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重生后我成了偏执皇子的白月光/作者:南木栀』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前世虞岁桉一心一意扶持渣男登上皇位,临了却被抄家诛九族下大狱,灭族三件套一齐上,最后在昭狱一杯鸩酒含恨而终。没成想两眼一睁,竟穿回十四岁的中秋前夕,她豆蔻年华,她风华正茂。重来一次,虞岁安坚决远离渣男,狠虐渣女,不再作死盯着太子这一颗歪脖子...   』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第1章   深夜,昭狱。   月色入练,莹白透亮,穿过狭小的天窗给整座牢房铺一层银白的霜。   黑黢的看不出原有颜色的地面,杂乱的稻草渣子随意丢弃在地上,一团一团沾满鲜血。   滑腻的草苔攀爬蔓延到整个墙壁,地上的老鼠一个接一个的乱窜,然而这些却都没能吸引虞岁桉的注意。   阴暗角落里她蜷缩作一团,呆望着青石地面,衣衫褴褛鲜血满布,透过露出的一星半点肌肤上的青紫,能依稀看出她所受刑之重之狠。   如霜的月光印在虞岁桉脸上,是毫无血色可言的惨白,若不是她还尚存一丝气息,不声不响几乎让人以为她是个死人。   虞岁桉倚靠在墙壁,借一份力,抬头看天窗的月光估算时间。   这是她被关在这里的第三天,也是她……嫁给当今皇帝的第三天。   三天前,她还是那个人人艳羡骄傲恣意的护国公府大小姐,不过短短三天,她就已经沦为阶下囚,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臣之女。这几日她所受的折磨,是这辈子都未曾有过的殴打、辱骂。   但任何外力都不能将她击倒,她还要活着等爹娘的消息。   此时已是月上梢头,人该来了。   她这样想着,门口突然传来动静,粗重的锁链叮咚落地,发出沉闷厚重的声响,敲响着这次姐妹二人的此次见面的第一声警钟。   “虞岁桉,我的好姐姐,我来看你了。”   凌婉儿悠然开口,由婢女扶着上下打量着地上那个狼狈不堪,形同乞丐的身影。在对比自己锦衣加身,雍容华贵,地位是天差地别。   心底升腾起前所未有的畅快,这就是高高在上的虞岁桉,那个从来都不正眼看她,受尽众人宠爱的凌家大小姐!   眼前的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囚犯,哪里是什么凌家大小姐,不过是如同丧家之犬般在她手底下苟延残喘的废物。   虞岁桉不理会她的话,甚至在害自己家破人亡的人进来之后都面无表情,或者说是麻木:“爹娘怎么样。”   那日她新婚大宴,皇帝却突然驾崩,太子即位称帝,本应该册封她为皇后,可没想到等来的却并非喜结良缘的约定,而是一封冰冷无情的认罪书。   这整个都城谁人不知他国公府最是富庶,从不缺钱财身外之物,可她那无耻的未婚夫,曾经的太子,当今的皇上!却一道圣旨说凌家贪污受贿,以下犯上,要抄家下狱,诛九族。   唯一存活下来的,就是凌家庶女,虞岁桉同父异母的妹妹,当今的……皇后——凌婉儿。   她的眼前浮现出第一日被抓,顾承允拥着凌婉儿说的话:“我从未欢喜过你一日,一直心悦的就是婉儿,至于你不过是迫不得已权衡利弊的选择,婉儿才是朕的真爱。”   多么讽刺啊,她扶持信任多年的未婚夫婿,竟然从一开始看上的就不是她,而是她的妹妹。   凌婉儿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推开婢女,围着虞岁桉顾自踱步:“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我今天不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吗,怎么看到姐姐我还忘了说了。”   虞岁桉冷冷瞧她一眼,不说话。   “护国公夫妇,哦不,你爹你娘,今日午时就,处、死、了。”凌婉儿说的轻松又欢快,好像被处死的是什么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罪人。   但是……   “凌婉儿!”   虞岁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极力控制着全身的颤抖,眼泪几乎瞬间落下,巨大的绝望像潮水一般袭来。   这几日所有的外伤疼痛此时都抵不过凌婉儿带来的这一句话,她的心口像是被人一刀一刀凌迟,鲜血淋漓烂成一团碎肉,再也拼凑不起来。   “凌家……国公府,虽然待你不如我,但也是问心无愧,将你生养到如此大,你难道一丝留恋都没有?你就如此狠心!”   “要是厌恶我,嫌我这些年占着太子妃的名头,你杀我一个人就够了,又何必牵连爹娘!”   “我如何不敢!”   凌婉儿听到虞岁桉的话厉声呵斥:“他们只是你虞岁桉的父母爹娘,可不是我凌婉儿的双亲!”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活在你的阴影之中,虞岁桉,小时候你是我仰望的人,你是高高在上万人追捧的大小姐,我却是一个可怜巴巴的哈巴狗,只能装可怜才能换取在护国公府生存的一丝空间。”   “你可知当你被赐婚太子的时候我有多羡慕,嗯?虞岁桉!那是我的人,我的!为什么你什么都要和我抢,处处都比我先,凭什么!”   凭什么她生下来就低人一等,要夹着尾巴过日子,凭什么虞岁桉就可以被凌府众人捧在手心里娇惯着长大,她就是不甘心,偏要和虞岁桉争一争。   现在她成功了,成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当朝的皇后!比当初的虞岁桉还要不知道风光多少倍。   她赢了。   凌婉儿得意极了,深藏心底多年的秘密也一股脑的倒灌出来,只要是能让虞岁桉痛苦的,她都求之不得。   “哦对了,你还记得顾淮景吧。”凌婉儿轻蔑的讥笑:“那个傻子,你不会真的以为他的死是郁珩造成的?”   虞岁桉愣住,记忆回溯浮现出淮景的模样,皇家十三皇子,她的至交好友,死在皇家围猎被人杀害扔进悬崖,尸骨无存。   可事情不都已经查清楚了?在现场发现了郁珩衣物的线料,还有一滩血迹,是顾淮景反击时候凶手流下的,她叫人查探过那就是郁珩的血迹……   巨大的打击之下,虞岁桉已经不知该作何思考反应,只能麻木被动的听着凌婉儿的话。   “别傻了哈哈哈哈哈,顾淮景根本就不是他杀的,是承允杀的,准确的说是我们俩一起的杰作。凶手根本就不是什么郁珩,他的衣物是我们故意放的,血迹也是买通了仵作伪造的。”   虞岁桉干裂的唇瓣微微张开,浮动几下,却什么也说不出。   “不过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要杀他吗。”凌婉儿兴奋至极,上前掐住虞岁桉的下巴狠狠抬起:“因为你啊!虞岁桉,要不是为了让你完全加入我们的阵营,我和承允又怎会出此下策。”   “好歹是一起长大的兄弟,顾淮景又乖巧,本来不想杀他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啊。”   是啊,都是因为她。   国公府在朝堂地位崇高,与丞相分庭对抗旗鼓相当,阿爹又洁身自好从不站队皇位之争。   要不是为了她,阿爹又怎会扶持太子!   ……   凌婉儿抬着虞岁桉的头疯狂的欣赏着她着伤心支离破碎的表情,即使是经受了这般多的折磨,地上的女人依旧是美的勾人心魄。   只是……   她用手指使劲在虞岁桉脸上划过,猩红的血液顺着光洁的脸庞滑下,滴滴落在囚服,地面,她毁了虞岁桉最珍贵的脸。   “这张脸可真是好东西,勾引着不知多少人为你前仆后继的送死,靳澜……可是在大殿外跪了整整三天,就为了见你一面。啧啧,贱人就是贱人,不知廉耻。”   虞岁桉呆愣在原地,已经浑身僵硬,像被人抽走了灵魂般像个行尸走肉,听到靳澜时眸光闪了闪:“你别动他。”   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现在都自身难保,为人刀俎任人宰割,以凌婉儿对她的厌恶程度,不,不管凌婉儿今夜是否处死她,她都没有任何脸面在这世上活下去。   都是她的错。   错在不能明察真相,多年好友在死后不仅无法将其安葬,连凶手都认错,任凭真凶逍遥法外,肆意妄为;错在轻信诱惑谗言,不识人好坏,连累整个国公府上下数百人命丧黄泉。   “不动他?怎么可能呢,我亲爱的姐姐……”凌婉儿将姐姐二字叫的百转千回,令人作呕。   她轻轻伏在虞岁桉的耳边:“我,一会儿出去便叫承允……杀了他。”   “你敢!”   虞岁桉厉声呵道,声线沙哑,眼眶通红布满血丝。盯着凌婉儿的眼神像来自地狱:“若你动他,阴曹地府我做鬼也定然拉你一起下地狱。”   凌婉儿不为所动,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此时的虞岁桉只是一个纸老虎,还是被拔掉了利齿敲碎了爪牙的纸老虎,不堪一击。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凌婉儿有些累了,她今夜欣赏了太多令人愉悦的场景,已经足够她回味了。她抬起示意婢女上前。   身后婢女心领神会,将手中端着的酒盏递到虞岁桉面前。   “姐姐,妹妹精心为你挑选的,断肠散,你死了我一高兴,指不定就放过他。”   看着婢女手上的精致的托盘,虞岁桉不知是何滋味。   断肠散啊,闻名天下见血封喉的毒药,中毒之后肝肠寸断将人体内骨血一寸寸腐蚀殆尽,让人感受极致的痛苦而死。   但……   虞岁桉没有丝毫犹豫,毅然的端起酒杯喝了下去,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一条烂命,只要能救下靳澜,随便什么死法,越痛越好,她要一直记得这种痛苦,这是对自己的惩罚,直到死亡。   断肠散果然名不虚传,虞岁桉刚饮下短短数秒,腹部就传来剧烈疼痛,是肝肠寸断,比凌迟还惨烈的酷刑。   她疼的跌倒在地,又挣扎的起身靠着墙,越痛,她却笑的越灿烂,越大声,惹得凌婉儿不悦。   “你笑什么?”   大难临头要死了还笑成这样,疯了不成?   可虞岁桉却不管她的呵斥,笑声越来越大,甚至笑出了眼泪,她将眼泪揩去,望向凌婉儿,她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我笑,我笑你们,你和顾承允,精心筹划这么多年,利用我甚至整个国公府,最后还是得不到皇位,哈哈哈哈。”   凌婉儿:“你说什么?”   虞岁桉的意识逐渐模糊,但还是强撑着给凌婉儿最后一击:“你以为……以为你们这个皇位能坐的稳?呵,可笑。郁珩……虽然不在京城,但也快回来了吧,他才是真正手握兵符号令三军的人……”   “你们……长久不了。”   朝堂之上先皇驾崩之前,一直都是郁珩手握重兵,把守边关。   而太子更多的是仰仗同僚支撑,尤其国公府,现在国公府倒台,太子示弱,即便贵为帝王,只要郁珩想,随时都可能挥兵攻城,自立为王。   当然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不论真假,只要是能让凌婉儿惊慌失措哪怕一刻,也算是值了。   她的肚子越来越疼了,疼到她身体止不住的痉挛抽搐,耳朵也开始耳鸣,逐渐听不清周围的声音,视线模糊成一团。   原来死亡的感觉是这样的,她心里想,不知道爹娘死的时候是不是这么疼……   眼泪逐渐浸润她的眼眶,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啊,那时候年少恣意,和顾淮景吃酒骑马,和靳澜斗嘴逛街,最最重要的,回到家就能得到阿爹阿娘温暖的怀抱。   虞大小姐还是那个人人艳羡,被人呵护捧着长大的娇娇儿,偶尔装扮打点逛逛花街也有满楼红袖招的空前盛况。   那时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她还没有喜欢上顾承允,她还是那个她,护国公府还是那个护国公府,双亲挚友健在,从前的一桩桩一件件如同走马观花从虞岁桉眼前划过。   最后定格在了十四岁那年的中秋前夕,她的生辰,多好啊,那时候大家都来给她庆生,高朋满座中,记忆最后定刻在那一张张满汉笑意的脸上。   ……   剧烈的疼痛中,突然一道白光袭来,她的意识瞬间落空,在一睁眼,恍惚间好像看见了阿娘亲切的面容,看见了阿爹担忧的双眼。   与多年前的场景重合,她依稀记得,好像是十四岁的那一年。   作者有话说:   第一本写的自己喜欢的题材和人设,文笔较为稚嫩所以希望大家可以多提提意见哇咔咔。   日更不间断,每天努力码字ing。 第2章第2章   护国公府,花园路径,八角凉亭。   花团齐簇,树木繁荫,凉亭周围是一片生意盎然,百花齐放团簇着争先恐后的抢夺人的眼球,可此时亭中人却根本无心赏花。   “桉桉,岁桉?”坐在石凳上的妇人唤了好几声虞的名讳,眉宇微皱。   虞岁桉才恍然回神:“啊,我在,赵姨。”   赵秀秀见她这副模样连连摇头:“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现下说的可都是正经事儿,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参加中秋宴,在宫里就谨慎一点,别叫人看了笑话。”   看着眼前这熟悉的赵姨,听着熟悉的叮嘱,虞岁桉才有了一丝真实的感觉,有种终于脚踩实地,飘着的心被牵了线的感觉。   是的,她重生了,竟然重生到了自己十四岁那年中秋前几日!   前世种种就好像一场虚幻缥缈的梦境,可虞岁桉清楚的知道,那不是梦,凌家上下上千人的性命,爹娘的枉死,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这一次她会好好保护国公府,守好爹娘的。   但是对于她现在来说,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只能顺水推舟,顺其自然。   说起来其实赵姨不是她的亲娘,是在她七岁那年她阿爹续弦回来的。   对她是极好几乎是无微不至,她阿娘去世的早,七岁之前几乎是阿爹一手将她养大,七岁之后就是赵姨了。   但是因为毕竟不是亲娘,续弦后虞岁桉也一直没有改口,赵姨也由着她胡来,后来叫习惯了就改不过来了。   现在赵姨叮嘱的就是中秋宴的事宜。   中秋宴,宫里每年都会召开的一场盛宴,意为团圆美满,为皇帝祈福。   而今年年份不好,涿州大旱,雍州又洪水泛滥。   不少地方百姓颗粒无收,因此今年的中秋宴办的比往年要更隆重一些,意在为天下百姓祈福。   虞岁桉拉住赵秀秀的衣袖,温声安抚:“赵姨你不用担心的,宴会什么的我从小参加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中秋宴也是年年都参加,我这么乖,不会惹事的,我你还不相信。”   国公府现在声势浩大,在朝堂上地位极高,她阿爹深受皇上信任,姑姑凌锦心又是后宫宠妃,身份贵为贵妃。   所以不管虞岁桉愿意与否,每年收到的宴会邀请不计其数,她也只是挑自己感兴趣的去。   其实中秋宴年年都有,往年虞岁桉也都参加过,只是少时顽皮总是在宫里惹得人啼笑皆非。   总之是威名远扬,号称“京都城中小霸王,大周国中她最浪”,是人人敬而远之的存在。   偏生那时候,阿爹阿娘也都娇惯着她,犯什么错从来也都不舍重罚,每次惩罚都是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所以赵姨在每次宴会前都会叮嘱一大堆的事宜,可能……也没什么用,但是赵姨说这些主要还是为了让自己放心。   这欢快的语调也并未将赵秀秀疑虑消除,只是做出妥协:“好吧好吧,赵姨就暂且相信你,你可千万记住今天的话,明天慎重一些。”   虞岁桉当然点头称是,乖巧的不得了,这种上辈子她日日听的唠叨,对于现在的她可是求之不得,蹭着就靠上了赵姨的肩颈。   小时候她累了困了也经常这样趴在赵姨肩头,清澈芬香的桂花的香气,暖暖的沁人心脾。   这么粘人的虞岁桉惹的赵秀秀一阵发笑,指着手指推着她的脑门将她推远。   “可别偷懒,昨儿可是你自己改口说要去的,病还没好全就着急忙慌凑热闹,明天累死也得扛着。”   赵秀秀其实是心疼的,自家岁桉虽然‘威名’在外,但是其实自出生身子骨就差,换季又或者吹吹凉风什么的就可能来一场大病。   前些天就是因为贪玩儿,出了一身汗又吹了夜风,染了风寒烧了好几天,直到昨天才将将大好,本来明天的中秋宴是可以推辞不去的。   原本岁桉本也就是推辞不去,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儿,又突然改口说要去。   不仅折腾自己,还得惹得她跟着一起担心。   虞岁桉撇撇嘴,可怜兮兮的望着赵秀秀:“赵姨……”   赵秀秀无奈又将人哄了几句,方才作罢。   娘俩又在小亭中休息片刻,才各自回去自己的院落,为明天的中秋宴各项事宜做准备。   *   星河流转,薄阳微挂。   第二天天边刚一擦亮,秋水就折腾着把她从被窝里拉起来。   虞岁桉昨夜一直在想事情,稀里糊涂的想着前世种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得。总之是睡得极晚,如今被这么早薅起来,睡眼惺忪的两个眼皮直打架。   “秋水,这是什么时辰,怎的起的这样早。”   她院里两个贴身的丫鬟,秋水和春枝,都是自小相伴陪着她一起长大的。   忠心又护主。   前世自己被抓,这两丫头也是拼命托关系想救她出来,被凌婉儿发现,为羞辱她想收二人做丫鬟,不从,最后竟被被活活打死在乱棍之下。   秋水拽着虞岁桉起身,摁倒梳妆台上,而一旁的春枝已经端着洗脸盆子进来了,后边还跟着好几个婢女鱼贯而入。   分别奔向熏香,衣服,和整理首饰。   虞岁桉瞪大双眼,没想到今天春枝都起的这样早,不过就是一个中秋晚宴,至于从一大早就搞如此大的阵仗?她记得原来也参加过啊,也没像今天这样声势浩大。   春枝将温水摆好端放在木架上,拿毛巾沾了水递给秋水,秋水很自然的接过就开始给虞岁桉擦手。   “小姐,不是我们阵势大,是别家的小姐公子都是这样的,中秋宴会都是从天一亮就开始盛装打扮,又不像小姐往年都是睡到日上三竿。”   “今年好不容易愿意认真打扮了,我们当然得好好准备准备。到时候艳压全场,看谁还敢轻视我们小姐。”   秋水也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你别看我们起得早,旁边二小姐可是天没亮就点着灯,比咱们不知道勤快多少。”   这话说得酸不溜丢的,好像凌婉儿早起梳妆碍着她一般,委委屈屈的。   但是这也不能怪春枝,这国公府两位小姐都是貌若天仙,金枝玉叶,可偏偏二小姐是盛名在外,众人说的是才貌双全。   而到了大小姐这里就是刁蛮任性,漂亮花瓶,每次听人这样说都把秋水春枝气的够呛。   可偏偏自家小姐对着毫不在意,也不甚在意穿着打扮。   虽是比二小姐美艳不知多少,偏生不爱打扮,倒叫二小姐压了一头,现在外边都说二小姐要更压大小姐一头。   也难怪这两位着急。   虞岁桉失笑:“这有什么不过是早起一会儿,我今天不是也配合你们了,今天我什么都不说,叫你们管还不行?让你俩大展身手。”   见她如是说,春枝秋水互相一对视,两双眼同时迸发出一个意思:计划成功!   于是虞岁桉就成了一个面团,脸上任由秋水揉捏搓造,扑扑洒洒化着妆容,头发是任由春枝摆弄,将顺滑细软的乌发梳顺又梳直,把玩在手上拧成一朵花。   而一旁两个婢女也在给衣服上着熏香,连带着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不知过了多久,虞岁桉觉得自己昏昏欲睡就快要一头扎到梳妆台上了。   秋水最后给虞岁桉点上口脂,春枝插上了最后一支发簪,才堪堪作罢。   虞岁桉睁开眼,望向镜子中的自己,略有些失神,她摸上自己的脸。   入手是一片滑腻。   巴掌大小的杏仁小脸,眉下是亮晶晶的葡萄眼,堆云砌黑的批肩长发被巧妙绾成垂桂髻,樱桃小口安然点缀。   春枝弯腰和虞岁桉平视,看向镜子中的虞岁桉,发自内心的感慨:“小姐,你真好看。”   这话说的实在,不论国公府大小姐是出了名的长得好,眉目如画,红唇齿白。饶是名声不好可说起虞岁桉得容貌,是谁也不敢下定论说比得上的。   旁边几个丫鬟也都附和:“是啊,小姐平日不打扮出门游街,都吸引一堆公子路人芳心,今日精心准备肯定是艳压全场。”   下人们都很高兴,虞岁桉倒是平静:“给我穿衣服吧,时候不早了。”   于是两人合力帮忙给虞岁桉穿衣服。   衣服是虞岁桉自己挑的,内里大红色的绸缎络纱群,外罩层层叠叠的纱布极为轻薄倒映绸缎上金线绣制的繁复图案,华贵精美,适合她这样艳丽的长相。   选这件衣服也得到了从秋水小七到倾颜院上下所有人的一致认同。   前世的时候虞岁桉喜欢穿素白衣物,她喜欢太子,太子却总是同她说喜欢凌婉儿的装束,她为了讨他欢心,也总是穿的一身素。   可凌婉儿那样轻淡的长相配这种风格正好,换到她身上就成了四不像。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怕是那两人就已经厮混在一起了,偏偏她还蒙在鼓里,全然不知。   ——   果然女子梳妆打扮是最废时间的一向工作,等到她按照步骤一项一项完成装扮好,已经接近晌午,快到了要出发的时候了。   此时的大厅众人早已经整装待发,就等着时辰到了就启程出发去皇宫了。   虞岁桉迈进大厅门槛,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男子,凌家的家主,护国公府的顶梁柱,他的父亲。   前几日阿爹一直在城外办公不在府内,直到今日上午才堪堪归府,算起来这还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见到阿爹   她的所有目光都放在她阿爹的身上,殊不知此时的她也足够叫人惊艳。   平日里大小姐不爱胭脂水粉打扮,已经是容颜冠绝倾国倾城之姿,今日往众人面前这么一站,美的不似真人。   就连通身气度也沉淀安分不少,像一坛醇香的美酒积攒多年终于酿成的感觉。   此时国公爷正低头喝着一盏茶水,不苟言笑,眉宇间透着几分疲惫,这几天在城外办公,相比耗费不少精力。   “父亲。”   虞岁桉上前一步请安,蓦自红了眼眶。   国公爷抬头见是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起身,然后开口就是训斥:“怎么来的这样迟,叫大家都等你。”   虽然是责备的语气,可言语中却无半点生气之意,都是父亲严肃外壳下对她的关爱。   可惜她上辈子不懂。   “岁桉知错了,下次一定注意。”她乖巧的应声。反倒是国公爷很是诧异,没想到她今天如此好说话,平时说她一句一定是要顶嘴还回去的。   国公爷略有些疑虑,还不待细想,管家就进来通报:“老爷时候到了,该出发了。”   于是几人走出大厅,停在国公府外,等着马夫牵着马车过来。   虞岁桉独自站在门口,她悄声打量着凌婉儿,还是不出她所料是纯白的衣物,衬的她不食人间烟火,恍若仙人,她倒是知道最适合自己的装扮。   而此时的凌婉儿也在无声打量着虞岁桉,她眉心微皱,略有些不解,今日的虞岁桉好像不太一样。   平时她最爱和她做一样的打扮,今日倒是不同寻常一身大红衣袍,妆容也是精致完美,整个人都明艳逼人,倒是显得她寡淡无味。   而且这种宴会,虞岁桉肯定早找他询问太子喜好事务了,这两天闭门不见客,将她也拒之门外,她也看不出来这虞岁桉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凌婉儿若有所思,走到虞岁桉面前:“姐姐今日这副打扮当真是好看,但是怎的这次不穿白衣了?”   话里有话的,暗示太子喜好白衣,今日不该这样穿。   若是前世听到凌婉儿说这样的话,替她着想,说不定她还会握着她的手感激涕零的说几句‘谢谢妹妹’,如今看穿了这种把戏,只觉得恶心乏味。   “不穿就不穿,我自己穿衣服,喜欢红色。”她瞥一眼凌婉儿身上的纯白衣裳:“不喜欢白色,再好看,再名贵的,也不喜欢。”   这话堵得凌婉儿一阵懵,突如其来的不善让她无力招架。   她这几天是哪里惹虞岁桉不高兴了?怎么跟她说话这种态度,还……嘲讽暗暗说不喜欢她。   而且……   凌婉儿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衣物,虽好看但并不精致,只是品香阁中普通一件凡品,簪一支素白玉兰花簪。   而虞岁桉身穿的是她未曾见过的,用云锦缎缝制金线传引秀制图案,腕带环佩琳琅玉镯,腰间别的香囊都是名贵香料制成。   通身都是嫡小姐的贵族气派,倒衬得自己像个名不副实的赝品。   凌婉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僵着一张笑脸问:“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凡事都有个例外,这话用在别人身上没错,到了现在的虞岁桉身上那就是大错特错。   “我的意思是,我。”她指了指自己:“不喜欢你,说的够清楚了?以后离我远点!”   管她什么姐妹情深,什么卧薪尝胆的,她会好好看着这个凌婉儿,不会再叫她兴风作浪,这朵小白花她迟早得给她把花瓣揪秃了。   就从今天开始吧。   话毕,秋水小七正好跟着马夫过来,她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独留下一个原地征愣的凌婉儿。   她坐上马车,撩开遮帘,看着还愣在原地的凌婉儿,冷哼一声。   这才哪儿到哪儿,连她前世对她做的千万分之一都不到,她会一点一点讨回来的。   其实昨天赵姨问她为什么又重新决定去宴会,她没有说实情。   上一辈子因为宴会前的一场大病,怕给宴会度过病气,自己也懒散,就没有参加,今年本也不怎么像掺和。   但……   她记得好像凌婉儿就是在今年中秋宴拔得头筹,一曲鹊桥仙让她名扬天下,才女之名传遍整个大周。   那就没办法了。   虽然她对于这头筹确实不甚在意,对于今晚的‘头筹’不管是何物件,她都要了,就算不是她,也得让别人拿。   反正……   不让她的好妹妹拿就行。 第3章第3章   今日的街道较往常通便不少,一来二去的虞岁桉她们竟提前抵达了宫门外。   马车刚一停下,马夫跳下马,立刻就有人来接待,将马车牵走,避免马车停在宫门口导致拥堵。   除却他们的马车宫门口还挺停着许多马车,都是些赶来赴宴的达官贵人,带着妻女家眷,款款往宫中走。   国公爷因为还要去找皇上禀报公务先行离去,而赵姨也被找了去后宫和锦心姑姑唠家常,而凌婉儿一下马车就没了踪影,八成是去找太子顾承允了。   只余下虞岁桉一人,在宫门口逗留,但是她也已经想好去处了。   淮阳殿,顾淮景的寝宫。   事不宜迟,她带着秋水小七也不待人引路,驾轻就熟的朝着顾淮景的寝宫走。   今日宴会本来是要带着秋水春枝来的,但无奈小七非要嚷嚷着想来看一看,所以虞岁安就将春枝留在家中看家了。   大周民风开放,虽礼数周全但行事不全拘泥于礼数,所以偶尔公子小姐参加宴会会带小厮的。   小七是她幼时从街上捡回来的,那时候闹饥荒很多流民涌入京城,小七就是其中一个,后来阴差阳错在大街上被虞岁桉捡回来的。   ——   淮阳宫她常去,熟悉的很,她依稀记得,这殿是去年顾淮景满了十五岁,皇帝就将这座空闲的宫殿赏赐给他住了。   说起来到也算是物归原主,这淮阳殿本就是顾淮景的生母生前居住的大殿,可惜红颜薄命,生产后连顾淮景的面都没看上就撒手人寰。   在他生母去世后,皇帝大手一挥,就将顾淮景丢到皇后膝下抚养,也就是太子的生母。   由于这层关系,顾淮景与太子顾承允几乎是一起长大,也算是竹马相伴十数年。   但是……   虞岁桉面色阴郁。顾承允前世竟单只为了离间她与郁珩,得到她护国公府的支持,就狠心杀害了与自己相伴十数年的兄弟手足。   其寡情狠厉可见一斑。   虞岁桉一路走一路想,走到一个岔路口,一个向左是正道,另一条往右墙角升起杂草。   她看了一眼大道,提步转而走向较为偏僻的小道。   虽然顾淮景现在已经搬出来住了,但是淮阳殿与皇后住的凤雏宫还是很近,按大道正常走定然是要路过凤雏宫。   一般世家小姐公子路过都是要进去打个招呼的,她因为之前爱慕与太子,拜访皇后拜访的尤其勤快。   她今日并不想拜访。   或者说,她以后都再也不想踏入凤雏宫一步了。   幸好她贪玩儿,小时候在宫里住的时间也久,宫里大大小小盘综错杂的路都被她跑了个遍,她恰好就知道一条去往顾淮景寝宫的小路。   只是路绕远,还靠近冷宫,路偏僻鲜少有人知道,知道也少有人走。   虞岁桉在前方领路,秋水小七在后边跟着,走过一个转角,没走几步,一阵杂乱不堪入耳的辱人耳朵的话就传进了虞岁桉的耳中。   “跪下给我赔礼道歉,你大爷我心地善良,只要你给我磕三个响头今日我就放了你,如何?”一道男声讥讽轻蔑的说着话,周围还有不少声音附和。   “对啊,让你跪你就跪,咋那么多废话。”   “王公子让你跪那是看得起你,你弄脏了王公子的香囊,你赔的起嘛你,穷酸玩意儿一个。”   “怂货,你个孬种,还是个皇子呢…………不跪你可走不出这条路。”   刺耳讥讽的话让虞岁桉听着十分刺耳,尖酸言语刻薄对待……简直与她最后在暗狱中那些牢头如出一辙。   ……   都是一样的践踏侮辱,毫无人性。   她将耳边的珠玉镶金耳坠放在指甲捏一捏,大步流星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自家小姐脚步一抬秋水就像伸手阻拦,那边人人言嘈杂人数众多,也不确定是哪家公子少爷,贸然出去不太好。   结果慢了一步,手一伸正好擦过自己小姐被风吹起的薄纱。   而一旁小七也早就已经摩拳擦掌,就等着虞岁桉一抬腿他就跟着往那边冲,虞岁桉这一走他就想跟着走,只是腿还没抬起来,就叫秋水给拽住了。   “咱们这样过去行吗,夫人嘱咐我今天看着小姐别惹事。”   倒不是秋水不想帮忙,只是她真的怕了自家小姐了,可是号称‘京都城中小霸王,大周国里她最浪’!   惹事一流,每次她们还得跟着受罚。   而与秋水不同的,小七倒是不甚在意,望着虞岁桉的背影甚至还有点急:“你着什么急哇,咱小姐这名声在外,几个人能够她喝一壶的,要怕也该是别人怕。”   秋水:……   好像……有点道理?   “你先想着,我先去追小姐了。”小七看来是真急,一溜烟就跟上了虞岁桉,秋水看着两人背影,摇了摇头叹一口气,也提步跟了上去。   ——   一处废弃的宫苑,墙角转弯处。   杂草丛生,墙壁斑斓。   四个身形各异的人围着一个少年,那四人身着上好名贵衣料制成的长袖衣袍,各个高冠束发,腰系玉佩。   其中一人身形肥硕,配饰最为华贵,站在中间,像是四人的老大。   而被围住的少年则穿粗布衣裳,浑身毫无修饰,单一个简陋梨花木簪将头发扎起,低垂着头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神色。   王启明看着被打的奄奄一息,叫人挂起来摁在墙上的瘦弱身形,得到了极大地满足,不论是生理还是心理。   不管受不受皇帝的宠爱,好歹是个皇子。   “大哥,他不跪我们怎么办,要不……”   旁边一个长着雀斑大龅牙的小弟对着墙上人的腿做了一个劈手刀的姿势,王启明嗤笑一声,正准备继续出言讽刺几句然后叫小弟动手,身侧却突然传来道声音。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王大公子你啊。”   声音悦耳婉转,语调轻快张扬,倒灌入人耳十分动听舒适。   但是……   王启明骤然回头,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熟悉……   可这头还没转过来,一个不知名物体就朝着他的脸砸了过来。   “哎呦……”   王启明被砸的大叫,气急败坏,也顾不得看来人是谁,就朝那不明物体丢来的方向大喊。   “王八羔子的,是哪个不长眼的,没看见你王哥正教训人!”   而此时的虞岁桉却无心管他,正靠着墙打量着被众人桎梏住的那道单薄的身形。   那人很高比她要高出大概半个头,身形单薄,整个身体宽大衣衫整个笼罩,风一吹衣服下都是空空荡荡的。   从虞岁桉的视线看过去,此时只能看到那人苍□□致的下颚,和一张惨白的薄唇,她看到的瞬间怔愣半瞬,只一眼就认出了被欺辱的少年。   只是,有些意外。   这人竟然是……郁珩?   此时的郁珩就好像被上了枷锁的困兽,多年束缚磨灭了他几乎所有的棱角,无所谓一般任由那群人将他摁倒在墙上肆意羞.辱。   可困兽终究还是猛兽,终有一天破牢而出,待他冲破桎梏的那天,就是茹毛饮血绝地反击的一天。   虞岁桉若有所思。   郁珩,她前世的死敌,弘仁帝的第九个儿子,自出生起就被大师算出是“煞星”转世,会克死父母亲族。   因为“煞星”传闻,被弘仁帝弃养在冷宫多年,交给一个老太监扶养,幼时温饱都难保障,在冷宫朝不保夕。   传闻虽是无稽之谈,真实性也有待考证。   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皇家的性命总是要来的珍贵的多。   更何况郁珩亲母在生下他时就香消玉殒,近年来郁珩身边的人也确实都是离奇死亡,不明原因。   “煞星”之名也因此声名远扬,深入人心。   本是命运桎梏作怪,是众人避之不及,谈之色变的存在。   可前世这人竟在短短几年内逆袭成翻云覆雨说一不二的重臣,手握五十万大军,摇身变为功名赫赫战神王爷。   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一个站在郁珩那边,他却还是凭着自己站在了权力的巅峰,甚至用累累战功堵住了天下悠悠众口。   不可谓不让人敬佩。   前世一开始两人其实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甚至在郁珩刚班师回朝功名累身时,她打心底是佩服他的。   只是后来因为一些顾淮景的缘故两人就此决裂,相看两厌。   她知道郁珩小时候过的不好的,但道听途说还是比不得眼见为实,可她总还是觉得这种事儿放在他的身上多少有些违和。   但转念一想。   今日之事虽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她选的这条路本就靠近冷宫,在这般地点被这样刻意欺辱的,不就是少年时候的郁珩最常遇见的事情?   上辈子她对于郁珩少时的影响太过于单薄,几乎是零星几个画面,好像少时记忆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他永远是宴会的背景板,深居浅出住在冷宫的废皇子。   唯一一点有印象的画面,就是像今天这样被人践踏凌.辱的场景,前世也遇到过几次,她也顺手救了下来。   虞岁桉漫无目的的想着,却被王启明哀嚎的声音打断。   “王八羔子的,是哪个不长眼的,没见你王哥正教训人!”   虞岁桉:……   她真是时间长没动手了,不过是生病修养几天,这小霸王名声都镇不住了。   她将香囊口松开些,拇指食指进去捏出一两碎银子,拿起来在手上掂量下,小手一挥朝着王启明那张肥头大耳的脸就丢了过去。   王启明疼的哇哇乱叫,眯着眼也不看来人就指挥小弟上前替他找回场子。   可不管他怎么挥手,使劲喊着让人往前冲,周围人都一动不动。   或者说,这整个周边都安静下来,一点儿动静都没了。   ……   王启明像是感觉到什么,费劲忙慌赶紧睁开眼一瞧,一眼过去腿都软了半截,第三条腿也隐隐有些发疼。   眼前少女一席红衣纱裙仙气飘然,拉成细丝的金线暗附其中,若隐若现衬的人美的不食人间烟火。   巴掌大的小脸明艳张扬,红唇娇艳欲滴,眉眼精致如画,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这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只是……   那人眉目间略微带着点不耐烦,柳眉一挑,竟是……虞岁桉?   王启明霎时自乱阵脚,尤其还看到虞岁桉身边还跟着那个莽夫侍卫,心底直发憷。   与王启明正好相反的,秋水现在心态及其平和,本来她还有些担心局势,怕对方人多势众的教小姐吃亏,结果到这儿一看——王启明。   那她就放宽心了。   一年前王启明当街强抢民女,被小姐撞见,带着小七可把人一顿胖揍,还差点废了王公子的……咳咳让尚书府断子绝孙,打那以后王公子看见自家小姐都是绕着走。   难得今日碰上,说起来,是有好久没见过王公子了。   ……   “……是、是你啊……”   虞岁桉走上前一步,王启明吓得急忙后退一步,她再近一步,王启明也跟着退一步。   “虞、虞岁桉,有、有话好好说,你说就行别离我太近。”   王启明后退着快挨到了墙,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感觉他随时要哭出来,虞岁桉对这种效果十分满意。   看来她这名气还是很大嘛,说出去还是能唬唬人的。   “王大公子这是干什么,几月不见怎的还生疏不少,刚才不是很威风?怎的我这一来就蔫了?嗯?你孬不孬啊。”她将小弟说的话直接回怼在王启明身上。   此话一次,王启明的脸登时黑了,刚才说这话的小弟也将头埋在胸口不敢抬头,生怕牵连到自己。   “虞岁桉,你别太过分,我高低是尚书府公子,你还是收敛些,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自找麻烦。”   这话虽说的霸气实则没什么底气,因为他对面的可是虞岁桉啊,这妮子要是真折腾起来管她王公子李公子照样收拾。   而且这整着国公府甚至皇帝凌贵妃都是护着她的,尚书府虽名声在外但真论起来还是远不及国公府,真的出什么事儿他怕也只能是咽下这个哑巴亏。   虞岁桉不屑嗤笑一声:“我自找麻烦?难道不是你为难在先?你尚书府不是以学识涵养闻名大周,怎么夫子连与人为善这么简单地道理都没教给你?落井下石霸凌弱小,这就是尚书府教你的?”   王启明被怼的无话可说:“……你!狡辩!”   他急的脸红脖子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话来回怼半分,言语之匮乏贫瘠,读书人少有。   由此可见,王大少爷平时是真的不爱读圣贤书。   虞岁安赶着去见顾淮景,加上来之前答应赵姨的话,她也懒得搭理王启明此人,直截了当的迅速解决。   “你别磨磨唧唧的,趁着我现在心情不差,自己滚,别让我揍你。”   这话说得拽的不行,小七在一旁听的热血沸腾,连连点头,秋水却默默捂上了自己的脸。   小姐歇息了这段时间,这浮夸的性子怎么还没改,感觉还登峰造极比之前更上一层楼?自家小姐真的是个豪门贵女而不是土匪么。   秋水扶额无语。   作者有话说:   哇咔咔,这里没有英雄救美,只有美救英雄~   嘿嘿 第4章第4章   王启明听她这样说,有台阶不下王八蛋,但是在小弟面前还是要装一装逼:“我大人不记小人,今天就放了你。”   然后又指向被扔在地上的郁珩:“还有你,我改天一定找你算账。”   说完头也不回的领着一众小弟跑路了。   虞岁桉看的好笑,踢起地上一个小石子丢到王启明身上,吓得他又是一个哆嗦。   啧啧,这王启明比她还能装,简直比小七的肚子还能装,只不过一个装逼,一个装饭。   一个傻逼,一个饭桶。   虞岁桉心里默默吐槽,看一眼小七,十分理直气壮。   “小姐,你好厉害。”饭.小七.桶此时浑然不知自家小姐的腹诽,还在星星眼的望着虞岁桉。   好久没跟着小姐出来活动,果然还是这样的小姐最帅。   虞岁桉勾起一抹浅笑又压下去:“一般一般,低调。”然后盈光流转将目光锁定在扶墙站起的郁珩身上。   看到眼前和前世全然不同的郁珩,她心下一慌,略有些僵硬的询问。   “你,你没事吧。”   好,好尴尬。虞岁桉浑身肌肉都紧绷着。   这也不能怪她,前世她被人设计蒙蔽了双眼,可是一直都以为郁珩是杀害她好兄弟的罪魁祸首。   两人一见面就是血雨腥风,一点就炸,从来没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好好说过话,突然得知了真相,又回到现在,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郁珩。   她叹一口气,目光上下打量郁珩,想看看他有没有受什么比较严重的伤,小伤肯定是有,她也管不着,大伤的话……   不管是出于前世相识一场,还是她前世误会了他一辈子的歉疚。   虞岁桉觉得她都要管一管的。   她伸手去抓郁珩的手,想将他拽正看看脸上有没有受伤,却被他巧妙躲过,右手一抬堪堪躲过,让虞岁桉抓了一个空。   “我没事。”   低沉又沙哑磨的人酥麻的声音淡淡响起,虞岁桉微愣。   郁珩终于是抬起头和虞岁桉说了这辈子的第一句话,而他的脸也终是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两人视线对上,虞岁桉被突然映入眼美颜暴击恍惚一阵。   饶是虞岁桉见过上辈子的郁珩不知道多少面,这一次面对面的对视还是叫她忍不住道一句‘妖精’。   对,就是‘妖精’。   精细的眉眼微微上挑,在眼尾处点缀一颗猩红泪痣,眉骨如刻刀般凌厉,鼻梁高.挺,只两瓣薄唇因干裂苍白稍显逊色。   她才疏学浅也想不出什么形容词还形容这张脸,只觉得和话本中说的狐狸精一样,摄人心魄的勾人,眼尾嘴角还带着伤。   是独属于少年的支离破碎的美感。   “你……”   虞岁桉一时词穷,不知道要说什么,而几人目光却全已经焦聚在他身上,她囧了。   尤其小七还一脸崇拜的望着她,属实让她有些汗颜。   她上下找找郁珩的身上,最终锁定在手腕上的一处擦伤,估计是被摁在墙上时候与墙体摩擦蹭伤的,手腕处一大片红血丝,有几处还半溢出献血,要落不落的挂在手边。   而眼前少年却似毫无察觉,任由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并不作为。   虞岁桉皱皱眉,从胸口摸出一帕手绢,丢给郁珩:“你……你手擦破了,借你包扎一下。”   这话一说出口就十分懊悔,完蛋,这要是被上辈子郁珩瞧见定是要嘲弄讥讽她几句,说的这是什么话……   她的脸上渐渐蒸腾起一阵红晕,也懒得再管郁珩,看起来人还能站起来,也能走路她看了一圈应该也没什么别的大事,她没有理由留在这里。   “我们走。”   虞岁桉脚步匆匆,像是落荒而逃,走之前回头看一眼郁珩,毕竟是少年还未长成参天大树,现在还不能独当一面。   此时攥着她的手帕倒是有几分无措,虞岁桉到底还是心软,忍不住回去又加了一句。   “别怕,那些人都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以后成不了什么大器的。”说到这里愣了一下,咬咬牙又补充说道:“以后你比他们都厉害。”   “是吗。”郁珩目不转睛盯着眼前明艳的少女,薄唇轻启毫无波澜的吐出这句话。   许是郁珩眼光太过凌厉,凌厉到叫人无法忽视的程度,虞岁桉本想转身离开,却又不忍回头望了一眼。   少年目光沉郁,像一谭无波无澜淤泥满布的死水,似乎对往后人生和前途一无所求。   虞岁桉被他这一眼震撼到。   本应该在此刻转身离去,今日她出手相助已是情义之至,连虞岁桉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那样做。   她转身抬头望着郁珩,字字顿顿,目光真诚又温软:“你一定,会比他们都厉害。”   ——   经过冷宫那条小道,没走几步就是淮阳殿了,一路上小七显得格外兴奋,一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惹得虞岁桉心烦意乱的,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制止:“闭嘴,在说话就把你留在锦心姑姑这里。”   果然此话一出小七立刻就闭上了嘴,向虞岁桉做了一个将嘴巴封住的动作,安安静静不在说话。   惹得秋水发笑。   小七最怕贵妃娘娘,不,应该说是最怕贵妃宫里的曲淑姑姑,小姐幼时在宫里小住,带着小七一起。   曲淑姑姑为人严谨,做事认真,平生最讨厌吊儿郎当松散放浪的人,而小七正好就是这样的人,所以……   总之小七当年在贵妃宫里被曲淑姑姑整的不轻,至今都提起都心有余悸。   当然小姐除外,小姐也算是曲淑姑姑看着长大的了,用曲淑姑姑的话说,小姐那叫可爱,不叫不放浪松散吊儿郎当。   但是曲淑姑姑的震慑作用也没有多久,不一会小七还是忍不住发问。   “小姐,虽然我知道不该问吧……但是……”小七看一眼秋水,秋水一脸懵逼,然后看向虞岁桉吞咽一口口水:“刚才那个九皇子……小姐认识?”   他与小姐自小混迹着长大,按理说小姐和谁熟悉陌生他都是一清二楚的,没见啥时候小姐跟冷宫里那位九皇子走得近。   虞岁桉本来正走着,听见小七问这话,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两人皆是一脸疑惑,知晓两人是真想知道,她叹一口气。   也不瞒着两人:“其实没什么,只是……我做过一点对他不好的事情,一直想着做点事情弥补,今日的事情顺手罢了。”   其实最一开始虞岁桉上前也并不知晓那人就是郁珩,别人她也会出手相助,只不过今日正好是郁珩。   秋水听完无甚表示,倒是小七还是疑惑:“这……那以后我们看见他……就多帮帮他?”   虞岁桉:……   她也没有这么说,这个小七的脑回路真的……   罢了……本来也是她上辈子欠郁珩的,举手之劳罢了。   不求以后郁珩能对她感激涕零,但求两人不要针锋相对。   虞岁桉点了点头,算是对小七这话的一句回应。   话毕,三人正好走到淮阳殿,虞岁桉吩咐让春枝小七一会儿自己去前堂找明堂姑姑找点事儿做,自己独身前往书房找顾淮景。   ——   薄阳西沉,寒风料峭,冷宫转角,阴暗无人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寒风吹过,僵站着的少年才终于有了动作。   郁珩抬起手看向手中的柔软布料,神色晦暗不明。刚才少女将手帕丢给他时蹭过他的指尖,分明已经过去许久,余温却好像还残留些许,惹得他心烦意乱。   他翻遍回忆,刚才替她解围的少女叫,虞岁桉?   郁珩闭了闭眼,脑海中关于她的画面一张张闪过。   是了没错,就是她,那个宴会上总是万众瞩目众星捧月的众人的焦点,张扬明艳的不可一世,被捧在手掌心中长大的娇娇女。   他不明白为何她会出来解围,而且不知道这位大小姐究竟意欲何为,更不知道今日的做法是真心还是假意。   还有她那番话。   郁珩脑海中浮现,少女眼眸清丽水润,望向他的目光坚定有温暖,一字一顿像是发自肺腑:“你一定,会比他们都厉害。”   若是真心他一个废皇子,没什么能让她所图的,若是假的,她难道不知道她今日对王启明态度越狠厉来日这些都会加倍更严峻的反馈在他的身上。   郁珩捏了捏掌心的手帕,攥紧,勾唇冷笑一声。   多此一举。   不管今天那群人怎么对他,反正他都习惯了,不管是三个人或五个人几个人都无所谓,伤多重都无所谓。   即便他是灾星祸害是不详的征兆,毕竟他也是一位皇子,他们不敢真的动手,至少不会在明面上让皇帝看出他有任何不妥,他不会死。   ……   要是真的能死,他甘之若饴。   别人在他身上留下的,一字一句每一道伤疤他都会原封不动的还回去,他睚眦必报,他锱铢必较,今日的事情亦然,那群人在之后便会因为打破今日祈福用的花灯被皇帝处罚。   伤的不会比他的轻,甚至更重,所以这位大小姐今天所有的作为都只是多此一举,徒增烦扰。   他僵硬着身躯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衫,将手中的手帕随手丢在地上,看着它飘飘悠悠打着旋落到地面。   没有人对他好的,没有人。   —— 第5章第5章   皇宫西侧,淮阳殿,一间书房。   隐匿在庭院槐树之下,被落叶秋风包围着,鸟雀喧吵着落在窗棂,屋檐下风铃叮咚作响。   这件书房共分为两间屋室,里面一间铺陈着一排排古籍,被尘封完好的保存在书架之上,泛黄的边缘是因翻阅过多引起的细毛,服帖的依靠在书籍之上。   外面一间中间放置一个精致镂空的雕花香炉,在无风的室内冉冉飘起一缕,靠墙的地方有是敞开的窗户,阳光透过窗柩扑散在书桌上,细小的尘埃在黄光下跳跃。   顾淮景百无聊赖的抄着经书,抄一会儿累了,就半趴在桌面上,用手支着头看向屋檐下倒挂的风铃。   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的檐下风铃叮叮咚咚直响,声音不算刺耳但也绝算不上好听,只是事到如今对于现在的顾淮景来说已经再找不到比这个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没错,他又被父王罚禁闭抄经书了!   前段时间他逃学偷偷出宫和虞岁桉去逛花街,结果玩儿过了,回来时候已经傍晚,而且最要命的,还被父王发现了!   于是父皇大手一挥就将他禁在了这淮阳宫,且一口气罚了他抄一百遍佛经!   顾淮景:……   他转动自己近日来越发不灵活的手腕,心中叫苦不迭。   知子莫若父,父皇早就知道他最不喜抄书,尤其是抄佛经,可偏偏每次惩罚他都是罚抄佛经。   顾淮景心中的愤懑满溢,却听到‘吱呀’一声门突然被打开,进来一个其貌不扬但礼数极为周全的老嬷。   而顾淮景却好像早已经习惯了她的突然造访,头也不抬却赶紧恢复正襟危坐的书写姿势,拿起狼毫笔在纸上抄写。   老么恭敬递上一杯茶水:“十三皇子,刚才换的茶都凉了,奴婢在给您换一杯。”   貌似换茶,实则监督。   此人是父皇赐给他的看管他的‘奸细’,这两日被她看着可把他累得够呛。   天天抄经书都要废掉一沓宣纸,抄的他手都快断了,也不许他停,说什么要‘遵规守矩’啦,‘抄佛经之事一日不可断’啦,说辞倒是一大堆。   顾淮景眉心跳了跳,赶在老么提醒检阅今日抄经书的宣纸之前,下逐客令:“下去吧,今日下午不用沏茶了。”   老么恭敬退后:“是。”   他摆了摆手,那人微微俯身一拜,关上门退下了。   而与这门一起落下的,还有顾淮景的心,终于能休息一会儿了,顾淮景登时将笔放到了。   没有人看着,抄经书能拖一会就是一会儿,今日总归是中秋佳节,晚上还有宴席,就算抄不完今日的那老么该也不会说什么。   心里这样想,连带着心思都飞扬几分,听着风铃声伴着窗外的鸟叫声都动听几分。   只是还没等他高兴个一时半刻,门突然又被打开,来人静悄悄的,走路步调都轻的几乎不仔细听几乎听不见,要不是顾淮景听见了门开的声音,倒是还以为没人在。   这老么怎的这样烦,刚出去又进来?这茶都还没凉透呢。   他有些不耐烦的回头:“你怎么又来……岁桉?”来人倒是教他意外,竟是多日未见的好友密党。   但是……   “你怎么来了,我这几日可算是无聊死了,亏得你还知道进了宫来淮阳殿找我,要不到了宴会上我非得数道数道你。”   顾淮景看起来很是兴奋,言语中虽然是没好气的不行,但是眼睛看到虞岁桉都闪着光了,星星点点的灿烂无比。   虞岁桉知道顾淮景因游街私自出宫被抓,惹得皇帝气恼,罚他滞留在自己宫中抄写佛经百遍,方才解除禁制。   所以她一来淮阳殿就直奔书房而来,她真的很想很想见到……顾淮景。   想来前世他被人陷害导致失足坠崖时也不过才十之有八,正是风华正茂引得满楼红袖招的轻狂少年时,却永远的停在了那年。   前世种种,虞岁桉只要一想起来就心如刀绞,心痛难耐,尤其对于她的至交好友,上辈子顾淮景离开时,她甚至都不敢正视他的死亡,颓唐荒废了好些个月,才堪堪抚平创伤。   所以当她来见顾淮景的时候,她说不出自己适合心情,只是觉得,像是找了很久的东西砰然落地。   重如泰山又轻如鸿毛,幸福叫她头脑发晕,又有些小心翼翼的怕东西是假的。   怕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盯着顾淮景,熟悉的相貌就映入眼帘,紫玉冠束发,面如锦玉,身着白色云纹刺绣锦缎绸服,腰见系着的还是她在他生辰送的冰花芙蓉羊脂玉。   看着他同她讲话,活灵活现,灵活真实的教她几乎要落泪。 第6章第6章   华灯初上,月上柳梢。   两人一路走来到处是高挂着的红灯笼,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被齐整排列成一条红色的天路,引导着人们走向举办宴会的地方。   宫人侍女来来往往,步履急促,现在距离宴会开始已经没剩多少时间,每个人都忙的团团转,干着手上自己的活儿,井井有条一丝不苟,在各自路线上奔波。   但是人多了,总有几个急昏了头的,比如眼前这一位。   大抵是真的忙昏了头,手上捧着一堆细软木板条条,眼前都被遮的严严实实,却还健步如飞对着顾淮景直直撞了上去。   “啊……”   “哎呦……”   两人皆是被撞的不轻,宫人倒是还好只是踉跄几下就站稳了脚跟,倒是顾淮景撞得连退几步,脖子上还被细木条划拉出一条红痕,不轻不重的泛起一条楞。   宫人刚进宫没见过虞岁桉二人,只是看两人衣着华服,定是身份尊贵,登时吓得一屁股瘫软在地上,连连求饶。   “两,两位贵人,我我不是这宫里的,不对,我是刚进宫的,刚才一时着急不小心冲撞的贵人,请您大发慈悲饶了我这一回吧!”   宫人跪在地上冷汗直流,心底突突的直没底。   他一个刚召进宫的没今天的新人,也不知眼前这两位主子,是哪家的公子小姐,不知好不好说话,他这脑地还能不能要。   虞岁桉看出了宫人的紧张,看顾淮景除了脖子上一道红痕也没什么事,也没有过多责怪,只是出言教训几句。   “起来吧,以后还是要小心些,我知晓今天中秋宴肯定是要忙一些,但走路的时间还是有的,遇上我们便算了,碰上别的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说完对着宫人安慰似的点点头,舒缓宫人的紧张心情。   宫人登时涨红了脸,幸好在暖黄烛光下不显眼,他连连弯腰感谢,起身就准备离去,可他手上的细木条却吸引了顾淮景的注意。   “哎,你这木条是做什么用的,中秋宴还要用这个?”这么细软的木条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能用在什么地方。   他不说还好,一说宫人就满脸菜色,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这……这是做灯笼用的木条。”   虞岁桉诧异:“灯笼?”   她是知道中秋宴今年多了个新花样,要放花灯来给百姓祈福,但是关于灯笼确实是不知道作何用途。   而且……一路上走过来这灯笼不是挂的挺多?难道还不够?   宫人看起来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几次张口欲言又止,顾淮景见状,出言宽慰道:“没事,有什么事就说什么,出了事我俩担着。”   虞岁桉:……   他说自己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拉上她。   宫人这才继续开口说道:“是今晚的头筹,皇上吩咐我们做一盏凤凰花灯作为今晚的头筹。”   头筹?   虞岁桉恍然大悟,每年中秋宴增或减的流程很多,唯一不变的就是宴会上的才艺表演,不论男女,世家公子小姐都能展现自己优势的项目。   每次表演完毕之后,宴会宾客还会评选出一个‘头筹’。   这个头筹就是接下来一段时间京都的风云人物,是世家公子小姐都追捧的对象,在百姓当中也会名声大噪,美名远扬。   “但是你这……都这个时候了,你这灯笼,就这?”顾淮景不可思议,这人难道不是来搞笑的吗,宴会都快开始了,‘头筹’还是一堆木条?   这说出来岂不是贻笑大方,叫人看了笑话?   宫人听到此言情绪低落起来,也很着急:“本来是早都已经准备好的,只是今日拿出摆放时,被尚书府公子不小心撞翻了,灯笼破了,太子殿下让我们再重新赶制一个。”   言语急促看来是真的十万火急,见状两人也不强求,挥挥手让宫人先下去。宫人向他们俯身一拜后,一溜烟就跑走了。   “啧啧。”顾淮景不由得感慨,用胳膊肘推推虞岁桉:“唉,你说这算不算天道好轮回,是老天有眼吧。”   “下午你还在跟我说王启明欺负郁珩,这晚上就遭报应把头筹撞翻了,我是估计父皇现在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啧啧啧,可够王启明喝两壶。”   虞岁桉也同样觉得如此,但是心底总是觉得有哪里怪怪的,说不上感觉,这也太巧了吧?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快的教她抓不住,而后便被她抛诸脑后,可能真的是巧合,毕竟王启明撞破灯笼也不是郁珩能左右的事情。   *   两人一路结伴来到宴会场地。   一片很大的青石板路,地面光滑平整,场地又大又宽阔,显然找着一片场地费了不少心思。   在场地正前方高台处摆放的是两张雕龙刻凤的金丝楠木椅,雕龙的那个摆放在场地正前方中心的位置,刻凤的一张位置稍偏,但也是全场的焦点。   而其他较为低矮的桌子排放在两边,没有座椅,只有绸缎做成的绵软软垫,供人跪着享用菜肴观赏才艺。   桌子分成好几排,即使是这么大的场地也盛不下如此多的朝臣,就算只请有名望的重臣也要分成好几排。   国公府的位置在第一排的西侧,也就是靠近皇帝右手边的位置。   “这次宴会看起来不错啊。”顾淮景没心没肺的四处观望,好像没见过一样新奇,可……这分明就是他家后花园!   虞岁桉头上划过三条黑线,正准备开口怼他几句,一道声音就从身后传来,那个她熟悉至极,到死都侵入骨髓的声音。   那声音清贵儒雅,温润如玉,入耳似春风秋雨般抚平人内心的波澜:“那十三弟今晚可得好好看着,宴会布置只是小菜一碟,好戏还在后头。”   “三哥!”顾淮景一转头就看见后边来的一大堆人,其中领头人紫冠高束,着藏青色蜀锦麒麟纹衣袍,正是太子,他的三哥顾承允。   顾淮景与顾承允一起长大,很是亲近,此刻兴高采烈朝他奔去,脸上洋溢着兴奋:“三哥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晚一点才来。”   没错,这次宴会就是顾承允的手笔。   今年,是太子率先递上奏章说在中秋宴会上为万民祈福,躲避灾祸,而后陛下同意,顺便将今年宴会的主办权也交给了太子。   中秋宴会往年都是皇后主办,今年却换成了太子,虽然是皇后的独子一脉相承,但毕竟不是皇后本人操办。   对于顾承允来说,这既是一份荣耀,是皇帝对他他提案的认可,也是一次考验,如此盛大的宴会交给一个皇子举办,一旦成功,那么顾承允以后再朝堂之上将如鱼得水如虎添翼。   这是他为自己仕途开辟的一条杨康大道。   顾承允微笑着望着顾淮景奔来的身影,笑意温柔的能掐出水来:“你看看你,还是这么着急不是说过叫你静心平稳一点,一会摔跤了母后又要骂了。”   “嘿嘿。”   顾淮景挠了挠头,讪讪笑几下,然后视线突然转到顾承允的身后,看到那一抹白衣,笑容僵硬顷刻停止。   这女的怎么又跟着大哥?   顾淮景不喜欢虞岁桉的那个庶妹,每次看见她总是感觉虚与委蛇舔着一张假笑脸与人交往,不真心,他也一直不与之交往。   只不过碍于岁桉的情分,不会面上为难她,虚伪的礼尚往来罢了。   他对着凌婉儿点了点头示意便将头转回来,不在看她,反而是一反手抓住虞岁桉的手腕,将她拉了上来。   “三哥,我和岁桉在路上听闻今日头筹是灯笼?与今日放花灯为民祈福的主题遥相呼应,真是个好主意。”   说完还耸着虞岁桉推前一步,推着她叫她直直面对上顾承允。   虞岁桉眼帘低垂将眼底情绪遮掩殆尽,对着前世害自己家破人亡的太子顾承允行了十分标准的一礼:“太子。”   她轻声唤到,然后就起身又退回顾淮景身边。   