了我姬百合会在宴会上献舞的消息……只是,她居然还留在宫中。   “盈紫,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平静地问道。   她嫣然一笑,指着湖里的仙鹤向我解释:“浣溪宫以前没有住人,小三小四总爱到这里来戏水,如今有洛昭训在,盈紫跟它们说了很多次,可它们就是不听,如今打搅了昭训,真是对不住了……”   我闻言也点头道:“无妨,我也是极喜爱它们的。”   “昭训既这么说,那盈紫就多谢了!”   “不必客气。若有空,便上浣溪宫来坐坐。我偶尔也有些无聊,咱们可以说说话。”   “要是昭训不嫌弃……”   我当然不会嫌弃。先不说曾经已对她颇有好感,但说现在,在这熟悉的宫廷却又陌生的人群里,能遇到一个故人,那心里头的感受自是又不同的。何况,她又是李君武亡母宫中的宫女。一想到这点,就觉得有条无形的线将我们牵到了一起似的,在两片空气之间,总算有“李君武”三个字让我们有了个交结点。   当然,盈紫是不知道这一切的。相处了月余,她也只知道我叫洛鱼,入宫前是个医。   “飞雪宫的宣妃娘娘好像病了。”   这一日用罢早膳,盈紫与我同在紫荷池畔的凉亭下喝茶。跟她聊了会儿药典医经之后,她忽然指着园子南面,这样向我说道。“什么病?”我漫不经心地问了句,然后低头细品着杯中花茶的清香,――“昭训”不过是个七品官员的身份,在宫里没有资格享受上了等次的茶叶,我便从园子里摘了些鲜花来自制了些花茶。   盈紫也喜欢喝。她执壶自斟道:“听你方才所说,应像是血气不足之症。”   “皇上没唤太医去开方子么?”   “……皇上不大理会宣妃。”   “哦?”我拂了拂茶面,略为讶异。   安若亭的后宫并不热闹,总共也就只有这宣妃与丁香两个。和亲过去的李婉仪早已没有了踪影,据说,在安若亭攻入幽城之前,就已将她打入了冷宫,永居在东欧。这的确像是安若亭会做的事,因而暗自为她垂了一夜泪之后,到了天一亮,竟也是无法可想。   不过,这个宣妃我也没见过。   “宣妃娘娘性子要强,皇上冷落她,她也不肯去告诉皇上,就这么拖下来,这两日病情就加重了。”   “禀皇上,洛昭训已入宫来了。”   一进承乾宫,冬旺便直接将我领进了内庭。彼时,一身黑色起金纹宫服的安若亭正在伏案写字,闻声,看了看我,放下了笔。起身时层层叠叠的衣袂带起了一阵悉唆之声,打破了一屋子的沉静,也盖过了我的心跳。   “洛鱼叩见皇上。”我跪在地上,恭谨地施礼。   “来了?――平身吧。”   他绕过书案,背着手在我跟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在厅中的锦榻上坐下。“你可曾读过书?”   我微一顿,答道:“四书五经,略有所通。”   “可知诸子百家?”   “幼年时有所涉猎。”   “嗯……难得。”他点点头,随手拿起身边一本《春秋》,“你以后就在朕身边掌管朕的宣传奏启,每日申时至酉时两个时辰,随朕身旁侍驾,不得有误。”   “……是。”   “浣溪宫尚且无人居住,此处离承乾宫倒是便利,朕便将它赐予你住吧。”   “谢皇上。”   “好了!――”   他落书起身,又背手在我身前走了两遭,才说道:“先过去收拾收拾吧,朕还要去南书房,一堆折子要批。”   冬旺在旁一听,忙率先走出了门槛,我落在后头少许,又被安若亭唤住:“记得明日申时准时来伴驾。”   “是――”我躬身咬紧了嘴唇。   ――――――――――――――――――――――――――――   浣溪宫地处承乾宫的东南侧,是座绕着御苑河而建的宫邸,宫内有座紫荷池,池畔有数株桂花树,清晨一推窗,迎面便是一阵扑鼻的香味。   但事实上,我并不喜欢桂花香。   自踏入宫门口的那一刻起,从此便开始了我的女史生涯,每日须定时去安若亭身边侍驾两个时辰,替他整理些书籍资料,有大臣来奏事时,便替他接待并记录所奏事之要领。   这两个时辰他通常都呆在南书房,批批奏章,阅阅史书,除了有事要吩咐,极少与旁人交谈。即便是有话说时,也是语气淡淡的,带着七分的霸气与三分的漠然。而我随侍了五天,也没有再见到他再大雷霆。   我极小心地隐藏自己,在所有人面前都慎行微言。哪怕是尚书省的人见到安若亭身边多出了这么一个奇特的我,朝我露出了嫌恶惊诧的表情,我也只是以眼角余光扫了扫,依旧不言不语地磨我的墨。   “李国林,你在看什么?”   书案后头又传来拖长了的淡漠音调。   “哦,皇上!”李国林谄笑着弯了弯腰,“皇上身边又多了个女史大人,微臣看着竟觉得眼生。”   “这么说,朕还得替你们找个眼熟的?”   伴着话音,空气里飘来了一丝寒意,沁得李国林连连抖:“啊不不!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他今日似有心事。一向心思缜密的人,方才批折子时居然写漏了一个字,而那是给黄河沿岸百姓拨款的批文。“好了。”我低了低头,把手下的砚台往前面推了推,又将双手交叠于膝上。   “瞧瞧你办的什么事!”   案上的奏本突然飞到了李国林脸上,他避之不及,被掀翻跪坐在地。“皇……皇上……”   “朕给你三日时间,再去查清楚!要是还办不好,你这吏部尚书也不必当了!”   “是――是――”   李国林身子如筛糠似地爬了出去。   宫内传来了清晰的钟声,暮色已渐浓,带着些霜意。随风飘进来一股浓烈的气息,正是盛放的桂花香。   我该离开了。   “洛鱼告退。”我以手撑地,躬身往后退了一步站起。宫里就是这点不好,还是沿袭了前朝的风格,以坐地为主。   他抬头看了看我,说道:“下去吧。”   我走到阶下,又一回头,踟蹰地望着案上那一叠批好的奏章。   “还有事么?”他问我。   我嗫嚅了一声,收回了目光。但最后还是踏上了台阶,从那一叠批文里面抽出一本来,翻开至某一页:“这里――似乎本该是捌拾万两纹银,而非拾万两――”   他接过去,看后双眉揪结在一起:“不错――正该改过来才是!”   我又自垂了垂头,退出宫门之外。   在掖庭里与其他女官一道用过晚膳,又回到御花园。园里霜叶正红,扶着廊柱略站了站,才转身往浣溪宫走去。宫里各处的景致并未因安若亭的进入而大作修整,只除了承乾宫改造了一番之外,其余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天边开始现出一弯清冷的残月。籍着幽暗的月光,在紫荷池畔坐了坐。荷叶早已枯了,但叶茎仍萎败地留守在水中。水面有三两只仙鹤在觅食,伴着“哗啦啦”的划水声,而在这寂静的角落听起来,倒像是愈静寞了似的。   李君武的生母小慕容妃,生前极为爱鹤,于?宫苑内亲养了数只,日日亲手喂食,当年老皇帝一见,便遂了她意,将她的?宫也改名为“千鹤宫”。她死后,千鹤宫便无人居住,但那些仙鹤却仍是一直有人照料。   浣溪宫与千鹤宫相隔不远,仙鹤们想是从那边飞过来的。只是我有些惊奇,当大周的宫眷被尽数驱逐出宫之后,这些仙鹤们居然还在!   “小三,小四,别跑远了――”   沿着荷池走过来一个对着仙鹤大声唤叫的宫女,看样子,竟是跟它们很相熟。我从亭下站起,走到亭外光亮处,那宫女越走越近,就着庭园灯光,已是能看得清她恬淡安宁的笑容。   “你是――”   我出声相问。这宫女好生面熟,隐约在哪里见过。宫女一见我,微微一讶,接着便停步施礼:“您就是洛昭训吧,我是千鹤宫的宫女,我叫盈紫。”   “盈紫?”   哦……我想起来了!老皇帝甲子大寿的那一晚,在宫里我是有见过她的。还是她先告诉了我姬百合会在宴会上献舞的消息……只是,她居然还留在宫中。   “盈紫,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平静地问道。   她嫣然一笑,指着湖里的仙鹤向我解释:“浣溪宫以前没有住人,小三小四总爱到这里来戏水,如今有洛昭训在,盈紫跟它们说了很多次,可它们就是不听,如今打搅了昭训,真是对不住了……”   我闻言也点头道:“无妨,我也是极喜爱它们的。”   “昭训既这么说,那盈紫就多谢了!”   “不必客气。若有空,便上浣溪宫来坐坐。我偶尔也有些无聊,咱们可以说说话。”   “要是昭训不嫌弃……”   我当然不会嫌弃。先不说曾经已对她颇有好感,但说现在,在这熟悉的宫廷却又陌生的人群里,能遇到一个故人,那心里头的感受自是又不同的。何况,她又是李君武亡母宫中的宫女。一想到这点,就觉得有条无形的线将我们牵到了一起似的,在两片空气之间,总算有“李君武”三个字让我们有了个交结点。   当然,盈紫是不知道这一切的。相处了月余,她也只知道我叫洛鱼,入宫前是个医。   “飞雪宫的宣妃娘娘好像病了。”   这一日用罢早膳,盈紫与我同在紫荷池畔的凉亭下喝茶。跟她聊了会儿药典医经之后,她忽然指着园子南面,这样向我说道。“什么病?”我漫不经心地问了句,然后低头细品着杯中花茶的清香,――“昭训”不过是个七品官员的身份,在宫里没有资格享受上了等次的茶叶,我便从园子里摘了些鲜花来自制了些花茶。   