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钓系美人在线玩火/作者:三文不值』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洛箐是个漂亮到过分的男大学生，雪做的皮肤，冰做的心，追求者绕校园无数圈，但无一不被他的冰霜之气冻得瑟瑟发抖。洛箐也不想这样，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异能，随手一碰，就能将手触之物冻成冰雕。这给他的生活带来诸多不便，连一口热饭都肖想不上，身边还总萦... 　　』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第1章 　　火焰 　　【即送外卖，即做即送，保温保热】 　　江城的六月，正是梅子飘香夏风微拂的好时节。 　　不飘雨的日子有些闷热，过了正午，太阳晒的人难受。 　　江城郊外公园外的树荫下面，一辆长途大巴缓缓停了下来。 　　“小伙子，到站了。再不下车，就坐回去啦。”大巴司机拍了拍一个年轻人的肩膀，声音慈祥。 　　洛箐被摇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车上已经没有其他乘客了。果然刚刚打了个盹儿的功夫，又做梦了。 　　洛箐下了车，脑子里一直还闪着那个最近一直重复的梦，他还有些迷迷瞪瞪，先找了个树荫，站在了下面。 　　他的梦从来没有色彩，只有声音，仿佛在听收音机。 　　在梦里，那个声音低磁沙哑，好像是贴着他的耳朵说得，“洛箐，你把我手脚上的冰锁给解开。不然我岔开你的双腿，干到你哭。” 　　然而，同样的声音，也会略有悲怆沧桑，好像是离他很远说得：“洛箐，你把心收回去。你只要活着，我宁愿从来不认识你。” 　　无论哪一个梦都让洛箐困惑，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不同于大多数的穿越者，他既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也对现在这具身子，毫无记忆。 　　所以开始几天，他磕磕碰碰了些日子。 　　但他适应能力很快，他知道了自己是个清苦的大学生，无亲无靠，靠奖学金过日子，在这里也叫洛箐。 　　一个多月了。 　　模仿着周围人的言谈举止，已经一点点适应了大学校园的生活。 　　他对自己这副身子还算满意，体型修长，明明腹肌结实，只因略显削瘦，别人眼里，似乎是个娇柔的身材。 　　只是这一副容颜，让他有些困扰。经常在学校被抓拍，弄到论坛上，还被封了个什么校草。 　　洛箐很想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来的，也好奇那个梦里，谁在说话，还说着那么不着调，听着冰火两重天的话。 　　然而他一直没什么进展。 　　正掏出地图要查西郊图书馆的位置，身后一阵阵小孩子的哭声扰乱了他的思绪。 　　哇哇哇，还不是一个孩子在哭。 　　来这里一个多月了，洛箐知道，公园里玩耍的小孩子们会比大人们更真实的表达出来喜怒哀乐。 　　他听不得这么伤心的哭声，于是，冲着哭声的方向走了过去。 　　在小象滑梯旁边，他看见四个幼儿园的小盆友在对着放在长椅上的冰淇淋哭泣。 　　旁边几个奶奶劝着他们，说：“哭什么嘛。反正冰淇淋这个东西，吃到肚子里都是一样的。化掉了当水喝了就是了嘛。”这些奶奶们越劝，孩子们哭地越凶。 　　一个不到一米高的小女孩儿最是哭地伤心，奶凶奶凶地喊，“化掉了是不一样的。呜呜呜。本来我们要吃完去玩的。是奶奶说冰淇淋不会化的。都化掉了。呜呜呜。” 　　“哎呀，你们这些小崽子。你们再好好看看呀。”几个奶奶长吁短叹地干着急竟也是没了办法。 　　旁边走过来的洛箐听明白了。是四个小孩子把冰淇淋放在石凳上，在公园玩开心了，再回来要吃冰淇淋时，发现化成了汤，现在难过地闹着奶奶们哭鼻子。 　　洛箐看了看四盒被太阳晒化了的冰淇淋，默不作声走过来，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四盒冰淇淋的纸盒子上轻轻触碰了下。 　　随即，他蹲下身，跟孩子们说，“奶奶说的对，你们几个小家伙别光哭，再好好来看看。好像又冻上了呢。” 　　就在他说话的瞬间，没人注意到纸盒子里的冰淇淋，简直比冰箱里的速冻来得都快，一下子又冻实惠了。 　　几个小孩子光顾着哭了，听见洛箐招呼他们，才好奇地挪过来，软糯地问：“大哥哥，你是不骗人的大人吗？真的吗？” 　　“天呀，小亮你看。真的又冻上了，跟新的一样。”不用等洛箐回答，刚刚的小女孩儿就发现了奇迹一般，眼睛里还挂着泪珠，满脸却已经绽放开了笑容，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 　　洛箐悄悄站起身，冲着开心的孩子们笑笑转身离开了。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摸过的东西，都会结冰。 第2章第2章 　　结霜 　　盯着他们隔着一扇玻璃完全重合着的手掌 　　第二天，天一亮，洛箐就习惯性地睁开了眼睛。 　　看看表，5点18分。 　　打开电视，果然，今天电视上报的日出时刻也是5点18，一分不差。 　　洛箐揉了揉冻红了的鼻子，双手对着搓了搓又捂在嘴边哈了几口热气，这才伸出手去打开了空调的暖气。 　　按在床头正上方的老空调机嗡嗡作响，喜静不喜动的洛箐有些受不了这种噪音。 　　他在旧格子睡衣外面又披了件外套，这才下了床来到窗边。 　　本来就是想看看窗外的蒙蒙细雨，想听听初夏的雨声鸟鸣。总觉得这种声音似曾熟悉却又很遥远。 　　他还是刚刚熟悉这副看着羸弱的身子，看见窗上映着削瘦而柔弱的身影，不自觉间他又抬起手去摸了摸玻璃上的影子。 　　结果，他刚刚把白皙修长的手指触碰到玻璃上，嘶——整个一扇玻璃窗顺着他手指触碰的地方，一道道白色的冰线划过，瞬间整个玻璃就结了冰霜。 　　洛箐微微叹了口气，他赶紧松开了手指，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呀，怎么又忘了。” 　　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冰冷体质？又或者与生俱来？洛箐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每次在玻璃上按出来这种冰霜雪花，他都很难处理。好几次都是越擦冰越厚。 　　最后，他发现了电吹风是个高科技的好东西，打开热风朝着玻璃一直吹上几分钟，冰霜就会慢慢融化掉。 　　只是，太费电了。 　　他现在是个靠着奖学金上学的大一新生，平时洗完澡都舍不得这份电费。 　　今天刚刚六月初，早晚还得开空调，他不打算动用电吹风了。反正一会儿要去学校，等中午出了太阳，坚持到晚上，结霜也会自然消失。 　　洛箐肚子有些饿了，看看表，离六点整还有段时间，也不知道电话里送外卖的小哥会不会真准时来。他只好自己先去热杯牛奶。 　　家里的冰箱没接电源，里面的结冰都是洛箐自制，但这丝毫不影响冰箱制冷。 　　打开冰箱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他用指尖轻轻夹着牛奶盒子拿了出来。然后，迅速打开牛奶盒子，往杯子里倒了大半杯牛奶，随即放进微波炉里一直加热到了沸腾。 　　看着热气腾腾的牛奶，洛箐把外衣又往上披了披，舔了舔嘴角，他好想喝口热的。 　　打开微波炉，他两只手对着搓了搓，戴上了厚厚的大棉手套，这才对准了牛奶杯子的位置，像是去超市儿抢限购一样，心里默数到三，猛然抓起了牛奶杯子。 　　咕咚，入口还是温的。 　　转瞬，往下咽就成了冰的了。 　　渐渐，嘴里已经在咔嚓咔嚓嚼冰块子了。 　　然而，洛箐不能松手，他只能一口气把牛奶喝完。 　　不然，牛奶会牢牢地冻在杯子里不掉下来。杯子都不好刷。 　　好像画面过于诡异，连窗台上的小圆脸猫都把脸贴在窗户上看着他，舔了舔爪子，仿佛也馋这口牛奶。 　　洛箐无力的用眼角余光回应着小圆脸猫：我也不想啊。宝子，别看了，冻牛奶分给你，你要拉肚子的。 　　隔着窗户。 　　一直坐在窗台上边捋着猫边看着屋子里的凌宇枫简直要气得炸球了。 　　凌宇枫是个千岁的妖王。 　　一个月里他几乎搜过了江城每一个角落。终于，昨天夜里在一幢图书馆的荷塘边，找到了他一直寻觅的洛箐。 　　他不管不顾，驾着一场天火，直接落到了洛箐的身边。 　　然而，他发现洛箐真的成了个普通人。一个没有前世记忆，似乎也不记得他的普通人。 　　今天是他第一次来给洛箐送外卖，一夜之间他让自己练习了上万次，总算不会碰到纸盒子就把盒子燃成灰烬了。 　　他现在化成了一个普通外卖员的模样，可以自由隐身。 　　当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时候，普通人是看不见他的。 　　凌宇枫是骑着外卖员专用的小摩托来的。他把摩托停在了楼栋门口。 　　他现在隐了身，坐在了窗台上撸着一只普通的小圆脸猫。 　　他跟小圆脸猫说：“小圆脸，他这个笨蛋已经连自己的法力都控制不了了。要不我今天进去就捏死他吧。就像这样。”跟猫说着话，凌宇枫把手心里攥着的金属钥匙轻轻一握，再松开手，已经只剩一根钉子一样扭曲的金属棒在冒烟了。 　　旁边的小圆脸猫像是嗅到了异味，一个激灵直接从窗台上蹦了下去，甩了甩尾巴一溜烟跑了。 　　凌宇枫叹了口气，抬起手，把手掌按在了刚刚洛箐按过，结了霜的玻璃上。 　　他只是微微发力，转眼间，玻璃上的冰化掉了。凝成的水滴还没来得及流下来，就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成了小米粒大，不过一秒钟，连水蒸气也被蒸发掉了。 　　屋子里，洛箐放下了牛奶杯子，看见窗外的小圆脸猫突然跑掉了。 　　洛箐又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小圆脸猫刚刚蹲过的玻璃窗上，霜花竟然完全化掉了。现在玻璃干爽如新。 　　他抬头看了看天，有些纳闷：虽然是六月初夏，但梅雨连阴，应该不会这么几分钟就化掉玻璃上的结冰吧。 　　洛箐觉得好奇，打算再去试试。 　　他摘了烘焙用的大棉手套，这一次他尝试着慢慢按在了玻璃上面。 第3章第3章 　　包子 　　被抛出去的包子停在了半空中。 　　洛箐租的是个老房子的一楼，以前是个卖卷烟的小窗口铺子。 　　后来都是自动贩卖机了，这小窗口铺子被时代淘汰，只能用来出租了。 　　如今的江城，寸土寸金。唯独这小铺子，以前卖过烟，铺子住的也是个天天点着烟的老头儿。因为墙上被烟熏的黑乎乎的，即使压低了价钱也很少有人过问。 　　这才让洛箐这种穷学生有机会住了进来。 　　他浑身家当就一个书包，连手机都是旧货市场买的老古董翻盖手机。 　　吃了早餐，穿上高中时的运动服就直接出门了。 　　老槐树后面的蓝色雨伞晃了晃，一个斯文儒雅的男孩子站了出来，他扶了扶镜框，朝着洛箐喊了一声，“洛箐，这里。” 　　“小姜，你起得好早，在这儿等很久了？”洛箐把书包往头上盖了盖，他没有伞。 　　小姜，全名叫姜辉阙。正是刚刚那只灰雀的人形，自然普通人不会察觉。 　　这个名字，他是问了几次才记住的。说实话，还是靠着个鸟的名字记住了。洛箐不愿意给别人乱起外号，所以干脆喊他小姜，觉得顺口。 　　“没有，我刚刚路过。”男孩子好像有些腼腆，说句话头也低下去了。 　　洛箐很自觉地就站到了蓝色的大伞下面，说：“这伞真大，中间我们换着打。” 　　洛箐边走边问，“对了，今天开始军训是吧。指导员好像又要劝着住宿舍了。你会住宿舍吗？”他其实很怕住宿，很怕他的冷体质会被同学取笑。 　　“哦。我没法住宿，我跟老宅子里的爷爷住。”姜辉阙这句没扯谎，他们家老雀的确被妖王凌宇枫按住了把柄，害的他再也不是一只自由的小云雀了。 　　正说着话，嘀嘀哒哒几串水流子从房檐上落下来，直接打在了伞上。伞蓬大，洛箐一个手快，直接扶了一把姜辉阙撑着伞的胳膊。 　　姜辉阙胳膊一冰一麻，一瞬间，脸色从煞白到湛青，差点儿没站稳。 　　洛箐注意到了，他关切地转过身来问道：“小姜，你怎么了？脸色好像不好啊。” 　　姜辉阙干脆一下子把伞也给松了，急匆匆地说：“那个，洛箐，我早上好像吃坏肚子了。我应个急。你先走，别等我。”说完，转身就要跑。 　　洛箐又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喂，等等。厕所吗？我们家的近。” 　　“不是。我想起来了，我忘了件很重要的东西。” 　　姜辉阙胳膊要冻僵了，他头都没回，根本来不及编个更像样的理由，冲刺一样跑开了。 　　洛箐自己撑着伞，看着小姜跑远的背影摇摇头：到底是哪样啊。 　　旁边树顶上一直看着的凌宇枫，一把揪过来了跑进院子里的姜辉阙，一掌把他打成原型。灰雀狠狠地被拍在了地上。 　　小灰雀把白肚皮翻在上面，也不躲，也不飞了。 　　他喘了口气，用商量的口吻说：“凌王，你要不拍死我，要不给我点儿别的事儿干吧？” 　　“行。晚上回去，我就熬一碗老雀炖姜汤。”凌宇枫嘴角一咧，捡了根树枝怼了怼灰雀的肚子。 　　灰雀一个激灵飞上了他的肩膀，无奈地咂咂嘴，又不得不重新站稳，有气无力地说：“凌王，那个洛箐，跟咱们水火不容。我就这么点修为，都霍霍进去也无所谓。反正，眼前没人的时候，他再碰我两下，我不当场冻死，也坚持不了两三天了。” 　　凌宇枫不做声，一扒拉手，把他赶走了。 　　转眼，灰雀又落在了凌宇枫的另一个肩头。 　　他继续喳喳喳，细声哀求道：“凌哥，不是我说，你其实根本不用担心他。我都活了三百年了，还都差点儿被他冻住。你说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怪，就算找到他了，上哪儿有本事能让他出汗啊。” 　　“闭嘴！”凌宇枫朝着肩头一挥指，一撮雀毛落了下来。 　　“行行行，我不说了。这还哪是个秘密。明显神界那些老怪特意露出来的，妖界谁不知道啊，【一滴洛神汗，十年壮妖肝】……” 　　灰雀被凌宇枫一把捏在了手掌心里。 　　“错了错了。凌哥，你饶了我吧。我现在就去守着他，保证话少，不崩人设。” 　　啪，灰雀被摔在了地上。 　　“滚！”凌宇枫一声呵斥。 　　他扑腾了两下翅膀，又艰难地飞走了。 　　洛箐待在学校里，上大课的时候，他总会选择坐在阶梯教室窗边的位置。 　　他真就是搞不懂，怎么学校的玻璃窗，随便他怎么按，根本按不出来冰霜。 　　难道是那个房子有问题？他不止一次的这么想。 　　但校园图书馆的那场大火，他只是轻轻碰了碰红砖墙就能让整幢图书馆罩上一层冰。 　　洛箐又觉得解释不通了。 　　可一想到，在那间屋子里今天早上吃到了热乎早餐，他又舍不得住宿了。 　　“你不用听课么？张老师一会儿会叫这边。”姜辉阙坐在洛箐旁边，扶了扶镜子，又一本正经用铅笔敲了敲桌子。 　　说完，姜辉阙在桌子下面，轻轻划了划桌子。一根雀毛粘在了桌子下面。 　　“靠窗那个同学。你来看看这段if文，为什么会进入无限循环。”讲台前面的张老师刚放下粉笔，一转身就指向了洛箐。 第4章第4章 　　伞妖 　　伞把一下子温度升了起来 　　洛箐眼看着前面女孩儿撑着的雨伞，伞蓬越来越大，他跟近了几步，心想：这不对劲儿。 　　他停下脚步，轻轻握住手里的伞把。咔嚓，是熟悉的声响，伞把结了冰，修长的手指在伞把上轻轻一掰，伞把断了。又一声脆响，他顺便折断了两根伞骨。 　　紫色的晚霞退尽，傍晚的天空还罩着阴云，路上的行人已经寥寥无几。 　　哗哗哗，只有雨声变大了。 　　洛箐勉强撑着断了伞把，立不起伞蓬的破雨伞，快走了两步，刚好跟前面的女孩儿错肩时，他被叫住了。 　　“那个同学，你等等。”是女孩儿的声音。 　　洛箐停下了脚步，没有立即回头。 　　女孩儿主动把伞让了过来，示意洛箐一起进来，说：“雨这么急，我的伞大，我们一起打吧。” 　　洛箐来到这里，察言观色了一个月，大概知道了在这种情况下，男女生的相处方式，于是，他没有立即点头。 　　学着他在电视里看见过的一个很绅士的男士的样子，他温和地说：“不用了。这怎么好意思。我跑几步就回去了。” 　　第一步自然是要欲拒还迎的。 　　女孩儿踮起脚来，笑着把伞主动推了过来，说：“你是洛箐吧。我是M大历史系的。我在论坛上看过你的照片。”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女孩儿又假装抱怨了下，“伞很重的。”说着还换了只手撑伞，又甩了甩另一只手。 　　洛箐抬头看看，伞蓬已经大的像顶遮阳伞了，估计也是挺重的。如果不是眼前的女孩儿只顾着跟他说话，恐怕也是能注意到这把伞的异变。 　　洛箐自然大方地接过了雨伞，说：“行。那谢谢你的伞。我来打吧。” 　　黑夜笼罩着的夜幕里，女孩儿身材娇小，看不大清面容，她一路走着总时不时抬眼看看洛箐，好几次差点儿踩到了洛箐的脚。 　　女孩儿默默在心里嘀咕：要是今天没有约会，要是能跟洛箐再多走一段路该多好。 　　女孩儿已经在心里尖叫：比明星还帅的男人在为我打伞，为什么没有人看见我啊？？ 　　按照女孩儿说的路，没走十分钟就看见了一家意餐馆了。 　　女孩儿转过身，主动跟洛箐说：“洛箐你真好。谢谢你帮我打伞，可惜，我有男朋友了。这把伞借给你了。你可以明天还到历史系的自习室。” 　　洛箐舒了口气，诡异的伞拿到手了，这很好。 　　可是，面对女孩儿的话，他有些挠头，好像电视里的女孩子没有这么说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对答了。 　　他想了想，应该一句句对应上就可以，于是，礼貌地点了点头，说：“不客气。我也有男朋友了。也谢谢你的伞。明天还给你。” 　　他只看见了陌生女孩儿跑进店里的背影，却没有看见女孩儿满脸的惊讶。 　　路上只有洛箐一个人擎着这一把诡异的伞在继续走了，站在信号灯前面，他抬起头冲着伞蓬扬起了嘴角。 　　此时，坐在信号灯上的凌宇枫被灰雀绕着飞了好几圈。 　　“我也有男朋友了。” 　　凌宇枫听得很清楚，他不敢细想，握起的拳头却只能狠劲儿捶在了另一只手掌里，他一个人沉声怒喝，“这个笨蛋，他疯了吗。” 　　旁边的灰雀也一直叽叽喳喳个不停，说：“凌王，你别气。你告诉我，这个洛箐他还是个神的时候，你不是见过吗？那会儿就是这么爱管闲事儿的傻神吗？妖不找他，他主动找妖？！真是……” 　　“闭嘴！”凌宇枫自己可以骂得难听，却听不得半句其他人数落洛箐。 　　灰雀浑身使劲儿，才拉住了要跳下去的凌宇枫，他苦苦哀求：“凌王，求求你了。洛箐刚刚同行的女孩子就是个普通人。你不能跟普通人动妖力的。” 　　凌宇枫瞪了他一眼，“我不会动那些普通人。” 　　灰雀赶紧落到了凌宇枫的手心里，拍着翅膀不让他引火：“凌王，你现在动了真火，别的更不行，这下面还有很多活人。你不能在这儿动妖法。”因为浑身都在使劲儿，灰雀脑袋上的一簇白色雀毛都跟着颤栗起来了。 　　绿灯亮了。 　　伞蓬上已经听不见落雨的声音了。 　　还在马路边上漫步的洛箐把手伸了出去试了试，到了夜晚的梅雨润物无声，只是一片蒙蒙细雨。 　　似乎不需要打伞了。 　　洛箐抬头看看已经大到了好像沙滩上遮阳太阳伞一样的雨伞蓬，从握上这把雨伞他就发现了：这伞诡异，不对劲儿呢。 　　这会儿他打算收了雨伞，摸了摸伞把，发现伞把上的机关按钮没了。 　　刚刚还是光滑的铁杆伞把，现在摸着有些烫手，还咯咯愣愣的，好像根老树枝子。 　　信号灯上。 　　看见洛箐走远了，打算从信号灯上跳下来的凌宇枫，明明还是一身看着亲切的快递小哥工作服，却是双眸炯然，眼瞳成了金色，完全没了半分亲切感，简直要吃人的样子。 　　他继续凶着灰雀咧嘴骂道：“你再废话我修了你的舌头。” 　　灰雀说不过他，暗自叹了口气，他怎么也是跟着妖王混了三百年的妖，附近有没有妖气，他自然看得清楚。 　　不过，这会儿，他分不开身，他不敢离开已经冷静不下来的妖王半步。 　　他其实此刻心里并没有太担心洛箐，因为这条马路上还是有零星几个普通人在。 　　毕竟，只要旁边有个普通人在，妖是没有办法放开胆子施妖法的。 　　洛箐拐进了巷子里，四层楼的旧砖房已经在眼前了。 　　巷子里很窄，路上行人也渐渐散去了。 　　洛箐快到家的时候，雨已经完全停了。但他收不起来这把伞，只能一路撑着伞来到了楼栋门前。 　　洛箐早已察觉到又不对劲儿了。 　　伞把一下子温度升了起来，像翻炒着的铁锅，简直烫手。 　　伞蓬又肉眼可见的膨胀了起来。 　　伞蓬下面的洛箐盯准了金属杆的伞把。 　　他看清楚了，金属杆像锈了的老铁皮，随着手上温度升温，由银色变成了铁灰色，金属杆渐渐裂开了。 　　伞把一点点儿变粗了，像颗老树枝，足有小手腕那么粗了。握着已经吃力，可仿佛缠在了洛箐修长的手上，根本又丢不掉。 　　滴滴答答眼前似乎有水滴落了下来。 　　难道变大了还漏雨？洛箐有些纳闷。 　　猛一抬头才看见伞蓬里由中心向四周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表面张力比水大，近似油珠子，滑落到伞蓬边沿才会滚落下来。 　　老房子的楼栋前面有一盏破旧的路灯，依稀可以照明。 　　借着路灯，洛箐看清了，流到地上的液体汇成水流子，竟是一片绯红。 　　是血？！洛箐伸出手去接了一滴握在了掌心里，还拿到了鼻子前面嗅了嗅：异臭刺鼻。 　　此时的伞蓬不止是横向变大，更像是在吞噬的水母，似乎要把洛箐包裹在里面。 　　落在老槐树上的灰雀已经看不见洛箐的脸了，还没来得及反应，伞蓬已经盖住了洛箐的膝盖。 　　灰雀的脸比灰毛羽翼都灰了，没犹豫，他瞬间跳下了老槐树，一回头凌宇枫也站在了身后。 　　“凌王！这伞妖它……”灰雀刚要说话。 　　凌宇枫把食指放在嘴边：嘘！ 　　洛箐已经看不清外面了，伞蓬越压越低，里面一片漆黑，从伞骨中间还时而穿出来阵阵阴森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 　　已经走进楼栋里了，在往左边几步就是家门，洛箐依然举着一顶就要合上去的乌贼型雨伞一脚踢开了家门。 　　“凌哥，凌哥！不能跨过去！”灰雀落在凌宇枫肩头使劲儿把他往后拉。 　　凌宇枫一脚踢过去，把灰雀布的界直接踢破了，灰雀翻着肚皮躺在楼栋前面。 　　可他还是挣扎着叽叽喳喳扯着嗓子喊：“凌哥，你一脚踏进去楼就炸了。这里住着很多活人。洛箐他也是活人啊。” 　　“那个笨蛋，他是瞎了吗？为什么发现不对劲儿了，还要带那个丑八怪回家？！”凌宇枫真的气炸了，说着话喷着火星子，落到了地上直接点燃了一块石头。 　　灰雀四处跳着一边拍打着翅膀帮他扑灭火星子一边说：“凌哥，你控制一下。我猜那伞妖无非就是想把洛箐憋在里面搞汗蒸。它想要洛神汗，不会那么急着杀生。我去窗边。” 　　洛箐刚刚一脚把门踢破了，这会儿有点儿心疼又得换锁花钱了。 　　他举着奇怪的乌贼型雨伞进了屋子，把门关上了。 　　洛箐打开了屋子里的灯，这才抬手把一直带着力度往里合拢的雨伞高举了起来，心想：要是能把你这上面的脏东西处理干净，这个高科技产品，当个暖手棒还是不错的呢。 　　然而，刚刚在外面还烫手的伞把，简直不是个合格的暖手棒，分分钟已经一点点冷了下来。 　　还在往下滴着的绯红液体也落地有声，叮叮当当，成了粉红小冰雹子，一颗一颗滚落在了洛箐脚边。 　　还没等他再去抬手撑开伞蓬，伞蓬已经自己缩小了。 　　洛箐拿在手上还没研究明白，刚刚还功能奇特的怪伞已经又恢复成了早上那把普通蓝色雨伞的模样。 　　他手上都没用力度，刚刚还合不上的雨伞，已经像蔫了的叶子，自己微缩了起来。 　　蓝色褪尽，原来只是一把油纸做的伞，伞把还真是根破树枝子，可惜还没了得及完全合上，整个一把伞就冻住了。冻得结结实实，好像冰雕里一件标本，再也动不了了。 　　洛箐随手把冻成了冰棍的油纸伞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叹了口气：“哎，这明天还得还两把伞。” 　　窗外的凌宇枫一转身朝着灰雀猛地瞪了一眼。 　　灰雀赶紧摆手，吓出汗了：不不不，不用他还。 　　凌宇枫见灰雀没动，沉声道：“愣着干嘛，去把那个伞妖取出来，我来抽了它的肝。” 第5章第5章 　　请客 　　得想办法留住他 　　半夜三点了。 　　这个夜深人静梦最美的好时候，恐怕只有他这一只可怜的灰雀还在被凌宇枫来回使唤着回不了家。 　　他翅膀一抖，落地之后就是个斯文儒雅的小姜同学，可惜小姜同学现在要干的事儿并不儒雅。 　　他被凌宇枫指使着夜闯民宅去偷把伞。 　　姜辉阙惦着脚进了洛箐的家里。一根雀毛在指尖一捏，垃圾桶里的伞已经掉包了。他拎着被冰冻住的伞妖，刚刚走出楼栋，就被凌宇枫一把按住了。 　　“等等，他的门锁坏了。你把这个给他换上。”凌宇枫连个「谢」字都没有，就是下一个命令。 　　姜辉阙拿着凌宇枫给他的锁看了看，摇了摇头，说：“凌哥，原来的锁，我出来的时候帮他修好了。你这种指纹识别的高级锁按上去，就他那个木头门，反而会招来偷锁的人。” 　　他光顾着说话了，抬头看了看夜里妖王酱紫色的眸子要起火了，赶紧放软了话，笑笑说：“凌哥，要不，下次用你的？” 　　“废话真多。”凌宇枫一把夺了伞去。 　　他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冻成了冰棍儿的伞妖。 　　他在想，伞妖不是这附近的妖。从临岛漂洋过海过来的，难道也为了一滴洛神汗？！那如果是这样，洛神陨落的消息可是传的够远了。 　　灰雀也小翅膀一抖跟着落上了凌宇枫的肩头，看着被冻得死的不能再死的伞妖，他叽叽喳喳道：“凌哥，你看这伞妖都没猜出来怎么回事儿就死得这么踏实。其实，伞妖真正的妖力都没来得及发挥，他本来能招魂的……” 　　“闭嘴。”凌宇枫一声呵斥，手上一把红色的火焰燃了起来，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刚刚冻得结实的一把伞凭空消失了。 　　凌宇枫松开了攥着的拳头，露出掌心里一枚畸形黑扁豆一样的东西，抬手送到了肩膀处，说：“去把这个给老毛，让他放进包子里。天亮之前我去取。” 　　灰雀简直要看呆了，他没立即去取那枚豆子，忍不住叽叽喳喳：“凌王，你是不是真疯了。他现在是一个普通人。你给他吃妖肝做什么？” 　　“别废话。” 　　“不是，我知道他是你的宝。”灰雀看见妖王要色变，赶紧改口，“啊，我错了，就算他是国宝。这么说吧，他好比是一个只吃竹子的大熊猫国宝，你给他妖肝，这不是暴殄天物么。” 　　“滚！” 　　灰雀再说下去要吃痛了，只好衔着妖肝飞走了。 　　天还是黑的伸手不见鸟爪。才刚刚四点多。 　　灰雀落在了江城最繁华小巷后街，这里有一幢装修别致的古式阁楼。 　　阁楼的二层中间挂着一个阔气的横匾，传说这匾一个清代文人给提的字，上面几个大字：江城第一毛家包子铺。 　　一楼入口处，各种排队用的标签贴了满墙。 　　【每日只售肉包300个】 　　【限量包子请一个月前预定】 　　夜色里一只虎纹猫舔了舔爪子轻轻一跳，跳到了阁楼顶上，冲着灰雀摆摆猫爪，一屁股坐在了阁楼的吊梁上。 　　问明白来由之后，老猫猫眼一翻，绿光炯然，看过了妖肝，感慨道：“能取下来这么完整的妖肝不多见了。给个普通人吃，跟吃颗大蒜似的，吃了跟没吃一样。” 　　“可不是么！”灰雀跟着猛个劲儿点头。 　　老猫轻轻把妖肝包好，说：“小姜，你拿回去，劝凌王自己用了吧。他如今化作活人，隐着原身，压着妖力，很需要补一补的。” 　　灰雀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猫还是不死心，劝道：“凌哥能在妖界成王，凭的是实力，是妖力。他别活得长了，忘了妖界的法则。真弱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妖界，不但群妖会要了他的命，外面的那些老神在在哪一个不在盯着他。你想想办法，拿回去让他吃了吧。” 　　灰雀的鸟眼里都要含泪了，“老毛，你能不知道他的性子嘛。我是不行了，要不你想想办法吧。” 　　两个老妖猫眼蹬鸟眼，都没动静了。 　　最后老猫猫爪一拍，定论了：“行了，我给剁碎了放进包子馅里。谁不知你们灰雀家的智慧，你想办法吧，哪怕让凌哥吃上一口。” 　　# 　　今天的日出又早了一分钟，洛箐踩点睁眼。 　　5:17分。 　　洛箐很不舍的睁开眼睛。 　　梦里什么都有。大螃蟹小龙虾，猪爪牛尾凤爪羊肚……哎，一睁开眼睛，咕噜噜，肚子叫得真难受。 　　离外卖小哥过来，还有些时间，不知道今天他还来不来了。 第6章第6章 　　刺铃 　　它会系铃于一个能听到它铃音的人。 　　洛箐吃了一顿暖暖的肉包子，还喝上了一杯热水。 　　这丰盛的一顿早餐让他觉得今天的校园都不一样，平日里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听着都像在问「早早早」。 　　洛箐按照他的习惯，又坐在了阶梯教室的后排窗边。 　　小姜趁着休息去替他还雨伞去了。现在他一个人，早上吃地开心了，对什么都兴致勃勃，听见教室前面几个女生在讨论一部热搜上的无脑爱情剧。 　　“女主就是个绿茶，自己把手割破了等着男主喂饭。这不就是心机婊嘛。” 　　“这不叫绿茶，顶多算个白莲花。谁让男主真心疼她了，人家可爱呀。” 　　“就是就是，女主多可爱啊，明明是男主自己愿意喂人家的。人家这钓的高明，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嘛。” 　　…… 　　「自己把手割破了」、「男主喂饭」……洛箐好像抓到了几个关键词。 　　他手上轻轻转着圆珠笔，在教室里，圆珠笔自然没有结冰。 　　叮铃铃，叮铃铃。突然，几声清脆的银铃声响了起来。 　　洛箐寻着铃声的方向往阶梯教室前面看了过去。 　　一个旁系的女生手里拿着一串五色小粽子，小铃铛进了教室。 　　“姐妹们，快看看，我买到了什么好东西。”闻声而去，几个女生都跟着聚了过去。 　　几十个手缠的五彩线粽子很快被分了出去，有人还嚷着，“快端午了。如今这种传统小玩意儿看着比卡通更卡哇伊。” 　　洛箐还在看热闹，一个大胆的女生飞跑到了洛箐的前面，在他的桌子上也放上了一个小粽子，还附带了一个粉色的信封。 　　“我叫小丽。”说完女生就脸一红又跑掉了。 　　这种飞来的情书，洛箐早已见怪不怪，他从来没拆开过，但每次也都礼貌的点点头，把信封塞进书桌里。 　　很快众人散去，要上课了。 　　叮铃，叮铃，铃铃。 　　不知道为什么，银铃声还在响着，而且，节奏更快了。 　　洛箐寻声而去，发现一个戴着眼镜，有些腼腆的女生，来的晚了，只分到了一只绿色的小铃铛。她把小铃铛挂在了书包上，坐在了洛箐前面的空位上。 　　今天教室里人少，女生把书包放在了旁边空着的桌子上，小铃铛刚好垂下来。即使从后面一排，洛箐也能看得很清晰。 　　洛箐一直盯着那枚铃铛，并不是因为那个小铃铛有多可爱。 　　而是，小铃铛一直在响。 　　女生坐着的位置，旁边没有窗户，教室的空调也没打开，明明没有一丝风，小铃铛却在一直晃动着。 　　洛箐左右看看，好像其他人并没有被这铃铛声干扰。 　　难道其他人都听不到这清脆的铃声么。 　　洛箐已无暇顾及课上的内容，更仔细地去看着小铃铛，因为小铃铛绿的实在有些奇怪。 　　乍一看以为只是旧铁绿还有些古朴，细一看就只觉得诡异了。 　　因为铃铛上的绿，不是染上去的涂料，洛箐清楚地看见了，那是一片深绿色的青苔。 　　青苔在动，一点点儿张长，不到一个钟头，眼看就是个长草的绒毛铃铛了。 　　洛箐不明白这里女生们的喜好，难道有这种毛绒绒的铃铛不成。他不太了解，便没有妄动。 　　然而，这看似可爱的毛绒绒突然浑身的绿色青苔好像头发丝一样，有几根伸的很长，好像章鱼的触角，已经爬到了桌子上。 　　前面的女生扶了扶镜子，在很认真地做笔记，完全没注意到这个铃铛。 　　洛箐看见细长的青苔丝落下的位置，竟然在桌子上落下了深深的划痕。 　　好家伙，细细的线条，这么大力量。 　　其中一条青苔丝，伸到了下面铁皮书桌上，嘶一声，铁皮书桌裂开了。 　　洛箐脸上一点点严肃起来。他停下来手，不去转圆珠笔了。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有几根青苔丝一点点延伸到了女生杵在桌子的胳膊肘的地方。 　　不好！ 　　洛箐抬起圆珠笔片刻没有停留，直接站起身，敲了敲前面女生的书包。 　　正好赶上下课了。瞬间，小铃铛又恢复成了一个乍一看，根本看不出青苔的小绿铃铛。 　　“嗯？”女生回头看了看洛箐，好像有笔记没抄完，挺着急的样子。 　　洛箐一脸的平静祥和，缓声说：“这个五色粽子，我一个男生留着也没用。想问问，能跟你换那个铃铛吗？”说完，洛箐把刚刚收到的五色线粽子放在了桌角，问得很有礼貌。 　　前面的女生本来就是想要小粽子的，因为来晚了没抢到而已，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来了小粽子，拿在手里笑得很开心，也很诚实地跟洛箐说：“其实，要过端午了，大家都是喜欢粽子的。谢谢你特意换给我呀。” 　　洛箐摇了摇头，主动去接了女生递过来的小铃铛，“各取所需嘛。” 　　看见教室前面很多羡慕又火辣的目光聚了过来，洛箐握着铃铛微微一笑转身一人离开了教室。 　　他握着这枚小铃铛，攥在手心里，实在是好奇。一动不动竟然也会一直响。细细的触角一样的青苔丝，竟然能突然变长，还能斩断木头，铁皮。 　　趁着左右没人，他重新把手心张开，正仔细观察着这个铃铛，突然小铃铛一根绿色的青苔丝直接缠绕在了他的手掌上。一下子绕了几十圈。眼看着青苔丝在收紧，白皙的手掌就要勒出血痕了。 　　四下没人，洛箐只要现在握成拳，就能把这枚铃铛冻成个冰球。 　　然而，他偏偏在这时想起了上课前几个女生聊着的电视剧里的什么绿茶白莲花。一瞬间的犹豫，洛箐的手被割破了，鲜红的血顺着修长的指尖滴了下来。他赶紧把手包在了手绢里。 　　隔着手绢，他能感觉到手心里的铃铛，还在蠕动，毛绒绒的青苔丝似乎在舔噬着他手心里的血迹。有些痒，并不算痛。 　　刚刚赶回来的姜辉阙把这一幕完全收在了眼里。他已经没心思坐着上课了，趁洛箐不备，现了原形，午休时间直接从窗户飞了出去。 　　灰雀很容易就找到了妖王，他停在凌宇枫肩膀叽叽喳喳，“凌王，你千万别急。洛箐这次是主动换来的这个刺铃，妖龄比我还长，我一定守着他，你千万别冲动。” 　　“他为什么能主动去捡一个破铃铛？！”凌宇枫使劲儿按着太阳穴，坐在篮球架子上，眼瞳已经一片金色了。他怎么可能沉得住气。 　　他问灰雀：“如果真是刺铃，它一根触角也能折断你一只翅膀。你看清了吗？” 　　灰雀点了点头，好像想到了什么，又补充说：“这个刺铃，也不是我们这里的妖怪。饥饿的时候，手段狠辣，不讲规矩，无论对手是谁，甚至对普通人也会下手。只是，我记得，它好像是可以操控的。” 　　“别废话。怎么操控？我去捏死它。”凌宇枫烦躁地搓了暔渢把脸，重新压低了帽檐。 　　“不不不，凌王，你听我说。操纵它的只能是血肉之躯。你等等，让我想想办法。刺铃是个老妖了，天不黑它不会进食，我求求你了，先别动。”灰雀边说话边拦着就要往校园里走的凌宇枫，浑身雀毛都立了起来。 　　“啊，我想起来了！”灰雀这么一喊，凌宇枫才停下了脚步。 　　“只有能听见它铃声的普通人，才能操纵刺铃。”灰雀一着急一口气喊了出来。 　　凌宇枫松开了灰雀，狠狠道：“我等着。入夜了，我就烧了它。” 　　小灰雀其实是悄悄问过了家里的老灰雀才知道了刺铃的本事。灰雀家族是个代代传下来已经是上千年的妖族了。 　　他没有办法把刺铃的来往全部告诉妖王，因为他担心妖王恐怕真的会发疯失控。 　　刺铃是认主的，然而它跟主人的歃血关系只是一次性的。 　　从前，刺铃是为了复仇而生的凶神。 　　它会系铃于一个能听到它铃音的人。 　　之后，它在这个系铃人身上刻下一道血迹。血迹未干之前，它能够读懂系铃人的愤怒，从而去听令扼杀一个系铃人眼里的恶人，无论这个恶人是神，是妖，又或者还是人。 　　然而，解铃还须系铃人，所谓解铃不过是铃铛的主人也被它吞噬，最终刺铃重获自由。 　　如此游离于世的恶神，最终被剥了神格，从此游荡于妖界。 　　等灰雀回到教室，他一眼就瞥见了洛箐挂着血迹的掌心，他知道，现在的洛箐已经是这枚刺铃的主人了。 　　誓血之盟，刺铃会瞬间获得强大的妖力和法力，无穷无尽的力量让它从不会毁约。 　　灰雀此时忍不住开始偏心了。 　　他们灰雀家族一直被妖王护着才能在重妖之中存活下来。 　　他记得曾经听他的雀爷爷说过，曾经的洛神是冰清玉洁，尽管神界早已污浊不堪，唯独洛神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圣荷。 　　不过，即便这样高岭之花的洛神也曾经只恨过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让他沉沦的妖王。 　　他一直不懂，为什么他的妖王对洛箐每天骂得抓心挠肺，却又恨不得把命都拿出来送上去。 　　然而，他却知道，如果现在那个洛箐去指使刺铃来吞噬妖王。那么，这就会是一件太容易的事儿了。堂堂妖王凌宇枫甚至会主动掏出妖肝，把命送给洛箐。 　　灰雀从来就狠不下心来去害人，但他也并不是一只善良的傻妖。 　　此时，他会在心里默默祝福洛箐最好能独自摆脱得掉刺铃。 　　同时，他还是会选择让洛箐今夜最好不要看见，也不要嫉恨他的妖王。 第7章第7章 　　愤怒 　　他声音寒冰刺骨，怒喝一声：“滚！” 　　凌宇枫隔着窗户，看见自习室里，灰雀已经化作人形回到了洛箐的身边，他不敢耽误，抽身就去找了老雀。 　　凌宇枫是千年妖王，在小灰雀出生之前，他就是威震三界的妖王了。 　　尤其刺铃这种恶妖，还是从恶神演化而来，他比小灰雀知道的自然是多得多。 　　他只是现在没工夫跟灰雀费口舌，因为赶在天黑之前，他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老雀家，就在闹市繁华区。 　　所谓大隐隐于市，还是一栋漂亮又显眼的独楼。虽然不是别墅，但里面住的所有居民都是灰雀家族。 　　而为首的老雀是个看起来精神硬朗的白发老人，还没等凌宇枫进来，他就围着一盘残棋不停地捋那几根稀疏的胡须。 　　“凌王，你别进来了。我今天帮不了你。”老灰雀不等凌宇枫开口，就把拐杖横在了手里，拦着一身外卖员工作服的凌宇枫不让他进屋。 　　“老雀，你不是嫌我不陪你下棋么。我陪你。先收拾你这残局怎么样？”凌宇枫难得没暴躁起来，他双手叉在胸前，态度也不算难看。 　　老雀没有抬头，捋着胡须只笑看他的棋盘，好像自言自语，说：“凌王别说笑了，你哪有时间跟我下棋啊，这残局都摆了三百年了。” 　　数不过三，凌宇枫只看了一眼棋盘，炯然的双目金光闪烁，整个棋盘上的棋子瞬间动了起来。几个回合，转眼间黑子落下，白子已经软踏踏的好像各个脸上都涂上了「服输」的表情包。 　　老雀这才抬起头，冲着凌宇枫笑笑：“果然是凌王。老朽敬佩啊。” 　　“老雀，别废话了。我知道你有药。给我。”凌宇枫直接伸过来了手。 　　老雀摇了摇头，继续慢悠悠地说：“不废话了。不行。凌王，这不行。你找我是想临时封控妖力对吧。别说我没有这种药，就算有，也不会今天给你。” 　　“老雀，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动你！”