少女长相本就明艳,五官精致小巧,肌肤凝脂如玉,眉目间满是张扬,如今穿大红衣袍衣摆被风荡起在空中掀起波澜,恣意随性到耀眼。   顾承允眸中闪过一丝惊艳,盯着虞岁桉看了片刻,神色晦暗不明,缓缓开口唤一声:“岁桉。”   还是那副偏偏温柔公子的样子,在别人眼里是赏心悦目,到了她眼里就是说不清的抵触反感。   顾淮景有些疑惑,不明白虞岁桉这态度,平时难道不是看见三哥就欢喜雀跃的吗?怎的今日看见太子却如此平淡。   可顾承允却好像毫无觉察,像往常一样边和别人说话边顺手想将虞岁桉耳边落下的一缕碎发撩至耳后。   却吧虞岁桉后退一步假意看高台躲过,顾承允的手僵在半空,嘴里说着的话也停了下来,转而看向虞岁桉。   还是十分温柔,叫人挑不出毛病:“岁桉今日有些奇怪可是不开心?有人惹你了?”   虞岁桉不想惹麻烦:“没有,只是今日奔波,有些乏了。”   太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有什么事情可以叫我。”   虞岁桉无声点头,实在不想再跟这人又任何的对话,太子也被一宫人叫走,估计是宴会事宜。   只是在走之前又回头看她一眼:“你,……今天晚上很好看。”   虞岁桉愣住僵在原地,浑身僵直石化在原地。   等到太子的身影渐行渐远才堪堪回神,只觉得后背发凉。现在她只要一想到这人前世坐的那些事情她就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此番赞美话语从顾承允嘴里说出。   只会让她一遍遍想起前世时候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只会让她更恨他。 第7章第7章   太子离去,带走一堆少爷公子,留下几个女眷,丞相府嫡女林茜领头被众女眷簇拥着,净是些奉承之辈,其中当然也有凌婉儿。   林茜是太子的追求者之一,前世她们两个总是为太子争风吃醋,互相看不顺眼。   加上太子从中搅和,一人说两家话,心口不一的对她和林茜深情不寿,叫她俩以为自己才是那个顾承允的真命天女。   以至于两人总是一见面就斗嘴,吵得不可开交,每次都是凌婉儿从中调解,坐收渔翁之利。   太子凌婉儿两人,一对狗男女一唱一和的把她俩当枪使耍的团团转。   虞岁桉觉得无聊,不想同这群人说话,本就三观不合不强求,推手告辞离去,林茜却突然出声。   “虞岁桉,不过一月没见,看见我都不打招呼啦,不就上次……你这人这么如此小心眼。”   林茜翘首等着虞岁桉出糗,她知道虞岁桉最在乎的是太子,所以每次都拿太子说事,次次成功,上次也不列外。   “太子?”虞岁桉无语,怎么又是顾承允那个狗男人,怎么人人都非得扯上他。   林茜看虞岁桉面露疑惑以为她忘了上月的事情,侧头给旁边人一个眼神,那人立刻心领神会。   “不就是太子殿下给了林茜一个香囊罢了!竟让你连提都不愿提了。”   那人长相刁钻,看着就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还有精美的妆容也遮盖不住的鸡贼。   如果众人此刻能看见心中所想,就能看到虞岁桉头顶打出一个大大的:“?”   香囊?她不知道哇。   还有这个长得跟个母鸡一样的小姐,这又是谁哇?   虞岁桉都迷惑了,原谅她时隔这么多年,这些事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时间太过于久远了。   虞岁桉低头不说话。   可这幅模样落到林茜眼底就是她在黯然神伤,舔犊伤口。林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心情十分美丽,最后还假惺惺来几句“宽慰”。   “虞岁桉,你既然已经知道太子喜欢的是我,那你就别多费心思了,还不如乖乖等着皇上指婚,又何必非得攀着太子殿下一人。”   林茜居高临下撇她一眼,气势凌人:“哼,我们走!”   说完就带着一众女眷浩浩荡荡的离去,路过虞岁桉时还有不少人都翻了个白眼对她进行了“友善”的问候。   虞岁桉:“!”   这群人怕不是有脑补症?她全程一句话都没说,她们就趾高气昂成这样,就这?   虞岁桉不能忍,冷哼一声撸两把袖子就准备再去找林茜干一架,被顾淮景死命拽住:“冷静冷静,你不是还有我帮你,三哥一定是你的!”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虞岁桉身上,她停下来将顾淮景的手从衣袖上扒拉下来,看着他十分真诚的说:“我真的已经不喜欢太子了。”   顾淮景不信:“没关系的,咱俩什么关系你不用不好意思,三哥这事儿兄弟我一定帮你。”说完十分仗义的拍了拍虞岁桉的肩膀。   虞岁桉:……   她真的不喜欢!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喜欢太子?   算了,毕竟几天前她对顾承允还是一副予取予给,倏忽一转变确实很唐突。   她还准备再说些什么,顾淮景看到了身后的什么人突然就跑了,一溜烟儿窜的猴快,眨眼就没了踪影。   然后身后就有动静传来,声音古朴威严:“岁桉。”   虞岁桉心领神会,转身跪地行一礼,不出她所料的,入眼一片龙纹明黄。   “陛下。”   怪不得顾淮景跑的那么快,原来是陛下来了,怕是今日抄书没抄完,怕又被罚。   “快起来罢。”皇帝如是说,十分感慨:“时间过得真快,眨眼你都这般大了,你刚出生的时候朕还看过你,你只有这么一点。”   皇帝拿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虞岁桉噗呲一声笑出声,然后跟在皇帝身后人就开口。   “陛下,都这么大了还尽做这些幼稚动作,也不怕叫人看了笑话。”   那人着浅黄印梨花短衫长裙,花纹繁复精致的腰带紧扣在腰间,勾勒出摇曳身姿,面若芙蓉,顾盼生辉。虽早已过花信之年但仍怀有少女娇俏。   正是她的姑姑,凌锦心,他阿爹的幼妹,宫里的受尽恩宠的凌贵妃。   “姑姑!”虞岁桉十分雀跃,再次看到这时候的姑姑让她欣喜非常,却只收到自家姑姑一个白眼。   ……   “陛下,宴会快开始了,赶紧入高台吧,我和这丫头说几句话,马上就跟上。”凌锦心如是说,皇帝自然不会拒绝,带着德贵公公转身离去,独留下姑侄二人。   虞岁桉看到自家姑姑出现,目光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前世她被下大狱后边所有消息都是凌婉儿折磨她时吐露的一言半语,也不知道前世姑姑怎么样。   “姑姑,我很想你!”   虞岁桉毫不掩饰,又得来白眼一枚:“哟,我倒是不知道虞大小姐还能想起来我这个珠老花黄的人。”   虞岁桉连忙反驳:“那有,姑姑还是美貌依旧,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是吗?”这话凌锦心显然受用,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别人夸自己好看。   “是啊,姑姑天香国色,还心地善良温婉贤淑,岁桉最喜欢姑姑了。”虞岁桉嘴里像抹了蜜,但也难怪,她从小说话就好听,拍马屁信手拈来。   凌锦心虽然知道虞岁桉这是溜须拍马,也难掩心底喜悦,冷哼一声:“喜欢我?那宴会后就留下来多住几天。”   虞岁桉:“我……”她还得回家陪阿爹赵姨……   凌锦心柳眉一竖:“怎么不愿意?”   “不是……”   两人僵持片刻,最后还是虞岁桉缴械投降,耷拉着脑袋像一个蔫了吧唧的花瓣,说的不情不愿。   “愿意……”   凌贵妃对于她的回答很是满意,拍拍虞岁桉的头。   “乖啦,姑姑带你吃香喝辣的。”   虞岁桉撇撇嘴,任由凌锦心拍她的头。   ……   阴影掩埋下,白皮松树下两个人影若隐若现。   凌婉儿看着凌贵妃和虞岁桉的互动,心头愤懑瘙痒难耐。   为什么为什么她想要的,虞岁桉却能轻易得,名利宠爱众人的焦点。   为什么她生来就是娇娇儿。   凌婉儿扯着手帕几乎将其撕裂,哼,不过是仗着护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装腔作势罢了,终归有她得不到的。   比如……太子哥哥。   不就是一直她的囊中之物?   太子哥哥喜欢的一直都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一直都很放心,虞岁桉那个没脑子的蠢货,能翻出什么水花?难不成还能真的抢走太子哥哥?   她一直对自己很有自信,论学识她以才女闻名,论容貌也是出尘淡雅,只是……   今天太子看虞岁桉的眼神,那一闪而过的惊艳眼底的光是他望向她的时候从未有过的亮,她突然就慌了。   如果   ……   不不,她绝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嫉妒之情在瞬间填满了凌婉儿的心,让她天上的本伪装的无懈可击的表情也出现一丝裂缝,而站在她身侧不过一尺之距的顾承允捕捉到了这丝裂缝。   他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开口说道:“先落座罢,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然后转身离去去主持宴会的其他事务。   独留下凌婉儿一人站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刚才……太子是让她……先回去落座?她恨不得是自己幻听,可身边空落落的告诉她这就是事实。   太子怎么会这样跟她说话,他对她,从来都是温柔至极无微不至,这样独自离去将她一个人抛下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她隐约觉得,太子今天的反常,是跟虞岁桉有关,但是她私心避过这个念头,她宁愿相信太子真的有事,也不愿……太子真的对虞岁桉别有所图。   *   宴会上红烛高挂,被吊起来悬空在人们头顶,照的整个宴会场地暖黄一片,犹如白昼。   可就算灯光再亮,也不是真正的太阳,比不上白天的明亮将阴霾之处都照的一片敞亮,总有些找不到的地方,是黑的。   郁珩一路沉默跟着宫人走到宴会边角的位置,那宫人趾高气昂的指着那个几乎一大半被隐匿在黑暗中的位置,漫不经心的开口:“九皇子您今晚的位置在这里,请吧。”   虽然口头上是叫的九皇子,然而言语之间却全然没有对郁珩的敬意,反而有种爬到郁珩头上作威作福的感觉。   郁珩没有说话,沉默着坐下,坐哪里都随便,对于他来说,哪里都无所谓,这个阴暗的位置也正是他想要的。   他并不想出现在人前。   宫人冷哼一声后离开了,郁珩坐在座位上,修长的手指拂过平滑的桌面,看着桌下镂空精致的花纹和桌上精美的菜肴。   郁珩突然想到自己狭小房间的那一张破木桌子,黢黑瘆人上边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的泥垢污秽。   这宴会处处都是精巧无双,来人也都是尊贵无比的,人是这样,桌子也是一样,只有他跟他的桌子是一样的,腐泥般发烂发臭的肮脏的东西,所以他就只配坐在这阴暗角落里。   他哼笑一声,苍白面容上满是嘲讽,他虽贵为皇子,在宫里地位还比不上一个低贱的下人,任谁都能将他踩上几脚。   一般来说这种宴会,他是万万来不了的,从没人想起来冷宫里还住着一位九皇子,今日也不知道是抽的什么风,不仅请了他,还将他妥善安置在了第一排。   即使是犄角旮旯,那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只是不知今晚又是有什么好戏要看……   郁珩端起茶杯喝一口水润润嗓子,放下茶杯抬眸间就看见今天对他出手相救的女子和一堆王公贵女。   几人打闹之间,贵女散去,顾淮景跑远,那人转过头瞪向顾淮景的瞬间,娇中带嗔即使隔着很远也能清楚看清她眼眶中的水汽氤氲。   应该是没有反应过来,略带着点诧异和惊讶,十分不解。   后来那人转回过头,他跟着也将视线锁定,竟看到了他的父皇。   那人和皇帝攀谈,他从没见过还有这幅模样的皇帝,慈眉善目言笑晏晏,对待小辈温和的不像话。   往年见他时都只有严酷冷厉,和浑然的不在意。   郁珩不由得将茶杯握紧,父皇很快离开,只剩下宫里千娇万宠的凌贵妃,两人同出自国公府,国公府的姑娘都是娇惯着长大的。   ……   他看着那人攥着凌贵妃的衣袖撒娇,嘴里不知在说着什么,笑的很好看,略带婴儿肥的双颊酒窝若隐若现,几乎将人溺毙其中。   不知羞耻。   郁珩心底默默给虞岁桉又贴上一个标签,哪家的贵女会笑的这般放肆,都是唇齿不露,浅笑辄止,不会像这样放肆恣意,不合礼法。   他这样想着,那人却好像注意到这边,突然转头。   像是认出来他,表情僵硬一瞬转过视线。郁珩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弯曲,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众人都不喜欢他,他不是都已经习惯了?   抱什么期待。   他低头又喝了一口茶,再次抬头的瞬间正对上那人的笑脸,这次没有移开。   就是对着他的满是笑意的同凌贵妃刚才一样的,带着酒窝的笑脸。   他怔愣一瞬然后猛然回神,低头不在看前方,攥着茶杯的手手背青筋暴起,过了许久才又松开。   等他再回头看的时候,那人已经走了,坐到了自己座位上。   那个位置灯火通明,周围满是光亮,是众人目光焦距的心向往之的他永远到不了的位置。   郁珩心底莫名升起一阵无名火,他有些烦躁,其实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不是吗,他早就知道的事情,不知为何今日又在心底牵起波澜。   今日救他只不过是顺手而为,他们不会再有更多的交集了,他这样告诉自己,闭了闭眼将所有情绪压下,再睁开眼时眼底有恢复成一潭死水。   *   官员家眷接二连三的落座,不一会偌大的场地就坐的满满当当,最后皇帝牵头走在最前,皇后跟在后边,再后边是她的姑姑,带着一连串婢女小厮,几人落座,宴会开始。   可能是她的目光太过于热烈,以至于原本背对着她往座椅处走的姑姑竟回过头瞪了她一眼,凶巴巴的挺唬人。   ……   众人参拜完毕之后,皇上抬手示意众人起身。   他一身明黄,身材略有些消瘦可整个人看起来却是神采奕奕,依稀能分辨出几分当年风采。   “今日中秋佳节,意为团圆美满,这次更是肩负着为百姓祈福的心愿,希望万民安康,天下顺遂。”   众人起身,跟着一起大喊:“希望万民安康,天下顺遂。”   皇上又接着说:“虽此次宴会意义非同寻常,但众爱卿也不比过分拘谨,当做和往年一样放松心态,心诚则灵,不比拘泥于形势。”   众人又回答:“陛下圣明。”   宴会这才正式开始,众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言语间不外乎竟是些言辞华丽辞藻优美的赞美之词。   整场宴会听的虞岁桉百无聊赖昏昏欲睡。   秋水和小七倒是精神,今天下午她去找顾淮景走到宫门口就将两人赶走叫他们去淮阳殿自己找事儿做。   许是管事看在她的面子上叫他们歇息了不少时间,两人此时看起来神采奕奕。   不像她今天下午和顾淮景来回游走走的她腿都酸了。   时间流逝,圆月高挂,灯笼高高挂起,红烛在夜风中摇曳生姿。   酒过三巡之后,众人逐渐兴致高涨,带着些微醺的醉意,飘飘然恍似仙人醉酒。   顾承允看时机差不多,于是起身朝皇帝俯身一拜,以表请示。   “父皇,我看诸位大人单喝酒有些乏味,听闻各家公子贵女都还准备了才艺,要不让大家表演来助助兴?”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是谁都知道这只是请示一下皇帝才艺表演是否可以开始了,好些人为了今天晚不知准备了多久,想争一争那个‘头筹’。   皇帝点头表示赞同,众人本来吃酒吃了这么久有些吃味,一听到这个瞬间酒醒打起精神,端正身子,准备好大开眼界。   要知道,这些公子小姐们都是各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好苗子,哪个出去都是代表着家族的脸面,都是琴棋书画样样学,但总有偏好的一个。   每年在这个时候这些公子小姐们就大展身手,花样百出的炫技,叫人大开眼界,应接不暇。   当然,这也是每年中秋宴会上他们最期待的事情。   那些官员们都翘首以待,等着自家小辈为家族争光,而各家小辈也都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一场好戏即将盛大开场。 第8章第8章   最先上场的是李太师家的公子,李家为官两代,曾经辅导过两代的帝王,地位尊崇受人尊敬,是天下读书人仰慕的世家大族。   “李殊不才,琴棋书虽稍有涉猎,但都不精通,单一手字写的尚可,今日写字一贴,为各位大人祝兴,为百姓祈福。”   说完走上中间空地处,宫人抬上来一个立在地上的一人高的类似屏风一样的东西,上边铺着一张与之贴合的宣纸。   一切准备就绪,只见那李公子抄起狼毫笔,在砚台上点蘸几下,抬手就往那宣纸上泼墨挥洒。   他一点点写,李老在台下两根手指攥着下巴上那一撮小胡子,眯着眼睛高傲的环顾四周显然是十分满意,只是他年事已高做着动作着实让虞岁桉有些出戏。   她甚至觉得李老在台下表现可比李公子在台上好得多。   片刻之后,在虞岁桉等的无聊到不行的时候,他终于写完了,只见宣纸之上狂野放荡的几行大字。   ‘吾辈生来当以四为,即为立足之本,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李殊站在宴会中央绝世而独立,俯身一拜将书生气质发挥的淋漓尽致。   “如今霍乱年份,我读书人虽两袖清风,却也心怀天下为国为民,舍身忘己惟愿天下安康。”   这一番话说的极为漂亮,向皇上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也说出了读书人的心声,虽然不能奋战沙场却可以助万世太平。   不仅给太师府脸上争光,也让百官记住了今日的风华正茂的李公子,甚至本来困倦的虞岁安也觉得这位公子有心性大志,这也就是这场宴会的意义。   皇帝对此也是大加赞扬,一口气连赏了不少名贵物件,当然文房墨宝居多,正好对李家的档口。   有了第一个人站出来,接着的事情就简单的多,有才艺想要表演的就上前,无才艺展示的就是观众席上安心坐着欣赏。   虞岁安在这边边吃葡萄边观看,才艺表演花样百出,表演什么的都有,各家小姐公子都是精心准备的节目,叫人看的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但是……   虞岁桉斜过眼睛打量一下凌婉儿,这人怎么还不上?她看着上去便演的人数也差不多了,这宴会上表演完毕的八九不离十,难道不上了?   她心底刚冒出这种想法就被自己否决了,以凌婉儿的性子,像这种一本万利的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她舍得放弃?   不会,所以她一定会上,不管弹的是不是那首鹊桥仙。   人接二连三的展示,众人吃喝都到了尾声,期间在最后一个人上去之前,虞岁桉还悄摸摸的问了赵姨一嘴。   问如果她上去表演一个的话,一会儿赵姨和她爹会不会选她,这话赵姨没回答,她爹倒是听见了插了一嘴。   言简意赅又十分明确的告诉她:不会。   ……   虞岁桉表示不服气表示反抗,得到的却是赵姨宽慰的抚摸,和自家爹一个鄙视的眼神,慢慢的都是嫌弃,就好像再说,‘你有几斤几两我们俩能不知道?’。   她:……   最后一个人表演的绘画,画的大周的终南山,寥寥数笔就将大好河山尽收笔下,画技高超放在平日里那绝对是少见,但是在今日的场合衬托下就显得略微寡淡。   这人表演结束后众人先是惯常夸赞一番,然后无人上前场子冷了几秒,众人看了这么多节目说实话也确实有些疲困。   最后还是是太子出面询问。   “接下来还有人要展示才艺吗?”   太子和虞岁桉他们都是坐在第一排,只不过一个在皇帝左手边一个在皇帝右手边,而凌婉儿本来是没有资格参加这种级别的宴会,是她软磨硬泡父亲才答应带她入宫。   因此凌婉儿坐的靠后一排,位置在在她爹的后边,也就是宴会第二排。   他们这位置不偏不倚但是也和太子有些差距,偏偏那一双眼睛越过众人,横跨了大半个场子,就锁定在了凌婉儿的身上。   虞岁桉刚才的疑惑看见这个眼神就全都明白了。   害,人家不上场当然有自己的理由,你看这不就来了吗,明摆着等着自己的情郎在宴会上叫自己,难道他们俩觉得这样偷偷摸摸的很刺激?   她不知道,只是……   不管是什么缘由,现在她就等着凌婉儿上场了。   *   凌婉儿翩然起身,柔弱的回一句:“婉儿不才,还想再为大家弹奏一曲,手艺生疏的地方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这话说得,衬的自己跟个小白莲一样,不对,她凌婉儿本来就是小白莲,再加上这细软声线,唯唯诺诺害羞的样子。   是个男人就顶不住。   果然在她说完这番话之后立刻就有人宽慰道:“没关系的,今日才艺展示玩乐为主,不争一二,这位小姐不必谦虚,就弹琴即可。”   众人也跟着附和:“没错是这样,不争一二,姑娘不必为此忧虑。”   虞岁桉听见这群人说的话就觉得烦躁,抬眼瞄一眼第一道声音来的方向,坐着裴将军家的二公子,她看过去正好两人对视。   那个二公子的眼睛一对上虞岁桉的目光霎时就红了脸,好像害羞的不得了没看过女子一样,但是刚才却给凌婉儿附和。   嗯,她默默移开眼,她是个记仇的人。   而一旁的凌婉儿对于这种场面早就是驾轻就熟,她最懂男人的心态了,尤其是这样被惯养出来的公子,自以为是唯我独尊。   在家都是被捧在手心的,在外优秀的人这么多,他们的家世对比其他可能也不如,自然也没人奉承,心里落差极大。   所以只要她摆出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总会赢得那些人的怜惜,让他们的控制欲大男子主义得到很好的释放。   但她的目的当然也不是这些人,那些垃圾,她针对的还是……太子。   刚才在宴会上,她想过了,今日太子态度反常无非是看到虞岁桉今日一席红衣出尽风头,一时被迷了眼。   只要她成为今晚全场的焦点,拔得头筹,太子哥哥就会重新看到自己,就会知道,虞岁桉拥有的只是世俗的皮囊,她才是有真才实学的人。   凌婉儿走上前停在中央,坐到琴椅上,后边跟着的侍女打开木盒将其中的琴取出来,安置在琴桌上。   是紫檀木制成的古琴,看起来有些年头,虞岁桉不怎么会弹琴不太懂,只能看出个这琴是把好琴,虽然她不太懂,但是这琴一出,场上不少人都惊呼出声。   只见工部左侍郎家女儿起身,盯着凌婉儿手上琴两眼放光:“凌小姐,恕我冒昧,这琴……难道是空觉大师的十方琴?”   这个虞岁桉知道,空觉大师,名扬天下的得道高僧,经常神出鬼没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而他闻名于世的,除了自身的修行和神秘感,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琴艺高超,民间素有‘听空觉一曲,似天上人间’的传说。   最玄乎的说有个病人病入膏肓听到空觉大师的琴音竟当场好转,自此多活了三年。   所以……   虞岁桉看向那把琴有些囧,这琴这么厉害?   凌婉儿端坐在哪里,温温柔柔的轻笑一声,回答道:“婉儿不才,曾有幸得到过空觉大师指点一二,这琴虽不是十方琴,但也是空觉大师所赠,也是今日如此重要的场合,我才敢拿出来弹奏一二。”   丞相小姐眼底的光暗了下去,但是也十分诚恳:“凌小姐不比谦虚,您既然已经得到空觉大师亲自指点,那必然是琴技过人,非我等所能企及。”   说完又深深看一眼那把琴,方才坐下,凌婉儿也回以微笑,就连皇上看向凌婉儿都一脸慈爱,场面一度十分祥和。   可能只有虞岁桉觉得心里发堵,她拧下来一颗葡萄放在嘴里狠狠嚼烂,嘴里含糊不清。   “秋水,你知道凌婉儿被这个空觉大师指点过?怎么在家这么多年我都没听说过。”   真不是她记性不好,她上下两辈子事情实在是有些混乱,只是关于凌婉儿师从何处什么的她还真的不知道。   秋水将手中剥好的橘子掰成一瓣一瓣递给虞岁桉,因为虞岁桉手上还在吃着葡萄,没有手吃橘子。   “这我也不知,不过二小姐确实经常去古刹祈福,说不定真的碰上空觉大师倒是也有几分可能。”   虞岁桉叼过秋水递来的橘子,吸吸鼻子撇撇嘴,好吧好吧,她承认自己是有点嫉妒,嗯……   自己上一次学琴还是好几年前,现在那把琴还放在库房,估计都快长霉了。   一切准备好后,凌婉儿缓然开口:“今日婉儿为大家献上一曲相思苦,望各位喜欢。”   说完素手抚上琴弦,指尖微挑,清亮的琴音从中央传来,哀戚婉转余音袅袅不绝,像是一个豆蔻年纪的少女等着自己的青梅竹马,又像是妻子在等待这外出的丈夫归家。   总之琴音绵延婉转,诉说着有情人之间相爱不能相见的苦楚。   然后紧接着,琴音急转直下,变得凌厉急促,像是牵动着人的心跳,随着琴音急促跳动。   这次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有情人之间的双向奔赴,提醒警示人们有爱的人就不要放弃,大胆放肆的的追求,更给人以震撼。   声音在琴弦上跳动,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众人还恍如刚才的幻境,心中既是悲凉又带着决心,过了好一阵才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对着护国公称赞。   “国公爷教女有方啊,今日二小姐一曲,宛若天上音,人间那得几回闻,有此女在国公爷恭喜恭喜啊。”   “是啊,这琴艺真是冠绝当世,艳压全场,老夫自以为今日这头筹必然是这位姑娘的了。”   就连皇帝也对此惊叹不已,对凌婉儿的琴艺表示称赞。   “原只听闻凌家二小姐才艺出众,今日一曲果然不同凡响,赏。”   有皇帝这一句话,那以后凌婉儿名声要传遍京城指日可待。   对此国公爷只能陪笑回应:“多谢陛下缪赞,小女不才刚才献丑了。”然后又是一大波的什么‘国公爷跟二小姐一样谦虚’啦,‘恭喜国公爷啦’云云。   总之是把凌婉儿夸得天花乱坠的,且这些官员都精通话术,连用词都是毫不重样推陈出新的夸,听的人简直要说一句‘恐怖如斯’。   凌婉儿在众人目光焦聚的中央,享受着众人的夸赞和惊艳的目光,故作含蓄的低下了头,内心狂喜享受着这份荣耀时刻。   她微微撇过头眼含秋水的盯着太子,笑的腼腆又怯意,好像这些赞美的话让她很不好意思接受,引得太子怜惜。   只见太子望着她无声抚了抚手上的玉扳指,凌婉儿娇羞的低下了头,这是她与太子的‘小秘密’,每次在外不方便说话时,两人约见面太子就转动玉扳指。   她真的享受极了这美妙的感觉,所有人都围着她讨论她,她将头扬起来走回座位,挺直了脊梁从虞岁桉的桌边经过。   心中冷哼一声,她今天的所作所为都是她虞岁桉永远得不到的,草包花瓶一个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废物。   这样想着,凌婉儿今日积郁一整天的怨气消散不少,精神抖擞的坐回了自己座位。   而太子也起身,准备开始下一流程,也就是众人合力选出的,今夜的头筹。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开始选择今晚的头……”   “等一下。”   顾承允话说到半截,却被人打断,脸上神色僵硬一瞬又立刻恢复到那副笑脸迎人:“是还有什么事吗?”   众人也将目光转移到虞岁桉的身上,只见她朱唇轻启,从座位上站起。   “有事。”虞岁桉目光直视顾承允,又转头望向凌婉儿,一字一顿:“当然有事。”   “我也要参加。”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宴会登时一片哗然。   作者有话说: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横渠四句,出自北宋思想家理学家张载。   很多小伙伴应该都知道,但是还是说一下。 第9章第9章   “什么!”事情突然凌婉儿下意识脱口而出,全然忘记了自己柔弱惹人怜爱的形象。   这一声喊的中气十足。   众人的目光转瞬被吸引到她身上,皆是诧异神色,没想到刚才还是温声细语的人现在却如此大声喧哗。   凌婉儿自己也察觉不对劲,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攥住手中的手帕用力绞紧,面对众人笑的十分僵硬。   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瞬间将锅甩给虞岁桉。   “姐姐你不是不会弹琴吗?赶紧下来吧,不用逞强和我比较的,若是姐姐想赢,妹妹自认不如就是了。”   这一番话一碰冷水将众人浇醒,这才反应过来,对呀,重点不在凌婉儿,在她姐姐虞岁桉身上啊。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于是众人又将目光转回虞岁桉,面露不善,有些人还略带侥幸等着看虞岁桉的笑话。   “是啊,虞大小姐虽容貌出众,可确实胸无墨点啊无甚长处哇。”   “这么些年这么多宴会,往年的中秋宴也没见着虞大小姐展示什么琴棋书画的才艺,莫不是真的嫉妒自己庶妹出彩?我看是要自讨苦吃了。”   “这中秋宴才艺表演难不成是在说笑不成?怎能随意参加?浪费我们的时间!”   “虞大小姐也要参加?参加什么?莫不是比武大会?”   此话一出,全场哄笑,宴会上各位都知道虞大小姐不学无术,不守在家习女红女德,每天就在街上跟着一群公子厮混,除了惹是生非毫无它用。   叫这样的人上台表演才艺?   