盈紫也喜欢喝。她执壶自斟道:“听你方才所说,应像是血气不足之症。”   “皇上没唤太医去开方子么?”   “……皇上不大理会宣妃。”   “哦?”我拂了拂茶面,略为讶异。   安若亭的后宫并不热闹,总共也就只有这宣妃与丁香两个。和亲过去的李婉仪早已没有了踪影,据说,在安若亭攻入幽城之前,就已将她打入了冷宫,永居在东欧。这的确像是安若亭会做的事,因而暗自为她垂了一夜泪之后,到了天一亮,竟也是无法可想。   不过,这个宣妃我也没见过。   “宣妃娘娘性子要强,皇上冷落她,她也不肯去告诉皇上,就这么拖下来,这两日病情就加重了。” 第八十三章玉容寂寞泪阑干   但,加重了也不关我的事,那是安若亭该负的责任。   桌上茶汽氤氲,伴着晨雾,在湖畔洒下了一幕茶香。盈紫一向恬静的眉尖拢起了一丝担忧,“宣妃身世极苦,在宫中又没个亲近的人,想想也极是难过的。”   温柔的嗓音仍在向我绵绵诉说,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去看看的。但是,这与我有什么相干呢?安家人的生死我统统不予理会,哪怕她不得宠爱,也哪怕她身世极苦――身世极苦,那也是个出身贫寒的平民女子吧?   “盈紫,你知道我性子一向冷漠。”我闻着茶香,伏在桌上幽幽生叹。   她淡淡一笑,也伏在我对,“可是,救死扶伤乃医之本。”   我一动不动地望着对面相隔不足一尺的她的凤目,停了半晌,然后坐直了身子:“申时到了,我该去承乾宫了,皇上昨晚批过的折子还未整理。”   “没关系,我会等你。”她浅笑着,眼神里有丝调皮。   我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拾起茶具回了浣溪宫。   到了南书房时其实还早。安若亭还没有来,书案上昨夜留下的奏册散成一堆,有的还滑到了地上,我弯腰一一拾将起来,然后跪坐在案旁仔细分放整齐。南书房一向不给人随便进入,就连冬旺冬喜,无事或无人时也不得入内,于是宫女们打扫尘土时也只能等到屋里有人时。   宫女们擦拭完毕,退了出去。我信手从书架上抽了本诗经出来,坐在案侧翻阅。然而等了很久安若亭还未来,而我因昨夜被睡梦惊醒,已有些昏昏欲睡。   “皇兄――”   门口传来的一道高唤陡然吓醒了我。我把书放好在案上,垂站了起来。   进来的是有过数次面缘的“王爷”,安玄真。这是我进了承乾宫侍驾后第一次见他,“叩见王爷。”   “洛姑娘?……果然是你。”他似乎有些意外,又似乎觉得在意料之中。等到我站起来,他又盯着我看了半天,神色间已没有了进门时的急切。   “皇上不在么?”   “……还未过来,王爷或可去内庭看看。”   “我正是从那边过来,冬喜说他已经往这边来了。――你,在这宫中可还习惯?”   “多谢王爷,一切安好。”   “玄真?”   门口传来安若亭的声音。我提裙步下台阶,接过他身上的斗篷,吩咐宫女递了茶上来之后,躬身退到后侧。“把前几日腌的那罐酸梅拿几颗出来,朕今日有些作腻。”   “是……”   酸梅是我腌的。那日在野的各地官员纷纷进来述职,在里面一呆就是大半天,我候在外头,因为见书房外的腊梅熟了,便摘了些下来洗净,封在陶罐里用密汁浸了。他本是不吃的,但是大约酸味儿闻得多,也时不时地会衔上一颗。   “来,你也尝尝吧。”   他举着罐子递给安玄真。安若真好笑地看了看他,从善如流地拈起一颗放入口中。“皇兄如今怎地也……不错,入口生津,甘香扑鼻。”   “是鱼儿做的……”他挑了挑眉,唇边似有浅笑一朵。   安玄真闻言望向我,而我早已是十分地难为情――进宫十来天后,安若亭终于开始叫我的名字,可他不是叫“洛鱼”,而是叫……这声“鱼儿”叫得实在太过亲昵,直到现在,我仍有些不安。   “你今日来有什么事?”   他随意地坐于案后,一腿撑地屈起,一臂搭于其上,绣着紫色暗纹的宫袍就那么敞开着,不经意地覆住了膝腿。安玄真则举着茶杯,仰靠在榻上,两道浓眉开始微微蹙起:“百合在栖梧山呆了一年了,皇兄是不是该赦免她回来了?”   百合……姬百合?!   “此事免谈。”他的语气依然淡漠。“姬百合以后就在天心观修道,永不得回宫!”   安玄真闻言叹气:“她虽然是过份了点,但是上官玉坠崖之事也不能全怪她,如今人死也不能复生,她既已在天心观修了一年道行,皇兄还是赦免她算了吧!她爹姬万灵可是朝廷的功臣,如此重责于她,似乎说不过去――”   “哼!”安若亭猛地一拍桌子:“朕不杀她,只将她罚去天心观,就够对起他姬万灵了!”   我平静地拾起被拍翻在地上的茶盅,转身拿了条布巾,小心地擦拭着案上的茶水,又将布巾抖开递给外头的宫女,才又重新端了杯新茶过来,稳稳地放在案上。   “皇兄还是忘不了她……”安玄真又叹了一口气。   屋里陷入一片沉默。窗外天色灰暗阴沉,两只大雁落在前面的宫顶飞檐上歇息,带着些疲倦,又带着些对天空无奈,面对前方迟缓地扑腾着翅膀。   入夜后,我又径自回了浣溪宫。   盈紫果然又坐在大门处等我。看见我来,便慵懒地站起了身子,笑着道:“回来了?等你好久了。”   “等我做什么?”我诈不知。   她抿嘴一笑:“宣妃娘娘那里,去看看吧!”   我停止了说笑,看着她默然不语。不明白一向恬静的她为何独对宣妃如此上心,若仅只为了她的身世可怜,这说不过去。但是面前这个人是我目前唯一的朋友盈紫,她不是别人。   我的冷漠开始有松垮的迹象。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伸出左手食指,坚定地竖在她眼前。   “好的,谢谢你,洛鱼。”她向我微笑,语气诚恳得几乎把我淹死。   飞雪宫在承乾宫的南面,一处其貌不扬的宫邸,大是大,就是空旷了点。从前是一位失宠的太妃在这里居住,当年人烟也极少。宣妃既被赐住在这里,想来也的确是不受宠的了。   一路上盈紫也未曾与我说起宣妃,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些的琐事,面对人时,脸上总有着如淡月般的笑容。她似乎就是这么一个女子,哪怕是此刻在带着大夫去替人瞧病,也是从从容容不急不徐。   “若水,开门,我是盈紫。”宫门已紧闭,里头却透出了灯光。   “是盈紫姐姐!快进来!”   叫若水的小宫女一脸惊喜,将我们让了进去。“若水,这位是承乾宫的洛昭训,快引我们去见宣妃娘娘。”   若水看了看我,怯怯地向我施了一礼。“两位姐姐这边请――”   正殿内,一灯如豆。凤床上斜躺着个年轻女子,长散下盖住了小半副面孔,略略看去,一副娇躯已瘦脱了形。   “娘娘,今日可好些了?”   盈紫看来与宣妃挺熟,也不行跪礼,径直就走过去轻声唤了唤。“是你。”宣妃虚弱地回了句,声音有些嘶哑,似是哭过的样子。盈紫挡住了她的脸,我看不到五官,但是听声音,身子骨真的挺孱弱。   “怎么这么晚还来了?”宣妃又问。盈紫站起来,回身拉了我过去:“这是洛昭训,入宫前她京城有名的大夫,我特意将她请来了,为娘娘瞧瞧身子。”   “洛鱼拜见娘娘。”   我弯腰向宣妃行礼,抬头时一瞧她的脸,却忽地愕住:“婉仪?!”我惊诧万分地望着那病榻上躺着的美丽女子,就算她再怎么瘦,我也还是能一眼认出她就是被送去东欧代替我和亲的李婉仪!   原来她根本就在宫中……安若亭并没有无情得将她遗弃在东欧!   我好一阵激动,挽住医具的双手也有些颤抖起来。   李婉仪也是一惊:“你――你怎知我的闺名?”   听她这一问,我蓦地记起了自己的身份,――是了,我还不能与她相认的!当下便强行按捺住心底的惊喜,掩饰道:“您是前朝的公主,我,我曾经在相国寺见过你!”   “哦……”   但,加重了也不关我的事,那是安若亭该负的责任。   桌上茶汽氤氲,伴着晨雾,在湖畔洒下了一幕茶香。盈紫一向恬静的眉尖拢起了一丝担忧,“宣妃身世极苦,在宫中又没个亲近的人,想想也极是难过的。”   温柔的嗓音仍在向我绵绵诉说,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去看看的。但是,这与我有什么相干呢?安家人的生死我统统不予理会,哪怕她不得宠爱,也哪怕她身世极苦――身世极苦,那也是个出身贫寒的平民女子吧?   “盈紫,你知道我性子一向冷漠。”我闻着茶香,伏在桌上幽幽生叹。   她淡淡一笑,也伏在我对,“可是,救死扶伤乃医之本。”   我一动不动地望着对面相隔不足一尺的她的凤目,停了半晌,然后坐直了身子:“申时到了,我该去承乾宫了,皇上昨晚批过的折子还未整理。”   “没关系,我会等你。”她浅笑着,眼神里有丝调皮。   我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拾起茶具回了浣溪宫。   到了南书房时其实还早。安若亭还没有来,书案上昨夜留下的奏册散成一堆,有的还滑到了地上,我弯腰一一拾将起来,然后跪坐在案旁仔细分放整齐。