凌宇枫不装了，一把揪起来了老雀的胡子。 　　老雀笑不出来了，但他还是一副智者气势压人的风范，严肃地说：“凌王，你想喝老雀汤，我随时可以自己往锅里跳。可是，今晚你想把自己弄成血肉之躯的普通人，我告诉你，这就是去送命。刺铃曾经是臭名昭著的恶神，它会盅惑人心，激化人的情绪，不会受你摆布。” 　　凌宇枫没再跟他废话，单手黏来老雀的一根胡须，直接就要吞下去。 　　老雀一下子脸色蜡黄，双手合掌，还是赶紧开口勉强劝住了他，“凌王，别！我求你了。你都吞下去，都没力气再走出我这个屋子。你把胡须还给我，我给你合适的计量。” 　　老雀给了凌宇枫一个米粒大小的胡须药引，千叮万嘱咐，一直唠叨到了楼栋大门口，“服下之后一炷香，也就是半个钟头，你真的就是没有任何妖力的普通人了。凌王，你千万别冲动啊。” 　　眼看天要黑了，凌宇枫没等老雀唠叨完，早就跑没影了。 　　# 　　M大的食堂在傍晚的时候一直很热闹。可这份热闹从来都跟洛箐无缘。 　　他只能从窗外走过，看着同学们吃的开开心心。 　　洛箐从适应了这里的大学生活之后，向来都把自己的所有情绪隐藏的很好。 　　吃不上热乎饭，自然也会好气，会难过，但从来就没因为这个冲着别人发过火。 　　可是，今天手掌被割破，握上了这个小铃铛之后，他莫名觉得有些烦躁，好像随着时间推移，冒火的情绪也一点点高涨了上来。 　　刚好路过，看见隔着橱窗，在食堂里啃鸡腿的同系生，他会突然有种想抡起拳头的冲动。 　　然而，他还没握上拳头，就感觉到手心里瘙痒，好像那个小铃铛又张满一身绒毛，在催促着他赶紧握拳一般。洛箐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重新静下心来，这才稳住了心性，察觉到手里的铃铛又缩回了青苔，回到了原状。 　　如此重复着这种一次次高涨起来的烦躁情绪，让洛箐一次比一次难以压抑。 第8章第8章 　　易主 　　他拉着小外卖，把他扶了起来。 　　“他是个恶人，十恶不赦的恶人。叮铃铃。”洛箐的心里，另一个阴森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 　　“呵呵呵。恶人该死。叮铃铃。”声音似乎不只是铃声，更带着森冷的笑，在洛箐心中沉浮。 　　等壮汉反应过来他的断臂，痛地嗷嗷叫却并不只是因为一只断臂。 　　因为，他脱下的裤子里也早已血肉模糊。 　　刚刚还闪灭着的路灯突然完全黑了，从洛箐的右手上伸出去成千上万缕青苔丝，闪着绿光，幽幽森然，另一头已经缠在了壮汉的脖子上。 　　月光下，壮汉的脖颈上，已经勒出来了一道道血印子。 　　壮汉早已吓得满脸是水，看不出是汗还是泪，唯一一只还能动的手已经不知道该捂着哪儿了。 　　然而，他连一声道歉，一声求饶都没机会再喊出来。 　　“停下！”洛箐突然右手握成了拳，冷静地重复着，“现在停下。” 　　“主人，停不下了，你恨他。已经晚了。叮铃铃。”心里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主人，他手里已经有过五条人命了。他是恶人，他该死。铃铃，铃铃。”心里的那个铃声成了清脆的银铃，好像很愉悦。 　　“他是恶人，但你不是惩戒恶人的尺。”洛箐的愤怒一点点平静了，他说出的话却让自己也觉得陌生。 　　“主人，看样子涉世未深呢。这个恶人，如果由这个世界的尺来测罚，今晚他的罪行会加上「未遂」两个字，关一阵子三个月之后放出来，还会继续恶鬼一样游荡，之后丧命的是下一个少女。叮铃铃。”刺铃的声音依然阴森，却是一个聊天模式了。 　　洛箐不去理睬这个声音，他脱下了运动服，披在了衣衫凌乱的女孩儿身上。 　　他本来想再帮女孩儿叫个车，不想女孩儿醒了，披上衣服，顾不上说一个谢字，腿还软着，已经转身跑开了。 　　“主人，刺铃替主人除恨了，刺铃是不是也该重获自由了呢。呵呵，铃铃。”心里那个声音，伴着铃声狡猾地笑了起来。 　　# 　　老槐树下，凌宇枫迟迟不见灰雀飞回来。 　　总算等来了灰雀，他直接一拳砸向了来迟了的灰雀，然而已完全没有妖力的凌宇枫，就算动作再快，也还是被灰雀轻松躲开了。 　　“凌王，你听我说，我真的是没办法，你突然要馅饼。老毛那里晚上是个饭点儿，这个时间段，正是忙得根本找不见人。我都进了后厨帮忙了……”灰雀就是故意拖延时间，连话也怎么啰嗦怎么说。 　　他比凌宇枫把时间算得都精准，还有整整15分钟。 　　凌王还要再做15分钟的普通人，还有15分钟他才能恢复妖力。 　　“别废话，带路。”凌宇枫心里很急，却对灰雀不漏声色。 　　灰雀落在凌宇枫的身边，已经是洛箐的同学姜辉阙了。 　　看见有人路过，他扶了扶镜子，很矜持地说：“外卖员，洛箐同学还没回来，要不然我们一起沿着这条路找找他去？” 　　灰雀心里亮堂的很，他清楚，如果凌王知道他指了条反方向的路，回头会拔光他的雀毛。 　　不过，他不在乎，他的脚步没有犹豫。 　　“等等，你去吧。我按地址送餐，就在这里等他。”凌宇枫没挪地方。 　　他很了解洛箐，或许，他很了解的是曾经那个洛神。 　　那个自恃清高的笨蛋，以前碰到棘手的东西，总想着不去伤及无辜，都会一个人悄悄藏着掖着带回家。 　　他越想越气。 　　气得伸出手掌，却燃不起一个火星子，现在他真的是一个没有妖力的普通人了。 　　渐渐听见了脚步声接近。 　　凌宇枫取出来藏在小腿边的刻刀，按照老雀告诉他的暗符，开始在胳膊上刻字了。 　　看见血渗了出来，他咬了咬牙，没吭声。没想到一个血肉之躯，竟然能这么痛。 　　叮铃，叮铃铃。 　　凌宇枫听见铃声了。铃声在一步步接近。 　　很好！他扬起了嘴角。 　　终于，洛箐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栋前面。 　　洛箐远远地就看见了小外卖的小摩托停在了马路边上，刚拐进去，就看见了一身黑衣工作服的小外卖等在了门口。 　　他把铃铛攥在手心里，又揣进了兜里。心想：他来得可真及时。 　　一路往回走，听见铃铛一直在心里跟他说，“主人，刺铃想要自由。” 　　洛箐不是傻子，他隐约察觉到削铁如泥的青苔丝，恐怕下一个要对付的是他了。不然，唤着他主人，何谈自由呢。 　　偏偏这个时候，小外卖出现了。 　　正不知该怎么开口，小外卖伸手递过来一张小卡片，说：“这是正式的订餐电话。” 　　洛箐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捏着小卡片的一角，接了过来，假装看了看，就揣进兜里了。 　　小外卖又朝着他伸出了右手，好像是个握手姿势。 第9章第9章 　　馅饼 　　他舌尖一顶，碰到了小外卖的食指。 　　洛箐推开门，把小外卖也让了进来。 　　刚刚在门外，还冒着热乎气的纸袋子，一关门，他就察觉到了：不好，要凉。 　　洛箐赶紧先把纸袋子一抛，随便丢到了中间一张四方桌子上。 　　看见小外卖跨过门槛，还站在那儿没动，他笑着让了让，说：“你不用换鞋，随便坐吧。” 　　凌宇枫没说话，一回生二回熟，右手揣进了兜里，左手压着帽檐进来了。 　　把人邀请进来，说好了是要给他一杯水的。 　　洛箐背过身，试着摸了摸玻璃杯子，果然，已经起了冰霜。 　　他想了想，干脆取了条毛巾，一沾水轻轻一湿，转身递给小外卖的时候，已经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了。 　　洛箐眼角弯了弯，说：“你中暑了，我看你刚刚倒下的时候，浑身都出了不少汗呢。拿冰毛巾擦一下吧。” 　　他看着小外卖倒是实在，没给他水，他也不要了。让他擦汗，他就打开了毛巾真开始擦脖子了。 　　洛箐去洗了把手，重新擦干了，又试着碰了碰纸袋子，想看看里面是什么。 　　刚刚还有的热乎气儿，眼看就要被他冰镇了。 　　洛箐回头看了看，还拿着毛巾在一直擦汗的小外卖，觉得他还真是个挺实在可爱的人。 　　他脑子里闪过了上百种方法，可惜脑子这关都过不去，没一个行得通。 　　肚子已经在悄悄跟他叫着了。他看了看右手上的划痕，忽然想起早上学校里那些女生们聊过的什么白莲花女主的电视剧，一下子他好像有主意了。 　　洛箐搓了搓手，把要合上的伤口，又揉出来了些血迹，有点儿痛，他只是轻轻吸了口气。血迹刚好沾到左手上，看起来好像两只手都伤到了。 　　他有些难为情地朝着小外卖走了过来，歪着脑袋问：“外卖小哥，你那个袋子里是什么呀？” 　　“馅饼。”凌宇枫只沉声两个字。 　　洛箐站在小外卖前面，用右手背揉了揉鼻子，手抬着的高度，刚好能让他染着血迹的手掌最自然的展现在小外卖前面。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外卖小哥，是这样的。真不好意思，恐怕要让你白跑一趟了。” 　　“嗯？” 　　凌宇枫看见洛箐白皙的手掌上的血迹，轻轻抖了下喉结。他忍着右手手心里的刺痛，紧紧攥住了左手里的冰毛巾，这个冰凉的温度，刚好帮他减少了些痛苦。 　　“你看，我今天一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玻璃杯子，手割破了。怕感染，恐怕没法拿着馅饼吃了。”洛箐边说着话，便挑着眼睫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小外卖的反应。 　　果然，不出他所料，虽然看不清脸，小外卖的喉结抖了抖，洛箐连细节都不会放过。 　　他故意又叼钻了些，说：“你看，我记得我也没说要馅饼吧。正好也还没付钱，要不，你还是带回去吧。” 　　看见小外卖是个实在人，也不说话，他更得寸进尺了，说：“馅饼这个东西。我们老家没有的。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其实挺想尝尝的，就是我这个手。哎。” 　　他一双桃花眸子清澈见底，微微垂了眼角，轻轻一声叹息，似乎柔美的眼睛都在难过，让人看着都心疼。 　　凌宇枫拧了拧眉心：你老家只吃冰吧。 　　他算着时间，不足三分钟了。 　　于是，他干脆站起身，直接把纸袋子拿过来，左手伸进去，把馅饼取了出来。 　　可惜他现在没了妖力，不能把馅饼再加热些了。 　　凌宇枫抬起右手压了压帽子，头也垂了下来，声音有些青涩生硬：“已经送来了。要不我拿着你尝一口？” 　　太要了！洛箐恨不得马上咬上去一口。 　　欲迎还拒！他又突然想起了在这个世界与人相处的第一口诀。 　　他慢悠悠张开了两片薄唇，有些为难的样子：“让你帮我拿着，是不是不太好啊。” 　　凌宇枫明明着急，却不敢情绪外露，他干脆谎称：“我急着送餐。还有两分半就得出门。能麻烦你快点儿吗？” 　　求之不得！洛箐一句废话没有。 　　他点点头，中间隔着桌子，他把脑袋探了过去，大口小口咬上了馅饼。 　　不烫嘴，温乎着，刚刚好。 　　外皮酥里皮软，里面的肉馅流着油汤。瞥了眼，被丢在旁边包馅饼的油纸，印着「驴肉馅」几个字。 第10章第10章 　　馄饨 　　转眼他就把右手缠成了个四角粽子 　　洛箐来这里一个月了，还是第一次吃上了晚饭。一顿热乎的晚饭。 　　虽然只有一个小小的驴肉馅饼，可是他吃的很舒服。 　　吃饱了，晚上可是睡了个好觉。 　　然而夜里，他又做了那个重复的梦。 　　“洛箐，我岔开你的双腿，干到你哭。” 　　为什么要他岔开双腿？为什么他就要哭呢？第二天早上，洛箐揉了揉眼睛，想了很久都没找到合适的答案。 　　他打算不如干脆直接问问戴着眼镜，似乎什么都知道的小姜。 　　细想来到这个世界的这一个月，每天多多少少都有新的收获。 　　最开始他差点儿把屋子变成冰窖子，把电视机变成冰块子。 　　当初，也是小姜主动接近他，告诉他了很多生活小贴士。 　　后来，他发现了烹饪用的大棉手套，3元店的电热棒……很多便捷简单又有意思的东西。 　　再后来，学校里很多事儿，也都是同系的小姜同学告诉他的，他觉得这个小姜同学虽然性子平淡不喜欢跟同学交往，但知道很多事儿，简直是个活字典。 　　就这样，洛箐一点点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他现在每天只要肚子不饿了都会去探求一个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问题：他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然而，一天24小时里，他肚子不饿的时候其实很少。 　　从日出到现在过了半个钟头了，还不见外卖小哥过来。 　　他干脆不去看什么早间新闻了，最近他有些明白了，那些发生在各个地方的大事件，新政策，其实未必跟他的柴米油盐挂钩。 　　他现在找出来了个小笔记本，在看昨天大课上那些女生们讨论过的白莲花无脑恋爱剧。 　　他边看边领悟，纵然套路千千万，撩那个老实的小外卖恐怕还得翻花样。 　　眼看着快六点了，一集还没播完。 　　洛箐万分不舍的把电视调成了个新闻台。 　　光看不行，得学以致用，现学现用，不过如果说实践能力，这是洛箐的强项。 　　他转身就开始翻箱子倒弄柜子，总算找出来了一卷已经泛了黄的纱布。 　　他把渐渐要愈合的伤口上的血迹先冲掉了，借着水汽，直接就把纱布往上缠。 　　虽然没吃过粽子，缠粽子可是有天赋。转眼他就把右手缠成了个四角粽子，里面还冻得实撑。 　　不错。洛箐看了看自己包扎好的右手，跟刚刚恋爱剧里的女主有一拼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是，一看左手，还是好端端的。 　　这——右手已经是个粽子了，左手没法自己缠绷带了。 　　一看表，马上六点钟了。 　　洛箐灵机一闪，干脆把烹饪用的大棉手套戴在了左手上。 　　叮咚。 　　时间刚刚好。 　　六点整，有人敲门了。 　　洛箐走到门口，拉门的时候，都很注意动作，用胳膊肘，看着很吃力地打开了门。 　　“早。你的。”凌宇枫压低了帽檐，递过去了纸袋子，这次却是没立即松开手。 　　刚刚在窗外，洛箐往自己手上缠绷带的全过程他看得很清楚。 　　洛箐的声音软踏踏的，有气无力的指了指桌子，“麻烦你搁桌子上吧。” 　　凌宇枫也不等着他让了，根本也没换鞋，径直走进屋里，把滚热的小馄饨从袋子里取了出来。 　　他直接把盖子也敞开了，整个屋子里，瞬间飘香醉人。 　　洛箐的眼睛早就掉到碗里了，一个个水灵可爱的小馄饨，看不出什么馅儿的，他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他忍了忍，却还是没等到小外卖主动开口。 第11章第11章 　　滚开 　　洛箐能够感觉到，那个声音更强烈了 　　洛箐只是好奇小外卖长得什么样子，然而这个简单的好奇心并没得到满足。 　　吃完了小馄饨第二天开始，连着一个星期了，小外卖都没有再迈进洛箐的家门。 　　日复一日，只是一个“早。你好。” 　　在门口送了早餐，人就转身跑了。 　　然而，早餐还是热乎的。 　　哪怕洛箐用手直接拿着吐丝面包也跟刚烤的一样，没有变凉，没有冻冰。 　　这其中区别，洛箐自然不会知道。 　　之前的包子，馄饨，凌宇枫之所以要自己拿着送到他嘴边，因为里面放了妖肝，溢满了鼎足的妖气。 　　即便凌宇枫用真火暖好了，送到洛箐手上，也依然会结冰。 　　没放妖肝的普通早餐，凌宇枫只要用真火帮他捂热，就不会结冰，不会变凉。 　　对洛箐而言，热乎乎的早餐是一天的开始。 　　每天都有惊喜，不知不觉中总会期待今天小外卖会送来什么好吃的。 　　可是，就算他把恋爱剧刷了两遍，还是没有办法把小外卖撩进屋里。 　　甚至，想想不过就是一顶帽子而已，他竟然至今一直没办法看到帽檐下面的那张脸。 　　上学路上，洛箐积攒了一肚子的问题集，终于开始跟姜辉阙探讨了。 　　小姜把他当朋友，他也拿小姜当朋友。 　　他在最近刷到的历史剧里学到了：好兄弟之间就应该开诚布公。 　　于是，洛箐开门见山，问：“小姜，外卖员一般都不肯摘帽子吗？” 　　姜辉阙闭着眼睛都知道洛箐问的是妖王化作的小外卖，他自然不敢多话，只是点了点头。 　　洛箐勤学好问：“外卖员为什么不摘帽子呀。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最近找了个小外卖么。我想看看他的脸，可该怎么办呀。” 　　姜辉阙心知肚明，凌王这会儿就在他们脑袋上的树顶上坐着看着他。 　　他扶了扶镜子，又清了清嗓子，这才一脸认真地回答道：“洛箐，有些职业是不太方便露脸的。为了保证世间的公平，保障世人安全等等，总之有很多理由。” 　　洛箐想了想，这一个月里他早已把公共学，国际法律，社会关系学……一堆工具书翻了几个来回，似乎很受教地点了点头：“是了。我想起来了。书上也说过，重案法官，公安，检察官……好像很多特殊职业是这样的。” 　　姜辉阙松了口气，以为这个问题糊弄过去了，随便跟了句，说：“对吧。你知道就好。” 　　“可是，外卖员也是这种职业吗？”洛箐果然没放弃。 　　姜辉阙不敢再说下去，他一拍脑门子东拉西扯硬把话题聊到了期末考试。 　　洛箐并不在乎什么考试。 　　反正他还有别的问题，他继续问：“小姜，如果有人总说要岔开我的腿，是什么意思啊？岔开我的腿，我就会哭吗？” 　　噗—— 　　姜辉阙刚刚就假装在看书，一下子书落到了地上。 　　他把书捡了起来，一副要哭了的表情，自言自语说：“洛箐，后天的考试，我要是不及格，我爷爷会很难过的。” 　　洛箐看出来了，小姜似乎有些考前焦虑症，对他的问题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电视里说过：好朋友自然要鼎力相助。 　　于是，他干脆收回了自己的问题，一路上，两个人都对着根本不敢兴趣的计算机入门课程备考题，佯装激情地讨论了一路。 　　中午的时候，太阳毒得厉害。 　　灰雀飞出教学楼，来到了凌宇枫的肩膀上。 　　大太阳底下，凌宇枫端着一本《当代大学生社会心理学》正看得投入。 　　小灰雀在凌宇枫耳楠枫边叽叽喳喳：“凌哥，你要是也能看得进去人类的书，你自己去学校陪读呗。放过我吧，今早洛箐问我的那些问题各个都是要命的。” 第12章第12章 　　银瞳 　　至少今晚，他真的不该来。 　　“你不是我爸，滚开！” 　　洛箐清楚地听到了这个声音。 　　看过刚刚摊位上的纸盒子，洛箐记住了女生的名字。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他闭上眼睛，试着去回应这个声音，在心里问道：“赵莉莉，那他是谁？” 　　老槐树下女生的声音似乎是在犹豫，停了几秒钟。 　　之后，洛箐听到了回答。 　　“他是我的继父。” 　　洛箐没有打断赵莉莉的故事。 　　心里那个声音告诉他，她小学的时候，母亲因为生活所迫而改嫁。 　　之后，不堪继父酒后的毒打，不久便撒手离开了人世。 　　母亲离世之前，帮着赵莉莉从家里逃了出去。是母亲生命换来了机会，让她离开了那个根本不属于她的家。 　　之后，靠着姥姥，靠着一己之力考上了大学。 　　然而，就在她上了大学之后，这个继父突然出现了。 　　无耻的一次次跟她要钱，要她抚养跟她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的弟弟和没有关爱过她一天，曾经把她和母亲一起毒打的继父。 　　“我真的没钱了。我已经打了三份工了。每天只吃一个馒头。真的没有钱给他了。”赵莉莉哭诉的声音清晰地传递给了洛箐。 　　然而，洛箐看了看老槐树旁边站着的女生，已经把下唇要咬破了，却没有实际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洛箐仔细回忆着他听到的每一句倾诉的声音。声音痛苦，悲愤，说不出为什么，他很确定，这个声音告诉他的故事是真实的。 　　然而，有一件事，他想不明白。 　　于是，他在心里严肃地问道：“那你为什么给他钱？为什么不找同学，老师或者报案？” 　　“我不知道。”心里那个声音已经痛哭起来。 　　“你不知道？？”洛箐简直不敢相信。 　　他抬眼看了看老槐树旁边的女生，女生退开了一步，让长发遮住了半边脸，低下了头，有意躲开了他的视线。 　　女生似乎并不知道在心里跟她交流的那个声音，正是来自旁边温柔儒雅又帅气的校草洛箐。她只是很自卑。 　　“你不知道？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洛箐有些摸不清了。 　　“他每次过来，都会像今天这样把我引出来。等我站到他面前，要跟他对峙的时候，只要一看到他的眼睛。我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照着他说的话，取出来所有的积蓄双手送给他……”女生心里的声音已经哭到了泣不成声，后面的话洛箐没有听清楚。 　　但有一句话，洛箐扑捉到了，“他的左眼是银色的。只要看上一眼，我就只会给他钱。” 　　洛箐似乎听明白了。 　　他远远看过去，发现那个自称是赵莉莉父亲的人，的确左眼一直是不动的，好像一只义眼。 　　只是隔得太远，洛箐看不清颜色。 　　已经过了下午大课的时间。 　　煎饼果子的摊位前面，没有人排队了。 　　洛箐左右看看没人，从老槐树下，快步走了过去。 　　到了煎饼果子的摊位前面，他微微垂下眼帘，没去看那个还在数着钱的大叔。 　　他修长的手指，只轻轻划过煎饼果子的摊位。 　　咔嚓咔嚓，几声脆响之后，整个摊位竟然瞬间结了冰。 　　“喂，你他妈……”还没来得及把零钱票子揣进兜里的大叔，指着洛箐刚要开口大骂，却突然捂住了左眼。 　　“我的眼睛，我的隐形眼镜，不，我的眼瞳！你在哪儿？”他不顾撒了一地的零钱，突然蹲下身，双手摸在地上开始找东西了。 　　就在这同一时间，洛箐忽然觉得什么东西粘到了他的左眼瞳上。 　　然而，只用瞬间他就明白了，这个继父要找的隐形眼镜到了他的眼睛里。 　　洛箐声音冷冷地问：“请问，你在找什么呢？是这个吗？”他指着自己的左眼。 　　“银瞳，你偷了我的银瞳。”跪在地上的大叔，刚刚还是一头油腻的黑发，转眼间白发染满了一头，脸上的皱纹肉眼可见的堆积了起来。 　　从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叔，一瞬间成了个白发沧桑，眼眶眍巴相，背脊佝偻弯曲的十岁的老头子。 　　“你不配做赵莉莉的父亲。离她远些。”洛箐并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左眼已经是闪耀的亮银色了。 　　老头子恭恭敬敬地回答：“好。我知道了。” 　　说完，老头子明明路过了老槐树，跟赵莉莉擦肩而过，却好像从不认识这个女生。一句话都没说，就耸拉着脑袋离开了。 　　“没事儿了，他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你回去上课吧。”洛箐转过身，平静地跟女生刚说一句话，女生也是一点头，“好。我知道了。”转身往教学楼方向走开了。 　　老槐树上的灰雀，好不容易才拉住了要炸了的凌宇枫。 　　他焦急地叽叽喳喳：“凌哥，你先冷静。我这就回家问问我们家老雀，这个眼镜片是个什么货色。它的妖气太弱，肯定是个刚出道的小妖，不会把洛箐怎么样。” 　　凌宇枫已经从树上跳了下来，说：“不用问了。它是银瞳。” 　　“凌哥，你知道它？”灰雀也跟着飞了下来。 　　“准备碗面来。我晚上去给他送饭。”凌宇枫没再跟灰雀做解释。 　　灰雀暗自叹了口气，晚上要进洛箐的家去送饭，只有一个办法：凌王一定又是要服用封控妖力的药了。 　　灰雀怕悟了事儿，赶紧去找老猫老雀了。 　　洛箐反应很快，再回到教室里，他已经隐约察觉到左眼上这个突然粘上来的眼镜片能干什么了。 　　只要他用左眼看着对方，他说的话，似乎就成了不可违抗的命令。 　　他终于明白赵莉莉为什么抗拒不了她的继父了。 　　洛箐为了验证，坐在教室后面，他明明握着一支圆珠笔，却开口问旁边并不熟悉的同学，说：“你能跟我换一下圆珠笔吗？” 　　在平时，这明明是个奇怪而没道理的要求。然而，旁边的同学只点了点头，就把笔跟他换了过来。 　　他接着又说：“同学，我们现在能换回来吗？” 　　旁边的同学，没有半点儿责怪，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就又点了点头，乖乖跟他换了回来。 　　洛箐这次更确定了，正是因为他左眼上粘上来的镜片一样的东西，让他的话语似乎有了灵力。 　　他试着揉了揉眼睛，又去洗了把脸，却什么也没摸到，并没觉得不舒服。 　　他没有继续试下去，因为他也清晰记得，刚刚卖煎饼果子的大叔，脱离了这个左眼上的镜片，一瞬间变成了个憔悴老头子的样子。 　　一下午，他都一个人在图书馆查阅，可惜，这奇怪的眼镜片，学校的藏书没有找到相关记载。 　　直到校园关门了，洛箐才躲着同学，绕着路一个人往家走。 　　偏偏又是这个时候，他一直安静的电话响了，「热乎乎小外卖」。 　　“我现在空了。能去给你送餐吗？”一个没有称呼的电话，又是来得很突然。 　　“好呀。”洛箐上次吃小外卖送的晚餐还是一周前，他很开心地挂上了电话。 　　洛箐快步赶回去，进屋第一件事儿就是照镜子。 　　“他的左眼是银色的。”女生的那句话，洛箐自然记得。 　　然而，镜子里的自己，跟平时没有两样。 　　他对比着看了看左右眼，没有什么区别，眼瞳依然黑白分明，看不到银色。 　　对着镜子，洛箐似乎有了主意，微微扬起了嘴角。 　　门外； 　　凌宇枫敲门之前，才吞下了一副计量的药引。这样他做普通人陪着洛箐的时间就能长一点儿了。 　　尽管进来之前，灰雀一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吵，“凌哥，我爷爷说了，银瞳是低级妖，虽然对付不了大妖，对付普通人却是足够了。只要你对上了他的银瞳，即使一个普通人，他让你割喉，你都不会耽误一秒钟。凌哥，你可不能封控了妖力进去啊……” 　　门开了。小灰雀知道他不再受欢迎，再啰嗦什么都晚了，只好无奈地飞走了。 　　凌宇枫一如既往地压低了帽檐，递上了纸袋子，然而，洛箐却没接。 　　洛箐好像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他还打开了电视剧，正好是综艺节目。也不跟小外卖推让，直接自己先进屋了，他随口说：“你进来吧。不用换鞋。” 　　凌宇枫没说话，直接进来了，坐在了洛箐给他拉开的椅子上。 　　洛箐好像电视剧看得很投入，两只眼睛一直盯着电视机，脸也不转过来看他，漫不经心地问小外卖：“外卖小哥，你之后是几点送餐啊。今天急不急呀？” 　　“三十分钟之后。不急。”凌宇枫诚实相告。因为他的妖力太强大了，即便服了药，也只能临时封控一炷香的时间，刚好是三十分钟。 　　洛箐永远很低调很礼貌地开口，声音软软糯糯，好像他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问：“外卖小哥，如果不急，那你能帮我看一眼那个空调吗？一晚上它一直特别响，扰的我没法看电视了。” 　　屋子里老式空调机开着，真有噪音不假，虽然这噪音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凌宇枫寻着洛箐手指的方向，正打算看看空调。 　　然而，他一抬头，看见的根本不是什么空调，却是一只银光闪烁耀的左瞳。 　　一双诱人的桃花眸子里，一只右眼黑白分明清澈纯洁，另一只左眼却是上了盔甲般粉雕银装。 　　他好像看见的是一只昂贵骄傲又狡猾的高级公主猫。 　　一瞬间，凌宇枫便知道了，他上当了！可惜，晚了。 　　“看着我。把帽子摘了。”洛箐的声音不再软糯，语速极快，快如闪电。好像盛夏夜里一场突来的雷雨，闪电过了，温度一下子也凉了下来。 　　凌宇枫怎么也想不到，暂时成了普通人的他，竟然连这双熟悉的桃花眸子都躲不开了。 　　就在他抬起胳膊，极不情愿地慢慢摘掉了鸭舌帽的时候； 　　电视机里的综艺也很应景，刚好响起了一段让凌宇枫更难控情绪的旋律。 　　“前朝记忆渡红尘伤人的不是刀刃是你转世而来的魂确认过眼神……” 　　他却并不知道他是不是遇上了对的人。 　　至少今晚，他真的不该来。 　　“小哥，你怎么哭了？”洛箐的声音不算温柔。 　　作者有话说： 　　备注：文中引用《醉赤壁》歌词方文山作词，林俊杰作曲； 　　“前朝记忆渡红尘伤人的不是刀刃是你转世而来的魂确认过眼神我遇上对的人……” 第13章第13章 　　操控 　　小外卖咬了咬牙，没吭声。 　　“你怎么哭了？”洛箐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然而，恰恰这冰冷清澈的声音，才让凌宇枫觉得更加熟悉。 　　“是你让我看着你，看久了眼睛干了而已。”小外卖的话语依然朴实，听着也好像挺实在。 　　洛箐听见了。 　　他自己的左眼现在有了异能，所以言语上操控了他。他刚刚的确是让他看着他。 　　他也在图书馆人体结构工具书上看过，普通人不眨眼睛盯着一个地方，持续10秒钟，就会有生理盐水流出来。 　　…… 　　这些，他自然都知道。 　　可是，当小外卖抬手把鸭舌帽摘掉，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时，洛箐发现这张脸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这张脸并不丑，不凶，根本一点儿也不难看。 　　洛箐来到这里，没有原主的任何记忆，全靠着模仿着周围，察言观色，一点点找到了适合这里的生存方式。直觉告诉他：眼前这张脸，绝不是一张憨厚淳朴老实人的脸！ 　　他垂下眼帘，端详着小外卖这张脸。 　　脸庞轮廓清晰如刀刻的石雕。 　　高挺的鼻翼有拒人千里的气势。 　　尤为犀利的是一双炯然发光的眸子，恍如淬火刀剑时燃起的绯红金灿。 　　目光也如出鞘刀剑般似乎能蹦出火星子，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明明此时一双层层叠起的眼睑，已经兜不住溢满泪光的眼睛。 　　可是，洛箐并不觉得这双湿润的眼睛会让人生出怜悯之情，也许他并不是真哭了吧。 　　洛箐过目不忘，他很清楚，应该没有见过这双眼睛，冥冥中却又是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忍不住抬起手，想去接住小外卖眼看要滚出眼眶的泪珠。 　　等了等，依然泪珠没有落下来。 　　洛箐的手，又抬高了些，他注意到了小外卖一副如泼墨刀削的双眉似乎并非左右一致。 　　右眉的眉峰处有一道乍一看看不出来，看见了却又忘不掉的浅色疤痕。 　　他很想离得近些，看清楚这道疤痕，可是，这道疤痕好像又很刺眼，他明明想看，却不敢直视。 　　不自觉间，洛箐修长的食指眼看就要落在了这道疤痕上…… 　　“你干什么？”凌宇枫挑了挑眉峰，一只大手一抬，挡住了洛箐白皙的手腕。 　　“噢。你这里有东西。我帮你取下来。”说着，洛箐在小外卖的脑袋顶上随便一捏，取下来了并不存在的「东西」，他随手指尖一揉，把空气中的水蒸气凝成了一个小冰球，落地有声，好像刚刚小外卖的头顶上真有什么东西似的。 　　凌宇枫松开了手，深吸了口气，还有25分钟，他主动问：“不是修空调吗？”他宁远找点儿事儿做，只要能避开这双桃花眸子。 　　洛箐看过了这张脸，若不是小外卖提起，他差点儿忘了空调的事儿。 　　然而他不漏声色，大大方方地挪过来椅子，坐到了小外卖的旁边，柔声说：“是的呢。可是，这碗面要是凉了就会糗了吧。对了，你吃过饭了吗？” 　　现在的凌宇枫被操控着，只能说实话，答道：“还没。” 　　洛箐看过了一直被扣在帽檐下的容颜，心里不知是怎么了，从刚刚到现在，一直突突突跳得厉害。 　　为了平复情绪，他本来只是想随便问一句，客气下而已。 　　没想到随便客气地问一句「你吃了吗」，得到的回答不是礼尚往来那句客气的“吃过了。” 　　“那我们一起吃吧。”洛箐一个假笑，只好又取了一双筷子过来。 　　此时，洛箐的左眼还是银光闪烁，就算是假意客气的话，凌宇枫也只能照着做。 　　洛箐每天都盼着这个小外卖来送餐，因为只有这个小外卖送来的餐，好吃到不行，还是热乎的。 　　他把头凑了过去，夹起了一筷子冒着热气的龙须面，正要往嘴里放，偏偏小外卖也在这个时候把脸挤过来，拿筷子挑起来了面条。 　　凌宇枫心里一百个抗拒，可是他现在无异于一个普通人，被操控着，手不听使唤，嘴也不听使唤，夹起了面条，哧溜哧溜真就吃了起来。 　　鼻尖几乎要碰到洛箐握着筷子的手了。 　　洛箐一看，尽管好饿好想吃。 　　可是，他也看得出来，这个小外卖似乎比他还饿。 第14章第14章 　　灵池 　　“我试着吹一下，如果吹疼了，你告诉我。” 　　洛箐注意到了小外卖的一只左眼变成了银色，跟老槐树下，那个女生描述的一模一样，“他的一只眼睛是银色的。” 　　“嘘——”洛箐突然把食指放在了嘴边，“外卖小哥，你先一定别说话。” 　　洛箐这才快步去收拾了毛巾，又擦了下桌子。 　　凌宇枫点了点头，只安静地重新戴上了鸭舌帽，把帽檐又压了下来。 　　他这才嘴角一扬：你倒是很会，上来就让我别说话。 　　洛箐去收好了毛巾，趁着身后的小外卖没注意，他趁机看了眼墙上的镜子：容颜依旧。还好，自己没变成老头子。 　　凌宇枫眼角余光瞥见了镜子前面驻足的洛箐，见他转身又回来了，还特意坐到了他的对面。 　　他刻意又压了压帽檐，也不知道洛箐这个笨蛋到底怎么想的，还特意低着身子探着脑袋来看他被银瞳罩上的眼睛。 　　就算洛箐不说，凌宇枫自然也不会借着银瞳一只小妖去操控洛箐。 　　如果他想，他现在是堂堂妖王，洛箐只是个普通人，做什么都太容易了。 　　“外卖小哥，你怎么突然又把帽子戴上了呢？”洛箐问他。 　　凌宇枫不想多说话，便把帽子又摘了。 　　洛箐竟然敢盯着他的眼睛在问他，“你刚刚有没有觉得什么东西进到了眼睛里，好像眼睛里迷了沙子那种感觉？” 　　他知道现在洛箐的眼里，能看见他的左眼成了银色，如果他只是摇摇头恐怕难以让人信服，于是他点了点头。 　　洛箐上前一步，继续说：“我好像看见你左眼里的异物了，要不我帮你吹出来吧？” 　　这个笨蛋可真愿意管闲事儿。凌宇枫心里窝火，却又不愿意靠着银瞳去操纵洛箐。 　　他不作声的工夫，洛箐已经走到他身边要扒开他的眼睛了。 　　凌宇枫真是搞不懂了，一个普通人看见这种瘆人的东西，难道不该能躲多远躲多远嘛，这个笨蛋到底是怎么想的。 　　洛箐修长的手指已经按在了他的眼睑上，凌宇枫不得不说话了，他沉声问：“你想干什么？” 　　洛箐一直看着小外卖银色的眼睛，他压根儿就没想躲，被问到了，只能回答真实的想法。 　　他抿了抿嘴唇，不加修饰认真回答：“外卖小哥，你别害怕。其实我看见你的左眼变成了银色。我想把你眼睛上粘着的这个银色的东西取下来。这个坏东西也许能帮你操控别人，但是等它自己下来了，你也许会变成了个老头子。” 　　凌宇枫只「哦」了一声，他没再问别的。绷着脸没表情。 　　明知道是个坏东西，为什么还要碰呢。洛箐，你可真不长记性。凌宇枫连叹气都忍住了。 　　洛箐抬起手已经拨开了小外卖的眼皮，露出来了完全银色的眼瞳，看见它像隐形眼镜一样贴在了小外卖的眼睛里。 　　他很想用指尖直接把它抠出来，顿了顿，又怕冻伤小外卖的眼睛，他轻声说：“我试着吹一下，如果吹疼了，你告诉我。” 　　配合着洛箐轻轻吹拂过来的气息，凌宇枫立即开口了，“好像真的没有了。” 　　果然，洛箐信了。 　　他甚至忘了这句话本身就是带着妖力的。 　　看着银瞳，听见此时银瞳的主人这么说，自然洛箐就会相信那个坏东西真的没了。 　　看见他腼腆又开心地笑起来的样子，凌宇枫并没觉得有多释怀。这让他想起来了以前那个笨蛋洛箐，那个高高在上的洛神，其实也被他趁机操控过…… 　　洛箐是个摆渡洛神。 　　每年七月十五，他都要负责把满了千岁的大妖摆渡过冥河送去重新投胎。 　　妖龄不得过千岁，人命不得过百岁，这是神界的规定，强行压制给三界的。 　　过了千岁的大妖，自然谁也不愿意去乖乖被摆渡。 　　哪一个又不是浑身本身。 　　洛箐做这个摆渡之神之前，上一届神是个很容易通融的滑头老神，好处给多了，随便改个妖龄，就给通融了。 　　所以，在洛箐上任之前，摆渡之神，是个肥差。 　　可到了洛箐之后，这简直是个折腰玩命的差事。 　　洛箐一丝不苟，面对恶妖，一岁也不通融。 　　每次摆渡之舟都会翻进冥河，搞得妖不得好死，洛箐也不得好活。 　　凌宇枫九百岁那年，刚好老雀千岁了。老雀是个人畜无害的老妖，妖界能和平共处也有老雀的功劳。 　　所以，一条舟六只妖，除了三只恶妖，老雀和他的老朋友们，还是被凌王出手给救了回来。 　　凌宇枫一直跟着洛箐，知道高冷的洛箐清廉到不可通融，就在洛箐上交神簿的时候，他并没告诉洛箐，自己偷偷换掉了被摆渡掉的三只妖和逃掉的三只妖的名簿。 　　让千岁妖逃掉，摆渡之神是要领罚的。 　　上一届老神从来没领过罚，到了洛箐这里，三年五载地他就要去领一次罚。 　　这次摆平三只恶妖本来就让洛箐大伤了元气，又去领罚挨了三百杖神鞭。洛箐的血染红了神界白玉般的神梯，他趴在那儿，正要休息片刻。 　　“洛箐，你跟我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说话的正是妖王凌宇枫。 　　他的话语里妖力鼎盛，控制着此时已经虚弱到不像话的洛箐，绰绰有余。 　　洛箐扶着柱子咬着牙却也是迈不开步子，毕竟每一节神梯之间，相隔百米。 　　凌宇枫一把横抱起了根本站不稳的洛箐，沉声说：“你别动。别出声。” 　　他知道怀里的人一百个不愿意。 　　看见洛箐要把一双薄唇咬破了。白皙的脸上憋得通红。一双桃花眸子简直成了两边小镰刀。 　　他干脆掩耳盗铃，手指一捻，从袖口撕下一条布段，已经围在了他的眼睛上。 　　“你不用抖，我不看你，到了地方，我自然放你下来。”凌宇枫说话算话，到了妖界，有一大片黑水巫灵池。 　　这是妖界疗伤最好的地方了，不但大妖，就是神界的老神，也会常常买通大妖，把自己伪装成妖来这里泡池子。 　　凌宇枫手一挥，赶走了所有的妖。 　　他把洛箐放在巫灵池边上，这不是他第一次带洛箐过来了，他声音低磁商量的口吻，说：“你自己脱吧。这里没人，我不看你。” 　　然而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妖王的一双眸子，看还是不看根本不是一条普通黑布段子能遮住的。 　　凌宇枫自然现在也清晰记得，面对一直挣扎着要回去的洛神，他最终还是沉不住气了，动用了妖力去操控了他。他沉声说：“洛箐，把衣服脱了，跳下去。” 　　即使眼睛上戴着一条布段子，凌宇枫也能清晰地感知到洛箐已经开始脱掉了最外面一层白色的薄纱。 　　平时明明最讨厌这湾冰冷的巫灵池，凌宇枫却是受不了背过身站在岸上，戴着眼罩「看」着眼前的洛箐艰难地脱去外衣了，他浑身热的厉害。 　　干脆，他自己一个猛子先扎了进去。 第15章第15章 　　小妖 　　“你这么饿？”洛箐舔了舔嘴角，一直看着他。 　　一个猛子扎进了黑水巫灵池里的凌宇枫他恨不得躲开洛箐，直接钻进河底。 　　九百岁的妖王，已是妖中之王，但他知道自己依然未必是洛神的对手。 　　就拿刚刚洛神摆渡掉的三只恶妖来说，即使单拿出一只来，都会让凌宇枫挠头棘手到宁可远远躲着。 　　可是，洛神却是一个人处理掉了三只。 　　