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繁花之乱/作者:星炀』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当你眼前有繁花似锦,不一定就表示春天来了,还有可能是殡仪车路过。   当你酒后从床上醒来,身旁的不一定就是美女,还有可能是帅哥。   当你收到天才的表白,不一定就表示你还没睡醒……   当你觉得你的世界都被他搅得一团混乱,不一定就表示你真的……讨厌他。   ……为什么……会喜欢我?   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为什么。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栗若、关煜┃配角:关陌┃其它:星炀   』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   像剧场里的幕布慢慢拉起——   映入眼帘的天花板虽然在昏暗中不甚分明,但也感觉得出是那种装饰着精美的灯饰,干净华丽的格调。微微转动眼球,入目所及都是陌生的陈设,连飘荡在鼻尖的气息也毫无似曾相识的感觉。   只有身上的被褥和身下柔软舒适的床垫是可以确定的。   精神依旧萎靡,脑袋昏沉,连眼皮也异常沉重。耳畔传来熟睡的鼻息,忍耐着隐约的头痛,轻轻转过头去,立即碰触到的皮肤温热得甚至滚烫。关煜瞪着睡在自己枕畔的这张脸,昏暗的室内加上过近的距离而形成的超大特写,反而一时认不出是谁。   他把头转回来,改为瞪天花板。从窗帘透进来的稀薄的光线看,现在应该是凌晨。天欲破晓。   那么在此之前,发生了什么呢?   下午放学的时候,刚来没多久的转学生说正巧是自己生日,家人又不在身边,为了不那么寂寞地度过,并且为了庆祝自己幸运地来到了一个温暖热闹的大家庭,所以邀请了全班同学到KTV办生日会。   虽然他本来就没什么兴趣不想去的,但那个转学生专门跑到他面前万分诚意地一再邀约,也熬不过周围同学的劝说,就还是去了。结果这个有钱的寿星翁大手笔地包下了3间大的KTV房,大家尽情吃喝,又唱又闹,场面热烈,他也很快融入了其中,跟大家疯得一塌糊涂。有几个人甚至还偷偷带了酒进去,因为生日宴的狂欢气氛和第二天是周末的放松态度,男生们自然不会放过这种难得的放肆机会。于是本来还打着无论如何也要清醒地回家的主意的他在被硬劝了几杯之后,也很忘乎所以地拎起了酒瓶和别人豪气冲天地玩起了小蜜蜂。   现在回想起来,就只剩下最后脑子一片空白而咕咕的啤酒涌入喉道,包房里的人声灯光都绚烂得一塌糊涂并且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记忆……   事实很明显,他喝醉了。然后被不知是谁抬到了这里。   想起了这些,他也忽然一下子就回忆起了现在自己脑袋边上这张似曾相识的脸。   那个大方得让人傻眼的寿星转学生——栗若。   他再转回去想看看清楚,沉睡中的人突然翻了个身,发出了一声低哼,接着揉了揉眼睛,也醒了。一转脸正好对上他的视线,还在半睡半醒间的面容也很快露出了微笑,迷迷糊糊地打了个招呼:“你醒了?”   栗若在转来的第一天就造成了轰动。是那种从班主任把他带到教室的一路上所到之处回头率高达百分之两百的爆炸般的程度。无论男女,老师还是学生。那简直是真真正正的万众瞩目。所经之处,红心闪耀,每个路人眼里都写着两个字:美人!   气质优雅,容貌秀美,身型挺拔,而且传闻是少见的天才,成绩优异,智力超群,各项指标及综合指数都无可争议地名列前茅。   那么这张漂亮得不可思议又同是男性的脸现在为什么会这么突兀地杵在自己眼前?关煜真想敲开自己的脑袋。如果有记忆的抽屉这种东西就好了,可以拉出来好好翻一下,看看自己的第一次酒醉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身体的知觉也随着视线的四处移动而醒来,他皱了皱眉,剧烈的宿醉头痛已轰然袭来。喉道干苦得连一个音都发不出,他痛苦地扶着自己的额头,暗暗叫苦。   “头痛吗?”也干哑得不像话的嗓音显示出栗若和他的状况不相上下。既然大家都喝醉了,那他应该没留下什么丢脸的把柄。他有点安心了,作为回应地点了点头。   于是身边的人动了动,微微转了一点身,便从被子里伸长手臂,姿势有些别扭在旁边的床头柜上拿过一杯水递给他:“给。”   关煜忍着头痛用手肘撑着自己坐起来,刚接过水杯,却忽然大叫一声:“啊!”   刚才栗若伸手出来拿水杯的时候他已经觉得有点怪了,自己坐起来之后本来只半搭在身上的半边被子滑下去,才突然明白这个怪到底怪在哪里!   连忙把头伸进被窝里:“咦?我、我们……我们为什么都没穿衣服?!”   不仅没穿外衣,就连最后一件也不见了!顿时便记起刚才还在被子里碰触到的感觉,对方确实也好像是和他一样的状况。虽然说两个都是男人,但但但——这样赤身露体地睡同一张床盖同一床被,怎么看都不正常吧?   在他还沉浸在发现了现状的震惊里目瞪口呆的时候,栗若光裸的肩头有点冷似的又缩回了被子里,有些哀怨地问:“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他差点需要用到手帮忙才能转过头去,舌头因为大震撼而几乎失去了话语能力。   “真的……都不记得了?”栗若缩在被子里,只有下巴以上的地方能看到,但那难过又明明白白写着“被欺负了”的眼神已清晰地传达到了他的脑海里。   他这种表现顿时让关煜再度陷入混乱,脑子飞快地转动:虽然最近因为打工累得要死没怎么做,可能积得有点多,但他还不至于——对一个男生下手吧?管他有多漂亮,他可是男的啊啊啊!关煜,你总不会这么禽兽吧?真做了的话——还是人吗?   所以……所以……要相信自己,嗯,相信自己!   可是这么说起来,印象里似乎又真的有过某种强烈的……舒服的……之后让人通体舒泰的……纯生理上的……释放感……   他结结巴巴地问:“我、我们……”   “你昨晚喝醉了,不过结束的时候大家都有点醉啦。一些还能自己走的就自己回家了,等到我结账回来大家都走光了,我才发现你一个人倒在沙发上醉得不省人事。我问你你家在哪里,你也回答不上来。我自己也喝得有点多,所以只好请人来把我们一起接回我家来了。在KTV外面等我家的车的时候,你吐得到处都是,连衣服都脏了。所以回来之后我只好把你的衣服都脱下来,给你清理干净了才能让你上床。”   听他这么一说,记忆里立即跳出似曾相识的对应画面,不过也模糊得像快要绝版的旧胶片,只能起到让他稍稍安心的作用。   “这么说是因为这样,我才……这样?”他指了指自己,栗若的视线随着他的手指也顺了一遍,立刻有些脸红地挪开了,点了点头:   “嗯。”   “那真不好意思。”还好没有其它事,他尴尬地抓抓头,第一次醉得这么厉害,果然酒这种东西还是少沾为妙。“还有,谢谢你哦。”   人家才转来他们学校而已,就要照顾他这个烂醉的半个陌生人,说起来还真是非常过意不去。他一边尴尬着,一边不知所措,又没话找话:“幸好大家都是男生,呵呵呵。”   栗若只是看着他,眼睛里有什么在闪动,那神情让他又不得不合上了嘴,两个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忽然意识到某个部位因为早晨而开始慢慢也跟着苏醒,他赶紧手忙脚乱地跳下床,顾不上头痛欲裂,开始四处找自己的衣服。嘴巴里语无伦次地说着:“打扰了这么晚,不是,这么久,我也该走了……咦,我的衣服呢……”   “在这边的架子上,都洗好烘干了。我拿给你。——啊!”栗若的被子响动了一阵,显然也要下床,“大家都是男生”这种话虽然说过,但这时候看到他的**当然是无比的尴尬,于是他也维持着背向的姿势,等他把衣服递过来。没料到他一声低呼,便连忙转过身去看,却连自己也吓呆了。   因为被子滑落而露出的床单皱巴巴的,淋漓地被沾上了显然是某些可疑液体的红白痕迹,而更昭然若揭的是栗若的大腿根部,连他翻身打算下床时便展露在他面前的股间也……   似乎是因为大的动作而带来的不适感才让他叫了出来。   看着靠近他私密部位留下的点点**印记,那从缝隙间还慢慢流淌出的乳白色,混上旁边已干涸的红色液体……   关煜的下巴掉到了地上。   让他提心吊胆的事情突然其来地得到了印证。   ……关煜,你!……终于还是……禽兽了一回……   栗若似乎也觉察到他的目光,白皙的后背立刻染上一层羞红,也没有回头,只是反手又拖过被子把自己胡乱盖住,指着架子的方向说:“在那边,你自己拿吧。”   过了足有一刻钟,他迈开步子的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没有去拿衣服,反而走到了床边,期期艾艾:“我……你……我们……呃……我们……”   “唔。”栗若也很害羞似的把头扭到一边,半躲在被子里。   “难、难道是我……那个,呃,对不起,我不太记得了。”   关煜自己不仅是曾有体育加分的体优生,而且还曾是校排球队的主力,身材高大,别说女孩子,就是栗若这种中等个头的男生在他面前也会稍嫌小巧。何况栗若一看就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少爷,和他比起来,那小身板说“单薄”都不过分。所以在这种实力一眼就能分出高下的情况下,加上身上的痕迹又如此显而易见简单明了地昭示着事实真相,他说“不太记得了”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有在逃避责任搪塞过失的嫌疑而脸红。   “我……对不起……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知道。这、这是我第一次喝醉成这样……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他一直说着,心里却也明白事实不会因为他反复地强调而变得对他有利。   简直是乌云罩顶!   “……没关系了,反正,都这样了。”受害者终于像是受不了他不停的道歉而打断了他的话。   “也、也是……”不知不觉顺着他的话同意的关煜醒过来,差点抽自己一个嘴巴!“也是”什么?说得好像你正等着这句话一样!他立刻挺直了脊背,清了清喉咙:“我们、我们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吧。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对人说的!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在他的想法里,很简单地认为如果是一男一女自己如果能补偿人家也还好了,既然是两个男生,那这种酒后乱性大乌龙对大家来说都是绝对不可告人的羞耻,特别是栗若。能为他做的就是绝对不让这件事让别人知道,这样才能在最大限度不会对他造成恶劣的影响。   他很理所当然地就这样为对方打算起来。   “什么?”反倒是栗若大吃一惊,转过头来,“没发生过?你是什么意思?”   “就……就是没发生过一样啊,我们都把它忘了。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痛苦,所以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也绝对不再对你做同样的事!你放心,我不是同性恋,我对男生没兴趣的,一定是我昨晚喝多了才会做出一些自己控制不了的行为,所以你不用怕,我绝对不会再做了。我发誓!真的!否则我就遭天打——”   “等一下!”栗若望着他,美丽的脸上满是悲戚的神色,“你说的都是真的?”   虽然意识到他的表情有点不对劲,但还是肯定地点了头:“嗯!我一定说到做到!”   “你不是……喜欢我才做这种事的吗?”他背过身去,泫然欲泣,伤心欲绝。   关煜的下巴又一次掉到了地上。   “……喜欢你?!这怎么可能……”尾音渐渐消失在栗若又扭过头投来的目光里。那么哀怨凄婉,仿佛他的话都像刀子,深深地刺伤了他。   关煜的嗓子本来就十分干涩,现在更是感觉声带像绷到了极点的橡皮筋,紧绷的感觉像是随时就要断掉了。可是在栗若这暧昧不明的目光下,他还是硬着头皮想要把话说完: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喝醉了呀。虽然对你很抱歉,让你,呃,那个,而且好像还受伤了……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因为栗若一直没有说话,他只能不停地说下去。   “补偿……”像是失望之极,转回头不再看他,把脸埋进枕头里的栗若梦呓般地重复。   本来因为朝晨的夜气而沁凉的房间里,关煜的额头却一点点地冒出汗来。是啊,虽然没有女生那么严重,但在男生身上发生这种事也绝不能说毫无伤害吧?刨去生理的伤害不说,单单就心灵的创伤不管发生在谁身上都是难以磨灭的,如果换作自己,恐怕杀了对方的心都有。所以说什么“补偿”,究竟也一样是种伤害啊!   十七年的人生里,他第一次真正尝到了“想找个地洞钻下去”的滋味。   像是感应到了他随着时间而呈几何数量级倍增的歉疚,栗若开始轻轻地说,从枕头里传出来,呻吟一样:“很痛啊……”   “啊?”光是这两个字就叫关煜瞪大了眼睛,顿时手足无措地连忙问,“哪、哪里痛?”   “那里——”有点像痛苦地哀吟,又似乎有些些撒娇的意味,栗若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听得关煜背上也立刻浮出一层汗。“还有,其他地方,全身都……痛——”   “对、对不起……”本来就不擅言辞的关煜在这种情况下更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意义不明地应和下,全身僵硬得像只被钉在地板上的苍蝇。   “我以为你是因为喜欢我才……”枕头里的控诉在委屈地延续,断断续续的微弱语调更加深了他的受创感,“……你昨晚明明一直说喜欢我……紧紧地抱着我说喜欢我……力气那么大,我怎么挣扎都……加上我自己也喝得有点多,根本没力气,所以……然后……然后……你就……好痛!痛死了!……”   关煜的汗终于下来了。虽然也猜到了自己会做出那种事情一定是彻底失去了理智,但听到这样的情景重现,脑子还是轰的一下炸得震响。那么完全背离常理不可思议到极点的丢脸的话和行为……自己是怎么做出来的?难道真的存在传说中的人格分裂吗?   现在就算栗若不追究,他也没脸再活下去了。一直爱女生却又隐藏着这么邪恶又下流的一面的自己留在世上真是浪费米粮,败坏社会风气,造成重大安全隐患,说不定再这样发展下去,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被送到海牙法庭以“反人类罪”处以绞刑!   “你真的不是喜欢我?”正当他要做出一死以谢天下的决定,栗若趴在枕头里,幽幽地问。   “嗯。”就算是喜欢的人也不可能做出暴力的事啊。其实只要是认识的人都会很清楚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的几率是多么的小,所以除了酒精作祟,他也找不到其他原因了。他对自己失望地摇摇头。   “以后也一定不会做了?”   “当然!”   栗若倒是早料到了这个答案,紧接着又问:“所以你认为这是个意外?”   “嗯。”   “但即使是意外,受到了伤害的人却是我。”   “对不起……”   “身体和心灵上的创伤是很难弥补的!”听他的语气,似乎要哭出来了。关煜内疚的心牢牢门上又重重地落了把锁。   “我知道。对不起,希望 ”   “补偿?——你想怎么补偿?!”像是负气般地大声反问。   “只要你说。做什么都行,只要你说。我一定努力去做!”他的口气似乎松动,关煜仿佛看到一线曙光,立即表明愿意肩负起责任的心意。   栗若却又沉默了。   好几分钟过去,关煜的汗水从脊背上滚落,他才醒觉自己已不自觉地对他站成了半躬着背的卑微姿态。   “是吗?做什么都可以?”不知是不是因为情绪已经渐渐稳定下来的关系,又或是认清了现实而自暴自弃,重新开口的栗若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多了。   “嗯,只要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而我又能做到的。”   “——可是我一时也不知道要让你做什么好。”   “没关系,你慢慢想,想到就告诉我。”   “……好。这样吧,从今以后你要对我绝对服从。”   “哈?”   “就像我的跟班。”   “跟班?”   “不错。在只要可能的情况下都呆在我的身边,我让你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这个……”   “不愿意吗?”   “这个有点……”   “……也对啊,这么听起来是不太符合常理。”   为栗若虽然提出了怪异的补偿方式却又依然能保持着这样为人着想的体贴温柔,关煜简直要感激涕零起来了:“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栗若细细沉吟:“也不是没有的……”   “嗯?”   “那么就喜欢我!”   关煜差点栽倒!   ——这个听起来更不符合常理吧?   “本来被男生□就已经够倒霉了,却连喜欢也谈不上不是更悲惨吗?如果是因为喜欢才让我受到这样的伤害,这种原因还勉强能够接受。”   “哈?!”这种逻辑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   “我的跟班和喜欢我两个中选一个。”   “喜、喜欢你?那怎么可能?我、我是男生啊,你也是……怎么可能喜欢?我不是同性恋啦!昨晚真的是个意外!不瞒你说,这还是我的第一次……我……”   他说着说着,停了下来。看到栗若似乎又哭了,肩膀抖动不已。半晌才开口,声音被枕头捂着,也模糊得分辨不出他的态度:“那就是说你没法喜欢我,就是要对我言听计从了!”   “可是做跟班也太……”   “你要不要再来看看我身上你的暴行所留下的证明?”他的声音又低靡哽咽起来,“你有没有想过,你逞一时之快而对别人造成的伤害,恐怕这一辈子也让人难以忘怀!在我高二转学的第三天,我的生日,却被一个还必须称呼为‘同学’的人毁了!我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也许就会因此而颠覆,我的人生或许就会因为今夜的重创而彻底扭转,我的生命说不定就会因此……”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做就是了。”关煜抱着头求饶。“但总要有个期限吧?要做多久的那个……才能完全弥补你?”   “……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如果你做得让我开心让我满意,那我就早日康复,你就早日解脱。否则,我的人生被毁了,你的人生也必须赔给我!”   以换位思考来理解栗若心情的关煜虽然不情愿,但也以“如果是我,恐怕连这样惩罚对我做出了这种事的家伙都觉得是轻的”的想法在不停地说服自己。   “不过你放心,我也会尽量让自己从伤痛中走出来。我可以答应你,如果在毕业前我还不能克服这个心理障碍,你也不必再补偿我。我们的服从关系只在高中就好。”   “好。”有点意外他竟还挺通情达理的。关煜正处于被人狠狠地剥削了一顿后还了他两块钱,他便感激涕零起来的状况里。   “记住,你不能拒绝我的要求,否则我就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哈?”   “趁醉□同性同学,可是很大的头条。”   在关煜的下巴第三次掉到地上之前,他终于迟钝地发现,这个新同学相当的——与众不同。   事实上,即使没有这件事发生,不久之后他也确认了,这个栗若果然不是一般人。 第2章   为了怕惊动栗家的其他人而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却在栗家门外发现了一件和在栗若床上醒来的惊讶程度不相上下的事——   栗家就在他家隔壁。   他家一直到爷爷那辈都是农民,所以住宅的地也是自己的,也所以从爷爷那辈就建起的老旧房子也一并传了下来,现在只有他和叔叔住在里面。   在这块原本是农田的地方,因为城市建设快速发展,于是版图逐渐向外扩展,使得他家不知不觉就从郊县变成了城市的卫星城。他们这片地方在十几年前就被政府做高新开发区,投入大量资金修建了宽敞的马路和基础设施,一些高新企业也迁了过来。不过由于后来在另一面又开了一个开发区,比他们的交通更便利,设施更新更完备,所以一些要外迁的企业都迁到了那边,使得他们这个地区反而又安静了下来。   本来在外地工作的叔叔在七年前回到了老家,虽然明明以他的资历可以在市区里找到不错的工作,却固执地回到了这栋老旧的二层小楼,当起了家。关煜的父母过世之后,叔叔成了他的监护人,于是他也住了过来。叔叔虽说是家,却只不过是帮一些地市级刊物报纸写些小文章,偶尔写一些投到出版社然后必须在漫长的审稿和出版档期中一直等待的那类虽然出过几本书但名字说出去也让大部分人很茫然的小作家而已。在没有被幸运之神光顾之前,日常的稿费也只够维持两人基本的生活开销。   虽然关煜刚开始很不习惯这里与城市完全不同的静僻,但住久了之后却觉得少了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的繁忙景象,呼吸着山边清新的空气,夜晚也能看到满天繁星,生活宁静安详,也是非常不错的享受。   这周围一片地区原本都是田地,被政府用作开发区之后,他家那一条线靠近高速路的狭长地带因为不够做厂房,也不宜建高楼,而被分割成好几块在土地权还宽松的年代里卖给了私人。于是在他家周围也陆续建起了一些私家庭院。而他家的左边到山脚都是自己的地,在房子和山的之间还有一大片地方,他的叔叔就自己开垦了出来种些蔬菜和果树。而右边因为太靠近山边,被买下之后主人一直觉得不安全迟迟没有动工,连低价转手都找不到买主,直到四年前才好不容易卖掉。卖掉之后很快就建起了一栋非常漂亮的3层独院别墅,却从没见过主人。只从建筑工人口里知道主人还在国外,选定这里建这栋楼是为了以后回来长住的。   除了刚开始和叔叔一起感慨过“有钱人还真有钱”,而建成之后一直院门深锁楼门紧闭的主人从没有出现过,看着这栋小楼便从新崭崭渐渐变得有了陈旧的痕迹外,他们也渐渐不把这个不知道哪个世纪才回来落叶归根的邻居放在心上了。   只是那栋宅院中有个漂亮的花园,倒是时常有人打理。经过四年的细心照顾,已是郁郁葱葱,四季都繁花似锦般摇曳绚丽。因为只与自己家果菜地一墙之隔而已,于是关家叔侄俩便常站在阳台上当是自家花园般欣赏起来,还把那未知的邻居擅自命名为“繁花主人”。   没想到,竟是栗若家。   一大早便饱受震撼洗礼的关煜怀着复杂的心情站在两家之间的路口对那家明明已十分熟悉的3层院落注视了半天,才慢慢地踱回自己家。   回到家时一片宁静。依据作家的习惯,这个时候叔叔才刚睡下。叔叔睡觉很轻,他不敢开灯,借着外面路灯的一点光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房里,拿了衣服,又蹑手蹑脚地下楼准备洗澡。没想到越想小心往往越容易出事,忽然一脚踩空,整个人跌下来差点摔个半死,还重重踢到楼梯边的塑料桶,发出“哐当”的一声震响。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抓住了楼梯栏杆没彻底摔下去。就像是同时发生的一样,桶的响声还余音袅袅,厨房的灯已经亮了。   接着是人站起来椅子被推开的声音,一个高瘦的人影很快出现在门边。   “小煜!”   “叔叔……”终于还是被抓住了,他挂在楼梯边狼狈不堪。   “下楼怎么不开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高中生怎么搞这么晚……”正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的语气一变,“我快6点才睡的,现在——”回头看看钟,“6点20不到,你才刚回来?一个晚上上哪去了!”   “我……昨晚有同学生日,请全班去唱歌,我们玩得过头就忘了时间,所以就睡在同学家了。”他赶紧站直说,“不信你可以问其他人,每个人都去了!”   “是吗?”关陌上下打量他一眼,看他神情不像是假的,高中生也不小了,而且自己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比起其他家的小孩,关煜已经算是很乖了。于是也没有深究,慢慢上楼,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快去洗澡。一身酒气!小孩子学喝什么酒?”   “不好意思,让你在厨房一直等我。”关陌比他矮一点,但瘦得完全不像30岁男人该有的体形,在关煜身旁的时候与正当青春的前体优生一比尤其明显。   他显然还有点生气,语气仍不见得好:“哼,知道就好!下次记得在喝醉前打个电话回家。”   “嗯。”关煜只能老老实实地应着。   “小孩子喝什么酒?真是!”还是放不下这件事的忿忿抱怨消失在楼梯尽头。   丝毫不敢反驳,而且心情还沉浸在之前发生的更恶劣的事件当中,关煜只能耷拉着脑袋去洗澡。   之后自己做了点简单的早餐,草草吃完后浑浑噩噩地换衣服拿书包,走到门口换好鞋之后才突然想起今天是周末,又更加垂头丧气地把刚才的动作倒带了一遍,半趿着拖鞋回到自己房间。   把书包随手扔在一边,坐在椅子前不知道要干什么。脑子里至今仍是糊糊涂涂的一团浆糊,不管手上做了什么也根本是心不在焉。平时周末的这个时候他都还在床上鼾声四起呢,其实昨晚上醉过头了,要说休息好了是完全没有的。加上今早醒得早不说,还被吓得一惊一乍的,现在回到房间,周围的一切都还是静悄悄的,那股潜藏的疲倦感便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于是也懒得再想,把烦恼都丢到一边,连衣服也没换,直接倒在床上拖过被子补个眠先。   把他再次吵起来的是一阵接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白天是关陌的睡觉时间,一旦他睡下了,除非是人力不可抗拒的因素,否则天大的事都很难请得动他起身关切一下,电话这种小事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只要是对他家有点了解的人都不会在上班时间给他家打电话。周末白天会打来的也只会是找关煜的。   今天关煜心情烦透了,好不容易睡得好好的又被这样吵起来,真是杀人的心都有。本来闭着眼睛装失聪不想接的,但又想到万一把关陌吵起来就麻烦了,于是还是极度不耐烦地爬了起来下楼接电话。   关陌是不会接电话,但他会生气。他生起气来,也是会骂人的。   “喂!什么事?”   电话那头立刻像是突然有个吨级铁锤从话筒里冲出来砸进了耳朵里,震得心脏都跳出来了,几乎出现耳鸣,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开了口:“我说,大清早的吃炸药了?”   是班里坐在关煜后面的刘柳郱,算是他的一哥们,外号平头。关煜听到他的声音,没好气地又回了声:“妈的!到底有没有事?”   “哎哎,你这是怎么回事啊?”平头深感冤枉,想了一下又笑起来,“不会是酒还没醒吧?哦哦哦,我知道了。听说宿醉起来头那是裂开了的疼,全身那是被车辗过一样的难受,腰那是——”   “你还敢跟我提宿醉?”关煜跳起来,就差手没能伸过去掐在他脖子上,“你们他妈的这帮都什么人啊?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兄弟有难的时候屁都没一个!你还敢嫌我火气大?”   “啥?”平头给他这邪火搞愣了,不明所以,“哎,怎……你什么时候有难兄弟没帮你了?”   “昨天!吃饱喝足了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把我一个人就撂那了!你还好意思说!”   “昨天?不是,”平头搔搔头想了下,“昨天大伙不都喝多了吗?然后你上哪去了,我想想……噢,对,你都喝得躺沙发上拉都拉不起来。后来那谁,栗若就说他顺路,可以送你回去。我们连自己都照顾不了,一看这样,就说行,让他送吧。反正都是男生,也没什么关系。不过要说他这人还真不错,我们回去的车全都是他叫的,还把车钱都付了。怎么?他没理你让你在K房躺了一晚上?不至于吧?”   “没有——”他倒宁愿是在K房躺了一晚上呢!   “那就是他没送你?”   “也没有——”就是送家隔壁去了。   “那不就结了?我说你大清早的气什么气成这样啊?”   “气什么?!”他眼睛一瞪,那语气又把小平头吓出几步,“要不是昨天你们把我丢给他,我哪至于做出——”   话到嘴边,还好还有点理智,蓦地住了口。   “做出什么了?”小平头听得不明不白的,自然又接过去,“你别告诉我你酒后乱性,把人家这样那样了吧?哈哈哈,别逗了,他可是男生,和你一样带把的!”他自己说着说着都觉得可乐,笑了半天又想到,“要不就是把人给揍了?不会啊,你酒品不挺好的么?喝倒了就睡,安静得跟尸体一样。”   “呸!你才像尸体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挂上了电话,他继续回到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并不是笨蛋,一些事情只要仔细回想一下就能发现很多不对劲的地方。首先,昨晚是栗若主动提出要送他,并且说顺路。这么说他一早就知道他住哪?其次,他能照顾酒醉的他,还能帮所有人叫车付车钱,那说明他是清醒的,至少并没有喝得很醉。既然这样,为什么说两个人都喝多了,糊里糊涂就被做了那件事?第三,诚如平头所说,他的酒品很好。因为毕竟是高中生,能喝酒的机会几乎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喝醉的次数更是除了这次之外仅有一次,有目共睹的喝醉就睡,决不扰民。所以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自己会人品爆发做出那种事来。   何况还是和一个男生!   ——可是,栗若那一身的痕迹又历历在目,含血带泪的神情也不似作假,总不可能他自己被别人做了然后栽赃他吧?而且栽赃他的目的是什么呢?他又没钱,家里也没势,也不是什么优等生可以在学业上利用,倒是栗若自己从哪个角度看这些都占全了。   左也想不通右也想不通,想了一整天,脑袋都疼了,还是没有一丝线索。而这一整天,如果是上课那还有机会见到,偏偏是周末,所以受害者明明就在隔壁也一直没有动静传来,这种宁静背后的各种猜测更加深了他的恐惧。   第二天,又煎熬了一整天,傍晚关煜站在门口想了很久,还是走到隔壁按了门铃。   只与关家隔着院墙的栗家有个不小的前庭花园,从宅子里出来走到大门也有小段距离。所以好半天大门才慢慢打开。   一个全套中式打扮的中年人门里,带着仿佛用尺子量出了规格的微笑有礼地问:“请问您有什么事?”   “我,呃,我,”关煜没想到会不是栗若,但随即又觉得自己带着那种预期也很没道理,这里是栗家,当然不可能只有栗若一个人,想到了这个,随即便紧张起来。“呃,您是栗伯伯吗?您好,我是、是栗若的同学,我叫关煜。我想找他,可以吗?”   “哦,我不是老爷,只是栗府的管家而已。您请进。”   “哦、哦。”关煜觉得尴尬,硬着头皮跟在他后面进了门。管家?还这打扮?他们家生活在哪个年代啊?不过还真是有钱人!   管家请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下,便上了楼去请栗若。随后又有个一样只有在港剧里才能看到的民国打扮穿素色棉布旗袍的中年阿姨给他送上了饮料,他看得汗涔涔地只觉得这一家连家具都透着诡异的气息。   不过没容他不自在太久,很快管家便下来说,少爷请他上去。   他再一次踏进了一天前才离开的房间。栗若还是躺在床上,正靠着床头看书,看到他进来,以与前一天早上完全不同的和煦微笑热情地招呼他到床边椅子上坐下。   “身体恢复了吗?醒酒药有没有效?”也用着与今天之前截然不同的熟稔口吻,俨然已将他特别看待。   昨天早上他走之前是吃了栗若特别准备的特效醒酒药的,据说这药是栗家祖传的方子,十分有效,所以并没有感受到宿醉的痛苦。也因此他无法判断自己前晚是否真的醉到无法自控的地步。   “嗯。”看到那张洋溢着笑容的漂亮的脸,所有的质问和疑惑都像忽然从天外飞来个大盖子又被封上了口。他只觉得在这个人面前,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气势来,哪怕他只是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很诚挚地看着他,充满期待和关怀的微笑着,也似乎充满了十足的迫力。所以他只有低下头,不看他,闷闷地问:“你今天……怎么还没起床?”   “啊,那个,”像是不好意思地,栗若用有些扭捏的语气说,“呃,我身体……身体不舒服。”   “咦?”关煜好奇地抬起头,“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么?而且你前天晚上也没喝多少吧?再说不是有解酒药吗?”   “不是,”栗若的神情更忸怩了,但同时却有些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清了清喉咙,再开口时已是有点生气了,“你白痴啊?我伤成这样哪有这么快能好?”   “伤?哪里伤了……”他倏然住了口,忽然醍醐灌顶般地醒悟了。于是马上面红耳赤起来,结结巴巴地“呃”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还很、很严重吗?”   “怎么可能不严重?”   这句冷冷的反问把他好不容易用准备好的质问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轻而易举地击溃。他再次冷汗涔涔,坐立难安。   栗若看他这个样子,这才一笑:“休息两天就好了,我想。又不是断手断脚,呵呵。”   关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坐在这里,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无论犯下的是什么罪。   栗若见他这样,脸色便温柔起来,又换过一个语气,柔声说:“你想好了吗?”   “啊?”他抬起头,一脸茫然,“什么?”   “跟班和喜欢我,你想选哪一个?”   “嗯?这个……不是早就决定了么?”   栗若镇定地抬抬眉,弯出个淡淡的笑:“我想看你有没有改变主意。不过就算没有也没关系,如果你想改,随时都可以。”   喜欢一个人这种事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变成真的?又不是真的就像习题的答案,随时都可以改。关煜有些愕然,于是又低下头,轻轻摇了摇。栗若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也不以为意,只是依然保持着温柔的笑容说:“那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吧,我们从现在起就要变成从属关系咯。”   关煜又意外地红了脸,抓抓头:“……我没有手机。”   脸上划过一丝错愕,栗若似乎没想到答案会是这个,却也没有追问。看了他一眼,顿了一顿,才“哦”了声,想想又说:“那你去打开那张桌子的第三个抽屉。”   关煜像完全被控制了的木偶一样照办。“你翻一下,书下面应该有台手机。那是我的旧手机,但样子我很喜欢,所以舍不得扔。不嫌弃的话就拿去用吧。”   关煜把手机拿在手上,却觉得怎么这个动作这样自然而然?明明是施舍,却被他说得让人完全没有抗拒的心理。是淘汰下来的旧手机,所以不是特别贵重的物品,不需要多么认真地推辞以示拒绝被金钱腐蚀。但又是他舍不得丢弃的心头好,于是也并不是随随便便就丢给谁的垃圾。   如此圆融又简洁的方式,让他没有办法说出“不”字。不过基本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论栗若说什么,他似乎都没有办法反抗了。   “电话卡的话,我还有一张备用的,号码也一起在那里,你直接拿来用就可以了。反正是用来让我找到你的,所以电话费我也会定期存进去,你不用担心。”很有主人架势的栗若带着亲切温柔的笑容做出了如下让关煜十分心安的补充。   记下了彼此的号码,拿着手机直到走出栗家站在自己家门前,他才想起从头到尾,他都忘了问:栗若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两家就在隔壁? 第3章   晚上洗了澡上了床,正打算关灯睡觉的时候,忽然又看到了摆在桌上的手机。   这是栗若的东西,虽然是旧的,但和新的也差不了多少,也依旧带着并不张扬的奢华感,典型的栗若的气息。这样被他握在手里放进兜里带回了家里,就好像他拿回来的不只是个手机,还把栗若也带了回来。现在摆在床边,离他这样近,似乎便有了在窥视的眼睛,异常的不自在。但如果因此而把它拿开,会不会又显得太神经质?   关煜看着那东西,犹豫不定。   忽然那小东西的指示灯诡异地闪了两下,震耳欲聋的交响乐传来,正是《命运》的最强音,他正全神贯注,声音袭来,一时间反而更茫然失措。震得整个跳起来,脑子一阵短暂的空白之后才手忙脚乱地赶紧拿过电话,按下通话键。   “喂、喂……”脑子还不能正常运作的时刻完全在依靠惯性发声。   “喂,你睡了吗?”根本不需要通报姓名,唯一会打来的也只有那个人。栗若似乎早就知道了这点,于是也省却了无聊的开场白。   “没、还没。”   “那就好。嗯,你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上学?我家有车,反正顺路。”   “啊?……这个,不用了,我,嗯,路上还要顺便买东西,自己去就好了。反正路口就是公车站,很方便的。”   “是吗?那好吧。”栗若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但总之并没有要强迫的意思。   “还是谢谢你。”亡羊补牢的道谢虽然并不具备实际的用处却也聊胜于无。只是力度欠佳,听起来就少了多半的诚意。于是他又赶紧加多一句:“谢谢。”   “没什么。”栗若的声音还是轻轻的,似乎被拒绝之后便开始心不在焉起来。“不用谢。”   “那……晚安。”   “手机的侧面就有调节声音的按钮,你调一下,铃声就不会这么响了。”   “哈?”   “声音很大不是吗?你那边应该更响吧?把声音调一下吧。还是你就喜欢这么大声?”   “你……是怎么知道……”难道他有千里耳?手机就是窥视的眼睛这个念头又再次冒了出来,他拿开手机,看得一阵胆战心惊。   “我家就在你家隔壁啊,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可是……可是……”就算是这样,但总觉得还不至于连铃声也能听到的近吧?   “你把头伸出窗子看看。”   关煜开始生出不祥的预感,赶紧打开窗子探出头去,只见栗若正坐在物理距离离他不超过五米的窗台上听着电话对他淡淡地笑着摇手致意。   这样看来,他们两人的房间之间只隔着栗家的一个小房间和楼梯走廊而已。   他的嘴巴张了张,身子一晃,差点栽下楼去。   正是那种你本以为怕归怕,至少还能有个庇护之地的时候,却猛然发现最安全的地方离危险也不过一步之遥的恐惧!   他来不及回应栗若的致意,踉踉跄跄地又跌回了房里。被高悬的心开始猛烈地跳动,犹如一公里的竞走,一点点加剧直到巅峰的喘息:“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隔壁是我家的?”   “住进来第一天就知道啦。”那边光听语气也是带着微笑的气定神闲,“我坐在窗台,就能看到你的房间。那天你在看漫画,笑得前仰后合,连椅子都翻了。我看了你很久,你都没有发觉,真是可惜。”   “……”   “你该不是在害怕吧?”   “……”   “放心,我不是偷窥狂,只是不小心看到,觉得有趣就多看了一会儿。其实我可是很忙的。”   “可是……”   “以后记得拉窗帘。特别是换衣服的时候……”   没等他说完,电话里已传来“嘟——”的忙音。隔壁窗子“唰”地被拉上了蓝色的窗帘。   他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合上手机,跳下窗台,一边自言自语:“谁叫你要拒绝我?不让你今晚睡不好怎么对得起我想了这么久才打的电话!”   十八中并不是升学高中,也就是说虽然高考对绝大部分人来说也确实很重要,但还没有到重点高中那种魔鬼训练营般残酷的地步。连老师也只是抱着“尽人事,听天命”的原则在大家迈向高考的艰难旅途中固守本分而已。   所以十八中的校风相比别的学校多少算是开放的。   超级优等生栗若的到来如一蓬灿亮的火苗,当然让校长和老师心间忽然重燃已熄灭了多年的冲击升学率的雄心壮志,而更多的影响则是民间小道中芳心们的蠢蠢欲动。   恍如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即使他在转学第五天就以一脸忍耐了很久终于不耐烦了的表情在课堂上对数学老师发飙:“老师,你的辅助线画错了,……当然认真说起来倒也不算错,只是方法太蠢了而已。”接着就在老师极度尴尬和全班同学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自己走上讲台,自顾自地重新在旁边画了图形,并一边按照自己的方法画线,一边解说,“你如果想证明A=F,完全不用这么麻烦,只要这样画过来,证明这边的两条线相等就可以了。还有,你上一道题的求证公式用得也不对,完全是多余的。”又刷刷刷地把自己的证明过程写了出来。   在写完之后,仍意犹未尽,干脆就站在讲台上把连日来他认为老师有问题的题目统统提出来重新解了一遍。他不仅公式原理烂熟于胸,信手拈来,而且条理明晰,分析简明扼要,善走捷径,嘴上不停,讲完一题,手下也行云流水,正好写下最后一笔,过程干脆清楚,不仅同学,连老师也一边羞惭一边不知不觉听入了迷。   一堂终了。   年轻的数学老师无地自容,几日便向校长请辞,被苦苦挽留之后不再担任他们班的教学任务。换过来的经验丰富的老老师也开始战战兢兢。当老师的能遇到百年不遇的奇才当然很兴奋,不过如果这个奇才是颗定时炸弹就另当别论了。   但经此一役,栗若当之无愧地称为十八中名头响彻云霄的风云人物。   其实在此之前学校的风云人物还曾一度是关煜。   说“一度”,也过去很久了。   在高一入学之始也造成过一定程度的轰动,很多女生还专门跑到他们班教室去窥探,为的是他那张长得还不错的脸和186的匀称漂亮的身材。他的排球特长倒是没怎么为他加分——有也只是给仰慕者们多了个明目张胆看他的机会而已——特别是他还过早地结束了“职业”排球生涯。在扼腕和叹息都随着时间消散之后,那曾经在球场上奔跑跳跃挥洒着汗水的过往也就只是个大家偶尔才会提及的谈资罢了。   一开始情书和莫名其妙的桃花运当然也是有过的,只不过都在逐渐认清了他那大而化之的脱线个性之后纷纷碎成了哭笑不得的花瓣随风飞逝。   正如很多男生一样,不拘小节大大咧咧想到什么做什么一直以来都是关煜的行动准则,但自从他认识了优等生的招牌栗若之后,却鸿蒙初开地明白了有时候这种表现也可以称之为——脱线。虽然栗若脱线起来也不并比他好上多少,但基于两人表现出的方向上的不同及智商上的差异,所以栗若再诡异的行径也可以被大家称之为“天才的特权”,而他,则只能是意义含混不明的“傻大个的可爱”。   当然关煜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的。   而一踏进校门的栗若身上就显而易见地散发出“王子”的气息。这种所谓“王子之气”不光是指他气质超绝,目光睥睨,举手投足都显示出严谨的教养……这些特质虽然不多见但相较之下更吸引十八中众人的是他从上到下全身行头光颗扣子都能用肉眼判别出它不菲的价值,从衣领到裤脚到鞋跟无不闪烁着一个用英文是“expensive”用德文是“teuer”用中文自然就是“贵气”的“贵”字!   转学第三天栗若就以出手阔气的豪爽震慑了全班,一举收买下无数明的暗的仰慕者——无论是仰慕他的脸他的豪迈还是他的……钱。   而一个星期后的期中考,他又以十八中史上从未出现过的五门满分总成绩绝对的第一名横扫全校,重新解构了学校官方乃至民间的各大排行榜位序。   十八中沸腾了!   简直是天上掉下个金元宝!从老师到学生简直比他本人还兴奋地尖叫着津津乐道。听说成绩出来后的第二天升学率向来排在第一位的重点高中一中就找上了门来,诚邀他转校。结果遭到了断然的拒绝。   十八中再次沸腾了!   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校长老师教导主任热泪盈眶!虽然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本校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留下这个金凤凰,但既然他从国外回来就毫无心理障碍地直接选择了这里,应该也不是出于对学校完全不了解而做出的草率决定。   不管怎样也好,栗若要留下来当然是件皆大欢喜的事。原因如何,也不需要追究了。   于是在他来到十八中的不久之后,便开始领略到本校开明的校风薰陶下的成果。   “栗若同学,请问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没有。”他刚从厕所出来,就被两个女生堵在走廊上。身旁在课间活动的同学来来往往,因为他们这个架势而不住张望。   “那么,我、我能和你交往吗?”   他打量了那个女生一眼,疑惑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他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以前认识我吗?”   “不认识……”   “也就是说你才认识我十天而已,对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怎么可能就喜欢了?”   女生怔了怔,又大声说:“栗若同学这么优秀,十天就让人喜欢上很正常吧?”   “优秀?你从哪里知道我优秀了?我孝敬父母了,还是收养流浪动物了?还是帮助孤寡老人了?或者拾金不昧勇擒歹徒舍己救人为国家民族社会做出了贡献……”   女生被他咄咄逼人的气势吓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瞪着眼睛抖动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关煜从楼梯上来,看到走廊上围了一圈人,好奇地挤进去,发现是两个女生和栗若在说话。这时的栗若脸上满是不以为然,并不是要教训人可是无论怎样都带着不耐烦。   “……都没有吧?那就只因为我考试取得了好成绩?还是因为我长得符合你的审美标准?或者因为觉得我有钱?”   女生及周围的人都唰地白了脸。关煜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这人倒是非常有自知之明。   “分数这种东西能代表的只是卷面上的信息,无论我学到多少或是有没有学到只要答案正确了就能得高分,这和我实际掌握的知识事实上并没有直接的联系。况且还有很多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的成分。这次我考得好说不定只是猜对了题下次会一败涂地也说不定,仅仅依靠这样而评定我本人是否优秀让我觉得非常耻辱。”   “至于我的长相,确实很多人喜欢,但这并不是出于我本人的意志得到的相貌。每个人生下来是什么样子都是无法选择的,连父母都没有办法决定,是好是坏完全只能由老天做主。也就是说老天高兴了就给你一张漂亮的脸,不高兴的时候就让你成为丑八怪。所以你现在看我觉得好看,说不定今天放学回家的时候我就会突然遇到车祸,肢体残缺不说搞不好还会毁容,更有甚者影响了生理机能从此不举,这样你还会认为我很优秀而喜欢我吗?”   “关于我是否有钱的问题就更可笑了。在很多人看来我家确实很有钱没错,但那是‘我家的’钱,而不是‘我的’。父母赚来的钱用于养育子女,是他们的责任和义务,而拿父母的钱随意挥霍,却不是我们身为子女的责任和义务。我没有道理和权利把他们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财富用于玩乐,更不会花在‘女朋友’身上。所以当你面对一个没有办法满足你购物需求,随时会被家里断绝经济来源而陷入窘境的男朋友时,你还会觉得他很优秀而喜欢他吗?”   “综上所述,”他像参加了一次正式的辩论会一样一本正经地开始做总结发言,“我既没有优秀到值得你喜欢,你也没有看到真实的我而喜欢上我。你喜欢的只是你心目中所虚构出的那个人罢了,但那未必是我。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周围黑压压一片人群,鸦雀无声。那个女生脸色苍白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跺脚捂着脸转身跑了。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女生也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左右看看,对他丢下一句“神气什么?有什么了不起的!”连忙转身追了上去。   栗若根本没把女生那虚弱的挖苦放在心上,见她们离开,就手插在口袋里,仿佛事不关己,若无其事地穿过人群扬长而去。   失去了中心的包围圈爆出议论纷纷,渐渐各自散开。关煜站在原地,呆若木鸡,脑子里唯一浮现的一句话是:   这已经不是脱线了,根本就是缺乏常识了吧! 第4章   往教室去的路上,栗若一个人走着。因为刚才的大骚动而仍旧停留在惊诧乍舌状态下的周遭没有人敢出来和他搭话。嬉笑打闹的课间走廊上似乎与以往没有不同,却能感觉到在他走过的地方有一种无形的区隔。   