南书房一向不给人随便进入,就连冬旺冬喜,无事或无人时也不得入内,于是宫女们打扫尘土时也只能等到屋里有人时。   宫女们擦拭完毕,退了出去。我信手从书架上抽了本诗经出来,坐在案侧翻阅。然而等了很久安若亭还未来,而我因昨夜被睡梦惊醒,已有些昏昏欲睡。   “皇兄――”   门口传来的一道高唤陡然吓醒了我。我把书放好在案上,垂站了起来。   进来的是有过数次面缘的“王爷”,安玄真。这是我进了承乾宫侍驾后第一次见他,“叩见王爷。”   “洛姑娘?……果然是你。”他似乎有些意外,又似乎觉得在意料之中。等到我站起来,他又盯着我看了半天,神色间已没有了进门时的急切。   “皇上不在么?”   “……还未过来,王爷或可去内庭看看。”   “我正是从那边过来,冬喜说他已经往这边来了。――你,在这宫中可还习惯?”   “多谢王爷,一切安好。”   “玄真?”   门口传来安若亭的声音。我提裙步下台阶,接过他身上的斗篷,吩咐宫女递了茶上来之后,躬身退到后侧。“把前几日腌的那罐酸梅拿几颗出来,朕今日有些作腻。”   “是……”   酸梅是我腌的。那日在野的各地官员纷纷进来述职,在里面一呆就是大半天,我候在外头,因为见书房外的腊梅熟了,便摘了些下来洗净,封在陶罐里用密汁浸了。他本是不吃的,但是大约酸味儿闻得多,也时不时地会衔上一颗。   “来,你也尝尝吧。”   他举着罐子递给安玄真。安若真好笑地看了看他,从善如流地拈起一颗放入口中。“皇兄如今怎地也……不错,入口生津,甘香扑鼻。”   “是鱼儿做的……”他挑了挑眉,唇边似有浅笑一朵。   安玄真闻言望向我,而我早已是十分地难为情――进宫十来天后,安若亭终于开始叫我的名字,可他不是叫“洛鱼”,而是叫……这声“鱼儿”叫得实在太过亲昵,直到现在,我仍有些不安。   “你今日来有什么事?”   他随意地坐于案后,一腿撑地屈起,一臂搭于其上,绣着紫色暗纹的宫袍就那么敞开着,不经意地覆住了膝腿。安玄真则举着茶杯,仰靠在榻上,两道浓眉开始微微蹙起:“百合在栖梧山呆了一年了,皇兄是不是该赦免她回来了?”   百合……姬百合?!   “此事免谈。”他的语气依然淡漠。“姬百合以后就在天心观修道,永不得回宫!”   安玄真闻言叹气:“她虽然是过份了点,但是上官玉坠崖之事也不能全怪她,如今人死也不能复生,她既已在天心观修了一年道行,皇兄还是赦免她算了吧!她爹姬万灵可是朝廷的功臣,如此重责于她,似乎说不过去――”   “哼!”安若亭猛地一拍桌子:“朕不杀她,只将她罚去天心观,就够对起他姬万灵了!”   我平静地拾起被拍翻在地上的茶盅,转身拿了条布巾,小心地擦拭着案上的茶水,又将布巾抖开递给外头的宫女,才又重新端了杯新茶过来,稳稳地放在案上。   “皇兄还是忘不了她……”安玄真又叹了一口气。   屋里陷入一片沉默。窗外天色灰暗阴沉,两只大雁落在前面的宫顶飞檐上歇息,带着些疲倦,又带着些对天空无奈,面对前方迟缓地扑腾着翅膀。   入夜后,我又径自回了浣溪宫。   盈紫果然又坐在大门处等我。看见我来,便慵懒地站起了身子,笑着道:“回来了?等你好久了。”   “等我做什么?”我诈不知。   她抿嘴一笑:“宣妃娘娘那里,去看看吧!”   我停止了说笑,看着她默然不语。不明白一向恬静的她为何独对宣妃如此上心,若仅只为了她的身世可怜,这说不过去。但是面前这个人是我目前唯一的朋友盈紫,她不是别人。   我的冷漠开始有松垮的迹象。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伸出左手食指,坚定地竖在她眼前。   “好的,谢谢你,洛鱼。”她向我微笑,语气诚恳得几乎把我淹死。   飞雪宫在承乾宫的南面,一处其貌不扬的宫邸,大是大,就是空旷了点。从前是一位失宠的太妃在这里居住,当年人烟也极少。宣妃既被赐住在这里,想来也的确是不受宠的了。   一路上盈紫也未曾与我说起宣妃,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些的琐事,面对人时,脸上总有着如淡月般的笑容。她似乎就是这么一个女子,哪怕是此刻在带着大夫去替人瞧病,也是从从容容不急不徐。   “若水,开门,我是盈紫。”宫门已紧闭,里头却透出了灯光。   “是盈紫姐姐!快进来!”   叫若水的小宫女一脸惊喜,将我们让了进去。“若水,这位是承乾宫的洛昭训,快引我们去见宣妃娘娘。”   若水看了看我,怯怯地向我施了一礼。“两位姐姐这边请――”   正殿内,一灯如豆。凤床上斜躺着个年轻女子,长散下盖住了小半副面孔,略略看去,一副娇躯已瘦脱了形。   “娘娘,今日可好些了?”   盈紫看来与宣妃挺熟,也不行跪礼,径直就走过去轻声唤了唤。“是你。”宣妃虚弱地回了句,声音有些嘶哑,似是哭过的样子。盈紫挡住了她的脸,我看不到五官,但是听声音,身子骨真的挺孱弱。   “怎么这么晚还来了?”宣妃又问。盈紫站起来,回身拉了我过去:“这是洛昭训,入宫前她京城有名的大夫,我特意将她请来了,为娘娘瞧瞧身子。”   “洛鱼拜见娘娘。”   我弯腰向宣妃行礼,抬头时一瞧她的脸,却忽地愕住:“婉仪?!”我惊诧万分地望着那病榻上躺着的美丽女子,就算她再怎么瘦,我也还是能一眼认出她就是被送去东欧代替我和亲的李婉仪!   原来她根本就在宫中……安若亭并没有无情得将她遗弃在东欧!   我好一阵激动,挽住医具的双手也有些颤抖起来。   李婉仪也是一惊:“你――你怎知我的闺名?”   听她这一问,我蓦地记起了自己的身份,――是了,我还不能与她相认的!当下便强行按捺住心底的惊喜,掩饰道:“您是前朝的公主,我,我曾经在相国寺见过你!”   “哦……” 第八十四章寒梅似血入尘埃   她轻咳了几下,平住喘息道:“谢谢你还记得我,但是,我早已不是什么公主了。”   上官玉微微一笑,说道:“娘娘,公主就是公主,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您永远都是深受大周先皇疼爱的十四公主。”   李婉仪讶然望着她,心情也似有些激动,柔唇微颤道:“谢谢……”可这一激动,又有些不太好了,脸上忽地涌起一股潮红,并不像是正常的气色。   上官玉侧身看向盈紫。盈紫眯眼一笑,以手轻搭着她的肩说:“天色不早了,请昭训快为娘娘看看吧。”   李婉仪伸了手腕出来,上官玉仔细诊了诊,倒并未得什么大病,只是肝气郁结导致了气血亏虚,便提笔刷刷开了个方子给她。“多出去散散心,会对身体有帮助。还要这屋子近水,比较潮湿,对身子骨无益,还是换间向阳的屋子住吧!”   说完见她有些倦意,两人便双双起身告辞。   一路垂柳之下,上官玉与盈紫道了别。然后沿着曲廊慢慢走着,免不了想起李婉仪,又想起和亲那天她在车辇上说的话,心下又是一阵悲伤。   她料不到安若亭竟会对李婉仪如此无情,再不济,她也是前朝的公主、大周皇帝的爱女,李君武将她许配于他,也不算埋汰了他,可这样一个无比尊贵的金枝玉叶,到了安若亭手里,却也落得如此下场……   垂头对着湖面叹息了一声,她隐隐又开始自责。她没有实现对李婉仪的承诺,李婉仪的母亲刘妃在宫门被冲开之前,已自缢于宫之内,被人现时,已经死去两日。   也不知李婉仪还恨不恨她……   “倒碗茶来。”   冬日地承乾宫里。安若亭躺在院中看书。上官玉在一旁侍候。园里地腊梅正在做最后地盛放。一点点血红缀在深黑地枝头。宛如幽闺中地美人唇边绽放出地一朵凄凉地花。   “鱼儿?”覆着锦袍地人戳了戳她。“没听见么?”   “哦。洛鱼该死!请皇上恕罪。”   上官玉忙不迭地伏地请罪。安若亭卷起书来轻敲了敲她地肩膀:“起来吧!朕又不吃人。怎地进宫这么久了。还这么怕?”   她顿了顿。遂磕头谢恩:“谢皇上。”   “去。端碗茶来。再拿点吃地。坐了这半日。又有些饿了。”他以肘撑着扶手。坐起来一点。双手枕在脑后。闭上了眼睛。那颗红痣落在两眉之间。此刻看来。竟似如腊梅般血红夺目。   上官玉回到殿内,唤宫女兰田拿了三只碧玉小碟,分别装了些合桃酥、杏仁糖和腊梅干。又沏了一碗老君眉。   “皇上,茶来了。”   他闻言坐了起来,将身上的袍子扯下,一招手让她也坐在旁边。“这点心不错,哪来的?”他拈起一块合桃酥放入嘴中里,信口问了句。   上官玉垂眸答道:“是宣妃娘娘送来的。因为皇上喜欢吃核桃,所以娘娘特意做了这个派人送过来。”   “宣妃?”   他停住咀嚼,眉尖若有所思地蹙起。片刻后,又恢复了一贯地漠然神态。将剩下的半块糕吞了下去,然后接过上官玉递去的丝帕擦了擦手。“她怎么样?”   “身子一直不大好,也没有唤太医……这两日倒又有些严重了。”她张口扯谎。   “哦?”微垂的双目无波无漾,透过眼帘也看不出一丝情绪。   “皇上,”上官玉踟蹰了半晌,方才开口:“娘娘身子那般虚弱,还是唤个太医过去瞧瞧吧!”   “嗯。”他又拈起一颗腊梅干,说道:“那你就让冬旺去趟太医院。”   “是。可是……”   “走!”