不是他们疯了就是虞大小姐疯了。   更有甚者,竟直接对准虞岁桉的方向喊话。   “虞大小姐可别浪费我们的时间,我们可没空陪你耍些小心思。”   太子在一旁看着,不言不语,虽然面上不露出丝毫破绽,但眼神中细看满满都是讥讽嘲弄。   虞岁桉有几斤几两他最清楚,连平常的世家小姐都比之不及,更不要说婉儿了。   今夜她必定是自取其辱。   众人的态度将秋水小七气的够呛,凌睿和赵秀秀也没想到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可虞岁桉却充耳不闻,起身就要上前去,被赵秀秀一把抓住:“岁桉你真要上去?要不还是算了?”   虽然她也不喜欢那个什么凌婉儿,也不想她拿什么头筹,但是她更不想看着岁桉受委屈!   不想让那些人说岁桉不好的言语。   虞岁桉看向抓着衣袖的赵姨,心中十分温暖,前世赵姨就一直是这样,什么都是优先为她考虑。   即使是像现在这样的可能会威胁到国公府颜面的时候,也是率先考虑她的感受,从不会让她受委屈。   但是:……   “赵姨你别担心,我可以的。”安抚似的拍了拍赵秀秀的手背,然后望向她阿爹。   他阿爹也是一脸严肃,面色铁青,显然对于她上场是极为不赞同的,但是也没有制止,默许了她这种行为。   她执意上台,下边质疑声四起,都在小声点的评头论足,最后坐在高位的凌贵妃虞岁桉的姑姑受不了开口平息。   “叽叽喳喳的都说什么,既说了要展示那就展示,无需多言。”   本来这事儿皇上还没开口,她一个贵妃开口本是逾矩的行为,但高位上皇帝无奈看了一眼凌贵妃,无奈又纵容的默许了这种行为。   凌然贵为贵妃,在后宫一人之下的位置,多年来极为受皇上的宠爱,小性子一堆,偏偏皇帝还就喜欢她使性子。   这是众人都知道的,所以她一开口很容易就平息了非议。   但人们嘴上非议易平息,心里的非议却难以平息,还是要用真正的实力方能平息。   虞岁桉走到中间,向自家姑姑投去感谢的目光,却又收获一个巨大无比的白眼,明晃晃的嫌弃。   虞岁桉:……   她转过身不再看凌锦心,面向众人,深深的鞠了一躬,她在请人们看完她的展示后再做评价。   头顶灯笼的光,照应在少女的脸上,晚风吹起猩红的裙摆,荡起波澜的弧度,她弯腰起身,对着众人一笑脸上未褪去的青涩婴儿肥,独属于少女清丽纯洁气质展露无疑。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 x t 8 0. l a   倾国倾城之姿已经初现端倪,叫人见之不忘,这一副场景印在很多人脑海中,很多年后在回忆起来依然是惊为天人的美。   于是众人心底默默给虞岁桉打上标签:虽然虞大小姐才艺什么的不行,但是人家长得好看哇,用脸也可以秒杀众人。   虞岁桉看向一旁的秋水,对她点了点头,秋水会意,深吸一口气,抚上琴弦的手微微颤抖。   在宴会子开始之前,小姐突然告诉她自己要上台展示,竟让她上台弹奏!   本来秋水是十分不愿的,弹琴与她而言只是兴趣所在,比不上专业的琴师奏的沁人心脾,只是堪堪入耳的水平。   但架不住自家小姐的软磨硬包威逼利诱,最后还是答应了她上台弹奏一曲,作为小姐跳舞的伴奏。   没错,虞岁桉今天真正准备的,是跳舞。   虞岁桉自小被各家名师围着教导,琴棋书画虽不精通但也都有涉猎,学得最好的反而是平时教课最少的舞蹈。   是她的兴趣所在,所以每次上舞蹈课她总是练得认真,还总是拖着教坊嬷嬷让她在多教一会。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以至于虞岁桉早在去年时候就已经将这门课学的精通,甚至连一向严苛的教坊嬷嬷都说她是练舞的好苗子。   所以……虞岁桉深吸一口气。   今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旁边琴音悠悠传来,一开始就是明快清亮的节奏,虞岁桉顺着节奏翻滚,跳跃,在舞台中央游走。   往左往右,一会儿又高抬衣袖脸颊在衣袖下左躲右闪,眼神也是少女独有的娇俏顽皮,像是待字闺中的少女春心萌动,芳心暗许,面见情郎的含羞模样。   接着音乐接节奏缓慢下来,弹琴人手法高超,竟在一条音乐线中加入另一条线,第二条线音调更稳更平和。   像是一个人带着另一个人两人相互扶持结为连理,伴着第一条线的幸福愉悦,还有了柴米油盐的磨合和琐碎。   而虞岁桉的舞姿也接着变得小心翼翼,但眼中又满含爱意温软,随着音乐推进变得逐渐开放大胆起来,是比刚才难度更大更欢脱的跳法。   人们逐渐被虞岁桉的舞姿所吸引,就好像在看一个故事,一对夫妻相亲相爱又阖家美满。   突然之间,琴音高鸣一声,似裂帛之声凄厉苍空,接下来还掺入鼓点声,琴音也变得沉重起来,声音也越发刺耳割裂,呕哑嘲哳折磨人的大脑,牵动人的心情。   众人现在已经完全被虞岁桉的这一支舞吸引,连带着丝丝入扣的伴乐,让人几乎身临其境,很直观的就感受到了画面的存在。   此时人们的眼前出现的就是战场厮杀,战马哀嚎,战士殒命,千军万马中气势汹汹,来者不善,战士们只能浴血奋战,为国为民。   而虞岁桉也变得哀愁起来,舞姿变得柔软轻飘飘的,步伐变得慌乱,东张西望皱着眉头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最后的最后,琴音又是骤然而止,虞岁桉停住最后遥望的姿势不动,中间一段空白,就好像剧情戛然而止,让人忍不住焦灼难耐心底一阵阵的空落落的。   突然虞岁桉动了一下,琴音也跟着接上,变得哀转凄怆。   结局的画面在人们眼前缓缓展开,战争结束,战士归家,妻子苦等却只等来丈夫命陨沙场的结局。   众人的心都被揪住了,像是与妻子感同身受,最后虞岁桉跳动着越来越慢,直至重重跪地,她伸手将衣袍倏然拽下,丢到半空中。   红色的薄薄纱裙就像一顶红盖头,从天空慢慢坠落,最终落在虞岁桉的头顶,久久不动。   后来,一切回到原点,他最心爱的妻子啊,又去找了她心中的少年郎。   一曲完毕,众人沉浸在结局中久久不能出戏,心底空的发慌,好像身临其境细致入微的观察了他们凄怆的故事。   直到虞岁桉起身谢礼弯腰鞠躬,众人才恍然回神,然后就是经久而热烈的掌声,发自内心的鼓给虞岁桉。   如果说凌婉儿的曲子让人感觉脑海中又朦胧画面,那么虞岁桉得舞蹈就是直观将画面传递,直击要害让人身临其境感同身受。   若凌婉儿是一幅画卷,那么虞岁桉就是动起来的景象,显然后者造诣要远高于前者一大截。   这就是京城盛传的草包花瓶?舞跳成这样的花瓶?   这分明就是惊为天人,让众人惊掉下巴!   如果这样也叫花瓶,那他们也都想变成这样的花瓶。   礼部侍郎家的公子率先起身,先是朝这虞岁桉拜了一拜,然后开口。   “首先为刚才对虞小姐的不尊重表示歉意,在流言蜚语之下,今日之前我一直以为虞小姐不学无术,甚至在表演前我还觉得虞小姐会贻笑大方,但百闻不如一见。”   “我陆某也算是赏舞无数,今日这一支算是排行第一,其舞技之精妙,世间罕有。刚才一舞叫陆某懂得何以为保家,何以为卫国,战争之残酷非我等所能想象。”   众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虞大小姐是这才艺是顶顶好的,让老夫也受益匪浅啊。”   “没错,本以为这头筹是国公府二小姐的,没想到到最后又转到大小姐的手上,国公府好福气啊。”   陆峥的一番话说到了众人心坎里,脑海中浮现出刚才的画面,越是回想就越是觉得生活在和平年代的重要。   虞岁桉也是第一次在人前跳舞,以前都是自己在舞室跳,周围顶多教坊嬷嬷和秋水她们,没想到这头一回效果竟这般好。   她受宠若惊,像台下鞠了一躬:“岁桉年纪尚幼,此舞是教坊嬷嬷所编,我也是第一次在人前跳,可能有理解不到位的,还请多多包涵。”   众人连连摆手,表示这舞跳的极好,溢美之词比刚才凌婉儿奏琴时要热烈得多。   虞岁桉将刚才滑落的薄纱捡起,对着护国公府的方向露出一抹甜笑。   少女初长成还不懂什么是魅惑,只知道分享成功的喜悦给最亲近的人。   这一笑风华正茂,在夜色下刻进了无数人的心底。 第10章第10章   接下来就是颁布头筹的环节,毫无疑问的颁给虞岁桉,但是在推举的时候,也有一小部分投给凌婉儿。   再加上零星投给其他人的,总之,虞岁桉以最高票获胜。   可以想象得到,今天过后,京城各家小姐尤其虞大小姐的风评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原来的‘花瓶草包’变成‘舞蹈奇才’,从‘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变成‘扮猪吃虎’暗自隐忍最终靠实力打脸众人的虞岁桉。   于是众朝臣又开始了新一波的溜须拍马,对着凌睿大加吹捧,只不过这次吹捧的人从凌婉儿变成了虞岁桉。   头筹往年都是由皇帝颁布的,虞岁桉在中间,跪在地上此时正等待着宫人呈上头筹然后颁布。   虞岁桉突然想起宴会来的路上遇到的那个宫人,他说头筹已经被王启明撞坏了,也不知道现在重新做好没有,又或者换一个新的头筹?   她不知道,但不知为何,她心下有些慌张,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会的,能有什么事,她摇摇头将疑虑压下,安心跪在地上等着宫人呈上头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本应该呈上的头筹迟迟不上,宴席上开始有些骚乱,议论纷纷,被皇帝言语压下。   他先是叫虞岁桉起身:“岁桉你先起身稍后。”虞岁桉顺从起身,站到一旁,紧接着皇帝又将目光转向太子。   “太子。”他神色严厉,表情肃然:“今日负责头筹的是何人,为何还不呈上来。”   顾承允起身,神色焦灼惶恐:“父王,今年因着为百姓祈福,有放花灯的活动,于是儿臣在宫外找了制作灯笼的能工巧匠,打造一盏金盏祥云花灯,意为百姓祈福。”   “可……”太子跪倒在地:“儿臣也不知为何那宫人没有呈上来,我这就派人去找。”   皇帝听到这番解释显然不悦,但是压下怒意勉强接受,摆摆手让太子去叫人。   顾承允起身跟身后内侍说了几句话,内侍起身离去,场内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谁都看得出来此时皇上心情不好,这样重要的节日却出了这样的披露,传出去叫人看了笑话。   天子一怒,宴会上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不少人都一改懒散模样,正襟危坐表情肃穆。   虞岁桉在一旁站着感觉空气都快要凝固了,一口大气都不敢喘,差点憋死在台上。   不过好在太子内侍回来的很快,不到半柱香的时辰就将人带来了,内侍提着那人的后脖颈,一把将人丢在了地上,接着跪倒复命。   “皇上,太子,卑职已经将人带来了。”   皇帝点头,太子接收旨意回答:“下去吧。”   “是。”   内侍起身又退回到太子身后,独留下被带来的那个宫人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发抖,虞岁桉看着那宫人跪趴在地上的侧脸,正是在路上时他们遇到的那个宫人。   宫人刚入宫没见过这么多重臣,更不要说皇帝,跪在那里两条腿都直打颤,可周围人也不会管一个小宫人的想法,太子率先发问。   “你就是负责赶制灯笼的手艺人?刚才灯笼为何不呈上来?”   众人视线都落在宫人的身上,他咽了咽口水,冷汗直流:“我,不,小人本来这灯笼是做好了的,只是被一位公子撞坏了。”   “那灯笼做的时间极久,小人、小人今晚赶着做到现在也没、没做完。”   宫人说道最后头都快低到地下,声音也越来越小,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挺清楚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什么!头筹坏了?”还是专门代表为百姓祈福的头筹!   一时间众人躁乱起来,今年本就是多灾之年,为万民祈福的中秋宴却弄坏了最重要的头筹,一时间议论纷纷,但也只是交头接耳小声谈论,没有高谈论阔的。   弘仁帝显然也没有想到竟然事情原是这样:“那撞坏灯笼的那个你可知道是谁?是哪家的公子小姐你还记得吗。”   既然头筹撞坏已成定局,那么接下来就要问责,天子不悦,牵连的又何止数人。   这下重臣都顾不得与人攀谈了,各自都用眼神示意自己小辈,心里暗自祈祷不是自己家族的人。   王尚书同样,他刚才还跟别人说皇上定会重罚撞坏头筹破坏祈福的人,听到此话后还洋洋得意觉得自己说对了,然后也下意识回头看自己儿子。   只见自家儿子脸色煞白,额头鼻尖溢出细汗,脖子夹起蜷缩在后边不说话,王文山心里咯噔一下,顿觉不好。   果然台上那宫人开口:“我记得,是尚书家的王公子,我、我听到有人这样叩拜了。”   众人哗然,矛头直指王启明,皇帝也环视一圈全场:“王尚书那,给朕出来!”   王文山不敢怠慢,提着王启明从人群中连滚带爬的挤出来跪在地上:“皇上,臣在。”   还不等弘仁帝发话,就先发制人,起身一脚将王启明蹬倒在地:“你个臭小子,撞坏头筹,皮痒了你,坏了规矩,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说着手就高高举起眼看就要往王启明身上落,这么多大臣都在,自然不会置之不理,总有人上前制止:“王尚书不要如此下端论,这不是还没有问清楚,息怒息怒。”   王文山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被人拉住后又气鼓鼓瞪了几眼王启明,一副心痛刀绞,恨铁不成钢的悲怆神色。   接着跪下痛心疾首的恳求:“皇上小子顽皮若真是小子所为请皇上不用管尚书府,一定严惩小子,我绝无二话!”   这话说得大义灭亲义薄云天倒是叫皇帝有点不太好意思直接惩罚,于是也出口规劝:“王尚书不比担忧,若真是王公子所为,朕自然严惩不贷,若不是,朕也不能冤枉了王公子不是。”   王文山叩首:“是,老臣在此先多谢皇上明察秋毫。”   皇帝颔首,看向王启明:“你来说一说,确实是你撞到了这位宫人吗?”   王启明跪在地上哆嗦,冷汗流了一后背,怎么办,怎么办!   额上的汗珠沿着眉骨滑下,沁入眼睛,他视线模糊看着地面。   遇到虞岁桉从冷宫出来后,他就原路返回去往宴会场地赶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冷宫之外的地方又看到了郁珩。   不过也可能是看错了,总之他跟了上去,没想到那身影突然变得也别远,他一着急就往前跑了几步,在一个拐弯处,一下就撞到了人。   看到宫人手上的灯笼破了,他虽不知道有什么用,但那么精致的物件肯定也是那个权贵又或者哪位娘娘用的,反应过来后就立刻跑了。   他该怎么办……   王启明的大脑一片空白,跟浆糊一样稠浓糊住,皇上众臣还在等在他回答,他该怎么回答。   他……   王启明脑袋里突然出现了那个人影,引诱他追捕的黑影。   人影……   对了!那个人影!   他虽然看不清那个人影,但是下意识觉得那个是郁珩,今日被他欺辱时,郁珩看向他的眼神好像要把他吃了一样,对没错就是他!   一定是郁珩,肯定是他引他去的,想陷害他!   王启明跪在地上向前耸几步:“不是的不是我撞坏头筹,不是我,是……是郁珩,是郁珩!”   他吓得结结巴巴的,还是强忍着说完:“我看见他跟那个宫人在拐角的地方撞了,不是我是郁珩撞得!”   郁珩!这个名字一出立马激起千层浪。   那不是一直养在冷宫里的煞星九皇子么,怎么会是他撞得头筹?众人心头千般疑惑。   王启明要为自己脱罪,他一把攥住宫人的衣领,前后摇晃几乎将人提溜起来:“你,你是不是没有自己看清是谁撞你。”   他很清楚,自己撞完人就跑了,当时那个宫人还倒在地上未起身,他敢肯定那人绝对没有看清自己的脸。   宫人被他这么一抓吓了一大跳,支支吾吾的回答:“是、是。”   王启明又问:“是不是在冷宫附近被撞?”   宫人又回答:“是。”   王启明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松开宫人,像皇帝叩一首:“皇上,我看见郁珩在冷宫道路拐角处将宫人撞倒,又看见他肇事而逃,撞人的不是我,而是郁珩!”   众人愕然,原来事情真相竟是如此!   看儿子这样争气将罪名摆脱,王文山也不甘示弱,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皇上,你要为我儿做主啊,要不是我儿自己头脑清楚,今日这罪名可就说不定安到我儿头上,请皇上明察!”   他话锋一转,众人态度急转直下,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惊愕厌恶的表情,毕竟是青灯大师算出的煞星,自然是能躲则躲,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看现在不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只不过冷宫走一遭走近了些,这吉祥的头筹就被撞破了,青灯大师算的果真没错,九皇子果然煞星降世,是不祥之人!   而一旁的虞岁桉沉默不语,对王启明的话置若罔闻。   王启明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了,贪生怕死小人做派,这事儿八成就是他干的。   还要倒打一耙,污蔑他人。   只是……   虞岁桉皱眉,众人现在显然对于王启明撞坏头筹,显然更偏向于是郁珩撞坏的头筹。   也不知道郁珩能不能撑过这一次。   ……   事情的发展是皇帝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本以为只是宫人失职,牵扯到重臣之子也就罢了,现在还扯出了久居冷宫的郁珩!   事到如今也只能将郁珩一起叫来,几人当面对峙。   皇帝眉头紧皱,吩咐身后大内总管:“李德贵,你去,去将郁珩叫来。”   李德贵领命,浮尘往手肘处一甩,就要往前走,脚步刚一抬,一道清亮透彻声音响起:“不用了。”   众人顺着声音出现的方向望去,只见在灯光昏暗处,少年衣着单薄,从黑暗里走来。   “我在这儿。” 第11章第11章   郁珩从阴影处走出来,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他怎会在这里!中秋祈福的宴会竟然会请一个煞星入宴席?”   “中秋宴会头筹从来没出现过问题,今年偏偏这个时候被撞破,天意啊都是天意。”   “煞星,真是煞星!”   ……   一连串刺耳言语从百官口中发出,他们从来不会想到即使是青灯大师算出的有‘煞星’之名的人,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半大的孩子。   还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没有能力堵住众人悠悠之口。   虞岁桉听着这些话觉得刺耳非常,单单是这么一会不就寥寥几语,她就已经觉得难耐非常,她实在无法想象,郁珩是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生活了整整十五年!   她低头用余光偷偷地向后看,想看看郁珩怎么样,是不是会伤心难过或者是愤怒怨恨又或者是别的其他的情绪。   本以为人这么多情绪总会有一种吧,虞岁桉想。   但当她真的看过去的时候,就发现,没有,什么都没有,郁珩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无关的情绪,只是静静跪在众臣中央。   脊梁挺直不折不弯,对两边朝臣的话充耳不闻,只是面无表情的对高台上的人恭敬行了一礼。   “陛下圣安。”   他不叫父王,叫高台上人陛下,疏远的就好像是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但那分明就是他的生父。   皇帝没有回他,但是也并未反驳这个称谓,想必是往年偶尔会面时也是如此唤人,皇帝直击事情要害,不问其他只一句。   “王公子说看见你撞坏了头筹。”皇帝伸手将衣衫一撩,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睥睨这台下的郁珩:“可是真的?”   这个问题一出虞岁桉大脑空了一瞬,顿时觉得皇上对王启明和对郁珩真是毫不公平,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宫人说出王启明的名字时,皇上的第一反应是怔忡,然后甚至在王尚书装模作样演戏时还能平稳出声安抚一番。   但是对郁珩确是实打实的冷漠,在皇上心中地位到不说比不上其他皇子王孙,估计虞岁安都远超出一大截。   这边虞岁桉暗自腹诽,那边郁珩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悦,但是也同样的没有任何表示。   在皇上问出这句话时,过了有一会儿郁珩都低垂着头没有答复,皇上也不催,但是这时候王文山却坐不住了。   “皇上明察啊,刚刚我儿与宫人已经对峙,分明已经得出结论,撞坏头筹的人呢分明就是九皇子,偏偏皇上您问话,九皇子迟迟不作答,定时心里有诈心虚不敢回答。”   毕竟是自己儿子,不管事实真相是什么样子的都不重要,总之撞坏头筹破坏祈福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要是真的定罪估计也免不了重罚。   他不能让自家儿子受罚。   王文山此话一出,众朝臣也都赞同,将矛头直指郁珩,将罪名全都推给他,想叫他一力承担,毕竟王文山还是尚书大家一同在朝廷做官。   免不了抬头不见低头见,不管私下关系如何,面子上总的过得去。   而郁珩就不一样了,他一个久居深宫的废皇子,没有什么利益纠葛什么面子关系,又背负‘煞星’名号。   所以自然这个事情不管是不是郁珩做的,锅都是要他背。   皇帝站在高台上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好像对众臣的话充耳不闻,又像是在疑惑究竟该如何做决断,总之高深莫测的虞岁桉看不懂。   她不懂,高台下有人却已经懂了。   王文山看到台上皇帝露出这幅表情,心中立刻了然皇帝想要什么,只是这项目……   他咬咬牙,罢了……现在这种时候顾不上其他许多,先救出儿子要紧,老王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不能在他这里断了。   “皇上,臣自知小儿虽无过错,也并不知道当时九皇子撞坏的就是头筹,但也错在知情不报,没有及时上报将头筹修补完好,耽误了为民祈福的要紧事,臣深感羞愧。”   他面色铁青,将头使劲儿砸在地上叩首:“所以臣自愿前去雍州治理水灾,为百姓安居乐业富庶安康流血流汗。”   王文山是工部尚书,雍州水坝修复水道修整是数月前就定好的事情,是个肥差油水很大。   只是因为雍州水灾太过严重,所以没有人愿意前往。王文山也是,原本他就是管这个的到时候自己挑几个合适的手下随便送去,然后随意修整修整,两全其美又能大捞一笔。   这几天他本来在物色前往雍州去的人了,都给他送了不少好东西,就看谁最后价高者得,王文山就上奏请示将此人派去雍州。   这样他不仅能狠赚一笔,以后就算出了事情也怪不到他的头上,尽享渔翁之利。   皇帝为此事烦扰许久,一直催促叫他赶紧遣派人去治理水灾,他一直以物色人选为由推脱到今日,所以刚才皇帝那个表情一露出,他立刻心领神会一点就通。   说出自己要下雍州的事情,其实这也是皇帝一直希望的,让他亲自看管,这件事儿才能做得好,毕竟出了事儿自己的乌纱帽难保。   王文山活生生被皇帝将了一军,要不是为了儿子,他又怎么会出面亲自下雍州受罪吃苦。   但是……   既然他这么说了,满足了皇上的所求,那这个罪……   王文山抬起头挺直腰看向三尺之上的人。   皇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自然不会再多加为难,立刻就改换态度:“王爱卿深明大义,为黎明着想,既然如此朕也不多勉强,那雍州之事就拜托王爱卿。”   王文山叩谢圣恩:“多谢皇上。”   皇帝又接着说,这次将事情有对准了今日的头筹:“既然事情已经查证清楚,王公子和宫人证词都指向九皇子。”   “那……”他环视一周,终于将目光转向了自己跪在地上的儿子:“郁珩你可还有其他要说的?”   虞岁桉听到皇上问出这话时都惊到了,她实在不明白这不是还没与查清楚,但是接下来郁珩的回答才真的让她惊掉下巴。   郁珩双手做环抱状向前一伸,手掌朝下贴地头重重磕在掌背,语气波澜不惊:“儿臣无话可说,儿臣……认罪。”   ——   事情的发展的虞岁桉所始料不及的,她并不知道郁珩为什么要认罪,又或者说她已经知道郁珩为何认罪,但她就是替他委屈。   郁珩认罪后皇上重罚了三十大板,且罚了他跪一天一夜的皇祠,为百姓祈福赎罪,虞岁桉到最后也没拿到属于她的今晚的头筹。   后边放花灯的环节也是放的浑浑噩噩,顾淮景同她说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什么都干不下去。   一直熬到这扰人心烦的宴会终于结束,虞岁桉去找凌贵妃汇合,才有了一点脚踩实地的感觉。   姑侄俩在宫间小道上走着,凌贵妃看起来心情还是不错,可能久居宫苑久了,多来个人陪两天总是好的。   但是虞岁桉却因为今天的事情心事重重,有点少言寡语。   时间短了还行,时间长了,凌贵妃就有些吃味,以为她是因为不愿跟自己进宫住在闹脾气。   “怎么啦,你姑姑叫你进宫陪两天你还不乐意了?真这么不高兴就称你阿爹马车没走赶紧送你回去。”   虞岁桉被她这话惊醒,才知道自家姑姑是生气烦扰了,哭笑不得:“姑姑我哪有,我从小在您这儿住的还少啊,您就会打趣我,改明儿我走了没人陪您了又得想我。”   她姑姑就爱这样,每次她一在,总是嫌这个不好这个不行的,成天数念她,但她要是今儿踏出华阳宫一脚,明儿就有得叫人传话说让她去住几天。   心口不一的紧,性子也像小孩子性子,做出的事总是叫人啼笑皆非,又可爱到不行。   凌贵妃听完对着虞岁桉又翻了一个大白眼,十分理直气壮:“那有怎样,你在跟前儿我确实觉得烦扰,你不在宫里又觉得清冷。我也没办法。”   虞岁桉:……   两人斗嘴引得身后宫人也小声发笑,皆是用衣袖遮掩克制不许自己笑出声。   圆月高挂,清澈透亮,宫里小道上混合着泥土青草香,在姑侄二人的拌嘴声中,很快就走到了华阳宫。   刚一踏进华阳宫的门槛,曲淑姑姑就迎了上来,见到虞岁桉一同来了之后十分欣喜。   “贵妃娘娘,虞大小姐。”她先是对两人行了一礼。   虞岁桉赶紧扶她起身:“快起来吧,曲淑姑姑,都是自家人就不要这般拘束,你腿脚不好,不姓礼姑姑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然后她又转头看向凌锦心:“是吧,姑姑。”   凌锦心被突然点到有点懵,但还是顺着话回答:“啊,是,曲淑你以后就随意点,不用那么严谨,老拜来拜去的多麻烦。”   虞岁桉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你看曲淑姑姑,姑姑都发话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曲淑知道这是为她好,但是……罢了,以后大不了就放纵些,人前定是还要周到一些。   这小插曲一过,虞岁桉就申请去睡觉休息了。   本来凌贵妃是还想在拉着虞岁桉说一会儿话,唠一会嗑,但是被虞岁桉义正言辞拒绝了。   她近日舟车劳顿,又疲于奔波,今日一支舞跳得极费精力,再加上后来的事情,虞岁桉早就两眼皮打架,头脑发昏发沉了。   所以就跟着宫女指引,去到了她的院子。   华阳宫很大,闲置的院子数不胜数,虞岁桉因为常年时不时就来小住,老让宫人手势来收拾去的凌贵妃觉得麻烦。   大手一挥就将这个院子给她,成了专属于虞岁桉的小院子。 第12章第12章   夜里,寒风瑟瑟,略入秋的凉风带着冷意钻进人的衣衫,将骨缝都吹冷。   屋子内确实温暖宜人,感受不到一丝屋外的寒意,在层层帷帐络幔里,木桶中的身影被滤的几不可见。   虞岁桉靠坐在木桶中,下潜将半张脸深埋进铺满干花的水波中,看着在水面上飘荡的花瓣,她吹一口气将花瓣吹走,惹得秋水发笑。   “小姐。”她轻抚着虞岁桉的乌发,将他们抓在自己手心,抹上茉莉香膏小心翼翼的将其在发丝间抹匀。   “小姐还是赶紧出来罢,那水里不干净,还有香叶,怕是一会儿不小心就让小姐吃了去。”   虞岁桉听她这样说,顺从从水里出来,将头斜靠在木桶边缘,回想着今天的事情。   让她很奇怪的是,今天发生的与前世并不相同。   且不说前世中秋宴她根本没有参加,再说今日在宴会上发生的种种都与她前世所听所闻背道而驰。   还有郁珩……   虞岁桉想不清楚,难道是因为她的重生让原本既定好的事情发生轨迹偏差?她就是那个失之毫厘,叫结果差之千里?   那这样前世的种种她见证过以后会发生的,又会不会改变或者又会有新的她不知道的事情出现。   重重疑问压在虞岁桉的心头,叫她愁眉不展,一阵冗长的沉默直到秋水都将头发梳理好了,又一点点拿毛巾擦干才回过神。   梳洗过后,秋水退出守在门外,虞岁桉整个人缩在云锦棉被里,突出小小的一团,将自己裹挟其中。   今日疲惫的让她浑身酸软,连一根手指都不想抬,真正躺在床上却只觉的头脑清醒思维跳跃,兴致高昂的刺激她的大脑不许入眠。   于是她就这样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堪堪入睡。   月色怡人,周围寂静一片,独留下几只尚存的秋蝉在吱哇乱叫,树影婆娑,清丽月光下枯瘦枝桠张牙舞爪的斜印在窗柩。   ————   午夜时分,皇家祠堂。   