关煜因为同路的关系不得不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想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回事。可是渐渐的,却因为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于是不知不觉地连脚步的频率也跟他一致起来。恍惚间周围的人影模糊成虚影,连原本吵杂的声音也一下变得模糊而渺小,世界只剩下眼前的这条走廊,和走在走廊上的那个背影,耳边是那有节奏的脚步声——   哒,哒,哒——哒,哒,哒……很轻,像钟摆的晃动。   忽然,那个一直平稳持续着的脚步声在楼梯前停下来,栗若回过头。   “你就不能走快点吗?”   “哈?”关煜被惊醒了,一脸茫然。   “你还要在后面跟多久?走快点,我有话跟你说。”   关煜傻傻地跟上两步:“你怎么知道……哦,原来你一直知道……”   “废话!当然是刚才就看到了。”栗若不耐烦地白他一眼,继续朝前走,“你不知道自己很高很显眼吗?”   关煜抓抓头,他这是夸奖还是……?怎么听起来又别扭得像是在抱怨?   那边栗若还在一个不停地说着:“……不要废话了,我午饭的时候要吃茄子。”   “啊?”   “啊什么啊?!我今天没叫他们准备午饭,每天都那几样难吃死了!不是很多同学都会去食堂那边的小炒店买午饭吗?我也想尝尝,你去帮我买。”   “哈?为什么要我……”   “你是我的跟班啊你不会忘了吧?”栗若彻底停下脚步,讽刺地看他,“买个饭而已,又不是让你去杀人,这么吃惊干什么?还是你以为‘跟班’这种事只是说说而已?”   “……没有。我去买就是了。”关煜讪讪地低下头,只要想到这个称呼的由来,他就完全没有抗命的勇气了。   “哼。你不想去也可以……”话说到半截,他又走开了,关煜连忙跟上,却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后续。一颗心倒是被他那慢悠悠的调子提到了半空,不上不下的干着急。   最后终于自己忍不住:“真、真的可以吗?”听起来“跟班”这件事似乎有转圜的余地啊,如果可以他当然不想当个打杂的,无论是给谁。   栗若在楼梯转角停下来,虽然楼上楼下都很喧闹,这里却是个僻静的角落。他低着头,手搭在楼梯扶手上,拇指慢慢地摩挲着已经被磨得光亮的扶手,声音有些低,还有些迟疑,以致关煜也不自觉地要微微躬下身靠过去才听得清:“刚才,你看到有人对我表白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咦?”没想到是问这个,他又抓抓头,“感觉?……嗯,哦,你真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滔滔不绝说出一堆道理来,把一群人都听傻了!我一直在嘀咕,你的头脑怎么这么好?这些话都是怎么想出来的,呵呵呵。”   栗若抓着扶手的手一紧,猛地抬起头,盯着他又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没有了,就这些啊。”总不能把真心话说出来吧?关煜认为自己至少还是比他有常识的。反正说好话永远不会错就是了。   栗若看了他几秒钟,脸上瞬间换过一个表情,变得满不在乎又扬起了头继续上楼,丢下句话倒是阴惨惨的透露出凶狠:“中午去买饭吧!”   关煜丝毫没想到自己的马屁能拍到马腿上,只记挂着最紧要的那件事,被他这么一宣布,不禁惨叫一声:“啊?不是说可以不……”   “别做梦了!还有记住我不吃猪肉只吃牛肉。”   栗若的心情不好,谁都看出来了,可是课间的事一传开,连带这几天他在课堂上的表现,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接近他。连午饭的时候他都独自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吃。   关煜和几个平时就要好的同学凑一起吃,不时偷瞄几眼栗若。他当然不可能去吃外卖,每天自己做的盒饭虽然清淡,但只要自我催眠“家里的饭菜卫生又有营养”,即使只是丝瓜炒蛋、虾皮海带也可以吃得津津有味。反正青春期的男生只要饭量够,菜的好坏也是可以强行忽略的啦。   但他知道栗若就跟他不一样,反正既然给足了钱,吃就一定要吃好的。虽然学校的食堂也谈不上水准,但他也是拼命点了最贵的几个菜,加上食堂的大娘对他这样的帅哥向来慷慨,把一个饭盒撑得要爆掉地放在栗若的面前时他也是有点小得意的。可是当栗若惊讶地看着这个超级大饭盒忍不住笑出来,抬起头正要说话时,却看到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饭盒后只是向后转,和后排的几个男生边有说有笑边打开了来吃,笑容就渐渐消褪了,让他过来一起吃的话也无声无息地咽了回去。撇撇嘴拿起筷子,却对着这个小山一样高的菜堆不知从哪里下手。   关煜看他东一筷西一筷地随便吃了几口,那个表情谈不上不好吃更谈不上好吃,只是很漠然地吃着。午间餐时的教室喧闹得像个菜市场,几乎都是几人小组凑在一起,大家吃自己的,也互相分享,有时候为一块肉也可以追得满教室地跑,快乐又热闹,只有栗若那个角落饭盒是满溢的,气氛是冰冷的。   正好这时候平头饭盒里的红烧肉都分完了,他一直只顾着看栗若,连肉皮都没碰到,懊恼不已,于是便端着碗往栗若那边笑嘻嘻地凑去:“喂,你都没怎么吃啊。这么多菜也吃不完,我来帮你分担一点吧。”   说着正要伸筷,却见饭盒盖被啪地合上了。栗若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我吃饱了,你慢用。”说着,拿着饭盒出了门。   “明明还有那么多啊……”关煜喃喃自语,眼光不甘心地尾随着过去,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那几乎还是满盒的饭菜都倒进了垃圾桶里。“喂,你——不吃也不要浪费呀……”   扔了饭盒,栗若也没有回到教室,身影消失在教室外的拐角。   就算再迟钝,关煜也知道他生气了。所以在天台上找到他时,也只是默默过去蹲在他旁边问:“喂,你怎么又不开心了?”   栗若不说话。关煜就只好看着他手枕着头,躺在阳光下,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头发也不是纯黑而是深褐色的,嘴唇红润却很薄,一看就是人家常说的刀口利舌刻薄嘴。   过了好一阵,他忽然睁开眼。关煜正看他的五官看得出神,被他一睁眼倒是一吓,眼睛也慌张地胡乱转了个方向,却在听到栗若说出的话时又转了回来。栗若的鼻梁很高,眼窝深深的,阳光照进他的眼里,眼珠却是少见的黑色,像颗透明清亮的玻璃珠。   “你说为什么世界上总是笨的人多,聪明人少?”   “为什么?”   “因为聪明人已经帮笨蛋把脑筋都动了,所以笨蛋们都懒得再动脑,自然就越来越笨。于是懒人越多,笨蛋就越多。”   “哦。”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还不至于笨到会问出来主动送上去给他奚落的地步。   “关煜。”栗若坐起来,抱着腿。   “嗯?”   他望着前面,楼顶的视野一片空旷,叹了口气:“我喜欢你。”   “哈?!”   与其说是惊讶,却更像哀叫——   在那个午后随着阳光四散着飘落开来。 第5章   关煜回到家时,关陌也才刚起床。一出浴室就正好看到他进门,把手里的菜都放进厨房,又低着头出来往楼上走。   关陌的眼珠子跟着他转来转去,终于在他的脚踏上了楼梯的时候阴恻恻地出声:“魂兮归来~~”   “喝!”关煜被吓得倒退数步,看清是他仍是惊魂未定,“叔、叔叔?你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关陌冷笑:“在你出现之前我就在这了。”   关煜冷汗:“不好意思,我、我没看到……”   “你整个魂不守舍的从进门到刚才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能看得到什么?就是脚边有块金子你都看不到。”   “我……”   “怎么?被人抢了还是考试不及格了?还是被喜欢的女生嫌弃了?”   “……都不是。”   “哼。”关陌上下打量他,看他那为难又不自在的样子,也没兴趣问下去,“你也大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吧。做主不了的再来问我。”   “哦。”关煜垂首听令,恭送他老人家上楼。   回到房间,才发现自己汗湿重衫。   关陌本来就比他大不多少,在接手他之前也没有照顾过小孩,所以根本就没有所谓“长辈的样子”,对他一向是随心所欲型的看管法。甚至在关煜初中的时候被撞见自己在看□也不以为意,让他过来一起看也不是没有过。打牌打赌打麻将输了便宛如患上失忆症耍赖是常有的事,在网上勾搭美女被要求视频就会抓他过来代打这种事也干过无数次。向来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摆出叔叔的样子,例如上次关煜彻夜不归他才会突然爆发出的责任感。   但是不管让他干什么,每次关煜都会乖乖地去。现在这世上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了,爸妈走的时候天都要塌了,是关陌出现了把他抱在怀里,用一贯风雨不惊的语气说,没事,以后跟我过。所以他从小就很在乎关陌,对他来说,在别人看来很靠不住的叔叔却是他很重要的依靠。   可是即使是叔叔,对被男生表白这种事他也没法说出口。   怎么会……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从初中入选校排球队,经常参加比赛,获奖无数,身形俊挺,外表出众,又是运动健将,女生不说,被男生仰慕也不少见,但大多也就是羡慕佩服之类的关注而已。   “喜欢”,太直白甚至怪异了,更何况还是栗若这样的男生。明明在一两个小时前刚被女生告白过,转过头却对着自己告白了。而且之前还发生了那种事,被自己那样过……   他不会是……被刺激过大,脑筋打结了?   关煜郁闷地想了一阵便很懒散地放弃了。算了,别管他了,说不定只是恶作剧而已。男生之间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也很平常嘛,反正到时候大家哈哈笑一笑就过去了。况且看起来栗若那样子也没有多认真,不用太在意啦。   况且比起这个,对他为命是从才更让人头疼吧?   当然如果只是让他买买饭什么的,倒也没什么难的,就怕他一时兴起又会冒出新花样。虽然和栗若认识的时间还不长,但单从这几天的观察也知道这家伙绝对是个难缠的角色。所以以致现在只要想到他,关煜就不自觉地冒冷汗。   吃了晚饭,坐在书桌前,正要做作业,忽然发现窗帘没拉好,从露出的边缝正好看得到对面的灯光,虽然还看不到人,也立刻忙不迭地跳起来拉好。再三检查,又怕被风吹开了,于是又用夹子仔细固定,这才松了口气坐回椅子里。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栗若这个存在,真是要命!   结果这个人竟然比曹操还快,不用说,单单不小心想到,夺命电话就响了。   “啊啊,喂,喂?”害得关煜短暂的停顿后才反应过来,一阵手忙脚乱。   “你在干什么?”栗若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听不出情绪,只是现在他任何的问话都会被关煜不由自主地分解联想,然后胆战心惊。   “没、没干嘛呀。看、看书而已。”   “哦,那个我想啊,我在回来的时候总是看到路口的摊子在卖好像面一样的东西……”   路口的摊子?面?关煜仰头向天想了想:“……你是说米粉?”   “啊,就是那个吧。看起来似乎很好吃的样子,你去买一碗给我尝尝。”   “……现在?”   “不然呢?”栗若的口气似乎嫌他问得多余,不过想想又很主动地给他补充知识,“早晨我只喝粥,不吃粉面。”   “……哦……”言下之意难道是说连早餐也……   “快去啦!”   一声大喝,吓得关煜来不及思考,赶紧抓起钱包就往楼下跑。   车骑到半路,想起还不知道他的口味,又不得不打个电话过去:“呃,你吃不吃辣的?要卤蛋吗?鸭脚之类的小食呢?”   “辣?那种米粉是辣的?……一点点吧。卤蛋?是什么?哎呀,随便了,要就要几个吧。还有什么?——鸭脚?噫,那种东西也能吃的吗?……好吧,也来两个啦。重点是——你给我速度快啦!”   以催命鬼的声势逼迫老板娘快速地煮好,又雷霆万钧地飞奔回去,按了门铃却至少等了三分钟才看到管家迈着惯有的节奏慢吞吞地出来开门。   “呃,是栗若叫……”他跟在管家身后,越走越担心,想说这位大爷这么慢的走法楼上那位小少爷如果觉得迟了,会不会也会一起怪到他的头上。   管家倒是一脸泰然,进了大厅转过身对他微微点头:“嗯,少爷请您到了之后立刻去找他。——啊,这个,就请交给我吧。”说着伸手接过他手上的食品袋。   管家把袋子拿进了厨房,他只好摸摸头上楼。   栗若正在房里看书,见到他进来皱着眉头埋怨:“怎么这么慢?”   “已经很快了。”他从开始到现在被一路催促已经觉得很莫名其妙,终于语气里也忍不住流露出抱怨。“不过是碗米粉而已,有必要这么赶吗?”   “当然啦!”栗若站起来杵到他面前指指自己,“我的晚饭啊!我快饿死了!”   “哈?不是吧?现在都几点了你还没吃饭?”关煜看看挂钟,已经快九点了。他午饭确实没怎么吃,几乎都倒了,加上今天又有体育课,他早就应该饿了。而且他又不用像他一样挤公车回家,到家前还要去买菜,买菜还得做,七八点吃上饭就是正常的。他明明六点钟就可以到家了啊,而且家里又有管家和专门做饭的佣人,要吃饭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他还以为米粉不过是他心血来潮的宵夜而已咧!   栗若横他一眼:“谁让你回家这么晚,吃饭又更晚,害得我也……”   这么一说关煜更是不明所以:“我吃饭晚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要等你先吃完了才能让你去买饭啊!”   “可是为什么非要我……好吧,我不是不愿意去,可是明明有佣人给你做饭不是吗?”   “……不这样你怎么会过来?”   “什么?”   “不找点事让你过来你会过来吗?”栗若快速地说完这句立刻更大声地说,“以后你跟我一起回家,老是这么晚我可受不了!”   “什……不是,你只是为了找个理由让我过来?” 第6章   栗若忽然顿了顿,转个身坐回桌前,若无其事地答:“奇怪了,我要找你过来还需要理由吗?主人叫小跟班过来需要理由吗?”   可是你刚才明明又说……关煜有点跟不上他随时会变似的思路,不过想想看,也放弃争辩的可能了。   他本来就不擅长说话,更何况面对的又是个能把歪理也说得头头是道的诡辩家。   于是关煜最后只是老老实实地问:“那现在米粉我买好了……”话说到这里,正好管家把米粉端上来,不仅把塑料袋换成了精致的碗,卤蛋和鸭脚都各自装在配套的小盘子里,托盘里还有一小碟凉菜和一小杯牛奶。还给关煜送上了杯果汁。牛奶解辣,凉菜利口,非常体贴。关煜下意识地接过果汁,只顾看托盘内容,看着栗若端过碗开始吃了,才赶紧接着说,“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栗若早夹了一筷米粉放进嘴里,嘴巴塞得满满的,随手拿筷子指指书桌一旁的椅子,关煜没办法,只好又坐了过去。栗若也没空说话,赶紧地接着吃。关煜在一旁看着他虽然不至于狼吞虎咽,甚至吃得快也一点声音也没有,可是明明自己也觉得很烫又不愿意慢一秒地放进嘴里的样子,就知道他果然是饿得厉害了。   “慢一点,你吃慢一点,小心烫。你就一点东西都没吃吗?饼干或者巧克力什么的垫垫肚子也好啊。”   栗若吃了一阵,碗也快见底了,这才慢下来,有空回他的话:“刚到家的时候吃了块卢婶做的巧克力蛋糕,吃完之后就彻底对什么都没胃口了。”   “难道是那个蛋糕引起的?”   “不,只是突然的没了胃口,看到饭菜也不想吃。只是这样而已。”   不过胃口这回事……“但都饿成这样了难道也一点都吃不下吗?”   “嗯。”他先是用调羹一勺勺地舀着,最后干脆捧起碗一口气把汤都喝了个精光,心满意足地放下碗,郑重其事地再次回复他,“一点都吃不下,一滴滴都不行!”   “哦,那就太糟糕了。”关煜的眼光停留在他把空碗放到一边开始意犹未尽地进攻卤蛋和鸭脚的动作上,喃喃地说。没胃口这种事果然是除了当事人外其他人所无法理解的主观体会啊。   “唔,米粉好吃!鸭脚好吃!卤蛋也好吃!”栗若吃得心满意足,脸上开始不自觉地流露出像猫吃饱之后那种满足又慵懒的神情。   看得关煜也不由笑起来:“对啊,那家米粉摊开了几十年了,很多人都很喜欢吃的呢。她家的汤头据说有秘方的,别人学都学不会。”正说着,瞄到了墙上的钟,急忙跳起来,“呃,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栗若正咬着鸭脚吃到一半,连忙放下,一把抓住他:“干吗这么急?你很忙吗?”   “也不算啦……”关煜想了想,又不知该怎么答,很为难。他不管是面对这个人或是呆在这间房间里都非常不自在,但这种实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冥思苦想地找理由,“……只是家里事情很多,还有作业也没做……”   “去把作业拿过来吧。”   “什么?”关煜吓一跳,虽然作业是没做,但他也只是想找个理由走而已啊。   “拿过来我教你啊。这里有个现成的小老师不好吗?”   “呃,我想,”他在栗若热切的目光下竟有些不敢直视,微微垂下视线才硬着头皮说,“那些题我都会做的,不用教。”   栗若这才发觉自己只是想挽留他而脱口而出的话大概让关煜难堪了,也有些不自在起来,低声说:“那,那你回去忙吧。”   关煜走了之后,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往桌上撞:“你个白痴!他会连作业也不会做?要你自作什么聪明?!也不想想能被你看上的人会有这么差吗?”说到这他忽然停下来,倒开始认真地想,“这好像没有什么逻辑上的联系,即使他学习真是差得一塌糊涂我也未必不会喜欢上他。”于是又接着撞,“虽然他是笨了一点,但你也不能这样伤他自尊啊!男人的自尊多么重要,以后他就更讨厌你了!活该!你这白痴去死吧!”   折腾了一阵,他累了,趴在桌上喃喃自语:“关煜,你怎么会不喜欢我呢?怎么会呢?”   虽然关煜没有这么说过,可是在中午他表白之后露出的表情,他就知道他对他根本没意思了。   他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聪明,家世一流,从小到大喜欢他的人数不胜数,大多数人看到他都会夸赞不已,仿佛他就是天生该站在舞台的中央接受众人的艳羡欣赏和仰望的目光。   可是当天之骄子喜欢上了一个木榆脑袋,这是多么让人惆怅的事。   而且那个榆木脑袋之所以榆木,却只是因为和他一样是个男生。   如果他是女的,大概情况就会大不一样了吧?栗若苦涩地想,继而想像着如果向关煜表白的是个大美女,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以关煜的条件,这种场面其实不用想象也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出现。别看现在学校的女生都一副看穿他真面目的瞧不起,但实际上在关煜走过的地方,还是会有人不由自主地用目光紧紧相随。何况懵懂傻气的美少年总会长成挺拔成熟的美青年,到那个时候只要是有眼睛的女人都很难不被他吸引。   栗若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惶恐,贴在桌面的脸几乎皱成一团。可是如果让他就这样放弃,他也绝对做不到。苏联红军一路过关斩将杀到了柏林城外,自然应该一鼓作气,誓将胜利的红旗插上柏林的顶端!   他抓过手机,找到那个号码,按下通话键,然后杀气腾腾地命令:“喂,你有电脑吧?把你的QQ、MSN、Skype、UC……常用不常用的统统给我!” 第7章   关煜的电脑是关陌前年换新机时汰换下来的,配置老旧,硬盘内存都很小,连光驱都没有,顶多能用来上上网,聊聊天,再多的事情就干不了了。而且如果只是硬盘很小,有光驱的话至少也可以向同学借几张□来看,只能刷网页的话对他就没什么吸引力了。再说他对电脑也不是很有兴趣,平时也没时间泡在网上。不过他们班有个群,放学后或节假日大家都会在上面,所以他也就顺应时势地在家就开机挂在QQ上,以免错过重要通知。虽然和平头这帮哥们有时候也会扎堆在一起聊天,但男生不像女生,如果没有新鲜话题,往往也就说上几句就各自忙自己的去了。所以关煜的电脑常常开在旁边,却更像是个摆设。   直到被栗若要去QQ号。   刚开始,他以为会受到骚扰,因为以目前两人的关系,无论栗若是让他去干什么他都是没法拒绝的。可是事情并没有变成他想的那样。   通过了验证之后,栗若只是出现在他的列表里,明晃晃地挂着,一言不发。   关煜倒开始更警惕起来。看两眼书就会不由自主地看一眼屏幕,确定没有突如其来的提示,才又转头回到书本里。可是过不了一会又会又去看屏幕。如此反复,一个晚上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天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电话也没有。   天下太平,他本来应该很高兴,可是他越来越在意。到了第三天连他自己都觉得长期以往自己可能会先崩溃,便干脆主动出击:   “你没有事找我吗?”   从第一天起栗若就在冥思苦想如何开始这关键的第一步。既要让他觉得自己不是没话找话,又不会让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僵。不知不觉,他已经把自己的位置摆低。   从来都只有别人主动亲近他,他却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要学会去主动,没有受过相关历练,自然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自从关煜在他的表白后露出的诧异和困惑的表情让他向来高昂的自信心备受打击之后,又加上让他买个米粉也一副恨不得马上离开的样子,他更是明白关煜并不像他之前所预想的一旦见到他就会喜欢他,只要他主动说喜欢,关煜便会欢天喜地地接受——想象过于美好,才衬托出现实是如此残酷。对于曾经过度自信的人,一旦信心受到重创,便会开始走向另一个犹豫不决彷徨难安的极端。   一连三天都在思来想去中度过,想来想去,不知如何开场,正是为难的时刻,却是关煜先开口了,他还未看到内容,便已经立刻恢复精神,心想着原来他对自己也不是全无感觉的。   看到问题,他笑起来,回问:“我该有事找你吗?”   “因为你突然问我要QQ,我以为你是懒得讲电话。”   “没有。我只是想抬头就能看到你而已。”   关煜打来一个冷汗的图案。   栗若等了一会,他还是没有下文,又有点焦急起来,连忙问:“你有没有想问我的事情?”   那边还是沉默。他又说:“什么都可以哦。”   好半天,那边才慢吞吞地发来一句话,仿佛看得到关煜红着脸又无奈的样子:“今天的作业我不怎么会做。”如果不是都难到几乎一题都做不出来,他也拉不下这个脸。   栗若顿时眉开眼笑,心情一下高高扬起:“那你要不要过来?当面我比较好教。”   那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不用了。”   “卢婶做的沙拉很好吃,你想不想尝尝看?”   关煜怔在那里,中午正巧跟平头他们聊天说看到电视节目教授外国人常吃的蔬果沙拉,平头说看着就没胃口,而他说不会啊,看起来还满好看的说不定会好吃。显然这话让栗若听去了。他想了想,还是回复说:“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   “那薯条呢?我让李叔刚炸的,还很香哦。他炸太多,我肯定吃不完,如果冷了就只好倒掉了。”   薯条本来就是垃圾食物,也不是什么多难得的东西,吃不完倒掉也就是了,并不值得可惜。关煜却立刻受到了诱惑,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是他的最爱的食物之一。小时候每次大吵大闹,妈妈只要把他带去吃薯条,他就会立刻乖乖的听话,但是长大之后,叔侄两人的生活不过刚刚温饱,西式快餐店里的分量又少又贵,如果不是和同学一起,他也不会主动进去。现在遇到这样的好事,即使是要去和栗若共处一室,也让他无法断然拒绝。   似乎栗若也料定了这是他的死穴所在,由得他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再不发一词。   终于等到他说:“好吧,我过去。”   栗若跳起来,冲出房门,站在楼梯口大声叫:“李叔,帮我炸盘薯条,越多越好。”   为了让自己不要表现得过于急切,关煜尽量放缓脚步,走到栗家门前。这次来开门的是上次见过的中年妇人,他猜她就是卢婶,便叫了声:“卢婶好。”   卢婶和蔼地点点头,让开请他进来:“快请进,少爷等急了。”   关煜心里咯噔一下,想着难道是薯条已经冷了吗?心急之下顾不得礼貌,胡乱冲她说了声:“那我先上去了。”便立刻跑了进去。   跑进了栗若房里,一扫桌上,果然空空如也,他的心顿时沮丧不已,遗憾地喃喃:“已经倒掉了吗?”   栗若憋着笑,指指自己身边的椅子:“别急,马上就好,先坐下来喘口气。”   他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坐下,这才闻到从门边传来的香味。管家李叔依旧是那副严谨的装扮,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托盘被放在桌上,里面是一大盘刚出锅的炸薯条,和一红一白两个小碟,还有两杯青碧的饮料。   栗若把盘子推向他,笑眯眯地说:“青瓜汁下火的,喝点再吃薯条,小心烫。”   关煜已经顾不得听他说什么,只对着面前金黄酥脆还冒着小小油泡的薯条目不转睛,深深吸了口气,那酥香的味道直冲鼻端,简直令人陶醉不已。   栗若就在一旁看着他那像小狗看到骨头一样的流露出的天然表情,真是恨不得能伸手在他头上揉一揉,然后再拍拍,慈爱地说声“吃吧”。   关煜一路吃个不停,埋头苦干了大半才发觉出房间里的安静。抬头一看,栗若吃着沙拉,眼睛却在看他,被他一下撞个正着,就笑笑,问声:“好吃吗?”   他脸红起来,连忙推过去一些:“很好吃。你也吃一点。”   栗若摇头:“我吃沙拉就好了,薯条热量太高,会变胖,还会长痘痘。”   关煜皱起眉:“男生怕什么胖?而且我看你皮肤也不错啊,哪里有痘痘?”   栗若只是笑,不说话了,继续吃他的沙拉。   关煜不好意思再继续旁若无人,只好边吃边找话说:“我觉得你家的薯条比外面的都好吃呢!我原本以为薯条都是一样的味道。”   栗若大摇其头:“怎么会?不同的产地,不同的马铃薯品种,不同的制作方法,不同的粗细都决定了它的味道。”   “这么多讲究啊。”关煜竖起一根放在眼前端详,“好像是比平时的粗一点哦。还有这个,”他把薯条蘸进白色的小碟,沾起那粘稠的酱汁,“这是什么?我第一次知道薯条除了番茄酱还可以蘸这个吃的呢,而且好吃得不得了。”   “Mayonnaise,蛋黄酱,国内也叫美乃滋。”说到这里他忽然诡笑起来,“知道吗?我以前在德国的时候,曾经把这个涂在上课睡觉的同学的裤子上,然后骗他说他睡到梦遗,那个笨蛋居然真的相信了,哭着跑去洗裤子,全班都笑翻了。哈哈哈哈!”   关煜过了片刻才知道他是在说什么,又看看那碟酱汁,立刻觉得果然不可思议的相似,赶紧恶心地把还沾着“这个”的薯条丢开。栗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拍着他的肩说:“安啦,这么明显的区别除了那个笨蛋谁会相信?”   关煜看他说得这样,也不好说他确实被恶心到了,只好默不作声地重新拿起一根薯条去蘸红艳艳的番茄酱,于是又勾起栗若另一段快乐的回忆:“还有更夸张的哦!我以前的数学老师快七十岁了,眼神很不济。有一次我有个同学想翘课,于是在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把番茄酱弄成鼻血,居然也骗过了他,在课堂上堂而皇之地背着书包‘回家休息’了。虽然我们万圣节的时候有时会拿这东西画在脸上充当血迹,但是完全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有胆在课堂上用,而且还成功了!厉不厉害?”   关煜只觉得那根薯条是蘸也不是,不蘸也不是,僵在碟口上半天,最后还是碰也没碰地直接放进了嘴里。   栗若一向我行我素惯了,几时在意过别人的脸色?何况正讲到精彩处,眉飞色舞更是停不下来,又拉着关煜过来自己碟子里看:“还有你知道吗?我后来发现啊,Mayo其实远不如沙拉酱来得像,特别是经我调制过的,干涸了之后从外观上几乎和干了的那个没有区别,除非仔细观察,或是拿试剂来检测,否则一般人是不可能发现的。”   关煜的脸一阵抽搐,终于出声:“那么做这个是为了干什么呢?”   栗若耸耸肩:“好玩嘛。有人要比赛谁射出的那个东西最多的时候,就可以前天晚上做好,第二天拿出来吓他们。”   虽然中国男生间也会有很多限制级的玩笑,可是相比之下外国男生的“玩法”还真是多种多样啊。关煜在感叹的同时,看他讲得如此头头是道,忽然涌起一股输人不能输阵的豪气,拿过青瓜汁大喝一口,清了清嗓子才问:“咳,嗯,听说外国男生很早就做过那件事了,很多人在高中毕业前就不是处男了?”   “是啊。很多人都为了在高中毕业前摆脱处男的身份,会很早就交女朋友了,其实毕业了就分手。”   “那你呢?”关煜揶揄地斜睨他。   谁知栗若只是对着他甜甜地笑,然后甜甜地开口:“我当然不一样。我只想和喜欢的人做。”   那透亮得在灯光下闪现着奇异光彩对他一眨也不眨的墨色眼眸,像女孩子一样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浮现出的温柔笑意,还有鲜艳的薄唇间闪现的珠光贝齿,那像感叹又像誓言的话语,那还停留在少年时期的清亮嗓音,这一切的一切,像个梦幻般的画面,让关煜丝毫也移不开眼。   回到家之后,这个画面依然像附骨之蛆在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梦游似的去刷牙,看到牙膏就想起美乃滋,于是想起它的相似物。关陌端着面条上楼当宵夜,他看到碗里浮在面上的辣椒油,又想起番茄酱,于是想起它的相似物。   于是这个夜晚,关煜的梦境里充满了美乃滋、番茄酱和它们的相似物,中场休息则是一下是栗若那张充满了恶作剧坏笑的脸,一下是他带着温柔的笑意,轻声说我只和喜欢的人做。而那个目光则完全在表示,没错那个人就是你!   无数关于栗若的画面在这个梦境里穿梭,直到那个在被窝里起身要去旁边拿东西的□的背影出现,那股间清清楚楚淋淋漓漓地被涂抹上红白混合的痕迹,关煜“喝”地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在清晨的阳光中,他一身的汗,却觉得又燥又冷。 第8章   关煜精神萎靡地出现在教室门口时,早读已经开始了。   趁班主任老师还没巡堂过来,他赶紧从后门溜进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只是一抬眼就看到了害他一夜噩梦的罪魁祸首。   栗若坐在他左前方隔了几个位子的位置,正和其他同学一样,在翻开课本默记课文。那安静认真的样子根本就是标准的优等生范本。   可是在关煜眼里,他越来越像个恶魔。   以至在午休的时候他已经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把他拖上了楼顶天台。   栗若手里还拿着吃到了一半的饭盒,甚至嘴里还有食物,就这样被以雷霆万钧之势拖了上来。虽然有些措手不及的错愕,但也没有太慌张的表示。   “不管什么事,你就不能等我吃完再说吗?”他只对这个有所不满。   “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   “那天晚上故意邀请我们班开什么生日会,然后陷害我的吧?那天真的是你的生日吗?”   栗若没想到他会说到这个,倒是真的愣了一下,才慢慢笑起来:“你不笨嘛。”   “这么说都是真的咯?”   “当然是真的。”他收起笑容,万分肯定及认真地说,“我对你的感情,千真万确的真!”   关煜顿时为之气结,哭笑不得:“我不是在问你这个!你陷害我的事是真的吧?还要我当你的什么跟班……”   “或者喜欢我。”栗若非常主动地帮他补充。   “我怎么、怎么可能喜欢你?你有毛病啊?!”他瞪大了眼睛,这人真是有理也说不清,“我又不是同性恋!”   “我也不是。”   他又一怔。   “只是喜欢你。”栗若把手里的饭盒和筷子都往旁边放好,盘着手靠过来,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在他耳边说,“我只喜欢你。不管男的女的,也没有第二个人。”   他目瞪口呆,全身僵硬,好半晌才挤出一句:“为什么?”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什么为什么?”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答案,他这才想起昨天自己已经问过了。看栗若那好整以暇的样子,似乎他早已准备好对付他第三遍第四遍乃至上百遍重复的疑问,永远的101个答案就是最佳答案。   于是,他决定问最关键的:“所以那天夜里,我也并没有对你做出什么了?”   虽然不知道他那一身青紫是怎么弄的,但他对自己的了解,以及对眼前这个恶魔一样的优等生逐步了解,他总算可以确信无论如何那种事也是不可能发生的!   栗若还是带着微笑,换上了若有所思的神情,默默地看着他,最后只是很有深意地让笑容更深了。却什么也没说。   “很好。”把这视为默认的关煜气极反笑地一点头,“我还差点上了你的当!”说完拔腿就走。   “等等!”栗若开口了,语气冰冷,“你去哪里?”   “你管我?既然我什么都没做,也对你没责任了,那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该干嘛干嘛!”   “谁告诉你的?难道你要我把你那天晚上做的事到学校网站上公开你才承认?”   “你什么意思?”关煜气得一转身,却迎面差点撞上栗若超近距离的脸。   就这样几乎脸贴着脸,却还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栗若若有似无地笑着,轻声说话的气息也一同拂在他的脸上:“如果你还不明白,我可以先来做个示范。”   说着与他错身而过,走进了楼梯间。关煜正在疑惑,却听到楼梯间里传来一声混着回声的大喝:“各位同学,打扰一下,有件事我想向大家公开!”   在午间休息的同学听到动静,纷纷从教室里走廊上聚集过来,栗若看着楼梯下越来越多的人,气定神闲地微微一笑,大声说:“就是有关——”   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他往后面拖走了。边被拖走,他边得意地向大家挥手道别。   “切——”众人不满地喝着倒彩各归各位。   被松开了桎梏重新推上天台,栗若虽然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回过头时依然是凯旋而归的自信笑容:“怎么样?明白了?”   关煜气得已经快要气极败坏,粗着脖子吼:“我什么都没做,你不管说什么也没人会信的!”   “是吗?既然你这么肯定,那又急着拖我回来干什么?”栗若嘲讽地看着他,“无论我说什么,只要是我说的,都会有人信。你心里其实很清楚吧?”   关煜瞪着他,却无法反驳。两人从肉眼上也能轻易分辨出的力量对比差距,无论如何都落在弱势的栗若那华丽端正的容貌会引起同性的觊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况且,刚刚进校的转学生,又是从老师口中品学兼优的优等生,与身材高大的体优生往日无冤今日无仇,为什么要造谣毁坏他人名誉,不惜连自己的名誉也会一样受损?会有人质疑,但更多的人会想:空穴不来风,来风必有因。于是心里的天平便不由自主地倾向于栗若也是相当可能的。   而且现在大家都知道,栗若或许说不出好听的话,却也从不说谎话。   他没有办法拿自己的名誉和未来和这个疯子赌一把——他确信这是个疯子!不可理喻的疯子!   最后,他只能恨恨地瞪着他,恨恨地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你这个神经病!”   栗若面色一肃,冷冷地答:“跟班是没有权利辱骂主人的,所以没有下次。记住!”说完,倒没有再和他谈下去的意思,自己昂着头走了。   关煜看着他进了楼梯间,一回头一脚踢在墙上,狠狠地骂了句脏话。   他真是想不通这个人莫名其妙地缠上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说什么喜欢,他们才认识多长时间?哪有人说喜欢就喜欢上了?他也十分确定以前从未见过这个人,不存在任何前缘未了,以身相许的桥段。所以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怪人,莫非是太无聊,就随便认定了他,要和他耗上了?   “栗若,你这个神经病!”他咬牙切齿,恨不得能亲口咬死他!“神经病!”他冲着楼外大吼!   “我才说过没有下次的。”在他想象中要被咬死的人忽然鬼一样地又出现在他身边,发出人赃并获的阴险笑声,“看来不给你点惩罚你是记不住的。放学之后和我一起回家,小跟班。”说完,他走到天台栏杆边拿了自己的饭盒,瞥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又走了。   被吓了一跳的关煜回过神来,瞪着他的背影恨不得在上面剜出个洞来。却只能把怒气都变为腹诽。   几天相处下来的还算和平的气氛早已烟消云散。 第9章   放学铃一响,老师说“下课”的声音还没完全散去,等待已久的人潮就已从各个教室门口蜂拥而出。   一反常态地磨蹭着,关煜倒是慢吞吞地收着书包,脸上写满一万个不情愿。   “走吧。”栗若平静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他拿起书包站起来,继续慢吞吞地离开座位。栗若却没有半分不耐,静静地等着他出来,便率先走在前面,关煜拖拖沓沓地跟在后面。   出了教室,操场上熙熙攘攘三三两两的人群,笑声吵闹声还有女生的嬉笑声营造出放学时特有的热闹,排球场上也有还舍不得回家的人在玩得热火朝天。   两人就像和普通同学没有两样,却又似乎隔离在人群中成为一个悄无声息缓慢移动的两人群体。   回家的自行车一辆接着一辆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在这样热闹的静默中,栗若回过头,关煜便看着他,眼中满是警惕。他正要开口,忽然后方一辆车似乎在赶时间,急匆匆又摇摇晃晃地从车与人之间狭窄的缝隙硬是钻过来,几乎要贴着关煜的胳膊擦过去了。他赶紧一伸手,想拉着他往旁边闪,却没想到关煜看他忽然对自己伸出手,便几乎是本能往后一躲。于是也正好让车有惊无险无擦无撞地过去了。栗若失去了目标的手悬在半空,停顿了一下,才慢慢放下来。   要说话的嘴重新闭上了,他看了关煜一眼,沉默地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关煜这才发现身边过去的自行车,又看看那对着他的背影,原本一直闷闷不乐的心忽然松动了一下,滑过一丝尴尬和歉意。   栗家的车停在离学校不远的饭店停车场里。从一路走过来,到上车,两人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关煜心里的内疚和不安倒是积累得越来越多,却无从表达。   车开出好一阵,栗若望着窗外似乎终于有了决定,轻声沉吟:“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吧。”   “哈?”还停留在不安中的关煜没听清,面对他露出疑惑。   栗若转过头来,目光中的冷淡是他从未见过的,让他的心忽然没来由的有些慌张。“对你太好果然是不行的啊,”栗若像是没看到他的慌张,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那就没办法了,在这里先对你说声抱歉。”   关煜这才真正反应过来:“什、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   “你不需要懂,”栗若又转过头去,淡淡地说,“只要做好准备就可以了。”   “准备?什么准备?”他的口气让关煜惊慌失措。   像变脸一样,短短几秒后栗若就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连语气也随之一变:“没有什么,一些小事而已,我需要你的帮忙,只要按我说的做就好了,不会伤害你的。”   关煜不明白他的意图,但看到他的笑容心也便随即放了下来,仿佛之前的都是幻觉,于是只小心翼翼地问:“呃,那可以在路口先放我下来吗?我得先去买菜。”   栗若斜眼睨他,似笑非笑的,他着急地补充:“就算要我做什么,也得在我做好了晚饭之后。不按时做饭的话,我叔叔会生气的。”   栗若便可有可无地点着头,把目光重新投向了窗外。关煜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便无法停止地喃喃解释:“他要是生起气来就糟了。就算你要把那件事说出去,我也不能让他生气……”   “哦?”栗若终于开口,“会这么严重?”   “嗯!”   栗若嗤笑:“只不过叔叔而已,需要这么紧张吗?”   关煜立刻正色:“叔叔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好了好了,”栗若不当一回事地挥挥手,“那就在前面放你下车。晚饭后到我家来找我。别说我没提醒你,我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不完成的话你也就不能回家。所以如果来得晚就回去得晚,休息不够可不关我的事。”   关煜再次来到栗家时,管家把他带到了栗若房间的隔壁。推开门,里面俨然是间书房。一排高大的书柜几乎顶到了天花板,四下里摆放了几个人体模型,栗若戴着眼镜正坐在电脑前运指如飞,宽大的书桌上摆满了厚厚的敞开的书本。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头也不抬地拿过支笔随手往角落里一指,便接着在纸上写写画画。关煜一路以来紧张忐忑,还以为他又有新花招,却没想到场面如此严肃认真,此情此景用在好像从来不用用功也依旧可以取得好成绩的栗若身上似乎有点怪异,但又与现在一本正经的他的气场贴合得如此恰如其分。   他乖乖地站到指定的地点。   “腿站直,不要靠着墙,肩膀放松,头抬起来。”栗若平板的声音传来,他连忙照做,却见他眼睛瞄也没瞄过来一眼,只专心地看着自己的屏幕。   此后再无声息。   不知站了多久,关煜已经腿脚发麻又不知还要站多久,栗若却像完全忘了他的存在,别说是他,就连卢婶两次进来都没抬半分眼。于是,关煜便悄悄地往旁边的书柜挪了过去。就算是栗若是为了中午的事故意整他,他也没理由就这么乖乖地就范。   没想到他才微微挪了一步,栗若就抬起头,指着自己桌旁的椅子:“累了的话就过来吧。”关煜如获大赦,赶紧坐过去。他又点点桌面:“手放上来。”   微凉的指尖在他的手腕上停驻的时候,那双在灯光下因为黑得纯粹而折射出光彩的眼睛在他脸上来回逡巡,倒说不上严厉或是刻薄,但平静得即便说是审视也稍嫌轻了点,根本就是在注视一个不需要他带上任何感□彩的“东西”而已。而在他目光下的“东西”只能垂下眼,没来由地回想起就在上一次他来栗家,这个人对他温柔体贴,眼神流露出无比的热情,于是他便在这样的注视下毫不客气地大嚼薯条,几乎视一切为理所当然。   只因为栗若说,喜欢他。   于是,为他做的一切就理所当然了。   关煜无法说清自己现在心里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只觉得有些酸涩,又有些难过。他甚至开始有点后悔中午的冲动,如果不是那样撕破脸地对他大吼大叫,又大骂的话,说不定他们现在还……   等一下!这件事完全都是他的错吧?他关煜是被陷害有罪在先,又被硬扣上一个什么跟班的身份在后,现在被他这样呼来喝去,又是凭什么?!   这样一想,倒是把失落一扫而空,更腾起熊熊斗志。男子汉能屈能伸,现在虎落平阳被犬欺,不怕没有机会找回来!   头一抬,正要来个有力的回击,栗若却收了手,回到电脑继续写了起来。他准备好的眼神杀气无处施展,便只好随机丢下,白白浪费了弹药。不过这一看倒是被书桌上一张照片吸引了过去——还是小孩模样的栗若穿着学士服捧着证书和一个外国白发老头站在一起,那老头骄傲地把大拇指比向他,他却只对镜头流露出浅浅的微笑。   那边栗若很快写完了,拿了副听诊器出来戴上,回过头来放在他胸口隔着T恤细细听着,一抬眼看到他在看那照片,就说:“哦,那是我拿到的第一个学位,生化工程学士。”   关煜转过头来,嘴巴像被塞了个鸡蛋:“你已经大学毕业了?”   “是的。”栗若对他的反应十分受用,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又像只骄傲的小公鸡挺了挺胸膛,倨傲地补充,“顺带一提,那是在5年前。如果不是改学了运动医学,我现在应该已经拿到这个专业的博士了。洛特斯洛维奇老头还是挺喜欢我的,我能跟着他读下去,最好能一起拿个诺贝尔奖什么的。不过一直没告诉他,我对生化工程没有太大兴趣,只不过随便找个专业学学,以后也不打算往这方面发展。”   “你12岁就大学毕业了,而且早就应该是博士?!”关煜呆若木鸡。   “嗯。我的智商据说有181,像你这样的一般人会称我为什么?”栗若对他笑起来,洁白的牙齿闪闪发光。   “天才……”“一般人”果然虔诚地回答。   “你的心跳加快了很多。”栗若扶着听诊器笑,“我是天才这件事值得你这么惊讶吗?”   “……本来只是传说,现、现在证实了……我……呼……”对这个地球上极少数人才能具有的天分,关煜用他剧烈的心跳来证明他不得不敬畏了。   栗若挫败地拿下听诊器:“ok,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数据都毁了,早知道我就迟点再说了。”他呼出口气,朝墙边歪歪头,“要不,你再过去站会儿?”   “我第一次见到12岁就大学毕业的真人!”关煜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双手紧握,神情激动,“你是怎么办到的?怪不得你随便考一考也是满分,无论什么题目都难不倒你,你完全可以直接上大学了!不!你已经大学毕业了!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对,那你还来读高中干什么?”   栗若拿过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慢慢地喝了口,才说:“我爸说,不管我有多聪明,都应该有属于我这个年纪的‘正常的’生活,所以,我就回来过‘这个’生活咯。”   “可是——可是,上课的内容你早就已经什么都懂了吧?勉强坐在教室里不是浪费时间吗?”   “嗯,所以我同时还是运动医学系的学生,现在已经是第十学期,也快要毕业了。之后我打算到中医药大学看看。还有问题吗?”   “天——”关煜哀叫着捂脸,他的人生才进行到高中二年级,而这个和他一样年纪的人已经快要拿第二个学位了。虽然他向来不是什么成绩至上主义者,也对优等生没有兴趣,但是眼前这个已经不是仅仅用优差等生就可以概括的差距了啊!   现在他终于彻底明白栗若的刻薄和骄傲不是没有道理的,即便除去他的外貌他的家世,他也确实有理由和本钱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当然最可怕的则在于他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态度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说得具体一点,这个人应该是在用异次元空间的思维和眼光看待这个世界。   “所以……”栗若放下杯子,凑近他。   关煜安静下来,带着疑惑地跟着说:“所以?”   “你喜欢上我了吗?”   “……没有。”   “到原地再站三十分钟。腿打直,不要靠着墙,肩膀放松,头抬起来。”   关煜不甘不愿地站回墙边:“说实在的,你是不是在整我?因为我中午……那个。”   “哈,”栗若抬起头,仿佛简直不能相信一样的理直气壮,“这还用问?”   关煜默默地站成直线。过了良久,才不情不愿地又嘀咕:“……不是说喜欢我吗?”   栗若头也不抬:“喜欢你并不能成为让你随意伤害的理由。”   “那样,伤害你了吗?”   “你说呢?”   “……很严重?”   “即使刻意忽视严重不符合事实并具有侮辱性的‘神经病’三个字,剩下的也足以让我要——”   “怎样?”   栗若瞥他一眼,恢复正常回到工作里。“不怎样。乖乖站你的,时间到了我会叫你。”   由于刚才并没有得到休息,所以这次关煜很快就觉得腿酸了。但因为栗若没有说话,他也硬是一口气憋着没出声,只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稍稍放松着身体,小心地动了动脚跟。   不知道是不是他一动栗若就发现了,正在他交替活动了两遍之后,栗若就开了口:“在原地稍稍跳两下,不用太高。”   关煜直直地跳了两下,僵尸一样。   栗若皱起眉:“膝盖不能弯曲吗?”   他犹豫了一下:“我……”   “稍微跳一下,比刚才的高一点。”   他硬着头皮照做。栗若对他的动作看得很仔细,然后再看他的表情:“有不舒服吗?会痛吗?”   他摇摇头:“还好。”   “过来这里坐下。” 