他忽然拍了拍手掌上的碎屑,腾地站了起来:“今日日光这么好。随朕去清泉宫!”   “皇上,昭仪娘娘在殿外求见。”上官玉正迟疑着,冬喜却拿着拂尘,躬身站在后面三步处。安若亭停住抬起的脚,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摸了摸鼻翼,半天没有言语。他踱了两步,说道:“宣她进来吧!”   没一会儿,丁香便挟着一阵幽香迈下了台阶。“臣妾叩见皇上。”上官玉也随着向丁香施了一礼。丁香看了看她,没有表示。   安若亭换上了一副笑容。朝她点点头,“天气这么冷,怎么也过来了?”丁香遂含笑道:“臣妾听说皇上在梅英殿赏梅,想着许久也没来这瞧瞧了,便带了罐南边新上来的茶叶,送给皇上尝尝。”说着,她便从身后宫女的手里接过一个细白玉瓷瓮,交给了冬喜。   “嗯,有心了。”安若亭又点点头,也不让丁香坐下,仍只在原地慢悠悠地踱步。丁香一见此状,面上略有些讪意,但仍强笑道:“臣妾还有一事,想请示一下皇上……”   “什么事?”他背着手挑了挑眉。丁香说:“臣妾想……”她边说又边看着一旁的上官玉。上官玉会意,悄悄从安若亭身畔退了出去。   冬喜也跟着出来了。他跟她打了声招呼,便偷偷朝园子里地丁香撇了撇嘴,“说什么送茶,肯定又是来求皇上了!”上官玉听了不免生疑,“求什么?”冬喜抿了抿嘴,脸上又有些怯意,但想了想,还是朝她凑近了些说道:“跟昭训说说也无妨。她老子吕----”   “冬喜!路总管在掖庭等你呢!”   “哦!知道了!”   冬旺远远地一声招呼,打断了她正想探听的话。冬喜匆忙道:“路总管在掖庭等我核查承乾宫的宫女人数,我先过去,回头再说!”   上官玉瞧他一路小跑地出了去,只好耸耸肩,进了侧殿。   侧殿外地廊下,宫女太监们此刻都闲着,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见她一出门槛,又都渐渐收了声,一个个向她施礼。待到她将转身离去时,声音又起来了:“……户部胡尚书突然得急症,这回只怕是不好了!”“可不是……去年秋天就闹过一回,皇上还去看望过……”“胡尚书一去,这下户部这个肥缺,人人都想争了……”   上官玉驻足听了一阵,禁不住又转身走了过去:“你们在聊什么?”   “哦,洛昭训!”一个叫玉雪的小宫女微微缩肩,垂答道:“胡尚书昨日夜间忽得急症,刚才胡府来人通报,我们,我们在……”“胡尚书得急症?”上官玉凝眉打断她的吱唔,问道:“前两日不是还进宫来了么?”   “是啊,昭训姐姐,可是胡尚书这是老毛病了,”另一个在内庭司服的宫女吟香说,“去年时就闹过一次,太医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他救回来,这一次,只怕真的不好了呢!”   有太监也说道:“依我看哪,昭仪娘娘这回来找皇上,只怕是为他爹请职来了!”“就是!”旁边的宫女们也都附和着,看样子,竟似都看不惯这丁香素日的为人。   上官玉沉吟了一下,淡淡道:“好了,昭仪娘娘还在里面呢,小心她听到。”   “是……”   宫女们吐了吐舌头,纷纷散开了。上官玉在空荡荡的廊下站了一会儿,一看时候差不多了,也跟值事房的宫房交待了一声,出了承乾宫。   晚膳后在浣溪宫附近转了转,而后又遁着月色去到飞雪宫坐了坐。李婉仪已下地了,面色好了些,拉着上官玉在窗前说了会儿话,但言语间仍是带着些疏离。   “娘娘似乎有心事。”上官玉琢磨了好久,才试探地道。她微微扬了扬唇,把药盅缓缓放到雕花几上,又拿了丝帕印了印嘴角,才单手撑在几畔说道:“什么叫有心事,什么叫没心事?我不过是留着这副躯壳,在世上苟延残喘罢了。”   “娘娘……”   上官玉难过地望着她那对似水地明眸,透过表层薄薄的水雾,仿佛看见了枝头欲调的腊梅。“娘娘如此消沉,皇上知道了,必定十分难过……”她这声皇上,指的其实是李君武,但李婉仪显然听成了安若亭:“他?”她轻哼一声,拔下头上的步摇,信手丢在几上,“他何曾为我难过过?入宫这一年来,他又何曾与我在一块静静呆上一阵子?你可知,他的心里,从此到尾也只有她一个……”   上官玉愕然无语。她口中的“她”让我想起了白日里的丁香,丁香从前就跟在安若亭身边,感情自是又不同的。但是,庶出地丁香又怎比得上婉仪的高贵雅致呢?尤其婉仪在这宫里又是孤身一人,而后宫里的情形向来如此,任你是公主还是郡主,一旦失宠便连奴才们也不待见。安若亭如此厚此薄彼,此刻李婉仪心中的痛,她倒也能感受一二了。   “娘娘,皇上今日跟太医馆下了令了,吩咐派人过来替娘娘瞧瞧。”为了使她宽心些,上官玉如此说道。她忽地将眉眼略向这边偏了偏,瘦削的下巴微有些颤抖,“是么……他真的,这么做了?”   “是啊,娘娘。明日一早太医就会过来了。”上官玉强笑道。   “嗯……”下一刻,李婉仪便也在唇畔漾开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上官玉稍稍宽心,起身告辞。   她轻咳了几下,平住喘息道:“谢谢你还记得我,但是,我早已不是什么公主了。”   上官玉微微一笑,说道:“娘娘,公主就是公主,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您永远都是深受大周先皇疼爱的十四公主。”   李婉仪讶然望着她,心情也似有些激动,柔唇微颤道:“谢谢……”可这一激动,又有些不太好了,脸上忽地涌起一股潮红,并不像是正常的气色。   上官玉侧身看向盈紫。盈紫眯眼一笑,以手轻搭着她的肩说:“天色不早了,请昭训快为娘娘看看吧。”   李婉仪伸了手腕出来,上官玉仔细诊了诊,倒并未得什么大病,只是肝气郁结导致了气血亏虚,便提笔刷刷开了个方子给她。“多出去散散心,会对身体有帮助。还要这屋子近水,比较潮湿,对身子骨无益,还是换间向阳的屋子住吧!”   说完见她有些倦意,两人便双双起身告辞。   一路垂柳之下,上官玉与盈紫道了别。然后沿着曲廊慢慢走着,免不了想起李婉仪,又想起和亲那天她在车辇上说的话,心下又是一阵悲伤。   她料不到安若亭竟会对李婉仪如此无情,再不济,她也是前朝的公主、大周皇帝的爱女,李君武将她许配于他,也不算埋汰了他,可这样一个无比尊贵的金枝玉叶,到了安若亭手里,却也落得如此下场……   垂头对着湖面叹息了一声,她隐隐又开始自责。她没有实现对李婉仪的承诺,李婉仪的母亲刘妃在宫门被冲开之前,已自缢于宫之内,被人现时,已经死去两日。   也不知李婉仪还恨不恨她……   “倒碗茶来。”   冬日地承乾宫里。安若亭躺在院中看书。上官玉在一旁侍候。园里地腊梅正在做最后地盛放。一点点血红缀在深黑地枝头。宛如幽闺中地美人唇边绽放出地一朵凄凉地花。   “鱼儿?”覆着锦袍地人戳了戳她。“没听见么?”   “哦。洛鱼该死!请皇上恕罪。”   上官玉忙不迭地伏地请罪。安若亭卷起书来轻敲了敲她地肩膀:“起来吧!朕又不吃人。怎地进宫这么久了。还这么怕?”   她顿了顿。遂磕头谢恩:“谢皇上。”   “去。端碗茶来。再拿点吃地。坐了这半日。又有些饿了。”他以肘撑着扶手。坐起来一点。双手枕在脑后。闭上了眼睛。那颗红痣落在两眉之间。此刻看来。竟似如腊梅般血红夺目。   上官玉回到殿内,唤宫女兰田拿了三只碧玉小碟,分别装了些合桃酥、杏仁糖和腊梅干。又沏了一碗老君眉。   “皇上,茶来了。”   他闻言坐了起来,将身上的袍子扯下,一招手让她也坐在旁边。“这点心不错,哪来的?”他拈起一块合桃酥放入嘴中里,信口问了句。   上官玉垂眸答道:“是宣妃娘娘送来的。因为皇上喜欢吃核桃,所以娘娘特意做了这个派人送过来。”   “宣妃?”   他停住咀嚼,眉尖若有所思地蹙起。片刻后,又恢复了一贯地漠然神态。将剩下的半块糕吞了下去,然后接过上官玉递去的丝帕擦了擦手。“她怎么样?”   “身子一直不大好,也没有唤太医……这两日倒又有些严重了。”她张口扯谎。   “哦?”微垂的双目无波无漾,透过眼帘也看不出一丝情绪。   “皇上,”上官玉踟蹰了半晌,方才开口:“娘娘身子那般虚弱,还是唤个太医过去瞧瞧吧!”   “嗯。”他又拈起一颗腊梅干,说道:“那你就让冬旺去趟太医院。”   “是。可是……”   “走!”他忽然拍了拍手掌上的碎屑,腾地站了起来:“今日日光这么好。随朕去清泉宫!”   “皇上,昭仪娘娘在殿外求见。”上官玉正迟疑着,冬喜却拿着拂尘,躬身站在后面三步处。安若亭停住抬起的脚,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摸了摸鼻翼,半天没有言语。他踱了两步,说道:“宣她进来吧!”   没一会儿,丁香便挟着一阵幽香迈下了台阶。“臣妾叩见皇上。”上官玉也随着向丁香施了一礼。丁香看了看她,没有表示。   安若亭换上了一副笑容。朝她点点头,“天气这么冷,怎么也过来了?”丁香遂含笑道:“臣妾听说皇上在梅英殿赏梅,想着许久也没来这瞧瞧了,便带了罐南边新上来的茶叶,送给皇上尝尝。”