然而，他也很清楚，此时羸弱至极，伤了元气的洛神也并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只靠言语就能操纵着洛箐进到池子里。 　　虽然他一直管洛箐叫笨蛋，但是，他更清楚他并不是个笨蛋。 　　他明明清楚那么多关于洛箐的事儿，有一件事儿，他不清楚了。 　　就像现在，洛箐是水性之神，在水里，根本就是游龙，不可能笨到沉浮都不自如。 　　可是，他偏偏就是沉下来了，放任自己不做挣扎，像一艘被风浪卷乏了孤舟，只一味的下沉。 　　看见洛箐沉了下来，本来想躲着他钻进了池底的凌宇枫，不得不伸出手，隔着一尺水柱的距离，托起了一直下沉的洛箐。 　　就算黑水如墨汁，也根本阻碍不了凌宇枫视物。 　　他的眼睛闪着金色的光，把洛箐白皙的后背上一道道血肉模糊的鞭痕看得一清二楚。 　　他喉咙轻颤，不忍看下去了。 　　只手上微微用力，一道真火绕着水柱传到了洛箐的鞭痕上，即便在水里，他也能感觉到洛箐的身子在微微发抖。这个笨蛋，这是得多痛……凌宇枫咬了咬牙，不做声地传上去了一道道火光，一缕缕温暖。 　　明明是个冰雪水神，洛箐却是个厌寒冷喜温暖的身子，凌宇枫早就发现了。 　　在巫灵池中传递火光，凌宇枫分不得半点儿神，不然真火很容易被黑水隔断。 　　直到次日天要黑下去了，洛箐后背的鞭痕才一点点愈合起来，而一直传着真火的妖王此时已经妖力弱了下来。 　　守着洛箐一天一夜的凌宇枫察觉到洛箐已经恢复了元气，脸上起色也红润起来。他一直留在身后不做声未免尴尬，这才缓缓开了口：“洛箐，你这伤好了，该怎么谢我？” 　　“小妖，谢你么？”洛箐在水里的声音好像琵琶上的弦，总是清澈好听。“那真得好好谢谢你。亏了你偷走了我摆渡船上的三只老鸟。让我没少挨鞭子呢。” 　　凌宇枫在池子里对上了洛箐的眼睛，墨黑的水里也是一双明亮的桃花眸子，这双眸子一眨，总惹得他心烦意乱。 　　他早就在八百年前还真正是个小妖的时候就抻着脖子告诉过洛箐，他不是什么「小妖」，他是堂堂「妖王」。 　　他沉声问他：“你察觉到了……”:лf 　　谁能想到，人前耿直廉政比水还干净的洛神，也会悄悄放了他的老雀，也会在人后唤他「小妖」，就是不肯改口。 　　“不然呢？那几只老鸟怎么可能飞过冥河。”洛箐在池子里嘴角一扬，微微一笑的声音很好听却也是夹着几分狡猾，“小妖，你不是说不看我吗？” 　　凌宇枫这次赶紧抬手遮住了眼睛，虽然眼前的洛箐只是坦露着上身而已，可他是不可亵渎的洛神。 　　说完，洛箐一甩胳膊撸去了凌宇枫的上衣，一摆手把妖力弱下来了的妖王冻成了个冰坨子沉到了池底，而他自己头都不回就走开了。 　　…… 　　言语上操纵洛箐，到头来他没占到一分便宜。 　　以前便是这样。 　　现在也是如此。 　　谁让他动了心，还是对着一个没有心的人……他认了。 　　凌宇枫干脆低下头把一碗面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他舍不得让洛箐吃他吃剩的面。 　　“你这么饿？”洛箐坐在旁边，舔了舔嘴角，一直看着小外卖碗里的面。 　　“谢谢你的面。我这就回去重新帮你再送一碗。”凌宇枫抬起手擦了把嘴，端起自己吃过的面碗，一分钟也没耽误，转身就出门了。 　　因为做个普通人，他还有十分钟。今晚只有十分钟了。 第16章第16章 　　灰绒 　　“那你有男朋友？”洛箐又一次开口了。 　　洛箐见小外卖躲着他飞一样往门外跑，他单手推着门冲着小外卖的背影喊了句：“外卖小哥，刚刚吃过饭，你别跑，慢点儿。” 　　至于后面的，说了也白说，小外卖的小摩托早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毕竟晚上看见了小外卖一张英俊的脸，一个帅气的大男孩儿，真想让人多唠几句。 　　年龄都没问，看上去跟高中生似的，洛箐都不知道这小哥叫的合不合适了。 　　本来他还想再客气几个来回。像电视距里那样，“又麻烦你多不好意思呀。”“没事儿。”“那就谢谢你啦。”“……” 　　可惜，半句也没来得及说。 　　洛箐现在只是担心，这真的还能回来给他再送晚饭么。 　　明明刚刚那碗面看着那么香，冒着腾腾热气，上面还飘着嫩嫩酱牛肉，可惜，他一口都没吃到。 　　洛箐关上门，进了屋子里先是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自己的眼睛。 　　那个银色的镜片还真消失了，而且眼底还是洁白干净，好像也并没受损。 　　正回忆着小外卖眼睛里的银色镜片是不是也被他吹掉了…… 　　嗡嗡嗡，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老式空调的噪音好像更大了些。 　　虽然这一多月，这空调一直也不太好，但今天的噪音格外大。 　　所以，刚刚小外卖进门的时候，洛箐临时想到让小外卖看看空调机，也算事出有因了。 　　洛箐干脆自己脱了鞋站到了床上，试着把空调机的外壳拨了下，没拨得动，好像黏稠的，卡住了。 　　“这是多久没清洁了。”洛箐踮起脚尖站在了床上，摘掉了一只棉手套，试着用手摸了摸空调外壳的内侧。 　　这一摸不要紧，手感简直就好像摸到了一层青苔，绒绒毛毛的。 　　洛箐试着用指肚轻轻点了点，表层的绒毛好像因为被洛箐冰凉的手指一冻，受了凉，突然隐去了。 　　再摸着，洛箐想到了最近图书馆看过的生物书，密密麻麻的，就好像成排的蚂蚁卵，似乎还是蠕动的。 　　…… 　　此时的门外，凌宇枫已经等不及了。 　　灰雀干劝也劝不动，一直扑腾着翅膀挡在门口，说：“凌王，才过了三分钟。你现在进去不合适。开飞机的小外卖也不能这么快！” 　　“银瞳的妖丹在面里？”凌宇枫根本就是所问非所答。 　　“银瞳妖力太弱，妖丹还没个米粒大。老毛说放面汤里了……喂，凌哥！”灰雀不得不让开了，因为凌宇枫已经按响了门铃。 　　洛箐听见门铃声，皱了皱眉，他刚想把整个手掌按上去，干脆冻住这个空调外壳。 　　没想到小外卖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赶紧松开了手，打算重新把空调外壳扣上。可是，一下子还没扣上。 　　于是，洛箐手上没松开，只冲着门外喊：“外卖小哥，门没锁，你进来吧。” 　　为什么你竟然不锁门！？凌宇枫拧着眉心进来了。 　　跟以往一样，他压低了帽檐，放下了热面条碗，帽檐下的视线里没看见洛箐。 　　“洛箐。”凌宇枫差点儿把名字喊出声，一抬头，才看见洛箐正站在床上，抬手一抹脸，冲着他呵呵。 　　凌宇枫也难得按着鸭舌帽嘴角扬了扬，因为他看见洛箐抹过脸的地方，一道黑印子留了下来。白皙的脸颊上一条黑印子，他的眼里洛箐怎么都是可爱。 　　可他还是很快把脸绷直了，因为他发现了洛箐的整个右手，开始蔓延到了手腕，甚至小臂，都越来越黑了。 　　凌宇枫狠狠攥紧了拳头，可惜他现在完全是个普通人。 　　洛箐这才发现，自己的整个右手，不止手掌，整个小臂下面都是黑的。好像伸进了黑煤灰里一样，黑的夸张。 　　他刚刚明明只是手指肚碰了碰空调外壳的里侧而已。他察觉到了空调机里有些诡异。 　　洛箐试着往床边走了两步，发现他整个一条右胳膊似乎被空调里什么看不见的丝线缠绕着，拽着他根本没法往前走。 　　如果不是小外卖在眼前，洛箐一抬手，就能把整个空调机变成个冰块子。 　　然而，他不想吓到小外卖。 　　毕竟这个小外卖太重要了，每天还靠他送口热乎饭吃。 　　于是，他干脆跪坐到了床上。 　　冲着小外卖笑笑说：“外卖小哥，你动作可真快。我这空调，好久没修了，嘿嘿，你看我这一身。不早点儿弄完，我这撒不开手。” 　　凌宇枫抬眼看了看没完全合上的空调机，里面好像冒浓烟一样，已经一股股往外冒着不似气体也不似液体原始黑石油一样黏滚滚的东西。 　　“啊，外卖小哥，你去坐一下。带的什么面啊？能拿给我尝一口吗？”洛箐注意到了小外卖往空调这边看着的眼神了，他一抬头，也看见了空调里面开始往外冒着黑绒绒一片的怪东西。 　　想想刚刚的触感，真就是一排排蚂蚁卵，他真怕吓到这个小外卖，也不犹豫了。 　　洛箐干脆一抬胳膊，啪——手刚拍在空调外壳上，空调就结霜冻结实了。 　　他为了分散小外卖的注意力，不让他往空调机这边看，一骨碌跳下床，鞋都没穿，就绕到了小外卖的前面，开始气都不喘，毫无预兆地珠链炮发问了。 　　“外卖小哥，对了，你有没有女朋友啊？”洛箐眼角一扬，开口就问。 　　好像问的是这碗面里放没放香菜一样轻松。 　　“没有。”凌宇枫声音低哑。 　　“那你有男朋友？”洛箐又一次开口了。 　　好像这次问的是，那里面也没放大蒜一样的系列问题。 　　洛箐在电视剧里学习过，危机的时候，这种问题能让对方不分散精力。 　　至少现在，只要眼前的小外卖看着他，别看空调机就行。 　　洛箐成功了。 　　果然，眼前的小外卖没有回头，只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没有。” 　　凌宇枫认得灰绒怪，可是他现在没了妖力，感知不到。 　　他想不明白洛箐这是怎么了，想一出是一出的突然问他这些问题。 　　他现在背对着空调，封控妖力的时间只有不到一分钟了，他只是想回头确认一下，躲在空调机里的灰绒怪们是不是被洛箐冻住了。 　　眼看小外卖又要回头了，洛箐不顾手上黑乎乎的，一把按住了小外卖的肩膀，突然说：“那，我可以做你男朋友吗？” 第17章第17章 　　影妖 　　就算是妖，也会被吞噬了心性。 　　“我可以做你男朋友吗？” 　　洛箐问得软糯好听，凌宇枫明明听得清楚，可惜他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了。 　　妖力明显已经开始恢复，哪怕他在屋子里再多驻足一分钟，他真就能把整个屋子点着了。 　　就在妖力复原的前一秒钟，凌宇枫还是回头瞥了眼空调机，看见冻得结实，他才放心地挪开了洛箐按在他肩膀上的手，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 　　看见小外卖夺门而出。 　　洛箐记得，电视剧里女主把这句话说出来，就算揪不住男主的心，也能暂时揪住男主的人了。 　　他这可好。 　　一句话出口，什么也没揪住，甚至都没能挡住外卖小哥回头看了眼空调机，结果看完了，人撒腿就跑了。 　　本来，话说出口的时候，也不是有心的，算事出有因，没什么丧气的感觉。 　　可是，一下子被拒绝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失落的。 　　重点里的重点是，他不是被客客气气拒绝掉的，而是让人给撒丫子跑掉了。 　　洛箐再抬起胳膊，看见刚刚跟沾了煤灰一样黑乎乎的小臂也变回了原来的颜色，好像刚刚就是个错觉。 　　不过一抬头，空调机还是个冰块子。看样子，是他把那些黑乎乎的东西给冻回去了。 　　这下子，屋子里的温度明显降了下来。 　　他对搓着两只手，连一件常披着的外套都因为送了人，现在只觉得更冷了。 　　正没什么办法取暖，看看桌子上热气腾腾的一碗面，洛箐一下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赶紧双手捂在了面碗上——真好，这个外卖小哥送来的饭，果然怎么碰都不会冰，好暖和。 　　手不舍得松开了，他捧着面碗吹了吹，正要吸一口面汤。 　　突然发现面汤上荡漾着奇怪的涟漪。 　　涟漪并不是一圈圈的，乍一看好像是什么图案。这绝不是他吹出来的。 　　洛箐把碗放下了，仔细看了看，似乎是个字。 　　有意思，面汤里会有什么字呢。 　　单纯靠着面汤荡着凹凸来显示的字并不容易辨认，洛箐微微蹙起了眉。 　　又等了几秒钟。 　　【好】 　　看准了，还真是个「好」字。 　　这么神奇的面，一定是个好吃的面吧！ 　　洛箐这么一想，一下子拧着的眉蕴开了，嘴角一扬开心起来，挑着筷子自言自语道：“果然是碗好面。” 　　吸溜吸溜洛箐一个人吃出了动静来，开心的样子让窗外的灰雀一个劲儿摇头。 　　“凌哥，你别费力吹了。你隔着窗户吹出的那个「好」字，人家只当做是碗好面了。”灰雀扑腾着翅膀在窗外苦心相劝。 　　他就是没好意思直接说：你这暗示，换了谁也看不懂！也好，看懂了怪吓人的。 　　凌宇枫根本没理他。 　　“凌哥，刚刚我都看见了。你真别多心。我跟你解释八十遍了。他不是想做你男朋友，就是怕你发现他直接冷冻了空调机。你到底在没在听我说话啊。” 　　灰雀叽叽喳喳从凌宇枫的左肩飞到了右肩，心里跟着着急：一个没心的人，对付一个有心的人，随便一句话就能折磨死活脱脱一个妖王。 　　可嘴上又不敢说的太直白，他只是一味相劝：“凌王，你可真不能往心里去啊。” 　　“滚！”这是凌宇枫第二声呵斥了，他不想听。 　　“行。我这就滚。回家找我叔，化作个修空调的一会儿就来修。凌哥，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那还不走？”凌宇枫一直看着窗户里面，根本没转过来。 　　“这就走。凌王，再跟您请示一句就走。那一会儿，就是旧空调卸下来了，灰绒的妖肝也要明早送过来吗？” 　　“灰绒怪不够妖，没有妖肝。拿回去给你爷爷做张按摩爪子的垫脚毯子好了。”凌宇枫挥了挥手，没再多说。 　　妖怪，因为叫着习惯，日子久了，就被叫成了一个词。 　　其实，妖和怪并不是同一种群体。 　　妖的级别高，怪的级别低。 第18章第18章 　　捉影 　　需要两个人同时让影子完全重合 　　洛箐听见了摩托的引擎声，一回头就看见了小外卖已经靠停在了他的身后。 　　依然一身黑衣，然而，比起平时敲门的小外卖，他身上还多了件橙色的外卖员马甲，一顶灰色的头盔。 　　洛箐特意离路灯远一些，往马路边上站了站，这样影子能看起来淡一点。 　　他刚打算抬起手冲着小外卖摆摆手，却看见地上的影子依旧没消停，他还是把两只手背到了后面。 　　洛箐顶着一张初夏晚风微袭的笑脸，嘴角轻轻扬起，大大方方地打着招呼：“外卖小哥，这么巧呢？你这是送餐路上？” 　　小外卖只低头摘了头盔的工夫，洛箐就注意到了影子在悄悄扭捏着，好像是在躲着眼前的小外卖，竟然逆着光，到了他身后去了。 　　这种影子让谁看见都诡异，竟然往光源方向延伸起来。 　　洛箐没办法，只好又往小外卖身边靠近了些，或许这样能尽量让小外卖注意不到影子。 　　“不是。” 　　凌宇枫声音低沉，已经把头盔摘了下来，没换上鸭舌帽。帽子和头盔都被他丢在车筐里。 　　不是？洛箐又以为是听错了。 　　他抬眼看了看帅气的小外卖，路灯下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的难以让人质疑，他试探着轻声追问，“外卖小哥，你是说，你不是送餐路上？” 　　“嗯。” 　　“那、那你不会是特意来找我的吧……”洛箐问得不太有自信，毕竟昨晚这个时候，小外卖可是逃离火坑一样头都不回地往外跑。 　　“是。”凌宇枫没有任何搪塞。 　　路灯下，洛箐俨然已经忘了身后的影子了。 　　因为眼前的小外卖气场远远强于诡异的影子，一双比星星还亮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看着他，让洛箐忍不住倒退了半步。 　　他讪讪笑笑，从头到脚打量了下小外卖，根本两手空空的，没有纸袋子，也没有餐盒。 　　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惜字如金的人交流了，声音有些冰柔地问：“外卖小哥，你特意来找我干什么呀？” 　　凌宇枫脸上的表情难得像个敬业的小外卖，他紧跟着往前上了一步，回应地严谨而郑重，说：“你昨晚不是问我，可不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吗？” 　　“啊？！”一向镇定自若的洛箐连看见诡异的影子都没喊出声过，可这一次，一下子没控制住，他惊讶地张嘴喊了出来。 　　一瞬间，连马路对面的人都回头往这边看了过来。 　　洛箐这才重新回了回神，抹了把额角上不曾有的汗，换了个声调，小声说：“哦？” 　　“可以。”凌宇枫另一只脚也跟上了一步，两条大长腿并拢站直，离洛箐不过一尺的距离。 　　洛箐抹过了额头的手没有放下来，他把手背贴在了嘴边上。 　　一声「可以」，听起来不像许诺他们的恋爱起点，怎么有种「我可以吃了你」的那个「可以」的压迫感。 第19章第19章 　　重叠 　　他一直记得洛箐这爱红的耳根子。 　　“你闭上眼睛，我教你。” 　　听见妖王沉声令下，路灯上的老猫抬起了爪子，老雀抬起了翅膀都把眼睛挡上了。 　　“爷爷，老毛，这凌王肯定是迷失了心智，你们不能视而不见啊。”只有小灰雀着急地绕着路灯扑腾个不停。 　　“辉阙，我们既不视也不见，你如果在这儿呆不住，就下去引着几个普通路人在附近走走。”老毛抬起猫爪摸了摸小灰雀脑袋上几撮雀毛。 　　“不是……老毛你什么意思？凌王平时很照顾你们家猫店吧。你不帮忙，还要找来看眼的人？？”没等小灰雀说完，这次老灰雀一个翅膀拍了过来。 　　“辉阙，别插嘴，照着老毛说的做去。有普通人在附近，洛箐手上的凝霜之力使不出来。不然凌王会被他冻伤。” 　　老灰雀说完看见小灰雀还没走，补充了句，“快去吧。普通人看不见他们。我跟老毛在这路灯下结了界，帮妖王一起捉影妖。你还小，出去呆着也好。” 　　小灰雀已经妖龄三百岁了。在爷爷面前总被说「你还小」。 　　他本来也打算留下帮忙结界，爷爷悄悄告诉过他洛神陨落之际，凌王的妖肝也有损伤。 　　想想之前没人的地方，打着伞被洛箐按了下胳膊都冻得刺骨，现在回忆起来翅膀还打哆嗦。 　　于是，“不能让洛箐冻伤了凌哥。”他还是自言自语抖了抖翅膀，按照老灰雀交代的去引来路人了。 　　此时，路灯下面。 　　洛箐把小外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可是看见马路对面人来人往的，他还是犹豫了。 　　“那个，外卖小哥，我真的要闭眼吗？你看马路对面，大家都看着呢。”他软软糯糯地冲着小外卖眨了眨眼睛。 　　“嗯。他们看不见。叫我的名字。”凌宇枫吐字沉稳而凝重，每一个字都不容置疑。 　　洛箐：？？他们都是睁着眼睛的大活人啊。 　　小外卖微微垂下眼睫，但一双帅气炯然的眸子依然气势逼人。 　　洛箐一下子想到了电视剧里的高光情节，他忍不住一下子把两只手都抬起来捂在了嘴边，悄声问：“小外、啊，凌宇枫，你是打算要亲我吗？” 　　绷着脸庞的凌宇枫突然嘴角一撇，眼角弯下来，明明是微笑，却看着有些痞，“怎么，你想让我亲你？” 　　“啊！不不不。”洛箐连忙摆手。 　　该否认就得否认，该回绝就得回绝。他可是吃一线长一智了。 　　“洛箐，你闭上眼睛，转过身去。我只想抱你一下。”凌宇枫连理由都没给他，好像他要求的事情是行个礼，握握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处朋友开始模式。 　　洛箐抬起胳膊挠了挠发梢，一撮软毛就这么立了起来。 　　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阅书无数，刷剧不拒。可偏偏没遇到过这种情景。 　　难道是他对这个世界了解的还是不够？？难道做男朋友了，大家都会有这种开始？？ 　　他一寸寸挪着脚步，看见地上的影子这会儿还算乖巧，也在他脚下团成了一团，似乎比他还要诚恐。 　　凌宇枫没等洛箐磨蹭着转身，他干脆一步跨过去站到了他身后。 　　洛箐挪着的碎步停下了。 　　他能清晰地察觉到，身后的小外卖，运动鞋尖已经顶在了他的鞋后跟上。 　　小外卖的橙色马甲贴上了他的运动服，此时，两个人之间，不同素材的衣服料子摩擦声，也细微入耳。 　　洛箐没有闭上眼睛，他正对着马路，虽然是晚上快九点了。这条马路上，也不知是怎么了，反而比傍晚人还多。 　　然而，大家都匆匆赶路，似乎并没有任何人的视线往他们这边多看一眼。 　　洛箐更不清楚了，难道他们此时的动作，在常人眼里真的很普通。 　　想想也是，大学校园里，每次打篮球，他还真看见有几个男生都是勾肩搭背的一块儿商量着什么事儿来着。 　　洛箐还在左思右想的时候，地上的影子一点点儿颜色变浅了。 　　因为影子是逆着光，冲着光源伸着的，洛箐这次背对着路灯，并没注意到影子颜色的变化，但凌宇枫自然是注意到了。 　　他现在急需洛箐配合着，需要跟洛箐的影子快速重叠。 第20章第20章 　　火妖 　　只轻轻一抹微笑，让他再也抹不去。 　　洛箐的眼睛完全睁开了。 　　他心里依旧惦记着地上奇怪的影子。 　　然而这次不用回头就能看见脚下的影子了。 　　脚下的影子没再逆光而生，好像之前是他看错了，这一次只是他们两个人重叠的普通影子，在路灯投影的方向正常地落在脚边。 　　不明白为什么，身后的小外卖还在一声声轻轻唤着他的名字，手上的力度丝毫没有松减，反而把他抱得更紧了。 　　初夏的江城到了晚上，偶尔风吹过来，带着一片云，梅雨总是开始的没有征兆。 　　这会儿突然落下几滴细雨，还夹着一次凉意。 　　洛箐没有试图去挣脱开身后小外卖的环抱。 　　来到这个世界他第一次被人这样抱在怀里，原来，这样可以好暖和。 　　看看周围来去匆匆的路人，并没有谁在乎他们，好像他们的空间已经静止隔绝了。 　　洛箐没再多想，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听见身后贴在他脖颈上，外卖小哥呼吸声越来越重了，察觉到揽在他身前，手上的力度也越来越重了。 　　此时，路灯上面。 　　“老毛，凌王怎么看着不对劲儿。你等着，我下去看看。”老雀盯着路灯下面，尾巴上的雀羽立了起来。 　　“老雀，你再等等，下去帮不上忙。影子正常了。影妖没冲出去。”老猫一甩尾巴拉住了老雀，说：“刚刚，凌王让洛箐闭上眼睛的时候，已经把影妖转移到了自己的身子里。他恐怕要把影妖在体内直接烧了。” 　　“影妖现在的确是被凌王关在身子里了。可凌王妖肝有损伤，一旦在凌王的身子里没控制下去，凌王也会失了心性。” 　　老雀说着话已经张开了翅膀，“我找辉阙去把路人引走。让这个洛箐的凝霜之力使出来，至少能护着凌王妖肝不会焚尽。” 　　若是平时，即便隔得再远，脑袋上面几只熟悉的妖说话，凌宇枫都听得见。 　　可是现在，他已经注意不到其他声音了。 　　因为囚起来的影妖正在他心里笑得邪性。 　　影妖好像挥洒的墨汁在他的身体里四处乱撞，撞够了，最终还是滑落下来，又聚集成了一滩墨液。 　　“哈哈哈。凌王，你不会打算囚着我一起同归于尽吧。那岂不是便宜了神界那些老头儿了。” 　　“闭嘴。”凌宇枫冷冷地呵斥。 　　“凌王你不会天真地以为大家叫你声妖王你就为所欲为了吧。”影妖突然声音一抑一扬，一句话工夫又软了下来，“凌王，你行个方便，把我放出去，我以后离你们远远的。” 　　每一次听见影妖在心中叫嚣，凌宇枫的心就被狠狠揪住一把。 　　影妖狡猾，嘴上一套，身上一套。 　　他说着话的工夫，已经一点点围住了妖王的心脏。如果能损了妖王的心性，眼前这一妖一神还是他的影中之物。 　　而此时的凌宇枫只能暗暗发力。 　　他一直握着洛箐的手，发现洛箐一双软糯的手上没有半分冰霜凉气。他不敢把真火燃起来，因为害怕烧到了洛箐。 　　犹豫之间，凌宇枫的心脏已经被影妖铺上了一团黑影，此刻这颗心中所想也会被影妖察觉得到。 　　“哈哈，真是好笑。火妖你这心思可是龌龊，竟然倾心一个呆神。别忘了，我们生来无处不在，无形不能，火妖，你跟我没有区别。我们是妖怪，是邪魔，是他们眼里的污秽之物。永远都是——”影妖的声音阴森嗤笑，拖着长长的尾音。 　　不一样。 　　绝不能跟影妖在心中对峙，这是大忌，凌宇枫自然知道。 　　他咬了咬牙，没有回应。 　　“火妖，你以为你偷来一张皮囊，给那个呆神喂上几口吃的，他就能贴过来？你可真会做梦，梦里很精彩啊。哈哈哈。”又是一阵疯笑。 　　这不是偷来的皮囊。 　　凌宇枫百岁封为妖王，从化作人形，他就是这张脸，他顶着这副面孔九百年了。 　　他依然忍着，没去回应影妖挑衅的声音。 　　“怎么？堂堂一个妖王，连话都不敢说了？呵呵。” 　　不适应妖王体内一点点儿升温，有些焦灼的影妖绕着妖王的心，在拼死寻着缝隙。 　　影妖好像一条阴沟里的蛆，千年来就是靠着吞噬人心中肮脏污秽的负面情绪而凝聚起来的阴妖。他妖力伸屈自如，此时受不住高温火热，正缩成一颗黑点儿，慢慢摸索着。 　　他不信同样是妖，这火妖身上会没有邪恶，仇恨，嫉妒…… 　　忽然，影妖在凌宇枫的心底，找到了一丝空隙。 　　他一下子钻了进去，声音也瞬间森然颤抖着：“呦。火妖，以为你捡了个宝。原来洛箐不过是众神丢下来的一块破抹布，都被玩坏了呢。” 　　“你给我闭嘴！洛箐不是！”凌宇枫一秒钟都没停顿，突然怒吼。 　　凌宇枫的确曾是只火妖，如今他妖力遮天，已经不是重妖能及。任凭影妖怎么变着花样来侮辱他的原身，他的容颜，他的秉性，甚至他对洛箐的一片痴情……他都忍得下，他都可以毫不在乎。 　　可是，提到了洛箐，他一个字都忍不了。 　　明知道是计，他还是回应了。 第21章第21章 　　嗯嗯 　　最潇洒的办法就是转身，离开。 　　路灯下面好像散了场的电影院，刚刚还是人来人往的，一下子马路上一个旁人也不见了踪影。 　　尽管背脊传来的阵阵暖流让洛箐舍不得从这怀里出去，可是，他的手上已经又开始有了触物结霜的触感。 　　他低头看了看小外卖的手，骨节分明的一双大手明显被他冰地有些泛了红。 　　洛箐记得在学校里也偶尔触碰过其他同学，并没有这个反应。 　　他正打算推开小外卖，刚好小外卖也这个时候松开了手。 　　洛箐赶紧把手揣进裤兜里，沉默中回头看着小外卖等了一秒钟。 　　晚上刻意赶过来告诉他，他们可以开始交往的小外卖，松开了环抱着他的双臂，什么话也没说，好像转身就要走。 　　洛箐：？？ 　　“凌宇枫，你等等。”洛箐这次直接喊了小外卖的名字。 　　“嗯？” 　　洛箐一看，小外卖这是什么表情？还跟他「嗯」上了，好像送餐遇上了差评，急着要跑下一家的样子。 　　洛箐揉了揉眼睛，要确定他没看错此时小外卖有些不耐烦的表情，故意带着几许责怪的口气问：“你，就没忘了什么事儿？” 　　凌宇枫此时刚刚让燃烧过的体内平静下来，他嘴里含着影妖的妖肝。 　　影妖妖力自控伸缩自如，他很想把这颗妖肝留给洛箐。 　　但影妖的妖肝，似乎跟影妖的本体一样，形体多变，正在一点点化掉。 　　他急着找老毛把妖肝放进晚饭里，打算之后再想办法去送饭。 　　心里有了计划，现在一分一秒他都舍不得。 　　与其在这儿解释，真不如赶紧准备去。 　　“嗯嗯。”凌宇枫没法张嘴，干脆一点头，又回应了一个叠字。 　　洛箐这次有些纳闷了，再软的性子也有炸毛的时候。 　　他一把拉住了小外卖的胳膊，但情绪还收的住，声音也还是尽量装了一装，听着还算软糯：“等等。小哥，今晚特意跑过来告诉我说，可以交往的人是你吧？” 　　凌宇枫一只左胳膊被拉了一把，肉眼可见要冻成冰柱了。他不得不缓缓动了妖力让左胳膊暖了起来，顺便点了点头，「嗯」。 　　洛箐抬手抓得急，一出手，他便有些后悔。 　　瞬间，明明只隔着一层黑布衣服，没结冰？？ 　　他修长的手指动了动，摸到小外卖胳膊上隆起的肌肉。洛箐看着小外卖看似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他莫名好气，心想：你就装吧。 　　他在手指上微微用了点力道，如果现在捏着的是一杯热牛奶，这杯牛奶已经是冻实惠的冰坨子了。 　　但是，小外卖结实的胳膊上非但没结冰，反而摸着还挺热乎。 　　洛箐暗中较着劲儿，只要手不松，小外卖就跑不掉。 　　他扬起嘴角，眼眸一转，一双本来就诱人多情的桃花眸子让他转地神色飞舞，“小哥，不是男朋友么？既然开始交往了，刚抱一下就要走？” 　　小外卖不说话。眼眸低垂，连视线都在缓缓移开。 　　洛箐可是真被他气得脸上泛起了红潮，“凌宇枫，你把头抬起来。” 　　凌宇枫走又走不掉，躲又躲不开，只好抬起了眼睫，拧了拧眉，对上了这双不饶人的桃花眸子，沉声回应：“嗯？” 第22章第22章 　　雪花 　　看见洛箐笑了，他便笑了。 　　洛箐万万没想到，就在这路灯下，一个晚上没说上几句话，看着老实厚道的小外卖竟是上来就把双唇贴到了他的嘴上。 　　这种状况，自然在闭上眼睛之后，没法安然地去享受他来这个世界的初吻。 　　而是，本能反应，洛箐双手用力往小外卖的胸前一推，试图去推开眼前的小外卖。 　　洛箐真正用上的力，不是蛮力，而是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凝霜之力。 　　刚一出手，洛箐就反应过来了：要把人冻成冰雕了。 　　然而，眼前的小外卖没有被他推开。 　　反而一只大手直接伸过来，按到了他的后脖颈上，把洛箐要退后的身子留住了。 　　洛箐忍不住把眼睛睁开了，对上了一双哈奇士一般带着炙热温度的眸子。 　　距离太近了，近到看花了。 　　洛箐好像着了魔，从这双凛然帅气的眼睛里，仿佛看见的是一份执着而诚挚的恳求。 　　似乎小外卖更怕跟他四目相对，眼帘垂下，隔着眼睑也依然看见他微微颤抖的眼瞳。 　　洛箐的手指蜷了起来，按在小外卖胸前的双手用不上力了。 　　就在这时，小外卖稍稍蹭过了彼此高挺的鼻翼，微微屈膝，脸颊倾斜，瞬间顶过来的是他滚热的舌尖。 　　洛箐带着矜持试图咬紧的牙床还是被小外卖执着地闯了进来。 　　洛箐只是在没有温度的荧屏上看过别人接吻。 　　似乎人人都把初吻，冠名为新鲜美好的时刻，在彼此纠缠中缓缓试探着进行；然而，此时的洛箐能清晰感受到的，按着他脖颈的小外卖不容商量地拧着舌尖硬闯了进来。 　　洛箐一直在抵抗，在维护他的一方城池，似乎没有理由放弃。 　　直到——被小外卖的另一只手突然捏在了嘴角边，这个动作让小外卖的舌尖深深顶了进来。 　　他坚守的城池好像突然溃不成军，已然攻破。 　　一下子协了防，破了堤，任凭小外卖的绞龙般闯进来的舌头肆意妄为。 　　洛箐满脸通红，眼睛也带着愤怒眼底成了桃红色。 　　因为洛箐察觉到了，小外卖顶进来的舌尖上，好像有一小片什么东西，硬是冲着他的喉咙去的。 　　洛箐一下子呼吸困难，满脸涨得红里透紫，他觉得要憋过去了。 　　温柔是留给情人的，对这种没有道理硬闯进来的所谓男朋友，他的忍耐到了极限。 　　洛箐狠狠地横切了几下牙齿，瞬间嘴里充满了血腥味儿。 　　柔软的双唇相贴相合是柔情无尽的缠绵； 　　可是，凌宇枫的舌根被狠狠咬住那一刻起，他的眼睛里就辣的要睁不开了。 　　凌宇枫也曾想过，再一次相逢，和洛箐的吻或许不再缠绵，留恋； 　　也许冰冷，也许麻木； 　　然而，从他从没想过，他们在这里相遇的初吻是苦涩的，催泪的，血腥的…… 　　不过，他没有停下来。 　　只要这个办法能让洛箐吞下这枚妖肝，他就会坚持。 　　他没有退却，尽管胸口已经完全冻住了，他依然把舌尖上的妖肝深深抵进了洛箐的喉咙里，听见了两声不情愿的吞咽，他才松了口。 　　# 　　洛箐看见小外卖已经收回去了舌头，擦了把挂满嘴角的血，抬手捂着被他冻硬了的胸口，步子有些踉跄退到了墙根，小外卖的脸躲开了路灯，此时看不清神态。 　　他也擦了把嘴边的鲜血，虽然这不是他的血。 第23章第23章 　　发现 　　“我是冥铮。今天刚调过来的副教。” 　　清晨的窗外，凌宇枫抬手冲着树上的灰雀招了招手。 　　姜辉阙从树后走出来，单肩背着书包，一手接过来了纸袋子，一脸的愁眉不展，又不得不从，“凌哥，真要我去送给洛箐啊。如果中间饭冷了，那我再喊你，你先别走啊……” 　　话还没说完，姜辉阙前面已经没人了。 　　姜辉阙站在洛箐的门口，迟疑了一会儿，看了看表已经过了六点整，他这才抬手要去敲门。 　　隔着一道木门，洛箐早就听见了门外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这些日子以来，小外卖都是分秒不差，准点儿上门送早餐。 　　今天，果然还是迟了。 　　自然，洛箐能理解门外脚步踌躇的缘由。根据他追剧的经验来看，正常情况下，小外卖应该上门跟他道歉的，又或许干脆不来了？？ 　　这么一想，洛箐也有些拿捏不准，他的手已经按上了门把，想着要不干脆他先把门打开。 　　咚咚，咚咚。 　　敲门声有些拖拉，跟平时不太一样。响起的同时，洛箐已经把门推开了。 　　“洛箐，早啊。”门外的小姜表情僵硬，双臂伸直，广播体操准备动作。 　　“小姜？是你？”洛箐开口之前，姜辉阙已经双手举着纸袋子递了过来。 　　“哦，我刚刚路过你们家门口的时候，刚好看见你说的那个小外卖要过来给你送饭。”姜辉阙扶了扶镜框，什么话都说得一本正经。 　　“是么？所以，你这是帮他送饭？”洛箐并没直接去接袋子。 　　“是啊。那个小外卖看起来，好像很着急，似乎一大早拿到了很多单子。” 　　姜辉阙本来语气还算平缓，没看见洛箐点头，也没见洛箐接过去纸袋子，他只好又干干巴巴地往下编道，“我看那个小外卖年龄也不大，这个时间抢单子，可能也是勤工俭学，怪不容易的。反正，我闲着也是没事儿，就是个举手之劳嘛。” 　　姜辉阙说着说着，发现他话多的不对劲儿了，一大早闲着没事儿来堵门口——他赶紧抬手捂上了嘴。 　　洛箐大大方方把门打开了，一个请的手势，声音温和，替他找了个台阶：“小姜，你一大早就过来了，是找我有事儿吧。进来说。” 　　姜辉阙只好自己提着袋子进来了，满脑子飞转，在寻思一件必须一大早六点钟堵在人家门口的事儿。 　　洛箐没在家里招待过客人，毕竟之前碰什么冰什么。 　　这会儿小姜主动上门，对他来说是求之不得：有朋友上门就该高兴，连文言文的书上都这么说。 　　洛箐给姜辉阙倒了一杯水，看看玻璃杯子上没落下一片霜花，他很满意地抿了抿嘴角。 　　放下杯子的动作轻盈，语调也欢快起来，他随意问道，“小姜，这袋子里是什么呀？” 　　“虾仁韭菜盒子。”刚说出口，趁洛箐打开袋子的工夫，姜辉阙就狠狠拧了把自己的嘴。 　　果然纸袋子里面包得严实，还有一层油纸，里面才是纸盒子。 　　隔着三层袋子，能说出来里面是什么，这恐怕又得解释一下这个「透视眼」。 　　姜辉阙抬头擦了把额角渗出来的汗滴，为了不崩人设，他绷着脸有些严肃过劲儿地说，“洛箐，是这样的。我看小外卖手里拿着好几份早餐。我怕拿错了。所暔渢以，事先问了句，他告诉我的，说是虾仁韭菜盒子。我也没看。你尝尝别弄错了。” 　　“噢。他告诉你的？”洛箐看出了小姜的囧态，笑而不语。 　　他抬手摸了摸唇角，想想昨晚他那伶牙俐齿，加上之后的满嘴鲜血。 　　洛箐记得刚开始几天，他可是一口下去，把冻着的玻璃杯跟牛奶一起咬碎过……这么想着有几分后怕，他挺想知道小外卖是不是还能说话，有没有伤的严重。 　　“对，他说的。”姜辉阙底气不足，已经低下了头。 　　洛箐眼角瞥见了小姜躲闪的眼神，没再多问。打开纸盒子一看，真是四个香气浓浓还冒着热气的韭菜盒子。 　　“这么多呢。一起吃吧。”洛箐拿出来了一个刚要递给小姜，小姜一个夸张的反射弧，直接从椅子上弓腰虾一样站了起来，猛一转头看了眼窗外，才重新坐下说，“不不，我早上吃过了。而且，我虾仁过敏。你慢慢吃。” 　　虽然他早上看着老毛打包的时候，就知道今天的早餐只是没有妖肝的普通韭菜盒子。 　　然而这可是凌王特意让准备给洛箐的，他哪敢一起吃，随口找个理由又解释了下刚刚的慌张失态。 　　刚刚他扭头看了眼窗外，发现凌王没在窗外等着，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重新坐下，拿起杯子喝口水的时候，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事儿，端着杯子，对着窗户凝视起来。 　　“小姜，你怎么了？”洛箐也眼角瞥了眼窗户，抬手拍了拍姜辉阙的肩膀，又让他猛一个寒颤。 　　小灰雀心里纳闷：洛箐跟每天早上不一样，冰霜体质消失了？？ 　　姜辉阙是临时被推下水的旱鸭子，每被问一句，都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没什么，我就是在家习惯了夏天早上喝冰水了。你这水是温的呢。” 　　洛箐落落大方，“我喜欢喝温水。你等等。我这儿也有冰的。” 第24章第24章 　　备餐 　　我是你的冥铮哥哥啊。你不记得了么？ 　　“冥铮？冥教授是吗？”进了办公室，洛箐才开口。 　　“是的。”男人把西装外套放在了椅背上，抬手一让，“洛箐同学，你先坐吧。我给你倒杯水。” 　　洛箐没有坐，“冥教授找我什么事儿？” 　　出于一个做学生的礼节，就算以前的张教授，他也没一进门就坐过沙发。更何况是个第一天认识的人，还是学校里的老师。 　　洛箐看见眼前的男人把水放下了，走到了门口，左右看看，把门关上了。 　　记得以前张教授这屋里的门，可是一直敞开着的。 　　洛箐没有喝水，也没有坐下，端正地站在一旁，垂眸看着这位冥教授往茶几上摆着一份份资料。 　　“洛箐同学，是这样的。我看过你的个人简历，也看过你的成绩。我想引荐你一份资助奖学金，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男人坐在沙发上，看着一桌子的资料，好像选得很专注，抬手递给了洛箐一份装订好的资料。 　　洛箐没立即接过来，毕竟有些突然，“冥教授，我刚入学的时候，已经领了一份奖学金了。记得是要求不能重复领取的。不过，谢谢您的好意。” 　　“洛箐，我知道。可是每个月一千八在江城很难生活下去的。你的成绩很优异。我想再帮你申请一份。填写的资料你先拿着。”男人抬起眉眼冲着洛箐笑了笑，抬着的手没有放下。 　　洛箐在四目相对的同时，把视线避开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的男人，让洛箐有些头晕。 　　他没再多说，接过来了资料，推说急着上课，正要转身离开。 　　身后的男人突然站起身，一把拉住了洛箐的手腕。 　　洛箐反应迅敏，刚刚触碰到，瞬间就把手甩开了，回首礼貌问道，“冥教授，您这是什么意思？” 　　“洛箐，你的手还是冰凉的。你冷吗？”男人突然一往情深的眼神看过来，让洛箐一下子睁圆了眼睛。 　　“什么？”洛箐退后了一步。 　　“洛箐，不绕弯子了。是我！冥铮。你的冥铮。我回来找你了。”男人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双眼线很长的丹凤眼直盯着洛箐不离。 　　“我们从小青梅竹马。我是你的冥铮哥哥啊。你不记得了么？小时候，你最喜欢让我抱着荡秋千了，你忘了吗？是我不好，我不该出国的。”男人站起身，松了松领带结，绕过沙发，又走到了洛箐前面。 　　洛箐本来没有在这个世界的记忆，听见眼前的男人这么一说，脑子里还真出现了他年少时，被另一个大男孩子抱着荡秋千的画面。 　　他抬手按着太阳穴，有些头晕恶心起来。 　　“洛箐，你是不舒服么？”男人正要上前扶住洛箐，突然门被敲响了。 　　“进来。”男人清了清嗓子，声音很重。 　　“冥教授，下一节是您的课，我带您去西楼五层的阶梯教室。”敲门的人，手里拿着一摞子纸张，说着话直接推开了门，并没有进来。 　　“洛箐同学，放学等我。奖学金的事儿，我晚上跟你说。”男人重新系紧了领结，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回望着洛箐几分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办公室。 　　# 　　“冥铮？”老毛急了，“辉阙，你看清楚了，真的是那个冥神？” 　　“还能有哪个冥铮！刚刚我差点儿被他看见，只能随便指使个普通人把他引开了，晚上他约了洛箐。”