第10章   “稍微跳一下,比刚才的高一点。”   他硬着头皮照做。栗若对他的动作看得很仔细,然后再看他的表情:“有不舒服吗?会痛吗?”   他摇摇头:“还好。”   “过来这里坐下。”   他在之前的椅子上坐好,栗若也把身子转向他,指指他的左腿:“把裤腿卷高。”   他把裤脚卷起来之后,栗若还不满意,干脆自己动手又卷高,直到露出膝盖。接着便拉过一边的台灯,对准了他的膝盖,认真地打量了起来。那神情之专注,让关煜心里一阵阵地发毛。   “你、你要干嘛?”他瑟缩着有点想往后退,但还没来得及动,膝盖就被栗若闪电般地抓住了。“喂,虽然你是天才又在读医学院,但怎么说也还没毕业呢,不要乱动人家的身体啦!”   栗若抬起头,鬼魅地一笑:“我的都被你动过了,你的给我动动不是正好扯平么?”   “我什么时候……”关煜正要反驳,被他一瞪,立刻收声。现在正被他的三根手指掐在关节上,紧张到不行,又听他这么一瞪,更是从后背开始一阵阵地冒汗,退而求其次地小声打商量:“那、那你换个地方——”   栗若不屑地冷笑:“不过是膝关节前交叉韧带断裂过,我实习的医院每个月都要收治十几二十例,手术都不知道跟过多少场。现在不过碰一下,你紧张什么?”   关煜吃惊得连紧张都忘了:“你你怎么、怎么知道的……”   “闭嘴,不要吵我!”他不耐烦地又投入到他的膝盖上。   关煜从此时开始真正觉得要疯了,怎么可能还坐得住?立刻拨开他的手站开来:“你究竟是——”   栗若一不留神被他脱离掌握,一脸恼怒地坐在椅子上仰头看他:“喂,听说你是我的跟班,不管我说什么都要无条件服从的吧?”   关煜完全不为所动,理直气壮:“那我宁愿你把那件事说出去也不愿让个黄绿医生,啊,不是,是黄绿医学生才对——弄到残废!再说,也未必谁都会信的!”   栗若闻言倒是一愣,又看他那么戒备,想了一下便放缓语气:“我只是无意中听说了这件事,又正好和我的论文相关,就想顺便看看而已。你受伤退队的事是国家机密吗?随便听人聊天也能知道啊。看你那么紧张!”   关煜当然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但他的说辞又没有破绽,只好半信半疑:“真是这样?”   栗若从鼻孔里“嗤”了声,把电脑屏幕转向他:“我的毕业论文主要与排球运动常见损伤,治疗方式、类型及术后复健关键有关,题目和简要大纲都在这里,你要看吗?”   关煜瞄了一眼,都是奇怪的文字,其实心下已经信了大半,但又觉得尴尬,只好喃喃地说:“连英文都不是,我怎么看得懂?”   “那是德文版。有英文的,在这里。”栗若眉也不挑,从善如流地打开另一个文档。   关煜当然一样看不懂,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撑:“你的电脑,当然写什么都可以。”   栗若似乎没料到他这样的无赖,只能看他半晌,无奈地一摊手:“既然你怎么都不信,那我就换个说法。我现在急需这方面的实例,尤其是术后恢复情况的调查,所以就当是帮我个忙,如果让我顺利完成,我们那件事便一笔勾销如何?”   “真的?”关煜惊喜若狂,完全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样发展,而且一下便走向了没有预期的美好前景。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c o m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真的。我可以保证不再把那件事公开。”栗若点点头,一伸手指着电脑,“如果你不信,我们可以立据为证。”   “真的这么简单就……”关煜有点不敢相信天上真的会掉下馅饼来,而且还是从栗若这个天才恶魔的手里掉的。   栗若二话不说,真的直接坐回电脑前飞快地打印出一份字据,签好之后交到关煜手里。倒是关煜看着那白纸黑字,还有点出神。   “但是你要全力配合我的取样,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并且填写好调查表。我的时间非常赶,所以一旦签下这份字据,你就要做到你答应我的事情,否则它不会生效。”   “那要多长时间?”   “顺利的话今晚就能弄完你的部分。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开始才行。”   只是这样就可以摆脱跟班的命运,关煜怎么会不答应?   早知道今晚是幸运之夜,他应该去买香槟庆贺。   耐心等他签好,栗若拿过他面前的果汁递给他,又拿过自己的杯子:“既然我们现在已经变为合作关系,那么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吧!”   关煜手里拿着那份字据,像吃了定心丸,当然开心得什么都不反对:“合作愉快!”   他来了这么久,一来就得靠墙站,连口水都没喝上,刚才没感觉,现在香甜的果汁一进到嘴里就立刻渴极了的咕嘟咕嘟被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两人重新在温馨和谐的气氛中开始工作。   关煜的伤病除了栗若提到的部分外还有多处,而最严重的就是在两边膝盖。虽然手术顺利,他的恢复也很好,但在医生的建议下还是放弃了排球,并且以后也要尽量避免做太剧烈的跳跃运动。栗若对他的伤处看得很仔细,问题也相当细致,并且常常只是问到症状,就能迅速判断出伤情和程度,几乎和医生说过的别无二致,连医嘱都一模一样,显然确实如他所说对这类运动损伤非常熟悉和了解。关煜渐渐对他改观起来,心想果然天才不管做什么都游刃有余。   连栗若再让他跳的时候,他也比之前放松得多。栗若说:“我只是想看看你恢复的情况。所以以你能做到的最大程度来跳,有我在,不用担心。”那神情仿佛是哪怕关煜再跳断一次韧带,他也能马上给他接起来。   关煜跳得很高,几乎可以达到他没有伤时的水平。   他的身形修长,又是做惯的动作,姿势轻灵而优美,栗若看着尽量不让自己的口水流下来,心里暗叹早知道应该多架几台摄像机。   因为第二天是周末,虽然尽管时间已经很晚,连负责茶点的管家都已经被吩咐去睡觉,而栗若显然常常这样工作,一旦投入便忘我忘时,不完成便不休息,而关煜也依然抱着早完早了绝不拖到第二次的心情一直配合到底,所以不知不觉已是凌晨时分。   夜深人静,连野狗都不再吠叫,四下里静寂无声。关煜第一次到这个时间还没睡觉,结束了问题之后早就有点撑不住,但看到栗若还在专心致志,也不好说要走,便趴在桌上打盹。直到栗若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摇醒他对他一笑:“谢谢你的帮忙,可以回去休息了。”   他迷迷糊糊地搓着脸:“都弄完了吗?”   “差不多了。你的部分材料已经足够,剩下的进行整理归纳就可以了。太晚了,你也累了,回去睡觉吧。明天我再打电话给你。”   关煜点着头,迷迷瞪瞪地回了家,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自然醒,已经是艳阳高照的下午了。一眼就看到放在桌上的字据,好像是副原来牢牢套在身上的枷锁被取下来放在了那里,当然神清气爽倍感轻松。于是一个激动之下,第一次主动给那边打了电话。   接起来的声音却还是睡梦中的迷糊:“喂?”   “还没起来吗?”   “嗯……你起得好早。”   “是你睡太久了。我妈说过,赖床的人如果被太阳公公照到,太阳公公就会在他屁股上咬一个包。”   “……你是想说‘太阳晒屁股啦’这个意思吗?”   “哈哈哈,起来吧!否则就会被咬包哦!”   “被你吗?我很乐意。”   “栗若同学,你正经一点好不好?”   “我很正经啊。”   “那干嘛总是要说这种话?”   “这种话哪里不正经?我是很正经地说的:如果可以,我很乐意你来我屁股上咬个包。”   “……”   “……”   “……喂,你又睡着了?”   “我真的……很累,如果你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那好,你睡吧。”   “哎,等下,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吧?是因为有事吗?”   “没有。就是打个电话而已。”   “听起来像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当然啦!”   “为什么?”   “还用问吗?喂,从今天起我可就不用鸟你了,没错吧?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我帮你做完了论文,那件事一笔勾销了呀!你果然没睡醒,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哦,你是说我们的保密合约已经取消了的事啊——”   “没错!哥哥今天高兴,请你喝啤酒怎么样?”   “……就你那个酒量?我才不要!”   “喂,怎么这么说呢?不是没发生事情吗?”   “……那是你说的。”   “难道真的有?”   “不相信我就不要问我。”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继续睡吧。”   “我想吃粥。”   “啊?”   “我想吃粥,你去弄来给我。还要有小黄瓜。”   “不是有管家和卢婶吗?”   “我要睡觉,让他们别吵我,所以他们今天出门去了。现在被你吵醒了,就饿了。”   说起来好像的确是他的责任,再说既然心情好,给他做一次也没关系。但转念一想,不行,不能让他养成这种随意吩咐的习惯,否则不就和没有取消合约一样了吗?   “可是我等下也要出门啊,你叫外卖吧,我这里有两家不错的粥店……”   “……要熬得烂一点的白粥,没有小黄瓜就用黄瓜丝代替。”   “我不是说了让你叫……”   “让你做你就做。”   “凭什么?我们早没关系了,这可是有字据的,还有你自己的签名,你别自己睡糊涂了还想来蒙我!”   “那份合约是解除了没错,不过又有新的合约产生了。”   “……什么意思?”   “昨天的果汁好喝吗?”   “……还不错……难道——”   “我亲手调的。百香果也是院子里摘的,果然很香吧?”   “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加了点料而已。我早知道光凭一个口头协定和没有证据的事件是靠不住的。”   “……你加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昨天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是生化专业毕业的,而且即将医学系毕业。”   “所以到底是什么!”   “简单地说,就是毒药。”   “……”   “不过可以放心的是,它是有解药的。这是我自己研制的慢性剧毒,毒性缓慢而持久,会引起的主要症状是身体渐渐全身无力,手脚发软,无法负重及完成超过一定量的体力劳动,接着就心情抑郁,做任何事都提不起劲,对人生社会世界完全失去希望 ,感觉未来一片黯淡,还会出现幻听幻视幻觉,不知不觉就会有自杀倾向,最后直至自杀完成。这过程中任何医学手段都无法查出是药物在起作用,而会被认为是抑郁症。至于解药,也已做过各种实验,有效率达到百分之百,你可以完全放心。”   “……”   “除了黄瓜丝如果还能帮我煎个七分熟的荷包蛋就最好了。不过不用着急,我还想再睡会儿,在五点之前送来就行。”   “我怎么知道我真的就中了你的毒?”   “到现在你还对我的话这么怀疑?我真是太伤心了。摸一下你左边的第五根肋骨下面中间的位置。”   “摸到了,怎样?”   “用力按一下。”   “啊!”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一阵刺痛,气透不过来,连血液也停滞了呢?你再按用力一点,就会马上倒下去。不过那样的话,就连我也没法救你了。”   “……这是中毒的征兆?你没骗我?”   “我不想解释了,如果你认为你现在的指尖麻痹只是刚睡醒的缘故,那我也无话可说。跟你说话太费力气,我要睡了,粥好了之后就再打电话给我吧。”   关煜瞪着那个手机,他的指尖确实从一起来就有些发麻,但他也真的以为是——   他仿佛看到那个掉下来的馅饼在他眼前晃了一圈又慢悠悠地给拉了回去。   馅饼来了,又走了。   每一次,他都无法挽留。   “啊——!”   栗若在床上翻了个身,拉过被子盖住头,似乎便顺手把隔壁传来的无比凄厉的哀嚎挡在了外面。 第11章   “……门一打开,门外站着个送煤气的小伙子,身形壮硕高壮粗犷,她的心神立刻颤动不已,小伙子看到半湿透明的衬衫紧贴她娇嫩丰满的娇躯当然也不由呼吸急促起来,哦哦哦,是的是的,一进门,两个人便狠狠地来了个濡湿**的法式深吻,然后急切地你摸我我摸你,啊啊啊啊……**从玄关一路滚进了卧室……当然!还用你说?!——别说姿势至少要四种以上,我这次还有创新,啊哈哈哈!……对,娇喘娇喘,男人最受不了的那种,啊哼……呻吟!当然当然!过程你尽管放心,我出手还用说?大家一定是尽兴而归!哦嗬嗬嗬嗬……不不,精彩的在后面!接下来——第二天呢,是修水管的,第三天是通下水道的,第四天是修电视的,第五天修空调,第六天送快递,第七天送煤气那个带着他朋友一起……总之不管是单对单还是群P还是□,包准天天有惊喜!怎么样?写成长篇系列,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叫《欲海花》!够不够辣?嗬嗬嗬嗬……”   默默地擦掉额角缓缓滚落的汗珠,关煜一瘸一拐地小心踱回上楼。没有关严的书房里关陌正对着电脑跟编辑语聊得眉飞色舞,挡也挡不住的得意洋洋口沫横飞。他虽然默念养家很辛苦叔叔也是迫不得已的,但对比这个情景怎么都看不出来关陌有哪里不情愿。   若说刚开始接到这个□杂志的邀稿的时候那真还是似乎有点苦手的样子,没想到不过才写了一篇之后就立刻由生手变老手,与其说是熟能生巧,倒更像是进入了奇异的□写作世界而被发掘了巨大的潜力,顿时如鱼得水乐不思蜀起来。   “……没错,就是这种效果!……对对对!我就说吧,看到这么精彩又火辣辣的描写怎么还能坐得住?不如赠品就送面巾纸,嘿嘿嘿,嗬嗬嗬,哦哈哈哈……”   把足以腐蚀青少年心灵健康成长需要打上马赛克的限制级讨论和男人一听到就都心知肚明的□笑声关在门外,关煜小心地在床边坐下来,这才感觉好像终于把背上背着的沉重的担子也一起小心地卸了下来一样,顿时轻松了许多。可是才微微一转身,腰部就好像有根针刺进来,不由自主“啊!”了一声。   自从被栗若的果汁暗算之后,他就被迫每天到栗家去充当医学实践对象。也就是说除了解剖外的一切医学手段都有可能应用在他的身上。截止目前为止,他已经被抽血两次,肌肉注射,静脉注射各三次,全身按摩五次,局部按摩若干次。   抽血及注射严格说起来以栗若这个天才及已经参加过标准实习的准医生来说也并没有让他受什么苦,甚至可以说比一般的护士技术还好,但按摩就绝对是生手的级别。专门在他受过伤的部位和关节处,而且看起来就是缺乏练习,手法又重又奇怪,常常让他生不如死。最可怕的是从今天开始还增加了针灸的项目——栗若明明学的是西医,中医的部分完全只是跟着在德国行医的一位中医师学过一点,虽说要勤加练习努力认穴——可是这样就敢拿针往他身上扎,这就完全是不把他当活人看待嘛。   关煜想到这个就十分悲愤,但是又无可奈何。对于在他身上施行的种种,栗若最接近人道主义的做法便是在让他躺到护理床之前喝一杯颜色可疑气味可疑口感也相当可疑的饮品,美其名曰安神汤。功效便是让他昏昏欲睡身心舒展,对被加诸在身体上的一切都不会过于敏感。   虽然有怀疑过会不会是被二次下毒,不过栗若一眼便看穿了他的疑虑只是冷笑着答了四个字:没有必要!想想也对,他要下手的机会多的是,连注射都做过,还用得着用这么费劲吗?   但是即使这样,每次完结他清醒过来后身体都痛苦不堪,仿佛每根骨头都在哭。   现在如果再有人跟他说栗若喜欢他,他估计会扑过去五官扭曲满腹辛酸声泪俱下:有人这么喜欢人的吗?你会这么喜欢人吗?!   别说他已经肯定栗若不再喜欢他了,就是栗若还喜欢他,他也觉得被这种人喜欢实在是太痛苦!   于是在这样的痛苦中他常常在做比较:是命比较重要还是从似乎无边的痛苦中解脱比较重要?   想来想去,还是命重要一点。在车祸中他的父母把他压在身下保护了下来,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认真爱惜自己的生命。   虽然常常会很难受,但至少栗若手下有分寸,也没有到危及性命的地步。而且要说一点舒服的感觉也没有也不尽然。大概是已经渐渐习惯了的关系,至少最近几次完成之后,他也慢慢有了舒泰感,甚至过程中也没有那么痛了。只除了今天针灸上场,再次刺激了他曾经伤过的腰部。   关煜从小学开始加入排球队,因为长得高技术好,一直都是队里的台柱,也一直接受不间断的训练。平时放学和假期都有集训,同时也参加各种大赛,所以虽然年纪不大,伤病却几乎没有断过。排球运动员通常会伤到的部位他基本都伤到过,直到肌肉撕裂和韧带断裂伤直接断送了他的排球生涯。照理说他是很能吃苦的,对疼痛的抵抗力也比普通人强,也许是因为这样,他才这么快适应了栗若在他身上下的重手。   但栗若的花招实在层出不穷,往往在他以为已经可以适应的时候眼前便会冒出新东西。针灸过一段时间后,药物也出现了。刚开始只是一两颗,渐渐的便像不要钱似的每天多出一些来。   直到有一天,关煜瞪着那小山一样的胶囊和药粒,终于再次爆发:“怎么?生化系毕业的了不起啊?每天给我用这么多药是想怎样?把我变成生化人吗?”   栗若一怔,很快脸上就浮现出似笑非笑的欠揍表情:“是啊,有意见吗?”   “那变成了要怎样?”   “世界巡回展览赚钱。”   “切!我还以为要占领地球呢!”   “赚够了就占领地球。”   “在之前我就已经死了吧?”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那么药物中毒变成植物人也派不上用场了啊。”   “我还没见过只吃维生素和微量元素补充剂就药物中毒的。”   “那你大概也没见过吃维生素和微量元素补充剂噎死的吧?”   “觉得太多了?也是,也许我太心急。”   栗若说着,还真的便从药堆里挑出了几颗,重新摆到他的面前:“这些是一定要吃的,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反正你不是要在我身上试这个试那个的吗?还管我身体好不好?”   “越完美的实验结果就需要越精纯健康的原料。你身体长期营养不良,健康状况很不好,会影响我的实验数据,所以要补充的东西很多。”   “哪有?你少来!我的身体好是出了名的,经常运动,很少生病,连感冒都不多。”他皱着眉把那几颗吃了。   “现在还年轻,当然看不出来,以后年纪大了你就知道了。”   “别说话像老头子一样,栗同学。”   “医者父母心,你没听过吗?”   “你还不是医生呢,别跟我来这套。”   “很快就是了。医生执照很好考的。”   “……你如果有一天因为说了这种话而被人揍,我是一点也不会意外的。”   “普通人是这样的,总是很难接受现实,然后就找能够轻易达到他的目标的对象泄愤。”   “你所谓的‘现实’是——”   “自己能力的极限。”   “哦,不好意思,我们普通人确实就是这样的,就是喜欢挑战自我。”   “把目标定在自己能力之外的不叫挑战自我,叫浪费时间。不过说起来,你的人生目标又是什么呢?”   “你真想知道?”   “除了摆脱我之外的你的理想。”   “……那就暂时还没有。”   “是吗?那我还真荣幸。”   “主人你太客气了。”   “也就是说,现在我已经在你的心中有一席之地了吧?不管怎么样,你未来的人生中我也已经成为你不可磨灭的记忆之一。”   “这就是你的目的?”   “一部分吧。”   “……那么剩下的部分我看我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对了,这是这星期的份。”   他从身上又拿出一个瓶子,倒了一颗橙色胶囊在他手心。这是每周一次的解药。   关煜郁闷地把它吃掉。栗若边收拾东西边说:“如果有异感一定要跟我说。”   “知道了。不过你不是说解药百分百有效吗?”   “当然是百分百,但它到底也是药啊。”   “难道说还有其他副作用?”   “也说不准。”   “……有可能是什么?”   “壮阳。”   “……”   “骗你的啦!”   关煜越来越发现,原来自己无论多么让朋友和女生常常诟病的外星人思维,在这个人面前都会变为小菜一碟。可见异次元空间生物确实是比外星人要厉害一点点的。   随着关陌的□作家之路越走越快乐平顺,在经受着栗若时轻时重的**折磨的同时,校运动会到来了。   而校运会的最后一天还是校庆。今年是学校成立三十五周年,这个庆典排场当然也不会小。各个班级都在之前为这一天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于是许多以庆祝为名的活动和节目在鲜花及彩带的映衬下把校园彻底变成充满了欢声笑语的游乐园。   但——还是要提醒诸位注意的是在此之前,是要靠每个班的体育委员用拉壮丁这种手段才能凑够人数顺利举行的校运会。   关煜向来是他们班的主力,一百米短跑、四百米接力都是他的保留项目,所以每年的校运会期间也是体育委员极力巴结和讨好的对象。   “关煜啊,这个……”带着似乎欲言又止的陪笑却分明是企图明显地在他桌前来来回回路过了一整天的体育委员终于让旁边的人也看不过去了。   小平头拍着桌子出来打抱不平:“喂,你有完没完?!你明明知道他的脚受过伤,如果他能帮你跳高,还会连排球都不能碰吗?”   “你说的什么话?怎么是帮我?是为了全班!集体的荣誉!你懂不懂?”体育委员对他倒没必要客气,脸红脖子粗地吼完,一转脸对着关煜又是一脸陪笑,“就一会儿,跳高不就是一下下的事吗?关煜,你看我这不是实在是找不到人了吗?否则怎么会硬着头皮来求你?我们班就差一个跳高的名额了……你帮帮忙……”   “那就从缺好了。”小平头在一边不甘示弱。   “怎么能从缺!学校已经再三说了有缺项的班自动取消评选优秀的资格,再说二班所有的项目都报了,他们班样样都和我们班不相上下,少一个人就是白送了一个第一给他们啊!这怎么行!”   “喂,你自己也是个踢球的,知不知道他那是什么情况啊?知不知道如果不好好注意休养,后果会有多严重?你就知道要争第一,如果关煜从此瘸了你负责啊?”   “谁说就会有这么严重了……”   “好了,不要吵了!”关煜皱着眉站起来,“体委,我是真的没法帮你,跑步已经是我目前的极限了。医生叮嘱过我很多遍不能跳,我真的不能冒险。万一真瘸了,你也不可能养我对不对?你有时间还是赶紧看看能不能抓到个愿意跳的,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说着也不等他回话,抓起书包就走。   他刚出门不久,栗若也回来了,回到座位收拾好书包正要走,却不想被人突然拉住。一回头,体育委员笑得像朵花:“栗若啊,那个校运会你好像还能再报个项目对吧?”   他皱起眉:“我不是通讯员和拔河吗?”他完全是个体育废柴,只参加不能缺席的集体项目,及能不运动就不运动的项目。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们还差个跳高的,你看你是不是……”每年的这种时候,体育委员的脸就是被直接寄放在爪哇国的。无论是哀兵战术还是威逼利诱,只要能达到多拉一个人向班级第一名更靠近一步的目的,就是让他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抱着贴满了小广告的电线杆哭喊着“我的病终于有救了”也是可以的。   “跳高?怎么可能?!”不仅连脸皮,就是手指也似乎自动变异成吸盘状,任栗若怎么甩都甩不开。“我又从来没跳过!”   “可以的啦!你这么轻,弹跳又不错,现在到校运会还有一点时间,从今天起每天留下来我帮你特训一下,一定没问题的!而且不一定要拿名次,主要是不能缺人。”   “什么叫‘这么轻’?你怎么知道我就轻了?还有弹、弹跳?你哪只眼睛见过我的弹跳……放手!拜托,我真的赶时间!”   “可以练的可以练的!你先答应我,练一练就可以了。好不好?你要说好了我就放手,怎么样?‘好’吧?是不是‘好’?”   体育委员一身的汗,抓在他手臂上的手也都是汗,他又死活挣不开,只好胡乱答着:“好啦好啦,快点放手!”   体委笑逐颜开,果然把手一松,拿出登记簿:“那就这么定了?”一抬头,才看到人已经到门口了,“——哎,栗若,我可给你记上了,今天就算了,明天开始记得留下来训练啊!”栗若随意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他不禁啧啧称赞:“这速度,这灵活性,要说我这什么眼光,还没失过手呢!” 第12章   于是每天人体实验变成了黄昏校园里的体育训练。   关煜为了保持身体的灵活性和运动感,即使不参加课后训练了也一直坚持着跑步这项基本运动,所以运动会他不需要做什么准备。但是因为栗若不能回家,他也就不能回家。   栗若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但显然最怕体育委员的热血男儿汗,只要常常满头大汗的体育委员走近来,他就不得不乖乖参加跳高加训。   “腿!注意腿!——腰!抬起来!我说腰!”   手持干树枝当教鞭的体育委员,过分认真地嘶吼着整个操场都听得到的口令,让栗若想偷懒都不行。在第九次撞掉杆子之后他已经很想回家了,于是频频看向站在场边也百无聊赖的关煜。   因为现在关陌在新领域中的乐不思蜀,作息被弄得更混乱了之后,所以关煜也不必每天按时回家做饭。他买了很多方便食品放在家里,等关陌想吃的时候便可以自己弄来吃。也因此他的时间便自由了很多,正好可以配合栗若的训练。   看到栗若的示意,他也正觉得饿了,便过去对还在热血沸腾的体育委员说:“老大,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天都快黑了,他也不可能一天就能跳出个样子来,不如先让我们回家吃饭啦。”   “咦?关煜你怎么还在这?”为了胜利眼中始终燃烧着烈焰的体育委员这才留意到他的存在,被他这么一说,也冷静下来。   “我们住得近,所以一起回家。”栗若白皙的脸上浮现出运动后的潮红,汗气蒸腾,显得相当的不舒服,连语气也很不耐烦。   “哦,那好吧,今天就到这里。栗若,跳得不错,明天继续啊!”体育委员丝毫没有发觉他的情绪,豪爽地一拍他的肩头,自己乐呵呵地先走了。   “继续个屁啊!”栗若对着他的背影气得跳起来,“拍什么拍?痛死了!”   “走吧。”关煜递过他的书包。   他忽然转头看他:“真不明白运动有什么好?浑身都疼,一身都是汗,难受死了!”   关煜笑笑:“我更不明白一个不喜欢运动的人怎么会选择运动医学这个专业,整天都要跟运动打交道,不是自找难受吗?”   “我是帮人看病,又不是要自己下去动!”   “但要生活在汗水和不感兴趣的体育项目中间,不是一样吗?”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说退出就退出,让人一点准备也没有。你干嘛不反省一下自己的没用!”   “奇怪了,我退出关你选专业什么……”他倏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瞪着栗若。   栗若若无其事地撇撇嘴,甩着书包走开。   原本以为他今天这么累,应该可以免去实验的部分,谁知一切照旧。只不过没有了按摩,只是单纯的针灸而已。栗若现在的手法熟练了很多,关煜的苦头也就越来越少了。   他让他坐在护理床边的一张高脚凳上,为他的膝盖及小腿扎上针,便自己在床上躺下来,大喇喇地要关煜为他按摩今天训练造成酸痛的腰腿。   今天知道的事实让关煜很受震撼,所以从头到尾都很沉默,也乖顺了很多。   “喂,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被他一按下去就呲牙咧嘴的栗若还有闲心关怀一下他的情绪。   “没什么想说的不就不说咯。我本来也不爱说话。”   “是吗?那我看你平时和平头他们几个不也整天说个没停?”   “那是跟他们嘛……”蓦地闭嘴。   “哦哦,我知道了。跟我就没什么好说的是吧?”   长叹一口气:“那你要说什么?”   “算了,反正今天也累得很,我也懒得费口舌。”   说得好像都是他的错一样。反正他看不见,关煜做了个大大的鬼脸,手上一使劲——   “啊!”   栗若被按得整个身体一弹,回头瞪他一眼,疼得声音竟有点颤抖了:“你干什么?趁机报复是吧?”   “没有啊。”关煜脸上的表情要多无辜就多无辜。   “哼!”栗若趴回去,“轻点儿!”   关煜偷笑:“我怕轻了没效果。你这是肌肉超负荷使用,过度疲劳了,按下去肯定会有点酸痛,你忍着点。”   栗若果然不作声了。他便更起劲地按着。   不一会,栗若又叫了起来:“啊——啊——嗯——嗯啊——”   关煜一个激灵,吓得赶紧停了手。   栗若回头,嘴角挂着得意的笑:“怎么了?继续呀。”   关煜被他看着,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于是原本寂静的书房里又开始回响起“啊——啊哈——哦——嗯——嗯——”的呻吟。   关煜的头皮开始发胀,后背窜过一阵阵奇异的酥麻的感觉,连耳朵也热了起来。到了这时候,反而因为怕被他觉察出自己的异样而不敢停下来了。   就算把力道放得再轻,这些声响也没停过。于是满室回响着栗若那分不清是舒服还是痛苦的无尽颤动人心的嗯嗯啊啊,还伴随有越来越重的喘息。关煜没力气后悔自己的莽撞举动,只觉得汗珠滚过脸颊,浑身燥热得度日如年。   终于听到栗若说:“可以了。”   关煜如释重负,比跑了一万米还累,瘫坐在椅子里。   栗若好笑地坐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若无其事地说了声:“好舒服!谢谢啦!”这才下床帮他拆针灸的针。   蹲着把针都从小腿上取下来之后,他也很“顺便”地瞥到了关煜的某个重要部位,心里笑了好大一声,转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对了,你有没有交过女朋友?”   关煜从椅子里站起来,揉着小腿不耐烦地回他一句:“关你什么事?”   “那么喜欢的女生呢?”   “你管那么多!”   “那就是什么异性经验也没有咯?”   “同性经验更没有!”   “没有关系,我教你。”他毫不介意他恶劣的态度,分外亲切地自荐。   关煜讥讽地看他:“这么说你有很多?”   “我也没有。”他这种口气这种态度倒是相当大方坦白,丝毫没有“己无,何以教人有”的顾忌,“不过我看过很多资料,包括书、图片以及影像,还做过多方面的准备。”   关煜开始升起不祥的预感:“……所谓准备是指……”   “比如说,你的初吻感觉如何?”   “……干吗要告诉你?”   “那就是还没有了。”他以非疑问句毫不客气地下了结论,露出不加掩饰的兴奋,“我也没有呢!所以我们来接吻吧。”   关煜吓一跳,后退一步:“为什么要?”   “我能用舌头把樱桃梗打成结。”   “……”……就为了接吻要专门练这个不觉得太辛苦了吗?   “而且是两个。”   ……辛苦你了。那么短的梗子……   “所以,来吧。”   来什么来?你敢过来我就咬舌自尽!   栗若看他满脸通红,摇头晃脑地又得意地说:“我的口技也很厉害,给你试过就知道了。”   “口、口技?”   “□技巧啊。你不懂?”   ……这种事……谁会想要懂啊?!   “你这个人……”   “怎样?想试吗?”   “……没有一根叫‘羞耻心’的神经吗?”   栗若深沉地望着他,仿佛说的是绝对的真理:“对喜欢的人不需要那种多余的东西。”   关煜怔怔地迎着他的视线,呆若木鸡。   ……这么说,你还在喜欢我?   天啊,妈,你带我走吧!   说起校运会,那真是迎着阳光尽情挥洒少年热血和汗水闹腾的海洋。   “同学!同学!对不起,请问高二一班坐在哪里?……呃,那关煜你知道吗?他大概在哪边?”   高挑美丽的身影边问着人边从看台前走过,后面挂着长长一串艳羡痴迷的目光。   “喂,那是哪个班的?怎么从来没见过?找关煜啊!啧啧。”   “不是我们学校的吧?我们学校有这种美人我怎么会不知道?”   “就是!妈的关煜那小子真好福气!怎么就没美女来找我?”   “你?算了吧?美女眼睛脱窗了才看得上你吧?”   “想挨打是不是?——哎!关煜!哎,这儿呢!关煜——”   关煜刚跑完预赛,从跑道上小跑过去:“怎么了,有事儿?”   “哎,有个大美女到处打听你呢。”   “大美女?”关煜抓抓头,高兴又失笑,“不会吧?在哪儿呢?”   “刚还在这。从这过去的——呐呐,就是那个,个儿很高穿蓝衣服那个,到主席台了。”   栗若正在打通讯稿。别的班的通讯员像小蜜蜂似的来回穿梭,以便让本班的比赛情况随时能响彻体育场的上空。而栗若他们班正好挨着主席台,所以他带了笔记本电脑和打印机,干脆就窝在广播台边上,根据前方回报从几十个校运会通用通讯稿模板里选择适用的,老神在在地填好空,打印完一份就随手放在广播员面前。   三个广播员轮流播稿也来不及应付他这种速度,其他班级的稿子都堆在一堆。他的稿子除了本班比赛通报还有什么我班同学齐心协力众志成城,正用海啸般的喝彩为赛场上健儿们的奋力拼搏鼓劲加油之类七七八八有的没的,自成一堆。不一会就堆出了个小山。直到人家说“栗若,你再丢上来我们也不播了。”才罢手。   就在这时,一个脑袋凑过来,问他:“哎,同学,你知道高二一班在哪吗?关煜你认识吗?”   他一转头,看到面前是个即使用他挑剔的眼光看也得承认还长得过去的女生,重点是个子似乎挺高,眼睛清澈有神。大概在大太阳底下走了一阵了,小麦色的皮肤透着红润,说不尽的健康活力。   他抿起嘴,停了几秒镇定地开口:“你走错方向了,高二一班好像在主席台正对面。对,就是那边。”   女生看看那边,觉得疑惑:“是吗?我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呀,那边不是高一的地盘吗?”   “对,我们排序是这样的,高二一班挨着高一九班呢,顺过来才到我们这。你大概没问清楚。”   “原来是这样。”女生看看距离,很干脆地放弃。“那关煜呢?你知道在哪吗?”   “关煜?不认识。”他很认真地摇头。   “你不认识吗?不会吧?我听说关煜在你们学校挺有名的呀。”   他露齿一笑:“那真不好意思,我是才转来的。你到他们班去问问。”   女生没办法,道了谢正要转身走,忽然被人从后背一拍。   “梁祈菁?果然是你!”   “关煜?!”女生高兴地叫起来,也豪气地一拍他的肩,“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正要去你们班找你呢!”   “去我们班?”关煜不解地看向栗若,栗若站起来,一合电脑,扇着扇子若无其事地往台下走。   “哎呀,别理那个了,反正见着你了就好!”   “哦,嗯。”关煜也跟着笑,“找我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玩儿啊?我们学校也开运动会,我就偷溜出来了。”   栗若站在遮阴棚里,一面喝着矿泉水,一面看着那两人有说有笑地下来,慢慢往场边走。他用手背把嘴角的水渍一抹,往主席台走回去。   体育场上正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各个项目酣战正热,体育委员气喘吁吁地奔过来:“栗若,快,二班的徐小强跑到终点的时候跌倒了,郝梅她们几个正巧在旁边,就正好帮他做了护理,现在那边围了不少人。快快,好人好事来一篇!短点没关系,最重点是要煽情,还有要快!——栗若,你干什么呢?”   栗若完全不为所动,手持高倍望远镜像个出战将军似的全神贯注注视前方。体育委员在一旁等了一会儿又不知道他在干嘛,急得不行正要出手推一把,忽然就见他兔子一般蹿了出去,直奔广播台。   关煜陪梁祈菁走了半个操场,找到一处看台阴影处才坐下来。他们认识很久了,又挺久没见,彼此都很有话聊,两个人正在说说笑笑,说到高兴处梁祈菁就用力一拳捶在他的肩膀上,他也开玩笑地要掐回去,忽然一个声音响彻整个体育场的上空:   “那边的关煜同学和从外校混入本校比赛场地的梁祈菁同学,请你们保持在安全距离内,确切地说,请在70厘米以上。请注意,这是第一次警告!” 第13章   关煜被这个声音吓得手顿时挂在了半空,梁祈菁也愣住了,当然不止他们,场上的每个人都安静了下来,正在东张西望,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紧接着话筒里就传来了嘶嘶的巨大杂音,其中隐约夹杂着诸如“栗若,快把话筒还我!”“还不快关掉声音?!”“电源!先关电源!”“……栗若你疯了?快给我下来!”等实时传递广播台正一片混乱境况的纷杂叫喊。   关煜站起来,伸长了脖子往广播台看,果然就看到那个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站在桌子上,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指向自己。虽然这么远不可能看得清楚,但他似乎又看到那张脸上正是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只是不久就被下面一堆人七手八脚地硬是扯了下去。   “他是不是疯了……”关煜止不住的喃喃自语,   梁祈菁凑过来,离得远加上又不熟,也认不清人,只觉得不可思议:“那是谁呀?学生会主席?居然连这都管!”   “算了,别理他。”关煜甩甩头,手托了托她的手肘,“我等下没什么事了,我们去吃午饭吧。”   梁祈菁从惊诧中恢复得很快,也一点头笑着说:“好啊,我请你!”   两人转身正打算走,巨响再次破空而来:“第二次警告!关煜你还敢碰她?是不是不想——哎哟!”紧接着就是,“怎么又来?!”“音响怎么还没关?”“啧,不是说关电源吗?!猪脑袋啊!”“啊——他又过去了,快把话筒拿走!”……   再次被震慑的两人面面相觑,梁祈菁小心地出声:“他……好像就是专门冲着你来的啊?”   关煜刚才听到栗若那声“哎哟”叫得又急又慌,也不知是不是给人抓到了哪里,还是哪磕了碰了,心里忽然就有点在意。但听到梁祈菁这么一问,就立刻打消了过去看看的念头,对她摇摇头又笑笑,表示没事,拉着她的手臂把她拖走了。   主席台上兵荒马乱。教导主任正在台下喝水纳凉,结果水才入喉就被那突然起来被调到最大音量的广播吓得够呛。等他又惊又怒地冲上台时,却赫然发现被众人按在当场的始作俑者居然是十八中明年的升学率希望 今后的招生活招牌栗若。   栗若被拿走话筒又被至少三个人虎视眈眈地控制住,他也没挣扎,只顾拿着望远镜看着那两人走出了体育场,这才长叹一口气,环视周围说了句:“没事了,大家都去吃饭吧。”   众人差点跌倒。   “发生什么事?发生什么事?”教导主任一路问过来,每个人都指向栗若。   栗若站起来,看看旁边的眼神,又乖乖坐了下去。他对主任嘿嘿笑了两声:“皮主任,对不起,我写了太多通讯稿,脑子一时糊涂,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再次绝倒。   教导主任看他那个样子,反倒自己掏出手帕擦了擦汗才说:“天热不仅容易中暑,还容易头昏脑热心情烦躁,同学们在积极参与校运会的同时也要小心身体!栗若同学,你应该是疲劳过度。不如这样,手上的工作就先交给其他同学,你先回家休息,养足精神才能更好地投入到学习当中,才能取得优异的成绩。那谁,一班的班长,哦对,还有你,体育委员是吧?怎么能把所有的稿子都交给栗若同学一个人完成呢?我们是一个集体,大家应该团结协作的精神嘛。你们班的通讯员还有谁……”   栗若眼睁睁地看着关煜跟女生出去还不知后事如何,怎么可能自己先走?听着教导主任真的在分派他的任务,赶紧随手抹了两把汗,重新露出精神抖擞的微笑,大声说:“皮主任,我待会儿还有比赛呢,大家都在场上热火朝天地为集体的荣誉拼搏,我怎么能先做逃兵?我没有关系,主任你务必还是让我留下来吧。否则就算回到家里我的心也一定会牵挂着这里,反而无法安心休息。”   教导主任被他感动得热泪盈眶,激动得频频擦汗:“学校果然没有看错人啊,栗若同学,你能这样时刻想着集体,考虑到集体的荣誉和责任,有浓厚的集体意识,实在是大家应该学习的榜样。来,让我们为带病还坚持在第一线为同学们服务的栗若同学鼓掌。”   众人哑然无语。   虽然掌声稀稀拉拉,栗若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站起来,带着似乎铭刻了兢兢业业勤恳工作所留下的疲劳与风霜却依然强装毫不在乎地笑着对大家轻快地挥手示意没关系我一点儿也不累——这样倔强而隐忍的顽强笑容对教导主任说:“谢谢老师的表扬,我做得还远远不够,感到很惭愧。为了不耽误大家的工作,我看我还是先下去喝几口水。给大家带来了麻烦,很抱歉。”   “啊,应该的应该的,那谁,一班班长,还有体育委员,你们派两个同学扶他下去。”   “不用不用,我还走得了。大家都挺忙的,就别耽误大家的事儿了。赶紧的,大家伙都忙去吧。”   教导主任深感欣慰地下去继续纳凉喝水,极度愤愤不平的人们各归各位,他丝毫不觉得惭愧地走到台边用望远镜再次确认那两人还没回到场中,便迈着轻松的步子也下了看台。   关煜和梁祈菁并没有走远,就在体育场外的小摊上吃拉面。   正吃得带劲,忽然手机响了。   “喂?”   “你还不快回来?”   “……有事吗?我正在吃饭。”   “当然有!有很重要的事要发生了!”   “有多重要?”   “这件事你不回来这辈子都别想再看到。”   “……异次元空间迎接你回去的门要打开了吗?”   “差不多——跳高预赛快开始了。”   “哦。好好跳,体委会盯着的。”   “你宁愿陪那个女的也不回来?”   “我正在吃午饭啊老大!”   “那你还要多久?”   关煜看看表,想着当然越久越好。“至少还得大半个小时……吧。”反正肯定要“错过”跳高比赛。   “那你先放着,等我跳完我们再出去吃。我请你。”   “不行,那太浪费了。你去跳你的就好了,干嘛非要我去?”   “……那我去跟老师说把比赛推迟半个小时。”还没等他回话,电话就挂断了。   关煜差点晕倒:“有没有搞错?!喂……”   梁祈菁问:“怎么了?”   关煜一脸呆滞不知该怎么解释,知道那个人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而且以学校对他众星拱月的形势看,说不定真的会给他得逞。不过他这次也并没有拿解药的事来威胁,姿态也摆低了不少,让他都有点于心不忍,开始反省自己断然的拒绝是不是太不客气了。想了半天只说得出一句:“得快点,待会儿有比赛。”   梁祈菁奇怪:“你不是说你没事了吗?”   “嗯,”他把头埋在面碗里,答得模模糊糊,“是我们班有挺重要的比赛,我得回去。”   “哦。”梁祈菁听得不明不白的,不过也没追问,跟着他大口地吃起来。   等关煜回到体育场,跳高比赛刚刚开始。   他很容易就找到了栗若,穿着短袖短裤的运动衣像只白斩鸡似的在场边做准备,旁边是作指导的体育委员。   “腰!一定得挺直!要有力!”体育委员痛恨这几天的加训完全没有起到效果,一个劲地拍他的腰,十足的恨铁不成钢,“你这腰怎么软得像面条一样?”   “别乱摸!你懂什么?能把腰练得这么柔软我容易吗我?!”   “所以就说你又不练舞蹈,把腰弄这么软到底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咦?关煜?你回来了?”   关煜苦笑:“不是说要把比赛推迟吗?”   “怎么可能?这种没常识的事想也知道学校不可能同意吧?”   “……”竟然会信以为真的我果然笨得像头猪啊!   “好了,不要那种脸啦。我是去跟老师说了,不过说是会影响下面的比赛,所以就没有同意。不过也正好,你刚好也回来了。”栗若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咦?那女的呢?”   “她下午也有比赛,先回去了。”   栗若很开心,很豪气地一拍他的肩:“不是我说,还是看我比赛比较重要,对吧?”   话音刚落,头上就挨了一个爆栗:“你还有心情在这说闲话?就快到我们班了!”体育委员十分痛心疾首,“栗若我拜托你,给我千万认真一点!”   栗若痛得缩起脖子捂着头,转身狠瞪体育委员正想大叫:喂!你够了啊我忍你忍了很久了你这是拜托人的态度吗?啊?还有,不就是个破校运会比赛吗明知道我不可能进得了决赛你还抱这种无聊的希望 干什么我的脑袋有多值钱你知道吗敲坏了你赔得起吗?啊?!!!   这番噼里啪啦从他喉咙里正要冲出来,忽然关煜往前跨了一步,他的眼角瞥到关煜,顿时又想到那个突然出现的梁祈菁,想到现在情势不同往日关煜对他已经够恶感了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能雪上加霜自毁形象万一把关煜真的推向梁祈菁,不,只要任何一个不朝着他的方向那都是得不偿失对不起自己的智商,于是话在嘴里转了个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把脸转向了关煜:“喂,很痛啊!”   关煜莫名其妙:“关我什么事?”   “不会慰问一下吗?”   “又不是我打的。”   “不是朋友吗?”   “……”好像从来都不是吧?   虽然没有听到,但栗若也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脸更是一沉,又转向了体委撒气。   体育委员被他一言不发地瞪着,怎么想得到他的脑子里千回百转自己早就被骂了个臭头,奇怪地看了看他,正要开口问栗若你没事吧?忽然后脑勺就挨了一下,他怔愣地回身一看,竟然是教导主任。   听说栗若在这里有比赛,教导主任就乐呵呵地放下他的水瓶踱过来了。谁曾想比赛还没看到,就看到一幕行凶现场——当然换做别人也就是学生之间的打闹,但落到栗若身上那就是行凶。   “……主、主任?”体育委员摸着被敲到的地方十分茫然。   皮主任神情严肃不苟言笑:“比赛场边不好好准备比赛打打闹闹像什么话?还敲同学脑袋!你说话就说话做什么要敲人家脑袋?而且栗若同学的脑袋是能随便敲得的么?这是未来要上清华北大的脑袋,是要——”印在学校的招生宣传单里要裱好挂在学校的名誉校友栏上的——他顿了一顿,“要拿诺贝尔奖滴脑袋!敲坏了你负责呀?啊?!一班的体育委员,你这个行为很不可取,要好好反省,好好检讨!”   一根筋的体育委员被骂得一愣一愣的,又郁闷又胆寒,虎目含泪,敢怒不敢言。那边厢栗若爽得阴郁闷气一扫而空,就差没拿两把彩带在旁边跳草裙舞。他咧着嘴对教导主任说:“皮主任,体委也是为了班里的名次,他是恨铁不成钢,谁叫我怎么练都练不好。不过也是,我是只有读书的本事,说到体育的话那真是要命了。”   教导主任深以为然地点头:“会读书就已经很好了。虽说是要提倡全面发展,不过能像栗若同学这样能在学习上独树一帜的话那体育差一点也无可厚非。而且如果平时没有经常参加体育运动,比赛时就更要注意安全啊。”   “就是呀!皮主任你真是料事如神。我这几天为了纠正动作已经跌撞了好多次,背上都是淤青,连睡觉也要趴着睡。昨天练习的时候还把腰闪了,差点撞到头。”   教导主任大惊失色:“竟然这么危险?”   “不信你问我们体育委员。”   体育委员在一边嘴巴张成O形,瞠目结舌——他真为栗若能那么一本正经地夸大其辞还若无其事拉他作证的本事瞠目结舌。而最让他说不出话来的是主任明明根本不信却装出深信不疑的样子陪着栗若一唱一和。两个人像是在表演相声。   他当然不能说不。   于是皮主任就很顺理成章地说:“这样怎么行?不行不行,出于安全的考虑栗若你也不能上场!一班体育委员,你们还有没有备用人选了?”   已经呆滞了的体育委员嘴含鸡蛋脖子僵硬地摇头。   栗若看也不看一把扯过关煜,就对着教导主任一笑:“主任,我们班关煜还可以参加一项比赛。”   主任仿佛这时候才看到像根柱子一样杵在一边的关煜,欣赏的眼光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含笑点头:“关煜好,关煜好。” 第14章   关煜急了:“皮老师,我……”   主任转头去找体育委员:“去跟负责这个比赛的老师说一声,就说我说的,一班换人,关煜替栗若。”   “皮老师——”   他正要再说,感觉到栗若在捏他的手臂,低头愤愤地看去,栗若对他眨眨眼:“所以当我下次再问你我们是不是朋友,你就算天塌下来也要说是,明白了吗?”   关煜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要揪着他的衣领吼:就为这种事……你还是小学生吗?!   栗若看他的样子实在不一般,便松了手走到一边冷笑:“叫你跳你就跳,当个小跟班还这么多事儿!你不跳可以,那解药就到上周为止了。”   关煜的眼睛恨不得射出钉子,恨声说:“要是我瘸了……”   栗若没等他说完就对他莞尔一笑:“我负责。”   关煜被气昏了头,想都没想就冲口而出:“你怎么负责?你还真以为你那三脚猫的医术能把人的腿治好?!”   栗若笑得更胸有成竹了:“不,你误会了。我是说我负责,我养你。”说完忽然想到又补充,“所以不准怕这怕那故意跳得不好,否则就直接叫人把你的腿打瘸!”   要是体育委员没有及时跑过来,关煜当场就会吐血三升!体育委员一把拉住气得浑身颤抖的他连声催着:“我已经和老师说了。都这份上了你就别和他斗嘴了赶紧准备吧!马上就到我们班了!”   事到临头,又有班里同学和体育委员在旁边加油打气,甚至连班主任都被惊动了跑过来一看究竟,关煜不得不硬着头皮随便做了下赛前准备。人人都知道他(曾经)是体育特长生,很多人也都想当然地认为既然(曾经)是体育特长生那就只要是体育项目都不在话下——至少比一般人不在话下——于是就这样被抓来顶包,从教导主任到班里同学竟然没有一个觉得有问题,而多少知道不是那么妥当的人则是为了第一不惜一切代价的热血体委……他的座右铭是:比赛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有第一是永恒的。   虽然栗若跳高也可以作为这场比赛的重要看点,但只要是个人都没有对他抱任何希望 ,包括他自己。现在忽然换了关煜,那期待度和关注度自然就有了加倍的提升,很多没有打算来看比赛的女生听说了之后也纷纷往这边赶来,于是他在这样重重的视线包围中倍感艰难地迈向比赛场。   不,他不是感觉到压力太大,而是,满腔愤怒已经逼近底线,随时都会爆发。   因为临上场前还要听栗若笑得幸灾乐祸:“虽然事先没有练习过,不过以你的跳跃力来说应该能没问题吧?