说着,她便从身后宫女的手里接过一个细白玉瓷瓮,交给了冬喜。   “嗯,有心了。”安若亭又点点头,也不让丁香坐下,仍只在原地慢悠悠地踱步。丁香一见此状,面上略有些讪意,但仍强笑道:“臣妾还有一事,想请示一下皇上……”   “什么事?”他背着手挑了挑眉。丁香说:“臣妾想……”她边说又边看着一旁的上官玉。上官玉会意,悄悄从安若亭身畔退了出去。   冬喜也跟着出来了。他跟她打了声招呼,便偷偷朝园子里地丁香撇了撇嘴,“说什么送茶,肯定又是来求皇上了!”上官玉听了不免生疑,“求什么?”冬喜抿了抿嘴,脸上又有些怯意,但想了想,还是朝她凑近了些说道:“跟昭训说说也无妨。她老子吕----”   “冬喜!路总管在掖庭等你呢!”   “哦!知道了!”   冬旺远远地一声招呼,打断了她正想探听的话。冬喜匆忙道:“路总管在掖庭等我核查承乾宫的宫女人数,我先过去,回头再说!”   上官玉瞧他一路小跑地出了去,只好耸耸肩,进了侧殿。   侧殿外地廊下,宫女太监们此刻都闲着,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见她一出门槛,又都渐渐收了声,一个个向她施礼。待到她将转身离去时,声音又起来了:“……户部胡尚书突然得急症,这回只怕是不好了!”“可不是……去年秋天就闹过一回,皇上还去看望过……”“胡尚书一去,这下户部这个肥缺,人人都想争了……”   上官玉驻足听了一阵,禁不住又转身走了过去:“你们在聊什么?”   “哦,洛昭训!”一个叫玉雪的小宫女微微缩肩,垂答道:“胡尚书昨日夜间忽得急症,刚才胡府来人通报,我们,我们在……”“胡尚书得急症?”上官玉凝眉打断她的吱唔,问道:“前两日不是还进宫来了么?”   “是啊,昭训姐姐,可是胡尚书这是老毛病了,”另一个在内庭司服的宫女吟香说,“去年时就闹过一次,太医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他救回来,这一次,只怕真的不好了呢!”   有太监也说道:“依我看哪,昭仪娘娘这回来找皇上,只怕是为他爹请职来了!”“就是!”旁边的宫女们也都附和着,看样子,竟似都看不惯这丁香素日的为人。   上官玉沉吟了一下,淡淡道:“好了,昭仪娘娘还在里面呢,小心她听到。”   “是……”   宫女们吐了吐舌头,纷纷散开了。上官玉在空荡荡的廊下站了一会儿,一看时候差不多了,也跟值事房的宫房交待了一声,出了承乾宫。   晚膳后在浣溪宫附近转了转,而后又遁着月色去到飞雪宫坐了坐。李婉仪已下地了,面色好了些,拉着上官玉在窗前说了会儿话,但言语间仍是带着些疏离。   “娘娘似乎有心事。”上官玉琢磨了好久,才试探地道。她微微扬了扬唇,把药盅缓缓放到雕花几上,又拿了丝帕印了印嘴角,才单手撑在几畔说道:“什么叫有心事,什么叫没心事?我不过是留着这副躯壳,在世上苟延残喘罢了。”   “娘娘……”   上官玉难过地望着她那对似水地明眸,透过表层薄薄的水雾,仿佛看见了枝头欲调的腊梅。“娘娘如此消沉,皇上知道了,必定十分难过……”她这声皇上,指的其实是李君武,但李婉仪显然听成了安若亭:“他?”她轻哼一声,拔下头上的步摇,信手丢在几上,“他何曾为我难过过?入宫这一年来,他又何曾与我在一块静静呆上一阵子?你可知,他的心里,从此到尾也只有她一个……”   上官玉愕然无语。她口中的“她”让我想起了白日里的丁香,丁香从前就跟在安若亭身边,感情自是又不同的。但是,庶出地丁香又怎比得上婉仪的高贵雅致呢?尤其婉仪在这宫里又是孤身一人,而后宫里的情形向来如此,任你是公主还是郡主,一旦失宠便连奴才们也不待见。安若亭如此厚此薄彼,此刻李婉仪心中的痛,她倒也能感受一二了。   “娘娘,皇上今日跟太医馆下了令了,吩咐派人过来替娘娘瞧瞧。”为了使她宽心些,上官玉如此说道。她忽地将眉眼略向这边偏了偏,瘦削的下巴微有些颤抖,“是么……他真的,这么做了?”   “是啊,娘娘。明日一早太医就会过来了。”上官玉强笑道。   “嗯……”下一刻,李婉仪便也在唇畔漾开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上官玉稍稍宽心,起身告辞。   她轻咳了几下,平住喘息道:“谢谢你还记得我,但是,我早已不是什么公主了。”   上官玉微微一笑,说道:“娘娘,公主就是公主,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您永远都是深受大周先皇疼爱的十四公主。”   李婉仪讶然望着她,心情也似有些激动,柔唇微颤道:“谢谢……”可这一激动,又有些不太好了,脸上忽地涌起一股潮红,并不像是正常的气色。   上官玉侧身看向盈紫。盈紫眯眼一笑,以手轻搭着她的肩说:“天色不早了,请昭训快为娘娘看看吧。”   李婉仪伸了手腕出来,上官玉仔细诊了诊,倒并未得什么大病,只是肝气郁结导致了气血亏虚,便提笔刷刷开了个方子给她。“多出去散散心,会对身体有帮助。还要这屋子近水,比较潮湿,对身子骨无益,还是换间向阳的屋子住吧!”   说完见她有些倦意,两人便双双起身告辞。   一路垂柳之下,上官玉与盈紫道了别。然后沿着曲廊慢慢走着,免不了想起李婉仪,又想起和亲那天她在车辇上说的话,心下又是一阵悲伤。   她料不到安若亭竟会对李婉仪如此无情,再不济,她也是前朝的公主、大周皇帝的爱女,李君武将她许配于他,也不算埋汰了他,可这样一个无比尊贵的金枝玉叶,到了安若亭手里,却也落得如此下场……   垂头对着湖面叹息了一声,她隐隐又开始自责。她没有实现对李婉仪的承诺,李婉仪的母亲刘妃在宫门被冲开之前,已自缢于宫之内,被人现时,已经死去两日。   也不知李婉仪还恨不恨她……   “倒碗茶来。”   冬日地承乾宫里。安若亭躺在院中看书。上官玉在一旁侍候。园里地腊梅正在做最后地盛放。一点点血红缀在深黑地枝头。宛如幽闺中地美人唇边绽放出地一朵凄凉地花。   “鱼儿?”覆着锦袍地人戳了戳她。“没听见么?”   “哦。洛鱼该死!请皇上恕罪。”   上官玉忙不迭地伏地请罪。安若亭卷起书来轻敲了敲她地肩膀:“起来吧!朕又不吃人。怎地进宫这么久了。还这么怕?”   她顿了顿。遂磕头谢恩:“谢皇上。”   “去。端碗茶来。再拿点吃地。坐了这半日。又有些饿了。”他以肘撑着扶手。坐起来一点。双手枕在脑后。闭上了眼睛。那颗红痣落在两眉之间。此刻看来。竟似如腊梅般血红夺目。   上官玉回到殿内,唤宫女兰田拿了三只碧玉小碟,分别装了些合桃酥、杏仁糖和腊梅干。又沏了一碗老君眉。   “皇上,茶来了。”   他闻言坐了起来,将身上的袍子扯下,一招手让她也坐在旁边。“这点心不错,哪来的?”他拈起一块合桃酥放入嘴中里,信口问了句。   上官玉垂眸答道:“是宣妃娘娘送来的。因为皇上喜欢吃核桃,所以娘娘特意做了这个派人送过来。”   “宣妃?”   他停住咀嚼,眉尖若有所思地蹙起。片刻后,又恢复了一贯地漠然神态。将剩下的半块糕吞了下去,然后接过上官玉递去的丝帕擦了擦手。“她怎么样?”   “身子一直不大好,也没有唤太医……这两日倒又有些严重了。”她张口扯谎。   “哦?”微垂的双目无波无漾,透过眼帘也看不出一丝情绪。   “皇上,”上官玉踟蹰了半晌,方才开口:“娘娘身子那般虚弱,还是唤个太医过去瞧瞧吧!”   “嗯。”他又拈起一颗腊梅干,说道:“那你就让冬旺去趟太医院。”   “是。可是……”   “走!”他忽然拍了拍手掌上的碎屑,腾地站了起来:“今日日光这么好。随朕去清泉宫!”   “皇上,昭仪娘娘在殿外求见。”上官玉正迟疑着,冬喜却拿着拂尘,躬身站在后面三步处。安若亭停住抬起的脚,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摸了摸鼻翼,半天没有言语。他踱了两步,说道:“宣她进来吧!”   没一会儿,丁香便挟着一阵幽香迈下了台阶。“臣妾叩见皇上。”上官玉也随着向丁香施了一礼。丁香看了看她,没有表示。   安若亭换上了一副笑容。朝她点点头,“天气这么冷,怎么也过来了?”丁香遂含笑道:“臣妾听说皇上在梅英殿赏梅,想着许久也没来这瞧瞧了,便带了罐南边新上来的茶叶,送给皇上尝尝。”说着,她便从身后宫女的手里接过一个细白玉瓷瓮,交给了冬喜。   “嗯,有心了。”安若亭又点点头,也不让丁香坐下,仍只在原地慢悠悠地踱步。丁香一见此状,面上略有些讪意,但仍强笑道:“臣妾还有一事,想请示一下皇上……”   “什么事?”他背着手挑了挑眉。丁香说:“臣妾想……”她边说又边看着一旁的上官玉。上官玉会意,悄悄从安若亭身畔退了出去。   冬喜也跟着出来了。他跟她打了声招呼,便偷偷朝园子里地丁香撇了撇嘴,“说什么送茶,肯定又是来求皇上了!”上官玉听了不免生疑,“求什么?”冬喜抿了抿嘴,脸上又有些怯意,但想了想,还是朝她凑近了些说道:“跟昭训说说也无妨。她老子吕----”   “冬喜!