红烛摇曳,白纱缥缈,在整齐排列的一排排排位前,几个蒲团之中,跪立这一位清隽挺拔的少年身影。   四周安静的可怕,寒风呼啸,划破死寂长夜留下声声呜咽,像是地狱万千恶鬼嘶吼,争抢着要夺取人的性命。   若是旁人此刻在此地见此情此景,怕早已经吓得魂不守舍,魂魄升天,可蒲团上的少年依然跪的笔直,像颗顽固钉子般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寂寥无人处,突然后方异动,传来几丝不寻常的声响,郁珩低垂的眼帘颤几下,羽睫微抬,有人了来。   来人步履沉稳,步调轻巧,落在地上脚步声几不可闻。   白沙飞舞,遮挡视线,那人伸手拨开层层白纱,进入皇祠内里。   “九皇子,陛下吩咐我来传个消息。”   片刻后,那人的身影在月光下倒映,印入郁珩眸中,与脚步声不相符的,来人身形魁梧,几乎是少年的两倍。   声音也冷酷无波澜,一副公事公办的做派。   郁珩强撑着略一回头用余光扫一眼,立刻认出了此人。   皇帝的亲卫,荣禹,每年他与那个名义上的父皇为数不多的见面都是此人代为通知。   “什么事。”郁珩将身子摆正,只稍一动身就牵扯到身后伤口,血肉撕扯着带来的剧烈疼痛教他冷眉微蹙。   荣禹起身俯视地上少年:“陛下让我告诉你。”他顿了顿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才开口:“殿下可以从冷宫中搬出来了,陛下说您的新院子是竹听院。”   要他搬出冷宫?搬去竹听院?   呵,郁珩心中冷笑声。   竹听院,地势偏僻,院落破败,是多年闲置的老旧院子。   以前是给宫中老死太监居住的地方,后来有了新法,太监年过五十允许遣散出宫,十年前在最后一个太监死掉后,这院子就没人在住了。   院中荒凉无人,杂草丛生,比冷宫好不了几分,只不过没了冷宫的名头,明面上听着好听罢了。   郁珩几乎哂笑出声。   他亲爱的父皇啊,还真是……善良仁爱。   利用完他丢掉不就好了,偏偏心下不安,还要给他点赏赐,难不成这样晚上就能睡得好了,觉得自己做的问心无愧了?   倒不如直接心下一横,将他杀掉不就没有这些烦扰了,这样的优柔寡断,难道以为他会感激他?   心中这样想,面上却不表露出半分,依然保持那个姿势跪的笔直,目视前方牌位,对荣禹说:“替我多谢陛下。”   荣禹领命,后退几步转身离去,在离去前还不忘在回头看郁珩一眼。   饶是冷情寡性如他,也觉得郁珩此时境遇过于艰难,每年皇上只见九皇子一面,每次都是他去请人。   每次请人身上总是带着不同的伤口,九皇子的性子也一年比一年寡淡凉薄,幼时见面还会问他几句。   近些年与他一同前往明镜殿见陛下,路上半句言语都没有,就算说话也必须他问了才会象征性的回答,也不过寥寥数语,字数堪忧。   现在亦是如此,他看着少年后背的僵硬以及蒲团膝下的一团黑污痕迹,很明显是少年身上流出的血迹,顺着腰线浸润衣服,印在蒲团上……   荣禹强行将视线收回,大步流星走出了皇祠。   他不能再看了,再看就失了规矩,无论如何他都是皇上的人,唯皇命不可违的思想已经烙印在他脑海,成了一种肌肉记忆。   不管皇帝发出任何命令,他怕也都会去做。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郁珩就这么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薄雾四起,绯色霞光照进皇家宗祠,才终于有人叫他起身。   那人只传个话就走了,郁珩连那人面都没有见到,只听到声音告诉他惩罚完毕。   估计是皇上昨夜派来监视他的人,看着他跪完这一天一夜。   他挣扎着爬起,甫一站稳,膝下一阵无力立即又倒回地面。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他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虽然吃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能勉强果腹的残羹剩饭。   而且昨晚那群打他板子的宫人并未手下留情,甚至比旁人更甚。   失血过多再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让郁珩现在几欲昏厥,眼前一阵发黑,耳边嗡嗡轰击者大脑,后背撕裂的疼痛又不断提醒他恢复意识。   于是就这样,他扶着墙摇摇晃晃的强打着意识,咬破自己的舌尖来保持清醒,经过了不知多漫长的时间,郁珩终于踏进了自己冷宫别苑的门口。   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在左右顾其他,在踏进门槛的瞬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倒在了冰冷刺骨杂草满布的院中。   ——   虞岁桉昨晚睡得不好,可以说是极其差。   本来昨晚疲惫不堪她失眠已经烦不胜扰,却没想紧接着就是一夜噩梦,脑海里翻涌着的都是前世那些痛苦不堪难以回首的惨痛记忆。   一幕幕一桩桩都叫她心如刀绞,在梦中泪如雨下,缀泣不已,一晚上都睡不好,也不知何时才开始真正安稳。   总之虞岁桉直接一觉睡到快晌午才悠悠转醒,醒了以后还觉得身心俱疲,头痛欲裂。   “秋水。”她靠在床沿唤秋水的名字,秋水闻声进来:“小姐,你终于醒啦。”   嘟嘟囔囔的边走边唠叨:“小姐最近可真是越来越懒散,虽说凌贵妃是也不甚管晨礼,但是小姐你这醒的也未免太晚。”   虞岁桉却不管,伸手抱上秋水的腰,头埋在秋水胸口舒服的蹭蹭,软软的开口:“啊,秋水我头疼,疼得不行,你快给我揉揉。”   秋水本来还是责怪,听她这样一说登时吓得一个激灵:“头疼?”她将虞岁桉推开上下仔细观察一番,又伸手摸了摸额头。   “小姐可是觉得有些不舒服?要不要着人去请个太医来看看?”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小姐虽然在外像个小霸王贪玩儿,但是只有她们这些身边人知道,虞岁桉这身子骨弱,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体质不行,再怎么补也总是差点意思。   再加上前段时间大病一场,秋水确实对生病谈之色变。   虞岁桉本来想拒绝,但是头又实在疼,可能是昨晚吹了冷风有点伤风寒,以前她也时不时会这样,估计是小毛病。   但是为了让秋水放心,最主要的让自家姑姑放心,现在单秋水知道还好,要是一会儿姑姑知道了,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说不定还得逼着她喝药!   宫里的太医每次熬的药都哭的要命,她最不喜欢喝苦药了。   她点点头:“好吧,你知会姑姑一声,着人去请吧,先帮我换上衣裳。”   秋水称是,出去通报一声叫来几个丫鬟就帮着给虞岁桉洗漱换衣,不一会儿,虞岁桉就又变成那个金枝玉叶的大小姐。   一起床就闲不住,跑去找自家姑姑。   此时的凌贵妃正端着话本看着,曲淑在一旁服侍正剥葡萄,剥好一颗刚送入凌贵妃的嘴里,虞岁桉就跑跳着过来了。   “姑姑,曲淑姑姑!”虞岁桉见到两人略有些兴奋,自然而然坐到了凌贵妃的对面,然后从果盘中拿出一颗橘子剥着吃。   凌锦心对虞岁桉这幅样子有些嫌弃:“才起?一起来就来霍霍我。”   嘴上是这样说着,却又吩咐下人去通知开饭,让御膳房送吃食过来。   本来每天都是凌贵妃身边一个小太监管着这事,今日小七也在,因为华阳殿人手不缺,从他昨天到了之后就一直无所事事,所以自告奋勇也一起去了。   “刚头疼?太医还没来,严不严重。”   凌锦心吃着葡萄一双水眸眼中全是担忧,到底还是心疼虞岁桉,怕出个什么好歹。   虞岁桉自然也知道,她心下一暖:“没事的姑姑,可能就是昨天夜里吹了点冷风,这有什么的我也没那么娇气。”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凌锦心还是表示不赞同:“那怎么行,身体当然是放在第一位的,不能掉以轻心,待会儿让太医好好给你瞧瞧,看看实在不行吃的补药给你补补。”   她用手撑着下颚若有所思:“正好皇上前些天赐给我的几颗百年人参还没用,反正我也用不着,放在仓库也是积灰,不如拿来给你补身子。”   虞岁桉:“!”   此话一出虞岁桉登时僵了身子,脸上笑意都凝固了。   不要吧……她不想自己刚才所想一语成谶。   凌贵妃对虞岁桉的表情视若无睹,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甚好,又猛然反应几颗人参够吗?一颗人参一碗药,那不是没几碗就吃完了?   那可不行,在这儿住着,肯定是要将虞岁桉养的白白胖胖的,最好还能白里透红,这样以后秀秀嫂子来的时候还能吹嘘几把。   凌锦心越想越觉得可行,她偏过头问曲淑。   “曲淑啊,咱们库里还有啥大补的药没,都拿出来一会儿太医来了给好好挑挑,给小姐好好补补身子。”   虞岁桉:???!!!!   不是说要太医看看在说吃不吃药?虽然是补药,但是也是药!这宫里的太医都神乎其神的,能把所有的不管什么药都熬成一碗黑不溜秋不知名的液体。   不管是补药伤风寒的药,还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各式各样的药,加什么熬出来的都一样的令人难以下咽。   虞岁桉对此一向是避而远之。   所以……   不想喝补药,她拒绝!!!   于是她提出了抗议:“不行姑姑我反对,我不想喝,你又不是不知道,宫里太医熬的药又多难喝。”又苦又难喝。   凌贵妃听到此话愣一下,虞岁桉眼神亮起,难不成姑姑这是改变主意了?她就说姑姑最疼爱她了,绝对不会逼她做不喜欢的事情。   可是还没高兴两下,就见她亲爱的姑姑两瓣唇上下碰几下,吐出几个字:“反对驳回,无效。”   虞岁桉:……   终是一番信任错付了……   凌贵妃是个干事儿火急火燎的人,事情一旦下决定就会立刻行动,于是她迫不及待将事情吩咐给旁边宫人,就等着太医来了就开方子灌药。   作者有话说:   摸摸我可怜的宝贝大鹅子。   虽然但是,我们小郁珩在前期尊滴惨。   虽然但是x2,不过不要害怕,麻麻爱你!一会儿就排软桉桉去救你!   郁珩:……呵呵   虞岁桉:……嗯嗯呢嗯嗯嗯嗯!? 第13章第13章   见事情已无回转,虞岁桉登时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儿,蔫了吧唧的趴在八仙桌上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   苍天啊,她一想到以后在华阳殿的日子就觉得难过,希望太医开的方子是几天一次药,要是日日一碗,她都要喝吐了。   凌贵妃吩咐完,才终于想起来看看虞岁桉,见她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十分好笑:“怎么,给你补身体还不乐意了,那可都是货真价实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哼,不懂感恩的小白眼儿狼。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 _0._c_o_m   凌锦心心底暗骂。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c   虞岁桉下颚支着头靠在桌面,眼睛瞪大向上瞟:“那既然这么宝贝,姑姑就自己留着,不用给我浪费啦。”   凌锦心撇她一眼,冷哼一声:“不可以。”   两人相互拌嘴,互相瞪着眼谁也不让谁,惹得一众宫人在一旁笑得不行,曲淑也笑眯起了眼:“哎呦,两位祖宗,快别闹了。”   她像远处望去,看到一抹身影跑跳着向这边来,这架势姿势,曲淑一眼就认出这是那个不成器整天跟在小姐身边的小厮李明书。   “李明书从御膳房回来了,估摸着传了了话要开饭了,主子小姐少吃一些水果等下开饭了。”   曲淑刚一说出这话的时候,虞岁桉还懵了一瞬,片刻后才反应改过来,她说的李明书是在说小七。   是了小七本名李明书,只不过所有人都只记得小七叫小七,也只有曲淑能记得他的大名。   小七脚程快,不过眨眼的距离人就到了虞岁桉众人的面前,他跑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看见虞岁桉就想张口,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曲淑对他这样冒失的举动不耻:“放肆,在主子小姐面前这般不知礼数,即便是近卫面见主子也要行跪叩礼!”   小七本来满脸焦急此时也被一盆冷水浇下,气息也平稳许多,站好规矩的行了个礼。   众人看着这俩人一来一往的,都忍俊不禁,虞岁桉更是笑弯了腰:“曲淑姑姑,小七这平时翻墙捣鬼的谁的管教都难听,也就你能管得住他。”   凌锦心也跟着点头赞同。   这话说得实在虞岁桉每天带着小七‘为非作歹’,也养的小七一身叛逆身骨,确实,莽撞不好管教。   曲淑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小姐快别打趣我了,快些回殿里,不多时就要吃午饭了。”   虞岁桉姑侄俩这才起身往前院去,一路走到凌锦心卧居,菜还没上齐,凌锦心上前就落座了,虞岁桉也抬脚准备落座,突然身后衣角被谁清拽了两下。   她转过头,是小七,畏畏缩缩的弯着腰对着她挤眉弄眼的在表达着什么意思。   虞岁桉:……   “姑姑,先上着菜,你先吃。”说完也不等凌锦心做出什么反应,一溜儿烟的就拉着小七跑了出去。   两人跑到一处墙角,虞岁桉转头观察四下无人才松了一口气:“怎么了这是,这么着急忙慌拉我出来。”   刚才小七一番动作,是久处之下两人形成的默契,每次有什么话不好当着人前说,就这样偷偷叫虞岁桉出来单独说。   她一手扶额有些无语:“有什么事赶紧说,我刚可是放了姑姑鸽子。”   小七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将刚才遇到的事情一口气完整说了下来:“其实不是我有事,是郁珩有事。”   虞岁桉本来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听着,一听到与郁珩有关,表情凝重起来。   郁珩出事了?虞岁桉沉默。   以昨天的趋势看,郁珩遇到的怕不是什么好事。   “事情是这样的……”   晌午时分,小七跟着小凳子去御膳房传菜,两人一路欢笑,进去以后通告御厨一声,就准备走了。   结果刚一脚迈出御膳房的大门,后脚就进来一个帮厨,年纪轻轻的估计是给御厨打下手的伙计。   只听厨房里有人问那伙计:“饭送去了?”   那伙计点头,然后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他奶奶的,去给冷宫那个主送饭,可给我吓个好歹,人趴在院子里身上血淋淋的一片,一进去我还以为死人了。”   这种事儿小七本来是不愿意听的,宫里可怜人多了去了,每年惨死的娘娘主子都数不胜数,别说奴才宫女,都是贱命一条,没人在意。   但今天这番话,小七不知怎的突然有种莫名的预感,觉得他不能走,得把话听完。   于是放慢了步调,佯装不在意侧着耳朵听着,只听那伙计接着说。   “咦,那后背被打的,我还去试了试呼吸,还有气儿,不过也是出气多近气少,怕是熬不过这几天了。”   厨房中人皆是感慨不已,纷纷感叹:“九皇子命可真大哇。”   确实命大,刚被扔进冷宫时九皇子才五岁,他们当时还打赌说这小孩自己能在冷宫活多久。   本以为没几年伤寒病痛什么的没几年活头,结果九皇子硬是一直□□到现在生生打了他们的脸。   那伙计也连连摇头,像是很惋惜的样子:“哎,可怜我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一个好糊弄的主,要是死了我还不知道要分给那家主子送饭,冷宫可没几个正常人。”   九皇子虽然冷一点,但是算是起中为数不多的不会为难人的,也不挑,送什么等第二天去收拾碗都是空的,所以他也懒得拿好的,自己吃了他那份饭,挑些残羹冷饭给送去,反正又不会被说什么。   听到这里小七登时怒上心头,也明白了他们这是再说谁,这帮人真的欺人太甚,又想起了与小姐的那番对话。   ——“我对他做过一点不好的事情。”   ——“所以我们就帮帮他?”   ——“对。”   想到九皇子现在的境地,可能还躺在冷宫不知哪个别苑奄奄一息,小七就心急如焚,拉着小凳子一路狂奔往华阳宫赶。   ……   小七说完这么一长串说的口干舌燥的,有些拿不定主意:“小姐,九皇子这……咱们去不去帮帮他啊。”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虞岁桉柳眉拧作一团,面上一片凝重。   昨天只顾着想重生的事,竟忘记郁珩现在还是灾星,人看见都是绕着走,受了伤也不会有人给他请太医。   反正灾星死活不管他们事,人死了更好。   确实是个难办事,任哪个长了眼的人都知道皇帝不喜欢郁珩,这么贸然出手怕是会惹上是非,但是要她坐视不理也是绝对做不到。   所以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皇上同意才行,但是现在……   虞岁桉知道这事儿耽搁不到,紧锁眉头对着小七吩咐:“你先去叫秋水去我屋子里,在梳妆台左边第一层抽屉里有上好的伤药,你先去把人扶起来上药。”   “办完以后在哪儿带着等我,今天中午我还要和姑姑吃饭。”虞岁桉突然想起来什么:“还有皇上。”   是了,华阳宫有自己的厨房,但因为今日上午皇上派人来通知说是中午过来用膳,所以小七他们今日才去御膳房传膳。   经过昨天的事,现在这个节骨眼儿,在皇上面前直接说郁珩等于自讨苦吃,所以只能先瞒下来走一步看一步。   小七领命后转身离去,虞岁桉望着青苔遍布的墙角叹一口气,起身走回正屋,饭桌上皇帝和凌贵妃已经开始用膳了。   凌锦心一见虞岁桉走进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呵斥:“快开饭了还乱跑,教人找你也找不到,真真儿没规矩。”   虞岁桉撇撇嘴,坐到座位上,端起桌上宫女刚盛出的饭:“我就……刚吃水果吃多了,走走消化消化。”   说完就低头扒饭不再敢直视凌锦心的眼神。   凌锦心:……   这丫头糊弄鬼呢,吃水果吃的积食?她刚吃多少水果她可都看的一清二楚。   凌锦心皱皱眉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皇帝出声打断:“哎,小孩子嘛,难免瞎乱走动,在宫里这么多人看着,出不了什么事儿。”   说完扭头对虞岁桉一脸慈祥的笑了笑,很像是关爱体贴后辈的好长辈。虞岁桉见此也愣了一下。   又很快低下头,她现在着实看着皇帝对她这么温柔就有点出戏,他对自己儿子都如此狠绝,对她们又有几分真心?   总之这一顿饭吃的虞岁桉极为难受,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她恨不得立刻去看看郁珩那边什么情况。   刚准备走出正殿就被宫人唤住:“小姐,您刚请的太医到了,贵妃娘娘说是在您的院子里等你。”   虞岁桉:……   ——   皇宫西侧,冷宫。   眼前的大门破烂不堪,木板遍布虫蚁啃咬腐蚀的痕迹,上边还满是敲打的补丁,门槛上方露出孔洞中一眼看去全是杂草。   小七看着眼前这地方都震惊了:“现在在宫里还有人住这种地方?”   他们一路走来,因为位置偏僻路程并不算近,一路上穿过冷宫十分萧条,空荡荡的像是没个活人在这儿,空气也压抑的紧。   这地方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罩住一样,一进来就叫人浑身难受,暴起鸡皮疙瘩。   一直到按照他打问出来的郁珩住址找到这个地方,站在门外还没进去小七就已经惊呆了,从外表看这院子荒芜的就不像人住的地方。   秋水对此也很诧异,但是还算淡定:“先进去看看吧。”   说罢上前一步推开门,地上少年的身影瞬间映入两人眼帘,小七连忙将人扶起,走进里屋将人安置在床上。   这时候秋水也沉默,本以为屋外已经够落魄,其实屋内更甚。   诺大的里屋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桌上边摆着一套破旧茶具,旁边放着一个摇摇晃晃的座椅,连窗户都是漏着风破着洞。   更让她诧异的是少年的伤,前边还好,后背肉眼看去一片血肉模糊,猩红献血干涸混着崩裂的黑色衣袍一起粘在少年后背,废铁锈的味道在空气中不断蔓延发酵。   郁珩这样给两人不管是视觉还是嗅觉都带极大的冲击,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   虞岁桉看病用的时间很短,钟国仁进去没半刻钟就出来了,出来时两股战战,用袖子抹着额头上的汗。   这虞大小姐可真是个怪人,明明是找他来看风寒的,诊治过程中却一直问关于包扎伤口外伤伤药的事情,也不知是虞小姐身边谁受伤了……   钟国仁甩甩头,将脑中想法剔除,这种贵人的想法又岂是他们能胡乱揣测的,说不定虞大小姐就是随口问问。   正巧这时,身旁宫女开口:“钟太医,我是贵妃派来给小姐拿方子开药的。”   “好好,跟我一同去抓药去吧,待会给虞小姐开一副伤寒的药一副补药,虞小姐着顽疾,还是慢慢调养。”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要见面啦,终于! 第14章第14章   等到一番事情忙完,真的到了郁珩的住处的时候已经快过去一个时辰了。   本来是想进去看看的,刚才还一直着急紧赶着来,但实际来到这儿虞岁桉倒是有点踌躇不前。   刚在外边站一会儿,就见小七端着一盆血水出来了,虞岁桉心下一震,几步上前,嘴唇上下颤抖几下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倒是小七先开口,他藏不住东西什么都写在脸上,一脸哀伤对着虞岁桉:“小姐,这九皇子也过得太惨了吧,一个皇子生活的还不如我们下人。”   说完想到什么,下颚抬抬指引虞岁桉看那盆血水:“这都是刚才擦拭伤口换下的水,我给换的药,刚包扎完,伤药我们刚才拿的太少了秋水又回去拿了。”   虞岁桉点点头,没有说话,自顾自走了进去,小七也沉默着推下了。   她迈进里屋门槛,扫过一览无余空荡的室内,沉静的目光最终落在墙角的木床上。   床不大,刚刚好够郁珩现在在上边躺着,上边铺着一床被子,倒是干净就是薄的不成样子,郁珩就安静的侧躺在那里,唇色惨白同时脸上又奇怪的泛起红晕。   虞岁桉开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走上前看才发现没有看错,从小七描述和那一盆血水看郁珩怎么都是失血过多。   怎么面上会不正常的泛起红晕,虞岁桉若有所思,撩起衣袖伸手抚在郁珩额头上,这一摸虞岁桉的眉头皱的更紧。   这么烫?   不知是不是虞岁桉常年手冰的缘故,那温度高到直接像是要将她的手背灼伤,烫的人心里发慌,也说明这具身体的主人现在是处在多难熬的水深火热中。   虞岁桉没照顾过发烧的病人,一时间有些慌,回忆一下平时她发烧的时候秋水总是彻夜守着她用毛巾沾了水给她降温。   她也依葫芦画瓢找脸盆子端水给郁珩降温,结果环视一周屋子,虞岁桉囧了。   别说脸盆了,连口水都没有,怕是小刚端走的那个木盆已经是他唯一的盆子。   她长叹一口气,有些怜爱郁珩。   现在这种境地,一穷二白一无所有的,真还跟路边的乞丐差不多,只是人乞丐还比郁珩多些自由。   因为没有工具,也不能请太医,虞岁桉的照顾工作还没开始就宣告了夭折,正当她懊恼想着要不要先去找点水的时候。   床上人突然开口,气若游丝的断断续续说着什么,虞岁桉听不清楚,于是靠近一点,将耳朵凑近郁珩的嘴边。   两人的距离太近,郁珩吐气说话,气息喷洒在虞岁桉脸测,是冷的,浃沦肌髓寒意入骨,恍惚间,只听到郁珩几个气音。   “冷……冷……”   虞岁桉恍然大悟:“冷?你是冷是吗?”   回答她的当然是一片沉默,但是虞岁桉也并不需要回答。   房间四壁萧然,没什么储物的地方,应该被子也是唯一的,虞岁桉垂眸想了想,有什么东西能拿给他暂时暖一暖?   正想着,她下意识的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绵软温热,蜀锦所制上绣着蝴蝶嬉戏花丛的图案,领口处围罩着一圈白狐皮毛,以白边镶绦里面塞满了厚厚的棉花,   是今日出门前风大,宫人跑出来又给她递上来的。   虞岁桉的眼睛腾的一亮,解下大氅衣袋,伸手一拽一挥手就将大氅披在郁珩被子上。   她真是脑子不灵光了。   取暖这不是正好?她这氅衣不比那些被子什么的好使?这氅衣是姑姑去年冬天怕她冻着专门用作防寒的,用料十足,冬天出去都是暖洋洋的,何况现在。   虞岁桉看着床上那一团,苍青印花洗的发白的被子和贵气逼人的大氅奇妙的融合在一起。   十分的不搭,又莫明的和谐。   虞岁桉看一眼郁珩,除却那抹红晕脸上整体还是惨白,身体因为生病微微打颤,额上溢出点点细汗。   她伸手将大氅往被子里掩了掩,用那一团毛茸茸的白虎皮毛围住郁珩脖颈,让他整个人连带着被子都被大氅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像一只巨大的蚕蛹。   做完这一切,虞岁桉顺着坐到床旁边的木椅,盯着郁珩发呆,用眼神描绘着他的脸部轮廓,看着看着突然感觉有些好笑。   虞岁桉想起来,前世的郁珩总是高高在上的骄傲的不行,从他进入大众视野她对他有印象开始,他看人就一直是冷的不屑一顾的。   那时候她对郁珩这幅做派那是真的瞧不上,还总在背后里很顾淮景偷偷骂他,说他像一只脾气不好总是炸毛的花孔雀。   虞岁桉忍俊不禁,看着现在床上的柔弱小可怜,与前世那个杀伐果断的煞神真是对不上。   不过唯一不变的倒是皮囊长得都是一如既往地好,俩辈子一个样子,即使是现在这般狼狈的境地,郁珩盖着女孩子用的粉嫩氅衣,也衬的上边俗艳红花绿草显得贵气逼人。   长得可真好。   虞岁桉心生感慨,胡乱想着,没坐一会儿就泛起一阵阵的困意。昨晚没休息好又没睡午觉,现在稍微歇一下两个眼皮就直打架。   时间流逝,窗外风声潺潺,玲珑叮咚声响中,虞岁桉双手环抱放置床上,趴在上边不知何时已然枕着陷入了沉睡。   ——   疼……   这是郁珩昏沉醒来后的第一反应,后背是火辣辣的疼,一寸寸的像是被碾碎折揉又重新组合,在这种疼痛的加持下身体其他部位的疼痛显得不那么明显,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紧接着第二反应就是热,身体暖烘烘的像是被一团火炉烤着,下颚处细软绒毛轻蹭的感觉十分明显。   他稍微转动眼珠,看到自己身上……披着一个氅衣,粉嫩精致,用料不俗,还不待他有何反应,下一秒余光一扫就看见了睡在一边的少女。   那人坐在小兀子上靠趴在床边,呼吸起伏平稳极轻极浅,像是软羽轻蹭划过人耳廓。   嘟唇微张,莹润的双颊耳尖泛起细腻绯霞,睡得极为香甜。   竟是宴会前遇到的……国公府大小姐?   郁珩怔忡一瞬,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是谁讲他扶上床的?还有他身上的衣物,后背的伤口。   顾不得惊讶,一时间郁珩的心头罩满层层疑云,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好,尤其是他。   从他出声起就是煞星灾祸的象征,出生就克死母妃,又被亲生父亲置于冷宫多年,直至今日,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父亲在昨日才刚刚利用完他。   用他的受罚换来了雍州水患王文山的退让。   昨日不管他反抗与否,在王文山开口说出愿意去雍州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是无可辩驳的罪魁祸首,双方交易之下,皇帝用他扳回了一局。   昨日他亲口承认罪行,回头的时候看到了这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满脸诧异站在一旁,脸上是全然的不解和疑惑。   当时他还在想,不过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菟丝花,在家人庇护下成长的娇软鲜花,终究不是一路人。   ……   不过眨眼间郁珩头脑里胡乱纷飞过各种不同的想法,他在想自己身上究竟是有什么叫这位大小姐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相救。   又或者她有什么别的目的,想要他做什么事情。   但还不待他细想,门外突然传来动静,郁珩随机闭上眼睛,装作从未醒过的样子。   他听见门被推开,脚步轻缓进来一个人,走到床边,轻轻拍了几下什么东西,然后就有了俩人交谈的声音。   “小姐,醒醒了,已经傍晚了,再不回去贵妃娘娘该发现了。”是一道沉稳清丽的声线。   好一会儿之后,郁珩感觉到床位旁边一阵衣衫摩擦稀碎的声音,厮磨片刻后,另一道声音才不紧不慢响起:“啊,秋水。”   那人开口说话,或许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又或者那人与亲近之人说话本就是那样的。郁珩不知道,也从没人用这种语气对他讲过话。   声音软软糯糯像是侵在蜜水里,甜的人发晕,又带着些许沙哑和鼻音,慢悠悠呆呆的念出来人的名字‘秋水’。   郁珩不知为何身体突然绷紧,喉咙出干的发痒,只觉得身体一阵一阵酥麻腾起,全身血液都一齐涌上耳廓。   