不过就算没进前几名也没关系啊,甚至为了保护你虽然被判定痊愈但依然比纸片更脆弱的膝盖而弃权也没关系,大家不会笑话你的,反正你是有名的伤员了嘛,反正你也是被我抓来临时顶包嘛。弃权也说得过去的啦,啊?”   原本的打算被一语戳破,关煜面对四周投来的目光知道这次就算真把他掐死在这也改变不了自己必须跳的事实了。   关煜想,等我跳完就去找麻袋,栗若你最好先去选个风水宝地免得以后别人找不到地方给你上香!   他在起跑点站定,咬咬牙,开始助跑——一、二、三利落起跳——   灌注了力量的膝盖处并没有传来想象中的疼痛,不过那是当然的,因为他并没有用全力。曾经的痛楚像块牢不可破的印记已经是记忆的一部分,促使他只要一跳便会不由自主地撤去大部分的力量。   “啪!”杆子和他一起同时掉在垫子上。   裁判老师立刻挥了挥红色小旗:“第一次试跳,失败。”   围观的群众不约而同传来毫不掩饰的大大一声叹息:“唉~!”   他低着头走下垫子,本来想装作若无其事,却被这声超乎寻常的集体叹气吓得打了个激灵,反射般地抬起了头。   教导主任、班主任、班里的很多同学,还有许多女生,甚至连排球队的过去的队友和负责的体育老师也来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自己的赛场边围上这么多人了。忽然一种奇异的熟悉的感觉涌上来,狠狠地朝他的心撞了一下,那种窒闷又疼痛的感觉像块石头咯得他胸口生疼,让他慢慢停下了脚步。   每个人的目光都是期盼又遗憾的,那种失望的情绪似乎连成了一片化成一阵浓雾向他弥漫过来,雾气浸进鼻腔里,滋生出一股酸涩的难受。他努力眨了眨眼睛,为了回避而调转了视线,于是便瞥到了站在最边上也是靠近跳高垫子边缘的栗若。   栗若本来只是无言地看着他,见他望过来,就讥诮地对他撇撇嘴,无声地说了句话,接着便手搭在后脑伸了个懒腰,转身慢吞吞地走出了人群。   “你真让我失望。”   即使没有听到,脑子里也自动回响着这个句子。栗若一字一句,用嘴型表达得十分清楚。关煜顿时有种被丢到了滚水里才站起来又立刻被一桶冰水浇了个透心的感觉,那又热又冷的难受劲别提多郁闷了。   明明只是被临时抓来代打,而且就像栗若说的如果跳得不好也可以用伤病的原因当挡箭牌,加上本来跳高也不是他的强项,跳得不好谁也没法怪他,他心不甘情不愿的,随便跳跳应付一下就算了。——可是不知是哪出了问题,他总觉的现在真要这么随便的话心里老有点不舒服,而且越来越不舒服。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起跳点,胸口像是堵着东西,有点透不过气来,抬起手正要向裁判示意开始,就看到体育委员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裁判身边正在跟他商量什么。裁判听完了看了眼关煜,点了下头,于是体育委员又朝他跑来。   “关煜,你没经验又是临时来替补的,第一次跳不好没关系,咱别往心里去啊。现在我给你说几个跳高的要点,虽然我们没有练习的时间,不过以你的运动感觉稍稍体会一下应该就能大致掌握。这个高度不高的,你这么高,弹跳力又是最好的,咱加把劲肯定能过。”   说着就拍着他身体上的几个要注意到的部位和用力的方式讲解技巧,关煜这几天一直在栗若训练的时候等在旁边,这些东西就算不会也听过好几遍了,现在又听一次也心里有了谱。   体育委员飞快地讲完,又一拍他的肩膀:“别紧张,好好跳,你能行的。拿出点运动员的精神来,加油!”对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关煜笑起来,心胸豁然开朗。   是的,运动员精神,拼搏、进取、不认输、不气馁!   怎么能把这个忘了呢?赛场就是战场,任何时候都应该全力以赴。身为运动员,是绝不能有“随便应付”的想法和做法的。   我是个运动员,别给自己丢脸!   在后面围观的人群里,忽然也有人大喊了声:“关煜,加油啊!”   他回头,是平头。关煜对他笑了笑,接着旁边纷纷有人喊着:“关煜加油!关煜加油!”声音越来越大,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关煜笑起来,回过头看着目标,对自己默默说了句:   加油!   平心静气,轻巧地助跑,起跳——一、二、三……   他摔在垫子上,打个滚站起来,“过了吧?”正这么想着,杆子在他还没转身的时候又掉了下来。   “啊——”人群传来沉沉的惋惜。   裁判再次举起手里的红旗:“第二次试跳,失败!”   他甩甩头,又走回起跳点。   体育委员在场边大叫:“关煜,这次跳得不错,就差一点了。别着急,好好跳,肯定能过!”   平头也叫:“关煜,加油啊!过了我请你吃薯条!”   关煜回头指指他:“你说的啊。”   平头憨憨地点头:“当然当然。”又一拉体委的胳膊,“哎,班费给报销吧?”   体委义薄云天地重重一点头:“不报我请!”   旁边女生也纷纷叫着:“关煜加油!加油!”   他们班主任在一旁对教导主任笑说:“这就是青春啊!”   教导主任含笑:“青春好,青春好。”   好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热烈的气氛了,关煜深吸一口气,举手示意,开始第三次尝试。   起跳——挺腰——过杆——   一切声响化作风声从耳边极快地飞掠而过,只是无法计算的短短一瞬,他再次跌倒在垫子上,打了个滚站起来。回身看——   横杆晃了几晃,终于慢慢地停留在了原地。   屏息翘盼的周遭爆发出欢呼:“喔——”   裁判冷静的声音再次响起:“第三次试跳,成功!”   “耶!”关煜兴奋地做了个成功的手势,冲向本班观众群。   “成功了——”每个人都像他已经拿了冠军一样围着他跳起来大叫,他激动得不能自已,和体委和平头抱成一团,又叫又笑。   他跳了好几下,才注意到腿一点异样也没有,只要想跳,脚掌踩在地上就能轻易地高高蹦起,冲力从脚上传递过来,无论怎么跳膝盖也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运动过后全身的细胞就好像苏醒了一样,身体轻盈得仿佛没有受过伤。   他可以跳了!真的可以跳了!   发现了这个事实比他跳过了横杆还要高兴,他不敢相信地在原地连连跳着,直到体委硬把他拉下来,搂着他的肩膀低声说:“才第一轮,后面还有呢。别消耗太多力气,注意保存实力。知道你能跳,不过我们要低调!低调!”   他这才歇下来,众人又在旁边兴高采烈地围着他,还有几个女生满脸笑意地在一旁给他递水和毛巾。这个场景如此熟悉,他这才发现原来他从来都没有被大家遗忘。   又回来了——排球场上曾经的焦点关煜又回来了!   他接过水仰头喝了一大口,开始觉得全身充满斗志,一切都这么完美。   ……不过,等等,似乎也没有很完美。   他下意识伸长脖子四处看着,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找栗若。   那个人,不见了。   他看了又看,哪里都没有。   体委拍拍他:“快到你了,准备吧。”   赛后颁奖,关煜拿了个第三名,全班兴奋得像他拿了第一。教导主任给发证书时笑眯眯地仰头看他说:“怎么样,关煜,还是我有眼光吧?都说你来跳一定没问题的!”   他笑着回应,一直点头说谢谢。心底却越来越在意从刚才就消失了的栗若。   说他能跳的是栗若。   把他推上来跳的也是栗若。   让他能跳,而且跳得这么轻松自如的还是栗若。   栗若,原来真的不是黄绿医生啊,他虽然用他试药又当按摩练习器和针灸认穴模特,但他真的是个天才医生!   领完奖他回到休息席,本来大家还围着他说这说那,结果体委振臂一挥,说关煜已经很累了,让他好好休息,接下来是我的比赛,大家都去给我加油!   于是人群又哗啦啦地像海里的鱼群,跟着他游向赛道。   关煜终于透出一口气,仰头靠在后排座位边上一边闭眼小憩,一边想着终于没人了,那就给栗若打个电话看看他究竟到哪去了。   正盘算着,耳边忽然传来有人接近的声音,不久就在他身旁坐下了。他睁开眼扭头看去,栗若笑嘻嘻地也看着他。   “就说你能跳吧?”还没等他开口,栗若讨功似的凑过来,眼睛弯弯的,笑得见牙不见眼。“还不快跪下来感谢我!”   关煜这次没有躲开,还真的对他笑着说了声:“谢谢你。”   栗若显然没有想到他居然不躲不避这么老实,有些惊讶地顿了顿,立刻又更开心了:“不谢不谢,咱俩谁跟谁。”   虽然又被扯得莫名其妙的亲密,不过现在关煜心情正好,也没有计较,反正他说话就是这样,他早就习惯了。只是歪着头想了想说:“那你走之前对我说了什么?”   “你没听到。”   “是啊。”   栗若眼睛一转,挥挥手:“哎呀,过去的就过去了,谁还记得。”   “我想知道。”   “咳……”栗若抓抓头,有些为难,喃喃地说,“你不会这么小气吧?我用的是激将法。”   “我知道,你说吧。”   “……嗯,我说……”栗若看了他一眼,“我说,你真让我失望?”   关煜眉一挑:“有问号吗?”   “怎么没有?”栗若大惊小怪地瞪他。   “……”   栗若看他脸色,又放心地靠过来,继续笑得见牙不见眼:“人家说用行动来表达,对于你的回答我很满意,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关煜完全不知说什么好,但这种关键问题一定要解释清楚,正要开口,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名字,看着栗若接起来:“喂,祈菁?……对,明天是我们学校校庆,有个很大的游园会。……你要过来玩?好啊,我们班有很好玩的活动。……好,来之前给我个电话,到时我去门口等你。”   栗若从他叫出这个名字就全程竖着耳朵,等他一放电话就立刻问:“她过来干嘛?这是我们学校校庆啊!”   “校庆日也是开放日,只要是学生都能来参加,这是我们学校的传统。”   栗若找不到理由,又不死心:“那个梁祈菁和你以前认识?关系很好?”   “嗯,她是我初中同学,是女排队的。我们有时会一起训练,有比赛也都去给对方加油,大家关系都很好。”   “哦……”他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干脆横下心问,“她不是喜欢你吧?” 第15章   关煜被他问得一愣:“应该不是吧,看不出来啊。”   看不出来才怪啊!如果真的没什么你会答得这么迟疑?明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栗若恶狠狠地想着,面上却放缓了又问了一句:“那你对她呢?”   关煜原本想说,关你什么事。但想到今天的比赛,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虽然他不喜欢栗若,但也不想老是让他不愉快了。至少今天。   他看了看栗若,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傻呵呵地笑:“不知道,还没往那方面想过。”   啊呀呀,这根本就是很有什么了呀!栗若被他的神情惊得简直要倒退三步,双手颤抖捧心哀戚。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会抖着声音问:“那万一她说她喜欢你呢?你、你会不会、会不会……”   关煜被他这么一说,也真的开始认真考虑起来,他对梁祈菁是挺有好感的,但那似乎又上升不到“喜欢”的层面,可如果说不喜欢,以梁祈菁的各方面条件和与他的默契度来说应该是他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喜欢”人选了,错过了不知道会不会后悔。想想又觉得还真不知该怎么厘清这其中的关系才好,于是决定问问脑子比他好十倍的栗若:“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栗若听到这句话,如遭雷劈!这是反问吗?这是反问呀!他会拿这句话答他,分明是心里早有决定!当下只觉得飞沙走石天地变色,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   关煜眼见着栗若的脸上如走马灯一般闪过无数表情,最后定格在一个让他觉得自己的心也似乎被什么刺了一下的眼神。那样的眼神他从没有见过,所以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只是即使他不清楚眼神的含义,也知道栗若怎么了。   栗若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站起来说:“我先回去了,如果等下班里要集合,你帮我说一声。”   关煜被他眼里流露出的神情震得忘了说话,于是只会愣愣地看着他去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无视所有人的询问自顾自地离开了体育场。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边,关煜才发觉栗若已经把那个眼神留在了自己的脑海里,让他不由自主地心跳急促,胸口闷得难受。这和刚才在跳高场上的郁闷不同,现在他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心里似乎有种惶恐,却又找不到缘由。而且栗若说走就走,这到底算什么?   正在这万分难受的时候,身边又坐下了个人。   “哎,还没歇过来啊?我说你是去跳高又不是跑马拉松,至于要坐这么久吗?”平头热乎地用肩膀撞撞他的肩,见他转过头看着自己,就又说,“哎,今天表现得可真不错嘿!我说怎么敢上去呢,原来还有这一手呢。你那腿恢复得挺好的呀,跟没受过伤似的,什么时候练回来的?找着名医了?”   他不问这个还好,一问关煜脸色更难看了,他欠了栗若的情,还是个很大的人情。于是也没心情回话,低着头拿着树枝一下一下地杵着水泥地。   平头一看他这样,就纳闷了:“怎么?拿了名次还不高兴啊?是,第三名对你是那什么一点儿,不过咱得这么想啊,本来我们班就没打算在这个项目上拿名次啊。如果是让栗若上去,那估计初轮就得下来了。你看你这次临时去替补,就捧了这么大个西瓜回来。你看见班主任那张老脸没有?都笑成一朵花了。那些女生们,啊,哎哟,就跟你得了第一一样,体委那小子都乐疯了,刚才自己去比赛还老跟人一个赛道上的炫耀呢,说他拿不拿奖都无所谓了,反正我们班也铁定是第一,我看那人拽着拳头都想揍他,哈哈哈!”   关煜扯着嘴角干巴巴地陪了个笑,还是没说话,平头这才发觉好像真有点不对劲,凑过去问:“怎么,有心事?”   “嗯……”他慢吞吞地回了一声,又不知说什么好,因为连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就说,“觉得心里堵得慌。”   “怎么了?刚不挺好的吗?遇着什么事儿了?”   “嗯……”他抬眼看了平头一眼,忽然觉得这事儿说不定找个旁人来问反而能帮他理顺当了,于是丢下树枝扭过半个身子对平头认真地说:“事情是这样的。”   “嗯?”平头也如临大敌地跟着严肃起来。   关煜想了想,组织了下语言:“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个栗,不是,有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然后又有第三个人出现了好像也喜欢这个人,于是这个喜欢他的人就问他……”   平头越听越皱眉头,不耐烦地打断:“你就说你!有个人喜欢你,然后又有另外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你的出现了——是不是这意思?”   关煜呆呆地看他:“你你听出来了?”   “废话!又不是白痴谁听不出来啊?再说你有爱慕者稀奇吗?从你一进校门,那些女生……”   “行行,打住!打住!”关煜求饶地竖起手,“其他的事先不说,就说这件。”   “那是不是这个意思?”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有个人说喜欢我,可我一开始就跟他说明白我不喜欢他。不过他一直都没放弃就是。然后今天他又见着了另一个他觉得是喜欢我的人,然后就问我是不是也喜欢她。我就说不知道。他又问我,如果那人说了喜欢我怎么办。我是真不知道,就问他那我该怎么办。结果他就走了。走的时候似乎挺……那什么的,所以弄得我也挺……那什么的。”   梁祈菁来的时候平头不在现场,所以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人来过,于是也只好皱着眉头分析:“先说喜欢你的那个,你确定你不喜欢?”   “当然确定啊。我又不是——”关煜差点冲口说出“同性恋”,话到嘴边又赶紧咽了下去,只是想到这个,心下又很不甘心,嘀咕着,“再说我一直以来被他整得不知有多惨。”   他嘀咕什么平头也没听清,就接着问:“那第二个也说了喜欢你吗?”   “倒是没有。不过估计有那么点意思,现在看我的眼神和以前不太一样。”这话刚才没敢对栗若说。直觉让关煜隐约觉得如果说了的话会有不祥的后果,搞不好栗若会去把梁祈菁的生活也搅得天翻地覆。   “哦,连你都看出来了,那就是真喜欢你了。”   关煜眨了眨眼睛,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什么叫连我都……”   平头顾着沉吟,把关系串起来理了一遍:“于是第一个也看出来了,就问你对第二个的意思,你说不知道?”   “嗯。”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啊?哦,你其实也对她有点意思,但是不确定是不是真喜欢?”   “不是,是人家条件挺好,照理说我觉得自己应该也喜欢这类型的,但是心里又不太有这种感觉,所以不确定这是不是也算喜欢。”   “这么复杂啊?”平头挠挠后脑勺,“那就先和第二个发展看看呗,还有什么问题?”   “不是,我是不知道我就问了他一句我该怎么办,在哪儿得罪他了,他怎么这么不高兴地就走了。”   “谁?哦,你说喜欢你的第一个那个?”   “嗯。”   平头上下打量下他,感叹了一句:“关煜啊关煜,原本大家觉得你没神经的时候我还站在你这边,说你不是没有,只是比正常人少点儿,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是真没有啊!”   这话怎么听都不是好话,关煜黑脸了:“你什么意思嘛?我让你帮我想原因呢,你扯什么神经有没有干嘛?”   平头摇着头,嘴巴咂出啧啧声,赞叹:“能没神经到你这地步的,也算是奇人了哈!人喜欢你又被你回绝就算了,还被你当面这么暧暧昧昧地问你要不要和别人发展一下。我说哪还有把感情问题还拿去跟人家商量的道理啊?人只是走就算了,遇到性子急的就直接拿水泼你了!这也太不把别人的感情当回事了!”   “我没有啊,谁,我我什么时候不把他的感情当回事了?都说好几遍我不喜欢他了,我——”关煜磕磕巴巴地急着想辩解,还没说完又被平头打住。   “我说啊,你要不喜欢人家就别再跟人接触了,真的,谁被这么伤害都不好过,人家的心也是肉做的。”   他说得语重心长,关煜听得心惊胆跳,嘴巴越发不利索了:“我没有,我真没有,我是那种人吗?你当我我想跟他接触?是、是他——我——我们……不是,是身不由己啊我,他他老把自己跟我绑一块儿,真的,如果能摆脱他我就是再好也没有了,我说真的!”   “这么说其实她还挺讨你烦的?你一点也不喜欢她?”   “对啊!”几番对话下来,关煜就快指天画地发誓了,“我当然不喜欢他,怎么可能嘛!”   “那你难受什么呀?把她气走了不是正好,你难受个什么劲啊?”   关煜猛然愣住了,是啊,栗若走了他该高兴啊,郁闷什么呀?可是——他的眉头就是没法解开,想了想闷闷地说:“不是,我就是觉得他走的时候那样子让我……呃,让我……”   “过意不去?”   “诶,对对!就是这意思!……不过,好像又不光是这个……”   “那就是过意不去。”平头跟他搅和这个也不耐烦了,直接帮他找了个理由,“我刚说你没神经说错了,你至少还是能对人家的难过感同身受的。嗯,我收回对你的评价。”   “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冷血动物,我……”   “好了好了,你要再郁闷也没关系,有个东西包你看了之后立刻神清气爽热血沸腾,什么不高兴不愉快的事儿都忘了!嘿嘿,看看我找到了个什么好东西——当当当!”说着平头从身后神秘地掏出一本杂志放在他面前,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说,“好东西!其他学校都在看这个,我们学校还没有呢。我费了老大劲才从我一朋友那拿来的。先给你看了,怎么样,够兄弟吧?你可收好了啊。”   关煜不用问就知道是什么,这是男生间常传来传去的路边杂志,常披着案件的外套夹带一些生猛鲜辣的料,他也不是第一次看,新鲜劲早过去了。不过看这次平头这么推崇,也疑惑起来,拿过来看了看封面,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还是几个衣衫半挂的美女露着白花花的大腿交错着挂在上面,倒是书名第一次见,叫什么《社会记实》,不过也不特别。这种不定期也不知道会出一百期还是只有一期大多靠流动小摊贩卖的“杂志”都有个特别冠冕堂皇的名字,例如《世情摘要》、《现代纪实》、《人间百态》等等等等,涵义广泛指向模糊。   平头看他随便翻翻,好像没多大兴趣的样子,就啧了声,拿过来自己翻到那页递给他:“是这个!”   是篇。他仔细看了看,名字走民俗路线,非常通俗易懂,叫《深闺怨妇与她的“客人”们》。开篇说的就是“小莲今年二十三岁。二十岁的时候就和一个五十八岁千万富翁结了婚,可是没有两年老公就因病去世,给她留下万贯家产和无尽的空虚与寂寞。”于是这个叫小莲的怨妇深闺难耐,又怕出去找不够安全,于是每天拨打各式上门服务电话,诱惑青壮饥汉。   这第一章就是修管道的工人与她的一段****的激情邂逅。内容描写大胆露骨,又充满勾人的情调氛围,男女主角的**饥渴表现得恰到好处,不废话不拖沓一开始就直奔主题,非常具有专业精神。才看了几行关煜就有点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起来,赶紧合上书页,压在腹上说了声:“不错不错。”   平头看他表情,也心知肚明地贼笑起来:“嘿嘿,就说吧。我也是看了几段就动不了了,在外面看完了才进来的。也不枉我大中午地顶着太阳跑这么老远拿回来。我朋友那学校可风靡了,几乎所有男生都看过。这作者应该是刚进这圈儿混的,以前没看过,真他妈够辣够分量。”   听他这么一说,关煜又翻开那页,特别留意地看了看作者,名字也特别,叫绿林笑笑生。其实名不名字的都不重要,帮这些书撰稿的来去就主要那几位,那几位就常常把名字改来改去,这是做地下工作的习惯。只不过看得多的人不管他们换了什么名字,一看内容就能认出来。   关煜又看了看那文章的标题,发现大标题旁还有一行小字,“欲海花之”,连起来才是完整的题目《欲海花之深闺怨妇与她的“客人”们》。   他盯着那三个字,愣觉得《欲海花》这三个字怎么好像在哪听过,一点也不陌生。可是想来想去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哪。   平头看他看得这么入神,用胳膊杵杵他:“哎,哎哎,拿回家看,别在这看。这么多人呢!”   他被提醒了,赶紧收进包里。   十八中今年的校运会就在今天结束了。一班拿到了年纪第一,还有若干个个人单项,可是欢呼的时候人却不齐。栗若提前回了家,连他的“优秀通讯员”奖状都没有领。   关煜受命拿着他的奖状,又站在了他家门前。   管家给开了门,也和平时一样没多一句话,不过开门时看他的那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让他提心吊胆的惴惴不已。   走到栗若卧室门外,管家先敲了敲门,通报:“少爷,小关先生来了。”   关煜对管家对他的称呼一直很纳闷,如果是为表尊重称呼“先生”他也勉强能接受,但是“关先生”就“关先生”,“小关先生”算个什么事啊?   里面好久都没声,管家等了一会儿,又看了关煜一眼,咳了声又问:“您如果不方便,我就请他先回去?”   关煜在等待的这几分钟里感觉浑身都不自在,特别是里面一直都没回应,这是从来没有的事。自从他俩有了“关系”以来,只有栗若想方设法叫他来,还从来没给他吃过闭门羹呢。看来这次是真的气得狠了。 第16章   “呃,我看我还是先回去吧。”关煜硬着头皮说,又从包里掏出栗若的奖状交给管家,“我就是来给他送这个的。他今天走得早,没来得及领。老师和主任都让我跟他说,他这次的工作做得很出色,很为班级争光。”   说完对管家恭敬地道了声再见,转身准备下楼。   还没走呢,栗若卧室旁的房门忽然开了。“李叔?果然是你?你刚跟我说话了?咦,关煜?”   关煜回头,看着他脖子上挂着刚拉下来的大耳机,神色轻松,看样子看到他好像还挺惊喜的,顿时松了口气,心里又有些不知是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担心还是觉得原来栗若根本就没有在意的失落。   “是的。刚才我向少爷通报关先生来了,不过少爷显然在忙,没有听到。”   “对呀。我在玩刚到的游戏呢!”说着又来拉关煜,“我跟你说,PS3你玩过没有?今天才寄到的,我刚装好,有好几个游戏,还没来得及都试,就试了一个还真不错呢。来来,我们一起玩。”   “PS3?”单单听到这个名字关煜就瞪大了眼睛,双眼放光地半被拉半跟着进了屋,只一个劲地大叫,“才发售的耶!中国还没卖呢,你已经买到了?栗若,你太牛了!”   栗若得意极了,手背一拍他胸口:“我牛还用你说?”拉着他过去坐下。   关煜满门心思只盯着那漂亮的机器目不转睛,瞬间就完全投入了只有游戏机存在的世界里。   他摸着那机器,上下左右地端详,嘴里喃喃自语:“酷,太酷了!”   栗若盘腿坐在地板上,把游戏盘统统拿出来放在他面前献宝:“你想先玩哪个?我刚玩的是这个。”   关煜又捧着那堆盘兴奋不已:“哇塞!都是原版啊!啊!这个,我才在网上看到过!还有这个,这个是PS的经典啊!还有这个!这个!这个!我居然能在活着的时候见到原版——”他用手拉起运动衣的短袖在眼角拭,做老人状,“没有白活,没有白活。”   栗若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见他这么喜欢比什么都开心。   关煜老人辛酸地拭完眼角,长叹了口气,把游戏碟缓缓放下:“可惜啊——”   “可惜什么?”   “都是英文。”哽咽。   “英文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吗?”栗若看他把碟都摆回原位,着急了,扯着他急忙说,“我们一起玩,游戏的英文有什么难?不明白的地方我告诉你啊。”   关煜感伤地看他一眼,忽然笑起来:“栗若你……”   “我怎么?”   “不知道怎么说。”   “到底怎么了?”   关煜想了想,说:“我等会儿得早点回去。”   栗若看他突然又改了话题,又提要走,失望得溢于言表:“你刚才不是很喜欢这些的吗?还是只是想哄我开心?或者不想和我一起玩?”   “不是,今天回来得早,我得回去做家务。好多事丢了好几天了,再放下去就得臭了。”关煜微笑,也盘起腿坐在他对面,把手里的奖状递给他,“反正这么近,我们改天再玩。我是给你拿这个来的。老师让我转告你,说做得很好,辛苦了。”   栗若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对自己这么温和的微笑,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低头接过奖状,看着上面的“优秀通讯员”笑了声:“这是我拿过的最特别的奖。”   “是哦?”   “嗯。优秀通讯员啊,我以前读书的学校都没这个奖。我要裱起来挂在那里!”   “呃,”关煜看他神情轻松,迟疑了一下,又说,“还有今天谢谢你。”   “你不是谢过了吗?虽然我是不介意你多谢几次啦。”栗若哈哈大笑。   “没有,你不仅让我恢复了我的弹跳力,而且还让我恢复了我的自信,所以应该谢你两次。”   “好,既然这样,应该给点什么当谢礼吧,啊?”栗若笑嘻嘻的也不推辞,毫不客气地把手平平地伸到他面前。   “谢礼?”关煜傻眼了,“你要什么?”   “那就一个吻吧!”栗若当真仰起头,对他嘟起嘴,“comeon,baby!”   “哈?”关煜万万没想到他会来这招。   闭着眼睛嘟着嘴的栗若说:“放心,我的吻技很好的,包准让你□!”   是,你能用舌头在樱桃梗上打两个结嘛,知道了……还有□不是这样用的啦!   他一面把身体倾过来,关煜一面把身体向后仰:“不要闹啦!”   栗若睁开眼,两人几乎已经脸贴脸,他鬼笑着:“关关你害羞的样子真是可爱死了!让我亲一个,亲一个吧!”   谁是关关啊?你给我滚开啦!   要不是心里一直默念“我是来道谢的”,关煜撑在两人之间的手一早就把他推飞了。现在就只能被动地大叫:“停停停~!除了这个,我什么都答应你!”   “真的?”栗若果然停下来了,贴着他看了一阵,又抽着鼻子用力吸了几口气,像只小狗在嗅他身上的味道。关煜觉得鸡皮疙瘩全都跑出来了,正想退开,就见他脸上泛起更诡异的笑容,用轻得只有他们彼此才听得见的语调仿佛**般地说:“那吻可以留到下次,这次我们就来做不接吻的爱吧。虽然没有吻,但一样让你真正的□!”   就像头顶忽然被一道闪电劈过!“救命啊”这三个字,用力把他一下推出八百里,立刻火速爬起来,直接退到门边大叫:“谢礼我会另外准备先走了再见!”   说完头也不回地拉开门就想跑,栗若在后面喊:“好了,我不碰你了!给我站住!”   关煜顿时手停在门把上不动了。   栗若又大声说:“真的啦,我不会再开玩笑了,回来。”   关煜转过身,见他笑着站在那里对他说:“不用另外准备了,把你的奖状给我。”   “什么?”关煜连惊带吓,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栗若走过去,见他脸上又露出想躲闪的表情,叹了口气,走到离他还有一米的地方就停住了,还是尽力露出让他放松的微笑说:“你跳高的奖状,给我当谢礼吧。”   “哈?”   “能拿到这个是谁的功劳?奖状给我。”   “哦。”关煜乖乖地从包里翻出那张奖状递给他。   栗若看了一眼,对他扬扬奖状:“你的功劳都归了我,所以这就是最好的谢礼。明白了吧?”   “嗯。”关煜挑不出他的毛病,却又知道这根本不算什么谢礼,栗若是在给他台阶下。回想起来,虽然吃过他不少苦头,但他也从来没真正伤害过自己,反而总想讨他开心。又想到平头说的,就算你不喜欢人家,但人家的心也是肉做的。想起今天在体育场让他那么失望地走了,更是一阵内疚。   “栗若。”   “嗯?”   “今天对不起啊。”   “咦?”栗若意外地一挑眉,“你这是什么意思?要的就是你情我愿,不想做我也不会勉强,要道歉的话我听着可真不舒服……”   “不是,我是说在体育场。”就知道他无论说什么都离不开“那事”,关煜连忙打断他,“我是不是说了让你不开心的话所以你才走了?”   栗若抿起唇,看了他一阵,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我们又不是情人,你说什么都是可以的。再说你一来我就把那事忘了。我的脑子,”他用指头点点太阳穴,“可是没几个人能比得上的聪明,遇到会让自己难过的事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动删除,好用得很。”   “是吗?”关煜这下终于如释重负,连肩膀也放松了,感叹:“原来脑子好用还真的不错啊。”   栗若抿着嘴笑,转头看看钟:“好了,也不早了。你不是要赶着回家做家务吗?走吧。”   上了楼梯,能听到关陌的半开着门的书房里传来的说话声,显然他又在和编辑语聊。   “……不,那样也太平淡了!四女三男或三女两男我觉得比较好,如果想要再好看点,六女四男也可以。每个猛男配两个女的,上下都可以照顾到,怎么样?很有看点吧?嘿嘿嘿嘿……”   虽然无论看什么黄书都可以看得津津有味,但是听到自己的叔叔在家里跟人用□的语气跟人大聊黄经那就是另一种感受了。关煜低着头快步走过去,忽然从门缝里无意间瞥到他堆满了垃圾的地板上有本眼熟的东西而顿时停住了脚步。   悄悄走过去想看个究竟,可惜门缝大小有限,那东西又靠近桌脚,叔叔坐在桌前侧对着门口,动作稍大一点就能给他发现。虽然被发现也没什么了,但偷窥终究是有点别扭。   关煜回到房间换好衣服,歇了一会儿,下楼打扫卫生。   一路扫到叔叔书房门口,他大概已经谈完了,关煜打开门的时候他正站起来提着裤子要往外走,看到他进来就招呼了声:“回来了?哟,今天这么勤快?”   关煜撇撇嘴:“我宁可累死也不想住在垃圾堆里。”   关陌嘿嘿笑:“两个月才扫一次,很累嚯?”   关煜气急败坏:“我们家是三层楼啊!我每天上课买菜做饭洗衣服倒垃圾要做的事一大堆,叔叔你就不能自己也动动手吗?两个月扫一次也累不死人你就扫啊!”   关陌路过他身边时伸手拍拍他,又挤挤眼:“年轻人,你们是早上**点钟的太阳,不要老是想着推卸责任逃避责任,世界是你们滴,未来也是你们滴嘛!哎,我今天刚拿到稿费了,不少哦,咱们加菜吧!”   关煜瞪他一眼,无可奈何。“有多到能把我们的楼梯修好吗?”他们的木楼梯早就老朽得岌岌可危,每走一步都会发出让人心惊肉跳的咯吱声。坦白说,如果有哪一天走在上面就会突然掉到一楼去,关煜是一点也不会奇怪的。   关陌咧开嘴:“别说楼梯,就是屋顶和天花板都行,还有浴室的水管、马桶都可以换新的了。”   关煜大惊:“有这么多?”   关陌特自得地用拇指比比自己:“你叔叔我红嘛!”   “才写了几篇就红了?”   “一炮而红!主编对我赏识得不得了,稿费都是主动给我加的,还说年底给我出书,版税按最高的给,嘿嘿嘿。”   关煜对稿费版税什么的也没有什么概念,看他这样子应该是很好的,便也跟着高兴:“那到时候就可以买新家具了,还有你的医保和养老保险也都可以办了。”   关陌很得意:“等下我把钱转到你的户头,你也去买几件新衣服,别老是来来去去就那几件,我都看腻了。”说完又指指屋里,“我去上大号,那边那堆你别动啊,都是我要用的资料。这边的这些也小心点,我好不容易才让它不倒下来的,碰倒了很麻烦知道吗?”   那是堆毫无章法只是胡乱堆砌起来书和杂志堆,以不倒而不是不乱为原则维持着惊险的形状。等叔叔走后,关煜走过去,在书堆脚下小心地把他刚才在门外看到的那本杂志拿了起来,正是平头给他现在还躺在他书包里的那本《人间记实》。   他拿着杂志,却留意到书桌上有些凌乱的纸页,那是关陌用来随手记录灵感的草稿,而其中有一张上就写着大大的“欲海花”三个字,还被重重地画上了一个圈,充分显示出书写出它们的叔叔的决定。   关煜看看杂志,又看看那张纸,还有其他纸上零碎的只言片语,眼前突然精光乱闪,脚下一个踉跄,只听“哗啦”一声,一直保持着悬疑色彩的怪形书堆终于有了轰然倒地的结局,拍起在地上沉积已久的滚滚尘埃。   他跟着就怔忪地蹲下去,似乎感觉不到那些灰尘地一本本把书都捡起来摆好。眼睛发直,只是条件反射地动作,脑子却与此不相干地跳动着一大堆无绪的信息,像是被奇怪电波强烈干扰了的收音机,无论怎么认真也听不清里面到底在说什么,因此心情就更烦躁。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又把那本书拿了过来翻到了那页,只不过之前让他看得口干舌燥的文字现在全都变了味道。   小莲那迷人的□□和□□——叔叔写的。   壮硕的男人狠狠地揉搓着小莲诱人的□□——叔叔写的。   男人一遍又一遍地□□□□□□又□□□□□□——叔叔写的。   那神秘的□□□□让男人疯狂地□□□□□□□□——叔叔写的……   关煜快疯了。看黄书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这是从跟自己相依为命的亲叔叔笔下写出来的啊!直接的代入感让人仿佛从中偷窥到的就是叔叔的□□□□,这让他情何以堪!   不仅如此,甚至继续注视页面,也好像慢慢地怎么都看不清文字,书页上渐渐浮现出的是他家的楼梯、屋顶、水管和马桶……   “关煜!”门外突然传来怒吼,“我说了不要动这堆书吧?你是皮痒装白痴是不是?!这里现在比刚才还乱!你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叔叔怒气冲冲地进来,走到他背后时正要再骂,忽然发现他在看的东西,愣了一下,立即恍然大悟,跟着欣然一笑在他旁边蹲下来:“哦哦,原来是看到了这个。”得意地伸出手点点作者名字,“有眼光哦!我!我写的!怎么样,是不是很精彩?” 第17章   说完见他没什么反应,还是对着那书低着头,脸色也是说不清的怪异,心下纳闷,想了想,又领悟到了,贼兮兮地用手肘戳戳他:“哎,想去厕所就去吧,大家都是男人,害什么羞嘛!”当下越想越得意,忍不住骄傲得尾巴都翘起来,“平时看你这小子老是一本正经除了打球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我还想说你不会到新婚之夜还是童男吧?没想到也很有男人的一面嘛!还是我写得太好了,连二愣子也给我开了窍?哈哈哈哈哈哈!”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越发不可抑止地沾沾自喜,也不要他继续收拾屋子了,又跑去桌上拿了几本杂志,一起塞到关煜手里,十分大方地说:“还有这几本,一起拿去看吧!也给你见识下你叔叔高深的文笔如何带领你走进神秘莫测的□□领域,振奋男人的雄风!”   于是已经呆滞了的关煜被自己的叔叔塞了满怀的黄色杂志推回了房间。   “哎,”平头看着关煜杵在校门口发呆,立刻凑过去,“那个,看完了吧?好看吧?”   关煜转过头来,他被那张脸吓了好大一跳:“喝!你不是吧?真这么带劲搞了一晚上都没睡?”又上下打量他一遍,啧啧出声,“搞体育的就是不一样,强!真强!”   关煜一个晚上都在以叔叔为主角的AV噩梦中度过。看到AV当然浑身发热,结果男主角一转过脸来他就立刻坠入万丈冰窟,连刚站起来的小弟弟也站着成了冰坨,此情此景简直痛不欲生,好比人间地狱。现在挂着两个超大的黑眼圈,看他的眼神那是恨不得想踢死他这个罪魁祸首!“心情不好,别惹我,一边去!”   “哟,怎么了这是?昨天不还好好的吗?”用手背拍拍他,平头贼兮兮地压低声音,“哎,心情不好没关系呀,咱不是有解百忧的万灵丹吗?昨儿那书还行吧?还想看不?我朋友那……”   一沓书“啪”地一声拍在他胸口差点把他拍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一边看去!我等人呢,别烦!”   平头低头,看清楚了那些书,惊呼:“这么多?!哪来的?你都饥渴到摸进人家编辑部了?这效率——厉害厉害!”   “我叔叔给的!”关煜没好气地甩过一句,突然想起不能这么张扬,给人知道自己叔叔写这个养家也太丢人了,就又补了一句,“他有朋友开小书店的,就给他把已经出了的都拿了过来。你要看就去一边看,别在这挡着我。”   “嗯嗯。”平头只顾乐呵呵地翻书来着,其实也没注意他说了什么,就听到最后一句,很听话地抬腿要走,忽然回过神来又问,“你大清早的要等谁啊?班里不是有活动要准备吗?”   关煜的眼睛只顾盯着校门来来往往的人:“等外校过来的一朋友。我们班的活动没什么好准备的,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哦。”平头抱着那沓书,一边要避过其他人一边又喜滋滋地赶紧找地方享受去。   关煜站了半天也累了,找了个角落抱着书包半蹲着边继续看边打电话。   “怎么搞的,关什么机啊?”   等待,很烦躁。   睡眠不足之后的等待,更烦躁。   烦躁让血压升高,疲倦加倍,耐心归零。   “妈的!不等了!”   他本来想在门口等着梁祈菁一起进去,这样好在校庆开始前带她先在校园里熟悉环境,以免万一自己走不开的时候她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否则如果让他在活动开始后再跑出来,到时候乱糟糟的怕是更容易找不到人。   不过这都只是他的计划而已,昨天他们电话里没有约好,睡前他才发了短信过去说明,也没有收到回复,都不知道她看到没有。现在等了这么久也懒得等了,只想赶紧找个地方睡一觉是上策。   而这时,在距离十八中两条街外的一条小胡同里。   很多人走过胡同口都忍不住往里面看一眼,那两个人看外形像是学生哥小情侣,但看气氛,倒很像在进行黑市交易,而且还是核原料。   “……梁祈菁同学。”   “是。”   “这样的机会错过了,就不可能再有了。”   “我知道。”   “能听到我这样问的女孩子,你是第一个。”   “我明白。”   “所以如果你连考虑也不考虑一下就急于回答是很愚蠢的。”   “我是经过考虑才这样回答的。”   “你确定?”   “不错。因为像栗若同学你这样的人……”   “怎样?”   “长得这么漂亮。”   “嗯。”   “皮肤又白又细。”   “还好。”   “个性又这么特别。”   “谢谢。”   “个子好像还比我矮一点点。”   “……”   “说实话,好像没有办法把你当男人看待。”   “……你说什么?”   “就是,我觉得……你不要生气……”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你这个没有眼光的死女人!你是青光眼还是白内障?!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不像男人?难道你没有看到我的喉结,没有看出我的骨骼比你的粗大好几倍,还有这个——”   “啊——!栗若同学你要干什么!不、不用脱,我知道你有——栗、栗若同学——”   一把甩开因为紧张而过于用力压在自己手上的手,栗若还是怒不可遏,气得浑身颤抖:“不就是一个细胞增殖速度过快脑垂体过度发育生长介素过多简单地说就是遗传基因还不错家庭条件保证了基本所需的赖氨酸锌钙等核心营养摄取的女人吗?你完全可以再长高一点再高一点最好踩在马里亚纳海沟里还能超过珠穆朗玛峰如果那样那就恭喜你女盘古就是你的宿命了!”   梁祈菁在他的怒火面前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听他碎碎念得似乎要停下来歇口气了才赶紧□话来:“栗若同学你冷静一点!你、你不要这么激动——”   “我现在很冷静十分冷静非常冷静相当冷静!”   栗若深吸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心情,犀利地瞪她一眼:“再给你三秒钟修改答案!一二三,快点说好!”   梁祈菁在他的目光下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凭空矮了一截,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对不起,我们、我们才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真的不适合。”   “不适合?这你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在没有实践之前就以主观的臆测加以判断那是非常不科学不客观不准确的鲁莽行为,你知不知道?”   “呃嗯……”   “再给你一次机会,快点说你愿意!”   梁祈菁看看他又看看胡同口,一点点往那边挪。“……栗若同学,我看我还是先走了,你也先找个地方好好冷静一下。”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栗若掏出手机,自言自语地开始翻号码,“那就没办法了。你想怎么死,说吧。是电击还是针灸死穴,或者装进麻袋沉入海底,或者放在长城上从山海关滚到嘉峪关,或者从金茂大厦顶楼推下来……你放心,我找的都是专业人士,保证能满足你的需求不会出半点差错,让你死得满意死得舒服死得彻底。只要你说——嗯?人呢?”   空荡荡的胡同口有不知名的阴风刮过,别说刚才还探头探脑的人,就连根草也逃得无影无踪。   栗若刚进到学校,手机就响了。   “喂?”   “栗若,你在哪里?”   好难得他会主动关心他的动向,咧开嘴开心地正要回答,却看到关煜听着手机正从离他不到50米的地方走来,旁边跟着的是见到他明显还很惊吓的梁祈菁。   关煜的脸色说不上好,所以他也就慢慢收起了笑,收起了手机。   在楼顶偷懒才刚睡着就被梁祈菁的电话吵醒,以至于下来接她时心情依然有些烦躁,不过见到了她当时的脸色,关煜也不得不正色了。   梁祈菁是个很直爽大方,甚至可以说个性有些大大咧咧的女孩子,所以向来有话直说,于是很理所当然地就对他陈述了方才路上的遭遇。关煜一听之下,本来就精神不振的脸色更是难看,当下立刻打电话找元凶问责。   可现在看到那个元凶依旧泰然自若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地昂头迎着他,倒让他有点不知所措起来。所谓道理是要跟懂的人说的,如果那人连懂都不懂,那说什么都白搭。   栗若被一把拽着胳膊扯到了旁边的角落里。不过他倒是不以为意,像是根本没看到梁祈菁这个人,只是以很轻松的口气先开了口:“你来得这么早?我们班的活动开始了吗?说起来都还不知道要搞什么呢,一起去看看吧。”   关煜正在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对他的若无其事开腔,梁祈菁忽然愤愤不平地插了进来:“啊,你们果然认识的。那为什么我昨天来找关煜的时候你说不认识他呢?”   栗若瞥她一眼,问关煜:“这个女人是谁?”   关煜木着一张脸:“就是昨天来找我被你差点骗走,还被你用广播骚扰,今天一早就被你堵在路上表白并且要人家务必答应做你女朋友的人!”   栗若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你。”   “装什么装?你明明在二十分钟前还见过人家!”   “对不起,我对不重要的人向来懒得记长相。”   “既然不重要为什么还要求人家做你女朋友?”   “因为古语有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原本计划先让她成了我女朋友之后就不会再纠缠着你,而你伤心之余就会讨厌她,过段时间你就会慢慢把她忘掉,然后我再甩了她,这样一来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关煜从开始一直耐着性子听他的说话,原本也没打算他的理由能有多人性化,结果现在就听到这种解释还是简直快疯了:“这叫什么鬼两全其美啊?你是有毛病吗?!”   栗若正色:“注意你的态度,关煜同学!这个女人如此不识宝玉的眼光让你这么失态吗?”   “你算哪块宝玉啊?既不是喜欢人家,又这么降尊纡贵,人家会答应才奇怪吧?!”   栗若本来被梁祈菁拒绝了就够嫌弃她的了,现在看到关煜这么为她说话,一下被气得嘴抿得紧紧的,很想爆发地大肆讥讽一番,但眼角瞥到梁祈菁,想到这种关口千万不能自绝生路,又生生忍住了,一口气在喉间转了好几转,硬是咽了下去,扬起下巴转身说:“校庆快要开始了,有趣的活动很多,我要到处瞧瞧去。两位再见。”   “喂,你——”关煜正想把他叫回来给梁祈菁道歉,即使也许很难,也必须让他做才行!却忽然又看他自己转回了头,走过来对梁祈菁很认真地说:   “我今天对你说的话你不用往心里去。”   关煜松了口气,梁祈菁也把他这句话当做是要道歉而下意识地露出了些许微笑,摇摇手正要答话,又听他接着说:“因为我完全看不上你,那只是个因为时间太短我找不到其他方法而想出来的权宜之计而已。”完全不在乎对面两人的脸色瞬间变色,他继续说,“不过这件事你可以在我们学校当做炫耀的资本,因为很多女生想听我对你说过的那句话而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这个机会。你放心,你说出去我也不会拆你的台,就当是对我‘骚扰’到你的补偿。”   丢下两个神色各异的人,他这回是真的走得头也不回。   关煜扶额,栗若这种怪胎他究竟是什么做的!   梁祈菁一大早就被扯进这种完全无法用常识解释的事件里,栗若那套振振有词的说明里的逻辑她一时半会还无法消化,脑子里除了茫然还是茫然:这个人……这个人的脑子确定没有问题?   这时一班班长跑来:“关煜!到处找你呢,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校庆都开始了,我们班靠你守擂呢!”   就这样关煜在还没来得及带梁祈菁参观校园和四处参加别班活动的情况下被匆匆拖回了本班大本营。   相比其他班级形式复杂,几乎需要全班总动员的活动,一班准备的活动真是超级简单。   在空地上竖起一根直杆,标上高度,在几个关卡上都扎着一个气球,不论男女,以能刺破的气球的高度来判断成绩。   如果超过最高的气球,就由守擂和胜者一决高低。胜过守擂就能拿到大奖。   简单地说,就是“摸高”。   因为如此简单,简单到一公布出去之后不仅让路过的人纷纷表示没有兴趣、回头再来,就连本班的人也跑了个精光。   活动筹备小组一共三个人,班长、副班长、文娱委员。结果就在班长去找关煜的路上,剩下的两个人也没有闲着地大吵了起来。   关煜他们回到本班活动地点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副班长倒是很慢条斯理地说着:“……所以说做人就是要大气啊。”   文娱委员情绪非常激动:“大气你给人准备这种奖品?!”   副班长依旧慢条斯理:“我是说参赛者——做人要大气。”   文娱委员给气得面红耳赤,眼睛圆瞪完全说不出话来。一扭头见到他们到了,转身就找支援:“班长,这事你知道吗?”   班长赶得气喘吁吁的,连口气都还没歇下来:“什么事?”   “就是我们班的奖品啊!你知道他都买什么了吗?”   班长看了副班长一眼,目光闪烁:“嗯……最近一直有活动,班费是有点紧张……”   文娱委员看他这样子,又转回去看副班长,在他们两个间来回看了两次,终于明白了:“原来你说把这事都交给他是这么回事!可是这好歹也一样是班里的活动,班费紧张也不能这么穷酸吧?人家来辛苦参加活动,好不容易该拿奖了你却给人这个,你好意思吗?”   副班长继续慢吞吞地插嘴:“所以我才说参赛者要大气,心态要好,游戏第一奖品第二……”   “你给我闭嘴!”   