路总管在掖庭等你呢!”   “哦!知道了!”   冬旺远远地一声招呼,打断了她正想探听的话。冬喜匆忙道:“路总管在掖庭等我核查承乾宫的宫女人数,我先过去,回头再说!”   上官玉瞧他一路小跑地出了去,只好耸耸肩,进了侧殿。   侧殿外地廊下,宫女太监们此刻都闲着,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见她一出门槛,又都渐渐收了声,一个个向她施礼。待到她将转身离去时,声音又起来了:“……户部胡尚书突然得急症,这回只怕是不好了!”“可不是……去年秋天就闹过一回,皇上还去看望过……”“胡尚书一去,这下户部这个肥缺,人人都想争了……”   上官玉驻足听了一阵,禁不住又转身走了过去:“你们在聊什么?”   “哦,洛昭训!”一个叫玉雪的小宫女微微缩肩,垂答道:“胡尚书昨日夜间忽得急症,刚才胡府来人通报,我们,我们在……”“胡尚书得急症?”上官玉凝眉打断她的吱唔,问道:“前两日不是还进宫来了么?”   “是啊,昭训姐姐,可是胡尚书这是老毛病了,”另一个在内庭司服的宫女吟香说,“去年时就闹过一次,太医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他救回来,这一次,只怕真的不好了呢!”   有太监也说道:“依我看哪,昭仪娘娘这回来找皇上,只怕是为他爹请职来了!”“就是!”旁边的宫女们也都附和着,看样子,竟似都看不惯这丁香素日的为人。   上官玉沉吟了一下,淡淡道:“好了,昭仪娘娘还在里面呢,小心她听到。”   “是……”   宫女们吐了吐舌头,纷纷散开了。上官玉在空荡荡的廊下站了一会儿,一看时候差不多了,也跟值事房的宫房交待了一声,出了承乾宫。   晚膳后在浣溪宫附近转了转,而后又遁着月色去到飞雪宫坐了坐。李婉仪已下地了,面色好了些,拉着上官玉在窗前说了会儿话,但言语间仍是带着些疏离。   “娘娘似乎有心事。”上官玉琢磨了好久,才试探地道。她微微扬了扬唇,把药盅缓缓放到雕花几上,又拿了丝帕印了印嘴角,才单手撑在几畔说道:“什么叫有心事,什么叫没心事?我不过是留着这副躯壳,在世上苟延残喘罢了。”   “娘娘……”   上官玉难过地望着她那对似水地明眸,透过表层薄薄的水雾,仿佛看见了枝头欲调的腊梅。“娘娘如此消沉,皇上知道了,必定十分难过……”她这声皇上,指的其实是李君武,但李婉仪显然听成了安若亭:“他?”她轻哼一声,拔下头上的步摇,信手丢在几上,“他何曾为我难过过?入宫这一年来,他又何曾与我在一块静静呆上一阵子?你可知,他的心里,从此到尾也只有她一个……”   上官玉愕然无语。她口中的“她”让我想起了白日里的丁香,丁香从前就跟在安若亭身边,感情自是又不同的。但是,庶出地丁香又怎比得上婉仪的高贵雅致呢?尤其婉仪在这宫里又是孤身一人,而后宫里的情形向来如此,任你是公主还是郡主,一旦失宠便连奴才们也不待见。安若亭如此厚此薄彼,此刻李婉仪心中的痛,她倒也能感受一二了。   “娘娘,皇上今日跟太医馆下了令了,吩咐派人过来替娘娘瞧瞧。”为了使她宽心些,上官玉如此说道。她忽地将眉眼略向这边偏了偏,瘦削的下巴微有些颤抖,“是么……他真的,这么做了?”   “是啊,娘娘。明日一早太医就会过来了。”上官玉强笑道。   “嗯……”下一刻,李婉仪便也在唇畔漾开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上官玉稍稍宽心,起身告辞。 第八十五章一朝天子一朝臣   “你只是看起来冷。”盈紫撑着下巴,像淡月扫窗般地含笑看着上官玉,“我知道其实你的心比谁都柔软。”   上官玉冲她妩媚一笑,以掩饰心底的波动,然后掀被跳下来床来穿衣服。“小鱼,在你的脸受伤前,你一定是个美绝人寰的女子。”盈紫看着她束衣着裙,眼神里闪过一丝微讶,而后又极平静地说。   上官玉含笑看她,又低头束着腰带,“你提我的脸,难道就不怕我伤心?”“不会的,你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她又以那种不容否定的语气说道:“你就像朵蔷薇花,美在骨子里。”   “美在骨子里”,多么动听的一句赞美。一个人若是能被人认为美在骨子里,而不是在表面,那该是种多么强大的荣幸!女人之间的赞美要么最虚伪要么最诚恳,在恬淡的盈紫面前,上官玉对于这句话的惊喜远远多过它带来的虚荣心的满足。   谁都希望得到朋友真心的肯定,她也是。   于是,上官玉就怀着这份怡人的喜悦,轻快地到了承乾宫。   “昭训姐姐,您来了!”吟香在门口与她打招呼。她停步道:“吟香,皇上在南书房还是?”“在漱玉阁……姐姐,你最好还是等会儿再进去。”含香的脸有点红。   上官玉疑惑地:“怎么了?”“因为,”吟香偏头指了指里边,“昭仪娘娘还在里面侍候皇上更衣。”“……现在?”上官玉愕了愕,还是把身子转了回来。吟香说,“娘娘在承乾宫陪皇上共进午膳,后来……就去了漱玉阁。”   “哦……”听到这些,上官玉忽地有些尴尬,先前的好心情也跑得没影儿了。南书房的宫女茗儿走过来:“洛昭训,京兆尹罗士安求见皇上。”   上官玉眨了眨眼,朝里面望了望,张着嘴半天也没出声。茗儿又禀:“昭训。罗大人……”“让他先回去吧!”她一语答之,“皇上正忙着,让他晚些时候再过来。”   “谁说朕正忙着呢?”   身后传来一道不悦地语气。上官玉回头一瞧。安若亭正衣冠整齐地背手站在门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丁香站在他身侧。依旧也是不苟言笑地样子。   上官玉从容下拜:“洛鱼叩见皇上。”宫女们也从之。   安若亭却只轻哼了一声。理也不理地就往南书房方向走去。众人都被他这番举动顿时弄得没了反应。看看丁香。从她脸上也是瞧不出什么端睨来。只是眉眼间略带了些藏不住地喜色。   丁香在拿眼睛睃上官玉。上官玉朝她弯了弯腰。见她无话说。便跟上安若亭地脚步到了南书房。   门口处。安若亭忽地往四下望了望。一见无人。便揪着眉心没好气地冲上官玉道:“今日为何这么迟?害得朕差点……”上官玉张口结舌地看着他:“皇上----怎么了?”   “……算了。没什么。”安若亭看了看我。又没说下去了。到了书案后一坐下。他若有所思地了会怔。而后道:“去。传太尉安世永进宫。”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安世永进宫来了。他已是个花白胡须的老头了,不过眉眼之间却一片刚硬之气。虽然也姓安,却跟皇室并无关系。   “老臣叩见皇上。”   “免礼!给太尉赐坐。”   冬喜搬了凳子进来,又退了出去。安世永道:“不知皇上召老臣进宫,有何吩咐?”   安若亭依旧屈腿坐于锦垫之上,似乎很烦恼地揉了揉额头,“尚书省归太尉所管。如今空了户部一职,太尉有何想法?”安世永低眉顺目,眼望着地面:“户部尚书一职,掌管天下赋税,此一职关系到国家的财政运营,老臣以为,当需选拔一个清廉刚正之人方可。”   “嗯。那么太尉心中可有心仪地人选?”   安若亭敲着桌面,不急不徐地问道。而上官玉听到他们议起这个,心里也开始生起了波。   “这个……”安世永瞧了瞧安若亭。迟疑地道:“老臣心中暂时并无人选。”   “既然没人选,那朕给你举荐一个如何?”   “……但不知皇上推举的是哪一位?”安世永的眉尖如上官玉的心一样,愈收紧了起来。想必,他也是对丁香与吕新棠的意图有察觉了罢!   但是,难道安若亭真要把吕新棠提上来?上官玉咬牙望了望他的神色,他又在沉吟,但下一秒,他就将目光坚定地投向了安世永:“朕要举荐地,就是前朝丞相吕新棠。”   “啪啦!”一只翡翠茶盅蓦地掉到地上。摔开了一地幽暗的花。滚烫的茶水洒在上官玉膝间。透过衣服浸入紧绷的皮肤……好疼。   “鱼儿!”那闯了祸的男子一声惊呼,拽过敞开的龙袍手忙脚乱地擦吸她衣服上的水。上官玉强压住心头的颤抖。双手撑地站了起来:“皇上……洛鱼该死!”   “快坐下!”安若亭紧抓住那对皓腕,又将她拉着坐了下来,也不顾底下还有正看得目瞪口呆的安世永,脱下那身绣着金龙地玄黄袍子就覆在她腿上。“怎么搞的?”他蹙眉埋怨道,直到地上的水都已被擦干,才又以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地姿态回转了身子,朝太尉安世永道:“吕新棠为官多年,朕想他做个户部头儿还是能胜任的。”   “哦……”安世永好不容易回了神,恢复了神色道:“吕公在前朝为官多年,且对我朝也颇有建树,做个尚书理应是完全可以的。只不过,老臣以为……”   “以为什么?”冬喜又端了碗茶进来,安若亭接过,凑近唇边。   “吕公为人心狠手辣,且私欲难填,臣以为,此等人不宜提作户部之用!”   安世永一鼓作气,将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   上官玉抬眼望了望他,在他坦荡的眉间停留了数秒,收回了目光。