灰雀也不顾老毛还在准备开张，跳在老毛的厨师高帽上叽叽喳喳个不停。 　　老毛直接猫爪一扬，把临时打烊的牌子挂到了包子铺的门外。 　　同时，整个包子铺三层楼的格子窗，唰唰唰自动关上了。 　　“老毛，凌王听见冥铮进了大学，会不会炸了？” 　　“炸了也得赶紧告诉凌王，找老雀。走！”老毛直接现了猫身。 　　小灰雀一路上嘴不闲着，“老毛，那个冥铮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为什么要来找洛箐啊？追妻火葬场吗？” 　　“道听途说的话不能乱讲，尤其在凌王面前。你这番话，可是大忌。”老毛拍了一爪子，先往老灰雀家里去了。 　　老灰雀倒好，看见一猫一雀急冲冲赶过来，还有心思继续弄他的残棋，慢悠悠地说：“凌王今天得晚上才能回来，西海那边，几只大妖又跟黑海神打起来了。” 　　“可是，冥铮已经把洛箐叫到屋子里一回了。”小灰雀急得直跺脚。 　　老灰雀一枚棋子落下才说话，“洛箐，凝霜之力不是恢复了么。就算顶着凡人的身子，也能使出来强大的灵力。用不着我们多虑。” 　　“老雀，洛箐能恢复凝霜之力，会不会是昨晚凌王给他的影妖妖肝有效果了啊。他难道不是普通肉身？” 第25章第25章 　　冥神 　　“给我男朋友。” 　　小灰雀想替他的凌王分忧解难，很想助力。 　　然而，校园里被冥铮贴了禁妖符，他身上妖气太重，现在连教学楼都没办法进去。 　　傍晚还有最后一节大课了。洛箐一如既往的坐在教室后排靠窗户的地方。 　　小姜的座位空着。他看见窗外一只灰雀，停在空中，摆着蜂鸟的姿势，一直不停的扇动着翅膀，让自己停成了一架悬空的直升机模式。 　　洛箐隔着窗户看乐了，他自然不是在嘲笑一只傻不愣登的小灰雀。 　　只一眼，洛箐就看得清楚，此灰雀非彼灰雀，它可不是灰雀中的一小只。窗外的小灰雀正是小姜变的那只。 　　洛箐的指尖划过玻璃窗，窗外的小灰雀会意地拍着翅膀啄着洛箐划过的地方。 　　洛箐微微蹙眉：这难道是遇到了什么状况？ 　　就算要变回来，小姜一个学霸，也不可能贸然从百人教室的窗外大变活人突然跳进来吧。 　　他默不作声，从教室后门去了洗手间。 　　果然，那只小灰雀已经等在了洗手间外面的窗外。 　　他走过去，把窗户缝又打开了些。 　　可是，小灰雀没有进来，甚至都不肯停靠在窗台，只是一个劲儿的继续扑腾着翅膀。 　　洛箐把手掌贴在了窗户上，窗户上里外都蒙上了一层水蒸气。 　　他抬起修长漂亮的食指，在窗户上快速写了两个字，「小姜」。 　　随后微微笑着抬眼看着窗外。这是个问句。 　　窗外的小灰雀，也不做作，鸟喙轻点，彼此之间默契地省掉了相互惊讶的过程。 　　小灰雀就着洛箐写好的两个字，扇着翅膀在玻璃上画了个圈。 　　洛箐仔细看了看，这圈画的都不圆，中间还凹下去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 　　窗外的小灰雀好像很急，他翅膀扑腾着试图擦掉中间的「姜」字。 　　洛箐仔细看没看懂，乍一看好像有点儿意思了，他把两只手对在胸前，微微一笑做了个比心的动作。 　　这次窗外的小灰雀连忙点头。 　　洛箐抿着唇角：原来是想写个「心」字。 　　正要再询问，他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洛箐。” 　　同时，窗外的小灰雀像中了枪的鸟，直线坠机落了下去。 　　洛箐最后看了眼玻璃，瞬间，他明白了：划掉了中间的「姜」字，只剩下了两个字，「小」和一个心形。 　　他自然地把手再次放到玻璃上，转眼，玻璃上的水蒸气已经散尽了。 　　“洛箐，怎么没去上课，一个人在这儿呢？”说话的声音明明温文尔雅，却又似乎带着魔力，让人不得不寻声而去。 　　洛箐转过头看见了身后走过来的正是一见面就突然推荐他奖学金的冥铮教授。 　　“冥教授，我上厕所。”洛箐神情自若。 　　“洛箐，长大了你就这么见外呢。别叫我冥教授，就算你不愿意再喊我冥铮哥哥，叫我冥铮吧。”冥铮的皮鞋踏响，已经微笑着来到了窗台边上。 　　厕所的大门锁不了，没等洛箐开口，刚好有人进来。 　　进来的人，是海归英文专教，李强。由于英语老师跨系，学生们都认识他。 　　李强好像没看见他们，正对着镜子洗手。 　　冥铮突然一阵风一般快步走了过去，对着镜子手一拍，按在了李强的肩上。 　　“你——”李强僵硬的脸上，陌生的表情持续了不到一秒钟，突然爽朗地笑了。 　　“李师兄，怎么？你要不认冥铮这个师弟了么？在U大，咱们可是一起打篮球进的州赛呢。”冥铮边按着李强的肩膀，边在厕所里叙起了旧。 第26章第26章 　　记忆 　　“洛箐，你可是第一次这么主动。” 　　“给我男朋友。” 　　就短短几个字。 　　洛箐一早上悬着的心就羽毛一样轻轻落了下来。 　　看见小外卖一下子站到了眼前，他突然觉得眼眶里有东西要涌出来。 　　洛箐心里一揪：好没出息，这是怎么了。 　　“你怎么了？”凌宇枫抬起双手，温暖的拇指划过了洛箐的眼睑。 　　洛箐只觉得眼睛里真的好像突然进了砂石，磨得厉害。 　　“别怕，不哭。”小外卖明明只是哄小孩子的话语，声音低磁，由耳入心，让他更想哭了。 　　洛箐心里辩解：不对，有什么东西，分明就是迷眼睛了。 　　脸颊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拂过，他甚至忘了这儿是学校走廊，忘了天还没黑路灯没亮，忘了周围还有老师同学。 　　洛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很想很想这个小外卖，早上没有见到，一整天都弄得他心神不宁。就像现在，他很想摘掉小外卖的帽子，很想一把…… 　　“洛箐。”洛箐恍惚间，被一把抓到了胳膊，他一回身，碰上了突然站在身后的冥铮。 　　冥铮的一双黑眼瞳，似乎是吸光的油布，一旦盯上了，会让人很难挪开视线。 　　“洛箐，你不认识他。你认错人了。”冥铮的声音阴冷却清晰。 　　“洛箐，这位外卖员要去给他的男朋友送餐呢。他找李强。你挡着他的路了。我们走。”冥铮的声音没有抑扬，没有温度，说完了，又拉了洛箐一把。 　　洛箐看上去有些恍惚，松开了小外卖，揉了把眼睛，一下子没站稳，身子晃了一下。刚好有冥铮扶住，才没倒下。 　　他闭上眼睛强忍住突然涌上来的恶心。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着眼前一身黑衣的小外卖，顿了顿，才缓缓开口，声音已经客气的有了距离，“外卖员，你找李教授的话，你走错了。你转身下楼往左拐，绕过大厅去北楼四层吧。找英文系的牌子。” 　　说着话，洛箐看上去身上好累，脑袋好沉，手指着身后，竟是说不下去了。 　　“洛箐，你总是对谁都那么好，我都要嫉妒了。走啦。” 　　冥铮路过小外卖的身边，一双眼睛狠狠瞪着小外卖，嘴角一咧，贴着小外卖耳边说，“十分钟之后，你就能动了。出去吧。这里没有人点外卖。” 　　洛箐安静地跟在冥铮后面离开了。离开的时候，没再回头，没再说话，好像他真的不曾认识过被他甩在了身后的小外卖。连一个陌生的眼神都没再留下。 　　凌宇枫缓缓抬起胳膊，把帽檐抬高了些，他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洛箐。 　　他看着洛箐的背影，高挑的个子，收束的很好的身段，迈着两条长腿，却是略有些沉重又犹豫的步履。 　　他进教学楼之前，服下了老雀的药引，现在是个普通人了。 　　隐去了妖力，所以没被冥铮认出来；但也因为没了妖力，轻松就被冥铮下了圈地咒，脚不能挪，口不能开。 　　看见洛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电梯里，凌宇枫依然原地站着，直到看着电梯门又一次打开，可惜下来的人不再是洛箐了。 　　直到，他被人猛推了一把，“小外卖，早点儿出去吧，别一直站在这儿。”是姜辉阙的声音。 　　凌宇枫现在没有妖力，嗅觉不够，但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破神界的圈地咒，除非自损妖肝。 　　“你切了妖肝？？” 　　“凌哥，切一刀还能长回来，我替你站，他们往楼下聆听咖啡店去了。” 　　“你这个傻子！”凌宇枫不掩气愤。 　　“快走吧，我这一刀本来还值5分钟的，你再不走，就更不值钱了。”姜辉阙直接推开小外卖，念着妖咒，重新站好位置，不再开口说话。 　　洛箐一路被冥铮扶着，看上去好像是个晕了船下不来船的人，整个身子还在微微打晃。 　　走进咖啡厅，冥铮把洛箐先放到了沙发上。 第27章第27章 　　怀表 　　“凌宇枫，你来。” 　　“小心怀表！” 　　一声刺耳的急刹车之后,车子一个急转弯拐进了校园后身的漫步石子路。 　　瞬间，车窗外砂石飞扬，尘土漫天—— 　　然而,这飞起的砂石，扬起的尘土，竟然停在空中没有落下来。 　　洛箐看了看车窗外,突然静止的不止是砂石尘土。路过的三三两两的同学，有人张着嘴,有人迈着步子，甚至还有人仰着脖子正喝着水……一下子都成了静止画面。 　　洛箐试着动了动手指，手指依然能伸缩,手腕能转动,胳膊也伸展自如。 　　停了两三秒钟，洛箐才缓缓开口,先叫了个名字：“凌宇枫。” 　　“嗯。”小外卖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洛箐看了眼旁边已成了冰雕的冥铮教授。 　　他松开了继续按着冰雕的手,从后面拍了拍驾驶座,问：“是外面的世界突然静止了吗？” 　　“不是。”小外卖的回答多了一个字。 　　洛箐又看了眼外面静止的仿佛一张照片一样的画面。这次他眼角一挑，多了几分自信，得意起来,“我知道了，大学基础量子物理课我可是满分呢。我们这辆车是停在了三维空间的一个时间点上,好像一粒尘埃,形成了相对时间静止。” 　　洛箐自认这种解释很合理，所以,解释了从车窗里看见的外界也是静止的。 　　然而,外面的世界,时间并没有停留,只是他们停在了这个固定的时间点上而已。 　　凌宇枫只轻轻点了点头，这次一个字的回答也没有了。 　　他想护着洛箐，想尽全力尽所能去护着洛箐躲开这个世界上的诡异惊悚，此刻，他有些犹豫要怎么跟洛箐解释。 　　冥神手上那枚怀表，他之前就冷眼看过很多次了。 　　神界里很多老神，拼灵力是不如大妖的。为了维护神界立于三界之上的权力，他们身上随时会带着一些神器。 　　怀表就是其中一件。 　　冥神游走于三界之间，浑身技能却只是改变他人记忆，无法近身对视说话的时候，很容易遭到攻击。 　　冥铮为了争取时间，妨妖也防身，这块怀表从不离身。 　　他身上的这块怀表是上千年前滴水穿石形成的石刻钟所制。 　　按下怀表时口述的命令如果没有完成，怀表所在的空间就会跟周边脱离，永远静止。 　　然而，神器为了不被妖界夺去，如果怀表在执行命令的空间中，感受到了妖的气息，这个空间会被永远封闭。形同于消失。 　　神界总是喜欢把自己立于「永远」之上。 　　这些话，凌宇枫没办法直接告诉如今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洛箐。 　　还有20分钟，老雀的药引会失效，他的妖力就会恢复。那时候，怀表会察觉到他浑身的妖气。 　　如果他们不能在20分钟之内完成怀表接到的口述命令，妖王的气息暴露，他们就会永远被困在这个空间里，没有出路。 　　所以说，留给他们的时间看似静止，其实只有20分钟。 　　洛箐还是洛神的时候，每次相逢都太短暂，凌宇枫都不止一次的幻想过，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如果能够静止—— 　　如今的洛箐只是个普通人了，凌宇枫再不敢多想，他不再乞求时间静止。如果可以，他想过这一生都做一个小外卖，一个给洛箐送一辈子热饭的小外卖，绝不图其他。 　　但此刻，这似乎已经是奢望了。 　　洛箐看了看不肯多说话的小外卖，也没难为他。 　　他在旁边冰坨子的西服上衣兜里一摸，冰雕里，一双玉白般的手进出自由，他直接把怀表掏了出来。 　　拿在手里看了看，怀表也停了，表盘上的铁针一动不动。 　　洛箐砸了咂嘴，问的直接：“凌宇枫，你告诉我，我是人吗？” 　　“是。”回答地很利索。 　　“那他呢？是人吗？”洛箐往旁边的冰雕努了努嘴。 　　“他不是人。”回答也不啰嗦。 　　“凌宇枫，那，你是人吗？” 　　“现在算是。”回答有些犹豫。 　　洛箐想了想，又问：“但有人告诉我说，凌宇枫是阴险狡诈专吃人心的大恶妖，这是真的吗？”他没有重复冥铮的原话，加工了下才问出来。 　　“你信吗？”凌宇枫抬起头注视着后视镜。 　　“我信我男朋友。”洛箐抖了抖眼睫，一双桃花眸子弯弯挂笑。 第28章第28章 　　黑妖 　　“你可以命令我笑。” 　　老式法拉利,里面的空间并不算狭窄。 　　可是车窗封闭，凌宇枫一只大手松开了，石楠花满开的清香还是迟迟不退,浓郁的让人沉醉。 　　洛箐整理好了衣服，看过车窗外，终于刚刚被车胎卷起的砂石落下,尘土飞去；车窗外面喝水的路人，一口水喝了进去。 　　一切都在一转眼飞过,连窗外的黄昏也眨眼间变成了蒙蒙夜色。 　　果然，窗外的世界没有因为他们而停滞。 　　“喂，怎么车停这里！”隔着玻璃窗,甚至还听见了车窗外面几声抱怨。 　　同时,手里的表盘动了。 　　两个人刚刚经历了一场疾风骤雨，洛箐从难平的喘息里总算缓了下来。 　　他现在不想说话,静下心来,第一次看清楚一直握在手里的怀表。 　　一条黑色的环扣式长锁链从洛箐的手上倾泻下来,轻摆中，弧度不一，似乎是被荡起来的秋千,带着几分等待赞赏的情绪。 　　表盘上只有相隔三个时辰的四道刻痕。 　　指针也是石制，上面没有装饰,只是两枚锃亮的铁针。 　　时间静止那会儿,洛箐记得凌宇枫告诉他，这两枚看似普通的铁针,正是当年一位唐代诗人亲眼看过姜婆婆用铁杵磨成的针。 　　石盘中央凹下,中间通透,洛箐拿在手上仔细端详,水滴石穿形成的圆孔，纤细而规则到巧夺天工。 　　他扣上表盘看见光滑的表盖上，刻着几个规整的横线。 　　数了数，横两排，竖三排，刚好六段。 　　洛箐在这六段粗纹上用手指轻轻抚过，粗纹伸展涌动眼看着中间连上了。就在他手心里，变成了三条长一些的横线。 　　“表盘好像热了，刻纹在动，是怎么回事儿？”洛箐这才说话，又好像是对着怀表在自言自语。 　　“它在认主。以后，你就是他的主人了。”凌宇枫一直咬着牙，闭着嘴，如果不是洛箐问到怀表的事儿，他绝不会开口。 　　“它认我做主人了？这是我的了？”洛箐抬起头，又看了看凌宇枫。 　　“对。表盖上刻的是八卦的坤卦，也叫坤六段。在怀表里，叫「地」盘。刚刚你触摸之后，表盖上的刻花变了，成了三条粗线，是八卦的乾卦，在这块怀表上，叫「天」庭。怀表是有年数的神器了，认了主他才会变换刻花，也会根据主人的特性，做出选择。” 　　凌宇枫解释的没有敷衍，然而声音却是没有抑扬，甚至脸一直看着窗外。 　　洛箐收了怀表先随便装进了兜里。 　　比起怀表，他更在意旁边声音沉重的小外卖。 　　他转过脸看着驾驶座上的小外卖，脸上绷的简直不能再紧了，还依然拧着双眉，右眉峰上的一条伤疤都竖了起来，一双深邃的眸子微垂，好像他才是被刚刚检查过身子的那个。 　　“你这张脸，绷着这么紧。你就这么难过？”洛箐没再问怀表的事儿，屁股一抬，把有些皱了的T恤上衣也一起掖到了裤子里。 　　凌宇枫没说话，干脆连表情都没有。 　　他发动了引擎，缓缓把车子开出了散步石子路。 　　转过脸来，看着一脸严肃的小外卖鸭舌帽压到齐眉，也不说话，也不往他这边看一眼，洛箐轻咳一声，声音软糯起来，“你干嘛总这样板着脸嘛。其实，你笑一下会很好看的。” 　　“你可以命令我笑。”凌宇枫不但脸色铁青，目光凉薄，连声音都机械的没有热度。 　　洛箐自然知道小外卖为什么这么生气。刚刚他动用了言灵，用言语操控着凌宇枫做了他极其抗拒的事儿。 　　虽然，真正该害羞的那个人，是他洛箐才对。 　　其实，洛箐又何尝不想赶紧翻篇。 　　但已经过去的事儿了，不能一本正经的拿来说。 　　洛箐一看软糯不行，干脆来作精了。双唇也跟着夸张地噘了起来，他嚷嚷着说：“凌宇枫，你还是人吗？在我这儿讨了便宜，自己的衣服连一颗扣子都没解。就这么让你委屈了？” 　　“不是人了。是妖。很吓人的妖。”凌宇枫都不往这边看一眼，单手朝着领口一扯，一身黑衣，系到脖颈最上面的一颗扣子啪一声被他扯开了。 　　这脾气，配上一张脸凶的没边了，洛箐看了一眼却是没忍住，噗嗤——还乐出声了。 　　“嘿嘿，好像是挺吓人的。那你转过脸来让我看看呗，到底怎么个吓人法。”洛箐微笑着。 　　凌宇枫真的要被他逼疯了。 　　他怎么也想象不到，曾经那个高冷玉洁的洛神会成了眼前这个提上裤子就变脸的洛箐。虽然这个爱笑的洛箐很可爱…… 　　他的妖力回来了，如果不是妖力强行入定，他的手恐怕还会一直颤抖。 　　虽然刚刚他一直没睁开过眼睛，但手上的触感还在。 第29章第29章 　　旧友 　　“上来，我背你。” 　　“行。”凌宇枫就一个字。 　　洛箐还在琢磨着摆个什么姿势能坐得舒服些,坐车时间不长，车已经往地下停车场开了。 　　缘生林，洛箐还琢磨着,听名字，不是个森林也得是个小树林吧。 　　可车窗外的夜景，正是江城最繁华的商业区。这里他来过。 　　“缘生林是个会所酒店的名字？”洛箐拆了安全带。 　　“上去告诉你。”凌宇枫帮洛箐打开了车门。 　　上去？洛箐没太跟上这个上去是去哪儿。嘴上又叮嘱了句「不许骗我」还是松开了旁边的冰坨子下车了。 　　凌宇枫手一指,旁边的冰坨子像是脚下踩了风，自动跟了上来。等进了电梯,洛箐才发现进了一幢繁华街高档小区黄金段独楼。 　　到了顶层，电梯门一开，眼前只有一扇金属大门。 　　“进来吧。”凌宇枫也没掏钥匙,直接推开了门。 　　“你家？” 　　“不是,朋友家。” 　　的确是灰雀家族的楼，只不过老灰雀一直把最上层的套房留给了凌王而已。他没有瞎说。 　　洛箐没直接进去,问：“屋里有其他人？” 　　“没有。朋友不在家。”凌宇枫手一指,冰坨子先进去了,他把冰坨子关进了玄关的柜子里，才哈下腰，给洛箐找了一双绒毛拖鞋。 　　尽管他进洛箐的屋子从来都不换鞋,但他记得，洛箐怕冷,即使夏天也开着暖风,穿一双满口的拖鞋。 　　洛箐刚进来，门就自动关上了。 　　“这不是缘生林吧？”洛箐并没换拖鞋。 　　“洛箐,你得睡觉。明早带你去。”凌宇枫蹲在地上,帮洛箐脱了鞋,把拖鞋穿上才站起身。 　　洛箐脸色并不好看,“你以前就是什么也不说，就直接把人领到家吗？” 　　“洛箐，除了你，我没往家里领过人。” 　　“鬼才信，刚刚还说这是你朋友家呢。”洛箐换了拖鞋也不进去，“天天都送外卖认路了，怎么不是送我回家？” 　　“洛箐，你那里，邻居都是普通人，我是妖，进不去。”他没直接说如果进去会把楼给炸了，但句句真诚。 　　“那这里就没邻居了？”洛箐嘴角一撇，更不信了。 　　“是的，这整幢楼住的都是妖。确切说，是灰雀家族。姜辉阙，你不是见过了么。”凌宇枫也不杵着了，接过来了洛箐的书包，径直去衣柜边上找了套睡衣出来。 　　“洛箐，我也在尽量习惯普通人的生活，你放心在这间屋子里我不用妖力。”凌宇枫明明句句都是实话，跟洛箐聊得并不顺畅，他看得出来，洛箐并没有对他放松警惕。 　　看见洛箐还拘谨地站在原地，凌宇枫尽量柔声，“洛箐，我把睡衣，浴巾都帮你准备上，你这一天下来累坏了，去浴室泡个热水澡吧。” 　　“那你呢？”洛箐抬眼问他。 　　“我？那我去大门外等你，等你洗好了，敲敲门，我就回来。” 　　凌宇枫已经每句话都答得小心翼翼了，可看见洛箐睨着眼睛看他，还是满脸的不信。 　　想彻彻底底的对一个人好，原来这么难。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洛箐歪着脑袋，没跟上这个脑回路，“你为什么要去大门外呢。凌宇枫，你很奇怪。我只是想问问，你不洗澡吗？” 　　他撸了把头发，“我是怕你介意。” 　　洛箐只轻轻叹了口气：原来是个假男朋友。 　　凌宇枫从在车上动手摸过之后，心里的疙瘩就是解不开，怎么都觉得对不住洛箐。 　　他又轻声补充说，“洛箐，你慢慢洗。我保证不看你。你放心，我不会进去的。” 　　这真就把天给聊死了。 　　洛箐干脆嘴一撇一个人朝着浴室去了。 　　听见凌宇枫在身后喊他说什么按钮，他也懒得搭理，不就是冲个澡么，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刚脱了衣服进了浴室，洛箐就愣住了。 　　这里光大小浴池就有两个。 　　跟他家里那个简单的喷头完全是两个世界。 　　他在这个世界，所有的记忆才一个多月，而洗澡，只用过家里的喷头。 　　这间浴室，比他整间屋子都要大，各种银色的按钮也是四五个。 　　这简直，小外卖的什么朋友这么土豪。 　　洛箐连电脑这种复杂的新科技都搞得定，就不信了。他根据经验挨个按钮试了一圈，偏偏就是没找到热水。 　　光要冷水的话，他自己翻云弄雨都不是问题，结果一通尝试屋子里越来越冷。可是出息了，大小浴池里也都是满满的冷水，还卷起了冲浪来。 　　阿嚏，阿嚏—— 　　洛箐本来就怕冷，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浴室里的听筒响了，“洛箐，你怎么了？” 　　洛箐光顾着打喷嚏了，整个浴室里三个花洒两个浴池都还在放水，哪还注意到什么听筒。 　　结果冲了一头冷水，冻得牙床都咯咯作响。 　　浑身流水冻得发抖，他干脆推开浴室门，一把揪过来浴巾正要围上—— 　　眼前一道黑影，眼看要消失。 第30章第30章 　　赤目 　　“洛箐，其实我认得你。” 　　凌宇枫把洛箐从后背挪到了前面,双手拇指按在了洛箐的眼边，“上次的镜片，在水里可以睁开眼睛。” 　　他怕洛箐听不清,嘴张得很大。 　　跳进湖里之后，洛箐看见把他裹在怀里的凌宇枫大张着嘴说话，仿佛有鱼鳃一般,依旧呼吸自如，着实羡慕。 　　“洛箐,河童水性好，俗称水怪。他本性不坏。认准的事儿不会变通而已，我带你追过去,不能硬拼。” 　　从来在岸上挤牙膏一样说话的小外卖,只有情况有变事出紧急的时候，才会言简意赅。 　　洛箐眨了眨眼睛,示意知道了。 　　被凌宇枫抱紧,洛箐已经能听到周围漂过的水声了。 　　凌宇枫并不似游鱼般摇摆鱼尾优雅滑游,而好似一匹剑鱼，伸直的手臂仿佛长矛般劈开水流，速度快得惊人,转眼已到了河童身旁。 　　“凌王，在水里也速度好快呢。”河童在水中跟在岸上没两样,说话也温和缓慢气息平稳。 　　“怎么不进去？”凌宇枫问。 　　“凌王,我好久没来了。找不到入口了。”河童在水中摇头，一脸歉意。 　　凌宇枫直奔湖心,在湖底生起一团蓝色火苗,拦住了水流,火苗却很快熄灭了。没有通风氧气,的确缘生林的入口不见了。 　　洛箐完全被小外卖抱在了胸前，虽然两只手行动自由，但还是影响了他的活动范围。 　　他看得清楚，凌宇枫埋头找入口的时候，一身白衣的河童却是悄悄往反方向游开了。 　　“去哪儿？”凌宇枫炸起了一面湖底，湖面上也溅起一阵阵高浪。 　　洛箐憋着气说话不方便，只是双手推开了凌宇枫。 　　等凌宇枫再伸过手要来抓住他，洛箐轻轻荡起一股水流，就把凌宇枫的手推了回去。 　　他憋着气没法说话，但手上运转着湖水却是易如反掌。 　　洛箐仰游姿势，双脚拍水，看着凌宇枫，手指轻轻划过，学着小姜的样子，推过去了一颗心形的水波。 　　随即他把手在胸前往下压了压，明摆着告诉凌宇枫：放、心。 　　凌宇枫一个劲儿的点头觉得还不够，他张开嘴，字正腔圆地告诉洛箐：“我看懂了。你心里有我。我知道了。你小心。” 　　洛箐：幸好在水里，不用再聊下去了。 　　他咬了咬下唇，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表情去回应，干脆一转身，嫣然一条磷光闪烁漂亮的北梭，直追着河童去了。 　　眼看白衣西服就在眼前了，他猛一伸手，白衣西服竟然衣服跟裤子像被截断了一般，分成两段刚好让洛箐抓了个空。 　　“洛箐，其实我认得你。”上半身的白西服又从脖颈切断，两只手依然抱着冥铮，只有一个头颅凑过来跟洛箐说话。 　　头颅平静的张着嘴，声音很轻，但却是巧妙地通过水波震动，精准地传到了洛箐的耳朵里，“你是凌哥的男朋友，所以，我不想出手。在水里，就算凌哥也奈何不了我。你走吧。” 　　洛箐没办法回应，一个漂亮的转身，运转着水流，一把抓住了白西服上衣抱着的冥铮。 　　同一瞬间，白西服上的手也突然伸长了，直接扣在了洛箐的喉结上。 　　“洛箐，你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凌哥护着你，我也希望你识相些。我西子不稀罕什么洛神汗，你最好把冥铮放下。” 　　洛箐没听明白是么是「洛神汗」，但他手上丝毫没松，反而一道冰柱在水中凝起，直接缠在了冥铮的冰雕上。 　　“洛箐，我说的话，我相信，你是听清楚了。我的手按下去，你就会永远沉入这越湖湖底，你再也看不到凌哥了，我不想凌哥伤心。我也不愿意杀人。可这不代表我不会杀人。你别再考验我的耐性了。”河童依旧语速不快，但已经没有温度了。 　　洛箐说不出话，憋着的气也只剩半口了，他能感觉到，喉结上的手指在一点点下滑，咽喉下面被按得难受，他恐怕要憋不住这半口气了。 　　“洛箐，你把冥铮松开，他并没有伤到你，不是么。你可能知道凌哥他脾气不好，但你应该不知道河童性子更易爆。我再给你三秒钟吧。”西子河童的话已经阴森地灌满了煞气。 　　“一，二……”头颅上的嘴张着，数地慢了下来。 　　洛箐转过脸看了看耳边的头颅，红着眼睛，半张着嘴，一个三停在了嘴边。 　　洛箐把冰柱牵着的冥铮松开了。 　　同时，他喉结上的手也消失了。 　　“冥铮，冥铮！” 　　洛箐听见河童喊着冥铮的名字，把分开的三段身子又重新合上，追了过去。 　　啪，洛箐按下了从怀里掏出来了怀表，张开了嘴，“现在湖底的四个都要去缘生林。” 　　噗噗噗——在水里张嘴说了话的洛箐，已经开始从鼻子里往外冒气泡了。 　　“石钟怀表？那是冥铮的怀表！”河童一回头就看见了洛箐手里的怀表。 　　“你疯了。你竟然按下了怀表。我跟凌哥都是妖。怀表能察觉妖气。”河童一边抱着冥铮，一边冲着洛箐推来了叫嚣着的水波。 第31章第31章 　　西子 　　藏在眼睛里的，是西子最后一抹笑。 　　凌宇枫一把拉住了洛箐受了伤的手。 　　同时,树上的叶子簌簌落下，瞬间在他的手上拧成了一条绿色的带子。 　　河童的两个冰锥已被近乎同时被凌宇枫的两颗火花打落。 　　然而，凌宇枫没有责怪任何人。 　　他把叶子拧成的绿色带子缠到了洛箐的手上,带子绷地紧了些，才止住了血。 　　看见洛箐手上勒出来了两条印子，他握着这只白皙的手不肯松开,轻声问，“洛箐,痛吗？” 　　洛箐也不做作，点了点头。 　　凌宇枫咬着牙再不肯松手，一把将人搂进了怀里。 　　“你好傻。”身后的冥铮却突然开了口,他在指责河童,只是他的手不能动，依然只有一张嘴能说话而已。 　　“西子,你别戳眼睛了,我不看你了,反正我也不想看你。其实，我对你，和对其他人都是一样的。给世人编个慌,圆个梦，冥神的职责所在而已。”冥铮声音冰冷,不懈地转了转眼瞳,便把眼睑垂了下来。 　　他一双丹凤眼，微微垂下,显得眼线更长,人有些厌世疲乏了。 　　这已经是冥铮能做出来的最大的动作了,他淡淡地说：“我累了。既然是告别,西子，你既然追过来了，我今天索性把实话都告诉你。” 　　“西子，其实，你并不是河龙之子……”冥铮刚开了个头，就被西子打断了，“冥铮，我知道的，关于自己的身世，我怎么可能随便就信了你的三言两语。” 　　“我跟凌哥不一样，我曾经有父母，是肉身，成妖之前是只水怪，从来就没有河龙的血脉，也从来就没有过龙筋。冥铮，这些我都知道！”西子眼睛比兔子还红，突然言辞激动起来。 　　洛箐默不作声在凌宇枫的怀里静静听着。 　　西子的出身要追溯到一千年两百前，那个还是幼童的西子。 　　连天旱灾家中颗粒无收，父亲酗酒好赌，回到家时常对端不出下酒菜的妻子拳打脚踢。 　　西子是这个贫苦家中的第四子。 　　本来连名字都不曾有，换做四子是要送人的。 　　幸好，送子的名帖上必须要写上名字，就被村里的老人随便添了一横，读作「西子」。 　　官家大户嫌弃这名字听着好似「戏子」，恐怕对神灵不敬，这让西子躲过了被用来祭祀的命运。 　　然而，西子留在清贫家中守着母亲的安稳日子只持续了五年。 　　六岁的时候，有富家收童子。 　　好赌的父亲，直接把西子卖了进去。 　　母亲探来，做了童子，无非任人玩弄，她实在不舍。 　　于是，母亲便把西子按在河中，心一横，试图淹死幼子。 　　可毕竟亲生骨肉，慈母手软，每次都是眼看要溺水了，又强行救回来。 　　几次不成，最终还是生离死别中看着自家幼子成了富家玩物。 　　母亲再也不忍，还是夜里偷出来了西子绑在一起跟他投了河。 　　本来可以母子一起投胎转世，偏偏飘零的尸身，在河边遇到了冥神。 第32章第32章 　　缘石 　　凌宇枫心疼地不忍直视。 　　凌宇枫刚刚碰上缘石,就跟冥铮一样，双腿仿佛就是缘石上雕刻出来的石像，已经完全跟缘石融成了一体。 　　“凌宇枫你快站起来,怎么会这样……”洛箐从站起身要去推一把西子那一刻开始，眼前就好像突然被浓雾笼罩，突然看不清了。他还没弄清楚状况,嗓子一紧，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凌哥,对不起。”取出妖肝已经重新合上了胸口的西子面色苍白，声音憔悴，好像换了个人。 　　取出妖肝之前,还是一头乌发宛若金领精英,现在同一张年轻的脸上，已是顶着满头白发。 　　他吊着最后一口气,撑在石床上,“千年来,这是冥铮求我的唯一一件事，还让我给办砸了。凌哥，冥铮想留下的是洛箐。对不起。对不起……”西子的声音已经很弱了,却一直在跟凌宇枫道歉。 　　而旁边的凌宇枫双眉紧锁，好像是在用力挣脱,一句话也没说。 　　眼看着西子和冥铮坐着的石头在几次剧烈翻滚之后,挪动几下，好像找到了一处土坑,已经开始下沉了。 　　洛箐揉了把眼睛,自己取下了眼睛上蒙着他视线的两个小镜片,等看清了眼前的画面,他上前抬手就抓住了西子。 　　他猛然想起来了抛出妖肝之前西子提了句缘生石也可以离开的话，一把按住了西子的白西装，“你跟凌哥既是旧友，就不该害他。” 　　“该坐上去的是你，洛箐。”哪怕剩下最后一口气，西子的语气也不再温柔。 　　洛箐不跟他争论，语气很急，字字句句咬地清晰，“既是旧友，又没想害他。你刚刚说，缘生石未必死局，感化石头，可以离开，那是什么意思？” 　　“哈哈，洛箐，小外卖到处都是，不用担心没人给你送饭。” 　　突然发出笑声的是身后的冥铮。“洛箐，你跟他有缘无分。怎么说呢，我是好心的，如果让你坐上这缘生石，恐怕凌妖的性子，怎么也能把你拔出去。可惜，他不懂我送给你们的缘分，这辈子都要一个人在这与天地同寿了。” 　　洛箐听着冥铮的话疯疯癫癫的，根本觉得搭理他就是在浪费时间。 　　他还是抓住西子不放，低声问，“西子，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下凌宇枫？” 　　“你，会想救他吗？”西子缓缓问着的同时，他们的缘石已经沉下去一半了。 　　“冥铮，你想要凌王留下来看着我们吗？”西子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冥铮。 　　“我看他碍眼。”冥铮不耐烦地闭上了眼睛。 　　“你这个人，怎么舍得连自己都骗。”西子有气无力地跟冥铮笑了笑，才回答洛箐，“既然冥铮同意了。我可以告诉你。” 　　西子的腰已经开始往土里埋了。 　　“缘生石上的人，并非救不得。所谓缘生，无非是石头跟石头上的人生了缘分。如果你对凌哥有他对你一半的心，你愿意跟凌哥结缘。你们情比石坚，或许能感动的了缘石。” 　　洛箐似懂非懂，“西子，我是个普通人，你能不能简单直白些，就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 　　“洛箐，你这可不是个询问的态度。”西子嘴上傲慢声音阴冷，但下颌微微低下，示意洛箐近一些。 　　“洛箐，离他们远点儿。”身后的凌宇枫突然从后面招呼着洛箐。 　　洛箐嘴上答应着就来，故意抬高了声音，还跺着脚，气得发抖的样子，“西子，凌宇枫拿你当旧友。你可真不是人。等你们埋进去，看我怎么踩你们。” 　　等洛箐靠近了，西子低语，“洛箐你很聪明。我猜，凌哥他的脾气，恐怕嘴里的话会越说越难听。” 　　洛箐轻轻点头，示意听懂了。 　　等土埋到了西子的胸口，洛箐蹲了下去，西子轻声又叮嘱了几句，洛箐的不止脸颊，连着耳根子到脖颈都红的滚热。 第33章第33章 　　鬣狗 　　“洛箐，得罪了。” 　　洛箐受了伤的是右手。 　　他不是左撇子,理所当然地就把左手的笨拙表现得淋漓尽致。 　　结果，凌宇枫跟洛箐配合着，两人三手,一条绷带竟是怎么也缠不好了。 　　如果眼前受伤的是灰雀，凌宇枫随便一根手指一摆也能把他的伤包扎好。 　　可换了洛箐，看见他一会儿脸上抽搐,一会儿嘴上哎哟，弄得凌宇枫根本不敢用力。 　　包个伤口,整个大中午过去了。 　　“洛箐，不用缠了。我直接帮你止血吧。”凌宇枫一把丢掉了绷带。 　　洛箐：果然很厉害的妖是有办法的…… 　　洛箐没有抬头，怕他飘逸不定的眼瞳去四目相对时错了神态,只嘴上轻轻抱怨着,“就知道你都被叫做凌王了，该有办法才是。” 　　凌宇枫认真起来的声音,刚而不硬,其实很好听,他问：“洛箐，我可以帮你舔一下伤口吗？只一下就好。” 　　当然不好！ 　　好不容易抠出来这么个伤口。舔一下就好了还怎么留下！ 　　当然，他又不能一下子拒绝。 　　洛箐缓缓抬起眼睛早已脸颊绯红,他赶紧又低下了头。 　　看电视上说，害羞时最常用的动作,就是不停卷着T恤的衣角,他把T恤边角要卷的开线了。憋了半天，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洛箐才开口。 　　“凌宇枫,那个,你刚刚不是说什么我们人妖殊途,还说，还说……”洛箐他偏偏又不说了，坐在旁边支起腿，双手抱着小腿干，头也埋了进去，手上的血又染红了运动鞋带子。 　　凌宇枫自己说的话，他当然记得，他刚刚告诉洛箐，说他们一个妖，一个人，他已经腻了，让洛箐别再烦他。 　　说的有多违心，他自然心知肚明。 　　然而，话的确是说过了。 　　因为，坐上了缘生石，就是一生。这一点他很清楚。 　　他妖性属火，从前是个小妖的时候就整天日天日地的暴躁了上百年，从来就不知道这世上为什么有个情感叫，「忍耐」。 　　直到后来，他遇上了洛箐……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从坐上这块石头的瞬间，发现已经跟缘石生了缘分。凌宇枫一句也没抱怨过。 　　他甚至害怕自己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会让洛箐自责。 　　现在，看着他自己说过的话难听到让洛箐窘迫的为难，他心里难受极了。 　　“洛箐，”刚刚要去摸摸洛箐脑袋的右手悬在空中还是停了下来，“你的伤口我不舔了，要不，你自己包扎一下。”他的手悄悄从洛箐身后放下了。 　　随便一抬，引下来几片软叶子，又重新做了条绿色的绷带递给了洛箐。 　　洛箐接过来，背对着凌宇枫左手也不用装笨了，他随便缠了两道，直接捆扎上了。 　　“那个，凌宇枫，你说你要留下来修养，那天天坐在这块儿石头上，你吃什么呀？” 　　洛箐其实并不真是好奇凌宇枫以后的日子吃什么，他只是想赶紧把包扎这件事儿暂时翻篇。 　　凌宇枫眉峰一挑，“饿了？” 　　洛箐：？？所答非所问的本事，你永远最大。 　　他揉了揉肚子，笑得憨憨的，“嗯，还真有点儿。” 　　他正构思着，怎么夸一下他每天期许的那顿早餐，想告诉小外卖他其实每天早上都站在门口盼着他来。 　　还没来得及整理好措辞。 　　旁边手一伸，每天早晨都看见的纸袋子就递了过来。 　　凌宇枫朝着纸袋子捂了一下，隔着纸袋子，洛箐也能摸到，是热包子！ 　　这么一想，早上出门的时候，凌宇枫的确说过，准备午饭。 　　只是，他们一起游过湖心，这包子藏在哪儿带过来的不说，竟然连纸袋子都没湿。 　　不过洛箐想想也是，从湖里上来，凌宇枫跟西子的衣服上都是滴水不沾。 　　也不知道别人嘴里的这个凌王，到底是有多大本身，洛箐冥冥中觉得恐怕不可计量。 第34章第34章 　　日落 　　分手宴，吃过了就散了，也好。 　　洛箐第一次在灯下跟小外卖的初吻就是满嘴血腥。 　　这一次,洛箐迎上去的吻还是挂着鲜血，只不过这一次是他自己的血。 　　曾在路灯下，洛箐是一百个抗拒,只推不就，双手拍在了凌宇枫的胸口，甚至把控制不住的凝霜之力也用了上去。 　　如今缘石上,洛箐一百个算计，半推半就,双手抱上了凌宇枫宽大的肩膀，可是等凌宇枫的舌尖顶进来，他竟是不会了。 　　他下了好大的决心要主动的,可他连抱上去的手也滑了下来,只是沉浸其中，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洛箐。” 　　直到凌宇枫叫他的名字他才睁开眼睛。 　　结束了？？ 　　兜了好大一个圈子,好不容易开始的接吻,西子教给他的办法他都没来得及尝试。这就结束了。 　　洛箐不甘心地睁开了眼睛,刚深吸了一口气，他悄悄抬起手，指了指凌宇枫的身后。“呃。嘘——” 　　因为凌宇枫的身后,正悄无声息趴在石头边上的是一匹雪白的狼。 　　这次绝对是狼，就算现在是白天。洛箐确信不会认错。 　　一身光滑雪白的皮毛,好像是人类工厂里订做出来的狼雕。一匹漂亮的应该放在美术馆而不是动物园的雪狼。 　　“白叶你换个人形,别站在后面。” 　　凌宇枫没回头，松开了右手,明显在跟身后的雪狼说话,却还是一直看着洛箐。 　　“凌王,洛箐,你们等我一下，我去引走鬣狗就回来。” 　　他们身后的雪狼竟然说着人话，而且还认识他。 　　虽然这些日子，洛箐周围接触的就没几个正常人。 　　但看见一只稀有动物张嘴说人话，他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尤其——这只雪狼难道刚刚还在后面窥视他们KISS？？ 　　凌宇枫的视线还是没有离开洛箐的唇角，他声音嘶哑，“洛箐，白叶是只雪狼。” 　　洛箐：这个，我自己有眼睛会看。 　　跟凌宇枫相处久了，洛箐习惯了有问题都要主动提问：“你刚刚说，察觉到的妖气，是他？他也是旧友？” 　　“嗯。” 　　凌宇枫的本事就是，不管几个问题，都可以捏在一起一个字回答。 　　结界破了，周围的鬣狗越聚越多，已经站成了两排，对着雪狼，一起呲着獠牙，发出了阵阵低吼。 　　雪狼腾空跃起，落下时，直接咬住了站在最前面的鬣狗。 　　他叼住了鬣狗的脖颈，滴血未见，朝着旁边的丛林里一甩，整条鬣狗已经飞了出去。 　　转眼，其他的鬣狗也识趣地退了几步。 　　白狼扬起头，一声长嚎。 　　眼前的鬣狗们浑身哆嗦着，后退了几步，转身夹着尾巴头都不回地跑掉了。 　　白狼赶走了鬣狗，优雅地迈着狐狸步子回到了石头旁边，他冲着凌宇枫狡黠地一个狐狸笑，“凌王，别介意我跟几只鬣狗嚎叫。我可是在赶过来的路上就听见洛箐说不让滥杀动物呢。” 　　凌宇枫低语，“你的人形呢？” 　　白狼像条猎犬一般温顺地走到了洛箐身边，说：“洛箐都是自己人了。我这样自在舒服。” 　　“自己人？”洛箐不懂。 　　“白叶，洛箐现在是普通人。他急着回去，你别废话太多。”凌宇枫直接拦在了两个人中间。 　　白狼笑笑，“刚刚在下面看见了生在了石头上的西子，我才特意赶上来的。