梁祈菁听他们吵得这么热闹,好奇地凑到后面去看装奖品的纸箱里到底是什么。还没等她打开,文娱委员已经像匹斗马般地冲过来将箱子拎到了场子中央。   他站在众人面前,把箱子里的东西一样样往外掏,嘴里连珠炮地念:“过第一关一包小话梅,第二关一包大话梅,第三关一包棉花糖!这都什么玩意儿!”   班长迟疑地看向副班长:“那过了守擂的终极大奖呢?”   副班长摇摇扇子:“一个由小话梅大话梅和棉花糖组成的超级奖品包。”   班长眼前一黑,文娱委员还没开口,关煜掉头说了声:“你们聊,我有事先走。”   三个人不约而同一起飞扑!“你不能走!”   他被三个人抓得死死的,连动也动不了,长叹一声:“你们这种时候倒很团结。”   班长声泪俱下:“事到临头连你都走了,那我们班就更没人来了。”   副班长依旧慢吞吞:“你是我们今天的杀手锏,谁走了你都不能走。”   文娱委员更是涕泗横流:“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既然来了,就一起死吧!” 第18章   四个人正在纠缠不清,校内广播欢快地响起:   “校庆活动正式开始!请各位同学、老师,还有学校领导尽情地在活动中为我们的母校庆祝生日吧!最受欢迎的班级活动投票将在下午三点开始,结果在四点活动结束前揭晓,各班请加油!”   活动区外顿时欢呼一片,人声喧哗,各班的活动区外也纷纷响起大声的吆喝,努力往自己的班里拉着客人。   缠在一起四个人面面相觑,班长说:“再不开始就来不及了!”   文娱委员松开手,闷声闷气地说了句:“来不及又怎样?这种活动让人来了也是丢脸。”   副班长想了想也爬下来,说:“活动不重要,重要的是奖品。”   “你也知道?!”文娱委员又想伸出手来掐他,这次连关煜也上了。   副班长默默地一手一个气球挡在脖子边,慢慢地说:“你们不就是对奖品不满意吗?要补救也不是不可以。”   三人立刻气壮山河地吼出一句:“说!”   副班长抬了抬眼,视线停在关煜脸上:“嗯,关煜,你报效党国的时候到了。”   关煜撇撇嘴:“少来,党国有活动的时候哪次没找我,我又哪次没报效过?敢情这党国里就我一个人是吧?”   副班长竖起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摇了摇:“错了,这是党国对你的提拔和重用!而且这次我要的不是你,是栗若。”   所有人又一次异口同声:“栗若?”   关煜清醒过来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不是……我说,你你找栗若干嘛?……你找栗若又又有我什么事?”   “找栗若回来帮忙增加奖品的含金量。而据我观察,全校唯一能让他答应帮忙的只有你。”   这话一出,其余三人立刻以别样的目光看向关煜。   他这话一说完,关煜就冷不丁地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咳得面红耳赤,连连摆手:“别、别开、玩笑……咳……谁、谁有那本事、咳……”   那三人很赞同地一齐点了点头,目光又回到副班长身上。   副班长慢悠悠地笑:“只要你以矢志为党国献身为己任,那就先把他叫来,剩下的事交给我。”   栗若接到关煜电话的时候正在某班办的饺子摊前大吃。他为了赶早截住梁祈菁,连早餐也没来得及吃。   这个班的成员正在每一个用餐的人旁边拿着调查表游说,力求给本班争取到“最受欢迎班级”的票数。大多数人在吃着别人的东西的时候都会嘴软兼手软,加上又有人在一旁好声好气地求选票,求到就走,一点也不多打扰,自然有不少人就真的给他们班投了票。只是轮到栗若,这种法则是行不通的。   “栗同学……”来到他身边的女生以软软甜甜的声音刚开口。   他看也不看,一根手指竖起来:“食不语。”   “呃……”女生被噎在那,只好等他吃完。   他细嚼慢咽地终于吃完了,女生松了口气又开口:“栗……”   电话响了。他接起来,一边听着一边准备站起来,转头看到女生哭丧着脸无奈地看着他正要离开的模样,又坐了下来。一手拿电话,一手扯过女生手里的投票表和笔,快速地写起来。   唰唰唰写好,他把东西都递回给人家,面无表情地走了。女生捧着那张表破涕为笑。   旁边哗啦啦围上来一堆人,都觉得这女生真有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居然能顺利得这么不可思议。大家纷纷把头凑向那张表,只见最佳班级栏里一片空白,意见栏里写了几个大字:馅太小,建议改做包子。   栗若的语气说不上好,很冷淡,对于让他到自己班里来的要求也答得很语焉不详,所以关煜也不知道他这是表示来还是不来,甚至也因为这种刚刚明明还在吵架,转眼就要向他求助的情形而尴尬。   班长在一边已经打算去广播台广播,要求高二一班所有成员立刻回到本班(撑场)。而副班长则认为他们不需要这种虚假的人气,只要栗若来了一切局面都将改变。早已气急败坏的文娱委员在一边跟他唱对台戏,只要他说出的任何话,都表示反对。只有一直被无视的梁祈菁在高高的摸杆旁认真研究,不论是话梅还是棉花糖,她都爱吃。   栗若走进去的时候,看到就是这样的情形。   高二一班的活动营地在活动区域的角落,这原本是为了考虑到时参加的人数过多排队时也不会影响到旁边的班级而特地选定的地点——选的时候去的当然是副班长,但是现在却成为一个仿佛隔离在整个热闹世界之外的冷清地带。   所以栗若进去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明白了,我们班的‘活动’就是专门给其他班投票吧?”   五个人一同安静下来,又一同对他喊:“不是那么回事!”   班长立刻过去给他讲解班里真正的活动内容,他听了后撇撇嘴不置可否。文娱委员神情激动地过去给他补充奖品的部分。他倒是觉得颇有新意地挑了挑眉,还特地走到装着奖品的箱子前确认了一下,结果又撇撇嘴:“怎么是这个牌子?难怪没有人来。”   关煜顿时涌上一阵熟悉的无力感。真的……不是这个原因好不好?   副班长咳了一声,排众而出,走到他面前正色说道:“为了吸引参加者,我们准备增加终极大奖的奖品内容。”他点点嘴巴,“一个代表祝福的吻。你的,还是关煜的,你选一个。”   除了栗若,其余人等顿时炸成一锅,班长摇摇欲坠,文娱委员高喊反对,关煜虽说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但还是连昨晚的失眠一起,虚脱感涌上,脚下一软,赶紧找了张椅子坐下。只有梁祈菁兴奋地连连高喊“关煜!要关煜!”   栗若脸色凝重,直视副班长一字一顿地说:“你再说一遍!”   副班长若无其事地靠在桌边笑:“只是代表祝福的,而且还是脸颊,你紧张什么?”   “还不是一样!那也不行!”   “那就决定吧。”   栗若咬咬牙,哼了一声,用力瞪他一眼就不再理他,走到关煜身边生气地说:“就知道你会找我没有好事!”   关煜闷闷地答:“你以为我想?我也是才知道他出这种馊主意好不好。你要不喜欢现在就可以走啊。反正守擂的是我,献身的还是我,这党国里就我一人,你就当回来看看,也没损失。”   听到他这活栗若更是火大,看向他的眼神恨不得能剜下一块肉来!转头对副班长大声说:“不快点写宣传,还在等什么?!”   副班长也不生气,笑呵呵地用脚踢文娱委员:“快快快,时间不多了。我说一句你写一句。”   关煜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走吗?”   栗若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恶狠狠地说:“谁敢过守擂,看我不咬死他!——然后再咬死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终极大奖,特由全科天才、‘钻石王子’栗若送出神秘礼物一份。世纪良机,就此一回,切勿错过!”括号小字:不接受者另有终极大礼包。   写着这样奇怪的宣传语的传单如同街头小广告一样音速散落在校园的各个角落里。 第19章   “男生我不亲。”   栗若很大马金刀地坐在班级活动区被简陋的布帘围起来的后半段,在奖品箱子的旁边,充分显示出他目前的地位。   只不过即使作为奖品他也神情倨傲,要求多多:“女生丑的也不亲!”说完眼光扫到正排在队伍第一个跃跃欲试的梁祈菁,立刻补充,“美丑标准由我决定!”   副班长老神在在地看着外面越来越长的队伍答:“随你。现在奖品由你负责,什么都好,只要别让我们班丢脸就行。”   开玩笑!怎么可能会让他真的亲?搞活动是为了让大家开心,如果为此而发生命案的话那就不怎么开心了吧。   栗若抬眼睨他:“副班长是吧?危机转嫁做得不错嘛。”   副班长作势拱拱手:“过奖过奖,情势造人。”   栗若摸了摸身上,实在没带什么东西出来。于是说:“你们的标准究竟是怎么定的?太低的话,把话梅拆开,一个人分一颗的事我也不是做不出来的。”   副班长仰天长笑:“怎么可能会低?你也太小——”笑到一半,忽然以仰着的姿势停住沉吟了片刻,转身匆匆往外走,“我马上回来。”   班长和文娱委员正在已经重新放倒的标杆旁密议,因为排队人数增加太快让他们又惊又喜,但也知道原来的标度已经远远不足以满足市场需要,所以正在重新审议追加新的刻度。   副班长凑过去的时候正听他们说到:“……还是应该男女生分开,否则太不公平。女生最高定多少?”   “四米。”副班长插话。   班长扭头看他:“四米?你这是撑杆跳吧?”   文娱委员也点头:“就是。而且我们的杆子也不够长。”   “那就三米半,而且放弃杆子,直接在墙上弄。”   “在墙上怎么弄?气球都钉不进去。”   “弄根长绳子把气球绑在上面,从二楼窗户吊下来,要多长有多长。”   “太狠了!太狠了!”听到这主意,班长望着外面的队伍眉开眼笑地摇头感叹   副班长低头拿出几个新的气球来打气,边嘿嘿嘿地阴笑:“没点本事敢策划这种活动?”   只有文娱委员没有跟着他们幸灾乐祸的瞎得意,只是继续忧心忡忡地看着面前的教学大楼说:“这也不够吧?我们一层楼也就三米,一楼顶多就三米半了,那男生怎么办?”   后面有栗若坐在那,关煜想在轮到自己前补个觉都不行,又慢慢踱过来,正听到他们的商议,顿时觉得这三个真是没救了。“三米半,还是女生?你们不怕散场的时候给人套麻袋啊?”   副班长抬起头想想:“也是,这也差不多了。我说班长,到了这高度就别分男女了,都一样吧。反正栗若亲男的亲女的我都没意见。”   关煜听着这话深觉怪异,但说话又接不上半个字来,只好闷闷地又掉头走开。   正排得热闹的队伍里有不少认识他的,看他走过来就纷纷招手:“嘿,关煜!过来!”   关煜过去,一群人围上来,个个笑得神秘兮兮的:“诶,栗若的礼物是什么?你肯定知道吧?”   他很老实地摇头:“不知道。”   “怎么可能?你们班的活动,而且你又在里面,你会不知道?别小气啦,说来听听嘛!”   “我真不知道。”事到如今关煜只能硬着头皮装不知情,否则这些体育社的人要是知道奖品竟然是栗若的吻大概会立刻骂着三字经转头就走吧。   不过说起来,对他们班活动有兴趣的体育社团的人未免也太多了点吧?他这才注意到,这长长的队伍里就他认识的田径队羽毛球队网球队乒乓球队篮球足球甚至他们排球队的人就占了七成以上,还有后面陆陆续续赶来,看着这么长条队虽然叹着气但竟然也耐着性子老实地跟着排的人里,看身形和气势,都是体育社的吧?   “呃,你、你们怎么回事?”他心里有不祥的预感,连说话也不由自主不利索了,“怎么突然对我们班的活动这么感兴趣?”   那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诡笑:“还不是因为栗若的奖品吗?”   “就是,否则你们班这么无聊的活动谁会来啊?”   “嘿嘿嘿,没错,太蠢了,这主意究竟是谁想的啊?烂透了这个!”   “不过让栗若送礼物还不错,最好是他压箱底的东西吧。”   “呵呵,如果不是那个,我可不干。”   “哈,等你有份拿奖品的时候再说这话吧!”   关煜听着他们七嘴八舌,越发的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些人应该不可能知道真正的奖品是什么,连安慰奖的奖品是小话梅这么精妙的实情他们都不可能想得到。所以现在都是在说些什么啊?不是,应该说,这些人都在幻想什么啊?好像是个栗若有的他们很想得到的但他又不知道的好东西。   ——可是,那种东西有可能存在吗?   他敢说在这个学校里,“栗若的”、“他们知道又想要的”、“他不知道的”这三个关键词不可能指向同一物质。在这里,栗若的事如果他不知道,那就没人知道了。   等下!忽然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和栗若的关系什么时候已经这么密切了?!   这个认识让他扶着额头哆嗦了一下。   “喂,关煜,”排球队队长钻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肩把他往旁边带,一边低声说着,“栗若的奖品就是那个吧?你可别说你不知道啊。”   关煜一脸的茫然:“我确实不知道啊。你们究竟以为是什么啊?”   队长摸摸鼻子,把声音压得更低,像是生怕路过的苍蝇也听去了:“就是……你的腿,不是说你的腿是因为有了他家祖传的秘方才治好的吗?”   关煜一下瞪大了眼睛:“什、什么呀!我、我的腿关他什么事?当初医生就说过已经好了的——”   “可是之前不还是没有恢复好,根本无法做剧烈运动吗?你记不记得就算医生说你已经痊愈了之后你回队里参加训练,那根本还是跳不起来?不是因为这样才退队的吗?这次运动会突然叫你出来做跳高替补,你能说跳就跳一点都不含糊?而且还拿了名次!如果不是栗若帮你,那你说说看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你好得这么快。”   呃这……   “确实是他帮了我啦,可是不——”   “那不就是啦,还说不关他的事!你这可不地道啊关煜,过河拆桥啊这是!”队长看他的眼光倒开始不以为然起来,关煜想申辩,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更不知该怎么说,语塞的样子更加深了队长的判断。“好啦好啦,反正知道确实有这么个东西就行了。”他想想又诡异地乐呵起来,“所以奖品应该就是这个了!嘿嘿,有了这个东西,应该比喝一吨红牛都管用吧?嗬嗬嗬嗬——”   所以你们是怎么想得出“祖传秘方”这个比我们的小话梅奖品还要有创意的概念的?而且就算是他有这个秘方你们又怎么敢肯定这个会成为这次的奖品呢?果然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敢想就会有明天啊!   关煜远眺前面已经排了长长一串的队伍,又回望后面还在陆续赶来把这条队伍不断延长的人群,泄气得一个字都不想说,转身回营。   行,都排去吧。等终极大奖光临的时候你们可别哭!栗若可是有虎牙的。   他终于还是钻到后面睡觉了。   关煜趴在被各种物品堆起的角落里利用一切间隙打盹,在人生重要的成长期中,睡眠实在是太重要了。尤其是对他。   关煜同学的人生准则是:可以吃不够,但绝不能睡不够。因为肚子饿的时候还可以去睡觉。   即使耳边一路有着各种声响,也不影响他的睡眠质量。   说来奇怪,如果一个人时就容易做噩梦,但在人多的地方,再吵反而也能睡得香。   直到文娱委员奔进来摇醒他:“关煜,到你了!快!醒醒!”   他抬起头用手背随便擦了一把哈喇子,揉揉眼睛,站起来伸个懒腰睡眼迷蒙地转了转脖子正要跟着走,忽然脖子停在了一个角度。   他看到——就在他伏着睡觉的纸箱边上,还趴着个栗若。   悄无声息的,不知什么时候就,趴在了他的旁边。枕在手上的脸冲着里面,也看不到是不是真的在睡。   没有给他去探个究竟的时间,班长一把将他扯到台前。   他的出现,在围观的人群里引起一阵小小的欢呼。因为昨天结束的校运会,关煜重新回到阔别已久的“校草爬行榜”第一名,虽然他依旧一副刚睡醒没睡够永远无法在女生期待的状况内的调调。   进入守擂挑战赛的都是体育生他并不奇怪,但比较令人惊讶的是三个人里居然还有个女生,而那还是梁祈菁。   见到他诧异的目光,梁美人乐呵呵地冲他挥挥手。   文娱委员在旁边对他低声说:“她果然很喜欢吃话梅和棉花糖。”   关煜问:“她的成绩怎么样?”   文娱委员的语气中有一种由衷的敬佩:“相当不错,是三个里面最好的。”   关煜呆住:“原来还有人真的会为这种奖品拼命啊!”   打死谁他都不相信梁祈菁是想拿栗若的吻。   所以……果然是话梅和棉花糖吗?   他将难以置信的目光从梁小姐处转向摸高处,登时更是呆若木鸡!   “这货不是比跳高,这货不是比跳高……”他瞪着眼珠子喃喃自语,“这货是要比轻功啊!”   班长从二楼的窗户伸出半个身子向他招手,又用手拢在嘴边对他大喊:“关煜,就看你的咯!加油啊!终极大奖!终极大奖!!”   关煜转头面对梁祈菁,手指着仅剩下的就在二楼窗户的那些人手下边不过一臂的地方飘着的气球,声音颤抖地问:“这是你们唯一没摸到的?”   梁祈菁一脸惊讶地看他:“当然不是,这是刚挂上去的。”   关煜眼前一黑,又听她说:“之前的绳子没挂好,整根掉下来,于是所有气球被那些人一哄而上全都踩爆了,只有我们三个没上去。结果他们因为犯规被取消比赛资格,我们仨自动进入决赛。”   “你们有这么守规矩?”   “不是,是一起上去的人太多,我们被挤出来了。”   关煜扑倒。他爬起来抚着额头艰难地思索了一阵,觉得一定是自己还没睡醒,这一切都是幻觉。   可是幻觉是不会听到这么大声的吵架的。掉头去看,果然一群人正围着副班长愤愤不平地大声争论:   “明明是你们自己的技术原因,凭什么把错都怪到我们头上?”   副班长慢吞吞地答:“虽然是我们的过错在先,但我们这毕竟是摸高比赛,要跳起来刺破气球而不是趁它掉下来的时候踩破这也是每个人都应该知道的事吧?”   “反正不就是要让它爆掉嘛,你管我用的什么方法呢!”   “啊,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已经说了,一开始我们就说明了是个摸高比赛,踩破的气球怎么能算数呢?”   “那既然这样就让我们重新来摸一次啊,为什么又要取消我们的资格?”   “嗯,是这样的,我们班的预算有限,所以气球的数量也是有限的,被你们踩破的那些并没有替补,现在也只剩那一个了。”   “……”火爆的足球队长一把拽住他的领口把他拎得几乎离地,怒吼道,“你们耍人啊?!”   副班长的语调纹丝不乱,依旧镇定地回答:“对不起,本班虽然预算有限,但是个讲规则的地方。” 第20章   “你!”体育社社员们都给气红了眼,个个捋袖子准备动手。   就在这时——“啪!啪!啪!”   鼓掌声突如其来,成功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栗若站在门口欣慰地拍着手,嘴里说着:“看到大家这样为我的奖品拼命,我真是太感动了!”   正主终于出现,男生们丢下副班长都朝他围过来。关煜看这个架势不知他们要对他做什么事,赶紧上前挡在他前面。“大家、大家冷静一点,不关他的事。”   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抓着栗若问:“喂,你的奖品就是那个吧?”   “就算不能参加比赛,出钱买的话也可以吧?”   “多少钱你说,只要能达到效果,多少钱都行!”   “干脆点告诉我们到底是不是你家的祖传秘方?不是的话我也省得在这浪费时间。”   “祖传秘方?”栗若一挑眉,有点好笑地看着那个人,“这是什么东西?”   “就是让关煜回复弹跳技能的那个能肉白骨活死人的终极神药!……难道不是?!”   “白骨?死人?”栗若觉得有趣的笑脸转向关煜,笑眯眯地看了一会儿,才转回去摇头,“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那个神、秘、终、极、大、奖!”   体育社团的社员们已经在磨牙了。   栗若两指并拢在嘴上做了个很潇洒的手势,笑得极其自得:“天才栗若的香吻一个。”   社员们吐了一地,愤怒消失的速度只能用转瞬间来形容。   “哎哎,别走啊,不是说花钱也可以吗?”他笑嘻嘻地向着那些愤怒的背影招手。   文娱委员手拿一叠调查表赶过来时也只能看到大部队退走时卷起的最后一点烟尘了。   “所以说用这种旁门左道把人骗来的意义何在?”他对副班长更不满了。“现在又空了,你满意了?还有其他馊主意再来一次吗?”   副班长抓抓头,难得露出困窘的表情:“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我果然还是需要继续修炼啊。”   “修炼你个头啊!”文娱委员气得用表格敲他的头,“你以为你是妖精还是道士?整天就知道自作聪明!”   副班长也不生气,手抵着下巴想了想,又说:“虽然‘最佳班级活动’是拿不到了,但是其实我想拿的是另一个奖。”   “什么?”   “‘参与人数最多奖’。”   文娱委员依旧开心不起来,只用怀疑的眼神睨他:“就算加上那些人,我们班也不是参与人数最多的吧?”   “那还有个‘最受关注班级奖’。”   “这个也未必。”   “‘最快集结人数奖’。”   “……评选的名目都是你想的吗?这么些乱七八糟的奖就是你们学生会策划了两个月的结果?”   “啊,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既然我在里面那我们班总要得一个才有意义嘛……”   关煜和栗若默默移到仅剩的几个人旁边,大家仰视着那硕果仅存的气球,喟叹不语。   要从平地跳起摸到那个高度,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   所以剩下的办法只有——   “剪刀石头布!”   校广播是这样说的:   “高二一班以他们构思巧妙精彩绝伦的摸高活动吸引了校内外众多参与者,在15分钟内集结了250人!创下了本届校庆班级活动的最快集结人数纪录!同时他们班活动最后的桂冠由来自外校的不管跳高还是猜拳都很厉害的梁祈菁同学夺得,在此我们表示热烈的祝贺!同时,相信很多同学和我们一样,对高二一班将会颁出的神秘终极大奖表示强烈的期待!这份奖品到底是什么呢?它到底有何魔力能在15分钟内吸引了这么多人的目光呢?它的神秘面纱即将揭开!现在我们把信号切到已经在颁奖现场的校报记者华多多——”   “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你们好,我是校报记者华多多。现在我所在的位置就是高二一班的活动地点,他们正在进行颁奖仪式,大家可以经由我的解说走近看看。嗯,班长正在颁奖,他拉出了负责终极大奖奖品的栗若同学。栗若同学的名字在我校应该已经家喻户晓,我就不做过多的介绍了。现在他站在获奖的梁祈菁同学面前,笑容满面,然后,呃,他凑了过去,还慢慢噘起了嘴……嗯?这似乎也是颁奖仪式的一部分?不愧是高二一班,真是很特别的仪式啊!但是梁祈菁同学伸出了手一把挡在了他的脸上,哦,不是,是直接把他推了出去!这个动作显然出乎栗若同学的意料,他猝不及防退出了好几步直接撞到了站在一边的关煜同学身上。关煜同学也是本校闻名遐迩的同学,我也不做过多的介绍了。关煜同学也被他撞得退了一小步,不过好在及时稳住了身形同时还接住了栗若同学。哗,在来之前我做了一点小小的了解,听说梁祈菁同学在他们学校也是排球校队的选手,这一推果然不同凡响呢!糟糕,现在栗若同学是不是受到了太大冲击,为什么一直靠在关煜同学身上一动不动呢?栗若同学?栗若同学?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栗……啊,关煜同学,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是也想推——好了,现在栗若同学抬起头回身对梁祈菁同学说话了,我们听听他在说什么——”   “你这个女人果然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现在我们紧急插播一条寻物启事……”   记者被主管外交和专门处理危机的副班长迅速拖开,栗若冷笑着开始卷袖子,丝毫没有被刚才伸过来的话筒影响,冲着梁祈菁打算大干一场。   “什么啊,我才不要你的吻!”梁祈菁也没有示弱,利用身高的优势还踮起脚对他进行俯视反击。   栗若呵呵笑了两声,冷冷地对着班长摊手:“看到了?是她自己不要的。”   “不是可以选吗?与其要你的,我、我宁可要关煜的——”梁小姐红着脸说。   栗若眉毛一竖,转回头:“好啊,我让他咬死你好吗?”   梁小姐这时候表现出了他天敌的本色,坚韧地答:“那也比被你亲好!”   “你想得美!我和他的区别只在于咬死你的是谁而已!”   “好了!你们不要吵了!”关煜终于忍不住了!“终极大奖是吻什么的根本就是个玩笑,栗若你别说话!祈菁,你不是喜欢话梅和棉花糖吗?就拿了那一大包就好了嘛!现在吵成这样是要让人看笑话吗?”   “可是,明明就还有一个神秘大奖嘛……”全程参与的梁小姐心有不甘地低声咕哝。   “那就让栗若再拿个奖品出来嘛。”班长发挥了应有的和事老职责,上来打圆场,对着栗若示意,“栗若——”   “没有。除了可以在她脖子上留下的齿印,其他的我没有。”栗若翻着白眼转到一边。   “有的有的,谁说没有。”旁边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和话多多的校报记者,事到如今关煜也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栗若,你、你,呃——”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确实没什么可来做奖品的东西,来回看了几遍,眼光终于落在他的衣领间,“啊,这个,”他指着那里,对栗若打眼色,“这不就是吗?这项链好漂亮啊,应该是可以送的吧?栗若?”   栗若赶紧一把捂住项链,警惕地看着他:“这个不能送!”   “可以的可以的,大家都看着呢!别小气了!”他从齿缝间对他挤出最后几个字,伸手过去解项链。   “不能送!”栗若很坚持,皱着眉躲闪。   对这种显然在剧情外的状况,周围的观众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指指点点……   关煜拉着他的链子,低头在他耳边说:“就是做个样子,明天我拿其他东西帮你换回来。就在她那放一下,我保证帮你拿回来!你相信我。”   栗若盯着他的眼睛几秒,松了手。   链子取下来了,关煜在众人面前高高举起,链坠是个精致复杂的图形,上面镶嵌了几颗锆石,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哗,好漂亮!”梁祈菁轻易就被链子转移了注意力,女人对好看饰品的本能发作,接过来简直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这是真钻吗?怎么这么亮?咦,这形状好奇怪,好像是离子还是电子……”   “是tRNA3D结构图。”栗若继续对她翻了个白眼,低声忿忿地说,“是我获得的第一个世界级生化学奖的奖牌。”   关煜的嘴巴顿时变成“O”型。这个责任太大了,大得超过他能承受的范围。   他转身想把奖牌拿回来,谁知梁祈菁已经手快地自己戴好了。   围观群众对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的终极大奖的兴致也很浓厚,一直坚持围观,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指指点点……这样的话,只好等下、等这群人散了就立刻去问她要回来!   这么盘算着的关煜终于等到了围观群众的离去,可是一转头,已经不见了梁祈菁。   只有栗若咬着牙盘手站在他面前,一副讨债鬼的摸样。   “我一定会帮你要回来的。”他底气不足的承诺让栗若嗤之以鼻。   “要不回来怎么办?我看她喜欢得很!”   关煜焦急地表白:“无论如何我都会要回来的,不管她要拿什么换我都会……”   咦?!什么叫“不管拿什么都……”?栗若被提醒了,一顿,脑子里立刻进行着各种可能的推理运算。   假设——一根筋的关煜真的一根筋地去要,然后那个狡猾之极的梁祈菁提出让他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以身相许,一吻定情……岂不是……难不成……莫不是自己要为那根项链赔上关煜?   这这这……   他面色一整,做了个深深深深的深呼吸,缓缓开口:“这样好了,你赔我一样东西,我就当,就当这事算了。”   “算了?”关煜也愣了,“不是那么重要的奖牌吗?那你想要什么?”   “既然拿走了我一条链子,自然就再送我一条呗。”他忽然想到自己看过的,脸上顿时露出得意又羞涩的笑容,“反正你送我的东西,我都会珍惜的。里不是都说要有什么定情信物吗?呵呵。”   “你……”关煜无语地扶着额头想了半天,送项链并不难,但如果真送了那就是“定情信物”……“你等下,祈菁应该没走远的。”   可是尽管这么说着,但和梁祈菁的电话谈判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顺利:   “为什么要还回去?这是我赢来的。”   “那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所以……”   “那我更要拿了!你也看到他是怎么对我的了!”   “祈菁,我另外拿别的和你交换好吗?这个真的……不行。”   “好,你要拿什么跟我换?”   “这个,你想要什么?”   “我想……”她忽然羞涩起来,在一边竖着耳朵听的栗若立刻把手机抢过来大喊:   “你什么都休想!有种你拿着我的链子别还,等我的怨气变成鬼好去找你!”   “那等你变成鬼再说吧!”梁祈菁果然气愤地挂了电话。   关煜接住被丢回来的手机,再次无语。   骂完了人就能神奇般地立刻转换心境,径自看着一碧如洗的蓝天,栗若满怀憧憬:“啊,真好奇啊,你会送我什么样的项链呢?有十字花纹的水滴型的?还是钥匙型的?唔,不好不好,别人有的我就不想要了。心型的又太女性化,太粗的我也不喜欢,没气质,到底是什么呢?喂——”   关煜的牙臼咬得咔咔响,一股气站起来,大步向不远处另一个班正在教十字绣的摊位走去,不一会他拿了根穿着线的针回来,看了栗若一眼,拿过旁边被那些人没吃完的小话梅,从里面随便拿了一颗,用针线穿好。   “呐!”他打好结,往栗若头上一套。“好好珍惜啊。”   “什么?!”饶是栗若见多识广,也被他的创意吓了一跳,“你糊弄谁啊!”   “你不是要我送吗?你也可以不要,反正我就只送这一条了。”   栗若用两根手指把那根“项链”拎起来瞪了半晌,对他眯起眼:“这就是对贸然拿走我奖牌的回报?”   关煜有些理不直气不壮,声音就降了八度:“谁让你说什么定情信物……”   栗若从早上憋到现在的火腾地上来了:“你管我说什么呢!我要说结婚戒指你是不是就干脆拿支笔给我画一个了?!你做人还有没有点诚意了?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你一个电话叫我来我就来,莫名其妙要我准备那个什么破奖品我也二话没说地配合。现在倒好,人走茶凉戏好了拆台是吗?从哪里让你觉得我就是这么好糊弄?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让你蹬鼻子上脸越来越得意了?!”   “我……”关煜傻了,万万没想到这位小爷还真的说爆发就爆发,而且句句正中红心,他被骂得一句也回不了嘴,只能气鼓鼓地掉头说了句,“那你等着,我去把链子给你拿回来!”   “等等。”   被一把抓住手臂,关煜僵着脸回头:“怎么?不是要链子吗?”   栗若出了点气终于冷静了一点,事到如今他更不会拱手让梁祈菁捡了便宜。他抓着关煜的手臂再次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我……接受你的项链。”   “嗯?”关煜再次感觉自己跟不上他的步调,又怕是自己听错。   “这根‘东西’,我接受。”他头撇到一边,嫌弃地重复。   关煜本来只是赌气随手开的一个玩笑,此时只觉得这个转变太突然,吃惊地追问:“你是说你要这个不要奖牌了?”   “仔细想想,这还是你送我的第一样礼物,虽然留不下来,但好过没有。”他放开他,瘪瘪嘴,走到一边坐下,把那条“项链”取下来,举高晃了晃,小话梅好像一下落到了他的心里,渲染出酸楚的气味。他挤出一个笑,对关煜说:“看不出来你还有如此聪明的时候。”   关煜原本做的时候还挺得意的,但经过刚才的一顿抢白,也提不起精神了,恹恹地走到他旁边坐下,回了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呵呵,对于这样的褒奖还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啊。”   “您太客气了,不过这不是褒奖吧……”   “这样吧,你再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   “和我交往。” 第21章   “嗯?!”关煜吓一跳,反射性地往旁边挪开。   “一个月就好。和我交往一个月,我就把项链的事彻底揭过去了。”   “什么呀……”关煜又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   “把解药也全都给你。”   “咦?”他不挪了,瞪大了眼睛看他。   “怎么样?条件很优厚吧?”栗若歪着嘴角对他笑,看不出真实心意。   “为、为什么?”   “我追着你跑了这么久,也该是做个了结的时候了,不是吗?”栗若还是笑,但关煜却觉得他的笑容越来越悲伤。   “了结吗……”他有些茫然,不确定那是什么意思。   “快答应了吧,对你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如果不趁我虎落平阳的时候答应,等我抖擞精神卷土重来,可是会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哟。”   似乎是被他难得出现的落寞神情打动,又似乎是被他低沉的话语蛊惑,关煜便不由自主地答了声:“好……”   对于他顺从的回答,栗若难得的没有表现出兴奋,还是弯着半边嘴角,拍拍他的肩:“嗯,那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在交往的关系了。你和别人交往过吗?”   “没有。”现在的气氛实在是太奇怪了,奇怪到关煜没有心思去为自己的回答害臊或沮丧。他的注意力现在全都放在栗若的表现上。   栗若点点头,也没有揶揄他的意思,只是说:“嗯,我也没有。那我们就一起加油吧!”   一起什么?   再没有比这更有气无力的口号了!要知道,就是他们一起喝杯水栗若都能飚出暧昧到极点的肉麻话。关煜忽然有点担心,下意识地便伸出手扶住他的肩:“你还好吗?”   一反常态的,栗若竟真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想了一下才答:“我也不知道,好像有哪里不太对。”边说边站了起来,“我大概是这段时间太累了,要先回去休息了。”   关煜也跟着站起来,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的不安也跟着扩大。昨天跳高结束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说走就走,好像很累的样子,累得连跟他吵架的精神也突然消失了一样。   是他又说错什么了?   不过,栗若的行动总是能出乎他的意料。他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虽然笑容中有着疲倦,但还是对他眨眨眼:“啊,不对,既然是从今天开始算起,那我还是不要白白浪费的好。”   “咦?”见他突然又露出笑容,关煜本能地脑内警铃大作,也跟着慢慢站起来。   “你家里平时都是谁在做饭?”   “哈?”   “你家里平时谁做饭?”就像是突然被充了电,要么就是另一人格上位,栗若的表情和笑容都自然到极点,耐性很好地重复了一遍。   “呃,我,……叔叔也做,但他的作息很不固定,所以我做得多一点。”   “哦。”他表示了解地点了点头,“那就一起走吧。先去超市。”   就这样关煜莫名其妙地就陪着他去超市买了一大堆的生鲜菜肉。在被反复询问喜欢的食物后,他终于忍不住了:“你究竟要干什么?”以他这个少爷出身,买菜这种事应该轮不到他来做吧?   “你家已经买了菜吗?”   “没有。”他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不知道关陌是否把家里的剩菜都吃完了。   关陌平时要睡到晚上六七点才会起床,而且起来之后也不会想要出门。他家的菜都是他每天放学回去之后顺便去附近的小菜场买的,那家菜场都是附近的农民摆自家的菜来卖,收档时间也比普通的菜场要迟两个小时。   “那待会儿要去你家吃饭,没有菜怎么行?”   “啥?!”   “交往的时候去对方家吃饭很平常吧?”   一点也不平常呀!至少你得先问下我的意见吧?   “说起来,虽然住得这么近,我还没有去过你家,真是不像话呢。”   你这样说去就去才是不像话啊!   “叔叔喜欢吃什么呢?我会很有礼貌的,你放心。”   我太不放心了,你见过他吗你就去?!   “你干吗这种表情?放心啦,我只是去你家拜访一下,不会吃了你的。”   那我把你做成人肉排骨汤吃了可以吗?你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常识?这种随随便便就要干嘛的劲头以后可是会倒大霉的啊!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心里骂我!”栗若瞥他一眼,冷冷地说,随手又把一包冷冻鸡翅丢进推车。   “知道你还去?”关煜不服气地小声叨咕。   栗若停下来,一转身冲着他靠过去:“你不欢迎我去?你就送了我那么条‘项——链’以为就完事了?我帮了你这么多忙你请我吃顿饭难道不应该?”每一句都逼得关煜步步倒退。   他只能在栗若喘气的间隙回上一句:“请你吃饭不一定要在家里啊。”   “我就想去你家,怎么地!”栗若的眼睛瞪得溜圆。   “好,你去……”   关煜气若游丝,面对这种人,真是想到“常识”两个字都多余。   推开门,关煜把东西径直拿进了厨房,出来把书包放好才发现栗若还站在外面。探头出去一看差点吓一跳。   “你干嘛?”   他深知他家这栋房子又老又旧,一般人路过估计连看也不会看多一眼。可是栗若他就不是一般人,站在屋前好似瞻仰千年古刹,那抬头仰视的神情说是朝圣也不为过。   “你知道吗?每次经过你家门口我都好想进来看看,可是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居然从没邀请过我,真是太没有礼貌了,明明我都邀请你去我家好几次。”   又不是我自己想去的。“我家又比不了你家,有什么好看的?再说我叔叔也不喜欢见外人。”   栗若跟他进到屋里,好奇地左右打量。“咦?你叔叔呢?怎么不见他?”   “还没起来吧。你在这坐一会,我上去换衣服。”   “在这里换我也不介意的呀。”栗若笑嘻嘻地目送他上去,自己开始四处参观。   “小煜,怎么昨天一点剩菜都没了?不是好像还有两个包子吗?害我今早什么都没吃到就睡了。”嘟嘟囔囔的抱怨从楼梯上传来,大大咧咧挂着陈旧的汗衫的关陌挠着又长又密的头发,趿拉着拖鞋还在半梦半醒间,“对了,你待会记得帮我剪头发,好像又长了……喝!”一抬眼就看到站在一楼的栗若,吓一跳!“您哪位?”   “叔叔好!”栗若笑容可掬地行礼,“我叫栗若,是关煜的同学。”   关陌盯着他看了半天,确定这位突然出现在他家的不速之客比他这个主人还镇定,失笑了一下,继续走下来:“小煜的同学啊?小煜第一次带同学到家里来哟。”   栗若不会放过任何向关煜家人展示自我的机会,马不停蹄地自我介绍:“关煜平时没提起过我吗?我是才转来的新同学,他很关照我,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呢。”   “哦,转来的啊?老家是哪里呢?”   “老家啊,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因为爸爸工作的关系,所以总是满世界乱跑。我在法国出生,在英国长大,后来又在德国读书。”   “是个小海龟呀。”   “呵呵呵,爸爸觉得我应该认真学习祖国文化,所以让我回来的。”   “虽然从国外回来,不过口音一点也听不出来哟。”   “嗯,爸爸的口音也一直没有受过影响,大概有点遗传,加上中文学习也没有中断过,所以还不错。”   “是吧?是姓黎吗?”   “栗,板栗的栗。”   “哦,这个姓我们这里不多见呢,父母也是这里人吗?”   “爸爸是中国人,妈妈是中法混血……”   “叔叔!”关煜听到声音急急忙忙冲下来,衣服都没拉好。“你起来了?今早不是挺晚才睡的吗?我以为你晚上才……”   “饿醒的!昨天剩的包子呢?”   “我早上当早餐吃了……你房里不是还有巧克力吗?”   “前天就吃完了!”   “……那我今天也买包子了,有很多,你明天可以慢慢吃。对了,这是我同学,今天来我们家吃饭……”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敢看关陌,紧张得不得了。   关陌瞥他:“怎么没听你说过要请同学回来吃饭?”   “是、是临时……他、他帮了我很多忙,所以、所以……”   “不是不可以请同学回来,而是要提前跟我说。”   “对不起,我以为你这时候还在睡,所以觉得可以、错、错开……叔叔,对不起……”   关陌重重叹了口气,又看了眼正津津有味听他们聊天的栗若,低声说:“你这个同学不简单。”   栗若见他突然放低了声音,怕他骂关煜,立刻大声说:“叔叔,是我硬要来的,不关关煜的事,您别怪他。”   关陌听着挺意外的,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关煜,弯了弯嘴角:“你觉得我会怪他?”   “您不怪他就好。”栗若看看关煜,又对关陌露出个甜甜的笑,“叔叔这么好人,怎么会这样就责备关煜?是我想多了,您别往心里去。”   关陌哼笑了声,只是看了他一会儿,才说:“为什么我依稀似乎好像仿佛……在哪里见过你?”   “啊,也有可能见过。因为我就住隔壁呀,说不定什么时候正好打过照面呢。”栗若答得不紧不慢,笑容可掬。   关陌又恍然大悟地“哦”了声,指指那个方向:“那家?”   “嗯。”   “繁花主人?”这是问关煜的。   “嗯。”   “那家搬进来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关煜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也一直没想过这个。或许对栗家初认识的时机过于诡异,倒把这种理应存在的疑问彻底遗漏了。“我以为你知道,不是我上学时候搬的吗?”   “是吗?”关陌搔搔头,又可有可无地点着,伸头探了探厨房,“或许吧。反正我都在睡觉。说起来,你今天买这么多菜?超市打折免费送?”   “呃,是栗若买的。嗯,他……”   栗若抢着说:“没买什么,因为不知道叔叔的口味,就每样都拿了点,不多的。希望 叔叔不要嫌弃。”   “哦。”关陌只是懒洋洋地回了声,“那……欢迎。”便终于拖趿着拖鞋转身上楼了。   “你叔叔人不错。”栗若半点不自在也没有,跟在关煜后面进了厨房。   “是吗?我觉得你更厉害。”关煜只顾收拾着买回来的菜,正眼也不看他一眼。   “呵呵呵,干嘛突然夸奖我?搞得人家好不习惯。”   “这是应该的。”他把菜按要弄的先后次序摆在一边,又开始做做菜前的准备。   “哟,现在有进步了,夸奖我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了呢。”   “哼,头回见到我叔叔还能这么镇定的可不多。”   “我学医的嘛,在医院见多了。”   “哦,那真了不起。”   “所以我学医是不是学对了?”栗若沾沾自喜了老半天也没有得到半点回应,眼睛随着他一直忙个不停的身影转来转去,转到最后忍不住了,“喂!”   关煜被吓了一跳,停下来转过身瞪他:“干什么你!”   “你平时也这样吗?一回家就进厨房,有客人在也不管,连杯水都没有,你懂不懂待客之道啊?”   关煜嗤笑一声:“你以为我像你那么好命,进进出出都有人伺候?平时回家在路上花的时间就很多,遇上要训练的时候就更晚。买完菜回到家都快八点了,我叔叔不到快饿死了是不会碰一下锅子的。我不一放学就做饭,我们两个还不早就饿出毛病来了?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基本就不会有什么客人,我也没空招待。要喝水就自己倒,不过现在八成没开水了,如果要喝就自己动手烧吧。”   栗若就看着他在那一个人噼哩啪啦,眼珠转了转,忽然莞尔一笑:“既然是自便,那我不喝水了,去参观一下你的房间。”说完转身就出了厨房。 第22章   关煜没想到他来这招,赶紧追过去,把他拦在楼梯上。“喂!谁说你可以去了?”   “不可以吗?我的房间一早就给你看过了,为什么你的我不能看?”   说起这个关煜就生气:“如果可以我宁可没看过!”   “哈!那看都看过了又该怎么办呢?”   “又不是我自己想看的!”   “不管想不想,反正都已经是事实了不是吗?那我提出公平的要求有什么不对?”   “反正不准就是不准!”   “凭什么……”   “哦哦,才进门两分钟就开始吵架了呀。”关陌洗漱完从他们身后的二楼楼梯口飘过,依旧是懒洋洋的调子,“果然是很好的朋友啊,连吵架也这么有深度。”只是这么说着,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继续往自己的房间飘去。   两人顿时被噎住,像被忽然迎头浇了盆冷水的斗鸡,嘀嗒着水的羽毛和士气都被打击得低垂,却还是不甘示弱地互相瞪着比眼大。   “哼!”栗若首先掉头下楼,关煜便也哽着口气,闷头跟着下去。   忽然本来往下走的栗若猛地一转身,兔子一样地穿过他的身边向楼上冲去。关煜正想着怎么跟叔叔交代,完全跟不上这变化,只有灵敏的运动神经在有物体过来时出于本能地一伸手,也因为两人距离太近力量太小而没拦住。   栗若站在楼梯上这么久,早就对关家的布局有了分数,况且他们两人的房间这么近,别的不知道,至少楼层数是不会错的。关陌的房间在二楼,关煜的十有**就在他的正上方。所以他一路飞跑,直奔主题。   只有两个大男人住的家里房间当然不会上锁,给他轻而易举就找到了目的地轻松地扭开了门。关煜人高腿长,这时候也堪堪赶到。看他已经打开了门,一把扑上去,栗若猝不及防,给他扑个正着,两人一起跌进房里,发出“咚”的巨响。   最糟糕的是,关煜家并没有地毯这种东西。完全没有缓冲地这么跌下去,又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个,栗若连叫都没叫出来就被压了个结实,只觉得胸口被猛力一撞,几乎连气也喘不上来的疼。这还是关煜紧急地弯了膝盖这么跪着磕了一下,只有上半身没控制住压到了他的上面。   虽然关煜赶紧起来了,栗若还是半天在地上动不了。   “喂,你没事吧?喂,栗若?”关煜跪在地上看他半天不动,也害怕起来。听到他轻轻地呻吟了一声,连忙把他小心地翻过来。   “……胸口……痛……”栗若捂着胸口,表情痛苦,像是有个沉重的东西压着,无法呼吸的心悸。   “你、你能起来吗?”关煜真正慌了神,想帮忙又不知该从何帮起,“我扶你到床上躺一下好不好?能动吗?还是直接叫救护车?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呼吸困难吗?想吐吗?”   栗若费劲地对他伸出手:“先……床上……”   关煜正要拉他,想想又怕他已经伤到了肋骨,于是便干脆试着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小心地放到床上,又给他盖上被子。栗若躺在柔软的床铺里,表情放松了很多,呼吸也慢慢顺畅了,可是胸口还是不舒服。   “我去给你倒杯水。”关煜说着正要起身,忽然衣角被拉住。   “帮、帮我揉一揉胸口……手使不上劲儿……心口闷……”看刚才还头头是道的栗若现在一句话也说得断断续续,他心里也颇歉意。手便伸到被子里,在他心口上慢慢揉。也碰到了他还放在胸口的手,真的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而且冰凉。   “好一点了没有?”   “嗯。”栗若闭着眼睛,在尝试调整呼吸。   “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会搞成这样。我家没你们家那么有钱还铺地毯,你下次小心一点。”   “还有下次?这么说我下次还能来?”栗若呼吸不畅也不忘对他挤眉弄眼的,关煜倒稍稍放心下来了。   “反正就算不让你来你也还是会来不是吗?”   “呵呵。”栗若吸了口气,也顾不上说话了。   看到他这样,关煜又不由自主地跟着提心吊胆。“我还是去叫个救护车吧,好不好?”   栗若摇头:“我才不要去医院。”多难得睡到你的床啊。   “可是万一真的伤到哪儿了……”   “那也是命中注定,我不会怨你的。”   “这说的什么话?你怨不怨我都要别出事才好啊。”   栗若睁眼看着他,微微笑了:“我伤成这样你应该高兴才对吧?现在是不是觉得解恨了?”   关煜听这话就不高兴了:“我不是这种人。再说我对你能有什么恨不恨的?”   “真的?”栗若认真地看他,“从认识我到现在,被我指使着这啊那的,被针灸按摩折磨了大半个月,又被灌了毒药对我唯命是从,这本书从头翻到尾你应该是对我怨恨很深才对啊。你是M吗?”   关煜别开脸:“刚开始是很讨厌你。”   “现在呢?”   “你也帮我很多,我们扯平了吧。”他顿了顿,“再说……”   “再说?”   “开始的时候那个事儿,是、是假的吧?虽然是骗我做了一些事,不过都不算什么事儿,想到没有真伤着你,我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栗若听到这句话,不说话地直盯着他看,看得他毛骨悚然的,转过脸来瞪他:“干嘛?我说错什么了?”   “哈哈、哈,”栗若的大笑因为胸口的疼痛断断续续的,但也持续了好一阵,笑完了半天才缓过劲来,微微地摇了摇头,“会想到怕伤着了我的时候,你其实心里已经对事情的真假做出了判断了吧?”   