安若亭并未生气。他甚至还很平静地在唇边浮出了一抹笑容,“太尉真是快人快语。不过,此事朕已经决定,任命吕新棠为户部尚书,鱼儿,拟旨-   无疑,安若亭的这个决定再一次勾起了上官玉心底深重的恨意。对吕新棠的提拔在一定程度上体显了他对吕家父女的重视,这样一来,她再想杀掉吕新棠就没有那么容易。当初上官玉肯奉旨进宫,也是看中了进宫后会对复仇有利,因为只有进入到这一团漩涡的核心中来,她才有机会让他偿命。然而安若亭此举却又等于将吕新棠套上了一层保护壳……上官玉地信心开始有些动摇,在丁香宠冠后宫的情况下,她已经不确定是否还有机会将吕新棠拉下马,退一万步说,就算能拉得他下马,为了日后还要抚养年幼的天硕和阿休成人,她又要如何才能做到全身而退?   何况,吕新棠还不是她最大最难对付的敌人。   “昭训姐姐,承乾宫送了一盒蟹粉糕来,说是皇上临出宫前特地吩咐送来给你的。”   小宫女青娥捧着个食盒进来,放在梳妆台上。她是浣溪宫新进的宫女。年关前各宫殿里都按例分派了一些宫女太监,浣溪宫虽无别的主子,但也给指派了两个。青娥便是其中之一,另外还有一个叫红袖。   “放着吧。”上官玉瞟了瞟,淡淡说道。元宵刚过,天气依然寒冷,这两日安若亭去了孔庙祭拜,她推说身子不适,留在了宫中。算了算,他起码也要到今日黄昏才能回来,她便索性也懒得梳妆了。   而上官玉是真的生病了。盈紫说是因元宵那夜在露台下吹久了风,她却自知是心病。因而这几日都病恹恹地呆在屋里,哪里也没去。也许,心中抑郁的情绪被压制得太久,也需要病上一场来舒缓一下,这样,你就有理由消沉、哭泣、忧伤,甚至沉默。   这会儿她正在屋里沉默。   铜镜中,映现出地是她慵懒的身影,宽大的袍子松松套在身上,衬着晦暗的天色,有着说不出的阴郁。她了半晌呆,忽地抬起手指,从脸上的“疤”一路轻抚到肩部,停住,再缓缓撩开衣领,顿时,一段如雪的肌肤便无遮无掩地显露在昏暗的天色里,而这天色却仿佛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白晰细嫩,连肩颈处一道浅紫色地牙痕也已清晰可见----这便是安若亭当年在沐曦阁地书房里留下的印迹,却不知为什么,过了近两年,这道印痕依然还在,而她,似乎也没曾想过要想法子除去它。   “小鱼,我来了。”   盈紫披着件羊绒坎肩走了进来,上官玉一边回头一边将衣领拉上,看着她将绘着红梅地纸伞放在屋角。“外头在下雪,咱们去栖雪那边赏梅。”   盈紫伏在她对面,睁着一对带笑的凤目轻摇我的手臂。   上官玉点点头答应了。   栖雪在御花园最东边的紫云山顶。说是山,当然只是个稍高些的假石山。山上的红梅开得确实很好,衬着纷纷降落的雪花,极有意趣。上官玉素来极喜爱梅花,此时一见,便爱不释手,索性折了两枝下来。   “你只是看起来冷。”盈紫撑着下巴,像淡月扫窗般地含笑看着上官玉,“我知道其实你的心比谁都柔软。”   上官玉冲她妩媚一笑,以掩饰心底的波动,然后掀被跳下来床来穿衣服。“小鱼,在你的脸受伤前,你一定是个美绝人寰的女子。”盈紫看着她束衣着裙,眼神里闪过一丝微讶,而后又极平静地说。   上官玉含笑看她,又低头束着腰带,“你提我的脸,难道就不怕我伤心?”“不会的,你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她又以那种不容否定的语气说道:“你就像朵蔷薇花,美在骨子里。”   “美在骨子里”,多么动听的一句赞美。一个人若是能被人认为美在骨子里,而不是在表面,那该是种多么强大的荣幸!女人之间的赞美要么最虚伪要么最诚恳,在恬淡的盈紫面前,上官玉对于这句话的惊喜远远多过它带来的虚荣心的满足。   谁都希望得到朋友真心的肯定,她也是。   于是,上官玉就怀着这份怡人的喜悦,轻快地到了承乾宫。   “昭训姐姐,您来了!”吟香在门口与她打招呼。她停步道:“吟香,皇上在南书房还是?”“在漱玉阁……姐姐,你最好还是等会儿再进去。”含香的脸有点红。   上官玉疑惑地:“怎么了?”“因为,”吟香偏头指了指里边,“昭仪娘娘还在里面侍候皇上更衣。”“……现在?”上官玉愕了愕,还是把身子转了回来。吟香说,“娘娘在承乾宫陪皇上共进午膳,后来……就去了漱玉阁。”   “哦……”听到这些,上官玉忽地有些尴尬,先前的好心情也跑得没影儿了。南书房的宫女茗儿走过来:“洛昭训,京兆尹罗士安求见皇上。”   上官玉眨了眨眼,朝里面望了望,张着嘴半天也没出声。茗儿又禀:“昭训。罗大人……”“让他先回去吧!”她一语答之,“皇上正忙着,让他晚些时候再过来。”   “谁说朕正忙着呢?”   身后传来一道不悦地语气。上官玉回头一瞧。安若亭正衣冠整齐地背手站在门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丁香站在他身侧。依旧也是不苟言笑地样子。   上官玉从容下拜:“洛鱼叩见皇上。”宫女们也从之。   安若亭却只轻哼了一声。理也不理地就往南书房方向走去。众人都被他这番举动顿时弄得没了反应。看看丁香。从她脸上也是瞧不出什么端睨来。只是眉眼间略带了些藏不住地喜色。   丁香在拿眼睛睃上官玉。上官玉朝她弯了弯腰。见她无话说。便跟上安若亭地脚步到了南书房。   门口处。安若亭忽地往四下望了望。一见无人。便揪着眉心没好气地冲上官玉道:“今日为何这么迟?害得朕差点……”上官玉张口结舌地看着他:“皇上----怎么了?”   “……算了。没什么。”安若亭看了看我。又没说下去了。到了书案后一坐下。他若有所思地了会怔。而后道:“去。传太尉安世永进宫。”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安世永进宫来了。他已是个花白胡须的老头了,不过眉眼之间却一片刚硬之气。虽然也姓安,却跟皇室并无关系。   “老臣叩见皇上。”   “免礼!给太尉赐坐。”   冬喜搬了凳子进来,又退了出去。安世永道:“不知皇上召老臣进宫,有何吩咐?”   安若亭依旧屈腿坐于锦垫之上,似乎很烦恼地揉了揉额头,“尚书省归太尉所管。如今空了户部一职,太尉有何想法?”安世永低眉顺目,眼望着地面:“户部尚书一职,掌管天下赋税,此一职关系到国家的财政运营,老臣以为,当需选拔一个清廉刚正之人方可。”   “嗯。那么太尉心中可有心仪地人选?”   安若亭敲着桌面,不急不徐地问道。而上官玉听到他们议起这个,心里也开始生起了波。   “这个……”安世永瞧了瞧安若亭。迟疑地道:“老臣心中暂时并无人选。”   “既然没人选,那朕给你举荐一个如何?”   “……但不知皇上推举的是哪一位?”安世永的眉尖如上官玉的心一样,愈收紧了起来。想必,他也是对丁香与吕新棠的意图有察觉了罢!   但是,难道安若亭真要把吕新棠提上来?上官玉咬牙望了望他的神色,他又在沉吟,但下一秒,他就将目光坚定地投向了安世永:“朕要举荐地,就是前朝丞相吕新棠。”   “啪啦!”一只翡翠茶盅蓦地掉到地上。摔开了一地幽暗的花。滚烫的茶水洒在上官玉膝间。透过衣服浸入紧绷的皮肤……好疼。   “鱼儿!”那闯了祸的男子一声惊呼,拽过敞开的龙袍手忙脚乱地擦吸她衣服上的水。上官玉强压住心头的颤抖。双手撑地站了起来:“皇上……洛鱼该死!”   “快坐下!”安若亭紧抓住那对皓腕,又将她拉着坐了下来,也不顾底下还有正看得目瞪口呆的安世永,脱下那身绣着金龙地玄黄袍子就覆在她腿上。“怎么搞的?”他蹙眉埋怨道,直到地上的水都已被擦干,才又以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地姿态回转了身子,朝太尉安世永道:“吕新棠为官多年,朕想他做个户部头儿还是能胜任的。”   “哦……”安世永好不容易回了神,恢复了神色道:“吕公在前朝为官多年,且对我朝也颇有建树,做个尚书理应是完全可以的。只不过,老臣以为……”   “以为什么?”冬喜又端了碗茶进来,安若亭接过,凑近唇边。   “吕公为人心狠手辣,且私欲难填,臣以为,此等人不宜提作户部之用!”   安世永一鼓作气,将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   上官玉抬眼望了望他,在他坦荡的眉间停留了数秒,收回了目光。安若亭并未生气。他甚至还很平静地在唇边浮出了一抹笑容,“太尉真是快人快语。不过,此事朕已经决定,任命吕新棠为户部尚书,鱼儿,拟旨-   无疑,安若亭的这个决定再一次勾起了上官玉心底深重的恨意。对吕新棠的提拔在一定程度上体显了他对吕家父女的重视,这样一来,她再想杀掉吕新棠就没有那么容易。当初上官玉肯奉旨进宫,也是看中了进宫后会对复仇有利,因为只有进入到这一团漩涡的核心中来,她才有机会让他偿命。