洛箐的事儿，我知道。” 　　洛箐觉得这头突然凑过来的雪狼温顺的很，还等着凌宇枫多介绍一句，却发现他们嘴型在动，说的话他却听不见了。 　　凌宇枫直接结了界，“白叶，把洛箐送出去。他只是个普通人，别跟他废话。” 　　“凌王，你可真是霸道，你觉得什么都不告诉他，就是为他好了？” 　　白狼看见了结界，他语速快了，“我常驻着缘生林，比你比西子都更熟悉这缘生石，凌王跟洛箐救过我，有些话我必须告诉他。” 　　凌宇枫问得焦急，“白叶，你想告诉他什么？” 　　“凌王，这缘生石，是有灵性的，它们狡猾的很。它们为了留住已经跟石头生了缘分的人，如果有人想把石头上的人带走，缘生石会摘取片面的记忆反复呈现。”白狼顿了顿，见凌宇枫没说话。 　　他提醒凌宇枫说，“凌王，你一直什么都不肯告诉洛箐。我提醒你，如果洛箐在这石头上只得到了片面的记忆，你说，他会不会恨你，怪你。” 　　“不会的，我会让洛箐赶紧离开。”凌宇枫看了眼洛箐，突然说，“白叶，你是这缘生林的守护狼，如果把缘生石的秘密说出来，你会说不出话的。” 第35章第35章 　　黑衣 　　他修长的手指已经在胸口第二个扣子上 　　洛箐从西子的西服兜里掏出来的小纸包,即便放在兜里，也一直能察觉到好像装了一包小飞蛾，里面有东西在不停地蠕动。 　　西子在他的耳边叮嘱过,他给小纸包涂了层安定剂一样叫做膜界的东西。然而，如果太阳落山了，他结下的膜界就会消失。 　　所以,如果洛箐打算用西子给的药粉，那就必须在落日之前给凌宇枫吃上。 　　他并不确定这小纸包里的白色粉末到底是不是好东西,就算西子让他放心，告诉他本来这是他给冥铮准备的。 　　但他记得西子最后把妖肝抛给他们之后的眼神，那双满眼通红,看不见眼瞳的眸子里,是对他自己的绝望，悔恨和决心,但也有对凌宇枫的深深歉意。 　　比起相信西子,也许洛箐真正相信的是凌宇枫。是凌宇枫反复重复了三遍的「旧友」,既然是凌宇枫自己认定的朋友，哪怕被他坑过一回，洛箐还是选择相信了他。 　　洛箐记得西子清楚地告诉过他,这是黑海百年结成的珍珠粉，有清肝去火的效应。 　　百年灵珠的粉末,磨的极其精细,可入肝经，也能助火性的凌王清肝经之逆火。 　　当然,后面有个转折。 　　西子也坦诚告诉过洛箐,这珍珠粉里对了些冥铮曾告诉过他的鲛骨镇妖粉,服用之后的半个时辰,会让妖神睡过去，如果是普通人服了，那就是昏睡半年。 　　洛箐并没有完全理解这小纸包的药效，但他却十分清楚，不尝试一下，凌宇枫一定会赶他走，他再没有其他办法继续留在缘生石上了。 　　所以，当夕阳的桔光洒下的时候，他便决定了，既然成不成在此一举，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 　　西子的珍珠粉跟跳跳糖一样，刚打开小纸包，灵珠粉末就要飞出来。 　　洛箐只好手心里捂住，把它们冻上了。 　　至于之后，他并不是存心欺骗凌宇枫，却也是切切实实地演了一场戏，直到哄着凌宇枫吃下了他加进去了药粉的冻包子。 　　洛箐在整过短短不过五分钟的过程里，如履薄冰，眼睛里都是辣辣的。 　　所以，眼泪也流地很自然，虽然是精心策划的一场戏，但他深深入戏，完全没被凌宇枫察觉出半点儿猫腻。 　　不但双手，此时连双脚都是冰冷的要冻麻了。 　　终于，洛箐看见凌宇枫已经垂下了脑袋，张嘴支支吾吾，完全不是平时雷厉的就一个字的凌王了。 　　没等他再说话，真就闭上了眼睛。 　　他按照西子教给他的，需要先让凌宇枫躺下。 　　缘生石，只要身体接触上了都会跟石头结为一体。 　　西子反复叮嘱他，凌王身子能动的范围越小，才越好控制。就算西子不说，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也明白。 　　他慢慢扶着凌宇枫的肩膀，一点点把他放平，正要慢慢抽开手的时候，洛箐还是犹豫了。 　　如果他的手抽走了，凌宇枫的后背，脖颈，连后脑勺都会跟缘石相接，相接的瞬间便会像双腿和左手那样，跟缘石生成一体，再不能动了。 　　万一，西子是骗他的，他没能带走他。 　　那么，凌宇枫本来还能端坐着的一生，就只能躺在这张石床上了。 　　“你愿意跟凌哥结缘，或许能带走凌哥。”洛箐又想起来了西子的话，只是，他太在意后半句了，却一直忽略了这个「或许」。 　　或许，到底是不是一定能行？！洛箐手里的筹码太重了，放下去了，就是凌宇枫的一辈子。 　　就要松手的时候，洛箐还是停下了。 　　他取下来了小外卖的鸭舌帽，把帽子按平，单手拂过，帽子很容易就被裹在了一块冰砖里。 　　洛箐似乎对自己凝成的帽子冰砖很满意，把它垫到了凌宇枫的后脑勺下面，又发现冰砖表面太滑了，稍不留意还是容易滑下来。 　　于是，他一手抬着凌宇枫的脖子，一手专注着寻着冰砖的位置，试了几次，又一次凝冰，直接把冰砖冻到了缘石上。 　　这次看上去还挺像个冰枕头，洛箐又把手掌放下去，把中间的冰融掉了些，中间洼下去形成了一个小凹面，俨然一个特制的冰枕头。 　　他这才把凌宇枫的脑袋放了上去。 　　早上在小外卖朋友的家里，一眼看过的只是一张侧脸，如此近距离看着冰枕头上这张英俊的脸庞，还是头一回。 　　洛箐仔细端详，凌宇枫的脸庞轮廓清晰，即使闭上了眼睛，深邃的眼眶配着右眉峰处一条浅浅的伤痕总让人不敢直视。 　　洛箐的视线略过高挺的鼻翼，落在了刚刚跟他唇舌交战过的嘴角边。两片唇瓣细看精致妖艳，上唇人中处棱角分明。 　　他一直没注意过这双唇瓣的颜色，但此时细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抿过了他的血迹，显得格外红润。 　　洛箐的喉结轻轻滑动，他落下食指，想试着擦去凌宇枫下唇上的血迹，然而只轻轻的触碰，就让他的手像碰了静电一般闪开了。 　　也许是他的手好冷，更觉得凌宇枫的唇瓣灼热地烫手。 　　他把指肚躲开了，最终落在了凌宇枫的下巴上。只有仰颌的时候，洛箐才注意到他的下巴下面一道浅浅的俗称「天使指痕」的美人沟。 　　不自觉间，洛箐的指尖划过这条浅显到难以分辨的美人沟，顺下脖颈，指肚到了凸起的喉结处，他的手还是绕了过去。 第36章第36章 　　夜幕 　　凌宇枫心中惊愕：洛神汗？！ 　　“洛箐。”凌宇枫又一次叫了声洛箐的名字。 　　他收着下巴看了眼自己被敞开的胸襟,满脸通红的洛箐坐在他的肚子上，却垂下了一双桃花眸子，躲开了他的视线。 　　凌宇枫重新躺下来。 　　他晃了晃被冰裹着的右臂,心想，被洛箐冻上冰锁可真是久违了。 　　他轻轻试着捶了两下石床，发出咚咚的脆响,这才重新躺到了冰枕头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老雀说的有道理,洛箐虽然是普通人的身子，身上的凝霜之力却是分毫未减。 　　他还是个小妖的时候，每次被洛神逮到都会被冰封了手脚,就算当时妖肝未损,燃上真火也从来都没有机会融开这冰锁。 　　直到后来，洛箐把心摘给了他,他才挣脱了冰锁,顶着神界雷鸣电闪的天罚,护上了陨落的洛神，却也自损了妖肝。 　　他睁开眼睛不愿意再去多想。 　　寻到洛箐之后，他不敢再去追忆从前。怕不经意之间,说漏了嘴，他宁愿洛箐像现在这样,做个简单开心的普通人,忘记他曾经为神的一世。 　　…… 　　凌宇枫试了试，果然右臂的冰他解不开。 　　等了几秒钟,洛箐还是没说话。 　　他重新收住下巴,整个后背都跟缘石生为一体了,他只能勉强抻着脖颈,半抬起头来，低声说，“洛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回家，想离开这里，想让你带我出去。”洛箐的手微微抖着，声音软糯，却是没松开皮带的金属扣。 　　“洛箐，天要黑了，你该早点儿离开。我不能带你出去。”凌宇枫又一次心平气和地告诉了洛箐这句他劝了很多遍的话。 　　“凌宇枫，别骗我了。我想试试，我想跟你结缘。”洛箐半蹲着的腿有些累了，干脆腿一伸，在凌宇枫的肚子上坐实了。 　　凌宇枫轻轻舒了口气，“结缘？是西子告诉你的？洛箐，是假的，无非是冥铮也想把你困在这儿而已，你会想明白的。” 　　“我想过了，想的很清楚。我要试试，试试才知道到底谁的话是假的。”洛箐也松了口气，回答却很坚定。 　　凌宇枫追着一双一直躲闪着的桃花眸子，问：“那你知道什么是结缘吗？” 　　“我、我可以试试。”说完，洛箐一把抽下来了黑色制服裤子上的皮带。 　　“洛箐，结缘并不是两个人单纯的身体结合，西子没有告诉你，我来告诉你。”凌宇枫一直抬着脖子，气息不稳，他躺平了才继续说，“缘石是有灵力的，你骗不了它。我们已经吃过了分手宴不是么？洛箐，你喜欢我吗？” 　　洛箐正认真听着，突然被问到，他神情一怔，察觉到心底有个细小的声音在回答这个问题，「喜欢」。 　　洛箐恍惚间，怕自己着了魔被控制了情绪，他坚定地回答，“不喜欢。”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我也要试试。” 　　又停了几秒钟。 　　“洛箐，你是不是忘了，你一个柔弱的普通人，而我，是只妖。你想怎么试？”凌宇枫的声音森然。 　　洛箐抽掉了皮带搁在一旁，手指已经碰到了黑布裤子上的扣子，还好，这里不是盘扣。 　　“洛箐，劝你别做羞辱自己的事儿。”哐一声，凌宇枫裹着冰的右臂重重砸了下石床。 　　他从做上妖王，还是个小火妖的时候开始，每次看见洛神都会很烦躁，为了掩盖身体上的反应，他时常表现地极为暴躁。 　　刚刚砸了下右臂，凌宇枫就有些后悔了，他调整着呼吸，缓缓让自己平静下来。 　　毕竟上百年过去了，在洛箐面前，他学会了最多的，就是忍耐。 　　他闭上了眼睛，感谢洛箐的冰枕头，让他头脑不再发热，内心可以平静如水，那么，那个地方也可以静静躺平了。 　　洛箐听见响声，先是一惊，以为凌宇枫会挣脱出来右手，但发现并没有，他只是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而已。 　　洛箐咬了咬牙，也不吭声，直接扯开了扣子。 　　只是，凌宇枫的问题也的确让他纠结，“想怎么试？”究竟该怎么试？ 　　书中男女的柔情旖旎，都是唯美的画面，是需要两个人的配合，一推一应，一浪一波。 　　而眼前的凌宇枫，就这么静静躺在这儿，真是一条躺平的死鱼，身上没有半点儿起伏波澜。 　　洛箐的胸腔里像是蹿进去了一百只兔子，被它们跳动地嘣嘣作响，耳膜要震烈了。 　　他轻轻抬起手，想去碰一碰却是没敢落下，因为他的手心里冰冰凉，刚刚还在皮带的金属扣上落下了霜花。 　　“洛箐，隔着衣服可不行啊。” 　　“洛箐，别做羞辱自己的事儿。” 　　…… 　　西子和妖王的话反复交替着在他耳边想起。 　　洛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一定要试试的，是他自己决定的，没有人逼迫。然而，也没有人帮忙。 　　洛箐微微起身，双手撑在了凌宇枫双肩的旁边，他想往前面来看看。 第37章第37章 　　无耻 　　“妖都知道，来找我取洛神汗？你也知道？” 　　洛箐实在太疼了,这次都不用演，完全入戏，哭得稀里哗啦。 　　穿天竹子明明只是屹立挺、拔一动没动。 　　凌宇枫看见洛箐哭的伤心,连呼吸都憋住了。 　　跟缘生石上的人结了缘就能把人带走，这是个太古老的传说了。 　　至少，这一千年来,凌宇枫还从来没听过哪怕一件真人真事儿。 　　不过，就在刚刚洛箐一滴汗水垂下来的时候,晶莹剔透带着洛箐冰霜体香的汗滴落入眼中，瞬间清凉入脾入肝经。 　　他觉得一直破损着折磨他的妖肝似乎一下子不是那么疼的难忍了。 　　原来，洛神汗的传言,也是真的。 　　甚至他试着右手上再燃起真火,竟能融了凝霜之力的冰锁。 　　妖肝得补，他瞬间察觉到了一股浓烈的妖气似乎还夹带着邪魔的味道也在探着洛神汗的气味儿朝着这边寻来。 　　所以,他临时改了注意。 　　毕竟,真问道内心深处,他也是想陪着洛箐的。 　　只是，结缘这种事儿，他从没想过开口强要。 　　他甚至好奇,这个跟他只认识了几天的洛箐，一个普通人而已,哪儿来的胆子,竟浑然不怕妖神。 　　更让凌宇枫难解的是，洛箐嘴上坚定地告诉他「不喜欢」,却是非要留下来尝试「结缘」； 　　曾经高高在上的洛神就一直思绪让他费解,如今生而为人的洛箐,更是思维奇异。 　　凌宇枫察觉到左手一点点脱离了缘石的束缚,能动了，他抬起有些僵硬的左手，扶在了洛箐的腰上。 　　看样子，缘生石并非死局，只要有缘人结缘，或许能带走生在缘石上的人，代代传下来的传说是真的。 　　凌宇枫看到了希望，但同时也看到了洛箐这哭得梨花带雨的表情，他实在不忍：这是太疼了吧。 　　他凝神告诉过洛箐要放松，但左手扶在洛箐腰上他才发现，洛箐浑身战栗，绷得更紧张了。 　　真正难受的人，是他才对，明明探进去了，却只能立正站好，一动不敢动。 　　“洛箐，要不，先算了吧。”凌宇枫这次柔声询问。 　　果然，洛箐哭着点了点头。 　　凌宇枫双手把人高高举起，让彼此分开了，才又把洛箐放下。 　　没了贯穿体内那颗壮实挺、跋的竹子，他早已浑身松软无力支撑，直接倒在了凌宇枫的胸膛上。 　　“洛箐，疼吗？”凌宇枫左手捋着他的后背，轻声问。 　　回答他的是尖翘的下巴在他的胸口点了点。 　　“洛箐，你还在哭？”凌宇枫拇指抹了把洛箐湿漉漉的眼睑。 　　回答他的这次是软软的发丝蹭着他的胸口，洛箐的脑袋摇了摇。 　　凌宇枫躺在冰枕头上，轻轻勾起了嘴角。都哭成这样了还摇头呢。 　　将心比心，他知道洛箐现在也有未净有羞于开口的事儿。 　　于是，凌宇枫不再说话，他一边左手安抚着洛箐的背脊，一边右手又一次安扶着洛箐，第三次了，他早已轻车熟路。 　　终于，他们被淡淡的梨花香气笼罩在石床上。 　　梨花淡白柳深情，怀里搂着的洛箐像只猫一样乖乖闭上了眼睛，凌宇枫才重重地舒了口气。 　　“你的左胳膊能动了？”猫似乎并没睡着。 　　“嗯。” 　　猫又问：“身上呢？” 　　“还不能。” 　　猫的声音有些受惊了一样战栗，“那，我们还要再来一次？” 　　凌宇枫顿了顿，“不用了。” 　　猫似乎满意地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脸，“其实，看你也挺舒服的，我挺想再来的。” 　　凌宇枫：“……”你哪只眼睛看见的。 　　他刚知道了一种新的死法：要憋死了。 　　他怕扰了猫的好觉，连笑都不敢出声，只是一抹骗自己的苦笑罢了。 　　等洛箐呼吸匀称，睡实了，又过了好久，凌宇枫才伸手系上了自己的扣子。 　　洛箐并没打算立即睡去，他本来想再跟凌宇枫说说话的，毕竟突然改了主意，风向转了180度。 　　他很想知道凌宇枫是怎么想的，虽然他嘴上一快，就回答了「不喜欢」三个字，但他还有个小心思，想知道，凌宇枫会不会喜欢他呢。 　　他这次没有装，刚刚真的要疼得晕过去，可是，被抱起来那一刻，他又十分不舍。 　　很多身体的感觉，难于言表，甚至，他有一丝淡淡的期待，期待凌宇枫把他抱起来之后，再放下一次…… 　　只是这些，他都没机会说了。 　　不知是生物钟到点儿了，还是真累了，又或许是这块石床作怪，他困得再也睁不开眼皮，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躺在温暖的胸膛上，很快就进入了梦境。 　　梦里，似乎跟平时不同。不再是枯燥的只有收音机的声音。 第38章第38章 　　白光 　　“小妖能会我这么多吗？” 　　凌宇枫一直收敛着性子,小心极致，一路呵护。 　　尽管知道洛箐是梦魇了，但被这么误会,他还是会心痛。 　　他躺在这石头上，行动受控，刚刚的一吻,明明是洛箐主动送上来的。 　　他只是真情所致，被动着回应了洛箐的吻。 　　他真的不知道,一个用情的吻会让洛箐出汗，他怎么会处心竭虑为一滴洛神汗去故意用力吻。 　　洛箐的凝霜之力从没冻伤过他，但这句话,却是让他难免心寒。 　　然而,事实终究是事实，洛箐的一滴汗珠好巧不巧地落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得到了好处,而且是受益匪浅,一下子融化了洛箐的凝霜之力,却并没有告诉洛箐。 　　可是，他的妖肝受损，这背后牵扯的事儿他不愿意再回忆起来,他没有办法告诉洛箐，甚至,他希望洛箐这辈子都不要知道。 　　洛箐没有放过他,同样的问题，又简明扼要地问了一遍,“你取到了洛神汗,对么？” 　　“对。”凌宇枫一生堂堂正正,没必要遮遮掩掩。 　　洛箐画风一转：“那你算是欠我的了？” 　　凌宇枫想了想：“自然。” 　　洛箐：“那你要听我的了。” 　　「要看是什么事儿」妖王的威严从来都在。 　　“不管什么事儿。” 　　如今一个普通人的洛箐,竟是当年洛神的语气。 　　“行。只要对你没危险。” 　　跟洛箐，动了心就是上了套，他永远是妥协的那一个。 　　不然，他还能怎么样。 　　“结缘，我们可以再来。如果你离开了这石头，我不会烦你，你也再装模作样来送饭。”洛箐语气平淡。 　　做过神的都是这种语气，冥铮跟西子也是要桥归桥，路归路。 　　凌宇枫没有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洛箐脸色也不好看，语气里还有些嘲讽，“你那么有经验，下次，中间别停下来。” 　　“不必了。”凌宇枫心中沉痛，但声色不变，还是温声对应：“我不离开这石头，就不会再给你送饭，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他说出来的话难免有些赌气。 　　洛箐厉色道：“我说过，不会把你留在这石头上的。” 　　“刚刚不是都骂我无耻了么。”我再这样做下去，又算什么。凌宇枫并没替自己辩解，却是嘴一咧，无奈地笑了出来。 　　如果出去也见不到你了，洛箐，还不如让我待在这里。 　　“你的确无耻，可我又不是无赖。”洛箐冷色，杠起来，鼓着腮帮子，脸都红了，“这些日子，受你照顾，算是还你的。” 　　凌宇枫：送个饭，就要这么还？这还的太过了吧。 　　“那找到了下一个照顾你给你送饭的人，你也会这样还他吗？”凌宇枫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柠檬味儿，“洛箐，你冷静下，你刚刚只是做了一个梦。” 　　洛箐自然知道他只是做了一个梦。 　　但这不是普普通通的梦。一直重复着出现过很多次了，只是就在刚刚变得清晰了而已。 　　他很理智的先跟凌宇枫确认过了梦里的情景人物。 　　虽然没了记忆，并不是没了脑子，洛箐的判断不算武断，梦里的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 　　“虽然是梦，梦到的却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儿。”洛箐没有强词夺理，相反，他很冷静，也足够理智。 　　“洛箐，行。那你能跟我说说，你具体做了什么梦吗？” 　　“不能。”没等凌宇枫问完，洛箐便脸颊飞红，直接否决了。 　　梦里那些话语，那些画面，他想想都发烧，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洛箐，你记得白叶告诉你的话吗？那匹雪狼。”凌宇枫提醒他。 　　洛箐自然记得，那只雪狼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只剩下狼嚎了，所以他记得清晰，雪狼说过，缘石狡猾有灵性，有些记忆是不能信的…… 　　可是，梦却是真的。真切的难以置疑。 　　洛箐寻了这么久的记忆，以为看见了指引的启明星，难道只是一划而过的流星么。 　　他整理着思绪，他要弄清楚，他是哪儿来的，为什么会留在这儿。 　　“洛箐，你现在去水里，去水里等我。”刚刚还是聊天模式，旁边的凌宇枫突然神色凝重。 　　“大半夜的，你让我去水里？”生气归生气，洛箐没忘记，如果他离开了这块大石头，缘生石是会动会沉沦的。 　　他亲眼看见过冥铮跟西子的缘生石沉到了土里，梦里的事儿生气归生气，他把自己抱成一团没动，糯声说，“我害怕。” 　　“有西子的妖肝在，水里安全。等我。” 　　凌宇枫只说了这几个字，洛箐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就被一团橙色的暖火球给推了下来。 　　洛箐远远看见漆黑的夜里，突然天边一簇白光像是球场上的探照灯一样照了过来。 　　白光聚焦处在一点点儿搜索着，好像在山林里寻觅着什么。 　　洛箐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灯光，刚刚看过一眼，就被灼得厉害。 第39章第39章 　　真相 　　凌宇枫蹙了蹙眉，“昨天，好像知道了。” 　　洛箐的作息时间永远一成不变。 　　太阳的第一道橙光刚刚透过灌木丛的缝隙洒到地上,洛箐就睁开了眼睛。 　　初夏的林子里，虫鸣不足鸟叫可是欢快。 　　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连成一片,跟夜里宁静的林子好像换了地方。 　　小外卖从来都是准时送外卖的，果然也是只早起的妖。 　　最近习惯了一日之餐在于晨的日子，洛箐挺期待的看了看眼前这只厉害的妖。 　　这只厉害的妖此时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到妖王该有的厉色和妖艳,灰色的眸子微微垂下，两簇剑眉也轻轻锁着。 　　一身黑衣又把盘扣系到了领口。 　　如果只看这张硬朗英俊的面孔,跟梦里的黑袍的确是同一张脸。询问之后，凌宇枫也的确没有躲闪没有隐晦，磊落地回答了他。 　　可是,他总觉得他认识的小外卖跟那个梦里浑身一件黑袍的妖王又好像并不完全相同。 　　至少,在缘生石上，他哭得满面泪花的时候,他是有记忆的,凌宇枫没有动过一下。 　　他直立挺、拔,但绝不是利竹，俨然松柏，真的一动都没动。 　　甚至,在洛箐的心中，他还有那么一丝丝期许。 　　他也曾期许凌宇枫会跟他一浪推一浪,拍起几朵浪花,留下几分念想。然而，没有…… 　　洛箐想起这些,脸上热了,他没打扰这只还在打坐的妖,轻轻起身去洗漱了。 　　“洛箐,饿了吧。” 　　洛箐在溪边洗了把脸回来，听见身后的小外卖这么问他。难免有些期许。 　　等他转过身，才听见后半句。 　　“饿了，那就早点儿出去。这里的东西不能吃。” 　　洛箐：“……”没吃的，你干嘛调动情绪。 　　凌宇枫还是端坐在原地没动，“出去了，我想带你去个包子铺。” 　　洛箐挠了挠脑袋，有点儿不知道他想表达个什么，但是看见凌宇枫脖子都没转过来，直视着前方说话的姿势有些奇怪。 　　他走过去，蹲在凌宇枫前面，“你从昨晚就是这个姿势了吧。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洛箐不知道妖会不会受伤，想想昨晚的一声巨响，但看见凌宇枫还是毫发未损，好像电影里，末世滚滚硝烟中站出来的钢铁战士。 　　只是，他是钢铁战士吗？ 　　嘴上总说自己是只很厉害的妖，「是不是受伤了」的话到了嘴边，还是让洛箐咽了下去。 　　“没有。在想该带你去哪家吃早餐。”凌宇枫说谎的时候，也镇定自若，眼睛都不眨一下。 　　“噢，江城有很多你熟悉的包子铺吗？” 　　洛箐不是小孩子，他看出来了凌宇枫跟平时的不一样，脸色也铁灰着，眼睛一动不动，跟宿醉伤了肝的人似的。 　　“洛箐，你能不能先出去？去自然保护林的售票口等我。”凌宇枫闭上了眼睛，给的位置还挺具体。 　　“你还要在这儿静坐会儿？我又要去等你？”洛箐口气刻薄，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要是不来呢？” 　　“不会的。天黑了，你就去水边等。”凌宇枫口气深沉。 　　洛箐提醒他，“现在刚刚天亮。”你这是让我等到天黑？？ 　　“再说了，你不是要请我去包子铺吃早点么。包子铺也会等你么。”洛箐说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指尖刚刚触碰到凌宇枫的肩，洛箐的手一僵，就察觉到不对劲儿了。这肩膀，烫的像刚烙出来的铁块儿。 　　但洛箐不动声色，还是一副有一搭没一搭无所谓的表情，“对了，昨晚你突然把我推进小溪里，水好凉，冻死了。” 　　他伸出手，声音软软的，“你看看都怪你，我这手现在还是冰冰凉呢。” 　　自然，凌宇枫身子没动，勉强抬起眼睫看了看洛箐白皙修长的手。 　　凌宇枫没吭声：你的手什么时候不是冰冰凉。 　　洛箐这么说着大大方方的把手放到了凌宇枫的肩膀上，隔着黑衣他暗暗送进去了几许凝霜之力，自从能控制这份力量之后，洛箐已经能够准确掌握着力度了。 　　“怎么样，冷吧？”洛箐眉眼笑成了弯弯月牙，手上的力度却是冷酷无声。 　　“洛箐，我……”凌宇枫怎么也不会料到，他竟然坐在原地被一个成了普通人的洛箐给冻成了冰雕。 　　洛箐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冰雕，这次才轻轻扬起了嘴角，“不错。” 　　看见里面连嘴边都没来得及合拢的凌宇枫，洛箐对着冰雕说，“拿冥铮练过手，放心吧。游过这越湖，我就帮你化了冰。” 第40章第40章 　　白粥 　　“那，洛神他不知道？”洛箐好像在听书听戏 　　洛箐以为凌宇枫说的包子铺就是大学校园门口的那种,只有一扇窗一扇门叫卖着的包子铺。 　　没想到离开了缘生林凌宇枫还真把车停在了江城最繁华的小巷后街。 　　后街转角，还真是一幢装修别致的古式阁楼。 　　朱漆红顶放在一群方块儿楼宇中，格外吸睛。 　　洛箐抬头看了看,阁楼的二层中间挂着一个大气的横匾上面几个颜体大字【江城第一毛家包子铺】。 　　“如今什么都敢叫江城第一呢。”洛箐看着匾额上的字，轻轻笑了笑。 　　“不算如今了，匾上的字,是店主清代一个文人朋友给题的。”凌宇枫好像只注意到了洛箐话语里开头的两个字。 　　“清代？元明清那个清代？”洛箐吐了吐舌头：这店主还活着。 　　“嗯。有两百多年了吧。有空你可以再加一门历史课。”凌宇枫没什么表情。 　　洛箐瞟了他一眼，觉得这张脸还是不说话的时候帅气些。 　　一大早才六点半多,包子铺的一楼门口，已经拍卖了长长的队伍。 　　洛箐扫了眼满墙的标签。 　　【每日只售肉包300个】 　　【限量包子请一个月前预定】 　　“你预定了？我们能排上吗？”香喷喷的包子味儿闻了一鼻子，这要是吃不上光能看眼儿可是馋嘴。 　　凌宇枫摇了摇头,“去店里吃不用排队。” 　　洛箐砸了咂舌头,不是很懂，“那排队这些人都去店里吃不就好了？” 　　“这个时间店不开门。”凌宇枫站在店门口双手叉在胸前。 　　洛箐：“……”都懒得给你个白眼。 　　幸亏没翻白眼,两扇折叠木门突然拉开了。里面走出来了一位满脸挂笑看着喜庆的高帽厨师。 　　“凌、”高帽厨师刚刚开口,又改了口,“给为二位留了位置，二位里面请。” 　　洛箐：不是不开门么。 　　高帽厨师很热情，招待了他们俩进去,还摘下来了帽子跟外面排队的人群主动打了招呼。 　　洛箐听见门外熙熙攘攘地喊着什么毛师傅，还有叫着签名的,好像很大仪仗队的粉丝群,听着好不热闹。 　　“毛云飞是个挺有名的厨子，电视里经常露脸,现在不接私家菜了,只有外国公使来了喊他,他才会露个脸。”凌宇枫随便淡淡地说着的几句话,细品好像吹嘘起来了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只是，洛箐回头看了看高帽厨师，毕恭毕敬地站在小外卖身后，来来回回抓了抓帽子，吞吐之后才开口，“外卖员同志，您二位楼上请。” 　　噗嗤——洛箐实在觉得这个称呼新鲜有趣，忍不住乐了。 　　凌宇枫径自上了楼，摆了摆手说：“别叫这么别扭。洛箐他都知道了。” 　　洛箐：我知道什么了？？ 　　老毛：洛箐都知道了？？ 　　跟在后面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这可真是让跟在后面的老毛为难。 　　一关上门，他一双猫眼一眯缝，客客气气地问，“洛箐，我看凌王气色不对，他是不是又伤了妖肝？” 　　“老毛你闭嘴！”前面的凌宇枫突然一声呵斥。 　　两个人吓了一跳。 　　洛箐没太听懂，但看高帽厨师已经扶额冒汗了，他便也没多问。 　　老毛是名厨，在饮食业照顾客人惯了，他耐不住沉默，本来善于察言观色，看洛箐面容和气，不似曾经洛神那般高冷，他又陪笑问，“洛箐，你这是愿意原谅凌王了？” 　　原谅？？洛箐睁圆了眼睛，还没等他开口。 　　砰一声，一颗火球从上面丢了下来，若不是老毛有两下子真能被这火球灼了一身厨子服。 　　洛箐眼看火球要落在地上了，这百年老店的木头楼梯能经得住一团烈火？？ 　　本来不在人前展示异能的洛箐，还是一伸手，一朵小巧漂亮的白云托住了火球。 　　转眼间，云朵化水滴，浇灭了小火球。 　　“洛箐，看样子影妖的妖肝起了效果，凝霜之力能控制住了呢。”老毛看见洛箐的凝霜之力运用自如跟当年的洛神一模一样，他替洛箐高兴，一忘怀明显又多话了。 　　为了防止下一个什么火箭炮之类的玩意儿再丢过来，洛箐直接站到了高帽厨师前面，“凌宇枫，你不让人说话就说清楚些，我都该知道什么？” 　　“洛箐知道我是妖王，他是洛神了。”凌宇枫回答地很郑重。 　　洛箐跟老毛齐刷刷半张了嘴：老毛善于言谈，把凌宇枫那边的椅子一拉，也不跟他请示，自己直接坐到了洛箐旁边。 　　“洛箐，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在人间这里，我是厨子叫毛云飞。凌王叫我老毛。”这次老毛干脆直接看着洛箐，自我介绍的得体大方，半弯腰，伸出手，要跟洛箐握手。 　　“饿了。吃饭。”凌宇枫一双炯然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老毛，就差往外冒火星子了。 第41章第41章 　　镜开 　　平时笑脸不多的小外卖，脸上笑得灿烂。 　　洛箐转过头,看见身后是一身黑衣的小外卖。 　　他松了口气，慢慢说：“刚刚你出去的时候，我看见格子窗外光线很强,然后……” 　　明明洛箐还在说着话，突然眼前的小外卖嘴角一咧，朝着他快步走过来,鞋尖碰上了，眼看脸都快要贴上了。 　　洛箐往后一仰,后半句“然后毛师傅突然也被吸了出去。”没能说出口。 　　“洛箐，我们这是打算吃饭的吧。”小外卖走过来，看了看两碗米汤。 　　一碗里面放了个勺子,动过了。 　　而另一碗,勺子放在旁边还没动过。 　　黑衣小外卖径直走过去，坐在了还没动过勺子的米汤前面。 　　“洛箐,你怎么不坐？”平时笑脸不多的小外卖,脸上笑得灿烂。 　　洛箐：因为你坐了我的座位。 　　洛箐心想,这是故意的？你忘记你刚刚吃了几口才出去。回来就换座？ 　　洛箐没说话，走过去，拉开刚刚他对面凌宇枫坐过的椅子,坐了下去。 　　小外卖拿起勺子，舀了两口米汤,喝了两口,“这大夏天的，怎么喝这么热的粥。” 　　刚抱怨了一句,小外卖眉眼一挑,眼睛里冒光,话锋转了,“嗯，好喝。这老毛弄的东西，都不错。别坐着，洛箐，你也尝尝。” 　　呼——一边吹着，一边一勺又一勺，小外卖连着喝了几口，脑门子上眼看着细小的汗珠凝了起来。他舔了舔嘴角外面的米汤，“怪不得要喝这个……”后面的话没说完，似乎意味深长。 　　向来表情淡泊的小外卖，好像一下子人物升华了，尤其舔着嘴角的动作，让洛箐一直觉得他禁欲高冷的形象裂了。 　　洛箐没动勺子，一直看着他：不但失忆，还精分了？？ 　　“这是空调坏了吗？真热。”说着对面的小外卖朝着自己的领口扯了过去，猛劲儿一拽，没拽开。他冲着洛箐又意味不明的嘿嘿了两下，自己抬手把领口的盘扣给解开了。 　　随即，一连几颗扣子，一直把胸襟敞开了，开到了普通男士衬衫敞开了两个扣子的位置。 　　“没办法，外卖员嘛，大夏天也得穿着这身制服。”对面的小外卖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袖子也挽了起来，露出来了强劲有力的小臂。 　　“洛箐，你是不喜欢这清汤寡水吧？真是的，老毛怎么只弄了这玩意儿来。” 　　洛箐看着对面的小外卖，一向压着鸭舌帽檐的小外卖，出去一趟回来，话多了不说，动作都猥琐起来。 　　“老毛，上一屉包子来。要刚出锅的热包子。”小外卖冲着楼梯口处高喊了一嗓子。 　　老毛？？洛箐心中一惊，脸上没表情。 　　“好咧。凌王，马上就来！” 　　洛箐回头看向楼梯口处，虽然没人上来，从楼下传来的声音可的确是刚刚毛师傅的嗓音，除了嗓门大了些。 　　“洛箐，你怎么不吃。要不我来喂你？”对面的小外卖说着就要动手，好像跟他是老夫老妻。 　　“我自己来。”洛箐冷冷瞥了他一眼，拿起来了搁在粥碗里的羹匙，搅动了几下。 　　就在五分钟之前，他还坐在对面，看着凌宇枫用他手里现在握着的这只勺子喝了几口汤。 　　他把羹匙又多搅拌了几下。 　　“洛箐，再搁了几下就凉了，不好喝了。你不是喜欢喝热的吗？要不我帮你——” 　　没等对面的小外卖说出来他要怎么帮，洛箐已经举起来羹匙盛了半勺粥，贴在了唇边。 　　他垂下眼睫，认真地看着羹匙里没有一粒米的米汤。 　　太清淡了。米汤里映着他的倒影，此时略显拘谨。 　　想起刚刚毛师傅还告诉过他，曾经的洛神每次来店里，都只喝这根本算不上粥的米汤。 　　可就是这能映出来倒影的米汤，竟是那个妖王偷偷一直耗着妖肝用真火熬出来的。 第42章第42章 　　喷泉 　　“哥哥是会魔法的王子吗？”（周日一更） 　　周日的一大早,最热闹的就是繁华巷子的街心公园。 　　街心公园建在寸土寸金的城市中心，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片绿草地，一条绿茵路,一处秋千滑梯，一座喷泉广场还围着一个大型人工水池。虽然是人工再造公园，园林设计精心,鸟语花香样样都有。 　　这个时间的街心公园里，自然少不了打太极的大爷,广场舞的大妈，还有一大早出来玩耍的孩子们。 　　离开包子铺，小外卖身高体长,迈着大长腿走在前面。 　　洛箐早已识破了这个小外卖不是凌宇枫。 　　但现在不是揭穿他的时机,洛箐只是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刚刚拉开不到半米距离，小外卖就会回头要来拉扯洛箐。 　　“洛箐,我们还是牵着手吧。”小外卖这副皮囊嬉皮笑脸。 　　“我的手很冷,你又忘了？”洛箐的声音更冷。 　　洛箐想不到这副皮囊下面会是什么人,他会提出牵手，无非是在缘生林里看过他跟凌宇枫的身体接触联想发挥罢了。 　　小外卖：“夏天嘛，牵着冰凉的手,我很愿意。” 　　洛箐：“那招来大爷大妈小盆友们的关注你也愿意？” 　　“如今什么年代了，我们谈恋爱嘛,拉个手,那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小外卖正说着，好巧不巧走在他们前面学生模样的两个男生牵着手互相偎依着肩膀。 　　小外卖手指着两个小情侣示意洛箐：你看,怎么样？ 　　洛箐刚冷眼看过去,就看见几个广场舞的大妈舞着扇子把两个小男男给团团围住了。 　　倒是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几个大妈嘻嘻哈哈地扇着扇子哪儿一站一排,还保持着广场舞的队形。 　　大妈们也许本心倒是没有恶意，只是自然而然地从小声唏嘘到了人人都能听见的嗓门。 　　“你看那个软毛的小哥儿可真俊，还拉拉小手呢。” 　　“直播比电视剧好看，你声音轻点儿。” 　　“你们猜猜谁是小受啊。” 　　“呃……”两个小男生哪受得了突然被大妈们指手画脚，彼此手一松，各自朝着左右两边跑开了。 　　洛箐转过脸看了看小外卖，眉眼一挑：看了，然后呢？ 　　“那算了。不牵手就是了。不过，洛箐，你这次可看好了。”小外卖一声冷笑，抬起胳膊，手指了指跑到了草地上的小男生，小男生突然好像脱了力，身子一软直接坐到了草地上。 　　洛箐本来没兴趣看别人，可眼前画面实在诡异，他顺着小外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小外卖转过身，又朝着跑到了树荫下面的另一个小男生手一指，刚刚那个还坐在草地上的小男生仿佛瞬间移动了过去，两个人同时站到了树荫下面。 　　不知道突然移动过去的小男生说了些什么，很快两个人有说有笑，竟是抱着腰一起躲到了老槐树后面。 　　洛箐心中一惊，转过脸悄悄看了眼草地上，坐在草地上的小男生明明还是坐在那儿，一动没动。 　　看见了草地上和老槐树后面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洛箐在想：此时，凌宇枫也是像草地上的小男生一样，坐在哪儿不动了么。 　　他难免担心：凌宇枫，你不是很厉害的妖吗。你现在在哪儿。 　　小外卖一转身，一步站在了洛箐前面，脖子一甩夸张地炫耀着，“洛箐，怎么样？” 　　洛箐隐去了心中思虑，嘴角扬了扬，轻轻抬起眼眸，乖巧又崇拜的样子自然就流露了出来，他问：“什么怎么样。我都没跟上，你这是把草地上的小男生给挪过去了？” 　　“挪过去有什么意思。一个镜影而已，来去自如。”被洛箐羡慕的眼神儿仰望着，小外卖几分洋洋得意。 　　“那如果草地上坐着的小男生这会儿跑过去了呢，岂不就双胞胎乌龙了？”洛箐问得样子好像很好奇。 　　“放心吧。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洛箐追问。 　　“镜影只要不破，原身就动不了。所以你的担心不存在。”小外卖回答地嚣张。 　　“那镜影要是破了呢？”洛箐想了想，把「镜影怎么样才能破」这句话加工了一下，好像问得很随意。 　　“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儿。洛箐，走了。”小外卖像是在命令。 　　洛箐一直看着坐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的小男生，心里放不下。 　　“人家就是两个普通人，你一只千年的妖了，这么折腾普通人不合适吧。”洛箐言语淡定，“天这么热，我去给他送点儿水，不然一会儿要中暑了。” 　　“不行！”小外卖突然怒呵，“不能送水。” 　　看见洛箐略显惊讶，他才换了个表情，似笑非笑地说，“给你变个小魔术而已。洛箐，别为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了，我解开镜影就是。” 　　只见小外卖手一指，草地上的小男生能动了；再一看树荫下，只剩一个人了。他一脸慌张地神情在找另一个人。 　　洛箐松了口气，他甚至冲动着想去告诉树荫下的小男生：没关系，你等的人马上就会回来了。 　　然而，他找的人，现在又在哪儿呢。 　　洛箐脚步快了起来，再往前面几十米就是喷泉广场。 　　喷泉建在池中，连着水池。 　　他一直记得米汤里凌宇枫的倒影告诉他的话：去水里。 　　洛箐走得快了。突然，身后小外卖的脚步停了下来，声音阴冷，“换条路走。” 　　“你要绕路逛公园？”洛箐说得没错，穿过公园，从中间的喷泉广场直接过去是最近的路。 　　小外卖看了看喷泉广场里穿梭的人群，又看了看身后绕过去的小弯路径里挤满了下棋的大爷，“算了，走吧。”哪条路近，显而易见。 　　几步走过去，水池就在右手边。 　　可是这不足一米深的水池，周围又围满了人。 　　