关煜的胸口一滞,听到他慢慢地又说:“不管你认不认为它是真的,但那件事……我是高兴的。”   栗若停下来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目光忽然开始变得柔和,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变化,却似乎慢慢染上了一层和暖的笑意。   在这样目光笼罩下,关煜便似乎受到了莫名的操控,便忘了到底真还是假,自己应该继续追究下去。   在面对面宁静得几乎要响起圣诗般音乐的凝视中,连彼此呼吸的节奏都渐渐同步。   于是,在这样的静谧中,只听到那双眼睛的主人说:“关煜,这次我回来,全都为了你。”   关煜全部的精神都被他那淡色的唇一开一合间便不经意露出的洁白的牙上吸引,直是过了好一阵那话才像水渗入海绵中一样渗入他的脑子,这才醒过来似的瞪大了眼睛,手慢慢停下来:“你说什么?”   “我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像启明星那样的喜欢。你在我心里,”栗若说着,忽然微微移开眼睛,“是个很美丽的梦,每天只要想着你就能睡得很好很好。”他像是为曾经的自己羞涩地笑了笑,关煜便看到他的眼睛又转了过来,只是那样安静地看着他,那眼神中似乎有柔和而美丽的光飘了出来,飘进了他的心里。四下又忽然变得一片寂静,像在空寂的旷野中,只有风柔柔地拂来,栗若躺在那里,轻声说着:“就像现在,像是梦。”   于是他便不由自主地笑了:“为什么?”   “你对我这么好,太不真实了。”栗若笑起来,柔美的脸庞像瞬间焕发了神采,那绚丽的光便在他的眉间跳跃,闪闪动人。   关煜也跟着笑:“我也觉得。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   “好多了。但是我不想起来。”   “为什么?”   “枕头被子上都是你的味道……我们就干脆在这里做一次吧!”   关煜一愣,随即气急地推他:“立刻给我起来!”   栗若笑哈哈地拿手跟他打打闹闹地挡,楼下忽然传来关陌气冲冲的大叫:“关煜你在玩得忘我之前能不能先把饭做了?我一天没吃饭了!你们要做什么都该做完了吧?还舍不得下来?!”   栗若坐起来的时候,呵呵呵地笑:“我们什么该做完了?”   根本没有任何事发生,但不知为什么在叔叔面前不由自主地脸红着,叔叔也以审视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荡,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只有栗若一个人满面春风,可疑得很。   关陌瞥他一眼:“栗若你在家都没吃过饱饭吗?第一次见到我就能吃得这么畅快的你还是第一个。”   “为什么?别人都怕你?”他嘴里吃着,又夹了一大夹菜进碗里,含糊不清地答,“因为是关煜做的所以我要多吃点。”   关煜在桌子下面重重地踢了他一脚,他没提防,饭粒呛进气管里,一口饭喷出来,直接喷到了对面关陌的脸上。   关煜吓得脸都白了,赶紧站起来帮关陌拍身上衣服。栗若在一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也赶紧扯了纸巾上来给他擦脸。   关陌一伸手格开了他的手,只抽了他的纸巾自己擦。   栗若见他不让碰,就先道了歉。等整理好自己,看关煜在关陌身边手忙脚乱还是紧张得不得了的样子,随口又来了一句。“叔叔,你那是烧伤的吗?”这回关煜顾不上踢他,只能用眼睛频频示意警告,他也当看不见,笑意盈盈地只看着关陌。   关陌倒好像比其他人都更快地认清了栗若的本质,听到这个问题也只是瞥了他一眼,嘴角抽动了一下:“没错。”   “这么严重的一定是很大的事故吧?”   “很大。”关陌拿起碗继续吃饭,语调渐渐变得低沉。关煜的心又被提起来了,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栗若点点头,眼光随着他脸上的伤疤滑向领口。关陌洗漱完下来就多了一件长袖的T恤,应该是为他“准备”的。不过刚开始的汗衫他该看到的也看到了。“叔叔以前一定很好看。”他笑眯眯地说。   关煜紧张地看了关陌一眼,又用力瞪他,让他别说话了。   果然关陌停下来,望着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那你说是我帅还是小煜帅?”   “您是好看,关煜是帅。”栗若对大多数人就没有会看眼色这条神经,还真的认真评估起来,“您以前应该迷倒过很多人吧?”   “栗若!”关煜终于坐不住了,跳起来就去拉他的胳膊,“你吃饱了的话就回家去!”   “我还什么都没吃呢……”栗若一把死抓住桌子不放,“啊啊,别拉我,我还没吃完……”   “我吃饱了。”关陌站起来,“小煜,客人还没吃完,你太没礼貌了。这可不是我们家的待客之道。”   关煜赶紧松手:“是。”   “你们慢用,我先上去了。”说完,他也不再看他们俩,转身上楼。   等他上去,关煜气呼呼地坐回自己的座位,闷声吃饭。   栗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照样吃得津津有味。“关煜,真看不出来,你这么会做饭。”   “吃完就赶紧回家。”   “怎么了?为什么你这么紧张?我不过是夸叔叔好看。”   关煜觉得他没救了地看着他:“显然原因不是你能理解的。”   “你这是什么表情?解释给我听不就能理解了吗?”   “解释给你听有用吗?我一直在暗示你不要说不要说,你听了吗?你一向我行我素,还需要在乎别人的表情吗?”   栗若第一次听到关煜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对他说话,愣了,慢慢就把手里的碗筷放下了。“我是在夸他呀,你没听到吗?我很少夸人的,因为是你叔叔我才……”   “那真谢谢你了。以后别再做这种言不由衷的夸奖,我叔叔不需要!”   “谁说言不由衷了?我是很认真地……”   “够了!我真的受够你了!”关煜霍地站起来,两眼冒火地盯着他,“我知道你从小要什么有什么,所以从来不需要考虑别人的感受,我也不奢望你能了解。但我叔叔他不一样,明白吗?他的心和你的不一样,很脆弱很敏感,所以麻烦你体谅一下,可以吗?!”   关陌坐在电脑前听楼下哐哐哐地吵完,不一会就传来了关门声,然后楼梯咚咚咚地响,关煜出现在他的门口。 第23章   “叔叔,对不起,他……就是那种人,有口无心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关陌对着电脑头也不回,只是低低笑了声:“很脆弱很敏感?原来这些年你都是这样看我的。”   “没有没有,我那是、那是……我……叔叔,我……”说的时候只是为了骂栗若,骂完了发现这里还躺着个中枪的,顿时六神无主起来。“我说错了,你、你别当真!真的,我是想说你很坚强很伟大!对不起,我不是要说那个意思……叔叔……”不管怎么解释,关陌都没反应,关煜急得都快哭了。他从心底觉得今天把栗若带回来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饭桌都收拾了吗?”   “啊?”   “去,把地方收拾出来,等下给我把头发理理。”   “哦、哦。”   关陌并不打算追究他的错误的态度让他更惶恐了。在理发的过程中无数次地偷看关陌的脸色,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看得多了,关陌终于开口了:“干什么?难道你以为我会为了你的话自杀?”   他手一抖:“不、不是。”自杀虽然不至于,但没有比不能死更难受的事。当年如果不是他父母突然过世,留下了孤苦无依的他,说不定叔叔就已经放弃了这个世界。   关陌是为了他活下来的,忍受着数不尽的痛苦活到了今天。所以他一直害怕着,万一哪一天关陌觉得关煜已经不需要他了,是不是就会去完成当年没有完成的事?   好像除了他,关陌就已经没有了活着的意义,所以他从来不敢惹关陌生气,惹他不开心,他想做什么都可以,要他做什么也都可以。包完所有家务,代替他和美女视频,打赌输了赖账,家长会永远不到场,写黄色……这些都没有问题,只要他高兴,只要他觉得活着还是能得到一点点乐趣的。   对于这个曾经是天之骄子,自尊心比谁都强的叔叔,关煜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他做些什么了。   关陌只是沉默了一阵,再开口有点突然:“那个栗若是不是喜欢你?”   “啊?”   他手又一抖,剪子卡嚓一声,关陌皱起眉把头偏到一边瞪他:“就算我不出门不照镜子,你也不能把我的头剪成狗啃啊!你以为我摸不到啊?”   “对不起对不起。”关煜赶紧做补救。如果关陌不是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原本是个对一切都要求很高的人,样样要到最好。所以帮他理发这么多年,关煜的基本功已经很扎实了。   “怎么?被我说中了?”   “……嗯。你怎么……不会是他跟你说的吧?”   “哼,用得着说?看他看你的眼神就一清二楚了。”   “厉害!”   “这种眼神我以前见多了好吧。”   “嗯,我想也是。以前追你的人一定是排到长江边上还能绕一个来回。”   “那你怎样?喜不喜欢他?”   “哈?他是男的啊叔叔!”   “那又怎么了?男的女的你自己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这不符合社会规则。”   “啧,你要和社会规则结婚吗?再说社会规则的制定应该以社会人的幸福感为出发点,而非统一性。当人在社会中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时,那社会规则就应该有所改变了。”   “那我和男的也没办法结婚啊。”   “比起结婚,和谁一起生活一辈子不是更重要吗?”   “我宁愿选择和你。”   “哈,你也要先问问我愿不愿意啊。”   “……”其实你和栗若才是亲叔侄吧?   “还是你不喜欢他?”   “嗯,不喜欢。”   “你明知道我不见外人,不喜欢的人还带回家吃饭?”   “……都说是因为他帮过我很多忙,而又没想到你会这个时候起床。”   “关煜,你以为我没喜欢过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你没喜欢过人,所以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喜欢。”   “……”   对于没有办法继续下去的对话,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直到关陌先忍不住大叫:   “好了,可以了!再剪下去,点上九个点我就可以出家了。”   终于能回到自己的房间,关煜往床上一躺,觉得这一天过得像有一年那么累。可是就是这么无比充实的一天之后,他的脑子却还是没法休息。   闭上眼脑海里回响着很多声音,浮现出很多双眼睛,喧嚣过后却只有叔叔的一句话:   你自己喜欢的才是最重要的。   是吗?可是……   人怎么才能知道什么是“自己喜欢的”呢?   “自己喜欢的”真的就可以超越一切的吗?   无视社会规则,无视别人的目光,理所当然地享有吗?   是不是,只要“自己喜欢”就可以了?   “人类归根结底还是视觉动物。”   站在顶楼吃午餐的时候,栗若咬着三明治装模作样地总结。   关煜虽然不想动不动就同意他的话,可是往往还是会在心底小小地认同一下。   说到底,还是这些让他搞不懂的女生迫使他不得不站到栗若那边去。   明明第一位想吃螃蟹的人的挫败在一天之内传遍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却因为情况过于超出想象,而群众的口耳相传使得真相反而越来越夸张离谱而失去了信服力。随着时间的推移,刻薄的刀子嘴栗若渐渐在人们的脑海里淡去,而与此同时,“连老师也要向其请教的天才栗若”、“随随便便就拿了全市模拟考第一的尖子生栗若”、“想上哪堂课就上哪堂课不想上就可以在校园内自由活动的特权阶级栗若”、“黑面煞皮主任也不敢轻易得罪的超优等生栗若”这些形象却越发鲜明起来。   在没有被触动机关时的栗若是平和友好的,只要他愿意,迷人的笑容可以无限量放送。于是大家又开始纷纷疑心是那女生一开始做出了让他不高兴的举动,才招来那般对待,所以很快便慢慢放下心防。   青春的岁月真是美好,任何不愉快只要事不关己都能很快抛却脑后。又或许这就是漂亮的质优生的优势,就像一朵长满小刺的玫瑰,只要没有被刺扎到,也能很愉快地围绕在他身旁仰慕欣赏。   更何况其他想吃螃蟹的人更不会对那个女生多一点同情,只会暗地里笑她不自量力兼做事不会谋划,莽莽撞撞,才让人讨厌。   于是校庆之后便很快又有不死心的,打算从侧面进攻,可惜战况依然只有“惨烈”可以形容。   给他送上自己亲手做的小点心,他会接也不接,先打量一下那个女生,然后才说:“我不喜欢吃点心,容易发胖。”   于是体态丰满的女生会哭着跑走。   又或者是纤细苗条的女生送来,他又会说:“这是减肥餐吗?我不要。”   对高个子女生,他说:“对不起,我不喜欢和竹竿接吻。”   而矮个子他又说:“你能不能先给我一张正面照片认清你的样子?否则我只能看到你的头顶。”   相貌平平的他说:“长成这样也罢了,就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吗?”   华丽美人他说:“真漂亮,像个会移动的花瓶。”   ……   就算统统都是实情,但以完全不考虑对方感受的直白口气说出来无论怎样也只能让人充满想揍他的冲动。   真相终于大白!空有一张优质的脸孔和一个优质的头脑的栗若就是这样的人!——本质恶劣,自以为是,IQ超高,没有EQ!   男生对他恨得牙痒痒的,正好像他身处一个琳琅满目的菜市场,高矮胖瘦都随他选购,可他却只是挑三拣四挑肥拣瘦,身在福中却一副兴趣缺缺的无聊样。   “如果你完全不希望 有女生来对你表白,就说你已经有女朋友或是喜欢的人不就好了?何必要说那种大实话让人难堪呢?”   “可是如果我说有女朋友,一定会有人不甘心非要见到人为止吧?对很多人来说人生就是在各种比较中才能获得自身存在的意义啊。如果说有喜欢的人而不说是谁的话,会被人认为只是在找借口敷衍,一定会继续死缠烂打下去。甚至就算我明说了不喜欢有人来表白,也一定还会有不知道这回事的人跟上来,有些人就是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况且虽然是令人难堪了一点的大实话,但那些也都是我心里所想的啊,我不愿意为了莫名其妙的人而委屈自己说谎话。”   “不是谎话,只是稍微……委婉一点就可以了。”   “所谓委婉这种事不就是用暧昧矫饰而让人觉察不出真意的表达吗?我看不出和谎话有什么不同。”   连在旁边看不过去想救他一命的关煜都无语了,并决定就算这人一出门就会被人笼上麻袋拖走,也从此再不管他的死活。所有后果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可是——可是,如果有人问他栗若是不是就是应该被套个麻袋拖出去打一顿,他也一定得犹犹豫豫好一阵,然后给不出个确定的答案。因为这么让人讨厌的毒舌栗若在他面前是另外的样子。   尤其是他们开始“交往”了之后。   虽然说是只有一个月的期限,但交往就是交往。而更因为时间宝贵,所以那天在他家吃完饭也吵完架的第二天一早,栗若就神清气爽若无其事地来敲门叫他一起上学了。   他其实很佩服栗若的忍耐力,也许这就是他所说的“喜欢”。这种情感就好像一块神奇的橡皮擦,能把不愉快的情绪通通擦掉,只留下快乐的回忆。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 自己也有这块橡皮擦。   “说真的,你还没喜欢上我吗?”不管关系是不是名正言顺,这都是栗若最爱追问的问题。   只是每次关煜都会抖一下,心说:说真的,比起喜欢,说怕你还比较贴切。   “或许我们做过一次你就会喜欢上了。”   这就是你刚才经过漫长的深思之后得到的答案?   “我可以为你做全套。”   ……你一定要用这张脸说出这种话吗?   “不管是什么姿势都可以,如果你喜欢道具我也都可以准备。或者你想先从这里面挑出一个喜欢的来?”   这本《让你爱不停——同□108式》你到底是从哪里拿出来的?“你整天想的都只是这种东西吗?还是说你喜欢的只是我的身体?”   栗若倒是一如既往的理直气壮:“喜欢你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他的全部啊,不管是灵魂还是身体,哪怕是智商,只要是你的东西,我都不会嫌弃。”   ……你是想要我说“谢谢”吗?   “还是说你的最终目的就是这个?”   “我的最终目的你应该很清楚不是吗?”   “可是不管怎样你最后都还是想做到那步吧?”   “有个伟大的女人说过,爱情的极致就是水□融,灵欲合一,抛开世人的目光共赴极乐。”   “……这个女人是谁?”你不要走火入魔进了什么邪教才好!   “本书的作者。”   “……”你果然是入了邪教啊!   整天说着喜欢啦,接吻啦,把一些奇怪的术语挂在嘴边,他每天应付只为了这这那那的繁忙高中生活和家务就已经十分辛苦,实在没力气再来理会这个人的胡言乱语。但赶不走就只好接受,接受不了便只能忍受。   不过他也知道栗若说得再热闹,其实就是个纸上谈兵的家伙。或许他确实是个天才,考试随随便便应付也是各种第一,但在他每天唠叨的那些东西里,他自己也不过是张边上加了很多注解的白纸——虽然注解很多,却没有实际内容。   虽然关煜也许没有很多恋爱知识,也许没有栗若聪明,但他的生活经验却比同龄人尤其是栗若要丰富得多。所以他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在应用学科里,说得多不如做得好。实际操作很灵的人大多不会像栗若这么多废话!   所以其实明白了这点之后,虽然还是不时会受他的出位言辞困扰,但至少也不必真的担心他会对他做什么。   只是栗若常常突发奇想,要应付也要费点精神。 第24章   譬如他会突然跑过来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星期二。”   “除了这个。”   关煜翻了下万用手册,一字一句地念:“世界环境观测暨冻土研究与保护日。”   “除了这个。”   他放下手册:“期末考试倒数第……”   “除了这个。”   “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们交往第十天!你果然没记啊!”   X!谁记这个拜托!   ——不过,等等,已经过去十天了吗?太好了!   “所以?”   “要庆祝!”   “哦,是怎样?”   “首先,确定主题曲。两个人在一起一定要有一首主题曲。”一副毋庸置疑的口气。   “谁说的?”关煜怀疑地看他。   “里。”听他说得好像说出这种理论的是《圣经》。手里拿着的纸伸到他面前:“不说这么多了,我选了二十首备选,都是里最常用的,你快选一首。”   “为什么‘一定’要?”关煜瑟缩了一下。   “你选就是了!我研究过了,里那些happyending的主人公全都有,那就一定很有用。”栗若给跟他那IQ180相当不符的幼稚想法最后下了决定。“你选定了我才能去练,以后要常常用到的。快选!”   完全弄不清他的思考方式究竟是怎样,但又不敢过于反抗招致更多的麻烦,反正只是选首歌而已,关煜拿过那张纸扫了一眼,全是类似于《YouTookMyHeartAway》、《FreeLikeTheWind》之类的曲目。这种歌光看名字也不是他喜欢的,很多也没听过,于是随手勾了首看起来眼熟的《IWillAlwaysLoveYou》递回去。   栗若却皱起了眉头:“这首歌是女声倒没什么,问题音太高,我可能唱不了。”   那你列在里面干吗?关煜动了动嘴,没出声,自觉地又把纸扯回来。   “这首吧。”再勾了一个根本看不懂意思看起来很难的。   “有眼光,我的法文很地道哦!”拍着胸脯的自信满满却迎来越来越黑的脸色。   不用了,我听到嘴巴里像老含着什么东西的语言就头疼。叉掉!   “啊,这个我拿手!南美舞曲,节奏很奔放,原来你喜欢这样的!”欣喜。   “还是算了。”一把扯回来。如果栗若在他面前屁股扭得像瑞奇马丁,他一定宁愿去死!   不敢轻易落笔了,看了半天:“怎么全是外文歌?”   咨询热线立即开通:“我看里都爱用外文歌嘛,原来你喜欢中文的,那更简单!喜欢哪首?只要音不会太高,多难的都没关系!”   关煜只能做鄙视状:“既然你这么厉害,就自己选一首觉得适合的啊。让我一听就觉得无比震惊,这才显得出本事嘛。”   想不到栗若还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对这个提议深以为然地说:“有道理!应该让你有惊喜,听到热泪盈眶才能显出它的恰如其分。”   没过几天,他就送来一张精美的CD。   “这是我在家自己录的,你先听一下,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告诉我,我一定改进。”   改进你个头!不就是首什么主题曲吗?搞得要参加格莱美一样,现在是要唱哪一出啊?   “还有我查过了,生肖书上说我今年财运稳中见旺,可以投资生意,唯一应注意的就是要坚定自己的理念,不被外界的舆论所误导。特别是对回报利润较高的生意,宜全心投入,合理安排资金用途。”   嗯,说得倒是很头头是道,不过我说——   买彩票算不上什么生意吧!   除了这个难道你就没有其他赚钱的方法了吗?   关煜很是后悔十天纪念日那天选完歌后说的话。   那天栗若郑重其事地收好写着歌名的本子后,又郑重其事地对他说:“还有——”   “什么?”   “我们已经交往十天了,我昨天突然发现竟然还不知道你的生日是几号。”   “要干吗?”   “还用问吗?我可以准备礼物啊。”   “不必了。”我不想拆开礼盒看到你在里面。   “真冷淡啊。”   这不是冷不冷淡的问题好吗?   “如果我拿那件事去跟别人交换你的生日的话,总有人会知道吧?”   你一点也不觉得那种事说出去会丢脸的人里面也有你吗?   “……3月。”   “几号?”   “8。”   “呵呵,妇女节呀。”   你一定要用这么意味深长的语调笑吗?“那你的又是几号?”   “我的?11月11日。”   “啥?哈哈哈哈——”出生在光棍节的你有资格笑我吗?   “开心了吧?呵呵,骗你的。”   哼!   “你要送我礼物吗?”   “休想!”   “是11月31日,很快就到咯,我期待着你的生日礼物哦,关关。”   “我不是已经说了不会送吗?”   “我不喜欢甜食,你知道的,所以别送巧克力。”   那我送你两公斤盐怎么样?   “那么为了庆祝我们交往十天,今天先来个party吧!”   “我没空。要回家做饭,做家务,写作业,一大堆事你不是都知道吗?”   “家务先放一天也没关系,作业不多我待会帮你写,晚饭天天在家吃也腻了,不如我们出去饭,再给叔叔打包一份回去就好了,怎么样?”   “花着父母的钱请客,这话说得真轻松啊。”他难以控制地有些烦躁。叔叔这个月的稿费还没到。说是杂志社在扩大规模,资金暂时吃紧,过两天才能到。上次的修这修那又花得差不多了,昨天水电费单又到了,明天就要交,他的手头开始捉襟见肘,还在烦家里的米也快吃完了。早知道之前打的零工不要这么快停掉就好了。穷人家的烦恼来来去去无非就是这个,而这边这位少爷还在不知人间疾苦地嚷着去搞什么庆祝,真是让人不爽!   栗若也是机灵的,突然被这么一说,立刻敏锐地觉察到他的情绪,停了一下才试探性地问:“你讨厌我花家里的钱?”   当时关煜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只是随口一答:“谁会讨厌呢?不过是羡慕你有得来花而已。”   “你家里——缺钱吗?”   听到这句,关煜精神一振,回过神来:“没有,我想其他事去了,刚才随口胡说的,你不要误会。”   “你叔叔工作不方便,你又没有在打工,你家没有其他经济来源,经济困难是正常的事啊,这怎么会是误会?”栗若咬着指头沉思。“倒是我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真是不应该。”   关煜也没心思管他,只想着今天要早点回家看看叔叔那边有没有稿费的消息。于是拍拍他的肩:“反正不关你的事,你不用想太多。上课了,我们先下去吧。”   可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栗若笑得很神秘,关煜越看越肝颤。   “你不是又想到什么……”   “我想到了!没错,关煜,我想到一个非常好的方法,能够不靠家里,而是靠自己快速地发家致富!”   “……抢银行是犯法的。”   不屑地给他一个白眼:“只有你知道吗?这是什么?”他用一根指头点点自己的头,“我会想出那么走投无路的法子吗?”   “那好吧,请问天才阁下你想到什么好点子了?”   “当当当——”他满脸笑容地一指。   关煜震惊了:“果然天才啊!”能想到用买彩票发家这么有见地的主意。这就是你所说的有出路的法子?   栗若来到投注站前,先看了前面摆的提示,便兴高采烈地说:“今晚开奖,太好了!”   你连什么时候开奖都不知道,还投资生意呢!关煜完全不做指望地配合着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关煜,你说选几号?”他问清楚规则,拿过一张投注单开始填。   “我不知道,你想买几号就买几号。”   “干嘛这么冷淡?你不相信我的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   会相信才怪吧?我只看到你在浪费钱!“既然有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那么不管填几号都会中啦。”   “有道理!你对我这么有信心,我不多买几倍都不行了。”   ……你如果只是纯粹想花钱就直说。   “3,8,,我们的生日都有了,你再说一个数字。”   “12。我妈妈的生日。”   “好,还有呢?”   “轮到你了。”   “那我选4,特别号码选5。在四月五日这天我第一次见到你。”   这关煜倒是第一次知道。“清明节?”   “是啊。那天还下着小雨,我们在断桥边遇见。你不记得了吧?”   你不会还问我借了伞吧?“你是不是还带了个妹妹叫小青?”记得才有鬼啊!   栗若见他这样,悻悻然收起了想要继续说下去的兴致,撇撇嘴说:“既然不信就算了。”说着把单子交给老板,“投1000倍的。”   “等等!”关煜吓到了,一把抢过投注单,“你疯了!第一次就买这么多,钱多没地方用是吧?!”   栗若不解:“难道我理解错误?不是投得越多开的奖就越大吗?”   “是没错,但前提是你能中奖啊!你保证你能中奖吗?”   “万一中了呢?”   “你知道中大奖的几率是多少吗?”   “十万分之一。”   “你觉得你就是那十万分之一?”   “倒也未必……”栗若的脸上露出了深思的表情,“不过根据我计算的结果,中奖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第一次买能中个小奖就已经很不错了。”   “好。那你说买几倍?”   “两倍。”   “好。”他拿过单子递过去,“买两倍。”   当晚,关煜第一次坐在电视机前认真地看了开奖节目。中奖号码开出来之后,栗若给他打了电话。   “关煜,不要灰心。”   “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不过还好没花什么钱,过了就算了。”   “嗯,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用自己赚的钱给你买礼物的。”   “……真的不用了。”   “都说要相信我啊。”   那就先把买彩票的钱自己挣出来再说吧我说,你这叫什么“赚钱”啊?扯呢!   但是栗若向来说得出做得到。尽管连关煜都知道那些生肖书基本都在胡说八道,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让这个本来就在严谨求实的科学研究道路上一路狂奔的未来科学家会对此深信不疑……总之他以失败是成功他妈的心态把所有能买的彩票都买遍了。   当然依旧一次也没中过。这是当然的。   但他不当一回事,还是那组号码,还是继续买,还越买越多。   “科学的头脑有时候也需要一点相信宿命的精神。”他胸有成竹地对关煜的疑问作出回答,转而又含情脉脉地说,“就像我们的相遇,都是命运的安排,不是吗?”   于是关煜只好一边吐一边暗自为自己的命不好而再次泪垂。   很快第二个十天也到来了。   “我今天没空啦!”   放学的时候关煜用比平时还快一倍的速度收拾书包的样子很不寻常。   栗若看向旁边的平头。平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每年的今天都没空。……是他爸妈的祭日。”   傍晚的墓园沐浴在夕阳和微风中,显得格外静穆,祥和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在山脚下栗若说:“我不上去了,你好好和叔叔阿姨说说话吧。”   关煜有点意外,他执意要跟来,现在又这么有人性?   “干嘛?”见他有些呆愣,栗若又诡笑,故作扭捏地说,“这么快就想把我介绍给父母吗?哎哟,人家都还没有准备啦!”   去你的!关煜给他个大白眼,拿起东西上山。   不知不觉,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彩霞满天。墓园里本来就没什么人,栗若靠在凉亭椅子上闭眼休憩的样子像是这景致中的一部分一样恬静。   不知是不是太累了,关煜走到了他的身边他都没醒。看着他眼睛下被白皙的皮肤映衬的十分显眼的黑眼圈,关煜也不好就这样叫醒他,于是坐到一边整理东西。   东西也整理好了,可是还是没动静,关煜只好探过身去准备摇醒他。可是一伸手就犹豫了,靠得近,越发看得见安静睡着的他那满脸的倦意。 第25章   他最近好像越来越累了,不知是在搞什么?关煜有些疑惑起来,但又想到每晚去栗家的那些日子,这家伙确实总是有很多事要忙。写论文,做课题,还时不时接几个说着外语的电话,书房的黑板上写满了看不懂的算式和文字,还摆着好几个人体肢体剖面的模型。简而言之,栗若过着普通高中生绝对无法想象的生活,所以即使是天才也有觉得应付不过来的时候吧。   想到这个,关煜默默地坐回了原位,随手拿过张纸折了起来,打发时间。   栗若是一个激灵醒来的,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墓园的路灯一盏盏幽幽地亮着。   “醒了?”关煜站起来,“快走吧。”   栗若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站起来跟在他身后,也没说话,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墓园,直到上了车才喘了口气。   “走这么快,怕鬼啊?”喝了口水又恢复了精神,笑嘻嘻地打趣他。   关煜很老实地没有否认:“那地方天黑了之后阴森森的……不过如果是我爸妈,我就不怕。难道你不怕鬼?”   “不是有古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吗?再说我连尸体都解剖过好几个了,死人不可怕,活人才可怕。”   “嗯,鬼怕你还差不多。”   栗若笑眯眯地看他:“既然这么怕,干嘛不早点叫醒我就好了?”   “看你睡得熟,不想打扰你。”   栗若歪着头笑:“怎么?这是在心疼我吗?”   关煜做事通常凭本能,很少去细想“为什么”,现在被他这么一说反而愣住了,想了想说:“别人在休息的时候不去打扰,不是礼貌吗?我爸妈从小都是这样教我的。难道不对?”   “嗯。”栗若感觉无趣地点点头,“好吧,那难得来一次,你跟你爸妈说什么了?”   “干嘛要告诉你?”   “有没有提我?是怎么说我的?有没有说我的好话?他们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关煜受不了地瞥他:“你都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跟他们说这种事?”   “为什么不说?多重要的事!为人子女,至少要告诉他们在和什么人交往啊。”   关煜失笑地撇过头,嘀咕:“为人子女,应该不跟奇怪的人交往免得父母担心才对吧?”   车厢里地方小,栗若当然听到了:“干嘛?和我交往很失礼吗?”   “和男生交往难道很光荣?”   “如果我是女的呢?”   “你怎么可能是女的?”   “就假设。”   “女生不会像你这样。”   “好吧,就假设——假设有一个和我差不多的女生,高智商,高学历,漂亮,家境优越,对你一往情深……这样的女生呢?你愿意交往吗?”   关煜沉思了一会,慢慢地答:“……会考虑吧。如果性格能再……”   栗若冷笑:“所以说来说去你不是讨厌我,只不过是不能接受我的性别而已。”   说得好像倒是他的错一样,关煜大声说:“本来就是!正常人谁会喜欢同性?我喜欢的向来是女生,是你硬要说喜欢我,要和我交往什么的。反正从头到尾整件事都是你说了算,什么时候问过我的意见了?所以我接受不接受什么你在乎吗?其实对你来说都一样吧?”   栗若被抢白得脸白一阵青一阵,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关煜身子转向另一边,也是一副没打算再谈的姿态。   过了一会,才听到他轻轻地说:“好吧,今天是叔叔阿姨的忌日,你的心情也不好,我们不要吵架了。今天不是我们交往二十天吗?我有东西送给你。”   关煜不是矫情的人,既然他先低了头,自己自然也就不会拿乔。于是也答:“你别再乱买东西了,买彩票都买成穷光蛋了还买。二十天什么的又不是值得特别庆祝的日子……”   栗若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特别的好吧?谁说我买彩票都买穷了?前天有张中了个一千哦!”   关煜霍地转过身来:“真的?真的中了?”   “当然啦,都说我算过的嘛。”栗若又恢复了那副骄傲的小公鸡模样,头一扬,不可一世地吩咐,“手伸出来。”   看他好像不停地往水里丢钱完全不当回事的样子,关煜都着急死了,现在居然还真的有鱼自动跳上了岸,就算作为路过打酱油的路人也为他高兴。很配合地伸出手,栗若瞥了一眼,又用吩咐的语气说:“翻过来。”   哈?什么怪礼物啊?手背朝上翻过来,栗若在口袋里佯装着掏啊掏的,突然就拿出个东西套上了他的无名指。   “什么啊这是?”他的手指一曲,阻止了那个东西的推进。栗若也不勉强,由得他自己看。   果然是个戒指!   ——咦,为什么说“果然”?   “难道又是……”   “没错!”栗若郑重地点了点头,表情严肃,“根据言情的规律,两个人相爱到一定时候,就会出现戒指以表示对对方的承诺了!”   “什么鬼理论啊!”关煜惊吓地连拿都没拿稳就直接丢回去了。   结果栗若又塞回来:“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让你和我结婚。这是另有用途的,你看清楚嘛。”   司机被吩咐打开了灯,关煜耐下性子认真打量那个戒指。没想到是这么古朴的式样,看起来好像不太符合栗少爷一贯的审美嘛。   只是个宽边的钢圈,上下边沿是两道鎏金,工艺倒还是不错的,虽然简单,但不失精致。中间似乎是另外刻上去的字,一共八个,整好刻满了一圈。光线还是不怎么够,他凑到眼前辨认到底写了什么。   “因为就一千块,也买不到什么好的,我只好去铺子里订做了一个,特地让他刻了字。他家的老师傅很帮忙的,所以这戒指本身不值什么钱,主要都花在字上了。而且是小篆哦,是不是显得很有韵味?”   难怪看半天除了认出一个“若”,一个“有”,还有一个“必”字之外,就完全看不懂了。关煜皱起眉:“你写了什么?”   他得意地一咧嘴:“‘栗若所有,盗抢必究’!”   “哈?!”亏你想得出啊!你怎么不在上面再栓根链子呢?   他点点自己:“你也可以送我一个啊,写上‘关煜所有,谁碰咬谁’!我肯定天天戴着。”   “开什么玩笑?”关煜把戒指往他手里一塞,“要戴你自己戴,我才不陪你玩这个!”   “哎——”栗若想解释几句,一看他那模样,也泄气了,“喂,你答应我的,在和我交往的期间都要配合我的啊。”   “这种事要我怎么配合你?我才不要戴着这种狗链子出去呢。”   “怎么是狗链子?”栗若也生气了,“你就这样看待我对你的感情吗?我们在交往,我宣示一下所有权有错吗?你也可以这样给我弄一个啊,我绝对不会拿下来。”   “拜托你!除了你谁会拿一千块买这个?”   “不一定非要这样的,不管多少钱,哪怕就是你拿张纸折的,只要你送,我就会戴。”栗若扬起头,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强调,“绝不食言!不管你弄得多丑,我都戴。”   关煜也是男人,被另一个男人这样说,顿时被激起了胜负欲:“真的?”   “我可以对天发誓!但同样的,我戴了你就得戴。”   再次陷入无言以对的局面,他看着栗若,栗若看着他,最后关煜一咬牙:“你可不要反悔!”   “当然不会。”   虽然那戒指的话写得恶心了点,但应该没几个人认得出来,所以就为了赢他,真要戴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关煜才不会这么轻易地让他得逞。“好,你可不要连一天都撑不了。”   “可以。”栗若洞若烛火地笑,“你就算真的弄个纸做的,我也有办法让它变得经久耐用。所以你就乖乖地戴着我爱的信物吧。”   呵呵,关煜在心中做鬼脸,话可不要说得太早。“好吧,把脸转过去,我现在做给你。”   栗若听话把身子转向另一面,耳边听着塑料袋悉悉索索的响了一阵,他很快找到了要用的材料,开始做起来。   果然是纸吧?他眼望着窗外,一边留神听,纸张在指间被折叠,被翻转的轻响,手指滑过纸面的摩挲,都是那个人正在全心全意为他花心思的声音。这些声音里,这些时间,都被那纸张包裹,重重叠叠,仔仔细细地,收起来。   他很期待,不管是什么也好,就算是只长脚的纸鹤,他也会好好保存,放进保险柜,当做最宝贵的礼物。   他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凝神期待。   明知道不会是什么惊喜,但能够有这样的等待,也是一种幸福。   过了好一会,现做的戒指套在了栗若的手指上。花花绿绿的十分好看,并且不用凑近也能看到戒面上有四个大字——“天地银行”。   关煜万万没想到栗若竟然真的会戴着那只冥纸做的戒指招摇过市。   这个疯子竟然……   栗若明知道他是故意的。现在是怎样?他也是故意的吧?   很快好奇的目光就都聚焦到这个戒指上,同学纷纷围观,看清了之后都觉得十分好笑。“栗若,你怎么会戴这个东西?”   “好看吗?”栗若很得意地扬起手,“一个特别的朋友送我的。”   “哦?有多特别?”笑声中满是戏谑。   “我喜欢的人。”栗若毫不在意地跟着一起笑,掷地有声地回答。   “哈哈哈,原来你喜欢人是女鬼?哈哈哈哈。”大家哄笑成一团。也有好心的同学出来给他解释:“你一直在外国呆着,所以不知道这叫冥币,是要烧给死人的钱。你被人骗了!这不是什么好东西,赶紧扔了吧。带在身上多晦气啊。”   栗若端详着戒指,眉梢间尽是温柔:“你们懂什么?他送这个给我的意思是,就算我死了也能把它带在身边。”   大家都觉得这人的逻辑有问题,哪有人送这种戒指会是好意的?“噫,你不是认真的吧?”   他哈哈大笑:“难道不是吗?一般的戒指金的银的带钻石的,顶多就是在活着的时候保个值,我这只啊,死了之后缺钱也能马上用。说不定在奈何桥上还能贿赂孟婆不用喝孟婆汤呢。你们收过这么有用处的礼物吗?”   所有人把他当怪物一样看。有人小声说:“天才的想法都这么另类吗?”   关煜在一边实在听不下去了,用力拉开椅子站起来,椅子脚在地面上划出尖利的声响,一下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了。   “关煜,干嘛?心情不好啊?”平头见状过去揽住他的肩膀,“来,过来瞧瞧栗若的戒指,不知道哪个傻X送他的,真是太他妈酷了。”   关煜甩开他的手,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出了教室。   欣赏着自己的戒指,栗若上了天台,果然在角落里找到了关煜。   “干嘛心情不好啊?”见关煜闷声不响地眺望远方,他过去靠在栏杆上,悠闲地又说,“不要送了又来后悔,当时做的时候就该想到可能发生的局面吧?”   “你要一直戴着吗?学校规定不能戴饰品,在被老师看到之前赶紧收起来吧。”   他不以为意地答:“没关系,这是纸折的,老师肯定不会把它当正儿八经的饰品的。”   “……”关煜更郁闷了。“你一定要戴着吗?”   “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我戴你也戴,你戴我也戴。不过没关系,我的你带在身上好了,出了校门再戴。”   “……好,你戴着吧,反正是纸做的,我看你能戴多久。”   “呵呵。”听到他抱怨似的吐槽,栗若低头笑了好一阵,笑得关煜心里都开始发毛。   “你干嘛?”   “不是,呵呵呵,我说你呀,”栗若越想越好笑,笑到后面乐不可支地几乎说不出话来。“你怎么每次都自作聪明地做一些多余的事,然后又来埋怨事情不照你想的发展?真是太好玩了!哈哈哈哈。”   “我又怎么了?什么叫自作聪明……”   “你还记得那条话梅项链吗?”   “嗯,怎么?”   “你没有想过它最后变成什么样了吗?”   “变什么样?被你吃了?还是扔了?”他每问一句栗若就摇一次头,他越问越心慌,“你不是到现在还留着吧?”你这个变态啊! 第26章   栗若在领子里摸了一圈,接着慢慢扯出一条链子:“我们的定情信物我怎么会丢掉吃掉埋掉呢?”   “你你你你——”他不会还戴着吧?那都多少天了,就算是盐腌的话梅也不能这么天天戴着啊!他想到那个可能忽然有点想吐。   栗若只是神秘地一笑,手里已经把链子整条扯出来了。“你知道琥珀吗?”   “嗯。”   “知道琥珀形成的过程吗?”   “就是——啊!”我勒个去!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关煜觉得自己快要得失语症了。   链子上原本吊着的小话梅被包裹在温润透明的褐色树脂里,远看说不定还真的有人会以为是琥珀呢。   关煜傻眼了。他呆呆地接过来左看右看:“你、你是怎么办到的?”   “知道原理模拟一下就好了。这有什么难的?”栗若拿过来又好好地戴上,笑得很得意。虽然总是被人称赞,投以崇拜羡慕的眼光,但都没有比关煜的目光更让他得意。或者说,对于其他人的反应他早就麻木了,只有关煜的,还是让他觉得最有成就感。就好像任何“表现”都是面向特定的对象的,所以夸奖只有被那个“正确的人”说出来才会变得有意义。   关煜就是那个对他来说具有特殊意义的人。   所以关煜果然不负众望地对琥珀话梅回不了神,震惊的眼神掩饰不住由衷的敬佩。“连这都想得到,不愧是你啊!”   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其实也是实验了多少次才成功的天才栗若同学,于是就禁不住的摩挲着它,抿着嘴笑。“是不是对我很佩服?”   “嗯,佩服得不得了。”你有这个脑子这个时间不如去解决一下水污染啦核泄漏啦沙尘暴啦,瞧现在把你闲的。   “喜欢上我了吧?”   这话简直就像开关,立刻就能开启关煜的冷静模式。连连摇头不说,还后退了一步,嘴里说着:“怎么可能?一码归一码,我才不会这么容易上当。”   栗若失望地撇撇嘴,转过身自言自语了一句:“全世界就你嘴硬。”说着就往楼梯走。   关煜也跟在后面,虽然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但也跟着补充:“谁会因为把话梅做成了琥珀就喜欢上了?你说是吧?”   栗若感到好笑地瞅他:“你这是在寻求我的认同哦?”   关煜倒很理直气壮:“平心而论,难道不是这样?喜欢应该是由心灵的交流产生的感觉啊。”   “我们难道不是一直在进行心灵的交流?”   “交流是交流了,我也比刚开始的时候对你改观了很多,但这不是喜欢。我对你的感觉离喜欢还很远。”请你正视这个现实吧。   “那不如我们心灵和**同时进行,说不定距离一下就能缩短啦。”   关煜顿时觉得没法跟他说下去了:“你又来了。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说到那上面去?”   “那你能不能对自己诚实一点呢?”   关煜失笑:“哦,难道我说不喜欢你就是对自己不诚实了?”   栗若很肯定并且很认真地点头:“嗯。”   “凭什么这么认为?”   “直觉。”   “切!真是千年人参一样的答案。”   “什么千年人参?”   “‘直觉’啊。和千年人参一样包治百病的万能答案。”   栗若不服气地扁扁嘴:“你不信就算了。你连自己都不信,何况是我。”   “小煜。”   关煜一进家门,就看到关陌已经做好了饭菜,坐在饭桌前等他。这是很不寻常的现象。   “怎么了?”他紧张起来,放下书包,赶紧过去坐下。   “嗯,跟你说一声,我的稿费到了,你明天记得去买米。”   “真的?太好了!”他欢呼一声,但见关陌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又担心地坐回去,“还有什么事?”   关陌给他递碗筷:“先吃饭吧,吃完了我再和你说。”   关陌很少做饭,不光是懒,作息不正常,没有时间,更因为他做的菜实在不怎么好吃。所以一旦他开始做饭了,就说明发生了必须节约时间的事。   关煜吃得飞快,比他吃得都快。没一会就放了筷子,安静地等着他,关陌有心事,也没什么胃口,跟着慢慢地把碗放下了。   “你那个同学,就是上次来我们家吃饭那个,姓栗的……”   “栗若?”   “对。他……有没有说过他家里的情况?”   “没怎么问过。怎么了?”   “没有,就是想问问。其实从那天起我就想问来着,只是又怕是我多想了。他是你的同学,应该跟我没什么牵连。但是这个姓上我有个认识的人,是个……嗯,总之是怕和他有关。你去打听一下他的家庭背景,不然我不安心。”   “哦,好。”关陌第一次有这样的反应,他不敢怠慢,立刻就又出了门。   走到栗家门前,正好看到栗家的车缓缓开出来。栗若坐在里面,看到他马上下了车窗。   “有事?”   “嗯。你这是要去哪?”   “巴黎……”   关煜大吃一惊:“啊?怎么这么突然?”   栗若就笑:“跟你开玩笑的,是江边那个。”   “哦,百货公司啊。”关煜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法国那个呢,吓一跳。”   “干嘛?我真走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嘛。”栗若打开车门,“一起去吧,陪我去买点东西。”   “你走了我应该会想你。”上了车,他做若有所思状。   栗若果然很高兴:“真的?”   “是啊。我会想,你走了就不要回来了。真那样的话我就去给老天爷烧三炷香。”   栗若失望地皱起鼻子:“噫,就算这样想也不要说出来啊。”   关煜对他大笑:“哪能真这么想啊?你还当真啊?”   栗若松了口气,露出笑容,他又说:“至少你得再回来一次把解药给完了嘛。之后你去哪我才不管呢。”   “滚!”栗若气得拿脚踹他,“你就等着毒发身亡吧!”   江边并不远,他们打打闹闹的时间也过得很快。   “你要买什么啊?晚饭吃了吗?”   “没有,待会儿就在这儿的餐厅吃,你陪我吃一点吧。我妈妈生日快到了,我要给她准备礼物。一直都没时间,今天勉强抽出点空来。”   关煜正愁不知该怎么入手呢,现在正好机会就来了,立刻打蛇随棍上:“你妈妈的生日?那不是和你的很接近?”   “嗯,就差几天。说起来,我生日的礼物你想好了没有?”   关煜老实回答:“没有。”   “想过没有?”   “没有。”   栗若忿忿地说:“解药取消!”   “哎,现在开始想不就行了。反正还有时间嘛。”   栗若瞪他一眼,不说话了。他赶紧说:“对了,你好像都很少提到你的父母。”   “你对我的事关心过吗?你连我的事都不问,我要是跟你说起他们不是很莫名其妙?”   “好好,是我的错。那现在问可以了吧?他们是做什么的?”   “我爸爸的工作就是整天跑来跑去,而我妈妈的工作则是整天呆在实验室里。”   关煜摇摇头:“不懂。”   “我爸爸是个室内设计师,妈妈是个遗传学家。”   “哗,一听就是精英家庭。”虽然一早就知道他的家世不一般,但没想到是这么的不一般,室内设计师和遗传学家的组合,怎么看都觉得神奇。“你爸爸和你妈妈能遇上一定是很曲折的故事。”   “一点也不曲折。两人从小就是邻居,青梅竹马。”   “那两人感情一定很好很恩爱。”   “不,他们俩从来没住在一起过。”   “哈?”   “我妈妈那个人,是个高智商的天才,她人生最大的意义就是做研究。她的世界只有实验室,除此之外的世界上发生的事她都漠不关心。”   还有比栗若还怪的人?关煜觉得很不可思议。“那对你呢?”   “看心情。”   关煜开始同情他了:“那你爸爸呢?应该很关心你吧?”   “嗯,相比我妈,他算是很好了。不过他整天都在外面,所以我和他相处的时间还不如和我妈在一起的时间长呢。”   “你们这一家人,怎么……”   “怪怪的是吧?”   “嗯。”你能“无常识程度只是这样而已”地活到现在也不容易啊!我错怪你了。   “因为我家不是普通的家庭嘛,自然不能和你家比。”说着说着,栗若露出因回忆而神往的表情,“你妈妈很温柔的,爸爸虽然严厉,但也给人很温暖的感觉,我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很羡慕你啊。你们一家人就像电视上的家庭,又温馨又相爱。不过我的爸妈虽然是那样,但也很爱我的呀,只不过表现出来的不多而已。”   关煜大吃一惊:“你见过我爸妈?”   “嗯。”栗若似笑非笑地看他,“我不是说是为你回来的吗?我们早就见过面了,只是你不记得罢了。”   “有吗?”关煜震惊了。“不可能!