然后‘秋水’又说话了:“小姐快别睡了,你都睡了又好一会儿了,还……把那大氅给九皇子盖着,这屋子这样漏风着凉了小姐你又该伤风寒了。”   郁珩身体僵了僵,紧接着有听那人开口。   “哎呀,没事的秋水,我又不是什么娇娇女,我可是京城小霸王你知道吧,不要老这么担惊受怕,你家小姐可强壮着那。”   秋水像是心有不甘,开口反驳:“哪有,小姐分明就……算了我不说了,小姐还是快些走吧,一会儿到了晚膳贵妃找不见人,知道小姐在这里,可就麻烦了。”   郁珩听到这顿一顿,高烧加上伤痛让他头脑提取信息变慢,反应一瞬,才理通那婢女说的话。   国公爷家的大小姐是自己偷偷来的,贵妃不知道,然后就是贵妃对自己的不欢喜。   不过那婢女说的是实话。   郁珩嘲讽的想,远离他才是正经,三番五次出手帮他才是违时绝俗,与人不群。   他竖起耳朵,想听那人的回答,不管是为什么帮他或者别的什么,什么都好,结果突然又进来艺人打断了谈话。   是一个低沉少年音:“小姐你醒啦,唉,九皇子还没醒。”   被那个婢女回怼回去:“小姐在这儿睡了,你也不知道看着点。”   来人十分委屈:“啊,那我也不能吵醒小姐阿……”   最后还是那人出来调和:“好啦好啦,床上还躺着病人,不要吵闹一会把人吵醒了。”   于是拌嘴两人终于安静下来。   紧接着她又安排:“秋水你一会儿就跟着我回去吧,小七你一会儿也回去,再带些伤药留着换药用。”   听她这么一说少年反驳:“啊,小姐我还来啊。”   是在说给他换药的事情。   那人说的无辜:“是啊,你今晚用完晚膳就偷溜过来还来这儿,照看一晚上,我怕……受着伤又发高烧没人看着不行。”   说罢又加上一句:“记得动作利索点,不要叫姑姑发现,被发现了可是曲淑姑姑惩罚你。”   虽然少年仍然颇有微词,但都被那人一力压下,几人最后轻声走出房间关上嘎吱作响的木门。   不过须臾,房间又重新恢复了平静,就好像刚才一室热闹不过是海市假象。   郁珩睁开双眸,眼眸黑曜石般在昏暗房间里闪着异样灼热的光芒。身上厚重大氅源源不断散发出诱人的温暖,黑暗无人处他缓缓将绸滑布料紧紧攥在手中。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今天更得实在是太晚了,我的天忙的没时间更文,各位小可爱都见谅啊见谅,我尊滴会努力更新!今天日六来表达我的歉意。 第15章第15章   夜幕低垂,秋风凉薄,窗外梧桐树叶落了三番,小七才不情不愿往冷宫郁珩住处去。   还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望着自己舒适的小屋。   废话,今天一去,那就是睡一夜的地板,又或者直接照顾人,彻夜都睁着眼不能睡。   搁谁谁也不愿意。   他这副恋床的样子看的虞岁桉哑然失笑,鼻翼翕动,又看看自己手里端着的药碗。   黑黢黢就差直接将‘我不好喝’几个字刻在上面,只闻一闻虞岁桉就觉得几欲作呕,喝下去简直是折磨人。   她将婢女端着的盘案推开,蹙了蹙眉:“你先放着吧,我一会儿在喝。”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c   这人是姑姑派来看着她喝药的,她知道自己这药肯定是不能拒绝,但是拖一拖也好,等秋水给她拿蜜饯回来了,再喝。   婢女像是很为难但样子,虞岁桉有些头疼,揉着太阳穴无可奈何道:“别担心,这药碗一定是满着进来空着出去。”   话至此处,婢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退下门外候着,等到虞岁桉喝完药再回去复命。   可推的了初一,推不到十五,这药今天肯定是要喝的,虞岁桉蔫了,片刻后眼睛又突然凉起。   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这药虽然她不能喝,但是郁珩却可以喝,她今天喝的两碗药,一碗防伤寒的,一个是用来补身体的。   虽然虞岁桉觉得自己可以,但是姑姑他们都不怎么放心,所以才给她熬这些个药,但是现在郁珩比她更需要这些药。   不管是伤寒药还是补身体的,这不都正好是他急需的吗?   虞岁桉思衬片刻,觉得可行,只是……她叹一口气,拂了姑姑一番好意。   ……   “小七,小七。”   她趁着现在还早赶紧喊住小七,别一会走了这药没法送去了。   不过刚好小七拖沓墨迹着到现在都直走出一小段,此刻听到虞岁桉得呼唤,一溜烟就跑回来了。   “小姐,你是回心转意了吗,是不是要换个人去了?我觉得小凳子就不错啊,我毛手毛脚的又不会照顾人,不一定非要我哇,您也可以看看别人!”   小七两眼放光,一脸期待,然后紧接着一盆冷水就浇了下来。   只听自家小姐干脆利落,十分警觉:“你小声些,别叫别人知道你去郁珩那边。”   小七:……   所以他还是要去冷宫?那到底叫他回来干什么?   虞岁桉左手支头,右手食指点着桌面,发出规律‘哒哒’声响:“有一件事儿交代你,你好好办,等出宫带你出去玩。”   “什么事?”小七一脸防备。   虞岁桉勾勾手指,小七不情不愿的凑过去,只听到自家小姐嘀咕着安排他。   “你看我们先……”   事情说完,小七的脸黑成木炭,浑身僵直。   虞岁桉却十分豪放的拍了拍小七的肩膀,一脸欣慰:“去吧,我看好你,你是最棒的,你一定可以的!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小七:……   他这样做……被抓住了真的不会被贵妃娘娘和秋水揍死吗?   ……   *   凤雏宫,偏院佛堂。   金衣裹身的巨大佛像面前,青灯闪烁,沉香袅袅,蒲团上跪着一个身姿挺拔,风韵犹存的美妇人。   她素衣披身,通身上下不着金银,念珠在指尖一颗颗游走,木鱼敲击规律又沉稳声声不绝。   寂静之中,厚重的佛门打开,进来一个阴柔太监,那太监俯身跪地一拜,然后起身走到佛像前人的身畔。   “娘娘,九皇子被……国公府大小姐救下了。”   妇人从那太监进来就一直平心静气不停歇的转念珠,敲木鱼,直到太监带来这么个消息之后,那妇人的手停顿一瞬,很快又恢复继续手上动作。   “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太监顺从走出佛堂,古朴沉重的木门被重重关上,片刻之后,佛堂内木鱼敲击声渐渐沉落,妇人停下手上动作,俯身看向前方的佛像。   在积郁青灯自上而下的照印下,高台上佛像居高临下像是在阴桀桀的讥笑,妇人浑不在意的站起身来,佛像又恢复到那张慈眉善目的面容。   *   小七再一次走到冷宫郁珩门前已然是夜深了,原本正常的月光到了冷宫就莫名变得惨白,一路上各种都是张牙舞爪的枝干伸的四通八达想一个个鬼影,身边还总时不时传来不可描述的奇怪声音。   总之在小七将心中清心咒念了十来遍后,终于是到了郁珩的门前。   他一把推开里屋门板,往里一看,发现屋内人早已端正坐好,像是早有准备等待着他的到来。   “九皇子,你醒了哇。”   小七有些惊喜,本以为伤的那样重,流了那几盆子的血,今天是醒不了了,但他也不懂医术,并不知道郁珩会在何时醒来,只觉得惊奇。   郁珩目光沉郁,点点头,算是回应小七的询问。   然后站起身,也许是后背伤口裂开扯痛了神经,郁珩脸色苍白一瞬,身体摇晃几下,接着旁若无人的越过小七向屋外走。   走到门槛处一脚就要踏屋子时,停顿站住,开口道:“你走罢,我没事。”   说完迈起腿就走出屋外,小七听的懵逼,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一把将人拽回:“你说什么,你受着伤还去哪儿啊,我们家小姐叫我今夜照看你。”   郁珩高烧一天一夜,再加上新伤旧痛一齐此刻正是虚弱的时候,被小七这么一拽头脑发晕,眼前一黑,差点又一头栽过去。   然后又被小七扶住,一路摁倒床上:“你没事吧,我怎么感觉你要晕倒了?”说着就将郁珩往床上摁。   “你别碰我,我自己来。”小七看他执着也不再勉强,于是转身站好,然后郁珩黑着脸缓慢侧身卧倒。   “好了。我躺好了,你现在可以走了,回去复命吧。”郁珩艰难开口说出这几句话,说完猛咳几声,片刻之后才又悠悠吐出一句话:“告诉你们家小姐,我不需要。”   说完又是一阵猛烈咳嗽,咳的小七几乎以为她要将自己的心肝脾肺都一齐吐出,只好顺着他安慰:“好好,你快别说话了。”   郁珩:……   小七对着床上病人也十分无奈,或者说是束手无策:“今晚小姐安排的,我来照看一晚上,过了今晚谁爱来谁来,但是今晚不能走。”   他小七虽然平时不靠谱,关键时候小姐说的话还是听得,说陪一晚上就陪一晚上,不多不少,而且……他上下打量一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九皇子。   说实话,这么看着都怕突然间没了。   整个人有些过于沉默透明,存在感本就不强,现在生命力还这么薄弱,先看看今晚情况怎么样吧,虽然上了上好的金疮药,但是小姐说了,受了伤又感染风寒,头天晚上一定是反反复复的好不了。   所以……   小七冲到门前咣当一声将门关上:“唉,都是大男人不要这么小气,我这也不是只为了自己啊。”   说着突然响起什么,一拍脑袋:“啊,我怎么将这件事情给忘了。”   郁珩心下存疑,看向小七,然后就看到他奔向了刚才来时一进门就放到桌子上的食盒。他看着那人打开,拿出两个圆柱形状的密封盒子,还有一盘精致小巧的酥软糕点。   “小姐让我给你拿的药。”小七端着两个圆柱盒子,掀开木盖后里面是温水,青白玉盅静静躺在温水里,盅壁被旁边溅起的水波缭绕。   郁珩的心登时一紧,苍白薄唇颤抖几下,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而小心七则是翼翼打开玉盖,登时一股浓郁药香溢满整间屋室,将这房间里每一丝每一寸都侵染上药物的清香。   “我们小姐叫我给你带的伤寒药和补药。”小七有些肉疼:“都是上好的东西,你别浪费啊,一会儿喝的时候喝干净点。”   简直是壕无人性啊自家小姐,太奢侈了。   贵妃娘娘给小姐用作补药的都是上好的绝世珍宝,就这么眼睛都不眨就给了一个不怎么相干的人,饶是小姐先前欠着点九皇子什么,单论药估计也是还清了,说不定还绰绰有余。   小七漫无目的的想,郁珩盯着这两碗药却生出万千抵触。   这是……上好的……药。   郁珩手指缓缓攥紧,指骨攥的发白,指甲深深镶进肉中,他却好似无痛无觉般不松懈分毫。   他不知道从何时起就没再喝药了,尤其还是这样好的药,用料金贵随便一味药材都是千金万金难买。   他这么卑贱肮脏的人。   不配这么好的药……   郁珩心里狂风暴雨,小七却没有丝毫觉察,他顾自端起其中一盅药,将玉盅塞到郁珩手上:“快喝吧,一会儿凉了,药效不好了,今晚好不了明天我还得来看着你。”   在说完这句话后小七就端起了另一碗,然后等着郁珩喝完就再递给他,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他几次开口欲说些什么,又莫名被郁珩周身气场感染,什么也说不出来,只静静等着对面人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床边人终于动了,他端起手中青白玉盅将其中药汁一饮而尽,然后顾自端过小七手中另一盅以同样方式利落解决。   喝完药便沉默躺到床上,不再言语。   小七当然也乐得清闲,只是对刚才的事情心有余悸。   九皇子分明就是一个不受宠的废皇子,刚刚两人对峙的气势下,竟稳稳远压过他,甚至在郁珩没有动作前他是被压制的说不出话的一方。   不过这种感觉也只有刚刚持续了那一小段,以前和九皇子上床以后都没有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倒叫小七不禁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圆月高挂,夜色渐沉,小七想着想着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寂静时分,在深沉的夜晚,这屋内才露出完整的模样。   屋内没有蜡烛照明,单靠月光和小七来时带的煤油灯,昏暗的可怕,靠近床的部分接近墙边角落,黢黑一片像是永暮的黑夜。   只是在这终夜不散的沉郁黑暗中,床上人睁着一双精亮眼睛,彻夜难眠。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第一章,一会儿更第二章,加油说好的日六就是日六。 第16章第16章   天气转凉,加上这几日绵延不间断的几日小雨,还没到冬天虞岁桉就越发有了要冬眠的架势。   一个劲儿缩在自己温暖小窝里一步院子也不愿出,每日活动范围最远就是去自家姑姑跟前唠唠嗑说说话本,在没有别的娱乐活动。   凌锦心对她这种行为很是不齿,在今天放晴了之后,正好碰上众妃每月初一例行的道凤雏宫请安,凌锦心金口一开,吩咐传话给虞岁桉叫她去凤雏宫接她。   虞岁桉:……!   实话实说,她真的不想去,尤其是凤雏宫!更尤其万一要是碰上什么太子啦,皇后啦云云的,她可不想虚与委蛇的和此二人客套。   对这两人露出丝毫一抹笑都叫虞岁桉难受的宛若万千虫蚁啃咬骨头,难耐的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红墙上。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 X``Τ ` 捌`零` . C`c   不过这些事情她姑姑肯定是不知道了,她这些日子与太子皇后皆是没有见面,按着先前她对两人的态度,说不定自家姑姑也觉得她和太子有一腿。   真是造孽啊。   虞岁桉皱着眉苦大仇深的想,连秋水梳头发不小心攥紧了也没发觉。   “小姐,你这又是怎么了?这么心不在焉的难不成是想着一会儿去接贵妃的时候会不会遇上太子?”   秋水叹一口气:“我听闻太子今日去城外办事,应该是不会出现在宫里,小姐不必烦扰,今日估摸着是看不着,要是小姐真想见太子,还不如平日多出去走走说不定就碰上了。”   虞岁桉:!!!???   听见秋水这么开口,虞岁桉登时想要回头解释,忘记秋水还在给她束发,这一回头可把虞岁桉头发拽掉了好几根。   “啊——”   她忍不住呼痛出声,秋水赶紧将手中攥着的头发松散,然后转过虞岁桉身子检查看别的地方有没有受伤,看着掉在地上的那几根头发一脸的内疚。   虞岁桉倒是不在意掉的这几根头发,比起这跟无足轻重的乌发,她更想要说清楚另外一件事情。   “秋水。”她看着秋水一脸认真:“我真的,真的,不喜欢太子。”   秋水将地上头发拾起,丢进书桌旁的纸篓,一边丢一边敷衍了事:“好好,我知道了小姐,赶紧坐好我给你绾发,贵妃一会出来见你不在又该着急了。”   虞岁桉眉头皱了皱,有些气馁,她这些天都说了这么些回了,秋水就是不信,她原来喜欢太子的形象是有多么深入人心啊。   竟然让这么多人都深信不疑。   她无奈摊开手:“好罢,那秋水你快写绾,咱们一会儿早些到,省的姑姑出来看不见我又得唠叨我。”   说完周围就安静下来,秋水忙着手上动作不停,给她绾发,周围宫女也都是各忙各的事情,并不会贸然开口。   虞岁桉突然觉得身边最近安静不少,她盯着黄铜镜子想了想,恍然道:“小七那,最近怎么不见小七了。”   秋水听到虞岁桉这样问手上花样不停,眼睛也还是盯着头发,只是抽出思绪回答道:“在九皇子那里吧,自从小姐你让小七给九皇子送了药之后,小七就每天都粘着九皇子。”   “隔三差五的去冷宫那边转转,这次怕又是去九皇子那边了。”   虞岁桉恍然,紧接着就是感慨万千,虽然但是,她不得不说,以后郁珩能成为手握重兵的权臣不是没有原因的,首先他的人格魅力就一定很强。   你看看小七,这才接触几天,就被郁珩勾勾搭搭的屁颠屁颠给在人后边,跟了她快十年了也不见得有这么热忱。   虞岁桉这样想着,心里不禁对小七吐槽。   呸,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脚踩两条主子。   ……   而在冷宫郁珩院子里的小七,青天白日的突然‘阿嚏’打了一个巨响无比的打喷嚏,惹得郁珩不动声色远离他几分。   这是谁在骂他了?小七懵逼的想,但这个想法也没有生出多久,就有被郁珩手上的玩意儿吸引去注意。   “九皇子,你可真厉害啊,这木雕雕的栩栩如生的。”他看着郁珩手上的惟妙惟肖的物件十分新奇,一匹马雕的连鬃毛都根根分明,活灵活现。   郁珩闻言只是将手中东西递给小七,沉默的站起身子,然后望向东边不知再看向何处。   小七兴高采烈的拿着那个木制战马蹦蹦跳跳:“你这是给我了吗,这个东西不是你雕了好几天的东西吗,你真的愿意这么给我吗?”   本意是怕这物件郁珩舍不得,毕竟耗时耗力废了这么久,但是郁珩闻言却是面色一沉,将眼睫低垂掩饰眸中神色。   “你不喜欢?”   小七连忙道:“喜欢喜欢,但是怕你给我……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郁珩道:“没什么不好。”这是那天他高烧时候的赔礼,他不喜欢欠别人的。   小七得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乐不思蜀,又拉着郁珩说了好一会儿溜须拍马的话,什么郁珩的手艺绝好云云说了一堆。   说道半截子正说得起兴,突然想到什么,他登时后退几步,面露难色:“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郁珩皱眉不解,只见小七一张苦瓜脸抬起来:“小姐说要去凤雏宫里接贵妃娘娘了,我、我忘记了,现在小姐他们肯定已经出发都快到了,怎么办怎么办?”   郁珩:……   “现在直接去凤雏宫。”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小七一听也是,于是慌忙离开,走时连声招呼都忘记给郁珩打。   但是他也对这种事情毫不在意,在小七走后,他又在原地站立片刻,过了许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才迈开步子走出院子,朝着什么地方前进。   ……   凤雏宫外,红墙高筑,漆门厚重,牌匾上‘凤雏宫’几个大字写的清明俊逸,出尘不凡,想必定是名门大师手笔。   宫外看守的两个太监,一见到虞岁桉,拜完礼就立刻起身要去里面知会凤雏宫的宫人,通告虞岁桉来了。   被虞岁桉及时拦下:“不用通知,我今日就是闲着逛到这边,顺道等上凌贵妃一同回宫,不必大费周章劳师动众通传。”   两太监面面相觑,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在多说什么只是朝着虞岁桉又行了一礼,便起身站回自己原来的岗位不在强求。   周围安静下来,虞岁桉也开始漫无目的的想着这凤雏宫的种种。   其实前世皇后带她一直是极好的,身为一国之母,不论待别人如何,待虞岁桉向来是真诚友善,她一直以为她对她是真的疼爱有加。   但是前世直到在狱中,那时的她已经成了太后,来暗狱里看她,不似往日的推心置腹的待她,而是变得陌生冷漠。   对待她就像是对待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好像多年种种都是一笔带过一无所余,她对她说的话她至今难忘。   “是你们虞家先欠我的,在见到你第一面我就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将整个虞家屠戮殆尽,我终是要亲手血洗了虞家来平我多年心头怨恨。”   虞岁桉哭的泪眼婆娑,用刑疼的她头昏脑涨,只问她:“那我那,难不成多年好意相待我又那里欠你们的!”   然后皇后就不说话了,沉默许久后,只留下一句喃喃自语:“不,不是欠我的,是你们欠‘它’的。”   再后来就是她落荒而逃,怕是她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自觉理亏吧。   虞岁桉心下想到。   想到前世种种,一时间虞岁桉又觉得怅然若失,有点杞人忧天,正在这时,一道惊雷自她头顶炸响,一声将她喊回这清明人世间。   “小姐!”   虞岁桉猛地抬头望向声源处,只见一道黑点朝这边狂奔,数息之间就停在她们面前气喘吁吁,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说话。   “小、小姐、我……我在九……然后……忘、忘了……”   说的断断续续零零散散的,虞岁桉却已福至心灵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她气的牙痒痒。   这小子,跟着别人跑也就算了,现在回来了还给她描述一下,真真是叫她气愤不已,看来最近她是对小七太宽松了,以至于现在他如此放肆。   哼——   等到这次回华阳宫她立马就将他交给曲淑管教,还要克扣小七的晚饭让他每天留着力气瞎乱跑。   她这样想着,在心底将小七锤了好几百拳之后,终于捋顺心思,面对小七笑意盈盈的扶他起来。   “哎呀,快起来吧,书书。现在旁边等一会儿等一会贵妃出来我们就一起回宫。”   小七本来累的不行正喘着,听虞岁桉这么一开口说话,这语气这腔调,瞬间□□疙瘩暴起,连气都不喘了,额头登时溢出冷汗。   “小、小姐,你没事吧。”   虞岁桉笑的单纯无害:“没事啊,我有什么事,你今天忘了回来还没有跟我一起来凤雏宫我真的一点儿都不生气。”   小七:……   卧槽,好恐怖,这是生气了吧,绝对是生气了吧!   小姐这么反常的叫他的大名,还恶心腻腻歪歪的叫他‘书书’,啊,跟着小姐这么多年,小七知道自家小姐不爽了要整人了就是这样的表现。   一时间小七觉得自己前途无望,悲伤的仿佛看不见明天的太阳,脸色囧的皱成一团。   虞岁桉看到他这样表情,心里积郁消散几分,正准备开口在嘲讽小七几分,背后一道声音传来,如潺潺清泉水,皎皎天上月,叫人神清气爽,如沐春风。   “岁桉?”   那声音的主人伸手将她拽过形成与他面对面的位置。   眉宇间竟是温柔缱绻,相思满念几乎要溢出眼眶:“真是许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   虞岁桉闭了闭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竟在此处遇到了……顾承允?   作者有话说:   我的天累成狗哈哈哈,但是这一章码的很顺利。   虽然但是如果可以,我可以要一两条评论吗哈哈哈鼓励支持一下。 第17章第17章   她不动声色将顾承允拉着她胳膊的手拂开,勾起一抹假的可怜的哂笑:“男女授受不相亲,太子殿下请自重。”   顾承允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露出懊恼神态,对着虞岁桉像是很纯情的样子:“抱歉,刚才见你实在有些高兴,不小心唐突了岁桉真是抱歉。”   一连说了两个唐突,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唐突,又或者这又是引诱迷惑人的筹码计策。   虞岁桉心底一清二楚,只想一个白眼直接翻给他,这么想着当然没有做出来,只是淡淡开口:“没事。”   说完便转过身子专心等凌锦心了,再不看顾承允一眼。   可顾承允却以为虞岁桉这是在同她闹脾气,见她如此态度,叹一口气:“你可是还在怪我那日宴会投票投给了婉儿?”   虞岁桉懵了,这关凌婉儿什么事?   顾承允见虞岁桉这副表情即刻了然于胸:“岁桉,你是姐姐,那天晚上投票给你的人那样多,你要学着让让婉儿,婉儿毕竟是妹妹。”   这话说得语重心长,尊尊教诲的语气态度,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深沉表情。   把虞岁桉看的一愣一愣的,不知为何,本来是想与顾承允假意做戏,到时候见机在戳破他的谎言,本是重生后一直决定的事情,在他这句话说出之后就不想了。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有病?”   太子愣住,像是没想到虞岁桉会对着他说出这种话,一时征在原地脊背僵直。   虞岁桉又冷着眉眼撕下了伪装的躯壳:“太子殿下,既然你今日也在此,我也就不藏着掖着,我虞岁桉在此澄明,以后与你再无瓜葛了,从前种种皆为过往就算了,往后就不要藕断丝连,也没有什么前缘可续!”   顾承允:“什么?”   虞岁桉却不再说话,哂笑一声,瞥眼看向顾承允:“我的意思是,你和我的好妹妹过去吧。”   周围众人都低垂着头不敢说话,生怕两位主子吵架牵连到他们,都是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参与这这场冲突。   凤雏宫外两个小太监低垂着头在不经意间一对视,眼中满是惊愕,心中皆是掀起惊涛瀚浪,谣传一直都是虞大小姐对太子紧追不舍。   可今日这切身体会一番,这……这分明就是虞大小姐站在绝对上风,反而是太子殿下有点卑躬屈膝处在下风的感觉。   这京都舆论……今日传出去怕是要翻天了。   ……   郁珩站在宫墙后,望着宫门前的几道身影,目不斜视将全部注意落在那道纤弱瘦小的倩影上。   看不清两人脸上的表情,听不见言语,只远远能望见身形大概动作,能依稀辨别出她是在与太子说话。   两人距离不远不近的谈论片刻,两道身形一高一低,皆是华服冠身,缥缈秀丽,精致卓绝,站在一起是说不出的和谐。   他费力移开眼,转过身将后背重重靠在宫墙上,撞到了前些天的伤口上,疼的钻心裂肺,但是却让他头脑保持的更清醒。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嘴角满是讥讽。   他真的是……   前几次的事情不过就是大小姐的一时兴起,在那日来过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也没机会见到。   今天听到李明书说要来凤雏宫门外找她,他明知道,明知道不可以来,最后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腿走到了这里。   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与太子,为众人团簇着,高高在上,这才是真正的她。   他又在靠在墙上许久,再次回过头时宫门外人已经游走完毕,只余下两个看门的太监,他沉默从袖口处拿出一个木雕。   上边的人笑靥如花,在层层华服包裹下小巧玲珑,活灵活现。   他看着手上的木雕,眸光变得深沉,突然将其攥紧。   看在她救了他的份儿上,离她远一点吧,千万……千万不要再和他有交集了……   ——   虞岁桉挽着凌锦心的胳膊往华阳宫走,一路上都是叽叽喳喳看起来很是兴奋雀跃的样子。   没有一点儿被凌锦心强迫出来接她的不高兴,倒是比平时还要活泼几分,凌锦心看的目瞪口呆:“你没事吧,虞岁桉,几天没出门你突然出一会,高兴傻了?”   虞岁桉:……   她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自然感觉浑身轻松不似原来烦扰,又对前几天将自家姑姑给她得药偷偷给了郁珩,心生愧疚,想着要逗凌锦心开心一点。   只是没想到,她这一好说话,倒搞得凌锦心浑身不得劲,她于是转头问秋水:“她这是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儿,难不成是中邪了不成?”   秋水掩面含笑,回复道:“贵妃娘娘,是在皇后娘娘宫门外遇到了太子殿下。”   其实不止小姐,秋水也挺高兴,小姐以前喜欢太子殿下,她一直都觉得很别扭,倒不是说太子不好,身份尊贵也是一表人才。   但是感情上却总是斩不断理还乱,欢喜交好的人有一大堆,对外还还老是拿小姐当挡箭牌,每次小姐去什么宴会总是被一堆情敌针对。   她都替小姐觉得糟心,不过现在好了,既然小姐已经看透了太子,也出言断绝了与太子任何往来的可能性。   她当然举双手双脚支持。   凌锦心恍然大悟:“原来是去见了他!怪不得今日这么雀跃,搞得我还以为你在家闷得时间太长闷傻了。”   虞岁桉:……   “我不喜欢太子!”她面无表情机械的将这句话吐出,这已经是她说的不知道第几遍,但是她还是耐着心再说一遍。   凌锦心一脸敷衍,脸上明晃晃摆着几个大字‘我都懂’:“啊啊,我知道我知道了。”   虞岁桉:!!!???   这事儿真的是要每个人都解释无数遍都说不清,也只有像刚才那样当面拒绝,可能才有点效果,难不成真要她对着每个人的面将顾承允拒绝一遍?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别说没那个精力时间,就算有她同意,顾承允也不会同意。   开玩笑,毕竟是一国太子。   她这边沉默了,秋水就接着她的话替她解释了起来,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的跟凌锦心描述了一遍。   很客观很公正的描述。   但还是让凌锦心及后边跟着的宫人都震了一震。   “你不喜欢太子?”凌锦心万分诧异,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虞岁桉摊手无语:“我真的真的不喜欢顾承允,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觉得。”   凌锦心惊掉下巴:“那你逢年过节的送礼物?在他生辰时候给他寻狼毫笔砚,还有在乞巧节上送出去的荷包香囊……”她不可思议:“你说你不喜欢顾承允……?”   虞岁桉:……   她张了张嘴,发现言语很单薄,一时间根本说不清,她有点破罐子破摔:“反正我真的不喜欢,你到时候看,我今年就不给他送礼物。”   以后她的行动会证明的,不用现在非得给凌锦心讲清楚,她慢慢会明白的。   