洛箐看了看，还有很多老人孩子，就算他这么一个猛子扎进去，保不准被大家七手八脚的给捞上来。 　　而旁边的小外卖明显往左边去了，一路贴着洛箐不离身，这会儿却是有意疏远起来。 　　难道他怕水？但在包子铺里，喝汤喝茶并都不耽误。洛箐并不十分把握。 　　再走几步就要离开水池了，洛箐看了眼旁边闹着一个年轻母亲正哭闹着的小女孩儿。他轻轻动了动唇语。 　　小女孩儿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哭声奶娇软嫩，一下子，旁边太极拳的大爷们都停了下来。 　　“贝贝，别闹了，你这到底是要什么？”年轻母亲听见孩子大哭，一下子慌张起来。 　　周围人悄声好心聚过来，担心会有人贩子。 　　喜欢聚堆儿吃瓜看热闹是人的本性，很快，周围又围上了两三层。 　　洛箐也被围过来的人群一起围在了最里面，而小外卖站在人群身后，紧紧盯住了中间的洛箐。 　　“贝贝要看喷泉，这里的喷泉很好看。哇——”小女孩儿越哭越凶。 　　“一大早哪有喷泉，我们赶紧吃了饭要赶车回家。”年轻母亲拖了拖孩子，看见周围人围上来了，没好意思用蛮力。 　　“不嘛。贝贝就要看。好不容易来了江城，阳阳村里没有喷泉。”小女孩儿边哭边喘，奶声奶气，听着也怪让人难受的。 　　周围也是老人多，跟着叹气，“原来是从阳阳村来江城旅游的娃娃呢，那是怪可惜的。” 第43章第43章 　　镜魔 　　洛箐深吸了口气，握紧了双拳。（周日二更） 　　洛箐进了池子里,完全呼吸没障碍，运水也更加自如。 　　他把夏日飘雪的喷泉又幻化成了一座虹桥，七彩十光,博得了围观人群的阵阵掌声。 　　虹桥淡去，水柱平稳落下，池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洛箐从水池里看天,一群灰雀飞得整齐有序。 　　时而有一只低飞滑翔，在人群中穿过,转眼便带走了一部分看光景的人。 　　随即，人群渐渐散去。 　　太阳高声，夏天过了清晨的时间,公园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洛箐卧在池中,听见那个叫贝贝的小女孩儿奶声奶气的声音问，“妈妈,刚刚的魔法王子哥哥呢？他哪儿去了呀？” 　　“贝贝,什么魔法王子哥哥呀。你是说童话故事里的那个吗？那个魔法王子哥哥跟着小燕子飞回了很远很远的国度,他回家了。走了，我们也回家。”年轻母亲的声音明快，不像是说谎,听脚步声是牵着小女孩儿走了，之后再没有母女的声音。 　　洛箐看了眼跟着母女俩的小灰雀,他猜到了,是小姜引走了母女俩。 　　可是，小姜为什么要引走这母女俩呢。带走人群呢。 　　早上就是借着喷泉这个借口,有人群围着,他才顺利成章地进了池子里。 　　难道是小姜看见了他才赶了过来？洛箐并不清楚小灰雀的意图。 　　按时间顺序,进了池子之后,他才看见小姜和一群小灰雀。也许，小灰雀并不知道他在池子里。 　　十几分钟之后，位于江城最繁华的市中心的街心公园里，喷泉周围竟然一个人也没有了。 　　准确说，只有一个黑衣小外卖相貌的人还站在离池子五米左右的地方一动没动。 　　几只灰雀重新拍着翅膀飞了回来，围着水池子转了几圈，洛箐突然听不见外面马路上来回过往的车辆声了。 　　所有的变化都很突然，不合常理。 　　洛箐没动，外面的黑衣小外卖动了。 　　他懒洋洋的抬手一指，还在盘旋着的小灰雀迅敏地躲了几下，啪一声落地，果然是小姜。 　　“镜魔，你别太过分。”小姜扶着膝盖先笔直的站了起来，冲着小外卖走了过去。 　　“一只小妖也敢来我眼前嚷嚷，活腻歪了吧。很久不见了，你可真不懂事儿，跟长辈不能这么问候。”小外卖双手叉在胸前，根本没挪步子。 　　“凌哥呢。你把妖王怎么样了？你想要什么？”小姜迫不及待地冲了过来，直接抓住了小外卖的肩膀。 　　小外卖肩膀一耸，把小姜的两只手给甩开了，“你问那只火妖？他那颗破烂妖肝白送给我，我都没兴趣。没怎么样，丢了呗。暂时借着这副身子用用。”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来骗洛神汗的。凌哥说了，洛箐是冷体制，根本不会出汗。”小姜的语气十分笃定。 　　“你知道吗？我不愿意动你，是因为你这个小渣子不配站在我面前。给你个机会滚开。现在。”小外卖的语气已经阴森起来。 　　“我们妖界没动你。你在妖界动手，这样不合规矩。凌哥在哪儿。你把洛箐藏哪儿了？”小姜的声音依然平稳，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恐惧。 　　“规矩？我倒是很愿意教教你什么是规矩。”小外卖的声音低沉起来。 　　“你别太嚣张，如果让洛箐知道你怕……” 　　小姜的声音消失了。洛箐结冰成镜，在水中清晰地映出来了岸上的两个人。 　　冰镜里面，小外卖只勾了勾手指，小姜已经浑身像被抽了骨头，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就好像早上草地上的小男生。 　　同时，旁边站出来了一个跟小姜一模一样的人。 　　“小妖，你可真没出息，好歹是只妖，怎么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没意思。”小外卖冲着小姜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行了。不过一个小傀儡了，你先告诉我，你突然结界赶走活人，独自闯进来，这很有意思。你明知道我是谁，明知道我们实力悬殊，你是来干什么的呢？”小外卖拍了拍站得毕恭毕敬的小姜的肩膀，这次也不急了，问话的口气也高高在上。 　　“回镜魔大人，我是来给洛箐报信的。”小姜的说法方式变了，口气也很机械。 　　水里的洛箐一惊。 　　“呵呵，有点儿意思。那说说看，你是来给洛箐报什么信的呢？”小外卖笑问。 　　“回镜魔大人，我看见了洛箐跟大人一起进了公园，就悄悄跟了进来。我听我爷爷说，镜魔最怕水中成影……” 　　“混账！”小外卖突然一巴掌扇了过来，重重地打在了小姜的脸上。小姜一个踉跄，捂着脸摔出去了一米多。 　　趴在地上的小姜傀儡也违背不了镜魔的指使，只能继续说，“最怕水中成影，如果能把镜魔拖入水中，四面……” 　　“闭嘴！”小外卖猛然一声低吼。 　　他头脑一热，差点儿被气炸了，光顾着打骂，忘记了指使他的口令还在。 　　成了傀儡的小姜已经乖乖垂下了脑袋。 　　此时，水中的洛箐听得真切。 　　小姜一直聪明谨慎，他根本不是来寻凌宇枫。 　　他冒死闯进来，就是要告诉洛箐镜魔的弱点。 　　洛箐仔细琢磨着小姜断断续续的话语：把镜魔拖入水中，四面。 　　四面该是什么呢。 　　外面的声音打断了洛箐的思绪。 　　正要一掌落下来的小外卖突然手悬在了空中，他问得狡黠，“你刚刚说你看见了洛箐，而且一直跟着他？” 　　“回镜魔大人，是的。”小姜的声音又恢复了机械声。 　　小外卖追问，“那你看见他去哪儿了吗？” 　　洛箐在水中凝视着镜面，一动不动。 　　“回镜魔大人，洛箐躲进了您眼前的池子里。” 　　小外卖声色厉然，“具体在哪儿？走过去，给我指出来。” 　　洛箐本来浑身紧缩，屏息凝神。听见这句话，他反而松开了正要运冰的手掌。 　　洛箐揣摩：只有一米深的清水池，随便看一眼，就能看见他在哪儿了。可他还要问得如此具体。 　　【去水里】 　　洛箐记得清楚，在缘生林的夜里，躲着那束探照灯一样的强光时，凌宇枫就叮嘱过这三个字。 　　清晨，在包子铺里，米汤中浮现的影像，也一直都是这三个字。 　　原因只有一个：镜魔看不见水里。 　　洛箐平躺在水中，看见成了傀儡的小姜一步步走到了水池边上，没有焦距的双眸跟他对视之后，抬手指了指他所在的位置，认真地汇报道：“回镜魔大人，洛箐就在这里，我手指的方向。” 　　“哼。”小外卖一声不懈的鼻音，又命令道，“去，把那个躲成了老鼠的洛箐给我捞出来。” 　　傀儡小姜真的按照小外卖的指使，一步跨进了池子里，突然驻足不动了。 　　“怎么不动了，废物！”后面传来小外卖的谩骂声。 　　“回镜魔大人，水里有危险。” 　　“危险？什么东西？”小外卖不耐烦了。 　　“回镜魔大人，水中有镜子。” 　　“没用的东西！住嘴！”小外卖声如狮吼。 　　镜子！洛箐听见了。 　　四面镜子！这次，他清楚了。 　　洛箐立即遮住了冰镜。 　　镜魔只让傀儡小姜住嘴，并没有让他停止捞出来洛箐的行动。 　　所以，傀儡小姜还是一步一步，机器人一样，朝着洛箐的方向走了过去。 　　洛箐看见小姜一步步接近。 　　正当小姜双手伸进来，要托起他的肩膀把他从水中捞出来的时候。 　　洛箐同时放出来了刚刚被他遮住的镜子。 　　不再是一面镜子了，而是四面冰镜。 　　洛箐眼看小姜的双手瞬间化作了光影，眼看就要消失到了手臂。 　　他心道：小姜，你忍一下。 　　他再次遮住了镜子，双手握住了小姜即将消失的手臂，瞬间，小姜的身子冻成了一具冰雕。 　　“废物！简直废物！” 　　洛箐听见了池子外面的小外卖破口连声大骂。 　　然而，不过一秒钟，洛箐听见小外卖声音阴柔，冲着池水这次是喊他，“洛箐，别躲着了。我知道你在里面。” 　　洛箐不语。 　　小外卖往前了一步，“洛箐，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之所以能完全占有火妖的这具身子，是因为我已经抛了他的妖肝，把他还剩一口气的残魂放在了我的魔盒里。” 　　洛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小外卖看见水面上水波动了下，他又往前了一步，森然道，“洛箐，你可能没记忆了吧。不记得上辈子这个为了你，闹翻了神界，几次要抛了妖肝的呆子了。那你要不要出来跟他的残魂道个别呢。” 　　在水里，洛箐深深吸了口气，已经握紧了双拳。 第44章第44章 　　破镜 　　洛箐没说实话，但是，他一直记得。 　　小外卖脚步沉稳,已经走到了水池边上，他突然朝着水里抛了一个小石头。 　　小石头眼看要落在洛箐手边，他其实可以接住石头随意改变石头的方向,但他还是轻轻一躲，让小石头自由落入了池底。 　　“洛箐，你挪地方了？”小外卖的声音近了。 　　果然,刚刚的石头，他不过是要测测洛箐在那儿,朝着露出水面小姜的冰雕抛过来的。 　　洛箐并没有动过身，他依旧不语。 　　“洛箐，你打算一直躲我到什么时候呢。这具身子,我可能还得用个几十年,够陪你这凡人的下半辈子了。不如，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小外卖徘徊在池边,自顾自地说着。 　　“你也听见那只小妖怎么叫我了。我是镜魔。魔嘛,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邪妖成魔。简单说,我比你知道的妖，要厉害那么一丢丢。”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这只镜魔貌似有一搭无一搭的唠闲嗑，手上抓了一把砂石随意洒在了水池子里。 　　好在这次砂石里的落水点跟洛箐有些距离。 　　看样子镜魔并不清楚他的具体位置,水里的景物他看不见，然而,他却能靠砂石落入池中的声音和速度来判断洛箐在哪儿。 　　“洛箐,你既然没了记忆，那是我失敬了,你一定对神界的传言也忘干净了吧。我跟那只火妖年龄差不多,正好可以帮你想起来一二。”小外卖模样的镜魔特意顿了顿,侧耳细听池子里还是没动静。 　　镜魔还真静下心来,蹲在池边，一边撒着砂石，一边讲起了故事。 　　已经一百多年前的传言。 　　冰清玉洁的洛神曾经在神界活捉了来神界挑衅的妖王。把他戴上冰锁关了有些日子。 　　一日，一次神界设宴。冥神见洛神中间走掉了迟迟不归，引着几个小神一起去寻洛神。 　　高高在上的洛神，洛神阁也清高云淡处，从不设防，甚至连门槛都没有。 　　然而众神去寻洛神的时候，发现洛神从不解怀的素衣，竟然从纱帐里滑落下来。 　　众人失色驻足，却听见细纱帐里面传来一阵阵轻重交替着的喘息声。 　　甚至有妖王的说话声，“洛箐，痛了就喊出来。别憋着。” 　　…… 　　说了一通故事，落下来的砂石已经离洛箐越来越近了。 　　洛箐听见镜魔一声嗤笑，“哈哈，本来这种事儿我们应该促膝长谈的，这么聊出来也是彼此尴尬。不过，我这张脸这副身子都在，洛箐，你要不要出来跟我叙叙旧呢。” 　　又一把砂石悄悄撒了进来。 　　洛箐这次也不躲了，直接推动着水波，溅起一米高的水柱把砂石卷起来，朝着镜魔的脸，重重甩了过去。 　　镜魔轻轻一抬胳膊，还是把盘散的砂石重新一颗不漏的抓在了掌心，又狠狠地捏在了手心里。 　　转眼，他手里捏着的砂石成了细细的流沙从他的指缝里滑落了下来。 　　洛箐趁着他只卖弄着细沙，重新掀起电线杆一般粗壮的水柱，使出来了西子那儿得来的妖力，水柱好像伸过去的巨人手臂朝着镜魔的脸狠狠拍了过去。 　　「啪，啪」连着两声，把镜魔打了个踉跄。 　　“这是替小姜还你的。”洛箐声音冰冷。 　　“洛箐，我还以为要跟你在这儿墨迹到天黑呢。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这很好。你出来，趁着有耐性，我还可以对你温柔些。”镜魔重新站稳，沉了声，听不出来有什么耐性。 　　洛箐一股水柱击中镜魔，已经清楚了这个怪物的弱点。 　　他依然迟迟不动，只是并不清楚原来的凌宇枫到底在哪儿，是不是真的被他装进了什么盒子里。 　　“怎么，有骨气推了把沙子，玩玩水花，就没勇气站出来了？洛箐，你可真是把软骨头。怪不得整颗心都能被那只狡猾的火妖吃得透透的。其实，这次我要的不多，什么心呀肝呀，我都没兴趣。一滴洛神汗而已。” 　　果然，镜魔都懒得遮掩了，直白地告诉洛箐他就是冲着洛神汗来的。 　　“哎。可真是让人为难，这样吧，我给你打开盒子，让你看一眼对你痴情害你坠神的呆子吧。”镜魔厉声道，“洛箐，你听好了。我的耐心足够宽宏，给你们一分钟。不过，时间到了，我会永远关上盒子，这世上将不再有什么妖王。” 　　“用不着一分钟，让我问他句话。他肯回答我，我就出去。”洛箐终于在水里说话了。 　　“哈哈，好啊。看样子你并不是个普通人，能在水里传声，有两下子。我小看你了。坠落的神，也是神嘛。可以，我会让他跟你说句话。希望你别是一只言而无信的废神。”镜魔挨了巴掌，变得猖狂焦躁起来，“听着，这恐怕是你们最后一次表白了。洛神，开始吧。” 　　镜魔手上还真的凭空出现了一只木盒。 　　洛箐悄然凝起了水里的冰镜，换了角度，刚好能看见木盒子。 　　木盒子被打开了。 　　里面缓缓升起一团烟雾。 　　洛箐看着烟雾，并不焦急，一直等着浓密的烟雾渐渐散去，并不被他着故弄玄虚的烟雾迷惑。 　　仿佛散尽的硝烟里又露出来了末世战士的脸庞，逐渐地，盒子上方真的出现了一个人脸，是洛箐熟悉的脸庞。 　　跟握着盒子的镜魔是同一张脸，乍一看都是一模一样的小外卖。 　　似乎烟雾投影形成的头像，洛箐没办法通过小小的冰镜去看清楚这副眉眼。他反复摩擦着冰镜。 　　“洛箐，还在等什么呢？”镜魔开始催促，“我提醒过你，等浓烟散尽，再一次扣上盒子，你就永远再也见不到这只火妖了。” 　　“好，我来问。”洛箐清了清嗓子，“凌宇枫，你记得我曾经喜欢吃什么吗？” 　　噗——镜魔嗤笑，“开什么玩笑，你可想好了，这是你们的最后对白。哈哈哈。”镜魔笑声暴躁而阴森。 　　洛箐看着镜子，盯了不过一秒钟。 　　结果，没等这只可怜的烟雾头像开口，他奋力掀起来了池中所有的水源，瞬间形成翻天巨浪。 　　比周边楼房还要高的百米巨浪，不再给镜魔半分喘息的时间。因为掀起了巨浪的同时，洛箐早已准备了四面等身高的冰镜。 　　四面镜子把镜魔围在中间。 　　听见他借着小外卖的身子发出一声声惨叫。声音撕心裂肺。 　　然而，洛箐丝毫不为所动，他确定，这个小外卖不是凌宇枫。 　　洛箐一浪引着一浪把整池子的水都聚集在了一起，仿佛一个卡车一般的巨型水箱，已经把镜魔死死地困在了里面。 　　镜魔连嘶哑的嗓音都已无存。 　　终于，小外卖的人形化尽了。 　　然而，四面冰镜的中间仍有一道耀眼的强光。 　　仿佛水箱里裹着的是正午的太阳，凶烈的强光四溢。 　　洛箐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水中要四面环绕上镜子了。 　　他抬起袖子挡住强光，伸手把四面冰镜连成了一体，成了一道360度的冰镜墙。 　　同时，他又给这堵环形的冰镜墙加了个顶。自然，顶棚也是镜面。 　　如此，强光返照，在四面浑然一体的镜面中无处可溢，只能反射回来照在镜魔自己身上。 　　过了几分钟，强光明显一点点弱了下来。 　　但洛箐不敢松懈，他依然维持着巨大的水箱。 　　强光已经不再刺眼了，但水箱的中心明显还是有光源在。 　　洛箐察觉到从手指开始到手腕，已经颤抖地厉害。他的力气不够了。 　　他试着推了推这巨型的水箱，已经推不动了。 　　洛箐咬紧了牙床，打算重新再扬起一番巨浪时，耳边有个声音在说话，“你打算把公园的水池都抱回家？” 　　瞬间，洛箐的力气被这句话给抽空了。 　　水箱落了下来，冰镜也化掉了。 　　同时，中间的强光已去，只剩下了一团火球。 　　洛箐这才松了口气，扬起嘴角慢吞吞地引着水柱，重新把水池填满。 　　“中间的火球是你么？凌宇枫。”洛箐声色严厉，他认得身后的声音。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烧自己。”声音还是从洛箐身后传来。 　　洛箐一转身，身后的黑衣影子便要躲开。 　　好像在跟他捉迷藏，偏要藏在他的身后。 　　洛箐懒得理他，收拾干净了水池子里溢出来的水滴，好像这里一直是一个平静的人工水池。 　　“洛箐，没事儿了。”身后的声音一直在。 　　洛箐问：“镜魔呢？” 第45章第45章 　　面具 　　洛箐挤过来，并排坐在了沙发上。 　　洛箐一路上都觉得凌宇枫怪怪的,虽然具体说不出来哪儿异样，但总觉得他话也说得时远时近让人摸不着边。 　　一只单手压着帽檐，帽檐下偶尔嘴角动一动也是笑得讪讪,不像之前那个沉默高冷又酷酷的小外卖，也不像这几天一脸凌厉实力说话的妖王了。 　　洛箐从湖里出来，进了溪水里,一大早又是公园的人工水池，本来打算回自己家冲个澡换件衣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就已经站到了凌宇枫朋友家的门口了。 　　果然，这个朋友家的朋友，又是出门没回来。 　　“洛箐,在这里我不用妖力。我去帮你把热水打开。”说这些日常的时候,鸭舌帽上的手都没松开过。 　　洛箐自然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凌宇枫就说过,为了适应普通人的日子,在这间屋子里不用妖力。记得上次还是泡了个冷水澡，出来浑身都打颤。 　　不去细想，凌宇枫这两句话都很正常。 　　只是,现在是早上九点多。 　　“我这是第二次来你家，还是你朋友家。你这是催我去洗澡？”怕我身上的水池子味道弄脏你朋友家？后面这句洛箐咬了咬下唇,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远的开不起玩笑了,还是咽了下去。 　　他隐约察觉到，凌宇枫似乎有意躲着他。 　　“镜魔,一大早,不是做梦吧。”洛箐轻声只问了一句。 　　“先泡个热水澡再说。”凌宇枫已经推开了浴室的门。 　　凌宇枫,从包子铺的格子窗跳下去之后,你去哪儿了？ 　　你为什么会从我身后突然冒出来？ 　　毛师傅后来怎么样了？ 　　刚刚你把小姜留在楼梯口了，这没事吗？ 　　他喉结轻抖，看着凌宇枫深扣着的帽檐，一肚子的问题还是先咽了下去。 　　浴室的门关上了，花洒打开，喷水的声音响了起来。 　　凌宇枫走到抽屉旁边，拉开了抽屉。好像拉开的是个冰箱的冷冻冰柜，手刚伸进去，摸了摸还是探了出来。 　　洛箐曾经的东西不多，这一件是他一直偷偷留着的。他还是把抽屉关上了。 　　凌宇枫这才慢慢把腿挪到了沙发跟前，重重地坐下，深深埋进了沙发里。 　　他反复试着伸开了手掌，只有一团微弱的火苗，仿佛他手里握着的是普通人家里的打火机。 　　咔嚓，打着了，只有一颗长不过寸的小火苗，几秒钟便熄灭了。 　　他没再试下去了，真火怎么也使不出来了，凌王这声称呼他听了太久了，也乏了。恐怕是该交替了。 　　这次能焚了镜魔，还是洛箐巧妙地把握了镜魔的弱点，以其人之道换其人之身：本来镜魔在水里就是个睁眼瞎，四面冰镜刚好让他强光自损。 　　看着白皙文弱的洛箐，真正动起来，飒爽干练地能干掉一只魔。凌宇枫自然欣慰。 　　这些话，凌宇枫一路上早已想好了，等会儿洛箐出来了，就打算简单地告诉他这些。一个帅气的普通人战胜妖魔让人振奋的好故事，该好好夸一夸他。 　　至于其他的，他现在不敢，也不想说。 　　冰镜融化，镜魔焚掉，洛箐眼睛尖锐，第一句话问的就是，“中间的火球是你么？” 　　他不知道洛箐是随便问问，还是真的看出来了。他只是一口否决掉了。 　　中间的火球的确是他。 　　发现镜魔追到了包子铺，他来不及跟洛箐解释，必须第一时间冲出去阻止这只邪恶的魔。 　　小外卖的那副人形，的确在包子铺外面就被镜魔复制了。 　　然而，跟草地上的小男生，毛宇飞，姜辉阙他们不同，凌宇枫不会甘于做一个傀儡。 　　他带着火妖妖魂妖肝直接脱离了傀儡的身子。 　　换句话说，凌宇枫跟原形是一团强光的镜魔挤在了一个身子里。 　　虽然镜魔操控着那具身子，嘴上胡说八道说的话句句扎到了洛箐的心。 　　然而，他却用残存的妖丹裹住了镜魔的魔力，让镜魔跟洛箐单独相处的时候，除了嘴皮子能叨叨，手上使不出什么妖力魔力。 　　争取到了时间，但时间不多，只能把洛箐送到水池边。 　　其实，当镜魔要扣上那个魔法盒子的同时，凌宇枫已经做好了爆掉妖肝跟镜魔一起纠缠到底的准备。 　　意外的惊喜是，洛箐找到了镜魔致命的弱点，他们又一次合力干掉了一只魔。 　　当洛箐还是洛神的时候，他们合力战妖斗魔破神的经历，其实有过很多次。 　　既然，洛箐已经不记得了。 　　而这，或许是最后一次，那么，洛箐也不需要知道了。 　　凌宇枫捻了捻指尖，这会儿已经连火苗都生不起来了，只有零星几点火光。 　　好家伙，别说妖王了，凌宇枫都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还算不算一只妖。 　　西子抛了妖肝，跟缘生石生了缘，反而留下了一条命，能一辈子守着他想守着的人。 　　而他，从是一只小妖开始只经历过日益增强，妖力无穷，妖肝碎了一地的经历只有洛箐坠神之后才知道。 第46章第46章 　　咖啡 　　“那你这不算睁眼赖皮？明知故问么。” 　　洛箐站起身,刚要碰上银色的面具。 　　凌宇枫身子往后一仰，抬手抓住了洛箐的小臂上，“洛箐,我已经把帽子摘了。” 　　“所以你不拿帽子遮了，就戴上了面具？”你以为我是想要帽子的吗？洛箐不明白这怎么就戴了面具。 　　“嗯。” 　　常规回答又来了，的确,不用看脸，洛箐也知道这个面具下面是真人了。 　　“那你这面具什么时候摘？” 　　眼前这张脸,话说多了让人生气，不说话了看着也好气，凭什么就能只「嗯」一声。 　　“不摘。” 　　凌宇枫为了让洛箐安心,试着用指肚抠了抠面具的边缘,“这个面具戴上去了，就摘不掉了。” 　　他说的是实话。 　　洛箐：这、还有这种面具？ 　　“什么人,做出这种骇人的东西来？”洛箐吐了吐舌头,刚刚从浴室出来,发梢还在滴水。 　　凌宇枫没说话，拿起来了被洛箐搭在沙发背上毛巾，罩在了洛箐的头上。 　　洛箐顺势重新坐回了沙发上,仰着脑袋，乖乖地等着有人给擦头发。他记得这双温暖的大手。 　　“头发还滴水呢。”凌宇枫把手按上去,隔着毛巾,刚刚碰到，却松开了。 　　上一次他还是悄悄用着妖力,比吹风还快,一会儿工夫就帮洛箐把软发暖干了。 　　现在却是做不到了,他低声说,“自己擦干净。” 　　洛箐看着凌宇枫站起身就去了窗边，有些莫名其妙。 　　他随便把毛巾搭在脖子上，跟着走了过去。 　　盛夏的晨光洒在窗台上，凌宇枫站在咖啡研磨机前面，摇了几下，咔嚓咔嚓，磨咖啡豆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凌宇枫正在手冲咖啡。 　　一双骨骼分明的大手，垫上滤纸，小木勺填平了咖啡粉，灵活敏捷，没有多余的动作。 　　等着长嘴铁壶里的水沸腾了，凌宇枫高举着黑铁壶，沸腾的热水缓缓倾泻而下，咖啡的浓郁醇香已经飘满了屋子。 　　等着咖啡的黑液一滴滴集满了咖啡壶，凌宇枫又重新用开水烫过了咖啡杯。 　　这才把一个不足拳头大的小咖啡杯推给了旁边的洛箐。 　　明明所有动作行云流水，但在洛箐眼里，总觉得这小小的咖啡杯子在妖王的手掌心里加热才更自然。何至于烧水。 　　洛箐端起黑咖啡，抿了一口，重重蹙眉，苦的要晕过去了。正要放下，被凌宇枫接了过去。 　　他什么也没说，从旁边的一个木盒子里夹了一块茶色的方糖，轻轻丢进了黑咖啡里。 　　阳光洒满的窗台上，黑咖啡里的糖块儿映着琥珀色，被凌宇枫搅拌起来，一点点儿变小，却顽固地不肯化掉。 　　“你还真有耐心，这都不用妖力。” 　　“嗯。不用了。”凌宇枫沉声。 　　他省掉了一个字，应该是「不能用了」。 　　洛箐等在旁边，一直等到玛瑙一样的糖块儿被凌宇枫搅化了。 　　他重新端起咖啡送到了洛箐手里。 　　“嗯嗯，甜的。好喝。”洛箐小口喝了两口，看见一小杯咖啡就要见底了，他抬眼问，“你不尝尝？” 　　“我不喜欢甜的。”洛箐的咖啡杯子被推了回来。 　　“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洛箐惊讶，问得有些小心翼翼。被推回来了，真的只是因为不喜欢甜咖啡，还是不喜欢他喝过的甜咖啡，他并不知道。 　　他只记得，在包子铺里，他明明清楚那一碗米汤是凌宇枫喝过的。他还是自然大方地拿起羹匙送到了嘴里。 　　现在，一杯咖啡被推了回来，洛箐抿过甜咖啡的嘴角也落了下来。 　　“喜欢苦的。”凌宇枫声音淡淡的。 　　“苦咖啡有什么好喝的。”洛箐特意问得有些挑衅。 　　凌宇枫从咖啡壶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果然，没放糖，没加奶，真就喝了一口黑咖啡，喉结一滑，咽了下去。 　　“有苦尽甘来的滋味，咽下去是甜的。”凌宇枫的声音轻的让人难以捕捉。 　　“是吗？那我再尝尝？” 　　“嗯。我给你再倒一杯。” 　　“不用这么麻烦。” 　　说着，洛箐握着凌宇枫的手腕就着凌宇枫的杯子就要喝一口，瞬间，他察觉到了他握着杯子的手腕在用力，是抗拒的力量。 　　手腕上的力道很大，但似乎又不是妖力，不对，手腕上很热。 　　洛箐抬眼看了看凌宇枫，贝齿咬着下唇，是要较量的眼神：既然你犯规了，就别怪我咯。 　　他只轻轻点了点，凌宇枫的手腕就稳妥妥地冻住了。 　　洛箐洋洋得意，他握着这只固定了的手腕，偏偏就是凌宇枫右手握着的方向，就在凌宇枫刚刚喝过的地方抿了一口。 第47章第47章 　　哄睡 　　“是你记错了。”凌宇枫的言语冰冷起来。 　　凌宇枫被牢牢抓着手一起倒下了不假。 　　落下来就要压倒洛箐身上时,再不济他也是个妖王，单臂支撑在洛箐的肩膀旁，没有狼狈到重压在洛箐身上。 　　他单膝跪在地上,被牵着的手正要去拉洛箐起来。 　　“哎呦。”洛箐拧着眉，另一只手揉着脑袋，满脸一副摔得很痛却在强忍着喊出声的委屈。 　　凌宇枫看着被冰雕面具弹出去的洛箐,绷紧了脸，心说,这世上的事儿，真就是凡事都有报应啊。 　　这难道就是轮回里的一报还一报吗。 　　当初洛神戴上这副冰雕面具他总想着各种办法要摘掉面具。 　　突然有一天他再偷偷碰这张面具，好家伙,他直接被弹出去几米开外。 　　“洛箐,你把神力用在了面具里来对付我？！” 　　凌宇枫至今都记得他对峙时，洛神笑而不语的一副得意姿态。 　　此时,看见洛箐被自己上辈子的杰作弹了回来,果然,恶作剧也有报应，不是不报时候刚到而已。 　　凌宇枫没有揭穿，绷紧了脸,依旧声音平静，他又去拉了一把,“能起来么？” 　　“嗯嗯。”脑袋摇摇。洛箐平躺在地上嘴上答应着,可是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要我扶你吗？”凌宇枫直起身子，单膝跪在旁边。 　　“摔了后脑勺,好晕。”洛箐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好像上面挂了一层雾水,看着让人心痛。 　　他又委屈巴巴地补充了句,“我好像起不来了。” 　　刚刚还使出迅猛的凝霜之力，这会儿就猫仔一样躺在地上哼哼，凌宇枫暗自叹气，总不能这样还把人赶走。 　　“用叫救护车吗？” 　　“不，不用。”洛箐脑袋摇成了卜浪鼓。 　　凌宇枫看着这摇头的频率，哪有摔坏的样子，但嘴上还是软了下来，“我抱你去床上躺会儿？” 　　“好的。”这次洛箐赶紧乖声回答。 　　凌宇枫把人横抱起来，还真的送到了旁边卧室的大床上。 　　洛箐上了这张大床，一回生二回熟，躺地很惬意。 　　“等等，你别走。”洛箐一把揪住了凌宇枫的衣襟。 　　“嗯？”又怎么了？ 　　“我害怕。”洛箐眨了眨眼睛，“你不是说这楼里都是妖吗？别让我一个人留下。” 　　“我就是妖。还是这楼里最凶的妖。”凌宇枫嘴上声厉，心中感叹：谁也没有你能作妖。 　　洛箐也不说话了，眼眶微红，就是揪着凌宇枫的衣襟不放手。 　　洛箐心想，好不容易让你摘了帽子，就戴上这么个破面具，碰都不让碰。他就是耍赖皮也不肯放手。 　　还没等开口说话，躺在软软的大床上，刚一张嘴先打了个哈欠。 　　凌宇枫永远磨不过他，搬来了身后的椅子，坐在了床边。 　　全楼被老雀弄得中央空调制冷，他知道洛箐怕冷，又找了一条毛巾被子帮他盖上了。 　　“我哪儿都不去。睡一觉吧。”突然经历了太多，你这个普通人的身子，要吃不消了。凌宇枫后半句话没说出口。 　　“不赶我走了？” 　　“嗯。” 　　“你的朋友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睡吧。” 　　凌宇枫知道普通人天亮的时候，很难入睡。他一抬手，褐色的窗帘拉上了。 　　“不是说这屋里不用妖力吗。”洛箐在黑暗里也不安静。 　　“刚刚你不是也用了。算扯平了。”凌宇枫能用妖力的日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点妖力，他不打算计较了。 　　洛箐的确累了打了个哈欠，但他作息时间十分规律，日落而息，日出而作。早上这种时间并不容易睡着。 　　“我又不是妖怪，哪有什么妖力。你自己定的规矩，要领罚的。”洛箐才不想跟他讲理。 　　在缘生石上没给赶下去，靠的是挑衅。现在不能被赶出屋子，他就是要刁钻下去。 　　他想知道那副面具，想知道面具下面的脸庞，更想知道凌宇枫额角的几根银丝。 　　一大早上，这个小外卖的皮囊被邪魔占了。他险些再看不到里面的妖王。 　　这次，他哪儿都不想去了。 　　比起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他更想知道，这个妖王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罚？” 　　“给我唱首歌吧。”洛箐为了让自己刁钻古怪的要求听起来更合理一些，说：“不然，这个时间我睡不着。你唱首歌，我就睡了。” 　　洛箐以为这次凌宇枫不会那么痛快地答应了。至少他没听见那个熟悉的「嗯」。 　　一只大手放在了他的眼睛上面，凌宇枫清了清喉咙竟然毫无预兆地就开始唱歌了。 　　洛箐并不知道他唱的是什么，好像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很古老的歌，他甚至听不懂歌词。 第48章第48章 　　做客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虽然行踪诡异，却不像妖。 　　洛箐揉揉眼睛,不等完全睁开眼睛人就坐了起来。 　　屋子里再黑他也看得见，旁边的人没了。 　　“凌宇枫。”就知道这个屡屡犯规的家伙，一定是跑了。 　　洛箐光着脚,就跑下床，拉开窗帘，外面已是万家灯火。 　　他推开卧室的门,朝着客厅里就跑了过来，客厅里有打游戏的声音,他咚咚踏响了地板—— 　　可惜，不是凌宇枫。 　　“小姜，是你？你的身体没事儿了？”洛箐看见沙发上坐着的姜辉阙放下手游,就直接站了起来,跟校园里的学霸不太一样，似乎有些拘谨。 　　“洛箐,你醒了？”小姜笑了笑,“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凌宇枫呢？你怎么来了？”洛箐这次逮着个能说明白话的,一股脑问了个透彻，“你们妖怪都是瞬间移动，飞檐走壁,那个穿墙破门？” 　　“洛箐，你先喝杯水。我慢慢告诉你。”小姜递过来了杯水,“放心,凌哥叮嘱过我，说这屋子里不让用妖力。” 　　洛箐：这人叮嘱过的就不能放心。 　　洛箐接过去玻璃杯子里的温水,喝了几口,含在嘴里,勉强忍着没连续开口问下去。 　　“洛箐,妖界是有规矩的。尤其生活在人间的妖，更要讲规矩。在普通人面前，我们是不能乱用妖力的。不然会被反噬，妖力大打折扣。”姜辉阙并没什么隐瞒，放下游戏机跟洛箐一直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一副学霸态度。 　　洛箐跟姜辉阙认识有段日子了，除了他是只灰雀这件事儿，好像小姜一直是有问必答，平日里洛箐一直把他当朋友。至少，是在学校里唯一的朋友。 　　“别说飞檐穿墙了，凌哥，啊，就是妖王外卖员，他是进不了普通人住的屋子的。” 　　洛箐听见这么说，跟他记忆里的事儿可是有出入，明明他记得小姜不止一次去过他家，而且就算是凌宇枫也进去过他的屋子。 　　跟小姜问话很方便，还没等洛箐开口，小姜就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 　　小姜态度诚恳，语气舒缓，“洛箐，我是只小妖。妖龄只有三百年。本身妖力就微薄。而凌哥，他是千年的妖王，再说，他的妖力一直控制不稳。所以，他如果不隐去妖力，随便进了你那个屋子，嗯，真能把那栋楼炸了。”小姜突然咽了咽唾液，本来很利索的话到了后面，说得有些遮遮掩掩。 　　洛箐看了看有些难色的小姜，反而不急了，他把另一杯水推给了小姜，“这就听不懂了。怎么很厉害的妖王，反而控制不住妖力了呢。呵呵，小姜，这妖王，听着像个随时能爆的火球呢。” 　　姜辉阙没去碰洛箐推过来的水杯，他微微低下了头，“洛箐，我们妖身上，最宝贵的就是妖肝了。操控妖力都靠妖肝。其实，”他顿了顿，像是实在憋不住了，“其实，凌哥的妖肝破了。” 　　“破了？”洛箐轻声问。 　　他被凌宇枫无数次叮嘱过，什么话能跟洛箐说，什么话不能说，他不是没脑子，也不是没记性，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既然现在，洛箐已经问了，姜辉阙有了自己的主意。 　　他虽然知道什么不能说，但他也知道什么该说。 　　两个人之间，几秒钟的等待，已经是很长时间的沉默了。 　　“是的，洛箐，具体原因我也说不清楚。”一向从容的学霸小姜，两只手开始抓着双膝上的裤子，抓起来了一把一把的褶子。 　　洛箐佯装没注意到小姜的紧张，他随意说，“妖那么厉害，破了妖肝会怎么样呀。难道不是过些日子就自然长好么？” 　　小姜低下头，他摘了一直装饰用的镜子，握在手里，眼看要把镜子折断了，“洛箐，凌哥不让我说。” 　　“哦。”洛箐知道，他现在最好就是保持沉默。这种时候，有耐性的等待才是最佳的提问。 　　果然，又等了一会儿。 　　“凌哥最近一直用着妖力吧。今早听爷爷说，爆了缘生石这种古老的神器，就算是妖王也保不住妖肝。” 　　见洛箐只是微微点头，他继续自己说了下去，“虽然爷爷也不知道凌哥是怎么保下了妖肝。但看过今天早上的凌哥，我们猜，他的妖肝已经破碎到了很难恢复。所以他才会戴上那副面具。” 　　“那副面具能护住妖肝？”这次洛箐忍不住了。 　　“洛箐，那副面具曾经是你，不，是曾经的洛神做的。我并不知道那副面具能干什么。只知道，他会遮住容颜。” 　　洛箐等不及了：是个面具都能遮住容颜。 　　“我听来的也是谣传。说洛神的银晶面具，如果戴在尸体脸上，会保尸体万年常青。所以，曾经有人家的帝王，买通妖界法师高价去寻这枚面具。” 　　洛箐杵着下巴，若有所思，他一早上就发现了凌宇枫发髻里的三根银丝。 　　“没了妖肝，容颜会衰老？”洛箐随意问道。 　　“确切说，没了妖肝，很难保命，妖肝尽损，的确人形的容颜会有变化。”小姜一副学霸姿态刚刚回答完了洛箐的问题，似乎悟出些什么来，“洛箐，你也发现凌哥脸上有变化了？算了，既然戴上面具，他就是要瞒着你。” 　　为什么偏偏瞒着我？洛箐不是很懂。难道凌宇枫会告诉他身边的每一只妖，偏偏瞒着他么。 　　“小姜，你能不能告诉我实话，洛神汗，会有用吗？”洛箐也不绕弯子了，干脆开门见山。 　　“会。我猜会。”小姜也好像等到了这一刻，连着点头直言不讳。 　　“洛箐，我爷爷是楠`/枫只千年老雀了。他熟知药材。还没有一种药材，能救得起爆过缘生石的妖肝。洛箐，你能不能也告诉我，你们在缘生林，你们，那个，就是……” 　　“小姜，我出汗了。出了一滴汗。”洛箐帮他省去了支支吾吾问不出口的废话，直截了当，“如果我的汗有用，我想帮他。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出汗。” 　　两个人，把话说道这个份儿上，小姜才抬起眼睛，一双斯文睿智的眼睛终于不躲闪了，他诚恳地看着洛箐，“洛箐，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难道不是一直都是么。”洛箐眨了眨眼睛，狡黠地笑了。 　　“嗯。我知道有个地方，凌哥今晚一定会去。”小姜这次的邀请很诚挚。 　　# 　　这幢独楼建在繁华街心。 　　坐在屋子里安静地会以为是生活在丛林中。拉开窗帘，看过窗外的灯火辉煌，才会想起来此时的楼外正是一番热闹的周日。 　　洛箐跟着小姜一起换了套短衣短袖的休闲装。一条街上，十个人里肯定撞衫那种大众款。 　　但洛箐就是生来白皙，柔美，好像一只看起来易碎的古典玉雕花瓶。就算大众款衣服，也遮不住他漂亮到实在吸睛的一张脸。 　　跟小姜并排走在街上，路过灯光处，总会有人回头张望。 　　“洛箐，咱们快点儿，每多一个人看你一眼，我都瘆得慌，凌哥要是知道我把你带出来，真的会爆。算了，你是没见过他发脾气的样子。” 　　姜辉阙也是没办法，一路上为了不惹来多余的目光，就算一直叨叨废话，也嘴上不停，至少让时而盯着他们的人知道，洛箐不是一个人。他也怕给洛箐惹来麻烦。 　　包子铺就在不远了，所以，洛箐也没说什么。 　　不过，从刚刚出了那栋楼，他其实就注意到了，一直有一个一身蓝色清洁工制服的年轻男人不远不近地一直跟着他。 　　他不想让本来就因为偷偷带他出来愧疚到不行，神情紧张的小姜再担忧了。于是，他佯装没在意。 　　洛箐发现，跟着他的清洁工制服，似乎连他们要去的地方都很熟悉，移动诡异，会从他们身后十几米处，一下子又大大方方地走在他们前面。 　　包子铺就在前面了。 　　“小姜，凌宇枫会在这里？”洛箐先停下了脚步。 　　小姜点头，“现在不会。不过，凌哥跟老毛约了晚饭，说要给你带回去。为了不让你等，他七点之前会过来的。” 　　