如果我见过你,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栗若笑开了:“你确实不记得了。但这么说是在夸奖我吗?”   “你很清楚自己的特殊吧?”   栗若耸耸肩:“我这么特殊你也没记住不是吗?”   关煜现在已经非常疑惑:“我真的见过你?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一点点都没有。”   “八年前,在你老家的小河边,那里有座桥被洪水冲断了。我们就是在桥上见面的。”栗若看着窗外,撇撇嘴,“你当时一个人,我也一个人,我们不约而同地来看这座被冲断的桥。我们还……算了,你果然是不记得了。”   关煜呆若木鸡,半天也说不出话来。车在巴黎春天的门前停下,栗若见他没反应,就先下了车。他一动,关煜也动了。一个箭步冲下来,拉住他,声音颤抖:“骗人……你是骗人的吧?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了?”   栗若看着他,无奈地哂笑:“过去这么久了,当时我们都还小,不记得也正常。”   关煜还是觉得难以自信,手不自觉地越发使劲了:“我记得那座桥,是石板桥,被冲断的缺口上的石砖还摇摇晃晃的,很危险。那地方被拉了隔离线,禁止通行的,但是我找到了个缺口钻了进去。当时水才刚退没多久,河水还是很湍急,水位也高,所以上桥之后我觉得桥身还很晃动,还有些害怕。你看,这么细的细节我都记得,为什么却不记得有你?”   栗若无言地直视他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忽然一笑:“对啊,为什么呢?这应该问你自己啊。”   关煜愣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手却慢慢松开了。   栗若一把抓住了他松开要缩回去的手:“关煜,过去的事,记不起来了也没关系,我们把握好现在就好了。”   关煜摇摇头,困惑地低着头想着,轻声说:“是不是,我在车祸里还是丢失了一部分记忆?为什么上了桥之后的事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呢?”   “别想了,关煜!”栗若握紧他的手,“别想了!我们不说这个了!”   “可是……”   “我饿了,陪我吃点东西吧。”他说着,不由分说地就把他拉进了旁边的餐厅。   陷入了无法寻回的记忆的关煜魂不守舍的,连餐点送上来之后也是有一夹没一夹食不知味地吃着。他都已经吃过一顿了,却到了就这样又塞了一顿下去也没什么感觉的地步。   栗若见他这个样子十分后悔,都已经过去的事情他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呢?把他逼到这个地步对现状也没有半点帮助。 第27章   于是他拼命找话题:“你说我给妈妈买什么礼物好?我以前送过巧克力,可是她和我一样不喜欢吃。送过衣服,结果也根本没机会穿。送过书,她看完挑了一堆错,还用email给那个作者发过去。你说我妈是不是很挑剔?”   “你有资格说别人吗?不愧是遗传啊!”关煜回过神,立刻又开始吐槽。   栗若挑起眉:“哪有?你看你送我的东西我不是全都收下,还当宝贝一样保存起来?”   说到这个关煜也确实无话可说,拍拍桌子:“吃完了没有?”   栗若笑着站起来:“走啦走啦。我买礼物你比我还急。”   最后在关煜的建议下,栗若给妈妈买了双舒适的鞋。   连栗若自己也很满意,在回去的路上一直看着那鞋说:“我妈这次一定没得挑。”   关煜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我……有没有见过你妈妈?”   栗若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赶紧说:“没有。我见到你和你家人的时候是一个人。”   “你是一个人去的?”   “不是,我和爸爸一起去的,但是当时他去了别的地方。我自己乱逛才遇到你们。”   “原来是这样。”   “现在回想起什么了没有?”   关煜摇摇头。他连忙笑说:“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其实我们只是碰巧遇上,也就是见过那一面而已。就一会儿,当时也没发生什么事,并不是必须记起来的历史。”   “只是一会儿吗?”   “嗯,就是两个陌生人恰好都在那座断桥上,于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两个不认识的人,去到了同一个地方,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而且就见过那么一次?”   “没错。”   “只是这样,你为什么会想了我八年?”   “……”栗若张口结舌。他第一次,竟然也遇到了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你上次在我家说,我是你的梦,又是你的启明星,所以可见这些年里你其实一直都在想念着我,对吗?”   他咬着唇眼睛眨了几下,才一点头:“嗯。”   “为什么?只是那一面之缘而已啊。我们的交集浅到连我都记不起那次的经过了,为什么你会这么念念不忘?”   栗若看着他,苦笑:“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当时你留给了我太美好的印象,所以我才忘不了你吧。”   “那当时我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了吗?”   “没有。但是,你知道,有时候常常就会是这样的。突然就对一个人有感觉了。开始或许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但随着时间的过去就变成了记忆中的一道刻痕,越来越深刻,越来越难以割舍……”大概是,还留有遗憾吧。他想说   关煜叹了口气:“栗若,你天生就是同性恋吗?”   “当然不是。”   “那一开始就这么轻易地喜欢一个男生你不觉得怪吗?”   栗若低下头:“有过……我去看过心理医生的。”   关煜的胸口一窒,觉得心上忽然疼起来。   栗若也不说话了。   这样的沉默一直持续着,直到车到家。   两人下了车,关煜说了声“再见”,在转身要回家的时候被拉住了。   栗若拉着他,低低地说:“我也不想的。喜欢你……我也不想的。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不觉得那是喜欢,大概只是像对朋友那样的好感吧。但是后来,在梦里因为你而第一次梦遗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已经超出想象了。当时我已经上了大学,又学的是生物,自觉比同龄的男生要懂得多得多。我还自己找了很多相关的书来看,实在解决不了才去找的心理医生。可是,到现在我都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男生,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心理医生也没有办法告诉我答案。所以如果你知道的话,就告诉我吧。或者有不喜欢你的方法,也可以告诉我。”   关煜的心被重重地砸了一下,一股酸涩生疼的气息以心脏为起点沿着血脉向四肢漫延开来。他把头扭到一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不停地深呼吸,让自己不要那么难受。   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原因的难受。   “关煜,”栗若抬起头,深深地望着他,“今天是我们交往的第三十天了,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你对我,真正的想法是什么能告诉我吗?是不是还是不能喜欢我?——你对我,一点点喜欢都没有吗?你想一想。只要有一点点,我们就能真正开始了。你想一想。”   听着这话,仿佛一个大浪拍来,关煜被迎头一浇,一下清醒了。   他慌忙摇头,挣开他的手退后了好几步,才颤声说:“我不喜欢你,你别白浪费力气了,我不会喜欢你的,你也不要再喜欢我了。其实,其实这就是男生在青春期的好奇,过了这段时期这种感觉自然就会消失的。喜欢你的女生这么多,你只要愿意,一样是可以恢复正常的。”   栗若的手被甩在了一边,整个人好像也被甩在了一边,他微微一笑,好像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点点头,说:“对,所有书上都是这么说的,心理医生也这么跟我说,随着青春期第二性征发育,在荷尔蒙的作用下,会因为同性在身体里产生一些错误的信息,大多数是缘于对同性身体的羡慕而导致的心理倾斜。这种感觉随着青春期的结束也会消失。”   “对对对!”关煜连连点头,“你看,你比我知道的清楚多了。行了,这事儿就不要再想了,我们以后就做好朋友好哥们儿好同学,多好。”   “……”栗若缓缓地说,“我不想和你做好朋友好哥们儿,我想得很清楚了,我们要么就是情人,要么就是敌人。”   关煜瞪大了眼睛:“栗若!”   “别忘了,解药我还没给你呢。”   一口气被硬憋了回来,关煜闭了闭眼,感觉一股火气从胸臆间升腾起来,一下蹿上了头顶。“我x!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这样?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从来不为别人考虑一下。考虑一下别人的心情,别人的立场,哪怕只有一下下,不可以吗?”他咬着牙,词语像是有脚,自己硬是从齿缝间蹦出来了。“不错,你还拿着解药呢,我的命还在你手上呢!你太了不起了,喜欢谁,就对谁下毒,就陷害谁,就威胁他,你的喜欢要人拿命来陪!要是你哪天不喜欢我了,讨厌我了,是不是就干脆毒死我得了?所以这是喜欢吗?是喜欢吗?因为你这样,我不喜欢你有错吗?!”   话音落下,连关煜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喂!冲动了点吧?要是真的激起了栗少爷的怒火就麻烦了!那不光是解药,还有数不尽想得到想不到的麻烦会等待着你呢!   再看栗若,被数落得脸色煞白,气息凌乱,头一回遭到关煜如此猛烈的炮火回击,看来也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关煜暗自拍着胸口,自己那些心底的话说的时候是真爽了,说完了就开始后怕。不是他不争气,实在是栗若的手段有目共睹,招数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半晌,栗若的眼珠才缓缓地转了一下,开口说:“原来你一直是这样看我。”   “我……”   “和我在一起竟然让你这么痛苦,很抱歉,我没想到。啊,不对,我想到了,但没想到有这么严重。”   ……其实,也、也没有啦。“其实……”   栗若轻轻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一个人如果不喜欢你,用威胁是最差的手段。其实我是知道的,只是……人快要渴死的时候,哪怕是毒酒也会拿来喝,这就叫饮鸩止渴。我在对你用出那些方法的时候,就已经是在喝着自己手上的鸩酒了。”   他颤抖的声音让关煜也跟着颤抖起来,这次却不是因为害怕,是好像他的难过,通过空气也传了过来,在他的身上再现了出来。   “关煜,”虽然声音越来越轻,但栗若还是在努力说着,像是声带上被一颗螺丝渐渐绞得越来越紧,但还是坚持着在说。“对不起,前段时间我还以为你对我有了……是我太自以为是了,让你这么辛苦,很抱歉。解药我明天会给你的,你放心吧。”   喂,你不要这么客气行不行?你是谁啊?栗若啊!突然这么自省,说什么抱歉啊对不起啊,自以为是啊,想吓死小老百姓啊?!   关煜慌了,想赶紧解释一下,可是情绪跌到史上最低谷的栗若已经在做结束语了:“明天是我们交往的最后一天了,让我们不要留遗憾地度过吧。这段时间我很开心,很谢谢你。那么,大家都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晚安。”   就这样,卡在喉间的话只能目送着他的背影又吞了回去。明天,明天一定好好跟他说,关煜这样想着。其实那都是气话,不用放在心上。   反复咀嚼着第二天要对栗若说的话,斟字酌句,又确信达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才慢慢进入了梦乡。   可是,那些话,却没有能派上用场。   “少爷出门去了。”今天栗若没有去学校,关煜放学的时候去他家,管家对他这样解释。   “去哪儿了?我进去等他回来。”   “啊,少爷去巴黎……”   “哦,江边的那个啊?怎么又去……”   管家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不,法国的那个。”   好像被迎头挨了一记闷棍,关煜懵了。怎么突然就……?他不是说今天是交往的最后一天吗?“他不是说今天要我和……”哦,对了!“啊,是他母亲生日,所以要回去一趟对吗?”   “是这样的,小关先生,少爷有东西让我交给你。”说着,管家拿出一个盒子给他。   “他没有说什么?”   “他说要给小关先生的东西都在里面,你看了就明白了。哦,还有,”管家叫住捧着盒子就要走的他,很郑重其事地说,“少爷让我一定要记得对你说‘对不起’。”   关煜莫名地开始觉得心慌:“他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这倒没有。他今早走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他也没有不舒服的样子。”   关煜觉得好像有股寒意从背后升起来,他颤声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管家抱歉地笑笑:“这个,他并没有说。”   关煜干笑了一下,与其说是说给管家听的,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安慰:“他就算是去了巴黎,那也总要回来的吧?你们都在这里,家也在这……”   “哦,忘了跟您说,这里会关闭。我和卢婶很快也要回自己家去,然后定期回来照顾一下,和以前一样。”   关煜僵住了。   盒子不大,里面只有一瓶药,和一张新的彩票。彩票上附了一张字条:   原谅我不能当面对你说再见了,我怕见到你就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也怕听到你说的话。这次回来,给你带来了很多的烦恼,我很抱歉。还有,你并没有中毒,那些解药不过是维生素C。请你相信,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所以也请原谅我一直以来的任性。我不会再带给你困扰了。这张彩票就当是我们三十天的礼物,希望 它能给你带来好运!   最后四个字,写得极其的慎重,一笔一划都好像十分艰难,力透纸背:   关煜,再见。 第28章   像力气被一下子抽光了,走在楼梯上的脚步仿佛是踩在棉花里。最后腿一软,他坐在了楼梯上,捧着那个小盒子发呆。   关陌起床看到他:“你在这干嘛?晚饭做了吗?”   他才如梦初醒,赶紧站起来:“我马上去做。”   关陌拦住他:“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手里这是什么?啊,对了,你让栗若到家里来一趟,我有话要问他。”   “他走了。”   “哈?”   关煜有气无力地说:“他到巴黎去了,法国的那个。”   关陌也吃了一惊:“怎么这么突然?”   “我也不知道。刚才去找他,他家的管家说他走了。”   “不是吧?这家伙怎么说走就走,跟玩儿似的。那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吗?”   关煜摇摇头:“看样子是不会回来了。”   关陌惊极反笑:“好,不回来也好,省得我提心吊胆的。”   关煜的注意力被这话吸引了过去:“怎么了?”   关陌点了点头,张了张嘴,但看看他,最后还是摆摆手:“既然走了,就没事了。我说,你这么失魂落魄的,不是一直宣称不喜欢人家吗?”   “哪、哪有?我是太累了,什么失魂落魄。你等着,我把东西放了就去做饭。”   关陌目送着他,轻飘飘地说:“欺骗自己的人最终都会受到惩罚的哦。”说完,想想又觉得不对,“哎呀,我在这起什么哄?栗若走了不是正好,他要真把人招了回来,倒霉的不就是我了吗?噫呀,呸呸呸!自找麻烦可不是我的作风。”   早读的时候班主任宣布了栗若休学的消息,大家议论了一阵,内容充满了八卦精神和创意。   栗若的那个座位,在他来之前就是空的,现在又空了,干净得像是这个人从来没存在过。倒是皮主任来看过几次,愁眉苦脸的,似乎也不愿相信学校的希望 就这么消失了。   所有人都知道栗若只和一个人有交情,于是关煜就成了栗若问题专家。但他知道的并不比其他人多,所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照理说,这对他是个好消息,一个凭空出现的麻烦就这么轻易地摆脱了,他应该高兴才是。   就像关陌说的,既然他从来也没喜欢过人家,又何必显得这么失魂落魄?所以他表现得比别人都要若无其事。几天之后,有关栗若的话题就渐渐没有人提起了。   没人提了,关煜反而有点心寒了。好歹也同学了这么段时间,这些人怎么就这么漠不关心?这还是栗若,换了个更平凡的人离开了,根本就像水面上的涟漪,一眨眼就让人忘了吧?   心里的不舒服,他觉得其实就是在为栗若受到这种冷漠的对待抱不平而已。   有一天,平头靠过来,关心地问:“喂,看你的脸色,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倒没有。”他答。但重点是,也没有什么顺心的。   叔叔的稿费到了,造成他生活一片混乱的罪魁祸首走了,最近一切都顺风顺水,连那张彩票也中了个两万块!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实在是无可挑剔。   有这么多值得高兴的事,可是他却没什么雀跃的心情。心里老是沉甸甸的,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仅如此,他还有了幻听的毛病。   他似乎老是听到栗若在和他说话,可是当他回过头去,当然那儿一个人也没有。   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让他到了几乎要失眠的地步。他渐渐变得不敢一个人独处,整天和平头他们呆在一起,哪怕不说话,光听他们闲扯也是好的。   关陌的成为了了高中男生中的潮流,情感真挚,煽情又不腻味,重点是花样不断翻新,已经从单纯的技巧类上升到竞技类,开创了□的一个新流派,平头那伙人把他当神一样崇拜。   关煜对他们的这种盲目崇拜当然是不以为然的。“看多了觉得也就那样,也没觉得写得有多好了。”他这样拒绝平头后来再塞给他的书。平头当他是一下看太多,吃腻了口味,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管和其他人分享去了。   班级活动三人组总是最后一个梯次拿到书。看到他们在传看最新的一期《人间记实》,那书都已经快被翻烂了,关煜咂舌:“他来去就那三板斧,你们到底在兴奋个什么劲啊?”   副班长说:“你懂什么?这本书通过描写一个孀居女人排遣寂寞的方式,深刻地揭露出现代社会生活中的人情冷漠,人际交往趋少,心理隔阂加重等社会危机,以及越来越多的人陷入心理孤独的社会现实。通过大胆的笔触,深入剖析了一个渴望爱的群体,表达出即使是彼此陌生的人只要相互理解和关怀,也能发生爱的行为的美好愿望。”   文娱委员嗤笑一声:“你能从里面看出这些东西?打死你我都不信!”   班长呵呵呵地笑:“只有最后一句才是你想说的吧?”   副班长和他们打成一团,关煜看着都觉得自己都快要羡慕他们了。   真好,这才是正常的高中男生该做的事。在□中尽情释放幻想的青春才是没有虚度的青春啊!哪像栗若,把时间都花在喜欢一个不可能喜欢他的男生身上,还说是天才,简直是蠢材才对!   蠢死了!   呸!   “我高兴!你管得着么?”   “谁爱管你了?表示一下鄙视不行啊?”   “哼,你是心慌了吧?”   “开什么玩笑?我心慌什么?”   “你叔叔也说了,欺骗自己的人是要受到惩罚的,你能不慌吗?”   “谁说我——”他大叫一声,转过身去,“你给我闭嘴!”   天台上空荡荡的,除了他谁也没有。   他顺着栏杆坐到地上,像是刚跑完一万米,满头大汗,咽喉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扣住,呼吸急促,心跳快得似乎随时都会从嘴里蹦出来。他用力地像面前不存在的人挥拳,一拳又一拳,找不到目标的拳头即使使尽全力也没办法把那些一天天累积下来的郁闷挥打出去。   “啊——”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着,“啊——”像受了内伤的狮子,没有伤口可以上药,只能用哀嚎来宣泄自己的痛苦。   “啊——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啊——不喜欢——”   “等下你们要去哪里?”放学的时候,他问平头。这帮人一般总要在外面游荡一阵子才会回家。   “干嘛?反正你又不会去。”   “谁说我不会去?说来听听嘛。”   平头很惊讶:“不是吧?你不是标准的乖乖牌吗?定点回家绝无例外的啊!”   “今天家里没什么事,难得我也轻松一下嘛。”   “真的?”平头喜上眉梢,“太好了,今天我们约了几个女生,如果你去就完全不用慌了嘛!哈哈哈。哎呀,早说你今天有空嘛,我就约他们学校的校花了!”   “呵呵,你又没跟我说。”   “我哪知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说起来,你都好久没跟哥几个出去玩了。一放学就跟栗若回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才是去约会呢。”   关煜一拍他胸口:“瞎说什么?我跟他约什么会?都是男的,只不过家住得近,正好搭他的顺风车而已。别废话了,你们今天都有谁?要去就赶紧的啊。都是美女吧?”   平头捂着被重伤的胸口,咳了好几下,顾不上说话,只能频频点头。   四五个女生在他们面前坐下。平头是牵头的,先打了招呼,又忙着做介绍。   这些女生都是常跑出来玩的,都直接爽快得很,见到关煜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在平头的介绍里也只对他最感兴趣。其他男生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叹了口气,连平头都觉得愧对其他兄弟地不好意思起来。   女生只顾围着关煜说话:“原来你就是关煜!哗,你知道吗?你超有名的!”   “是啊是啊,都说十八中有个大帅哥,但是从来不出来玩的,今天我们也太好运了吧!”   “嘻嘻,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不要啦!我来请我来请!”   “你给我走开啦——”   旁边的男生都看不过去,出声说:“喂,这里还有人呢,要请客可以请我啊。”   立刻就遭了白眼:“想吃自己买。一个大男人还要女生请客,真好意思!”   其他人不服,大声抗议:“那关煜不是男生啊?”   “关煜的话,别说请吃冰淇淋了,给他买什么我都愿意!”   “就是就是。我也愿意!”   “还有我还有我——关煜你等下要不要一起去唱K?我们请你呀。”   男生们愤怒的目光射向平头:“都是你啊!你有没有搞错?带谁不好非要带这小子出来?”   平头也没想到那些女生像见了鱼的猫,竟然完全肆无忌惮起来,连忙站起来说:“你们让关煜喘口气,他只是过来看看,马上要回去了。”   “什么?!”女生们顿时炸了锅,“不行不行,难得出来一次,怎么才坐下就回去?看不起我们是不是?”   关煜自己也懵了:“什么?回去?”   平头不由分说地一把把他拉到角落:“你没看到那些女生也太夸张了吗?你在这里那我们怎么办?”   关煜本人很委屈:“可是本来就说好带我一起出来玩的嘛。”   “你平时不是一早就要回家的吗?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家又住得远,小心太晚回去没公车了。”   “我可以转地铁啊。”   “关煜!”平头开始咬牙切齿了,“这么多年兄弟,你不会还没听懂我的意思吧?”   “我听懂了……”他又不是傻子。可是让他就这样回去,他也不愿意。家里太安静了,隔壁的人也都搬空了,他怕自己坐在房间里,又会听到不想听的声音。“可是这又不是我的错。”   “哥们儿,里面那个穿红色外套的,”平头悄悄指给他看,“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看在我追了这么久的份上,你可不可以别砸了我的场子?”   关煜明了地点点头,不以为意地说:“那我先选定一个不就好了,剩下的都是你们的。”   平头意外地看着他,笑了:“也行。看不出你倒不是新手。”   “呵呵。”关煜跟着他回到座位。虽然他很少出来玩,可是和女生相处的机会,他倒是比在场的都要多得多得多。   他可是十八中蝉联了不知道多少周的校草爬行榜榜首关煜啊!   从小就被一帮女生追着跑围着转的关煜啊。   他是谁啊!   只要他愿意,十五岁有女朋友那都得算晚恋。要不是他家的家教严,家里又有个需要照顾的关陌,他早可以横行十里八乡不带喘的,各种美女任他选。即便他是少根筋的关煜。   如果他早就有了个女友,又怎么会有机会被栗若威胁、表白,然后……然后……   “关煜,听说你以前是打排球的?怎么不打了?”他选了个蓝衣服的女生,眼睛大大的,化了一点淡妆,皮肤又白又嫩,在这群女生里话最少,像个安静的洋娃娃。是他喜欢的类型。   两人坐在座位的最外面。   “嗯。打过,后来受伤了就退队了。”   “好可惜啊。你身材这么好,又高。”   “是啊,我也觉得可惜,但是都退了,也没办法嘛。”   “伤得很严重吗?还能不能治好?”洋娃娃天真地望着他,问的问题也很天真。他笑笑,摇了摇头。   “哗,好可惜。”话又重复了一遍,大概见他也不甚热情的样子,情绪也跟着低迷了。   关煜就笑:“不打也没关系,反正也成不了专业的,到最后还不是要一样考大学,然后毕业找个稳定的工作。那本来就是爱好而已。”   女生点点头:“嗯。话是这么说啦……但就是觉得没有机会见你打排球的样子,有点可惜。”   关煜看她一眼:“我不打排球就不帅了吗?”   这一眼就让女生顿时满面飞霞,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你干嘛这么紧张?”   女生见他笑了,自己也害羞地笑起来:“对不起,我确实挺紧张的。你好帅,我没想到你会选我。”   “为什么不选你?你很可爱啊。”   “是、是吗?谢谢。”女生不停地用手捋自己的头发,紧张溢于言表。   关煜含笑望着她,想着这就是我该过的生活,这才是绝对正确的选择。   一时间两人又没话了。女生捋了半天头发,关煜都要担心她把自己的头发快捋没了,她终于又想到新话题:“对了,你们学校好像还有个大帅哥对不对?而且听说智商超级高,是随随便便就拿了全市第一的天才。”   关煜的笑容连他自己也没发觉地僵硬了:“嗯,是有这么个人,不过……”   “其实我见过他。他长得很好看,就是有点不好接近的样子,当时我没见到你,现在觉得还是你比较帅。”说完又补充,“比他帅。”   “谢谢。”   “也许聪明的人都那样,我们学校的尖子生也那样,总是独来独往的,也不交朋友,怕被别人超过。”   “嗯。”   “那种人的性格很孤僻很难搞吧?就算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反正也没有人喜欢。”   关煜拿起果汁喝了一口,又一口,直到把果汁一口气喝完。   女孩望着他,也默默地捧起自己的杯子跟着喝。   他把杯子往桌子一放,站起来:“我去趟厕所。”   厕所在二楼,他走上楼梯的拐角,做了个深呼吸,反复几次,终于感觉好一点了,才进了厕所。   解决完出来,他没有马上走回去,二楼有电视,这个时间本来就也没什么客人,所以这层楼连服务员都没几个。他在电视的对面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电视在重播昨天的连续剧,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屏幕,又看了看表,琢磨着是不是该回去了。关陌不知道起来没有。今天这么晚回去,他又该骂人了。   “咦?你怎么坐这里?”平头也上来上厕所,出来不留神就看到他无所事事地坐在这里,于是也坐了过来。“怎么,那妞不满意?”   “不是,我算算时间恐怕要先回去了。”   平头了然地笑,拍拍他肩膀:“早说你要先走的嘛,还跟我死不承认。”   电视里的内容很快就到了本市新闻的时间。   “……下面插播简讯。近日在全市范围内展开的扫黄打非活动卓见成效。各级警力通力合作,扫荡了各种黄赌毒窝点XXX个,抓获涉案嫌疑人xxx人,缴获各类黄色□书刊和音像制品总计……” 第29章   画面里出现了被抓获的人群,平头忽然叫起来:“哎哎,快看!那人长得好奇怪!咦?不对,这是怎么……我靠,这也太丑了吧?这是被毁容了还是怎么?哗,电视台还有没有道德了?这么丑的人也播出来,要吓死谁啊?喂,你说……喂——关煜,你干嘛?你去哪儿?喂……”   他边叫边追过去,但哪里跟得上关煜的步子?很快下面的人就看着一个黑影冲过来,拿了书包又飞快地消失在店外。   平头跑下来,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摇头:“这家伙家里着火了?跟要和人抢地雷似的。”   平生第一次,关煜打的回家。一进家门就大喊:“叔叔!叔叔!”   冲进关陌的房间,楼上楼下前院后院连地下室都翻遍了,关陌像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   关煜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停了,转身又冲出了家门。   坐车赶到公安局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他疯了似的往里面闯,终于被警卫拦下了。   “我、我叔叔……我叔叔被抓进来了!你让我进去——”   警卫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那是啊,我们这儿正经走进来的也不多啊。要谁都跟你似的随便往里闯,还要我们干什么?现在都下班了,你明天再来。”   关煜急得要哭了抓着他说:“不是,你不知道,我叔叔是个残疾人,他、他……一定是个误会,他平时连门都不出,怎么可能违法?”   “残疾人?”警卫也愣了,但转头又说,“残疾人就不能违法犯罪了?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不是,你让我进去,一定是误会了,我叔叔他不可能犯什么事。”   “呵,进来的人都这么说。”   “你你你就让我进去吧,我求求你了!”   “不是我不让你进,是你走错门了。你非要今天找人,那下班后报案办事,走那儿,看到没有?那边有咨询处,你过去那边打听。”   “哦哦。”关煜这才冷静下来,一头大汗。心想你早说嘛!   警卫年纪也不大,同情地看看他:“你也别急,要真弄错了,我们也不会冤枉好人的。你先冷静一下,别到时候连话也说不清楚,那你叔叔就更见不着了。”   “哦,谢、谢谢啊。”   拿袖子擦了擦汗,关煜深吸几口气,往夜间咨询台走。夜风一吹,背心透凉,都湿透了。   到了地方,咽了咽口水,才跟值班的警官把事情说了。   还好警官挺和气,问他:“是什么事儿抓进来的?叫什么名字?”   “关陌。好像是扫黄给、给扫进来的。”   警官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今天吗?”   “嗯。就、就刚才的新闻,我看到了,有他。”   “哦。”警官又把视线调回到电脑屏幕,“大概多大年纪?在哪被抓的?”   “31岁。在家里。”说着把地址报了一遍。   “今天还抓了几个迪厅歌厅的人,都挺多的,现在还在里面登记呢。你说的那个人我这里没有。你等会儿,我进去问问情况。”   警官拿着抄好的名字,站起来刚要转身进去,又被关煜叫住:“哎——警察同志,我叔叔他,呃,他脸上有伤疤的……”   “有伤疤?”警官笑起来,“还是黑社会啊?”   “不是不是,”关煜连忙摇头,“是被烧伤的伤痕,他出过事故,所以有点被、被毁容了。我是说,他很好认的,你看到就知道了。”   “嗯,行,你等着吧。”   过了好一会儿,警官才出来,关煜如果抽烟的话外面都有一烟灰缸的烟屁股了,赶紧迎过去。   “嗯,你叔叔是挺好认的,那么多人里一眼就看到了。他没什么事儿,现在正在做笔录呢。他是……”警官看了看写了点记录的纸,有些好笑地抬起头向他确认,“写黄书?”   “嗯,对,他写的。”关煜忙不迭地点头,确定没出什么事儿,他好歹安了点心。   “□制品的源头,这事儿可就说不好了啊。”   关煜一听又急了:“不是,您听我说,他那个情况,也没其他赚钱的法子啊。又不能出去工作,写正经东西也好些年了,可是不是钱少得可怜就是被拖欠稿费。我还在读书,已经是高二快高三了,以前还能去打个零工,但现在也没时间了。我父母都过世了,家里就我们两个人,我们也要吃饭啊。他是实在没办法,真的,您体谅体谅。”   警官也见了关陌,现在听他这么说,也心生同情了,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再等会儿,我去看看现在什么情况。”   “诶诶。”   这次他没花什么时间,回来就说:“我和负责人说了,他说你叔叔嘛,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主要责任是在出版商那儿,他算是个从犯,按理说根据《条例》是要拘留十五天的,但他的情况呢,也挺特殊的,队长就说可以酌情考虑。不过今天是第一天,人也多,要挨个处理也有难度,主要是没什么时间。你这样,明天再来,交个罚款,就可以把人领回去了。好不好?”   这哪有不好的?关煜忙不迭地点头:“好!好!那我明天再来。真是谢谢您了!谢谢哈!”   可是,第二天他准备好了钱去,情况就完全不是这样了。   值班的警察也换了一个,一听关煜说明完情况就摇头:“那个人啊,恐怕是没这么容易走咯。”   关煜的心咯噔一下,胡乱地跳起来:“怎么了?”   “他昨晚上袭警,把里面在做调查的一个同志打了。”   “啊?!”关煜大吃一惊,眼睛瞪得快掉出来,“怎么、怎么可能?!我叔叔出过很大的事故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他那身子骨弱得很,人家不打他就不错了,他怎么可能去打人?”   警官做了个无奈的手势:“可是他还就是打了,我们有录像,不是诬陷他。”   “那……能问问原因吗?他都这样了,总不会是发了神经吧?”   “听说还就是像发了神经,人家才说了他一句,他就抄起板凳砸过来了。好在是我们的同志躲得快,不然还不得重伤啊?”   关煜听得目瞪口呆,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们那位同志是说他什么了?”   “咳,”值班警察有点不自在,眼睛盯着电脑,“也没说什么其实。就是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不是故意说什么难听话的。”   “那是什么?”   “你叔叔那个情况大家其实都是同情的,那个同志做笔录的时候就好心替他说了句,也是,你这样的现在也只能靠写点黄色来满足一下了,就被砸了。”   X你X!这是好心吗?!关煜的牙咬得咯吱响,拳头攥得死紧,却硬挺着一声也没吭。   他的牙臼被压得生疼,可是忍下来也只能问一句:“那,现在怎么办?我不能把他保释出来吗?”   值班警察摇头:“首先,你叔叔他现在是违了新的法,他在交代事情的过程中袭警,这不是小事。其次,你还是未成年人,不具备保释的资格,所以就算是能保释,也不能由你来。”   “我、我可以找其他成年人,但是他什么时候才能被保释?”   “得先看袭警这事儿要怎么处理,我现在没法答复你。你还是过两天再来。现在都在忙扫黄的事儿,事情肯定得一件件处理是不是?”   关煜心灰意冷地回到了家。他坐在楼梯上,茫然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叔叔……”   这个时候,能有一个给他出出主意的人也好。不用出主意,能和他说说话的人、不,不用和他说话,能听他说话就好了。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就好了。   他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四周漆黑一片,他好像漂浮在漫无边际的海上,像一根孤零零的浮木,静悄悄地在虚无缥缈的黑暗中飘着。   到处都安静极了,他没有可以抓住的东西,连可以说话的对象也没有。   “你……你还在那里吗?”   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回荡。他把头埋进臂弯里。   “你今天怎么不和我说话了?”   “你不是老喜欢在我身边说话的吗?”   “今天怎么不说了?”   “……今天怎么不说了,栗若?你的彩票中奖了知道吗?如果你再不回来我就拿去交我叔叔的罚款咯!”   “栗若……”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   他被惊醒似的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找手机。   “喂、喂,栗若——”   “关煜,是我呀。我是祈菁!你等栗若电话吗?”   他的心从惊喜的高空一下落下,有气无力地答:“哦,祈菁啊。有事吗?”   “不是,栗若输给我的项链你还记得吗?昨天我们英语老师看到了,说上面的字是什么比赛的什么奖章,然后我就去查了。结果我发现,哗!你知道吗?这是很有名的一个奖呢!虽然我是没怎么听过啦,但是这里说得很厉害呢!而且我看到栗若的照片了!说他是这个奖章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获得者呢!喂,他这么厉害的呀?我之前还以为他脑子有问题的呢,哈哈哈。哗,不是啊,关煜,这个奖是真的很厉害呢——”她似乎还在看着那个网页,不停地发出感慨。   “是啊,是很厉害的一个奖。他好像也跟我这么说过。”他抓抓头,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记不太清栗若是怎么跟他说的了。   他正要好好想想,梁祈菁又说:“是啊,所以这奖章真的太贵重了,我不能拿。你帮我和他说一声,找个时间见个面,我还给他吧。”   “好。——呃,祈菁,他现在去法国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他。”   “这样啊……可是这东西我现在看着太神圣了,要不还是你拿着吧,他回来了再给他。不然弄丢了我可赔不起。金子做的丢了还能买,这东西让我上哪买去?”   关煜终于被逗笑了:“嗯,我们约个地方明天见吧。”   “行。你在你们学校那站的车站等我,我给你拿过去。”   “呃,我家现在有点事儿,所以明天我可能不去学校了。还是去你们学校吧,我中午在门口等你。”   “那也行。”梁祈菁爽快地应了声,又问,“我听你的声音,好像不太开心。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没、没什么……”   “关煜,你家就你和你叔叔两个人,能有什么事儿?是不是你叔叔怎么了?”   “……嗯……他被抓了。”   “被抓了?抓哪儿了?”   “公安局。”   “什么?!为什么呀?”   “唉,写、写黄色。”   “咳!这也会被抓啊?”   “嗯,现在不正好在扫黄吗?”   “那可怎么办呀?警察怎么说?罚款吗?”   “昨天我去问,还好好的,说交了罚款就行了。可是今天一去就不行了,说他在里面打了警察。”   梁祈菁倒吸一口冷气:“不是吧?你叔叔怎么进去了还这么勇猛啊?”   “唉,就……听到不中听的话了呗。那警察奚落了他两句。”   “那被抓进去的能有好话呀?在局子里不能和警察对着干,这是傻子都知道的事儿啊!你叔叔胆儿也太肥了吧?”   关煜干笑两声:“唉,他的脾气也……唉……”   “所以你明天还要去公安局对吗?”   “嗯。我怕他在里面……”   梁祈菁想了想,说:“要不,咱们明天公安局门口见吧。我舅舅在公安局档案室工作,待会儿我问问他,或许他能有点办法,看明天能不能帮帮你。”   “真的吗?”关煜一下跳起来,“你是说真的?太好了!祈菁,谢谢你,谢谢谢谢!”   梁祈菁噗嗤一声笑出来:“看吧,马上就有精神了。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他们不是一个部门的,不一定能帮上忙呢。不过应该总能帮你打听打听情况吧?”   “嗯!能打听情况就已经很好了。谢谢你!”   第二天,关煜一早就去了公安局,左等右等不见梁祈菁来,又等了一阵,终于忍不住给她打电话。 第30章   她在电话里匆匆说了声:“马上就到。”   不一会,竟看到她是从局子里出来的。   关煜惊讶:“你怎么……”   梁祈菁笑笑,脸色却不轻松:“我怕你等急了,所以提前来跟我舅舅问下情况。昨天跟他打了个招呼,刚进去问了问他,他说现在是严打,进来的人也多,所以都还在陆续做记录,没这么快弄完。”   关煜看她的表情,迟疑地又问:“那我叔叔他……”   梁祈菁笑容黯淡地答:“他现在在里面可是知名人物。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我舅舅当然也不知道,但是一去打听扫黄抓回来又在审讯的时候打人的那个,立刻就知道是叫关陌了。我舅舅说,他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想在这两天保他出来肯定是没戏了,你先回去等等,反正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重犯,最多拘留个15天肯定能放出来。”   关煜着急了:“可是他那个情况……真的不能尽快放出来吗?交多少罚款我都愿意啊。”   梁祈菁摇头:“不是罚款的问题,是他动手了呀。你别急,听说他现在也没什么事,什么都挺好的。”   被关起来的人怎么可能什么都挺好?关煜一百个放不下心,又没有办法,梁祈菁也同情地又说:“你别想太多,也许真的不像你想的那么坏。这次是扫黄打非,重点都在抓重犯要犯。你叔叔干的事在里面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他个人行为有些失控,说不定过两天就能通知你来领人了。”   这种安慰对关煜来说无济于事,但梁祈菁也尽力了,他只能丧气地答一句:“但愿如此。”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他也提不起劲干别的。平时家里就他们两个人就已经够冷清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这种清冷的凄凉感真是加倍的严重。   因为一直都没能好好休息,他在床上胡思乱想地坐了一会儿,就不由自主地倒头睡了过去。尽管是倦极而眠,但终归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不停地出现在监牢里关陌瘦削的身影被同牢的犯人们欺负的画面。一下看到有人掐着关陌的脖子大骂,下一秒就变成了关陌抄起板凳疯狂地在人群里左右挥舞,可是一眨眼,关陌又捂着脸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脸上的伤疤又多了几道,在不停地淌血……   关煜冷汗淋漓霍然坐起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冷静了一会儿,终于决定去吃点东西,然后又洗了个澡。   洗完澡他坐回书桌前又开始发呆,平时他都没这么茫然的感觉,现在叔叔忽然不在了,他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这时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了。   是平头:“关煜,还活着的话就上Q,大家都担心你呢。”   他开了电脑,果然QQ的提示闪得欢快,打开来,里面已经是满满一版面的对话了。   “关煜在不在?”   “好像不在。”   “他今天没来,请假了?”   “嗯,问了张老师,说请了病假。”   “真的病假的病?”   “是不是去泡妞了?哈哈哈。”   “有可能。看他这两天都魂不守舍的,患了相思病吧,哈哈哈哈。”   “开什么玩笑?关煜也能患上相思病?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根本就没有那条神经!”   “什么情况?关煜患了相思病?真的假的?”   “你懂什么?还不是全靠我给了他启蒙教材,关煜虽然对女人很迟钝,但又不是傻帽。”   “呸!都你干的好事!昨天把他叫去干嘛?!看看那些女生的花痴样,下次你再搞这种事,就等着我扁你!”   “得了吧,你自己没本事怪得了别人?一个小容你都追了半年,人家手都没给你牵一下,关煜一来,魂都给带跑了。看你那熊样!”   “对!彻底鄙视这种拉不出屎怪茅坑的人!平头,等栗若回来,把他也带上,以后就你们三个出去联谊,一定神来杀神佛来杀佛所向披靡。”   “哼,为几个女生就酸成这样,你们这也叫朋友?说不好下次我还就叫上栗若和关煜,你们约谁我们就约谁,所向披靡不好说,但笑傲江湖那是一定的了。”   “好啊,你说的,你可一定记得。你要是能把他们俩都带上,我给你十块钱!”   “十块?我给二十!”   “三十。”   “五十!”   “呵呵,栗若回不回来还不一定呢,人家是精英,明摆着就和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不过就他那死样子,平头要是能把他们俩都拖上,我出机票钱——请你们出国去!”   “噗!”   “哈哈哈哈!你还能再孬点儿吗?”   “好啦!你们男生别再说这么没营养的话题了好吗?关煜到底怎么了?我看他这两天都没精打采的,今天又没来……”   “我给他发短信了,一直也没回,也不知道看到没有。”   “哟哟哟,我们的生活委员也不能免俗地这么关心关煜啊?”   “人家是生活委员嘛。”   “那我上个月住院又没见生活委员多问一下?”   “谁说没有?我不是和张老师,还有班长一起去医院看过你了吗?”   “就那一次,以后再也没见过你来。”   “哈哈哈,你就割个盲肠住了两天院,还想着人家天天去啊?下次要是割前列腺,我们保准天天都在医院陪你。”   “前列腺是什么?”   “不要瞎扯了!!!这是班里的群!!!”   “哦,男生又开始耍流氓了。”   “我们班男生的素质就是这样。算了,不评价了。各位,我受人所托,来问问关煜的情况。听说他也休学了?”   “谁说的?”   “谁说的?”   “关煜干嘛休学?”   “他今天不是没来吗?其他班的女生有人说他休学了,为了追随栗若而去。”   “嗯?”   “什么意思?”   “说栗若走了他也……”   “关栗若什么事?”   “他们俩不是要好嘛。”   “说起来似乎也有点道理。”   “哪来的道理啊?摔!”   “平头,你这是由爱生恨吗?”   “恨你X!我们是哥们!哥们!你们他妈的脑子里是在漂拖鞋吗?”   “‘哥们’才会由爱生恨啊。说不过就爆粗口真没品。”   “咦?你们女生都在说什么?我怎么看不懂?”   “这些女人,变态的!”   “哼,对于这种纯纯的爱你们当然没法理解。”   “爱?谁和谁?”   “闭嘴!你们这些女人有完没完?!”   “我都说了是帮别班的问的,你当我喜欢在这说啊?”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现在女生都爱看那种同性恋的书,恶心啊!”   “恶心你X!”   “开始了开始了。”   “都叫你别惹她了。”   “不过说起来你们女生之前不是都喜欢关煜吗?怎么现在都不喜欢了?”   “我可没喜欢过他,其他班的对他死忠的倒不少。”   “你现在喜欢YY他还不是一样。”   “他和栗若配嘛。你看栗若那死样子,不说话的时候迷死人,一开口吓死个人。和关煜简直天生一对!他们俩关系也是最好的啊。”   “所以是属性相近吗?”   “我劝你们少YY,关煜绝对是正常人。”   “他当然是正常人啦,同性恋也没有不正常啊。”   “他喜欢女生!!”   “奇怪,又不是所有的同性恋都只喜欢男生,双性恋不可以吗?没常识没见识没知识!!!”   “……”   “都叫你不要惹她了。”   “同人女中的战斗机。”   “说不过人就给人戴帽子。我才懒得跟你们说了。我再说一次,我就是来问问关煜是不是休学去了?帮别人问的!”   “不告诉你。”   “打电话给张老师呗。”   以前为了躲栗若,他都是隐身。现在在屏幕前看得一会儿笑一会儿愁的,数次想插话都插不进去,这会儿就更不能说话了,只能继续发愁地看着这些人在“背后”议论纷纷。   可是,大概是因为那个女生来搅局,群里不再说话了,等了一阵,还是一片沉默。他无聊地拉开列表。他的好友名单上本来就没几个人,连下拉轴都不用,一眼就能看全。   栗若的号是灰色的,沉在下面。   自从他走了之后,他的号就没亮过。   