然而安若亭此举却又等于将吕新棠套上了一层保护壳……上官玉地信心开始有些动摇,在丁香宠冠后宫的情况下,她已经不确定是否还有机会将吕新棠拉下马,退一万步说,就算能拉得他下马,为了日后还要抚养年幼的天硕和阿休成人,她又要如何才能做到全身而退?   何况,吕新棠还不是她最大最难对付的敌人。   “昭训姐姐,承乾宫送了一盒蟹粉糕来,说是皇上临出宫前特地吩咐送来给你的。”   小宫女青娥捧着个食盒进来,放在梳妆台上。她是浣溪宫新进的宫女。年关前各宫殿里都按例分派了一些宫女太监,浣溪宫虽无别的主子,但也给指派了两个。青娥便是其中之一,另外还有一个叫红袖。   “放着吧。”上官玉瞟了瞟,淡淡说道。元宵刚过,天气依然寒冷,这两日安若亭去了孔庙祭拜,她推说身子不适,留在了宫中。算了算,他起码也要到今日黄昏才能回来,她便索性也懒得梳妆了。   而上官玉是真的生病了。盈紫说是因元宵那夜在露台下吹久了风,她却自知是心病。因而这几日都病恹恹地呆在屋里,哪里也没去。也许,心中抑郁的情绪被压制得太久,也需要病上一场来舒缓一下,这样,你就有理由消沉、哭泣、忧伤,甚至沉默。   这会儿她正在屋里沉默。   铜镜中,映现出地是她慵懒的身影,宽大的袍子松松套在身上,衬着晦暗的天色,有着说不出的阴郁。她了半晌呆,忽地抬起手指,从脸上的“疤”一路轻抚到肩部,停住,再缓缓撩开衣领,顿时,一段如雪的肌肤便无遮无掩地显露在昏暗的天色里,而这天色却仿佛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白晰细嫩,连肩颈处一道浅紫色地牙痕也已清晰可见----这便是安若亭当年在沐曦阁地书房里留下的印迹,却不知为什么,过了近两年,这道印痕依然还在,而她,似乎也没曾想过要想法子除去它。   “小鱼,我来了。”   盈紫披着件羊绒坎肩走了进来,上官玉一边回头一边将衣领拉上,看着她将绘着红梅地纸伞放在屋角。“外头在下雪,咱们去栖雪那边赏梅。”   盈紫伏在她对面,睁着一对带笑的凤目轻摇我的手臂。   上官玉点点头答应了。   栖雪在御花园最东边的紫云山顶。说是山,当然只是个稍高些的假石山。山上的红梅开得确实很好,衬着纷纷降落的雪花,极有意趣。上官玉素来极喜爱梅花,此时一见,便爱不释手,索性折了两枝下来。 《红尘》上架后言   上架三天了,才把这篇感言写出来,实在有点汗颜。推迟的原因是为了让大家看文看得更流畅,前两天正忙着把《红尘》做了个大修,把原来的“我”改成了“她”,并且在情节上做了些许调整。   此次大修来自于一位资深前辈真诚的建议,很感谢他认真提出了意见,并且还特地为《红尘》建了书友群,为所有喜欢《红尘》并支持千麦的书友们提供了一个交流空间。   当然,最应该的感谢的就是一直关注本文的所有书友们和可敬可爱的责编了!没有书友们的支持,千麦的文字不可能越来越受关注,更不可能挤上女频的舞台;没有编辑的慧眼识珠和耐心点拨,千麦的文更不可能取得现在这样的成绩。所以,如果眼下有酒的话,千麦亦当敬上大家三杯了~!呵呵。   以《红尘》现在的成绩,在偌大的文字江湖里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但是不管怎样,千麦有了大家的支持,就算这是一条再怎么艰难寂寞的路,也一定会坚持下去,因为有你们相伴,哪怕是熬夜赶文,也哪怕感冒了还在码字,只要有你们支持,她就是值得的!   千麦平日不是个多话的人,今天写下这么多,请不要责怪她罗嗦,她无非就是想真诚地感谢大家,并且抒一下内心的欣慰而已。   另外,顺带预告一下,《红尘》的所有存稿完成以后,接下来会在未来某一日布新书,请大家继续关注支持哦~\   上架三天了,才把这篇感言写出来,实在有点汗颜。推迟的原因是为了让大家看文看得更流畅,前两天正忙着把《红尘》做了个大修,把原来的“我”改成了“她”,并且在情节上做了些许调整。   此次大修来自于一位资深前辈真诚的建议,很感谢他认真提出了意见,并且还特地为《红尘》建了书友群,为所有喜欢《红尘》并支持千麦的书友们提供了一个交流空间。   当然,最应该的感谢的就是一直关注本文的所有书友们和可敬可爱的责编了!没有书友们的支持,千麦的文字不可能越来越受关注,更不可能挤上女频的舞台;没有编辑的慧眼识珠和耐心点拨,千麦的文更不可能取得现在这样的成绩。所以,如果眼下有酒的话,千麦亦当敬上大家三杯了~!呵呵。   以《红尘》现在的成绩,在偌大的文字江湖里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但是不管怎样,千麦有了大家的支持,就算这是一条再怎么艰难寂寞的路,也一定会坚持下去,因为有你们相伴,哪怕是熬夜赶文,也哪怕感冒了还在码字,只要有你们支持,她就是值得的!   千麦平日不是个多话的人,今天写下这么多,请不要责怪她罗嗦,她无非就是想真诚地感谢大家,并且抒一下内心的欣慰而已。   另外,顺带预告一下,《红尘》的所有存稿完成以后,接下来会在未来某一日布新书,请大家继续关注支持哦~\ 关于番外~~   showDisabledChapterMsg();   showDisabledChapterMsg(); 新书《狐落君床》   开新书啦~~个简介出来先~~~   ――――――――――――――――――――――――   【女频一组C班签约作品】   哎哟我的老天,不就是因为想睡觉,不愿陪那个女人说话而已么?没想到居然被她一招兰花指推来了凡间!   ――啥?还要体验完人间的男欢女爱才能回去?   这有啥难的!她是谁呀,她可是鼎鼎有名的狐狸精啊!还用学吗?男欢女爱不就是,两个人抱在一起,滚来滚去的嘛!   可是可是,为什么当她不顾一切扑到那个据说是“只爱狐狸精”的某人身上、抱着他在龙床上打滚时,他却扯着嗓子叫喊着“你要是狐狸精,我就把头砍下来给你”呢?   ――不对???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   谢谢大家支持了《红尘》这么长时间,现在某麦又开了新书,还拜请大家继续支持~!链接如下,有票的请投个票吧,觉得还行的就请收藏起来吧,某麦会更加努力回报大家:   开新书啦~~个简介出来先~~~   ――――――――――――――――――――――――   【女频一组C班签约作品】   哎哟我的老天,不就是因为想睡觉,不愿陪那个女人说话而已么?没想到居然被她一招兰花指推来了凡间!   ――啥?还要体验完人间的男欢女爱才能回去?   这有啥难的!她是谁呀,她可是鼎鼎有名的狐狸精啊!还用学吗?男欢女爱不就是,两个人抱在一起,滚来滚去的嘛!   可是可是,为什么当她不顾一切扑到那个据说是“只爱狐狸精”的某人身上、抱着他在龙床上打滚时,他却扯着嗓子叫喊着“你要是狐狸精,我就把头砍下来给你”呢?   ――不对???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   谢谢大家支持了《红尘》这么长时间,现在某麦又开了新书,还拜请大家继续支持~!链接如下,有票的请投个票吧,觉得还行的就请收藏起来吧,某麦会更加努力回报大家: 关于结局   这两天许多读大大都对本文的结局产生了疑虑,非常担心玉儿和安若亭这间不会有好的结局。在这里千麦想说的是,《红尘》最终结局一定不会是很悲惨的,因为千麦本身也是一个喜欢团圆结尾的人,之所以会在文中提到那一个情节,只是作为对后面剧情的一个伏笔,或说是提示也好,但这肯定不是结局。而且,之所以会有玉儿刀刺安若亭的那一幕,也是有她不得已的原因在内。   好了,关于此事的解释先到这里。不能说太多,希望亲们能理解,并且继续耐心地支持下去。千麦谢谢大家啦~!   另:定于下月初结稿。\   这两天许多读大大都对本文的结局产生了疑虑,非常担心玉儿和安若亭这间不会有好的结局。在这里千麦想说的是,《红尘》最终结局一定不会是很悲惨的,因为千麦本身也是一个喜欢团圆结尾的人,之所以会在文中提到那一个情节,只是作为对后面剧情的一个伏笔,或说是提示也好,但这肯定不是结局。而且,之所以会有玉儿刀刺安若亭的那一幕,也是有她不得已的原因在内。   好了,关于此事的解释先到这里。不能说太多,希望亲们能理解,并且继续耐心地支持下去。千麦谢谢大家啦~!   另:定于下月初结稿。\   这两天许多读大大都对本文的结局产生了疑虑,非常担心玉儿和安若亭这间不会有好的结局。在这里千麦想说的是,《红尘》最终结局一定不会是很悲惨的,因为千麦本身也是一个喜欢团圆结尾的人,之所以会在文中提到那一个情节,只是作为对后面剧情的一个伏笔,或说是提示也好,但这肯定不是结局。而且,之所以会有玉儿刀刺安若亭的那一幕,也是有她不得已的原因在内。   好了,关于此事的解释先到这里。不能说太多,希望亲们能理解,并且继续耐心地支持下去。千麦谢谢大家啦~!   另:定于下月初结稿。\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