正要往前走，洛箐拉了小姜一把，“等等。” 　　“怎么了？”小姜问。 　　洛箐没说话。他看见蓝色清洁工制服的男人刚好拐进了老毛包子铺里。 　　洛箐问：“包子铺，这个时间，没预约也能进去吗？” 　　小姜不知道洛箐突然问什么，挠挠头说，“我来之前跟老毛打招呼了。普通人没预约，当天是没有位子的。” 　　洛箐一抬头，看见楼上他喝过米粥的那件屋子，刚好格子窗打开了。 　　里面一只蓝色制服的胳膊伸了出来，把格子窗的插销支起来，固定上了。 　　灯亮了。他记得楼上是一间包间。 　　他想：难道这个男人是提前预定的。 　　“小姜，我们坐楼下吗？”洛箐又问。 　　“不会的。每次我跟凌哥过来，老毛都会安排我们去楼上一间包间。对外人是不开放的。”小姜正说着，一抬头，“对，洛箐，你看就是那间开着格子窗的包间。” 　　洛箐没说话，因为那只蓝色制服的胳膊明明还在，小姜却似乎没看见。 　　姜辉阙径自快了步子，“洛箐，快走几步，肯定是老毛在招呼我们了。” 　　小姜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洛箐始终没提过刚刚那个蓝色清洁工制服的男人。 　　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虽然行踪诡异，却不像妖，也不像个普通人。 第49章第49章 　　拾忆 　　“他们，真的看不见彼此？”洛箐问。 　　洛箐跟着小姜进了包子铺,这个时间已经满座。 　　一楼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一屉屉热包子端上来，总是盖子刚刚掀起来,就被几双筷子齐刷刷夹走了。 　　“小哥，再来两屉。” 　　“大厨，这里三屉。” 　　…… 　　高帽子厨师毛云飞的称呼在这里似乎被叫成了各种样子。 　　“洛箐,你们上去坐吧。凌王在等着了。”毛师傅跟店里其他服务员递了个眼色，放下了手里的包子,直接跑过来跟洛箐说话。 　　姜辉阙身子一僵，“凌哥在上面？” 　　“你帮我看下店，我上去送屉包子。凌王就猜到你会带着人溜过来。”老毛一把拉住了姜辉阙。 　　洛箐回头看了眼,小姜已经被毛师傅抓去当服务生了。 　　估计这也是凌宇枫的安排,他惦记着格子窗里蓝色制服的男人，快步走了上去。 　　二楼中间的屋子,其实算不上包间。 　　一间长方形的屋子里,摆着两张八仙桌。 　　四四方方又浑然大气的雕花红木八仙桌,却是每张桌子周围都只放了四把椅子。 　　洛箐一进来就看见了冰雕面具的凌宇枫坐在了上次同一个位置。左手边的八仙桌。 　　格子窗旁边，屋子中间位置，面冲着墙。而他对面的位置,椅子拉开了，也是上次洛箐坐过的地方,靠里边,背对着墙。 　　洛箐单手推着包间门，脚步没迈进门槛。 　　他站住了。 　　“洛箐,过来坐。把门关上。”凌宇枫坐在椅子上,没站起来,也没回头。似乎察觉到了洛箐的犹豫。 　　洛箐脚步没动,因为他看见了一路跟着他的蓝色清洁工制服的男人坐在右手边的八仙桌靠墙的位置。 　　跟凌宇枫一样，都坐北朝南，刚好跟凌宇枫坐成了一条直线。 　　若是洛箐走过去，坐到左手边靠墙的位置，就会正对着两个人。 　　“凌宇枫……”洛箐还是开口了。 　　“洛箐，先关上门进来吧。后面坐着的人，他有些害羞会认生。”凌宇枫依旧身形不动，但声音清晰。 　　洛箐一怔：你知道身后有人。 　　他走过去，拉开椅子，刚坐下就跟凌宇枫后面的男人四目相对了。虽然屋子宽敞，他们隔了有将近十米的距离。 　　洛箐也是惊讶，跟陌生人对视，竟忘记了躲闪，一双温柔的眼睛似曾相识。 　　明明不加遮掩地看过来，却是一双不可言状的深情眼眸。 　　“洛箐，你能看见我身后的人，对么？”凌宇枫像是怕打扰了身后的人，问得声音很轻。 　　洛箐轻轻点了点头。 　　“你应该不记得他了。但他记得你。他曾经也是神，你们是挚友。”凌宇枫给洛箐倒了一杯热茶。 　　“我不能转身，他很胆小。他怕我的。曾经也劝你躲着我。”凌宇枫这么说着，嘴角却是微微扬着，冰雕下面的眼睛也缩着光，不似平时那样凌厉。 　　洛箐看得懂，他并不是在炫耀，面具下面他在微微笑着。可是他想不起来有过这样一个朋友，就跟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一样。 　　“他曾经是神？”洛箐举起茶杯贴在嘴边只轻轻抿了一口，就搁下了。 　　“是的。跟你一样。他如今是坠神。” 　　洛箐问：“那他只是普通人了？” 　　“不算。普通人看不见他。他只剩下了一缕灵魂。” 　　“那为什么我能看见他？”洛箐仔细一想，的确，小姜似乎一路也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因为你还保留着凝霜之力又或许身上添了些妖力。只有神或者千年大妖才能看见他。”凌宇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是谁？”洛箐看了眼凌宇枫身后的人，也跟他一样举起了茶杯，似乎要喝茶的样子，但又没放在嘴边。 　　“他是谷神。曾经算是人间欢喜的小财神，专管五谷丰登。后来在神界被陷害了。”凌宇枫话说道一半，突然冲着洛箐眨了眨眼睛，“洛箐，他在邀你举杯共饮呢。” 　　凌宇枫始终没有回头，但他好像后脑勺有眼睛，骨骼分明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洛箐搁下的茶杯。 第50章第50章 　　谷神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会一直守着你， 　　洛箐喜欢凌宇枫低磁的声音,静静听着他的故事。 　　百年前，那是年前严冬的一个早上。 　　猫妖千岁，妖龄上处处压着妖王一头。 　　老毛的包子铺在那时也开得红火。 　　那会儿,人间的江城正逢战火硝烟，别说包子了，普通人家早已是大半年都看不见白米粒了。 　　老毛在人界开店,是只食人间烟火的猫妖。本来柴米油盐都该从人间进人间出，然而,冬天买一斤方形煤炭，得卖上十屉包子。就算是赔钱开店也周转不过来。 　　普通人家，自己劈来柴火烧菜取暖,但包子店的炉灶不是普通柴火烧得起来的。 　　每天早上猫妖一双猫眼里全是嘻嘻哈哈,哄着妖王过来给他生火。 　　凌宇枫不吭声，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生个火不过举手之劳。 　　只是,每次一大早天不亮就得过来。 　　凌宇枫总觉得在两个快活神仙一样的情侣前面,他简直是个大大的柴油灯泡。 　　天没亮，谷神的素衣敞着怀，混熟了,在凌宇枫面前连带子都不急着系了。 　　“小妖，你不用灰心。洛箐他就是那么个冷性子。他不拒绝你,就是对你好了。” 　　老毛还算勤快,洗漱之后，一大早四只猫爪齐上,和面,洗菜,杀猪,剁馅。自然包包子不耽误嘴上说话。 　　“谷坤，你别总在这嘻嘻哈哈。他把凌王冻住多少回了。那下次，我也把你冻到地窖里，让你看看，我这是不是对你好呗。” 　　谷神脸上还真是嬉笑不减，合上里衣，边系着带子边笑答，“云飞，你说你要是把我冻到地窖里了，那里黑乎乎的没其他人，我们都能干什么呀。” 　　“凌王在这儿呢。你怎么也是个神。怎么一说话就没正经。什么我们，是把你冻进去。就你自己！”老毛干着活吹胡子瞪眼，两只猫眼滴流圆。 　　凌宇枫撇了撇嘴，天天早上听惯了他们俩变相的秀恩爱，他从来不会主动开口。 　　“云飞，你看看你，我说什么了。你就急。还不是你自己想歪了。不是在说小妖和洛箐嘛。” 　　“别废话。说洛箐。”老毛揉着面甩的面团飞了起来，朝着谷神就轻轻甩了一脸。 　　谷神擦了把脸上的面粉，“要我说，小妖你也是太火爆了。”说着，他又转向老毛，“前些年我看见他都害怕。既然是妖王嘛，洛箐其实呀，是在帮他磨性子呢。” 　　“磨性子？就动不动把凌王冻起来整？”老毛不服，剁起来肉馅也当当响。 　　“洛箐他不是也没整吗？小妖，你说他整你哪儿了。你们俩呀，就是总想在我这软柿子上捏一把，想从我这儿套话是不是？”谷神自己说着话也是笑吟吟的。 　　“天天求着凌王来给店里生火，你也尊敬点儿，别叫小妖。叫凌王。”老毛竖着两颗杏仁猫眼。 　　“老毛，不用打岔。”凌宇枫一大早总算说了一句话。 　　“那不行，我在洛箐眼前叫错了，岂不是穿帮了。小妖，他的本事其实也不必洛箐小。云飞，他们俩那是一个愿冻一个愿挨。”谷神往椅子上一座，也不帮忙，跟个说书先生似的。 　　他自己晃悠着好像看不见眼前的凌宇枫，继续跟老毛分析着，“你想，洛箐他脸皮多薄啊。他不把小妖冻起来，他好意思开口让小妖留下嘛。他是洛神，是冰晶玉洁的冷体神。你以为都是我这样的？主动跑过来求你留宿，跟你滚一宿床单子。” 　　“没个正经，凌王听着呢。”老毛看上去老大不乐意。 　　凌宇枫生好了火，也坐下了，“谷神随意就好。你们都老夫老妻了，我知道也不算秀给我看。” 　　“小妖，你都是妖王了。光有妖力不行。说话也要有些艺术嘛。比如，想拿下洛箐那种，你得拿出你的妖性来。”谷神也不急，沏了壶茶，坐下跟凌王喝上了。 　　“谷坤，你这老神怎么还骂人。什么是妖性，你说清楚。”老毛才是一直脾气暴躁的那个，搅拌着包子陷，整出来老大动静。 　　“妖性嘛。小妖是火妖，拿出些热情执着奔放来啊。”谷神老神在在地说得好像头头是道。 第51章第51章 　　支招 　　谷神微微一笑，又写了两个字【钓鱼】 　　洛箐双手握紧了茶杯,听凌宇枫正讲到了高潮。 　　“凌王，酒拿来了。洛箐，帮你也倒上吗？”老毛听过这个故事,也应该知道后面的结局，但他偏偏这个时候来送上了酒。 　　“他不喝酒。给洛箐倒茶吧。”凌宇枫把洛箐那边的酒盅收了回来。 　　洛箐一把夺过去了老毛手里的酒壶，“毛师傅,这个给我就好了。他喜欢酒盅，就让他捧着两个酒盅去。” 　　此时,身后的人也一起举起了酒杯，冲着他点头笑笑。 　　洛箐赌气，举着酒壶自己就要灌进去。凌宇枫还是大手伸过来,按住了酒壶,“洛箐，把酒壶给我,我给你倒酒。” 　　洛箐随便跟他碰了下酒杯,倒是跟身后的人隔空举杯,小小酒盅里凌宇枫只给他倒了半杯，本来就是一口酒，洛箐一仰而尽,还辣辣的，嗓子里热热的。 　　“后来呢。后来我们的绳子是自己解开的？”洛箐问。 　　“是的,后来,我们在地窖里待了有一整天。之后，绳索自动解开了。”凌宇枫也把杯中酒喝净了。 　　洛箐听得明白,把酒壶拉过去,正要再给自己斟上,被凌宇枫一只大手又捂在了小酒盅上面。 　　“洛箐,你别喝了。你不胜酒力。喝茶吧。” 　　“所以，毛师傅呢？当时他在哪儿？”洛箐挪开了他的大手，脸颊微红，带着怒气追问起来。 　　“凌王，跟洛箐说这些干什么呢。”老毛从凌宇枫手里拿出来酒壶，给桌子上的两个酒盅都倒满了。 　　“洛箐，我觉得，其实现在这样挺好的。”老毛把小酒盅推给了洛箐。 　　洛箐歪着脑袋轻声问：“什么挺好的？” 　　“至少，我们都还能用自己的方式感觉到彼此。我觉得挺好的。谷坤还能看见我，我只要开开心心的，他就能看见开开心心的我。难道不好么。”老毛又给洛箐舀了一勺鱼翅粥。 　　难道不好么……洛箐也说不上来了。 　　但是，在毛师傅给他递过来满满一碗鱼翅粥时，他注意到了，老师傅仰起了头。 　　似乎是自豪，似乎也仅仅是为了不让眼睛里有东西溢出来。 　　“我去给你们拿几碟小菜来。”老毛转身便离开了。 　　“所以，后来毛师傅也出现了？”洛箐还是追着不放。 　　“后来，老毛把那些野军重新杀了一遍，之后把妖肝抛了。他是只千年的猫，那是他第一次杀人，杀的还是死过去的人。他以为这样能盖住事实。怎么样，是只傻猫吧。”凌宇枫想了想，不知道说的还是不是老毛了。“算了，妖都是傻的。” 　　洛箐没搭理他，“这是什么酒啊。好香。”嗓子里热热的，他还是吐了吐舌头，“不过也好辣啊。” 　　洛箐看见身后的人又举起了酒杯，他把胳膊一伸，等着凌宇枫倒给他。 　　“洛箐，你喝不过他的，别理他。谷神是天天酒罐子泡出来的神。”凌宇枫只给他倒了半小盅。 　　“凌宇枫，你都没回头，为什么总能知道他怎么想的，要干什么？”洛箐刚刚问完就想到了，“所以，毛师傅要感激你两辈子。因为只有你能看见，甚至能「听见」他说什么？” 　　“嗯。”凌宇枫自己倒上了酒。 　　“所以，在这过去的百年里，我也会常来……常来喝米粥，是因为要常来看谷神，对么？”洛箐脸上又红又热，开始杵着下巴，慢慢陷入沉思。 　　然而，他没有这些记忆，无论他多么努力都没办法想起来跟谷神的任何点滴。 　　“洛箐，其实你那个时候，是能跟谷神的魂魄交流的。所以，他今天看见你，一定很开心。”凌宇枫明显喝酒的速度快了起来。 　　后面那个人，也已经自己空了一壶。 　　“凌宇枫，其实，你现在也能「听见」他说话，对么？他跟你说什么了？”洛箐看见凌宇枫越喝越凶，有点儿明白了，他们两个人是在一起喝着。 　　“谷坤那个没正经的，嘴里没什么好话。你想听？”凌宇枫垂下眼睫直接看过来的视线让他接不住了。 　　洛箐抬起眸子，看着这张戴着冰雕面具的脸，明明避开了黯然的眸子。 　　鼻翼下面，棱角清晰的唇线，划过下颌，漏在外面的只有一颗饮了酒看起来有些滚热的喉结漏在外面。 　　难得听见凌宇枫长篇讲给他的故事，但他隐约觉得，他跟凌宇枫即便在上一世，也没有过谷神跟猫妖那样的日夜缠绵。 　　他们到底有过什么，让他想的抓心挠肺。 　　“想说就说呗。”洛箐扯了扯领口，他感觉凌宇枫未必会说实话。 　　“我听不见。”凌宇枫嘴角刚撇了一下，后面的人便狠劲儿的摇头。 　　“算了，后面那个酒疯子想要一坛酒。”凌宇枫不情不愿地挤出来一句话。 　　马上，老毛答应着就从下面捧上来了两坛酒。 　　洛箐一看，这种茶色的坛子酒，每一坛都至少八斤，封着口，红绳子缠着包得严实。 　　“毛师傅，如今还有这种大坛子装着的酒，真不多见了呢。毛，毛师傅哪儿弄得的呢。”洛箐打了个酒嗝说着话，听着有些嚼舌头了。 　　“洛箐，叫我老毛，或者云飞吧。毛师傅喊得我浑身毛茸茸的。”老毛拿自己取笑着，已经在两张桌子上各放了一坛酒。 　　洛箐看着有些心里不忍，凌宇枫不说话，他只好讪讪笑笑开了口，“老毛，你把对面的酒拿过来吧。” 　　老毛笑笑没懂。 　　洛箐于心不忍，告诉老毛说，“老毛，其实谷神已经坐在我旁边了。对面的桌子没人了。”他把酒坛子放在了中间，“要不你也一起坐？” 　　老毛声音稍有酸涩，“洛箐，你们慢慢喝着，这些酒都是我埋在地窖里的。有百年了呢。平时谷坤一个人来，我都不舍的拿出来。” 　　他冲着洛箐旁边的椅子笑笑，“你们听楼下忙开了锅，我先下去了。你们慢慢喝着。” 　　老毛一转身，洛箐就听见他紧了紧鼻子，一声抽噎，人快步走开了，洛箐没再追他。 　　洛箐打开了酒坛子，陈酒浓香，醇香醉人，他正要往碗里倒酒被凌宇枫拦住了。 　　“洛箐，谷神他有话跟你说。”凌宇枫把酒坛子推到了蓝色制服的男人面前。 　　洛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谷神，妖王告诉我说，我们曾经是朋友，可是，我不记得你了。这不是开玩笑，真的，其实，我都不记得自己了。”洛箐觉得这个开场太无聊，他又喝了小半碗酒，“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我真的有很多事儿要问你。” 　　“洛箐，估计让你失望了，他听不到你的声音。但是能看到你的表情。”凌宇枫坐在对面径自喝着酒。 　　洛箐挠挠头，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沾了点儿水，在桌子上比划了几下。 　　旁边蓝色制服的谷神似乎看懂了，他伸出了右手的食指，沾了沾碗里的酒。 　　「洛箐」两个秀逸的字迹突然从桌子上凸了起来，清晰异常。 　　“洛箐，这是百年前的酒，他只能通过百年前的酒跟你交流。普通沾水写字是看不见的。”凌宇枫说完，旁边的谷神连着点了点头。 　　“洛箐，他要单独跟你说说话。他只是一缕残魂，能传音留字的时间不多。他让我去后面桌回避下。”凌宇枫站起身的时候在洛箐耳边叮嘱，“别问让他难过的话，老毛都在一直忍着，总想逗他开心。问多了残魂会破。” 　　洛箐点头应允。 　　凌宇枫坐到了刚刚谷神的位置，大碗酒不停手的灌着。 　　谷神神色严肃起来，手上奋笔疾书了几个字，等他袖子挪开，洛箐急着看了眼。 　　【我很好，不用挂念。忘了就忘了。洛箐，对小妖好点儿】。 　　他微微歪着头，等谷神多给些提示。 　　【他的妖寿不多。妖肝已破。】 　　洛箐来之前就听小姜提过，他更急着知道的是该怎么办。 　　他干脆学着谷神的样子，也在桌子上比划了几个字，然而他写的字并没有凸显出来，洛箐干脆两手一摆，脑袋歪着，一个跟老外交流时出现交流障碍的最常用表情：我该怎么办？ 　　谷神笑了，是慈祥的微笑。 　　洛箐只觉得这副笑容也似曾相识。 　　谷神点了点头，很自信的写了三个字「洛神汗」。 　　洛箐有些急了，他各种肢体语言想告诉谷神，他尝试了很多办法根本出不了汗。 　　也不顾凌宇枫在对面坐着，他抬手擦了擦额角不曾有的汗，双手交叉在前面，反复想告诉谷神他不知道该怎么出汗。 　　看见谷神一只胳膊支撑着，另一个手捏着下巴，好像并没看懂洛箐的意思。 　　洛箐急了，站起身，原地快跑，又蹲下俯卧撑，几个腰肢伸展，就差广播体操了……一套动作下来，把对面的凌宇枫看得呛了口酒，但还是绷着脸忍着没笑。 　　洛箐两只手背轮流着抹了把额头，又把手背给谷神看，就想告诉他：你看，急死我了，可到底得怎么出汗？？ 　　谷神指尖敲了敲桌子，“洛神汗，你一个人不行。” 　　洛箐一拍手：我就知道！ 　　那，到底该怎么办？？ 　　「洛神汗，需要两个人」一句话没写完，突然断掉了一样。 　　洛箐看着难受，指了指对面的凌宇枫。 　　谷神笑着点了点头，【把心交给他，就会有了】 　　洛箐跟凌宇枫出过一次汗，他自然知道这得两个人办，可是，哪是几个字那么容易。 　　看见他依然愁眉不展，谷神微微一笑，又写了两个字【钓鱼】； 　　怕洛箐不懂，他又补充两个字【美色】； 　　洛箐已经脸上烧得通红。 　　看见对面的凌宇枫一个人还在喝着酒，谷神也不再写字了，他轻轻敲了敲酒坛子。 　　洛箐这次真懂了。 第52章第52章 　　酒香 　　“洛箐，你醉了。” 　　看着谷神敲了敲酒坛子,抿嘴一笑，就站起了身，要离开了。 　　洛箐还想再去拉住他的蓝色制服。 　　然而,手上抓过去，好像投影仪投出来的影子，空空的什么都没抓到。 　　“洛箐,让他走吧。他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凌宇枫从后面的桌子上站起身，冲着门口已经颜色变淡了的谷神点了点头,这才回到洛箐的对面。 　　洛箐这次干脆也不用碗了，双手捧着酒坛子就要自己畅饮起来。 　　凌宇枫走过来，一把夺下来了酒坛子,“洛箐,酒不能这么喝。” 　　“要你管。”洛箐抬起手背擦了把嘴。 　　“洛箐，你本来就不胜酒力,把自己灌醉了只会很难受。”凌宇枫绕过桌子,坐到了洛箐旁边。 　　洛箐没说话,两只眼睛红彤彤的还是兔子一样直直地盯着小酒坛子。 　　他明白谷神的意思了，清醒着他根本就没有机会，酒力弱不弱的又会怎么样。这是坛好酒,他铁了心要试试。想灌醉自己也想灌醉妖王。 　　睨着一双眼底通红的眼睛对视上了凌宇枫，他什么话也没说,现在他已经知道眼前这只很厉害的妖,其实妖肝已破，他甚至都不需要费力气,很容易就控制得住他。 　　洛箐缓缓把手按在了凌宇枫的腿上,动作不算优雅也不算迅敏,然而,凌宇枫连躲都没躲。 　　尽管这小心思不要太明显了，既然凌宇枫都懒得躲了，那洛箐干脆也不用藏了。 　　他嘴角一勾，修长的指尖上已经缓缓使出了凝霜之力，他没想把凌宇枫怎么样，但眼前这只妖的手脚，瞬间就被他冻住了。 　　凌宇枫好像早就预料到了，都没再挣扎一下，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他只是静静看着洛箐，轻声劝道，“洛箐，谷坤他曾经就是个酒罐子，有时候他也会出馊主意。你曾是洛神的时候，也没有尽听他的。” 　　洛箐已经捧起了酒坛子，咕咚、咕咚。 　　陈酒闻着好香，入口好辣，洛箐眼泪要出来了。 　　“洛箐，你停一下，先停一下。”平日里话不多的凌宇枫今天成了一个人独角戏，声音低磁恳切。 　　洛箐还是把酒坛子先放下了，擦了把嘴，下巴上还挂着晶莹的酒珠。 　　“洛箐，这酒不会帮你出汗。”凌宇枫没有拐弯抹角。 　　“我知道。”洛箐红着脸，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凌宇枫看着这个已经被酒气蒸红了的脸，心痛的着急，他换了个口气试道，“洛箐，这是老毛存了百年的酒，能分我一碗吗？你要喝，我陪你。” 　　既然劝不住，凌宇枫只好试着让洛箐少喝点儿。 　　“想跟我喝酒？”洛箐打了个小酒嗝，没开口，嘴先笑了，他已经眼前有些晃了。“行，但是你得守规矩。” 　　“嗯。”不管什么规矩，凌宇枫都会答应。 　　“不许用妖力。今晚，都要听我的。”洛箐眼瞳焦距不稳，已经开始飘移，看着凌宇枫，他的手上已经握不住坛子了。 　　“嗯。我都答应。”凌宇枫很郑重的点了点头。 　　“喝完这坛酒，我们再走，走，”洛箐言语有些慢了。 　　“好。喝空了走。”凌宇枫帮他说完。 　　“走，不是赶我走。凌宇枫，带我回家吧。”双颊绯红，双唇滚热，这句话说出口，洛箐没想过会有多让凌宇枫揪心。 　　凌宇枫垂着眼睛看着洛箐，他不能现在陷入尘封的记忆里。 　　这次他回答慢了，足足等了三秒钟，“好，我带你回家。洛箐，这次我一定带你回家。” 　　“洛箐，把这冰锁解开。”凌宇枫自己无力解锁了，但口气上没有乞求，更像是命令。 　　洛箐嘻嘻哈哈着，还真把手又重新放在了凌宇枫的腿上，轻轻收了力，凝霜之力解开了。但他的手还没挪开。 　　凌宇枫的手脚能动了。 　　他并没有食言，先是把酒坛子的酒倒出来了小半碗，推给了洛箐，其实只有碗底浅浅一丁丁。 　　“洛箐，给，你的，倒满了。”凌宇枫说完自己端起了酒坛子，要跟洛箐碰一下。 　　“凌宇枫，”洛箐只觉得头晕的厉害，脸上发烧，他还是想问，“以前，我们也像谷神他们那样，一起饮过酒吗？” 　　凌宇枫想了想，他的确逗着洛箐喝过几次，不过，不能算单纯的一起饮酒。他如实回答，“其实不算。以前的洛神更喜欢喝茶。” 　　“哦。那我以前好亏呢。”洛箐晕乎乎的，脸上也热热的，但不知不觉间话多了起来，“那，以前那个洛神，一直都很清醒，对么。” 　　“对。”凌宇枫主动碰过了洛箐的小碗，“洛神一直都是冰霜绕体，怎么会不清醒。” 　　“那么清醒，那他、”洛箐想了想，改了口，“那我，为什么会跟一只妖在一起啊。” 　　他似乎不是在问凌宇枫，只是自言自语。 　　凌宇枫捧起酒坛子，喝了半坛子才放下来，“是因为我一直赖着洛神。不是洛神想跟那只妖一起，而是那只妖想跟洛神一起。”凌宇枫没醉，酒香刚好沁人心脾，他答得堂堂正正。 第53章第53章 　　秘密 　　“你在跟我炫耀？”洛箐声音沙哑。 　　梅雨季一过,夏日的江城夜，闷热难耐，满街都是洛箐一般的短衣短裤。 　　然而,凌宇枫一身黑色长衣长裤制服，连手腕脚踝都被裹得严实。 　　虽然没几步路，但在老毛那儿,他们吃的是热饭，喝的是热酒。 　　到了外面,没了空调电扇完全被夜晚的热气笼罩着，就是短衣短裤都受不了，更何况凌宇枫身后还背着一个人。 　　洛箐不重,凌宇枫也并不嫌沉,但不用妖力的凌宇枫已经汗流浃背了。 　　听过了那个不敢让人细想的秘密，洛箐悄悄藏楠枫起心中遗憾,不敢再提谷神。 　　沉默中洛箐从后面抬手拂过凌宇枫额角上渗下来的汗水,心道,出这么多汗还大言不惭说自己不是人呢。 　　的确，此刻比起他这喝了酒都不出汗的冷体制，凌宇枫倒更像个普通人。洛箐难掩羡慕地说：“第一次看见你出汗。原来妖也会出汗么。” 　　“不是你规定的,不让用妖力么。”凌宇枫言语故作诙谐，其实他剩下的那点儿妖力,还哪里使得出来。 　　洛箐没再追问下去。他早已习惯了凌宇枫每一次遮掩的声音。 　　他只在凌宇枫渗透了汗水的后背上又蹭了蹭脸,这只妖的汗水透着淡淡的梨花清香，比酒香还醉人。他也想出汗,哪怕不是这么大汗淋漓,至少出一滴汗也好。 　　转眼已经进了楼道里,电梯自动停在了眼前,门开了。 　　小灰雀落在了凌宇枫肩上，“凌哥，洛箐是真心在帮你，别辜负了他。”凌宇枫只回答他了一个眼神，小灰雀无奈飞走了。 　　洛箐从进了屋子里一直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他很想装睡，可又怕真的睡了过去。 　　毕竟他从在这里有短暂的记忆以来，第一次喝这么多酒，多的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喝了多少。 　　胃里滚烫，喉间灼烧，明明浑身都觉得被烈酒燃了起来，可偏偏就是不出汗。 　　凌宇枫把他从后背轻轻放在了床上，屋子里开着灯，窗帘拉上了。 　　“胃里还难受吗？”凌宇枫弯下腰，解开了洛箐的鞋带，把人放在床上之后才来脱掉他的鞋子。 　　“我如果说不难受了，你就会走开吗？”洛箐用脚趾一踢，随意把另一只鞋子踢掉了，他一把拉住了凌宇枫的手腕。 　　“不会。”凌宇枫伸着另一只胳膊捡起来了被洛箐踢掉的鞋子。 　　“其实，挺难受的。”洛箐左右权衡，还是小声说了实话。 　　凌宇枫实在拿他没办法，“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放下了洛箐的手，他刚一转身。 　　“你不是说不离开吗？”洛箐被他一而再的失信，不争气地喃喃起来。 　　凌宇枫没脾气，“洛箐，好，我都说。我去放下鞋子，洗把手，倒杯水，取一条毛巾就回来。行吗？” 　　“就这些？”洛箐自己嘀咕着。 　　“你还想要什么？”他身子没动。 　　“你去换身衣服来吧。”洛箐仰面躺着，盯着凌宇枫满身汗的黑衣眨了眨眼睛。眼睫上还沾着他的汗水。 　　门关上，人走了。 　　洛箐看着墙上的挂钟，第一次数起来了秒针。 　　默数到一百的时候，他忍不住数出了声音。 　　181，182……润过酒精，洛箐嗓子越来越哑。 　　“183，洛箐，让你久等了。”凌宇枫回来了。 　　洛箐一看，气笑了，堂堂一只妖王，头发上滴水，面具上流水，衣服都被打湿了。不过，竟算不上狼狈，带着水汽的妖，看上去倒是更让他想贴上去了。 　　的确，衣服是换了，无非又换了另一套黑色制服。 　　“你这种外卖员的制服有几套？” 　　“挺多的，一柜子，没数过。”凌宇枫端着水杯已经挨着洛箐坐下。 　　“洛箐，我扶你起来，喝杯水。” 　　洛箐这些日子被凌宇枫照顾惯了，很自然地由着凌宇枫一只胳膊一揽，把他扶坐了起来。 　　凌宇枫递过去的水没人接，他勾起嘴角，只好把杯子送到了洛箐嘴边，“老毛这些陈酒度太高，不适合普通人。洛箐，先把水喝了。” 　　洛箐就着凌宇枫的手，像是赌气，一口气把一杯水都仰着脖子喝净了。 第54章第54章 　　留宿 　　“除非你求我，求我，那个。”洛箐总找不到合适的词。 　　洛箐一下又一下地轻轻啄过去,凌宇枫竟是一动不动。 　　之前，每一次都是他拉开帷幕，就会有人自然地把他拉进高潮。 　　他只要轻轻地推开门,就会有人重重地推上门断了退路。 　　然而，这一次，洛箐已经第三次去试着裹住了凌宇枫的唇瓣,他带着浓烈酒热的双唇贪婪地像个含着奶糖不肯松口的孩子。 　　奶糖并没有被他裹化，好像是一块施了魔法的酒心糖,裹着裹着透着醉人的酒香，让洛箐不得不松开了双唇去咽了咽口水。 　　他上下翻腾着的眼睫，浓密的睫毛上一直挂着露水,刚刚是凌宇枫的汗水,又好像是酒气，这会儿又润湿了。 　　洛箐摇了摇头,眼睫上有东西要落下来,要托不住了,他一双修长的手指握上了凌宇枫的手腕，没说话，他把冰霜解了。 　　反正都是木楞的人,冰封锁着手脚又有什么用。 　　洛箐低下头，狠劲咬住了下唇。 　　凌宇枫的手从冰锁里松开了。他没开口,挨着洛箐坐在旁侧,缓缓抬起手来，去捏了捏洛箐的下巴。 　　看见洛箐两颗贝齿眼看要在唇线下留下深深的齿痕,他抬起拇指试图去剥开洛箐的牙印。 　　洛箐松开了下唇,把送到嘴边的拇指吸吮了进去,他咬得很深,已经含着拇指一口咬上了凌宇枫的掌心。 　　被凌宇枫的指肚戳到了深喉，生理眼泪一下子忍不住溢了出来。 　　“洛箐，别这样。你松开口。让我来。我来。”凌宇枫轻轻摇了摇拇指，没抽出来，他声音恳切，又一次恳求，“让我来。” 　　“不……”洛箐的声音嘶哑的不像话，听不到后面任何一个字，他还是松了口。 　　戴着冰雕面具的凌宇枫，一只手捂住了洛箐的脖颈，把脸微微侧过，主动贴上了洛箐早已湿润的双唇。 　　洛箐睁大了眼睛，心里多了丝恐惧以为会因为碰上面具而被弹飞。 　　然而，跟面具接触的瞬间，他竟是缓缓贴上了那熟悉的凉爽冰雕。 　　凌宇枫另一只手还按在面具上。 　　洛箐反应迅敏，他猛一抬手，面具被他摘了下来。 　　时隔一日，恍若三秋，来不及多问，洛箐抛开了面具，双手紧紧搂上了凌宇枫的脖子。 　　缠缠绵绵分分合合的唇舌之战，直到洛箐听见了妖王重重的喘息声，他才憋着满脸通红松开了手。 　　看着这张帅气的脸又在眼前了，他再也不舍得松开手，恨不得现在就毁了那副冰冷的面具。 　　但到了嘴边的话，却又并不比面具温暖多少，“又骗我。不是说面具戴上了就摘不下来么？”洛箐抿着唇，啧啧追究起来。 　　凌宇枫垂眸看着他，一双金色的眸子，此时灿烂炯然，柔光灯下竟是比星星还明亮。 　　他笑了，“没骗你。这就是曾经你自己做的面具。什么时候能摘下下来，只有你这个主人才说的算。” 　　“可是，我之前就要摘下来啊。”洛箐紧了紧鼻子。 　　凌宇枫抬手，在洛箐的鼻尖上轻轻刮了下，帮他抚平了鼻子上紧起来的细纹，笑着说，“恐怕，只有洛神自己想亲个嘴的时候，才能摘下来吧。” 　　洛箐：亲个嘴。洛神才不会说这么老土的话，你就瞎编吧。 　　不会吧，曾经的洛神不会真这么土吧？？洛箐浑身动摇起来。 　　“洛箐，这次可以安心睡了吧？面具摘了，亲也亲了，嗯？”凌宇枫的手往上挪了挪，又不自觉的把指肚插进了洛箐的发丝中，轻轻摩擦着。 　　“嗯什么嗯？！”洛箐握住了这只手腕，把他从脑袋上拽了下来，却没舍得松开。 　　“我们，不可以有更多吗？”洛箐问得怯生生的，他不懂，亲都亲了，为什么还要他一步步开口问下去。 　　“洛箐，你想要什么？我在这儿，可以陪你睡到天明。”凌宇枫好像说什么都可以落落大方。 　　仿佛心思龌龊的总是洛箐一个人。不，洛箐要说清楚。 　　“你说的陪我睡，就是要直挺挺死鱼一样躺在我身边？”洛箐的脸上酒气没下去，话说得急，又多了一道别样的红。 　　“不然呢？你想让我怎么个姿势陪你睡？”严肃低磁地说完这么一句，凌宇枫看见洛箐急地要哭了，他绷着的脸这才缓缓松开了。 　　洛箐看出来这是个坏笑，朝着他的胸前猛地捶了几下。 　　“洛箐，洛箐，你等等。”凌宇枫也不知道是不是装得咳咳咳嗽了几声。 　　“等你继续骗我？”洛箐睨着桃花眸子。 　　“不不，你得学着控制妖力。你身上揉进去了几份妖力，就算不用凝霜之力，你这小锥子砸下来，普通人要抗不过去。”凌宇枫捂着胸口，好像挺痛的样子。 　　洛箐这才想起来，眼前这只很厉害的妖王，妖肝破了！他心中一惊，脸上也跟着紧张起来。 第55章第55章 　　顶层 　　“别紧张，难受了就按下我的头发。” 　　凌宇枫关了电视机,查看起人类的手机时，神情严肃起来，“洛箐,我出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哪儿都……” 　　“不等。我哪儿都要去。”没等凌宇枫把话说完,洛箐直接一句话打断了。 　　“你，”凌宇枫看了看嘴里还塞着两只烧麦,腮帮子鼓起来的洛箐，“明天跟姜辉阙去学校。” 　　凭什么要听你的。“我就不能跟你去？你要去哪儿？”洛箐来不及细嚼慢咽，喝了几口水,愣是把嘴里的烧麦强咽了下去。 　　“送外卖。”凌宇枫连敷衍他都不肯,丢下这三个字，转身就要走。 　　“行,我跟你去送外卖。”洛箐豪爽,直接拽上了他的手腕。 　　“洛箐。”一口叹气声,凌宇枫转过身来。 　　“怎么了？大学生不让送外卖？已经成人了，勤工俭学没毛病吧。”洛箐煽动着眼睫，跟凌宇枫只要不是聊床上夜话,他早就摸清了这人的体性。 　　“你是普通人。” 　　“不过，现在是比妖王强大的普通人。” 　　“你这身衣服送不了外面。” 　　洛箐也不废话,手上一用力,凌宇枫脚下冻住了。 　　打开柜子，满衣柜的黑衣,他随便取下来一套。 　　就在凌宇枫的面前,脱了外衣,直接换上了黑色的外卖员制服。 　　袖子有些长他挽起了一道。 　　仰着脑袋,一副合格的实习生容颜，声音清脆，“外卖小哥，衣服换好了。” 　　“洛箐，你这张脸，众妖都已记得，一起过去，会被盯上。” 　　洛箐把食指竖起，放在了凌宇枫的唇边，“稍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洛箐早有准备。 　　他进了卧室，转身出来，好像这房子的主人，完全熟悉了屋子里的摆设。 　　“这样就不会被盯上了。” 　　凌宇枫一怔，眼前的洛箐，简直更像曾经的洛神了，银色的冰雕面具被他戴在了脸上。 　　冲着洛神汗来的妖，有没有面具都认得洛箐，虽然这面具不能帮他遮掩身份，但至少让其他人碰不得这张脸，凌宇枫拧不过他，点了点头，问，“你自己摘得下来吗？” 　　“让我试试。”说着洛箐小鹿一样蹦着扑过来。 　　凌宇枫喉结一紧，脚下动不了，还是双臂伸过来，抱住了这只莽撞的小鹿。 　　还好，凌宇枫没有被弹出去。 　　因为，洛箐如愿以偿，他们双唇相贴了。 　　“看。很简单，这就摘下来了。”洛箐手背蹭过唇边，把面具举在了手上。 　　看见洛箐一副得意嚣张的样子，凌宇枫问，“如果，我不在，你亲不到了呢。” 　　洛箐不以为然，“那就等你回来了，亲到了再摘呗。” 　　他仔细品了品，继续嚼舌头道：“怎么？你想说什么？你会一直不回来？如果一直都亲不到了，我就一直戴着。戴一辈子面具，遮掉老去的容颜，也不错嘛。” 　　凌宇枫还没再张嘴，就被洛箐又踮着脚尖儿裹住了双唇。短暂的缠绵之后，这次，洛箐主动松开，“走了。你想去包子铺，对吧。” 　　凌宇枫陷入被动，被洛箐拉着手腕推开了门。 　　到了包子铺，不止老毛，老雀已经领着几只头雀，算上小姜都在阁楼里了。 　　“呦，凌王这是跟洛箐来喝上午茶？”阁楼里好像聚集了一队熟练的情报谍报人员，刚刚还满脸沉云不展，看见凌宇枫跟洛箐牵着手进来，话题突然换成了什么残棋。 　　“老毛你刚刚叫我什么？”凌宇枫声色凌厉。 　　“刚刚？凌王啊。”毛云飞化作人形，重新戴上了厨师帽。 　　“凌王？我在你心里，还是凌王吗。”凌宇枫一眼扫过老灰雀，把目光留在了毛云飞身上。 　　“凌王。我们是担心你。”老毛也不遮掩了，摘下帽子，把头垂了下来。 　　凌宇枫垂着手握上了拳。 　　“凌王，是我的主意。结了界对您封了消息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老灰雀由小姜扶着，站了起来。 　　“是艮神化的雷火妖？”凌宇枫摆了摆手示意老灰雀坐下，开门见山问出了个洛箐没听过的名字。 　　姜辉阙跟洛箐点了点头，主动上去一步解释道，“凌哥，你听我说。大家都是担心你。凌王的妖肝破损已经被传开了。雷火妖已经自己封了妖王。就算是凌哥真火还在，跟曾经的洛神联手，也只能跟艮神平手。所以这次，我们把整栋楼隐藏了起来。” 第56章第56章 　　坠机 　　他咬牙切齿地骂道：“混蛋！” 　　咕咚,咕咚。 　　洛箐听见两声清晰的吞咽声，看见凌宇枫喉结滑动，都不知道视线该往哪儿躲了。 　　“难受么？”凌宇枫嗓音沙哑。 　　这怎么可能难受。洛箐腰被他抱着,把头拧了过去。 　　“嗯？”没等到回答，凌宇枫在追问。 　　“没有。”洛箐答得含糊，他脸上灼烧起来,手心里捏满了汗水。 　　几天来紧绷着等着洛神汗的弦没松，好不容易出的汗,他不敢大意，两只手都一直深深插在凌宇枫的发丝里不舍得拿出来。 　　“说谎。”凌宇枫嘴角一咧，低哑的声音让人畏惧。 　　“不难受,很舒服。可是你……”洛箐低着头,声音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我是问后面。”凌宇枫抬起眉峰轻轻一挑，看不出喜怒。 　　洛箐紧紧咬住了下唇,这种话他怎么好意思开口。 　　他赶紧摇了摇头。 　　“还说谎呢,皮椅子都湿了。”凌宇枫抹了把座椅,手上湿漉漉的，他抬手到洛箐眼前给他看了看。 　　“出汗了。”洛箐慌忙中解释。 　　“洛神汗能出这么多，我可就赚了。洛箐,别打岔，这不是汗水。” 　　不用凌宇枫指出来,洛箐自然知道。 　　淡淡的梨花甜香弥漫在两个人面前,代替了洛箐的回答。 　　“脸都红成这样，谁给你的胆子来挑逗我。”平日里话少的妖王,看着囧成了一小团的洛箐嘴上没再挑逗。 　　“洛箐,我能亲你吗？”他问得直接。 　　洛箐：都这种时候了……怎么每次都要问出来。他轻轻点了点头。 　　贴着冰雕面具,凌宇枫贴上了唇,只轻轻裹住了洛箐的下唇就松了口。 　　“面具不说谎，果然，你是想要的。”凌宇枫贴着洛箐的耳边低语，“痛了，就告诉我。” 　　他左手按在了洛箐的肩膀上，“洛箐，我的妖肝恢复了，我用一点点妖力，只一点点。” 　　洛箐一路上还是一副嚣张得意的脸，一双桃花眸子都没来得及睁大，就被染成了粉色。 　　听见凌宇枫要用妖力，这一次他有些怕了。身子一紧没忍住一个寒颤。 　　“洛箐，你怎么了？我们亲着吧。别紧张。”凌宇枫勾起嘴角，声音沙哑的让人醉。 　　洛箐心醉了，脑子也浆了：亲着的话，痛了，怎么开口告诉你！？ 　　痛了，会是哪里？ 　　凌宇枫右手中指尖儿上试着燃起了蓝色的火苗，碰到副驾驶座椅，座椅下面被灼出来了一个刚刚能伸过手来的圆洞。洞凿得很精致，无声无息比电钻都漂亮。 　　洛箐察觉到了身子下面伸过来的手，是凌宇枫骨骼分明的中指肚。 　　但凌宇枫的左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明显用了妖力，他根本动不了。 　　手心里的汗水湿滑，他已经要抓不住这满头乌黑的发丝了。 　　洛箐想开口违心地告诉凌宇枫别再往前了，然而双唇被裹住了。他连呼吸都做不到。 　　“痛了，就告诉我。”洛箐心道，根本就是最大的谎言。 　　凌宇枫连吻他的时候，都一双眸子炯然睁着，紧紧追着洛箐左右躲闪的桃花眸子。 　　洛箐眼眶红到充血，眼睛不会说谎，每一个感触都清晰地传递给了凌宇枫。 　　是痛是痒是挠心挠肺的灼热，洛箐没有余力为自己的眼神编织一层遮掩的布，已经完完全全地坦白给了凌宇枫。 　　凌宇枫唇瓣轻轻开启了一条缝，他微微蜷起中指，“洛箐，现在这样呢？” 　　“啊——”洛箐终于抑制不住，软软绵绵地喊了出来。 　　凌宇枫的手挪开的时候，洛箐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 　　“别，你怎么……”洛箐之后的话问不出口了。 　　“洛箐，再出汗你会虚脱的。”凌宇枫双手挪开了洛箐的面具，轻轻在他的眉心落下一吻。 　　“我不在乎。”洛箐的手心里还依然在出汗。 　　“可是，我在乎。”凌宇枫唇瓣下滑，停在了洛箐的鼻尖。 　　“洛箐，会不会怪我？我行为龌龊，偷了你的洛神汗。”他轻语时低磁的声音让洛箐的耳朵都痒了起来。 　　“怎么？掩耳盗铃么？等着我说不怪你？”洛箐缓了缓，语气逐渐平静，抬手狠劲点在了凌宇枫唇心的凌角上，“狡猾的小妖。” 　　“狡猾？是么，哪里算狡猾呢？”凌宇枫好像不懂就问孜孜好学的好学生。 　　洛箐上下打量了下这只妖王，的确，他一身黑衣长衣长裤，从头到尾都没解开过一颗扣子。 　　