凌锦心将信将疑,但是听到这个消息确实十分高兴的:“那正好,你现在十四,过两天你舅舅就回来了,叫你舅舅给你张罗着寻一门亲事,去找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以后跟着他策马天涯。”   虞岁桉被凌锦心晃得发晕,但还是抓住了重点:“舅舅回来了?什么时候?”   凌锦心将她放开,低头思衬片刻:“不清楚,昨天到的加急说是要回来,估计在路上,你别着急,算算日子估计快到了吧。”   虞君山要是赶着回来,自己骑着马脚程应该和加急的驿马差不多,最晚不过晚两天,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   “真的吗!那我就可以让虞大将军教我练拳啦!”虞岁桉还没怎么表示,这边小七已比她反应还大。   不过说来也是,她舅舅是北部行军统帅,手握三十万大军功名赫赫的虞君山,多少少年崇拜向往的对象。   小七自然也不例外。   舅舅要回来了……虞岁桉将这个消息在心底默念几遍,兴致高的不得了,又有些热泪盈眶。   前世舅舅宠她宠了一辈子,最后战死沙场,到死都不知道被他护的这么好的人,最后会落得个锒铛入狱的凄惨下场。   是她太蠢,她真的很想,很想再见一眼舅舅。   ——   凤雏宫内,靠椅上端坐着的妇人,明黄锦缎衣袂翻飞,凤凰浴火图案绣制其间,带珠配宝,与之不相配的是手上攥着一条普通的念珠。   熏香袅袅,周围安静的可怕,宫人都低垂着头在自己位置上各司其职,没有人来打破这场寂静。   直到太子的到来,他大跨步走进里屋,径直走到皇后面前,撩开身前衣衫俯身一拜:“母妃吉祥。”   皇后颔首太子便顾自起身,上前坐到了皇后的身边,他面色凝重略带愠色:“母后,我刚才在门外遇见虞岁桉了,她……”   说道这里顾承允停下,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寇林语听到他如此羞于吃齿,心下立刻就有了计较。   她直起身子,品一口桌上茶,淡淡开口:“她拒绝你了?”   顾承允抬头诧异看向皇后,像是没想到自己母妃一下子就猜出了他想说的话,既然事情已经被戳破,他也不在隐瞒。   他深叹一口气:“她和我说……不喜欢我。”顾承允仔细回想着虞岁桉说这话的表情,思虑过后斟酌着开口:“我觉得……她说的不像是假的。”   “倒像是忍了很久今日才终于说出来。”   “但儿臣不知,儿臣分明就没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今天之前与她的关系也一直处理的很好,今日突然出了这档子事儿……”   顾承允皱眉:“怕是国公府……”   “太子!”皇后赫然出声:“这些话还是不要再这里说,不合适。”   顾承允本来还沉溺在对之后可能失去国公府这一强大助力的思绪中,并未注意到现在的场合时机,在母妃的里屋,还有宫人在,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时机。   他登时吓得一阵冷汗,幸亏刚才母妃提醒,要不然今日的话传出去,他怕是难推其咎。   于是两人陷入了片刻沉默,不过顾承允是愁云满布,而寇林语则是完全对这件事情毫不在意,依然信步闲云的品着手中几两茶叶。   最终还是顾承允先受不住,率先开口:“儿臣……不知如何走下一步,请母妃指点一二。”   如今朝堂局势,文以丞相国公府为首,而兵权却是分成三部分。   一部分是留守都城的禁卫军,其他两部分还有他母妃娘家寇家,守着南部边境,最后就是虞岁安外婆家,虞君山带领的虞家军,驻扎北部抵御突厥进犯。   这一文一武,单与虞岁桉有联系的就占了两个,所以他不能失去虞岁桉的支持,又或者说,他不能在明面上失去凌虞两家的支持。   寇林语信手放下茶杯,开口吩咐叫众宫人退下,然后开口:“小姑娘家的,心思确实容易纷飞,难免心属他人,只是……她原来对你颇为上心。”   “再次得到国公府支持,免不了小姑娘的回心转意。”她说到这儿的时候顿一顿:“让她再次喜欢上你,或者……叫国公府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两全之策方能破局。”   顾承允听到此,眼睛蹭的发凉:“母妃请讲。”   寇林语眸色沉了沉,将手中念珠转过一圈,沉沉开口:“过两日就是陛下生辰了吧,想必小丫头也会去。”   顾承允不解,寇林语勾勾手叫他上前,随着她伏在他耳边低声将计划一点点说完,太子的眼睛亮的发光。   在皇后说完此计之后,顾承允腾的站起,朝寇林语一拜:“多谢母妃,我懂了。”   “下去吧。”   “是,母妃好些休息。”   太子走后,又是一片寂静,时间过了许久,桌上的茶慢慢的凉了,皇后却浑然不觉。   她不知在想写什么,端起桌上凉茶一口灌下去,颇有女将潇洒豪放之气势,只是周身落寞,不得近人。   作者有话说:   再过几章,男主就能正式入驻华阳宫啦,撒花撒花。   四舍五入那就是终于……你们懂得。   我激动了,好像赶紧写到那里哇哇哇。 第18章第18章   朝堂上,肃穆庄重,众朝臣用玉笏遮脸垂眸立于台下,高台上弘仁帝一身明黄端坐着揉着眉心。   “今日可还有别的事情要上奏?无人上奏便退朝吧。”皇帝开口声音洪亮但是气势不足,听着很是有些疲惫的感觉。   今日朝堂之上处理的事务繁多,各地天灾人祸不断,不管是南方还是北方都叫人焦头烂额,现在云州还出了□□。   所有事情积攒在今年一齐爆发,纵然是顾明正执政多年也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仅事情解决不了,事情临了还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他将下边左右各两排朝臣仔细打量一番,看起来个个都是冠冕堂皇功绩加身,实际都是窝里斗的纸老虎。   无事时相互弹劾,平生事端,到了真的有事的时候就一个都用不上,刚才他提出要人去平息云州叛乱,竟无一人站出来愿意去。   有些是真不合适,毕竟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你让一个文官去干这些不太可能,有些就是明知却不为,总之都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   弘仁帝直起身子,看下边无人回应,便准备退朝修整,正要说的时候,丞相突然几步上前站了出来。   他双手环抱行一礼,开口道:“两日后便是皇上寿辰,南疆,漠北纷纷已经送来了帖子,说是要亲自来恭贺,那今年宴会还同以前一样置办?”   弘仁帝对此并不放在心上,摆摆手:“这事就交给皇后办吧,像往年一样就好,不用大肆铺张。”   丞相点头,然后继续上奏:“还有一件事,臣不知当讲不当讲。”他将满是花白的头颅低下,像是有些恐慌。   “当讲,朕允你无罪,有事快奏。”说到这里,皇帝有点不耐烦,成天就奏这些有的没的,也不顶什么用。   要是真的为他好,就申请去云州安置暴民,省的一天天他看着心烦。   “臣……嘴角听到一些传闻。”丞相回头往后看一眼,正好望向国公爷凌睿的方向,凌睿当即觉得大事不妙,紧接着丞相就开口。   “城中小道消息传到,说是虞君山虞大将军要启程归京一趟,这时不知是否属实,所以臣也不敢断下妄言。”   皇帝本来烦躁听到这消息当时眼睛一亮,对着丞相说道:“此话当真?”接着就开始叫凌睿:“凌睿,凌睿在哪里。”   国公爷上前一步,跪地叩首:“臣在。”   皇帝虽然高兴,但多年在位让他喜不露色,保持木着一张脸:“国公爷,这话可是真的?”   将在外自己突然回朝可是要经过皇帝同意的,这么私自回京确实是大不韪,凌睿此刻也知道自己不能瞎说,镇定心神,而后开口道。   “此话……确实,只是此刻还未到京城,前些天虞将军与臣通信,说是已经向陛下请示回京,约莫是信笺在路上耽搁了?才让陛下不知情。”   皇帝点点头,亲自下台将凌睿扶起:“国公爷不必担忧,这事我确实是知道,虞将军也给朕请示过,不过最近事务烦扰,朕一时忘记。”   他拍拍凌睿的肩膀:“是朕的错,等到虞将军回来朕一定好好设宴欢迎为虞将军洗风接尘,犒劳虞将军替朕驻守北部多年,聊表朕的心意。”   太好了,顾明正腹诽,倒是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他正愁着云州之事无人可用,这人就上赶着回来,虞君山不就是最好的平息□□的人,骁勇善战驻留边关多年,对这种事简直是得心应手。   凌睿闻此言十分惶恐:“陛下圣明,这些都是臣子们该做的事情,虞将军再次怕是也要惶恐。”   皇帝见他这样朗声大笑,多天的烦扰得以解决确实大快他心:“好好好,朕有国公爷这样的臣子,何愁大周不兴盛!”   笑声经久,最终在众朝臣的一片附和声中结束了这次早朝。   ——   顾淮景揪着一朵花的花瓣,一瓣一瓣残忍的拽下来然后在丢到桌子上,边揪花瓣边撑着头一个人念念有词:“无聊啊无聊。唉,岁桉你说咱俩能干点什么玩儿一会。”   他漫不经心无聊至极,虞岁桉比他还闲还无聊,但是此时的虞岁桉却一点儿都没感觉。   顾淮景自顾自说了半天,旁边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怒了,拿起手在虞岁桉面前晃悠几下:“哎,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啊,喂喂。”   他大叫了好几声虞岁桉才反应过来,紧接着就得到了虞岁桉随意之极的敷衍:“啊啊,好了我知道了,我想事情了,你别烦我。”   顾淮景:……!   “你在想什么?每天闲着这么无聊你都有事情想?”顾淮景诧异:“那你能告诉我让我也一起想想嘛?每天我就怪无聊的。”   这几天他好不容易抄完经书,能出宫找虞岁桉玩,结果今天来了就陪她在这亭子里坐了一天,坐的他屁股都疼了,也不见虞岁桉干点事儿。   他这都没说啥,还跟着丫头说话,结果这人就这么敷衍他,顾淮景无语凝噎,他生气了! 第19章第19章   “郁……郁珩,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抱紧怀中小猫后退一步,有些懵的看着眼前人,他怎么会在这里。   夜色像浸了墨一样沉郁,黑暗中,虞岁桉并没有发现在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后,对面人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和偏执。   两人对视几秒之后,郁珩转开视线,侧过身子起步就要走。   虞岁桉一路上就等着人影,自己一个人走的怕得要死,刚才那不知道什么动静,还有脑子里不断被自己添油加醋的白衣女鬼……   此刻这种时候,也顾不得她和郁珩熟不熟的,在郁珩身形微微一动时她下意识就抓住了他墨色的袖口。   “等一下……”   郁珩停下,双眼视线顺着她攥着他的衣角向上对上她的眼睛,在两人对视的瞬间,气氛瞬间焦灼凝固。   这场景着实是有些尴尬,她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想这时候这么怂过,还得叫她软巴巴的求人,实在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你……能不能。”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这几个字就哽在喉头怎么也吐不出来了,纠结半天虞岁桉嘴巴几次张合都觉得难以启齿,最后只能尴尬的蹦出一句:“现在挺黑啊。”   老天爷,原谅她实在说不出那样矫情的话,说以只能含蓄一点期望郁珩能自己明白,然后能像个男人一样送她回去。   而此时的郁珩站阴影处看着她,因为天太黑也看不清什么神情,她只听到一声略带讥讽的十分耳熟的哂笑。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呵。”   这熟悉的声音叫虞岁桉几乎梦回前世,两人数次交锋都被郁珩压制的恐惧,呆在原地恍惚一瞬。   也就是这一瞬,手上的力道一轻,中间隔着衣服两根手指就挨到了一起。   郁珩将自己的衣服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虞岁桉:……!!!   她要气笑了,她在想什么,就算给他送了两碗药人家也不定记得感谢,怎么会想着这厮能听懂且大发善心的送她回去?   郁珩前后两辈子都不是这样的人!   这样想着,她的气性也就上来了,提步就要自己向前走,反正被郁珩这么一搞她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什么害怕了。   正撇着嘴气冲冲往前冲,手腕却被一个冰凉粗粝的手掌攥住,那手掌用力稍一用力,将她一把又拉回原地。   由于太过突然,把虞岁桉吓得差点把手里的小猫都给扔了。   “你干什么!”   他不送就算了,还想怎么样,虞岁桉气呼呼的想,她真的生气了!   眼前的少女,娇中带嗔,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眼尾染上绯霞,眼眶湿润润的在月光下亮的惊人。   也许是刚才的一番折腾确实让她受到惊吓,从刚才见面起说出的话便一直软糯带着一丝颤音和哭腔,钻进人耳像是猫抓胸口般叫人难耐。   郁珩看着她现在的模样,眸色一深。蹙着眉不知在想什么,也不解释,沉默着拉着她往身后走了两步,将她拽到那片枯树枝断裂声音的位置。   “你……”   任人这样拉拽拖走,虞岁桉一肚子骂人的话在瞬间酝酿差点脱口而出,却在看到地上的东西时候闭上了嘴。   在月光的照耀下,那片满是枯树枝的宫道上,竟然站着一只小鸟,此时正踩在枯木枝叶上一跳一跳在地上啄着什么。   “刚才的声音,什么都没有,是这个。”头顶处传来少年波澜不惊的略带沙哑的声音,是在给她解释刚才叫她害怕的动静。   虞岁桉一时间有些不知作何举动,以为是狼心狗肺的白眼狼,结果只是想给她解释事情来源打消她的恐惧。   事情突然的反转,叫虞岁桉根本没心情去想现在这种时候怎么会有鸟。   她保持姿势不动,僵着脖子,将注意全部放到地上弹跳的小鸟身上。   可能因为她那目光过于焦灼聚集,那小鸟像是受到惊吓般,翅膀一扑腾转身就朝着月亮飞走了。   ……   “它飞走了……”   郁珩不尴不尬的回一声:“啊。”   然后两人又陷入沉默,空气中弥漫着叫人窒息的尴尬气息,叫虞岁桉恨不得一头撞晕在这宫墙上。   片刻之后,最先有动作的还是虞岁安,主要她感觉手腕上凉凉的,还有些刺痛,腕处清晰肌肤相触的感觉将她拉回现实。   她用了些力气将手从郁珩手掌中抽回,干笑两声,然后不自然的转动两下,恢复成像刚才那样两只手抱猫。   郁珩在掌心温热抽走的瞬间下意识虚空抓了一抓,在抓到一片虚无后,僵硬一瞬又不动声色收回。   “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真的耽误了太多时间了,不管怕不怕她都该回华阳宫了,现在这时辰,就算她下一瞬就到华阳宫门口,怕是也会被姑姑唠叨一晚上。   何况路上还要再废些时间。   她打定主意要自己走了,也不再此地多做停留,给郁珩打过招呼,就提步准备往那片黑暗处走了。   可没想到她刚转过身,身侧一阵凉风略过,郁珩已经越过她走到了她面前,估计也是要回家。   而且……   郁珩回去的方向正好就是她要走的那个路口,冷宫走这条路能到?虞岁桉不解,她怎么不知道?   算了不管了,她甩甩头将脑子里的想法都扔掉,既然同路那就一起走,正好还省的她自己走,有个伴儿就算不说话看着也是好的。   她赶紧快跑几步不远不近的跟上郁珩,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只感觉她刚才呆愣片刻,郁珩竟然没有走多少。   她没两步就追上了。   ……   一路寂静,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好像都是在各自赶路回宫,可每次郁珩选择的方向都跟她是一个方向。   刚一个路口还好,可能真的还能走到冷宫,这么多次岔路口都走反就太不正常了,两人心照不宣,虞岁桉甚至还有点感动。   “那个,谢谢你啊。”   前边走着的身形一顿,转过身来:“什么?”   “就是……”虞岁桉有些扭捏:“谢谢你……送我回华阳宫。”   这人真的是,自己知道算了,还非得让她说出来,这多不好意思。   虽然……但是,这次还算这个人做的像个男人,勉强在虞岁桉心底摘掉白眼狼的名头。   郁珩此时在虞岁桉心中的形象猛然升高一大截,正在不停地加分加分,虞岁桉却又听到刚才同样的一声冷哼。   她呆住下意识抬头,只见那人扯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你以为我在送你?”这话说的,虞岁桉心里咯噔一下,紧接着就听到他接着说:“我现在不住在冷宫了,在竹听院。”   冷宫确实不在这个方向,但是虞岁桉知道,竹听院是实实在在顺路往这个方向走。   虞岁桉:……   “你不知道这件事儿?李明书没有告诉你?”不知怎么回事,虞岁桉竟还在这两句话中听出了两分挑逗。   虞岁桉:……   “你……”郁珩第三次开口,像是还要再说什么,被虞岁桉冷声打断。   “闭嘴。”   对面人真的顺从不再说话,一双黑曜石般沉郁迷人的桃花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安静站在那里等着虞岁桉开口。   “不是就不是,你接着走不许说话了。”   本以为郁珩还会反抗一下什么的,结果他就真的禁言不在开口,维持着和刚才一样的速度,转过身不疾不徐信步闲庭的赶路。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o*m   独留下身后的人颊腮绯红不断攀爬。   这次囧大了,显得跟她自己自作多情一样,虞岁桉愤懑懊恼的想,跟在郁珩的身后,在月光的照射下,他的影子被拉得悠长。   此刻正好落在她的脚下,她泄愤一般恨恨踩上那抹影子,只是影子移动的太快,虞岁桉只能不断去追着那抹影子。   边走边小跑追着影子踩,一下两下,一下又一下,地上的影子不懂闪躲,就这么委委屈屈的被虞岁桉踩了一下又一下。   虞岁桉看着地上那道黑影,突然‘噗嗤’笑出声来,抬头向前望去,眼前的少年背影消瘦,却挺拔宽阔。   明明单薄的身影,又莫名的能给她十分的安心。   可能前世他在她心底的形象太过于令人信服,不管什么时候都胸有成竹,好像什么事情到了他这边都不算大事。   跟在他身后走,刚才在她眼中惨白的月光,张牙舞爪鬼魅的枝桠,都变得柔和亲切,她甚至还觉得走在这几样杂糅在一起的路上感觉还不错。   好像刚才的恐惧都只是她的错觉,现在这般清明舒朗才是它原本的模样。   虞岁桉突然想到,前世在他刚功成名就盛名遍布的那一年,在春猎时,也是和现在相同的场景。   她在树林里不慎迷路,一个人吓得要命,又冷又怕,蹲在地上哭。这时候也是郁珩突然出现,然后将外衫褪下给她披上,一言不发的将她带出了密林。   他阿爹姑姑在围猎场找她都快找疯了,还有太子也在派人搜寻。   在她出来的瞬间,太子就迎上来,她当时双眼被蒙蔽,只一心扑倒太子胸口处崩溃大哭,哭完了想回头感谢郁珩。   却只遭到他冷眼讥讽:“虞大小姐以后还是注意些,冒冒失失往密林深处走,下次可没这么幸运了。”   虞岁桉一时气急,这一番话将她心底好不容易建起的那一点点好感度冲散,两人又继续恢复到见面不识的陌生关系。   这种关系一直维持到顾淮景死后,所有人证物证,在人为操作下,她当时把一切罪责一股脑都推倒郁珩身上,两人彻底决裂。   虞岁桉想着,一时间有些恍惚。   想来顾淮景坠崖那段时间郁珩是想同她解释的,两人总是在各种宴会场合不期而遇,当然当时的郁珩说什么她都不会听,于是两人就只剩下争吵。   她漫无目的回忆着前世和郁珩的种种,迈着步子不停跟着地上的影子走。   没发觉那影子已经停滞不动了,她却无知无觉继续往前走,直到一头撞上鼻尖传来痛意她才回神,被撞得后退几步。   而她手中的猫也因为她的骤然停止‘喵’的叫了一声。   “你到了。”   头顶上方传来那人的声音,平静又让人安心,像是一阵清泉瞬间将她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全部洗刷冲走。   虞岁桉愣愣抬头‘啊’了一声,看着眼前华阳殿的大门:“那我先进去了,你路上慢点。”   说完抱着怀中的猫,一步迈过门槛就跳进了华阳殿的大门。   她一进去立刻就有宫人迎上来,大声向里面通传:“虞小姐回来了,回来了。”   小七秋水闻声立刻就冲出屋门迎接她,两人皆是一脸担忧。   “小姐你今日回来的也太晚了,这么晚归傍晚还不叫我跟着,这乌漆嘛黑的连个灯都没有,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秋水蹙眉不赞同,小七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本来虞岁桉听见秋水这样说的时候,还是有几分愧疚的,毕竟是自己晚归理亏。但是听到小七这一附和,想到刚才自己在郁珩面前吃瘪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你闭嘴。”她给了小七大大的一个白眼:“出宫以后别想着我带你上街玩儿了。”   小七:……!?   嗯?   他怎么了?不对,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就拿他开刀?   他一脸懵逼的环顾四周,一转头恰巧对上自家小姐那一双恨恨冒着火的眼睛,瞬间给他吓得一个激灵。   本来还想求求情的话,又咽了下去,讪讪哭着一张脸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   里面热热闹闹,一大群人说闹着迎着虞岁桉进了里屋。   郁珩低垂着头背靠在粗粝磨砂的宫墙上,听着欢笑打闹声越来越远,直到微乎其微,再也听不清。   才直起身子,跺了跺因长时间站立有些麻的脚,沉默着转身往回走。   如果虞岁桉此时在的话,就能很轻易辨认出,这就是她刚才回华阳宫走的原路,每一个岔路口,都分毫不差,知道郁珩又回到了刚才两人相遇的那个地方。   这次他没有犹豫,没有丝毫停顿就走进了另一条路口,这条路每经过一个岔口转弯就变得更荒凉一点,直到到了一扇破旧的木门前。   郁珩脚步不停,抬手将门推开,然后走到里屋,还是熟悉的一张桌子一张床,甚至虞岁桉上次做过的小兀子还摆在床边。   他关上门,绕过小兀子翻身上床,熟稔的将手往枕下一摸,滑腻绢丝的触感从指间传遍全身。   鬼使神差的,他竟然觉得这滑腻的触感与他刚才攥着她的手腕时,手心的感觉是一样的,只是那时的手心较现在更温热。   逼仄幽暗的房间里,连太阳都照不到的地方,饶是再晴朗的月光也不能给这屋子带来丝毫温度。   郁珩平静的躺在床上,睁着眼,回想着今晚的事情,突然嗤笑一声。   真是没心没肺啊,也不怕他会对她做什么,就这么跟着他走,蹦蹦跳跳的跟在他身后,像一只娇俏柔软的小兔子。   鲜活的长着尖牙的小兔子,在不开心的时候抓住人咬上去,不会痛,只会惹得人想要更进一步,得寸进尺的博得她的关注。   他眸色深了深,抬手用小臂敷上自己的眼睛。   他在想什么,他们俩的身份,又何止是天差地别,就算他是一个普通人都比现在要好上千百倍。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他自身都难保,想逼仄阴沟里苟延残喘的老鼠,她却能站在阳光下,捧着光到处走。   身世地位,心性遭遇,注定他们俩只能是泾渭分明,偶尔的几次交叉都是她无意的施舍,就像是她随手给的伤药,却能救下当时的他半条命。   又或者是他的刻意强求,像今天。   他本就还住在冷宫,搬到竹听院是明日的事,为了两条线这片刻的交织,却卑劣的用谎言去掩饰。   夜色越发沉郁,床上人一动不动,呼吸平稳,不知醒眠,直到天边擦出了第一抹橙红的斜阳才堪堪翻过身动一下。   作者有话说:   天哪,写完这一章突然就感觉很难过。   很想到冲进屏幕里抱一抱郁珩,他真的太惹人怜爱了。   从来也没得到过什么,桉桉对他好一点,他就惶恐不安将自己贬的更低。   啊啊啊啊啊   好像让桉桉早一点爱上他啊。 第20章第20章   华灯初上,灯笼高挂遍布宴会场地,来往大臣络绎不绝,往来攀谈这朝宴席座位处走。   而虞岁桉则在宴会路口处翘首以盼,等着国公府的众人,和这几日她心心念念的今日刚到京城的虞君山。   “小姐,要不先回座位上等着吧,这路口正好是风口,风这么大,反正老爷夫人和虞大将军和小姐你都是坐在一起的,不用这么着急见到他们。”   秋水给虞岁桉拢了拢有些松散的氅衣,有些不解自家小姐的的举动。   虞岁桉却摇摇头,继续站立在路口处向前方张望着,搜索着她爹娘和舅舅的身影。   若是没有那些事情,她怕也是像秋水一样,可能对于早一点或晚一点见他们都随便,并不放在心上。在经历了双亲痛失之后,她才明白家人对于自己的重要性。   正想着,他阿爹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可能她的视线太过灼热,以至于她阿爹也看向她这边,望向她这边时眼神瞬间变得柔和。   她心下微动,提起衣摆三步并两步朝她阿爹的方向跑,然后在原地站稳:“阿爹。”   她跑的有些喘,又看向一旁的赵姨:“赵姨。”   国公爷没想到她会在路口迎接他们,此时见到她有些诧异但更多还是惊喜:“冒冒失失的,也不怕一会儿摔了跟头。”   虞岁桉撇撇嘴,伸手挽上赵秀秀的手:“阿爹我都亲自来迎接你们了,你还训我。”   凌睿一时语塞,却叫后边凌婉儿抢了话头:“姐姐定是想爹爹主母了,今日这样迎接以前可是没有的待遇。”   虞岁桉听见这话眉心一皱,不情不愿的看向她阿爹身后的方向。   其实刚一开始就看到了凌婉儿,本想忽略她,没想到这人偏要上赶着找存在感。   而且这话说得,里里外外都在说着虞岁桉暗示她阿爹赵姨她以前骄纵不懂事,这人真的是……什么话里都能挑拨一下。   她收敛心思,一脸乖巧真诚的看向她阿爹和赵姨:“以前都是我不对,往后只要我在宫里都肯定是要来等着阿爹还有赵姨的。”   赵秀秀本来就不喜欢凌婉儿,觉得这丫头心思沉重,处事圆滑,听见她这样说虞岁桉心里就不舒服,没想到虞岁桉又说出了这样懂事的话。   她立时心疼起虞岁桉:“没事,赵姨和你爹也不用你来接,要不要那些个太监宫女干什么,叫你来接我们也只是想早点看见你。”   国公爷闻言也点点头,确实,迎不迎接倒是小事,主要还是想早点看到虞岁桉,毕竟她这一入宫,他们父女俩也将近一个月没见面了。   虞岁桉说这话原本是真心话,却没想到赵姨和爹爹这样维护自己,心下暖流涌过,眼眶登时就染上氤氲。   “快被在这儿站着了,赵姨爹爹,这风口别被冻着。”她红着眼拉着两人往前走,将两人引到宴席座位处。   而身后的凌婉儿,原本的意思是想告诉国公爷二人,叫他们想起虞岁桉原来的所作所为娇蛮任性。   却没想到最后看到三人一团和气亲亲热热的一家三口,她攥紧手掌,指甲深深沁入手心,几乎要刺进手掌,可她却置之不理,仿若感受不到掌心的疼痛。   自从上次宴会她站起来指责了虞岁桉后,她爹和那个女人就对她态度更加冷淡,国公府的人也跟着对她更加满不在乎。   看见前面站立着的虞岁桉,她心下妒忌横生,恨不得虞岁桉立刻消失在这世界上。   ……   虞岁桉安顿后阿爹赵姨,回头看看发现凌贵妃的位置上现在还空着,她弯眉一挑,这姑姑不会是半路遇上了什么事儿?   不知为何,今日从这宴会还未开始,她就觉得心跳的很快,直突突,现在尤其,心跳快的的像是要从她肚子蹦出来。   她转身吩咐小七:“姑姑还没来,你先去沿着会华阳宫的路找一找,叫她赶紧过来。”   小七得了吩咐,虽然不解但是也没有多问,转身就想着华阳宫那条路走了。   而虞岁桉则是忧心忡忡,放不下心,正往自己座位处走,想坐下休息一会儿,却没想到在和一个小宫女擦肩而过的时候,那宫人脚下一歪,顺势撞了她一下。   不轻不重的撞了一下,那宫女也反应很快,立时反应过来稳住脚步,直直跪倒在地上求着讨饶。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虞大小姐见谅。”   虞岁桉攥紧了手心,居高临下睨着地上跪着的人,神色有些晦暗不明,片刻之后才说:“没事,你下去吧。”   那宫人逃也似地几步离开宴会场地,虞岁桉安静则坐到座位上,她将桌子上东西扫视一番,食指在紫檀雕花木桌上点俩下,接着开口。   “秋水,我想吃华阳宫小厨房做的芙蓉糕,你能回去拿点吗?”   芙蓉糕是华阳宫主厨的拿手糕点之一,软糯带着轻香,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是虞岁桉平时最喜欢吃的糕点没有之一。   本来这话说得也没什么问题,但是……秋水皱眉:“好是好,可小姐你刚才怎么不叫小七回去拿?”   但是刚才小七回华阳宫,怎么不叫他顺路拿上,偏偏在他刚走一会儿,就让她回去拿。   这……这未免有些说不通啊。   秋水一脸疑惑,虞岁桉却淡定得很,端起茶杯抿一口:“倒也没什么事,就是突然很想吃,待会儿回去吃也成。”   她这话一出,秋水心下疑虑打消,立时满口答应:“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小姐小吃我去取一遭就是了,反正现在离宴会开始还早。”   说完秋水就告辞回去取了,而在秋水走了之后虞岁桉长舒了一口气,抬起攥的指骨发白的左手放到桌下阴暗处。   小心翼翼的打开,掌心赫然出现一个小小的,皱巴巴被攥的不成样子的纸团。   这纸团是刚才那宫女撞到她身上时候递给她的,她当时还纠结了片刻,要不要当众揭穿这宫女,但是想到今日的场合……毕竟是皇帝寿辰,最后她将纸团攥紧,还是没有声张。   