不一会,手机短信又过来了。   平头忧心忡忡地问:“喂,你不是同性恋吧?”   他笑了一下,回了条:“不是。”   “啊,你还活着啊!”   “废话!”   “叫你上Q啊,班里都议论纷纷呢,你再不来已经有人在说你是同性恋要跟着栗若跑了。”   “家里停电。你跟他们说我很好,没事。明天就去上课。”   临睡前,他收拾桌上东西,忽然发现栗若送他的CD还放在那里。他想了想,把它放进了光驱里。   第二天回到学校,一切风平浪静。昨天那些在Q群里吵吵嚷嚷的声音在他面前一丁点都没出现。   自从有了网络,有了QQ,大家都不在现实里表达真情实感了,再激烈的言辞也要放到网上去说,这样才能保住现实生活中的和睦。   只有女生看到他,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喜。平头也很开心,一下搂住他的肩:“你可来了!”   “干嘛?想我啊?”   “是啊,想死人——”平头从没有今天这样对周围的目光高度敏感,立刻收了手,高音变低音,沉沉地说,“你想死啊,胡说什么呢?”   关煜好笑:“你受什么刺激了?”   平头的眼珠子往周围溜了一圈,把声音降得更低:“现在人多嘴杂,我们中午再聊。”   “你在慌什么啊?真以为我是同性恋啊?”   “不是我以为。知道阮玲玉怎么死的吗?人言可畏。低调,低调。”   午饭时间,两个人趴在栏杆上啃面包。   “你这两天怎么回事?好多人都跟我打听你呢。”   关煜笑笑:“怪了,我又不是没请过假,这次也就请了一天而已,你们的反应也太大了点吧?”   “不是,问题出在你身上。”   “我能有什么问题?”   平头有点不相信地问:“你自己真不知道?”   关煜更不解了:“知道什么?”   “你这阵子的反常啊。自从栗若来了之后就整天和他泡在一块儿,吃饭一起,放学一起,都说栗若在我们学校只交一个朋友,那就是你。栗若走了之后,你也跟丢了魂一样,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是,叫你做的你也做,该做的你也一样没少,可是一看就是没用心。前两天我让你给我带瓶果汁你给我带回瓶可乐,我不是还问你,你都在干嘛呢?你说,我没干嘛啊,不在这好好的么?你一说这话,我就知道你果然是人在心不在。”   “你太夸张了。不就是瓶可乐吗?待会儿给你补一瓶不就完了。”   “……果汁。”平头翻个白眼,又自己疑惑起来,“我的表达能力没有这么差吧”   关煜点头:“那补给你瓶果汁不就完了。”   平头觉得他没救了地摇头:“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啊?你能不能先从放空模式切回正常模式?别总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   关煜好笑:“不是,你说的话要让我能当回事才行啊。你刚说的那都什么呀?栗若走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没受影响?”   “没有。”   “那你这阵子干嘛反常?”   “我没觉得自己反常啊。”   平头摆摆手:“好、好,反正当局者永远都是看不清自己的。那你前天从冰淇淋店好好的突然冲出去,然后就请假了是怎么回事?”   关煜嗤笑:“你扯这么半天——跟栗若没关系。我家里出了点事。”   “怎么了?”   他有些躲闪:“是家里的事。”   “很严重?”   “反正不小。”   “你家里就你和你叔叔吧?”   “嗯。就是我叔叔出了点事。” 第31章   “病了?”   “呃——嗯。”他模糊地应了声。   “那难怪了。什么病?要紧吗?”   “没、没怎么……就是去医院,然后吃药什么的……”关煜硬着头皮随口胡编,又一边想平头家不知道有没有局子里的关系。   “哦。那就行。”平头见他神色紧张,还以为他是担心,想想就多问两句,“是不是什么大病?要帮忙就说话啊,说不定可以去我妈他们医院看看。虽然她只是做财务的,但跟各个科的医生都熟。”   他这么一说,关煜连忙摆手:“不是什么大病……”   “真的?那行。吃完回去趴会儿,昨天睡得晚,犯困。”说着平头就往教室走了。   “哎——那个,平头!”   “嗯?”平头回头。   关煜紧张得手心直冒汗,悄悄地在裤子搓了搓:“那个,我想问问你,你叔叔好像是当警察的吧?”   “是啊,怎么了?”   “没有,想问问他是不是在公安局?”   “哪儿啊,他就是派出所的户警!”平头比出根小手指头,“就这么大丁点的警察,能进公安局我婶婶都笑死了。”   关煜的肩垮下来,这世界真是没有活路了。   放学后他又往公安局跑了一趟,找夜间接待的值班警察又问了一次情况。这次得到的回答是专项行动的调查正在进行中,嫌疑人的亲友请回家耐心等待,一有情况我们会及时通知你们。显然来赎人的家庭已经不止他一个了。   关煜只好登记了自己的联络方式,嘱托说家里没别人了,请他们一定记得通知到他。   从公安局出来,他茫茫然地连车都没搭,一个人沿着马路牙子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出来,心里只觉得又苦又涩。这个时候,他连找个可以哭的人都没有。   就算有,他也哭不出来。   连想哭都哭不出来。   最后他就在路边的花坛上一坐,望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行人发呆。   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直到感觉到肚子在咕咕叫,他才慢吞吞地又重新站起来,往车站走。那么高的个子,佝偻着像个老人。   在关煜的人生中,这是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无能为力。   在公车上,又接到了梁祈菁的电话。问了今天的情况,又劝他放宽心,不会有事的。   尽管只是一些安慰,但对关煜来说已经是很好了。能有一个人在他耳边温柔地说些关心的话,他觉得能好过点。   回到了家,天早就黑透了。开了门,一楼大厅竟然亮着灯。   他的血气顿时上涌,但头脑却迅速冷静下来,一把抄过门边的笤帚,放轻脚步,眼观八方耳听六路地往里走。虽然他家的房子一看就没什么钱,但他家这一路没几户人家,也不是没遇过比他家更穷的小偷来撞彩的事。   不会这么倒霉吧,偏偏这种时候还要遭小偷?听了半天也没听到有动静,他不禁后悔自己不该在外面磨蹭这么久,小偷说不定都跑了。   忽然从楼上传来一声轻响。   他把书包脱下来,慢慢地走到沙发放下,再拖着笤帚继续往楼上走。但是,他的脚步紧急地一顿,又倒退回到沙发。   沙发上搭了件衣服,是关陌的外套。   他这两天没心情整理屋子,不确定这是早就搭在这儿没洗的,还是新的。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今天确实没有印象沙发上有外套。而且重点在于关陌他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这种长款的风衣并不是会在家里穿的衣服。   他的心胡乱地跳起来,难以置信地往楼上看了眼,试探地喊了声:“叔叔——”   他家那结构,在一楼喊一声三楼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并没有回应。侧耳仔细听,连刚才那声响都像是错觉一样的寂静。   “叔叔——”他又喊了声,“叔叔?”   屋子里安静得空洞。   楼梯灯也亮着。他提起笤帚,蹑手蹑脚地上楼。   二楼。   关陌的房间和楼梯口隔着一条过道,但房门并不冲着楼梯口,而是靠里。上三楼的时候会经过他的门前。家里就两个大男人,所以关陌没有锁门的习惯,连关门也几乎没有正儿八经地关过,顶多虚掩大半,表示请勿打扰。   现在门不仅关着,还从门缝里透出光来。关煜踮着脚尖一步跨过去,用手试着轻轻拧了一下把手,早就老旧的把手很轻易就被拧开了,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小条缝。一片灯光洒出来,他静静等了几秒,里面也没有半点声音。   摒心静气,他又等了一阵,确实没有动静,他举高笤帚一把推开门——空无一人。   房间里依然是这么乱。关陌的房间倒是不小的,但仅有的几个柜子完全不够放他的东西。而正因为大,所以不爱收拾的关陌就养成了随手乱丢东西的习惯。反正也够大,只要能走路就行了。所以连关煜也差点搞不清这一室的凌乱,究竟算不算被小偷倒腾过的事后现场。   他放下笤帚,环视了一遍四周,确定应该是没被动过,因为关陌赖以生存并且是他们家最贵的电器——电脑还在。就算小偷看不上这被折腾得灰头土脸的家伙,但只要走过一遍他们家,多数不愿空手而回的小偷一定还是会选择回来搬走它。   所以不是小偷,还是叔叔吗?关煜拖着笤帚出来,不得不继续做出这几乎不可能的猜测。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小小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气音说话。他立刻往门口移动,靠在门边小心地探了一点点头出去。没想到令他惊讶的是,楼梯边上浴室门也开了条缝,里面不仅有光,还有人。说话声就是从那传出来的。   里面人似乎也在往外看,但因为开的缝隙太小,也并不正对着关陌房间,所以关煜可以断定那个人看不到他。于是他迅速又是一个箭步跨了出去,悄无声息地潜到了浴室的门边。   听到一个气音在问:“走了吗?”   又一个气音答:“能走去哪里?这就是他家啊!”   那个气音说:“说得也是。”   另一个就说:“现在怎么办?还得这样多久?”   第一个说:“闭嘴忍着!谁叫你硬要来的?”   另一个一直很好脾气,似乎不管他说什么他都同意:“那我们把门关好,等他睡了再出去。”   “你白痴啊?!他睡觉前不会洗澡吗?”   “那他洗吗?”   “……”第一个似乎在按捺怒火,隔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口,“等他上了楼,你先出去,手脚轻点。”   “我去哪?房间也不怎么安全……”   “回你家去!”第一个终于火了,拼命压抑着的声音也不可抑止地扬高,几乎要冲破气音的极限。   “啊啊?”见到他火了,另一个也惊惶了,但又有点委屈和不甘心,“可是难得来一次……”   关煜终于不客气地一把把门推开:“叔叔!”   浴室里的两个人被惊吓了一大跳,和关陌在一起的陌生人大叫出声:“啊!”警惕地瞪着他手里的笤帚。   关陌全身光溜溜的还滴着水,被关煜一叫反射性地就把手里的衣服搂到了胸前,狼狈又惊恐地盯着他。   关煜见到此情此景,真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满心的担惊受怕全变成无可奈何,只能惊诧地回瞪回去:“你回来了怎么不应一声?我叫了你好几次你不会都没听到吧?!害我还以为家里进小偷了呢!”   关陌十分尴尬,有些躲闪地喃喃:“我……我……待会儿再说,那个……你先让我洗完澡……”   关煜气呼呼地转身就走,紧接着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踉跄的脚步,回头一看,那个陌生人也被关陌推了出来:“你也给我到外面呆着!”   陌生的男人被推得跌跌撞撞的,好不容易站稳了脚步直起身来,又迎面撞上关煜审视的目光,面露尴尬地笑了两声:“呵呵,呵呵。”   关煜好整以暇地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正想问他是谁,和叔叔又是什么关系,那人就友好地伸出来手来自我介绍:“呵呵,你好,我叫栗映,是你叔叔的……的……”他比着浴室半天,终于说出一个词,“老朋友。呵呵。”   栗映大概和关陌差不多年纪,很瘦,容貌清雅,头发梳得整齐利落,皮鞋也打理得油光铮亮,一丝不苟地穿着整齐三件套的浅灰色西服,从头到脚都给人文质彬彬的感觉。虽然难掩狼狈,但笑容还是很好,气质温柔恬静。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他,也绝难想得出他会和一个裸男偷偷摸摸地躲在浴室里。   关煜盯着他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这人有种熟悉的感觉,越觉得熟悉,越移不开眼,根本忘了答话。   这个时候,“啪”的一声,浴室的门开了。关陌终于穿戴整齐地出来了。   栗映一看到他,脸上就立刻出现小心翼翼的表情,连身体也立即转向了他,眼里只剩下关陌,轻声说:“你洗完了?”   关陌瞪他一眼,无视地越过他,看向关煜:“小煜,你吃了饭没有?”   关煜摇摇头:“我刚从公安局回来。”   关陌了然地点点头:“辛苦你了。去换衣服,我们吃饭吧。”   关煜也点点头,看了栗映一眼,转身上楼。   栗映讨好地对关陌说:“我去订几个菜好不好?家里没有买菜吧?”   关陌横他一眼:“你还不回家吗?”   “啊?我……我也没吃饭啊。”   “那就回家吃啊。”   “我不能留在这里吃吗?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   “我累得要死,没空应付你,滚回你家去!”   “小陌……”   在房间里也能听到楼下的吼声。关陌总是大大咧咧的,关煜从没见过他这么像炸弹的样子,一碰就炸,显然这个栗映对他而言不是一般人。   关煜下楼准备煮两碗面就算了,没想到饭桌上已经摆了菜,还有一锅热乎乎的米饭。栗映脱了西服外套,虽然畏手畏脚的,但还是坐在了桌旁,关陌木着脸坐在自己位子上不知道想什么,见到他下来了,就拿起碗筷说了声:“吃饭吧”。   栗映露出温柔的笑容招呼关煜:“来,饿了吧?快吃饭吧。”   等到关煜坐下,他又亲切地补充:“我让家里佣人做的,时间太晚了也没太多准备,吃吃看,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哦,谢谢。”关煜见关陌也开始吃了,也乖乖拿起筷子跟着吃。吃了两口就忍不住问:“叔叔,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是栗叔叔把你接出来的吗?我去公安局的时候怎么没跟我说这事儿?你也不通知我一声。”   “我也才回来,算着时间你应该到家了,谁知道你这么晚呢。我傍晚坐他的车回来的,路上没堵车,所以也快,我们也许是正好错开了。”   “嗯。”关煜看了一眼栗映,他低着头默默地吃着饭。吃了两口去夹菜,也不是夹回来自己吃,先夹给关陌,关陌挪开碗瞪他一眼,他也不以为意,一抬头看到关煜在看他,笑笑,又把菜向关煜示意了一下,关煜赶紧摆手说谢谢,他才把菜放到自己碗里。   对于他俩的关系,关煜打死谁都不相信真是普通的朋友。关陌早就和所有亲朋旧故断了来往,况且他们俩怎么看都别有内情。   “警察那边怎么说?”   “没怎么说。教育为主,然后罚了点钱。”   “不是说还要拘留十五天吗?”   关陌看也没看栗映,若无其事地说:“说是这么说呗。”   关煜看了眼栗映:“是栗叔叔帮的忙吧?” 第32章   倒是栗映先瞅了眼关陌,才主动说:“没有没有,我就是去问了问,是人家自己说他的问题也算不上严重,已经教育过,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加上这批人数挺多的,房间一时有点紧张,所以不太重的就交个费可以回来了。”   “我去的时候也这么说的,结果正打算去给你交罚款,又听说你在里面还打人了?”   关陌不屑地哼了声:“打个X,都没碰到他。”   “可是那是警察啊!”   “动手的时候没想这么多,椅子扔出去之后才突然想起来,也来不及了。”   关煜还没说话,栗映在旁边叹了口气:“你啊。”   关陌微微侧过脸,用大斜眼瞥他:“怎么?”   “下次别这么鲁莽了。”栗映似乎没听出他的警告,口气始终温柔舒缓,这个劝慰听起来连关煜都觉得想跟着点头,可是这种语言的魔法对关陌完全不起效。   他冷冷地说:“下次不用你鸡婆。”   栗映的眼睛垂下来,只是说:“你别做让我有机会鸡婆的事不就行了?”   这话让关陌暴跳如雷,大吼:“我的事干你屁事?要你管了吗?”   关煜给突然吓了一跳,从来没见过关陌这么激动,当下大气也不敢出。比起前面的畏缩,栗映反而在这时候很镇定,只是一顿,想了想才柔声说:“那你告诉我他说你什么了?如果该打我帮你把这事儿做了,你也痛快。”   这话一出,关陌立刻像锯了嘴的葫芦,一声不吭,饭桌上像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寒意,冷风嗖嗖地刮过,气温一下骤降至冰点。   栗映看看他,也不说话了,继续默默地吃饭。   过了一阵子,大概是气氛太冻人,栗映又微微笑着问关煜:“菜都合胃口吗?”   这种状况下吃得出味道就怪了。关煜只管点头,他放心地说:“那就好。佣人不知道你的口味,我是让她照你叔叔的口味做的,你应该也差不多吧?”   听他在找话题,关煜也不好不开口了,而且他也确实挺好奇的,直起身四下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就问:“您还带了佣人来?在哪儿?”   “哦,不是。是我让她在家做好送来的。”   关煜傻眼了:“啊?这么说您家离我们家很近?”   “嗯。”栗映笑眯眯地点点头,指了指,“就在隔壁。”   一听这话,关陌吃不下了,一拍筷子站起来,一言不发,上楼。   关煜则愣在当场,好半天才说出句话:“您、您是栗若的……”   栗映的笑容里出现了一丝歉意:“我是他父亲。听说他给你添了很多麻烦,真是不好意思。我代他向你道歉。”   就像看到一个巨大的球一下迎面拍过来,关煜被砸得七零八落,只能胡乱地摆着手语无伦次。“啊,不不不,没有没有。”   栗映忽然站起来:“我吃饱了,你慢慢吃。我上去看看你叔叔,他,呃,我不放心。”说着,头也不回丢下关煜也上楼去了。   关煜被晾在当场,但由于事情太过突然,他也没有心情去为他又一个突然的行动感到惊讶了。   收拾了碗筷回到房间,他呆呆地坐在桌前,心里有点后悔刚才应该问一句,栗若也回来了吗?   忽然楼下传来“嗷!”的一声,惊醒了关煜,他又匆匆跑下二楼,声音应该是从关陌房间传出来的。   还没等他靠近,就听到关陌喘着气大喊:“你这个变态!这样还不放过我?!”   然后就是栗映那招牌式的柔声细语:“你这么大声,把关煜招来怎么办?”   “你给我去死!关煜!关煜!关煜——你死哪儿去了!关煜!”   “小陌,你不要激动,我就是想看看你受伤了没有?伤到哪儿了?”   “叔叔,你还好吧?叔叔?快开门!叔叔!”里面被反锁了,关煜还是头回知道他家的门能反锁,在外面急得猛拍门,拍完觉得没用,站远了点,看准了准备直接踹进去。   “滚!我伤没伤关你屁事!”   “小陌……”栗映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你干什么?!”关陌听起来更暴躁了,“我都没哭你哭个屁啊!你有病是不是?哭毛哭啊!”   一听里面栗映哭了,关煜提起的脚又放了下来,叫了声:“叔叔?”   关陌的情绪渐渐没这么紧张了,声音虽然还是烦躁,但已经降低了很多:“你他妈哭屁啊?别哭了,脏死了!”   栗映一言不发,只管抹眼泪,关陌看着他,已经顾不上外面还有个不知道该不该踹门的关煜。   关煜又等了一会,里面除了一些轻微的声响,听起来已经风平浪静。真是白瞎了自己在外面这么费劲,喘了口气,灰溜溜地回房间。   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能平静的夜晚。刚在桌前坐下没多久,关煜又听到了敲窗户玻璃的声音。   他疑惑地听了听,确定是自己房间的窗户,过去一把拉开窗帘。眼前的情景让他差点没吓死!   只见栗若的半边身子像只蜘蛛一样出现在他窗户上,探着脑袋见到他立刻笑嘻嘻地挥手打招呼。他赶紧打开窗户把他拉进来。   “你是……”   “蜘蛛侠?”栗若还是老样子,歪着头,一点也没变的笑容对着他笑着,还得意地摇头晃脑,故作严肃地说,“对不起,我不是。”   “你疯了?!你爬哪儿不好非爬那么高的地方?!万一掉下去怎么办!”关煜颤抖着声音怒吼,这人怎么老是喜欢做一些让人不能省心的事情?   栗若本来笑嘻嘻的脸被突如其来的怒骂弄懵了,僵了几秒才小声说:“你是在担心我吗?”   “废话!你要玩命也别在我面前!存心的是不是?!”   栗若眨眨眼睛,忽然又笑起来:“关煜,你也会关心我了,人家好开心哦!”他装小女生样双手捧脸扮可爱,但关煜根本不吃这套,只是受不了地走到一边坐下。   栗若叹口气,只好说:“本来只是想逗你开心的。我朋友的实验室研制出了仿造壁虎的脚可以在墙壁上自由攀爬的最新型攀爬器,超级好用,我就拿了副过来给你一起开开眼。你真的这么生气吗?不要气了,大不了以后不爬就是了。不过真的很好用啊。你看我们的窗户这么近,有了这个很方便啊!”   关煜深吸一口气,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栗若见他还是不吭声,扁扁嘴,有些闷闷不乐地又说:“本来我还想在见到你的第一句话就问你想不想我的,但看来你并没有我以为的那样想我。果然我走了你很高兴嘛。亏我还参考了几十本言情,写出了那么情真意切,声情并茂的书信。书上说什么失去的时候就会珍惜了的都是骗人的!”他从裤子口袋抽出一打小抄摔在地上,“坑爹啊!”   什么!那信你竟然是抄的?!还敢说你没有信邪教?   “对啊,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什么累了要放弃了吗?”   栗若很豪迈地大手一挥,发表普世真言一样:“真心地爱一个人,怎么会这么简单地就放手?我就说嘛,像你这种从没爱过的人怎么能体会到我的感受?”   我说,整件事从头到尾你还真若无其事啊!   “不过说起来,我这次回去交论文和答辩,你想我吗?”   “你是去交论文?”……以后你再有任何文字留给我,我都直接烧掉!   “是啊,没看我前段时间累得像条沙皮狗吗?我拿了A+哦!全优通过!”   还沙皮狗呢!你这是在卖萌吗?“你还真能干啊!”真是什么都没落下!   关煜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定定地站住看他。栗若被他的举动和神情吓住,情不自禁地举起双手护头:“喂,只不过是开了个玩笑,用不着打我吧?”   关煜拉下他两只手,冷笑:“我本来还想说已经为你那封信感动了下,但没想到连信你都是抄的。我想打你已经很久了。你难道不知道?”   栗若看他这么不寻常,是真的怕了,瑟缩着说:“我不知道怎么写才抄的嘛。而且也没有全抄啊……大不了我再写一封给你就是了。”   关煜翻了个白眼:“怎么想就怎么写,还是说你想的根本不是那样?”   栗若认真地点头:“确实不是那样啊,我想的都是十八禁。写出来你也不会看吧?”   关煜无奈地笑了:“你脑子里对我就只有那些东西吗?”   “是啊,你不是很清楚吗?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呀。”   关煜点点头,表示清楚了。   栗若撇撇嘴,啧了一声:“你说你好歹试一次啊,试一次又不会怀——”   在感觉到关煜的呼吸时他本能地把脸转了过去,于是“孕”字便消失在了关煜温暖的唇间。   从出生到现在,栗若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大脑一片空白,好像那个被很多人羡慕嫉妒恨过的脑袋被一下子丢进了抽水马桶里冲了个精光。无论是知识也好,常识也好,即便是各种本能都像是在滚滚而来的大洪水中浮浮沉沉,越飘越远了。他只是瞪大了眼睛,像遭到两万五千伏的电击。   关煜离开他的时候也松开了手,栗若便立刻像被抽了骨头一样直接滑到了地上。关煜蹲下来拍拍他的脸,好笑地问:“你不是能把樱桃梗打两个结吗?就这样啊?”   他终于眨眨眼,目光的焦点慢慢聚集到关煜脸上,但眼睛直直的,又一下变得红红的。   关煜疑惑起来,皱起眉问:“你怎么了?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怎么又一副好像我做错的样子?”   栗若红着眼睛一直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见到他,好半天才噗嗤一声笑出来,手上忽然出现了手机,开始自顾自地查号码。   关煜不知道他要干嘛,傻愣愣地看他拨通了一个号,开始得意地说:“喂,梁祈菁啊,我跟你说,关煜吻我咯!……我谁?我栗若啊!哈哈哈,你是不是很难过?是不是很嫉妒?是不是很生气?哈哈哈,今晚不要睡不着哦!”说着把电话一挂,又找下一个号码继续炫耀:“喂,平头啊——”   关煜难以置信地听他打了一个电话,才回过神来,赶紧抢过来掐掉。“你疯了?!”   被抢了手机也不着急,栗若一脸的陶醉,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问:“关煜,你是认真的吗?还是觉得好奇想试试?”   关煜别过脸:“这种事有什么好好奇的?不都是这样而已。”   栗若的脸一下晴转阴了,沉沉地问:“都这样?难道你不是第一次?”   关煜点头:“不是啊。”   栗若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推开他:“是谁?”   关煜警惕起来:“你要干嘛?”   栗若黑着脸,一字一句地说:“去毒死她!”   关煜退后一步:“也不用因为这样就自杀吧?”   栗若大吃一惊:“什么?你是说——你——”   “我的第一次不是和你吗?难道你忘了?”   栗若的眼睛一下瞪得更大了,随即真的要哭出来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颤声问:“你记得了?你想起来了?关煜、关煜……”   关煜的嘴角浅浅地弯了弯,露出一个微小的弧度:“嗯,我记起来了。你走之后,有一天我就突然什么都记起来了。”   那天,听到CD里,栗若唱到: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像一根凌空的丝线在漫无边际的寂静里盘绕。   末了,他低不可闻地说:“关煜,如果以后我们真的不再见面了,你还会不会记得我?”   记忆的洪水,顿时如被打开了阀门,倾泻而下。   那年清明节,他和父母,还有难得回家做清明的叔叔一起回到老家乡下。   但到了老家没多久,就有个男人来找叔叔。关煜当时只有9岁,也没有见到那个人,只是那个人来了之后父亲的脸色很难看。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就和母亲一起带他到村子里四处走走。   村后有座老旧的石板桥,清明前下了好几天的大雨,于是山洪把桥冲断了。他们一家三口走到这里时,父亲要和母亲商量事情,于是让关煜自己到一边去玩。关煜便在断桥附近东张西望,很快在隔离带上找了个缺口,钻了进去。   原本有条石子小路是通向那座桥的,中间还有一小片稀疏的树林,但是因为适逢春季,雨水丰沛,加上一段时间没人走了,所以小路很快被周围疯长的野草掩盖了大半。他那时还是个小孩,人小个矮,前脚踩进去,后脚就看不到上一个脚印了。不过他并没有留意到这一点,乐乐呵呵地就这么走到了桥边。   他站在桥面的断裂边缘小心地往下看,忽然就听到一个声音大叫:“喂,这么小就要寻死了?” 第33章   这一声不叫还好,一叫差点吓得他真的失足掉下去。愤怒的关煜回头一看,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男孩。   那个时候的栗若还远不及现在好看,胖嘟嘟的婴儿肥,看起来就是个小胖子,只是小小年纪就人小鬼大,少年得志的老成模样。而那个时候的关煜也不是现在的样子,只是虎头虎脑的,身长腿长,青葱得就像刚长起来的韭菜。   于是关煜虎着脸走过去,大声说:“谁说我要寻死了?”   没想到这并没有吓倒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胖子,他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关煜的脸,出神地说了一句:“你……你是不是叫关煜?”   关煜一愣,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刚才听你叔叔说的。”   关煜更奇怪了:“你认识我家里人?”   栗若点点头:“我爸爸在和你叔叔说话,我就过来了。你还喜欢吃薯条对吗?”   “也是我叔叔告诉你的?”   “没有。我在快餐店外面看到你吃薯条的样子。”   关煜脸一红,肯定狼吞虎咽像刚从牢里放出来一样。都怪他老妈总是说垃圾食品,难得让他吃一次。   栗若好奇地问:“你干嘛脸红?”   关煜开始觉得这人似乎是不怎么会看人脸色,加上被他看到了那么糗的样子,就觉得更没面子,于是又拉着脸问:“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是不准进来的,快出去。”   栗若老成地盘起手,鄙视地问:“那你怎么在这里?”   “我——”关煜顿时语塞。他万想不到这家伙还挺聪明的。“我住在这儿!这儿是我家!”   “哦?”栗若装模作样地环视四周,又别有用意地打量了一番他,慢条斯理地说,“原来你是野人,住林子里。”   “你才是野人!”关煜想了想,又说,“这是我的地盘,没有我的许可不准进来!”说着,他耀武扬威地挥了挥拳头。   “真的吗?”栗若转动了下灵活的大眼睛,露出个诡异的笑容,从口袋里就掏出个手机来。那个时候这么小的小孩怎么会有手机?关煜一看就愣了,然后就看着他慢悠悠地翻开手机盖,一边说着:“我刚好有村长电话,那我问问他,这里是谁的地盘?”   关煜头回遇到这么讨厌的人,唬也唬不住不说,还装得像个大人。什么嘛,明明就是个和他一样的小屁孩!   他冲过去把栗若的手机一把抢过来,转身往桥下跑。栗若没有他高,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时,关煜已经拿着手机跑远了。他嘴皮子从来不输人,但因为资质与众不同,几乎没有过能常在一起玩的朋友,和人家起争执从来都只动口没动过手,万没想到还能有这招,等反应过来立刻追过去也晚了。   关煜腿长运动神经又好,一溜烟跑得没影,栗若小胖子最讨厌流汗,一百年都不运动一回,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还越跑越慢,渐渐地两人的距离就到了互相都看不到的地步。   被拦住的丛林小路因为缺少人烟,早就杂草丛生,被各种野生植物遮挡得忽隐忽现。栗若在草丛里穿行,林间的光线忽明忽暗,视野不佳本来就已经够难走,实在是跑不动了,最后瘫坐在地上,半天都没喘过气来。   好不容易缓过劲,他才想起来一件事。他脱下书包,在里面翻出一个定位器来,通过GPS一下就找到了自己手机的位置。   这一找不要紧,没想到居然就在附近。他喘着气爬起来,咽了咽口水,朝那个方向走去。   关煜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刚开始只顾着跑,也没看脚下的路,一跑就跑到了一条被灌木完全挡住了的死路里。小树林倒不是像森林那么危险,占地也不大,只是作为小孩来说,身高有限,视野也有限,经验更有限,便觉得仿佛落入了找不着方向的大森林里,一下彷徨起来。没办法,只好沿着原路返回,年久失修的小路却没法让他顺利地出去了。   正在胡乱转着的时候,栗若找来了。   关煜看到他还想跑,栗若大声说:“你都迷路了还跑什么?不怕遇到毒蛇吗?我听说这里还有五步蛇呢。你知道五步蛇吗?是世界上最毒的蛇之一,你再乱跑小心被咬一口,神仙也救不了你!”   关煜听着很害怕,但当然不能就此作罢:“你别忙着吓我,你自己不怕吗?少唬人了,胖子!”   “我怕啊!”谁知栗若不吃这套,很诚实地答,“你过来和我一起,我们还有个照应。不然你落了单,万一被蛇咬了,又没人看到,那等你爸妈找到你的时候,说不定你已经是具尸体了。”   关煜很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抖起来。终于慢慢地蹭到了他身边,还有点防备。栗若伸出手:“手机给我,我打电话让大人们来接我们,我们这时候不要乱跑了。”   关煜不屑地说:“你也知道是迷路了,不走出去,大人怎么知道我们在哪?”   也许是情况确实不乐观,栗若难得地耐下性子解释:“我的手机有定位装置,我爸爸能找到我们的。”   听他这么说,关煜也不逞强了,乖乖地把手机还给了他。   栗若打完电话,看看周围又说:“这里草多林密,不太安全,我们还是回到桥那里去比较好。”   于是两人又找路摸回去。可是没有其他指示设备,知道大致的方向,却绕不出去,走了一阵都有点泄气了。   关煜忍不住说:“你不是说有蛇吗?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栗若生气地说:“不要乱说话,太紧张的话,就算蛇真的出现,你也跑不快。”   关煜不服气:“你倒是不紧张,怎么喘成这样?”   其实越是懂得多的人越容易有畏惧心,所以无知者才会无畏。虽然五步蛇是栗若拿来吓关煜的,但他也深知这种人类活动少的偏僻地方,看这地形,这些植物构成,综合气候环境温度纬度,就算没有五步蛇,他能想到的其他毒蛇就有四五种,随便出来一条也能要了他们的命。他也很害怕,只是小孩子都喜欢逞能,尤其在还在吵架中的对象面前。   于是他只是压低了声音说:“不要说话了,看脚下,挑草矮的地方下脚。”   关煜听出了他声音里微微的发抖,便说:“你站在这里不要动。”说着去找了两根长一点的干树枝,把枝桠简单地清理了一下,递了一根给他,然后又牵起他的手,握紧,“你抓紧我,如果等下有看到什么东西,就大叫一声,我会保护你!我叫跑,就跑!不要怕,我拉着你跑,我跑步很快的。”   栗若从小到大因为高智商,喜欢装小大人,总被同龄人当异类看待,也多受排挤,受过不少欺负,只是硬撑着而已。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有困难也会和他在一起,会保护他,而不是把他当拖累。他看着关煜严阵以待的侧脸,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悄悄地,又把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这个人,就像他在快餐店外面看到的一样,让他觉得与众不同。   像有一颗种子,一下落到了他的心里。   一路上两人只留意脚下,也不说话。跌跌撞撞地摸索了老半天,直到终于走出来又看到桥的时候,饶是栗若也兴奋地大叫了一声。关煜也很兴奋,两人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庆祝胜利!   男生的性格相比之下总是比较大而化之,尤其又是有了共同的磨难经历的战友,刚才的口角造成的不愉快就在这一刹那消散了大半。   栗若又给他爸爸打了个电话,汇报目前的位置,栗爸爸嘱咐他们呆在原地,不要再走动了,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   栗若讲电话时关煜已经开心地又冲上了桥,栗若收了线也跟着往上冲,却一不留神让石头绊了一小下,脚下一个踉跄,摔了一跤,幸好是手及时撑住了,只有脸的下半部分从石头上堪堪擦了过去。   关煜听到响声,回头跑来帮忙,把他扶起来,给他拍身上的土。栗若自己也拍了半天,看起来也幸亏是没什么大碍,就是两个手掌和脸上被擦破了点皮。   栗若抬头的时候,一滴血珠从脸上滴下来,他却没什么感觉。关煜愣了一下,大叫:“呀,你的嘴巴,怎么出这么多血?”   嘴唇血管丰富,造就了它鲜艳的颜色,但同时神经又比较少,所以破了小口子一时也没多少痛觉,但血却倒会出得挺吓人。听到关煜这么喊,栗若才用手背一抹,果然一片血迹。而这时血已经不受控制地不断渗出,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低头!”关煜连忙用手帮他控制角度,让血滴到地上,“快拿纸巾出来!”   栗若就着这僵硬别扭的姿势,在书包乱翻了一遍,才吃力地说:“没带。”   “不是吧?”关煜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拿过来帮着翻,确实没带。“那怎么办?拿我的衣服擦一下。”   栗若看着他那汗味十足的衣服,嫌弃地摇摇头,惹来关煜的不满:“都这时候了,你还嫌什么嫌?”   栗若不肯妥协地摇头,打算拿自己的衣服擦。可是刚跌在地上,一身的尘土,他可不想因此感染细菌。   他本人看不到,但关煜一直看着那血流个不停,着急万分:“要不你自己舔一下,唾液杀菌的。”   栗若尝试着舔了一下,顿时被那腥甜的血腥味弄得够呛,咧着嘴再也不肯舔了。宁可把头伸出去让它自己滴完。   可是嘴唇上的伤哪有那么容易滴完,大滴大滴殷红的血从他下唇不断泌出来,又不断往下滴,他却没有太多的感觉。关煜实在看不下去了,抬起他的下巴,凑了上去。   柔软温暖的舌尖在他的唇上舔过,来回舔舐着,又间或吮吸,渐渐的,这本是单纯的疗伤变成了不自觉的亲吻。两个人的唇贴在一起,淡淡的血腥味在彼此的舌尖流转。两个懵懂的少年开始了一次陌生又危险的尝试。   唇瓣的触感是温柔的,是和暖的,是陌生的,但是对于正在青春期的少年来说,是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的。   亲吻似乎有磁力一样吸引着双方,他们第一次感受到身体里荷尔蒙带来的奇异的冲动,怎么也不想放开彼此,只不由自主地反复地向对方贴近。   互相间觉得氧气快耗尽了,才一下分开,看着对方傻笑。   关煜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奇特的体验,有点食髓知味了,看栗若也顺眼起来。当下情不自禁又凑了过去,栗若很乖顺地扬起脸闭上眼睛。   “你们在干什么?!”突然,一个人影冲过来,伴随着他惊讶的爆喝撕裂了这甜蜜的空气,也把两人吓得一下分开了。   关煜惊惧地才抬起头来,还没看清那个人影,就被一巴掌扇到了地上,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气得发抖,指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关煜!你——你——你这是跟谁学的?是不是关陌教你的?是不是?!你这个畜生!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尽学些不三不四的事!你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他一边骂着,一边披头盖脸地打过去,关煜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抱着头在地上滚,一边喊着:“爸、啊、啊——”   栗若从没见过这种阵仗,完全吓傻了,在一旁呆呆的也害怕得发抖。   这时走在后面的关煜母亲也赶到了,看到他爸爸都要伸脚踢了,急得赶紧去抱住儿子,连声说:“你住手!住手!你想把他打死吗?够了!你快给我住手!”   关煜爸爸的脚在她背后生生收住,但仍是难掩伤心失望和愤懑,退到一旁直喘气,还是要骂:“都是你惯的!都是你给惯的!你看看你儿子做了什么事?我说他怎么进来半天都不见出去,结果是在做这种丑事!小小年纪,就学得跟他叔叔一样!我宁可打死他,也不会让他跟着走错路!你给我让开!让开!” 最终章   关妈妈怎么可能让?把儿子扶起来之后就护在身后,哭着说:“他年纪还小,做错了慢慢教就是了,何必要下那么重的手?难道他不是你生的?人家说虎毒不食子,做父亲的哪来那么狠的心?真打死了你就开心了?”   “你!你!”关爸爸指着她抖了好几下,厉声说,“好!好!慈母多败儿!我看你儿子以后就得毁在你的手上!”   关妈妈也不示弱:“我看你才是借题发挥!你管不了你的好弟弟,就把气都撒在儿子身上,像话吗?有本事你去冲关陌吼啊?来冲我们发什么脾气?!”   “借题发挥?”关爸爸气得一把揪过栗若,“你问问你儿子刚才在干什么?和这个小孩在干什么?!”   关妈妈就跟在关爸爸身后,只是没他脚步快,所以当然也看到了。问也不用问,她当没看见吓得发抖的栗若,只侧着脸说:“只是小孩子闹着玩,你别拿人家孩子撒气。”说着回身抓紧关煜的手说:“走,跟妈妈回去。”   关煜也不敢看向父亲,对栗若更是连脸都不敢转过去,被母亲拖着灰溜溜地就走了。   关爸爸气呼呼地看着这不打算承认事实的母子俩,把栗若一扔,也大步赶了上去。   只剩下栗若,被吓得根本忘了应该跟着出去,于是被孤伶伶地留在了桥边。   不久之后,栗映赶到了。不知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关家三口,见到栗若的时候,也什么都没问,只是拍拍他,安静地把他带了出去。   后来,栗若担心关煜真给他爸爸杀了,偷偷地跑去关家老宅。结果从门缝里看到关煜没有被杀,只是在被罚在中堂的水磨石板地上直挺挺地跪着。他悄悄地叫了声,关煜抬头看到他,面无表情,看得他心里酸酸的,难过极了。   栗若把脸凑得更近些,用口型问他:“你爸打你了吗?”   关煜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   栗若又问:“我们做错事了?”   关煜又点点头。   栗若就在门边坐下:“那我在这里陪你。”   关煜对他摆摆手,让他走。   栗若固执地说:“既然是一起做的,那就一起承担。”   关煜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   也不知跪了多久,只知道从他到那里就看到他跪在那儿,直到天黑了栗若离开,也还是没有动过。中间关母出来看过两次,也只是看着他叹气,却什么都没说。   离开的时候,栗若说:“关煜,今天的事是我连累了你。”   关煜当时已经脸色苍白,只是摇头,不说话。   栗若咬了咬唇,问:“你后悔吗?”   关煜身子晃了晃。   栗若说:“如果……以后我们不再见面了,我会一直记得你的。希望 你也会记得我。”   关煜听到了,却没有抬头,也不看他了。   后来听说他跪到半夜,终于晕倒了。扶进屋后就开始发高烧,烧得太厉害,第二天全家就匆匆回了城里。   栗若从关家回来之后,就问栗映:“为什么关伯伯会这么生气?难道我们做了不好的事情?”   栗映只是说:“不是不好的事情,只是不被理解罢了。你们现在还小,只是一时好奇,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两个人相爱是很美好的,就算得不到祝福,也无损于它的美好。”   “就像你和关叔叔一样吗?”   “嗯。”   “既然是美好的,那为什么关叔叔也不开心呢?”   栗映笑笑:“因为他很爱他的家人,所以更看重他们的意见。”   “你不好吗?他的家人不喜欢你吗?”   “和我好不好没有关系,只是……不符合大众伦理。”   “大众伦理有那么重要吗?”   “是的。它决定了你能不能被大众所接纳。”   “那被大众接纳和自己的幸福,哪个更重要?”   栗映挑挑眉:“这个问题,你可以去问关叔叔。”   “你希望 我和他见面吗?”   “这个由你自己决定。”   “你还没有告诉他,你和妈妈的关系吗?”   “他都不愿听我说话。”   栗若第一次感伤地笑起来:“好,明天我去帮你说!”   栗映也笑:“谢谢,不过你明天是想去看关煜吧?”   “不,我得躲着他才行,不然关伯伯又要让他跪了。”   可是第二天,因为关煜发烧,关陌也跟着哥哥一家人离开了。不久,他住的房子发生了煤气爆炸,由于是在半夜,他被堵在房间里,受到了严重的灼伤。   时间的轮轴缓缓地滚动着,无数的巧合拼凑出充满挫折的故事。当回首过去,一切都仿佛被邪教教主安排。直到禁锢少年的魔咒,被按捺不住的那方打破!   “那次我烧了好几天,都到40度了,一直昏昏沉沉的,醒来之后那件事就不记得了。”   栗若低下头:“可是我一直记着。爸爸安排了人定期汇报关叔叔的情况,他和你生活在一起之后,你的情况也一起加在了汇报里。你的事情我都看着,看了好久,久到忍不住要跑来,再来见见你。”   “为什么?我有什么好的?”   栗若抬起头:“你很好啊!你什么都好。”   关煜第一次听到他会这样夸他,惊奇地笑了:“这次发烧的不会是你吧?”   栗若不理他,继续说:“我们不一样,你忘了我,就算记得,那也只是个随着时间淡化的记忆而已。但你呢,每个月都能出现在我爸爸的书桌上。刚开始,是你父母过世,关叔叔回来照顾你,那只是一笔带过的内容,只是附了你一张照片,那张照片被我偷偷地藏起来了。每次看着那时的你,就想起你被罚跪的情景。又会想,你爸爸不在了,我能不能去见你了?你还想见我吗?你还记得我吗?……”   后来因为关陌不出门,其实报告也没什么可写的,内容太少,照片也少,栗映不满意,那个人就只能拿关煜的事情凑数。栗映也默许了,因为看着关煜平安地生活就能知道关陌没有大碍。   其实他并不知道,栗若比他还期待每个月的报告,落在他心里的种子,做在一天天地发芽长大。   “我以前没什么朋友的,你当时就像是一个活在我梦里的朋友,陪我一起长大,听我说话,也和我分享你的生活。你参加比赛了,你受伤了,你被人表白了,考试过关了,去打工了……很多事我都看到了,你开心我也会情不自禁地笑。你真的就像我的启明星,让我远远地望着,就会觉得温暖。见你有了困难我也会着急,但帮不上忙更着急。你老是受伤,我就去学运动医学,还幻想着以后你比赛时有个专属的医生跟着该有多拉风!你受伤住院的时候我在住院实习,不然一定会赶去的,就算冒充医生进去看看你也行!”   关煜听着心里五味杂陈的,都说不上是感动还是因为一直被监视而肝颤,还是想到他冒充医生的情形想笑。   结果栗若惋惜地说:“但是收到消息时你都已经出院了……后来听说你还是因为伤势退队了,我赶紧结束实习赶了过来。我不知道你究竟怎么样了,看照片是看不出来的。我怕你的治疗被耽误。能不能打球都不重要,只要人好好的,健康地活着,就很好了。必须要见到这样的你,我才能安心。”   关煜不自在地咳了声:“拿笤帚过来,我的鸡皮疙瘩地上已经堆不下了。”   栗若低下头:“对一个想了你八年的人说这种话,你还是人吗?”   关煜微微一笑:“那见到了之后呢?”   栗若一下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大声说:“很开心。”   “我已经不记得你了,也开心吗?”   “嗯。我可以让你对我开启新的记忆。反正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也不是多美好的回忆。”   “其实是互相讨厌吧?”   “其实是互相吸引吧?”   “哗,你不说肉麻话会死吗?”   “你为什么就是听不了真话呢?”   “所以你为了让它变得美好,就制造了更糟糕的重逢吗?”   “哪有很糟糕?对我来说是更美好啊!”   “所以我们真的做了吗?”   “你想知道不如我们再做一次就知道啦!”   “——比起这个,你难道不好奇我叔叔和你爸爸在干嘛吗?已经好久没声音了。”   “嗯,比起这个,我觉得先关心下我们干点嘛才是正经。”   “喂,你要干什么?喂、喂——喂!别脱我衣服——”   “我才是下面那个,你害什么羞啊?”   “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你要不要脸啊?”   “要脸干嘛?能吃吗?”   “喂,我的裤子啊——”   正所谓,**苦短,其夜正长。   还有那首歌,被轻轻地哼着: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   ——全文完—— 正文   内容还在处理中,请稍后重后记   这本来是篇轻松的,但却写得不怎么轻松,也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这篇光贴也用去了三年,其实是07年开始写的,所以算下来陆陆续续拖了有差不多四年。一个本科都读完了。   很长的时间,所以以至于我在三年前想好的到现在已经全部忘记了。   我很少会把一篇文拖到这么长的时间,这篇真的是个例外。因为并不是我自己写惯的内容和风格,所以写起来有点不太顺手。但好在,也写完了。   之所以拖了这么长时间,还因为中间遇到毕业,找工作、回国什么的,后来又有个小插曲,使我在中间加起来的一两年里几乎没怎么动笔。我自己看贴文的时间,都在想这好几个空挡的五个月都干什么去了?所以说贴文真是很好的能使老年痴呆患者重拾回忆的方法。   其实在写开头之前,很多片段和基本结构就已经完成了,就是大概因为这样,所以在写的过程中失去了很多乐趣,于是也渐渐丧失了动力。后来作为V文贴出来的时候,我还想也许这样能提高自己的能动性,结果事实上并非如此。**处理盗版的方法把我雷成了灰烬,导致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不是矫情地不想写,而是真的写不下去了。在那之后的大半年里,我几乎没有再上过专栏,也再没写过任何一篇文。我甚至打算放弃了,专心去工作就好了。   后来,时间渐渐把芥蒂磨平,我终归回来看了一眼,看到了这期间的回贴,我的心被触动了。或许在把文贴到网上的那一刻起,这篇文就不仅仅是“我的”,而是所有“想看它的人的”了。   所以在我努力了几次之后,终于把笔捡回来了。   其中特别要感谢给这篇回过贴,和一直回贴的各位,你们给了我“看,还有人在看”的信号,使我无法完全放弃,又使我重新捡起了笔,所以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们!   而对于在V文时支持过的同学,我也感到非常抱歉,大概让你们很失望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停更,对你们我都很愧疚,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所以恳请原谅!   最后,作者的真的是很无聊的东西,感谢你看到这里!   那么,记得回贴哦!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