而低头看此时不着半缕的自己，他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混蛋！” 　　“洛箐，你知道吗，其实你说的对，我就是个混蛋。”凌宇枫跨过洛箐，跳进了驾驶室，机舱门关上了。 　　洛箐细品，怎么跟情侣间的打情骂俏不是一个路子。他抬起头声音糯糯地，“凌宇枫，你怎么突然这个口气。” 　　直升机起飞了，“洛箐，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跟其他妖一样，接近你不过为了洛神汗而已，现在拿到了。懒得再哄着你了而已。” 　　电视剧里的男人是提上裤子就翻脸，可身边这只妖，裤子没脱就能翻脸不认人。 　　洛箐侧脸看过去，凌宇枫目视前方连眼角余光都不理睬他。 　　洛箐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声音不冷不热，“所以，你拿到了足够的洛神汗，不再需要了？洛神汗，难道不是多多益善？” 　　凌宇枫操纵着驾驶杆，拇指竖起的同时，一簇金色的火苗燃起，“用不着了。真火已经操控自如。恐怕现在，即使不是普通人身子的洛神也奈何不了我。” 　　洛箐真的有被他气到，如果不是这副身子年轻，都会被他气到高血压飙升。 　　跟小外卖接触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上一世的记忆只有几个片段，但他们之间早已越了楚河汉界，没有最根本的信任怎么可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洛箐心道，你把死心跟着你的老毛小姜留在店里是为了不让他们受伤，现在又拿这一套来对付我么。 　　洛箐往窗外看了看，不远处能看见蓝色的海了。他转身问道，“凌宇枫，你这是迷路了？新闻上不是说火灾在西郊建安么？怎么是海路？” 　　“嗯。到了海边，我会先把你放下。”回答他的声音没什么抑扬，似乎又不容反抗。 　　铁了心了，好，算你狠。洛箐不慌不忙，戴上了面具，看着旁边的驾驶室，“凌宇枫，看样子这洛神汗的传闻，还真挺灵呢。你这是要过河拆桥，也跟西子冥铮似的，从此我们要桥归桥，路归路？” 　　凌宇枫嘴角一咧，“不好意思，让你看出来了。对，就是这么回事儿。好生保重。” 　　“行，那你也好自为之。”洛箐这次也回他了一抹无所谓的笑，落落大方。 　　洛箐就这么侧着身子看着凌宇枫，察觉到了他的眼角余光有一丝淡淡的忧郁，然而一闪而过，并不容易捕捉到。 　　洛箐能听到对方的愤怒，操控普通人的言行，然而，面对此时已经妖力鼎盛的妖王，他尽管侧耳倾听，却是什么都听不到，连个心跳声都听不到。 　　“你连心跳都隐去了？”洛箐没有问出声，这种话就算问了，不过等来的就是个「嗯」，或是一句敷衍。 　　“前面有个小岛，是个度假岛屿。我把你放岛上。之后，姜辉阙会来接你。” 　　洛箐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凌宇枫指着窗外，跟他讲什么岛屿。 　　不过他已经把耳麦都摘了，螺旋桨声轰鸣，普通说话声根本听不见。 　　“洛箐，戴上耳麦。要降落了。”凌宇枫握着操纵杆，跟洛箐大声喊着。 　　洛箐瞥了眼气压高度表，距离海面还有两千米的高度了。他还真乖乖戴上了耳麦。 　　顺便，他轻轻抬起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手边的机舱门，瞬间整个直升机冻住了。 　　“洛箐，你干什么？”机身一抖，凌宇枫迅速燃起真火来融冰。 　　洛箐微微笑着，也不理会，继续敲着机舱门。 　　全静压系统的6个基本仪表3个附属盘全部停摆，红灯闪烁，机身已经开始直线坠下。 　　“洛箐，别这样。”一向镇定自若的凌宇枫好像慌乱了手脚，一手操纵，一手燃起真火，恨不得同手同脚地去按着闪烁失控的一排小红灯。 　　“很厉害的妖王，怎么能不会飞呢？”洛箐悠游自得，嘴上轻飘飘说着话，手上下猛劲儿，丝毫没停下来冰冻起整架直升机。 　　“洛箐，现在是两千米高空。我是妖，可你是普通人的身躯。坠机你会没命。”凌宇枫声音也抖了起来，洛箐从来没看见过这么慌张的妖王。 　　“反正桥归桥，路归路嘛。你也取到洛神汗了，干嘛还在意这些。”机身里颠簸地厉害，洛箐尽管一副不懈的神情，耳麦里传过去的声音已经不稳了。 　　“不够。洛箐，以后我还要更多洛神汗。杀鸡取卵，不是我要的。”凌宇枫已经口不择言，喉结抖了起来。 　　“怎么，圈养着，等我给你孵蛋么？”洛箐可是不在乎，他早就看清了凌宇枫的底线。 　　“洛箐，还有12秒钟就会坠机，把冰融了吧。我求你。”凌宇枫的口气软了下来。 　　“妖王也会求我吗？不好意思呀。忘了告诉你，我已经冻裂了油箱，我们恐怕只能坠机了。”洛箐在这个时候依然谈笑风生。 　　“洛箐打开降落伞！” 　　“哎呦，不会呢。”洛箐早已卸掉了降落伞，伸手摆烂。 　　“洛箐！”凌宇枫解开了安全带，抱住了洛箐，一脚下去，小小的直升机从中间炸裂了。 　　机身分成两半，转眼落入海中，高空上都看不见一朵浪花。 　　“你太任性了……”每次都是凌宇枫妥协，撑开了降落伞，在空中，他贴着洛箐的耳边低语。 　　“你说什么？听不见。”洛箐字正腔圆大声回答他，指尖上还透着寒冷的冰霜之气。 　　凌宇枫被他气得眼眼的，却是没辙了，“洛箐，收了凝霜之力。不然我抱不住你！” 　　“凭什么？各凭本事嘛。”洛箐被凌宇枫紧紧搂在怀里，他的两只手可是自由自在。 　　“凭我舍不得，凭我喜欢你，凭我再不会放手让你走，别再闹了。”凌宇枫朝着洛箐的耳朵里一个字一个字咬准了说得发自肺腑。 　　洛箐没再说话，空出来的两只手，抱上了凌宇枫的后脑勺，把双唇贴了上去。 　　凌宇枫：洛箐，这是降落伞上。 第57章第57章 　　入海 　　洛箐莞尔一笑，凌宇枫察觉到了诡异。 　　凌宇枫把降落伞的滑行操控地很好,他控制着方向速度，满心都想着不让怀里这副娇弱的身躯受半点儿伤害。 　　然而，再优秀的操纵者也奈何不了一个存心捣乱的。 　　眼看距离海面高度不过百米。 　　明明他已经用尽最大的耐心,最柔的性子，最软的唇去贴着洛箐，可洛箐还是不肯买账。 　　两个人的缠绵不再甜蜜,唇舌之战又演化成了他的舌尖被洛箐紧紧咬住松不开口，不,也是他不舍得强硬着拽出来松口。 　　谁让这个人是洛箐，永远能拿捏住他，不管他的妖肝破没破,不管他的妖力有多强。 　　洛箐一股股凝霜之力不断涌出来,肩负着两个人的降落伞又成了冰铮铁骨，凌宇枫为了融冰,被咬着舌尖,忍着鼻酸眼辣,不断地燃着真火跟凝霜之力抗衡。 　　突然，洛箐松开了伶牙俐齿，莞尔一笑,凌宇枫瞬间察觉到了诡异。 　　可是，他收手迟了一步,洛箐的凝霜之力瞬间消失,后背的降落伞被凌宇枫的真火转眼烧成了灰。 　　“洛箐，抱紧我。”凌宇枫被怀里的人气到肝痛,来不及擦一下嘴角边的血,只发出了这一声重音。 　　不再有时间多一句话,洛箐一双桃花眸子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盯着他着急的双眸，笑弯了。 　　刹那间，凌宇枫让自己的后背在下面，不敢空出手来做别的，双腿也夹紧了怀里的洛箐。 　　嘭一声，溅起了几米高的水花，凌宇枫抱着洛箐落进了海里。 　　一只妖拼命往上浮，一个人狠劲儿往下沉。 　　“洛箐，求你别闹了。”凌宇枫在水中张嘴说话，却依然不敢放手，他实在不敢想象这个羸弱的普通人还要怎么折腾。 　　他们还在继续下沉，然而，不是自然地下沉。在水里，凌宇枫除非拿出真火跟洛箐正面相搏，不然，他控制不了水流。他十分清楚，洛箐有西子河童水妖的全部妖力。 　　眼看已经到了水下三十几米，再往下沉，水压会压扁洛箐这普通人的身躯，阳光也要透不下来了。 　　“洛箐，你是普通人的身子，不能把西子的妖力用到极致。水压太大了，洛箐！”凌宇枫所有的妖力都用来护着洛箐，他脚下踩到了一片紫色的珊瑚礁上。 　　终于，落了脚，洛箐手上的凝霜之力收了起来。 　　“洛箐，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别再折磨我了，洛箐，求你了。后半句话他说不出口，毕竟他的耐性已经在这上百年里磨了出来，早已磨平。 　　洛箐在水中微微笑着并不说话。有了西子的妖肝，他能在水中呼吸自由，控制着水流水速也易如反掌。 　　等他再要把双唇贴过来的时候，凌宇枫脖子一仰，躲开了。 　　这是凌宇枫第一次躲开他的唇。 　　凌宇枫侧开了脸，手上却不敢松开，他沉声问，“洛箐，你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跟我上去，你不能在水里待太久。” 　　“不是要把我放下吗？我在这里很好啊，又惬意又……” 　　凌宇枫松开一只手捂住了洛箐的后脑勺，双唇回应过来，裹住了洛箐飘飘然说着话的双唇。 　　几秒钟之后，凌宇枫神色凝重，“洛箐，我亲过了。之后呢，你让我做的我都做，跟我上去。我求你。”他把「求」字说出了口。 　　洛箐本来也不是为了刁难这只妖，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只妖无非是担心他，怕他受伤，所以才要放下他，独自去灭火。 　　可是，他也真的是好气，气这只妖为什么如此霸道，暴躁，自我，完全不考虑他的感受。 　　虽然他知道，这只妖骨子是温软的，刚硬的外表不过都是伪装。 　　他不想成为坐在缘生石上的西子，不愿意做那只守着包子店上百年去等一只游魂的老毛，看过他们，洛箐也会怕，他也会怕跟这只妖从此阴阳两界。 　　他想过要小小惩罚他一下，并没有想过要折磨他。 　　看着凌宇枫一直不管不顾的护着他，让着他，什么都由着他，洛箐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他轻声说，“凌宇枫，你把妖力收了，两分钟，我就跟你上去。” 　　“好。”凌宇枫答应的痛快。 　　说完两分钟，洛箐有些后悔。他清楚，一个普通人待在水下恐怕坚持不了这么久。而且，他还那么傻，竟然收了妖力之后，说话了。 　　可是，他的话已经说出了口。 　　看见嘴角已经漏气明显在呛水的凌宇枫，洛箐早已不忍。 　　他并没想过把这只妖怎么样，他只是毫无章法的晃起了水流。 　　水流的力量极大，瞬间旋涡中的水流把放弃了妖力的凌宇枫卷了进去。 　　这只妖王很守约，真的没有动妖力。 　　但洛箐察觉得到，凌宇枫最后手脚上都在拼命想要抱住他，护着他。 　　眼看要被冲走，洛箐带着脾气抬手把旁边的海草卷起，瞬间凌宇枫被浓密的海草捆了个结实。 　　洛箐看见在海里依然衣冠楚楚，黑衣扣子扣到领口的凌宇枫，他心一横，手上力道重了。海草勒紧了，在黑衣上使劲儿一磨，把他的黑衣刮地凌乱不堪。 　　然而，凌宇枫好像是没脑子，竟然笑了。他竟然咧开嘴笑了。 第58章第58章 　　雷火 　　雷火妖为什么要跑到小岛屿上放火？ 　　到了中午,七月艳阳高照，树上的知了都懒得叫了。 　　凌宇枫却在岩石上燃起真火给洛箐烤海鱼。 　　洛箐连着出了汗，又体力支出过度,在岩石的阴凉处，把凌宇枫的腿当枕头，休息了一上午。 　　凌宇枫送到嘴边的鱼肉,他只咬了一小口便推开了，抬头问道,“凌宇枫，你不是说这是个度假岛么，为什么都七月开海了,岛屿上没有游客呢。” 　　“这里之前出了事故。刚好是我们去缘生石的那两天。” 　　凌宇枫已经把鱼骨剃干净,怕躺着的洛箐被刺到喉咙，又把人扶了起来,他没继续讲事故的事儿,问洛箐,“闹大了吧。身子还乏着？” 　　“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挺累的。”都上岸了，洛箐懒洋洋地,实话实话。 　　凌宇枫盘起腿来，把剥好的鱼放下,把洛箐一抱,拥在了怀里，“我扶你坐起来吧,吃鱼不能躺着。” 　　洛箐也不客气了,自然的倚在凌宇枫的肩膀上,“先说说什么事故？还是挺累的,现在不想吃。” 　　“你吃一点儿我再告诉你。”凌宇枫好像在喂一只嘴刁的猫，海边小树枝化作小勺子一下子喂一丁丁。 　　“是溺水吗？”洛箐抬眉看他，没碰勺子，“累的不想动嘴，你要是能替我嚼就好了。” 　　凌宇枫喉结轻滑，顿了顿，“不是溺水。”他分开回答地清楚，“洛箐，不许耍赖。” 　　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把嫩嫩楠``枫的鱼肉用勺尖碾碎，就差弄成鱼酱了，这次送到洛箐嘴边，他才勉强吃了一口。“洛箐，不是我不想带你，你这体力不恢复，我们没法过去。” 　　洛箐点点头，有些无奈，他也不想这样，睨了眼凌宇枫，“要不，亲我一口吧。” 　　“什么？”凌宇枫头一次听见洛箐突然张口跟他说这个。 　　“我想把面具摘了，好好吃顿饭。”洛箐露出一排贝齿，不好意思地笑了。 　　凌宇枫真的落下唇，轻轻亲了洛箐的嘴角边一口。 　　“这里的事故不能算溺水。其实雷妖来过，他投下天雷引燃了海边几棵树，火灾持续的不久。但还是出了伤员。” 　　“雷妖曾是艮神，他有个本事，被他的雷火烧伤的人，能看见着火的地方曾经发生的事情。所以，逃出去的人四处传言，说这里是过度采伐，黑商无良所以遭了天谴雷劈。”凌宇枫说话算数，正经起来告诉洛箐他从老雀那儿得来的消息。 　　洛箐摘了面具，脸上还是微微泛红。 　　凌宇枫不经意间看着这张漂亮的脸蛋儿，说道一半的话停了下来，“洛箐，都亲了这么多回了，你这脸红可得怎么治呢。” 　　“说正经事儿，你能不能先正经儿说完。雷火妖为什么要跑到这小岛屿上放火？”洛箐手背蹭了蹭脸颊，暗自想，刚刚一直戴着面具的，不应该红才对。 　　凌宇枫把暗戳戳想揉揉洛箐脸蛋儿的手背到了后面，清了清嗓子说，“任何妖在人界作恶都会被反噬，性质恶劣弄出人命了，会引来神界的讨伐。但雷妖曾是恶神，他很清楚神界的路子。所以，他这次出来先找个小岛屿试试人界的反应。” 　　洛箐接道，“所以，雷火妖很狡猾。他引雷放火，会让人界认为这是人间有恶有冤遭了天谴。人界自己找祸根，自己除瘤就不会引起神界注意？”洛箐点了点头，他似乎明白了。 　　“对。神界不容易找他的麻烦，又能引起留在人间的洛神注意。算一举两得了。而且，艮神化作雷火妖之后，他有一些拥护着他的恶妖。”凌宇枫说完又伸过来小勺子递到了洛箐的嘴边。 　　洛箐不记得这个艮神，但凌宇枫的话不假，至少现在，这场连绵火灾，他注意到了，心里便放不下了。 　　“凌宇枫，雷火妖是不是也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洛箐在想，如果这雷火妖引着他们俩过去，取了洛神的命，顺便也取了妖王的妖肝，他就是顺理成章的新妖王了。可真是恶蛆般阴险。 　　“嗯。”刚刚还好好说着话的凌宇枫又只剩一声「嗯」了。 　　洛箐抿了口鱼肉，抬眼看他，眼神追着问：为什么这些妖都知道我跟你在一起？ 　　凌宇枫看懂了，却是躲开了。 　　“凌宇枫，我想知道我们的事儿，我觉得我好亏，毛师傅至少还有那些美好的记忆，我怎么才能找回来那些记忆？”洛箐这次主动张着嘴，等着凌宇枫的小勺子递过来，等了等，发现凌宇枫的手停在那儿不动了。 　　“洛箐，我们现在不是相处的很好么。以前的事儿，我宁愿你想不起来。” 　　洛箐暗笑：刚刚跟我演差点儿淹死的妖，真是自我感觉好。 　　然而，他抬头看过去，凌宇枫眼神是直的，眼睛并没有在看他，似乎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第59章第59章 　　妖肝 　　“洛箐，妖的肝不在肋下，在这里。” 　　洛箐放下手机,没等到日落，凌宇枫也没有硬劝，把人带到了建安。 　　刚刚落地整个建安林场已经是一片汪洋火海。一路上有人没人的地方都在传着建安火灾的事儿。 　　建安是靠山靠水的县城,江城很多人退了休也会来建安度晚年，所以老龄化比城里严重。 　　尽管火灾报警笛绕着全县响了三天。救走县城一百八十万人，这不是儿戏。 　　火势越来越猛,周边城乡市区前后派来了九百多辆救火车，还是没控制下来火势。 　　尤其梅雨季过去了,雨水少，赶上天气炎热，火焰越长越高,连直升机都无法接近了。 　　开始是建安地方关注,如今全省甚至全国都在关注火情。 　　连着三天，所有的电视荧屏上都是火情报道,火灾里的救火救护人员的事迹也惹来了荧屏前全国上上下下无数的眼泪。 　　然而,三天了,光靠眼泪不能救火。 　　一场火而已，不过一场火，怎么就会救不了？！一时热搜上的言论已经开始多元化了。 　　尤其诡异的是,很多走进火场里的专业救助人员，进去了,就不出来。 　　甚至很多人是让人死死拽着都不肯出来。最后,进去拽着的人，也跟着进了火焰里。火场俨然一个无底黑洞。 　　人被活活烧死的画面,任谁看了都不好受。 　　然而,好不容易救出来的人,又言语奇怪,都会说什么这是遭了报应，是天雷在谴责。 　　问道具体缘由，每个人说法又并不一致。 　　有人说，这里曾经有人无法无天轮着棒子把人活活打死，竟逍遥法外。 　　也有人说，这里曾经有人把女大学生关进屋子里强要之后，把人逼疯怀孕成人母，最终成了被拴在了笼子里的狗。 　　还有人说，这里光天化日之下有一群人去强抢人钱财，逼人下跪求还钱，却是钱没求回来还白挨了打。 　　…… 　　然而，如今是一片民安国兴的法治社会，这些没头没尾的说法，自然没有人会相信。 　　大家齐心协力救人救火也在救良知，捐钱捐物爱心洒满人间的景象看得洛箐也跟着沸腾起来。 　　“凌宇枫，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有头绪么。”洛箐被凌宇枫背在背上，地面都已经灼烧起来，普通的鞋子已经无法落地行走。 　　“嗯。不过，恐怕我们只能等到日落。”凌宇枫劝了一路，一直都是这句话。 　　“还有，你告诉过我，他有个本事，被他的雷火烧伤的人，能看见着火的地方曾经发生的事情。可是，为什么这些人看到的都是不一样的事儿呢？”洛箐轻轻两只手搂着凌宇枫的脖子，火线引的风声很响，洛箐只能把脸贴的更近了些。 　　“一个地方，不会只发生一件事儿。而且，也有可能事件发生的时间点也是不一样的。更大的可能性，也是跟看到的人有关系。”凌宇枫把洛箐又往上背了背。 　　洛箐不是完全能跟得上，他追问道，“那老毛已经自己进了火场，是不是老毛看到了什么也会让他走不出来呢。凌宇枫，你一点儿都不着急么？老毛就不是你的旧友？” 　　凌宇枫找到一处人工亭子，把洛箐放了下来，“老毛不是旧友。是朋友。以前是现在也是。我没有不管他。” 　　洛箐：那你还把我放下，怎么也没看出来着急的样子。 　　他根本没想停下来休息，但还是体力跟不上，刚刚被放下，就坐着大口呼吸起来。 　　凌宇枫拧开了水瓶子，“洛箐，到傍晚之前都别用凝霜之力，能恢复的快一些，你先喝口水。” 　　“老毛只是一个人，他能行吗？”洛箐第三次提到老毛了，他就是不理解，凌宇枫怎么能如此沉得住气。 　　凌宇枫依然沉稳镇定，说：“首先，老毛不是一个人，他是一只重生的妖，两辈子加起来，有一千一百多岁了。林子里的雷火不是真火，就算在这里被烤上一天，老毛只要护住妖肝，他就不会被烤成猫干。” 　　“而且，我猜，老毛是自己走进火场里的，他恐怕现在已经迷失在这片火焰的迷境里，贪婪地看着过去，不愿意走出来。”凌宇枫的声音没有抑扬，也没有温度，听不出来是在担心他的朋友。 第60章第60章 　　偷心 　　【不要告诉洛箐，不要！】 　　眼看着太阳要落下去了。 　　不知是火焰映着的还是天边原有的,连云都成了金色的火烧云，蔓延天际。 　　转眼间，云色变幻起来,金色到橙色，又突然成了紫色。 　　衬着暗下去的鱼肚皮色天空，好像天上被戳了些洞,已经破到了补不上。 　　落日余晖的景色并不让人觉得云彩是美的，多看一眼都魔幻到总让人身子一紧画面渗人可怖,因为火焰越来越高，仿佛已经穿透了天上的云。 　　洛箐跟凌宇枫等在林场入口。 　　说是林场，已经被烧得连一颗树都看不见踪影。 　　洛箐的生物钟跟着日出日落而动,此时不用看手机报时,他也清楚落日就是半个钟头的事儿了。 　　“凌王！”突然一声惨烈的喊声，让洛箐正要寻着声音过去,被凌宇枫一把拉了回来。 　　“凌王,你千万别进来。更不能让洛箐进来……”是老毛的声音,洛箐不用问就听得真切，跟店里那声“包子来咯！”完全是一个声音。 　　“老毛……”洛箐还没喊出口，就被凌宇枫一把从身后捂住了嘴。 　　洛箐回头,凌宇枫冲着他摇了摇头。 　　声音一下子近了，然而完全没了刚刚的凄惨激烈,“凌王,老毛这些年对凌王掏心掏肺，别说两辈子,再有下辈子都觉得报不完凌王的恩情。”声音悲凉,带着哭声。 　　“可是,凌王,你怎么会骗我呢？我彻头彻尾的相信了你，你却在哄我。谷坤已经走了，去轮回了，你怎么竟然瞒着我。”老毛呜咽起来，声音哽塞沙哑起来。 　　洛箐试图挣脱开凌宇枫的手，“不——”但这只大手捂得很严实，愣是没让他喊出声来。 　　“我一只废猫而已，的确没什么用。整天傻子一样逢人就笑，好像一辈子都在为了多卖几文包子活着，让凌王见笑了吧。”从来笑脸迎人的老毛，呜咽起来，仿佛夜里嘶鸣战栗的黑猫，声音竟是也阴冷起来。 　　“可是，别人不知道，凌王怎么会不体谅呢。我是笑给谷坤看的。谷坤曾经说过，他最喜欢我这张笑脸了，只要看见我笑，他就一直乐呵，他就永远会陪着我。” 　　突然话锋一转，“哈哈，永远，哪有什么永远。都是骗人的。凌王你说我一只千年的妖了，怎么还会跟个孩子一样，相信什么「永远」。”声音传来的同时，带着哽咽，带着呼吸，还带着脚步声。 　　老毛越来越近了。 　　“凌王，谷坤不在了，你说我再傻笑下去给谁看呢。最甜的假笑都是留给最真的爱人，这句话原来不假。凌王，你说一会儿我再对上你的脸，是不是都不用笑脸相迎了呢。不，我不想再看见你了。看不见你我就不用做一只忘恩负义的猫了。” 　　洛箐拍了拍身后的凌宇枫，朝着眼前指了指，有一个黑影从火焰里朝着他们走了出来。 　　洛箐不知道眼前算不算一只猫，除了一双被火焰映着冒着紫光的绿瞳，眼前是一匹比黑豹还要高的凶兽，原来还有看着比豹子更野的黑猫。 　　黑猫站着，算上尾巴，跟后足三点支撑着，他伸出来了锋利的猫爪，突然胳膊伸长了几米，朝着洛箐就要抓下来的同时，好像碰到了一层透明的玻璃窗。 　　哐，一声尖锐猛烈的撞击声之后，老毛收回了猫爪，朝着一双猫眼就勾了回去。 　　下一瞬间，洛箐不敢直视，一双幽绿森然的猫眼突然成了两个喷着血的黑洞。 　　“老毛你清醒些。你进了迷境了，你给我清醒些。”凌宇枫几乎咆哮起来。 　　可是他依然寸步没动，结了界紧紧抱着洛箐也没有让他挪一步。 　　眼看地上的影子越来越长，落日就在眼前了。 　　“凌宇枫，我能灭掉老毛周围的火，你松开我。”洛箐使劲儿摇着凌宇枫的手腕，可是根本拽不动。 　　洛箐使劲儿挣扎着，因为此刻他听见了凌宇枫内心愤怒的声音，“雷火妖，你个混蛋，有种你冲我来，松开这只猫妖。” 　　洛箐看着地上的影子，日落还有十分钟，至少足足十分钟。 　　“凌王，你这沉不住气的性子，果然咆哮起来了。看不见了也好，眼不见为净。这样下手就不用有顾虑了。”戳瞎了自己眼睛的黑猫，在火焰里浑身黑色的猫毛竖了起来，竟是没有烧焦，明明他已被熊熊烈火团团围住。 　　“凌王，你可真不够意思，做你的朋友，到头来都不值得你往前迈一步来给我送个行。”老毛眼睛的位置，一直趵突泉一样往外不停地冒着血，可是他仿佛根本不在乎。 　　“再陪你们聊聊也无妨，凌王，你猜我抓瞎了眼，下一次会抓哪里呢？”老毛的问话自然没有等到答案。 　　洛箐却是听得清站在背后的凌宇枫身子里那个愤怒的声音，“你敢动老毛的妖肝，我废了你。畜生！” 　　“洛箐，你这没了记忆，每天混混沌沌地过着混吃等死的平凡人日子，还没过腻？”老毛一转轻快嘲讽的语气，冲着洛箐来了。 　　“老毛，你清醒些，毛云飞！”凌宇枫脚上没动，嘴上却是忍不住了。 　　洛箐看着失了心的老毛，这次懂了为什么凌宇枫会反复叮嘱他不要被雷火妖迷境中的记忆所迷惑，老毛可是那个一直脸上挂笑，内心强大的猫妖。 　　他默默算着时间，还有七分钟了。 第61章第61章 　　迷境 　　“你是只小火妖吧？”洛箐柔声问了起来。 　　“洛箐！”凌宇枫只能喊出来这个名字,就被洛箐的凝霜之力冻住了全身。 　　洛箐回眸，冲着凌宇枫眨了眨桃花眸子，留下了一抹不明朗的笑脸。 　　他看清楚了凌宇枫的唇语,只微微点了点头，没再回应。 　　“洛箐，你知道吗？你曾是高高在上的洛神。快点儿,过来。”火焰里的声音变得暴躁起来，不再是包子铺里老毛浑厚的声音了。 　　洛箐这次不再回头,他冲着身后的凌宇枫一伸手，凌宇枫已经被困在了一个冰罩子里。 　　“洛箐，如果不是你身后的那只火妖玷污了你。你永远都是神界最圣洁最值得敬仰的洛神。”火焰里的声音像是在宣读什么经书。 　　洛箐不想听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踩着火焰走进来,身上的冰披衣，脚下的冰刀鞋一点点儿开始滴水了。 　　“我的心在哪儿？凌宇枫为什么要偷走我的心？”洛箐抬手扶住面具,朝着深深火焰里追了进去。 　　“哈哈,你的心被那只火妖吞掉了。不过,不要紧，只要你能取到那只火妖的妖肝，杀了他,就能拿回来你的心。” 　　火焰里灼热的根本一分钟都难让人待下去，洛箐用冰披衣裹满了全身。 　　然而,他露在冰雕面具外面的睫毛,还是燎到了火光，眼睫上一烧一烫,让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洛神,在这里你可以安详地闭上眼睛。这里都是你的过去。我是艮神,你会想起来的,不同与冥神，我不会捏造，只复原最真实的记忆。来，在过来些，洛箐。” 　　声音召唤着洛箐，洛箐已经完全置身火海之中，四面火壁，往任何方向走已经看不出来差异。 　　然而，一路引着他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洛箐转身时发现了几具焦尸，他默默颔首，留下了印记。 　　再往前迈过去，洛箐看见了一身厨师服的毛宇飞。 　　“洛箐，别过来。”老毛的腿已经被火灼烧地皮肉翻滚，不能动了，眼睛上也被他撕下了衣服上的白布条随意胡乱缠上。可是，眼睛的位置依然在流着血。 　　“毛师傅，真的是你吗？”洛箐没顾阻拦，蹲下身，先给老毛受伤的腿敷上了一层冰。“你的眼睛……” 　　“白粥。”仅仅两个字，说得艰难，但洛箐立即就明白了，这个人是妖王的好友，老毛。 　　老毛微微笑着推开了洛箐，“我没事儿，凝霜之力要有水源。这里水源难寻，不用浪费在我身上。” 　　“老毛，我背你出去。”洛箐蹲在了老毛身边。 　　“洛箐，你已经进来了，不是你想出去就能出去。恐怕无论你想不想看，都会过一遍你跟凌王的过去。” 　　老毛又续了口气，“凌王这个人，总想把好的都给你，坏的都自己留着。虽说眼见为实，但你真不能被眼前的迷境迷了心智啊。”他往后挪了挪，没有让洛箐碰到。 　　“老毛，走进来的时候，听见你，确切说，一只黑猫，跟我们说了很多话，难道你刚刚是失了心智？”洛箐依然蹲在旁边，不顾老毛阻拦，先把老毛流着血的眼睛一圈围上了冰霜。 　　“洛箐，如果是曾经的洛神会记得，艮神可以剥离妖魂。我的妖身被剥离了。我现在跟你一样只是个普通人的身躯，而我的原形被艮神占去了。” 　　老毛看了看洛箐的反应，在默默听着，他才继续说道，“刚刚如果你看到一只黑色猫妖在跟你说话，别信他，那是雷火妖占着我的妖魂和过去的记忆，我被他操控了。” 　　“所以，雷火妖用你的原形捅瞎了你的双目，你的人形也会受到同样的伤害，是么？”洛箐一点点儿查着老毛身上胳膊上的烧伤，听见这是个普通人的身躯，怎么可能受得了着周围的火势。 　　“洛箐，你不用在意我这副身子，只要原形还在，等凌王帮我招魂回去，我可以弃了这副身子。”老毛笑着，伸出手要挡住了洛箐要来替他摘下眼罩的双手，因为看不见，还挡偏了。 　　招魂？！洛箐一时凝住了，他隐约觉得他似乎知道该怎么去招魂。 　　“洛箐，你小心。如果雷火妖占据了凌王的身子，你听到那具身子说出来的话，恐怕会扎心刺耳。” 　　“凌王不是很厉害么，怎么会那么容易被雷火妖占了身子。”洛箐蹙眉。 　　“洛箐，艮神的事儿，看样子你也都忘记了。雷火妖也是恶神，他难以捕捉就因为他没有形体。就算是凌王，想捉住雷火妖，也得先把身子让给他，之后才能控制他。”老毛吊着一口气，只能告诉洛箐这些了。 　　“洛箐，把水源收好，我这具身子已经被浓烟呛满，妖力吊着也挺不住了。猫有九条命，弃了一条无伤大雅，我就这个看家本身了。洛箐，你小心。”说完，老毛依然脸上留着以往的笑容，自己抬手掐断了脖子，断了气垂下了脑袋。 　　瞬间，老毛的身上已经遍体鳞伤，好像刚刚勉强看到的人形都只是套着一层遮盖的皮囊。 　　“洛箐，洛箐。”火焰里的声音又出现在了身后。 　　洛箐轻轻盖上了老毛的眼睑，缓缓站起了身。 　　招魂，冥冥中，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洛箐把手腕上缠上了冰锁链，冲着声音的方向，毫不畏惧的走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起，洛箐的脚下一直绕着一团金色的小火球。火球的颜色跟周围冒着黑烟的浓浓火焰并不一样。 　　洛箐每走一步，小火球都紧紧跟了上来。从脚踝绕到了洛箐的双腿上。 　　明明是火球，却并不灼人，似乎有几丝温暖。 　　“小东西，你是火种吗？干嘛缠着我，你没看见……”你没看见周围的熊熊烈火吗？后面这句话还没说出口，洛箐一抬头，以为自己看错了，周围的火焰竟然瞬间消失了！？ 　　洛箐左右环顾：这？！他怔住不动，一时失语。 　　洛箐不知是怎么想的把小火球抱了起来，捧在手心里。 　　洛箐更不知道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个想法，好像捧着的是个暖暖的肉包子。好暖和。 　　“你会说话吗？”洛箐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得很慢。 第62章第62章 　　终章 　　全文完结 　　洛箐一直听着奇奇怪怪的妖神喊他「洛神」,没了记忆的洛箐难免会对这个大家嘴里清心寡欲高高在上的洛神有一丝憧憬。 　　换了谁又不想看看曾经辉煌的自己到底有多少枚勋章呢。 　　然而，他刚刚亲眼看见了。 　　看见真实的洛神，难免让他对自己失望。 　　原来洛神除了凝霜之力,作为真神的本事就是去抹掉别人的记忆。 　　原来他跟凌宇枫最开始的相处，他从来就没冰清玉洁过。 　　原来为了隐藏自己的龌龊，他竟然下手直接消了小火妖的记忆。 　　…… 　　洛箐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不忍直视的过去,他没有忘记跟凌宇枫的约定，太阳西落,乌鸦悲啼，他一刻也没敢松开绷着紧紧的要去灭火灭妖的弦。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一团浓烟中,他看见了一身素衣飘然的自己,洛箐，还是迈了进去。 　　虽然周围也是烈火炎炎,但洛箐清楚,他已经一身素衣在身,这里是另一场火。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火球，然而，这是个从他身边离开成长历练起来的小火球此时已经是新的小妖王了。 　　他们一个降霜一个吞噬火线,几天联手奋战下来，总算灭了天雷引来的烈火。 　　然而,这场火灾本来就是一场阴谋。成千上万的亡魂被引来,他们带着憎恶带着怨恨，一起冲着洛神而来,他们就是艮神带着恶妖一起下的蛊要来吞噬洛神。 　　洛神只能躲闪不能下手扑灭,不然他灭了含冤而去的亡灵,最终也将被化为恶神。 　　就在洛神被席卷而来的亡魂覆盖,吞噬，掩埋到无法挣脱。 　　沉沦之际，他正要发起凝霜之力的瞬间，是小火妖燃起一道冲天火焰，替他送走了这千万亡灵，所有的罪名都将被这只新妖王背负。 　　神界里永远有神界的法则：谁让他是妖王呢，有一天他成了恶妖，再换一只妖来做妖王就好了。 　　可是，等小火妖灭了火，重新化作人形时，并没有离开，他蹲下身横抱起了一身白衣的洛神。 　　然而此时的洛神，一身白衣上已经沾满了血腥，浊土，污迹斑斓。 　　“洛箐，没事了。有我在。”小火妖硬朗火热，敢作敢当仿佛照在草地上的太阳。 　　洛箐看着把他抱在怀里，一身黑袍英姿飒飒的妖王，话不多，抬手燃掉恶灵却是一副凌然厉色。 　　“小妖。”他弯了弯眉眼，只轻轻轻启着双唇唤了句，“你如今是个威风的妖王了。” 　　凌宇枫好像看不懂这漂亮的眉眼在跟他说什么，他微微低下头，只看见眼前一双没了血色的唇瓣在轻轻开启。 　　不只是怎么鬼迷了心窍，他总觉得在梦里看过这样一双要干涸的唇。 　　于是，小妖王做了梦里的事，他低下头去轻轻贴上了这双唇，他一点点裹着慢慢用舌尖润着，直到这双唇又重新红润起来。 　　“小妖，你胆子不小，你在想什么？”洛神一双桃花眸子只眼角微微一挑，似乎就看穿了他的心事。 　　“我在想……”凌宇枫双手握着洛神削瘦的肩膀，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 　　“小妖，你敢吗？”洛神勾起了嘴角，一副高高在上，略有不懈的神情。 　　凌宇枫双瞳朦胧：明明你被我压在下面，这分明实在挑衅。 　　他总觉得洛神这句「你敢吗」，似乎在说，「你来呀。」「你真敢就撕了我试试」…… 　　凌宇枫是个火爆的妖，他最受不了挑衅。这世上，还没什么是他不敢的。 　　他做了，做得彻彻底底。 　　洛神躺在那儿等着凌宇枫帮他擦干净身子，这才从喘息渐渐平复，脸上的红潮还没褪去，他的声音却是凉了下来，“小妖，你看着我，屏气凝神。” 　　凌宇枫双手按在洛神双肩两侧，恳切而温柔地看着他。 　　洛神也明明被这双小太阳一般深邃的眸子温暖到，然而，他还是缓缓抬起了手，正要拂过凌宇枫的眼睛。 　　凌宇枫一把抓住了洛神的手。 　　洛神不能停下，他不能让凌宇枫的记忆残存，他动了凝霜之力，硬是朝着凌宇枫的眉眼上狠狠盖了下来。 　　凌宇枫察觉到了异样，试图反抗时，洛箐的右手无名指上，拖着一条锋利的冰锥，划过凌宇枫的眉眼，在他的右侧眉心处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 　　他轻声低语：“小妖，对不起，你是妖，我是神。忘了吧。” 　　下一刻，微笑着的洛神，一双漂亮的桃花眸子里似乎没有聚光，薄唇轻启，只轻声对他说：“冥铮，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等到了。” 　　凌宇枫慌乱中站了起来，他站地笔挺，腰杆笔直，后退了一步，只远远看着洛神，没再多说一句话。 　　直到月亮高挂，冥神赶来，凌宇枫才独自悄悄离开。 　　…… 　　洛箐抬起手，按了按太阳穴，他深吸了口气，不敢再接着看下去了。 　　他终于知道了，原来凌宇枫右侧眉峰里的伤疤，竟是被他的凝霜之力所伤。 　　“洛箐，你怕了？不想看看你是怎么跟我一样，成为坠神的么？”艮神和雷火妖的声音重叠着，带着回音，一直回荡在洛箐耳边。 　　洛箐知道他不该再往前走了。他停下脚步，把手放下，视野里就又出现了几段他和凌宇枫的过去。 　　为了忘记凌宇枫，忘记他养大的小火妖，他拼命让自己忙碌起来，神界大大小小的差事他都会接，所以受伤遇害也成了日常茶饭事儿。 　　然而，每次都会有一身黑袍的妖王接住他飘荡的身子，把他拽入妖界灵池，陪他一起泡池子疗伤口。 　　洛神一直一个人抱着属于两个人的所有记忆，他好像陷入了躲不开的轮回，每一次看见妖王，最终都躲不开凌宇枫温暖的怀抱。 　　凌宇枫的怀抱永远是温暖的，让人渴望的，是他太想要又不敢要的。 　　可是，他还是太想要了。想要的几近疯狂。 　　甚至，连着几次随便一个借口，就把妖王从妖界带回去，放在床上手脚紧箍上冰锁。 　　洛神每次回到屋子里，夜里听见凌宇枫低磁哑声的声音，“洛箐，你把我手脚上的冰锁给解开。不然我岔开你的双腿，干到你哭。” 　　他从不敢作答，只是一个人卧在床上一直红着脸，面床思过到天明。 　　…… 　　洛箐的冰沙披衣要化掉了，他快步踏过火焰，不敢再驻留。 　　成为坠神，他不想去回忆细细原委。凌宇枫曾经告诉过他，破了神界的规矩，跟妖结合的神就会成为坠神。 　　可是，越是不想看见的画面，就越是躲不过。 　　洛神是摆渡之神，神界里最得罪千年大妖的职位。所以，洛神坠落的时候，挤满了伺机报复的恶妖凶神。 　　洛神被剥了神格，推下神界，坠落人界时，一场比天空海面还要湛蓝的真火团成一圈护住了他。 　　然而，在这团真火之外，是骇浪滔天，是雷鸣电闪，似乎妖界所有的妖力都朝着他撒泼撒野来了。 　　确切的说，是朝着凌宇枫为他护上的一层真火结界来的。 　　眼看着凌宇枫的结界要破了，“小妖，拿去，留个念想。”洛神随手抛过来了一副面具。 　　一把接住了面具的凌宇枫一怔，面具里竟然托着洛神之心。 　　凌宇枫再也不能平静。洛神把心都抛给他了，他还留着妖肝有什么用。 　　“凌王，不能，不能自爆妖肝啊！”还是老毛的声音，不，也有老雀的声音。 　　但洛箐还是听见了一声轰鸣，之后，洛神在众妖众神的众目睽睽中消失了。 　　…… 　　洛箐明白了，所谓念想，洛神真正想留下的不是冰雕面具，而是那颗心中藏着的所有记忆，所有被他抹掉的，他对凌宇枫从青涩到动了情又不堪回首的记忆。 　　洛箐扶额，如今他人还活着，可那颗满载着丢人记忆的心却在凌宇枫那儿。 　　“洛箐，干什么呢？”突然打断洛箐思绪的是凌宇枫的声音，一抬头，是一颗硕大的火球。 　　周围熊熊火焰里，只有这颗火球在跟他说话。 　　洛箐左右环顾，没有寻见凌宇枫的人形。 　　“洛箐，不用找了。你从头到尾在意的都不过是那一具皮囊吧。”凌宇枫的声音不断从火球中传了出来。 　　不，不是的。洛箐试着往火球身边靠了靠，比周边的火焰还要灼热。 　　“洛箐，用完了我，是来拿回你的心，取走我的妖肝么？来呀，我都给你。”凌宇枫满不在乎地滚动起了火球。 　　“你的人形呢？凌王。”洛箐一点点抬起了手，之前见过被剥离了妖身妖魂的猫妖，此时的洛箐镇定自若。 　　“人形？洛箐，这才是我的原形，让你失望了吧。失忆了也有好事儿，让你忘了你喜欢的那张人皮下面，不过是个凶暴的火球。过来。”金色火球滚进了火焰中，摇摆着招呼着洛箐。 　　“失忆了的确有这么个好事儿，只是，看不见你的人形，我又怎么才能知道眼前的你是你呢？凌王。”洛箐把最后凌王两个字咬得极重。随即，又往火球边上靠了一步。 　　“哈哈，洛箐你果然是个看人脸色来事儿的凶恶之神，我们仨算是物以类聚了。反正这具人形皮囊以后也得烧了，不妨让你在看上一眼。”说话的声音还是凌宇枫，但这口气，提到了「我们仨」，艮神已经连身份都懒得遮掩了。 　　洛箐再一回头，凌宇枫没有焦距的双瞳正低垂着盯着他的脚下，整个人都像抽空了一样，一句话不说。 　　洛箐凑过去，把手指伸进了凌宇枫的发丝里，强行让他抬起了头，右侧眉心处，果然一道变浅了的疤痕还依稀看得清楚。 　　洛箐顺着发丝，把手滑下来，修长的手指紧紧扣住了凌宇枫的脖颈。 　　而另一只手，甩起了绕在手腕上的水链。水链鞭策起来起来足有十几米长。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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