支开秋水也是不想叫她担心,秋水心思缜密,遇到事情很容易就会思虑过多想这想那,就算没什么事叫她一想也成了大事。   ……   她四下环顾一周,众人都各自忙碌,见没人注意这边,她才十分谨慎的打开纸条,只一眼,就像是一盆冷水直接浇下,将她冻了个透。   纸团被揉的皱皱巴巴的,但是字迹依然清晰,上边几个字赫然映入她的眼眶——我知道你的秘密。然后在下边写了一串地址,叫她现在过去。   秘密?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t x t 8 0. l a   虞岁桉心下一惊,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她一直光明磊落,干什么事情都不会藏着掖着,哪里有什么秘密?   要说有秘密……她只有一个最大的秘密……   她头脑发懵,木木端起桌上茶盏将里面茶水一饮而尽,凉透的茶水划过喉头,刺的她一个机灵才回过一点神。   别的都可以商量,还能拉扯着拖一拖。   只有这个……她不知道给她递纸条的人什么意思,叫她去又是为了说什么事,到底是不是那件事……她全然不知。   而且她也赌不起。   就算她自认这段时间一直小心谨慎,从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但是她并不能确定是否有人看出来,又或者她重生这事一直都有人知道?   她不敢再想了。   ……   虞岁桉佯装随意从座位站起身,漫无目的的四下望一望,其实是在观察周围人的反应,见无人在意,她才信步闲庭往宴会出口处走。   她低头思衬,往纸条上写的方向走。   纸条上让她去的地方叫幽月院,地处偏僻,在多年前是一个南诏公主曾居住的地方。   传说这个当时的南诏公主思乡心切,郁郁寡欢,不愿久居人多之处,皇上垂怜就赐给她这处别苑。   后来公主没几年就大病一场药石无医去了,这院子因为太偏僻也就此落寞。   虞岁桉边走边想,埋头看着脚下的路,专门挑人少的地方走,一门心思的躲避宫人,还得想着待会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以至于连她后边跟着一个人都未曾发现。   凌婉儿的位置在虞岁桉的身后,在虞岁桉支开秋水的时候,她并没有发觉有什么异常,真正让她发现端倪的是虞岁桉佯装无意实则处处观察往宴会外走。   她这是要去哪儿?   难不成是要去见什么人?干什么事儿?难道是太子?   凌婉儿下意识就觉得自己要跟上,于是她就也不动声色远远跟着虞岁桉,眼瞧着她越走越偏,也不停下来。   她一路跟着,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人出来,直到在经过一处废弃别苑的时候,从破旧的敞开的大门悄无声息的打开,然后突然窜出一抹黑影。   那人从门中出来,猛地回头环顾四周,凌婉儿心下一惊,慌乱中顺势躲拐角黑暗处,死命捂住嘴不叫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这是什么人!?怎么会突然出现。   疑问充满她的心头,但是她并没有害怕,那人很明显就是跟着虞岁桉的,刚才慌忙一眼虽然没看清脸,但看身形服装是个太监。   呵。   万一是去找虞岁桉的……说不定还是虞岁桉的老相好。   她这样想着,无声勾起一抹冷笑,眼底的疯狂在黑暗中尽数溢出。   虽然知道不可能是真的,但是……万一是真的……她可真是要烧高香高兴地三天睡不着。   这样想着,她探头出去看了一眼,见路上已经没人了,便赶紧小跑着追上,她可不想错过一场好戏。   但越走她越觉得奇怪,路上太安静了,虞岁桉和那太监仿佛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一路走到一个拐角,正准备提步转弯,突然听到一声惊呼。   黑暗中这一声吓得凌婉儿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脚就躲到了拐角黑暗处,刚才那一声呼声是……虞岁桉?   她心下疑惑不解,微微探出头瞄一眼时,只看到此路转弯不远处的废弃湖中,一道几不可见的黑影在污水中挣扎着。   而刚才她看到的那一道黑影正跑着朝她这边跑来。   湖中那人是……虞岁桉!?   凌婉儿心下一惊,心跳的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随之立刻转换成大喜,那那道黑影是要干什么?是为了逃跑还是去叫人求救?   短短不过片刻凌婉儿脑中堆满疑问,而她也在瞬间就为自己找到了最佳答案。   她环顾四周,恰巧地上墙角拐角处堆放着一堆废弃木头,她悄摸生息从地上顺走一根,屏住呼吸看准时机在那道黑影经过时一棍子丢过去。   那黑影第一下并没有被砸晕,只是身形晃了晃,像是没想到后边还有人跟着,捂着头诧异转身,只是还没等他完全转过来,凌婉儿早就又一击猛棍下去。   这次那个黑影完全倒地,凌婉儿颤抖着手举着棍子,又对着那人头上砸了几下,最后颤颤巍巍抬脚踹了两脚地上的人影。   知道确认他完全不会再醒过来,才放松下来。   她扔掉潮湿长苔的枯树枝,拍了拍手,四肢有些颤抖,双腿发软,虽然……但这事儿她也是第一次干。   毕竟湖中的可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姐姐!她能有几个亲姐姐能向今天这样命丧她受?   她沉默走出拐角,朝湖中方向望去,阴狠目光直直落在湖中那道扑腾惊呼的身影中。   远远看不清什么,只能隐约听到一点越来越小呼喊声,和水花渐小的湖面。   真是大快人心阿,凌婉儿几乎要笑出声来,虞岁桉就要死了。   也不知道地上这人是谁派来的,但是不管是谁派来的,不管是想杀了虞岁桉还是想救虞岁桉……   只要这个人今天在这儿走不出去。   要是打着杀了虞岁桉得心思,那正好,人证物证俱在,人赃并获。   可还是想去通风报信救虞岁桉那么……呵呵,凌婉儿转过身走的毫不犹豫。   她不会让虞岁桉被人救的……   她要是死了,自己就是唯一的国公府的大小姐,那虞岁桉现在有的她也都会有名利地位,甚至……太子梦寐以求的国公府的支持。   她都能一并给他。   所以……   凌婉儿走在路上几乎要大笑出声,我的好姐姐阿……你就安心的去吧!   作者有话说:   啦啦啦啦啦啦   这一章过后男女主就要住在一起啦。   开心,虽然很心疼桉桉但是不要怕,会有人踏着七彩祥云来救你的!   真的,你信我!   虞岁桉:……!!?? 第21章第21章   月上树梢,星河灿烂,在一片觥筹交错声中,宴会正式开始。   皇帝一身明黄金线龙纹云锦长衫,庄重威严,一手端着酒盏,另一只手手肘撑在膝盖,对着下边某处寒暄。   “朕年年诞辰,南诏与云月年年遣派使者贺寿,朕深感荣幸,望几位使臣回去之后,替朕带上对南诏帝和云月王的问候。”   这时从座位上站起一个彪形壮汉,这人蹬黑色长靴,内衬白色云纹短衫,红色外衫半穿半解,斜挂着被墨色宽大腰带束在腰间。   就连头发也被扭成一撮一撮分股用彩绳系上,最后团成一把高高束起,异域风味十足。   “陛下不必多言,大周与南诏多年友好,陛下您过寿辰南诏定是放在心上不敢怠慢,臣先敬您一杯,祝陛下寿比南山,万寿无疆。”   说完将仰头将酒盏中所盛的酒一饮而尽,喝完还啧啧有声,长舒一口气,朗笑出声:“哈哈哈,好酒!”   这人正是南诏的带队使臣,南诏飞云将军仲孙业。在白城之战中,以一千骑兵神出鬼没追击围堵突厥五千精兵而不落下风闻名于世。   生性爽朗豪放,不拘小节,即使面对圣颜也丝毫不畏惧。   皇帝大笑出声,接连说了几个好好好,与仲孙业又攀谈几句才叫他又落座,接着便开始与云月使臣攀谈。   与同南诏态度不同的是,这次的皇帝更为谨慎,带着几分试探和不信任。   “这位便是大名鼎鼎云月的蓝煜公子?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蓝煜是名满云月的风流公子,是云月皇后母家嫡出的公子,在云月受万人追捧,是名副其实的皇亲贵胄。   案桌上被称作蓝煜公子的人在被当中点名后,眨巴两下眼,手里端着的酒盏来不及放下,顺势站起,对着高台上皇帝行一礼。   “皇上缪赞,不过是传的虚妄名头,不切实际,臣下倒是觉得陛下庄重肃穆,有君主之风,更显风流恣意。”   那人一身白衣,面若婉月柔和,嘴角含一抹浅笑,眉目疏朗如画,气质清淡似竹。   款款立在那处就像一幅画一样,叫人眼前一亮。   皇帝亦然,他这一番话滴水不漏,既谦虚推辞自己名号,又不吝言辞夸赞了弘仁帝。   将弘仁帝摆在高位,此时如果弘仁帝再想问些什么,倒显得他小气。   弘仁帝对着云月使臣的方向颔首点头,笑着示意然后不动声色敛下眸中神情。   如今天下四分,局势紧张,南边以为南诏和云月两大国为首,中原是大周,每个国家周围又有很多小国,都依附于周围大国,其中又以大周最为鼎盛地位斐然。   而北部则是游牧民族居多,唯突厥马首是瞻。   一般大周皇帝寿辰,各国皆会奉上贺寿礼,依附于大周的小国还会派使臣来参加寿宴,亲自将寿礼带到,以表示对于大周皇帝的尊崇。   但是其他三个大国则是极少遣派使臣,其中突厥与大周常年征战,北部边疆处到现在都摩擦不断,两国关系冰到极点,从不往来。   而南诏则是与大周常年交好,年年派遣使臣祝寿,但是云月今年来着实是叫人诧异。   ……   弘仁帝若有所思。   恰逢此时,一个小太监小跑着上前,在李德贵耳边说了些什么话,紧接着李德贵脸上就露出欣喜。   他摆摆手叫小太监下去,然后俯身到皇帝耳侧:“陛下,下边人说,虞大将军到了,在宴会前到的京城,现在正候在场外。”   皇帝今年寿辰一共为两件事情,一件迎使臣体现大周国蕴,二就是在等虞君山的到来。   此时听到他已到了宫中的消息立刻大喜过望,吩咐李德贵:“去请,快去请。”   李德贵退下去请人,这时候除了别国使臣,在场的众人,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看出了些端倪,经过前两日在朝堂之上的事情,对现在叫李德贵这个大内总管亲自请的人也有了人选。   北部大统领,虞君山虞大将军。   而作为虞君山的前姐夫,与虞君山环环相扣的国公府众人,早也已经猜到了人选,只是此时还愁眉不展。   凌睿和赵秀秀都是,两人皆是将眉拧成了一个疙瘩,愁眉苦脸好像对虞君山的到来并不欢迎。   但其实……   两人像是心有灵犀般对视一眼,同样看到对方眼里的担忧。   桉桉失踪了!   不,或者说是不见了!   在宴会开始前就就不见人影,本来两人以为只是贪玩儿,去找十三皇子又或者是去找锦心相伴赴宴。   但是直到宴会开始,众人皆落座,两人这才恍然意识到虞岁桉不见了,但是因为宴会开始,毕竟是陛下寿宴,也不好开口。   所以只能在这边揪着心,他们倒是希望……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7 . c o m   岁桉真的只是玩耍错过了时间……   不多时,一声声厚重有力度的脚步声传入人耳,接着一道孔武有力,身高八尺的的‘黑铁塔’就这么走进了众人视线。   “虞大将军。”皇帝起身迎接:“可真是让朕好等,朕还怕你错过朕这寿辰,没想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不就赶上了。”   虞君山往高台上看一眼,撩起衣摆就对着皇帝行了个大礼:“陛下,臣此番回来实在是仓促,现下没有什么趁手的珍贵礼物,只能将此物献给皇上做寿礼。”   皇帝道:“何物?”   虞君山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卷轴,那卷轴被仔细卷起,用黄褐相间的锦缎镶边,此时被虞君山捧在手里,精致的与粗糙宽大的手掌格格不入。   李德贵上前去取,可能因为虞君山的小心对待,以至于他接过时是一样地小心,几乎是捧着一路小跑递给了皇帝。   卷轴到了皇帝手上,只一眼,就让弘仁帝喜笑颜开,神清气爽,直接朗声笑出声:“好好好,虞大将军不愧是骁勇善战,为我大周栋梁!”   众人皆是面露疑色,不知这卷轴有何魔力,竟让陛下欣喜至此,于是将注意全放到皇帝接下来说的话上。   只听皇帝中气十足的开口:“竟攻下了……”   他一字一顿:“山海关!”   众人哗然!山海关!   众所周知,山海关难攻易守,是连接北部兵线储备粮草的要塞,攻下山海关就相当于在北部有了坚固防线,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   大周与突厥多年对战,此处一直被突厥所占,久攻不下,本以为会一直这样拉扯着战线,没想到今日竟然叫虞君山打了下来!   宴会场上众人皆是惊愕不已。   虞家本就是手握重兵,深受陛下信任,此一番事情之后,怕是虞家在朝中地位又是水涨船高,连丞相都要避其锋芒。   场上众人各怀心思,打着心下的小算盘,只是还没等他们好好消化这个消息。   一道更爆炸的消息就炸开在众人耳边。   只见宴会入口处慌忙跑出一个小太监,衣衫边缘浸湿,跑到场上时还在滴着污水。   不知为何,赵秀秀不自觉紧攥茶盏,指尖刺过光滑的瓷釉,语噎屏住呼吸一时间什么都干不了了。   那小太监跪趴在地上,不知是行礼又或者是惊骇到腿软无力站立,他红着眼‘砰’的磕在地上,悲怆的大吼。   “虞……虞大小姐落水了!”   “什么!”赵秀秀手中的茶盏滑落,尖锐爆破的声音刺进人耳,划破全场的死寂。   ……   乌云叆叇,遮天蔽月,将空荡皇宫死死压迫,叫人呼吸困难几乎要窒息。   墙角昏暗处几不可见的逼仄空间,在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一抹黑影信步迈出,站在院落中央正对殿门口的位置站定。   空气中久漫不散的黄纸余烬燃烧过的刺鼻味道,地上细碎未处理干净的纸屑,这一切都在提醒着郁珩,刚才发生的事情的真实性。   他若有所思,提步迈出废院,若真的像那人所说的,在今夜要刺杀他父皇……   他的步伐不禁加快几分,黑暗中他勾起一抹嗜血残忍的笑。   希望他还能赶得上……一场好戏的开场。   按着距离宴会最近的场地朝着目的地前进,郁珩边走边思衬,本该一路不停赶着去宴会场地,找个合适的时机揭穿刺杀之人。   他才有可能入的了皇帝的眼,只有他强大起来,手握重权覆雨翻云,才能冲破此时困境,解开枷锁。   这样想着,本该前进沿着既定路径不停,郁珩却在路过一个岔路口是不自觉停顿一刻,他僵愣一瞬,旋即嗤笑出声。   他疯了。   他竟然在这里听到了那人的声音,那声音微乎其微,几不可闻,只刚才一下,快的叫人抓不住。   是幻觉吧……郁珩低下头颅羽睫微颤,将眼中神色尽数压下。   往前迟疑着迈了两步,最终还被被一道声音叫住。   他心下疑虑,转过身后远远看见一只……猫蹲在原地,眼睛闪着油绿的光彩,在黑暗中瘆人惊悚。   郁珩提步走向那只猫,停在离它几不远的地方,走进了将这只猫的全貌看尽。   果不其然,一条后肢高抬,被小木枝棍捆绑,底色纯白,足底发黑,是那日那人在宫道上捡的猫。   可……   郁珩蹙起眉,她的猫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怎么回事,在这个想法涌起时他的心跳几乎静止,又或者说他心剧烈跳动。   总之是,在那瞬间,多年的生存的第六感告诉郁珩,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他抚上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炽热又飞快的跳动,几欲喷薄而出的东西又被堵在胸口,一时间,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脚下的小猫一直喵喵的叫,在看到他之后蹦跳着以它最快的速度想着一个方向跳,像是在提醒着他什么。   郁珩感受着大脑耳边无法忽略的心跳声,毫不犹豫跟上了那猫的步伐,它正在全力奔向的地方……   是一片死湖……   郁珩心下咯噔一声,像是感知到什么,几步跨越过艰难跑跳的幼猫,越靠近死湖他越是心悸。   原来是真的……刚才听到的真的是她的声音。   所以……她刚才是在……呼救?   郁珩不敢在往下想了。   他狂奔湖边,朝着死寂的湖面一跃而下,污泥黑水登时一齐涌上,视线受阻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他屏气凝神,在水下一寸寸的摸索。   坚持住啊,一定坚持住,等他找到她。   等等他,一会儿真的就一会儿……   情急慌乱下,天时地利没有一个是站在他这边,他越是着急想要将她带出来,却越是一无所获。   或许人的本能都是在这种危难关头迸发。   不知为何,郁珩突然想起那日他重伤醒过来之后,盖在他身上软软的氅衣,像一团棉花一样又轻又软。   携着浓烈的腻的叫人发晕的馥郁玫瑰香气,铺天盖地的将他裹挟其中。   黑暗中,他像是有感知到一丝几不可闻的相似气息,他顺着那道气息游走,在拉到人的瞬间,顺势扣上那一抹纤腰。   双唇相触,他蛮力撬开她的牙关,红舌相抵的瞬间,像是远足者尝到干涸荒漠里最后一口清凉,垂死挣扎的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   亲了亲了,我疯了我的天,终于!!!   虽然你们之前连手都没拉过啊啊啊啊,但是我们可以直接!!!   郁珩:…… 第22章第22章   “快,快去请太医,太医!”   “先给她披上大氅!带回华阳宫!”   周遭一片混乱,宴会早已进行不下去,众朝臣连带着皇帝都围守在那片死湖外沿,关切注视着视线中央,浑身湿透沾满淤泥的虞岁桉。   隔着浅淡柔光,少女的脸色是血色尽失的瓷白,冰冷湖水沿着乌发滑落,滴陷入深凹的锁骨。   她双眸紧闭,胸口处起伏几不可见,此时被裹着厚重大氅靠趴在赵秀秀的身上,已然是进气少出气多,随时都可能去了。   赵秀秀不停的哭,大庭广众之下丝毫不顾自己国公府夫人的颜面,豆大的眼泪像下雨似的一个劲儿的落。   凌睿在一旁沉默涩着眼,神色憔悴,几缕散发垂落,像是一息之间瞬时苍老了十数岁,肉眼可见失掉了眼底的光芒。   两人皆是将虞岁桉放在心尖上疼的人,要是今天她真的出个什么好歹,怕是以后他们二人也怕不会终身困于其中郁郁而终。   一旁的虞君山握紧拳头,急红了眼:“都起开,我来。”   话毕他将赵秀秀怀中人小心抱起,一路飞奔着往华阳殿赶,脚下速度快到令人咂舌,但手中抱着的人却不停。   看着虞岁桉在地上躺着,瓷白安静和静淑一样的侧脸,宛若睡着一样,了无生息的躺在那里,虞君山的心就像被紧紧揪住一样。   他已经失去了唯一的妹妹,不能再失去岁桉。   众人神色各异,多是扼腕叹息,王子皇孙中只有顾淮景是真情实感的想着虞岁桉。   他站在皇后身边,双手僵直垂下,腰侧锦缎华服被攥的皱巴巴团在一起,心好像跟着虞岁桉凉了半截。   而在他身侧的皇后,现在还保持着尊贵仪态,只是细看眸中神色出现丝丝崩裂,像是意料之外的惊愕,好像什么事情失去了控制。   郁珩站在一旁,污泥水顺着两鬓垂落的乌发滑落,沿着苍白脖颈一路消失在暗黑衣领深处。   此时更深露重,夜风习凉,由于寒冷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发抖,但是所有人的都将注意放在了溺水的虞岁桉身上,无人在意黑暗阴影处将虞岁桉救上来的郁珩。   但他也毫不在意,因为当下他的所有注意也都在虞岁桉的身上。   他的拳头攥紧,冷眉紧蹙,眼底是更古不化的万年寒冰,每个与他对视的人都不由得被他眼神中的寒意震退,惊起一身冷汗。   看着虞岁桉被虞君山轻抱走,虞君山由于久经沙场有着急救人,跑得飞快,将后边跟着的人甩开一大截。   直到两人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郁珩才将头低下,昏暗无光处,眼底是遮掩不住的嗜血和疯狂。   差一点……就差一点……   不知为何,郁珩的心底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他应该感谢当时他顺从了自己的第六感,停下了脚步,又被猫牵引着救下她。   幸亏……幸亏……   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他虚脱般的松了口气,紧接着眸光变得阴狠绝辣。   今日她落水,在这般偏僻地带,还正好落在这片人烟稀少,人迹罕至的死水湖,今日本应该是皇帝寿辰,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都不用细想,郁珩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想得到是陷害,介于今日皇宫中的风言风语,敢这样对虞岁桉还不怕被发现后受到凌虞两家反噬。   整个朝堂之上不过寥寥数人,而其中与虞岁桉有关系的,郁珩冷眸流转不动声色的将目光停在一人身上。   他唇角勾起一抹嗜血残忍的冷笑,心中给那人在记上浓重一笔,等着日后定是还要好好清算。   只是……   郁珩看向人群中一个其貌不扬,安分站在仲孙业身后的人,那人举止木讷,与人攀谈之间是不是露出腼腆神色。   看起来是个很老实的人。   可知人知面不知心,估计就算是仲孙业也想不到,他带的人里有怎样的大逆不道惊世骇俗之人。   郁珩突然笑了,其实要不是皇帝给他安排的这间偏远院子。   他也根本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郁珩思绪回转,到片刻之前,因为皇帝寿辰,御厨房每个人都忙的不可开交,自然是忘记了给他这位可有可无的九皇子送吃食。   于是他像往常一样,摸进厨房填饱肚子,回来时天已经黑了,漫无目的往竹听院走,在经过幽月苑的时候。   听到了里面有一丝异样的声响。   他立刻伏身紧贴墙角,对于偷听别人讲话毫无愧疚的听得仔仔细细分毫不拉。   “关情,我来看你了。”郁珩耳边传来火焰燃烧的噼啪声,那人在说完这句话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就这样静默,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才继续说道:“你是还在怪我是吗?你还恨我吗,所以这么些年都不愿意来见我一面,连做梦都从来不叫我梦见你!”   听着人的语气怕是与容贵妃是旧识,或许还是青梅竹马,总之郁珩听得出来,院中人对容贵妃心思并不单纯。   听说今年南诏一如往年不间断的派使臣来给顾明正贺寿?   郁珩若有所思,这人八九不离十是南诏派来的使臣。   只是……   他在脑海中搜索幽月殿的讯息,他记得这原来是南诏公主容贵妃的居所,可容贵妃早已过世多年。   难道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郁珩来了兴致,接着听下去。   “我知道是……他逼得你,是他害了你,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逼死容贵妃?郁珩心下一惊。   杀了他……杀了谁?   那人像是陷入自我癫狂,许是他觉得不会有人发现,这样孤僻的地方晚上不会有人来。   所以笑得格外大声,以至于郁珩想不听都不行。   笑过之后,将深秋本就没几个的鸟雀吓得一路逃窜,飞得一干二净,这次真的只剩下了他们俩人,一个院内,一个院外墙角处。   “哈哈哈哈,你知道吗,清儿,我救了一个人……哈哈哈我救了他将他送进宫里,就是为了这一天。”   那人笑得比哭还难听,像是压抑痛苦到极点:“我要杀了那个……狗皇帝给你报仇……”   这话像惊雷一般炸响在郁珩耳边,引得他狂喜又在瞬间将他打入谷底。   不可能,那人不可能成功,又或者说,在如今的形势下,他不可能刺杀成功。   听刚才那人的语气,怕是要在宴会上借他的人杀了顾明正。   可众目睽睽之下,顾明正又贵为大周天子,平常怕是身边就跟着不知道多少死士暗卫。   今日这样重要的场合,怕更是全员警惕将顾明正保护的滴水不漏,无懈可击。   他这样想着,又听那人继续说。   “我已吩咐赵登给皇帝吃食中下了毒,见血封喉,没有解药。”   郁珩心下了然,原来他准备的刺杀皇帝用的是这种方法,下毒?最简单愚蠢的方法,但是如果真的无人觉察,倒是也又成功的几率。   只不过顾明正一死,最低也是两条人命,一条下毒人,一条院内之人。   或者更严重的,院内之人连累的有何止自己一人,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是他真的下毒成功,怕是大周南诏免不了关系破裂,说不定还要兵戎相见,大打出手。   他并不觉得院中人能成功,后来那人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他与容贵妃的往事。   赶在宴会开始之前离开院落,在踏出幽月苑时还依依不舍得一步三回头,在踏出之后确是大步流星,像是决定了什么事情,永不回头。   郁珩沉默着从阴暗角落中出来,走进院子里,地上燃烧成灰的黄纸被处理仔细掩埋。   但还是有点点灰烬在黑暗中闪烁着红点,郁珩上前几部将红点捻灭。   而后站定身子,抬头看毫无月色的昏暗天空,还是那句话,他并不觉得他可以成功。   就算成功了,那顾明正死的也未免太简单,一国皇帝就死的如此草率,被人随便下个毒都死?   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   黑暗中郁珩露出嗜血疯狂的一笑,既然他们两个人目的都是一样的。何不让他来解决顾明正?   更何况下毒死?见血封喉?郁珩觉得不行,着死法对于顾明正来说太简单了。   他要他一无所有,杀人诛心。   ……   思绪回转,念及此处,郁珩有些遗憾。   本来今日他凭着在幽月苑中听到的话,找个合适时机揭穿那个使臣的话,说不定还能救下顾明正一命,这样他才有谈判的资本。   顾明正此人想来自私寡情,倒是对他母妃有几分真情,他能在宫中苟延残喘这么些年也少不了顾明正的照拂。   虽然他的照拂只是简单吩咐给下面人,不要让他死了。   真可笑,他以为这样就是对他母妃仁义至尽,你看,你死了我还在照顾着咱们的儿子。   呵,郁珩冷笑出声,他倒还不如在母妃生下他暴毙的当晚就立刻掐死他,或者在小时候随便找个什么理由让他死在宫里。   也不会有现在他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杀了……他的好父亲。   他睫羽微颤,上下扇动在眼底投落一片阴影,将眼中所有神情敛去。   不管怎么样,即使他愿不愿意承认,他现在都还太弱小,想要杀掉顾明正简直是难如登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郁珩站在原地,等到虞岁桉被虞君山抱走,众人这才终于注意到虞岁桉的救命恩人的存在。   皇帝也同样注意到了湿漉漉到现在还在滴着水的郁珩,他皱眉:“是你救了岁桉?”   郁珩低下头:“是。”   皇帝打心底是不想这个结果的,在场不管谁救下虞岁桉都要比郁珩好,他向来不喜欢他。   但也不好在众臣面前驳了郁珩,毕竟是救下了虞岁安,凌虞两家的掌上明珠,还要顾及国公府和虞君山的面子。   “救人有功,做的不错。”他淡淡开口,转过身朝着华阳宫的方向走,只留给余下众人一句话:“都散了吧,今日宴会取消。”   众人脸色不变,弯腰恭送皇帝,宴会停止这倒是情理之中,毕竟是出了这般大的事情,宴会要是再继续进行怕才是意料之外。   顾明正忧心忡忡的往华阳宫走,他实在是担心虞岁桉的情况,眼下朝堂局势相互制肘,凌虞两家对他也算忠心。   要是再这时候出了什么问题,怕是难以收场,朝局怕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到时候众臣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怕是要伤及根本。   他这样想着,并未注意到后方一柄寒光自身后闪烁,有人不动声色缓步靠近皇帝,而周围大臣都低着头正在恭送皇帝,所以并未有人发觉。   那人脚步愈发近,又轻的可怕,直到走进皇帝身边,也并未引起众人注意,那人将匕首藏于袖口衣衫处。   在他距离皇帝位置最近的地方将匕首猛地拔起,四下剧变,一声惊呼登时响起,是李德贵发出的一声尖叫。   而这一声也成功提醒了顾明正,又或者是在位多年练就的谨慎第六感,在危急时刻让顾明正弯下了腰,总之是有惊无险躲过了刺向他的第一刀。   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刺杀那人身段齐快,事情发现又突然不过瞬息之间,第二道就已经直直朝着皇帝刺去。   这一刀较前一刀更为凌厉,直逼要害,又快如闪电,几乎叫人避无可避,冲着皇帝心口的位置猛的刺去。   众人惊愕之间,还来不及作反应,而皇帝由于多年不练,速度感知力都及急速下降,眼看就要被这人得手刺杀成功。   在这危急时刻,一抹黑影神出鬼没般不知从何处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把推开皇帝,但却错失自己逃跑时机,用前胸声声挨下那刺客一刀。   冷刃刺进身体,寒意顺着伤口传遍全身,郁珩忍不住闷哼一声,然后强忍疼痛一脚将那刺客踢倒在地。   为众人抓捕刺客拖了半刻时间,然后宫中守在各处的被皇帝豢养保护皇帝安全的死士蜂拥而起,将那人立刻压制住。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对不起,最近真滴太忙了,以至于更文都更的慢了,明天周六双更,更六千对不起对不起,再次给你们磕头了! 第23章第23章   而此时郁珩也终于是坚持不住,脚下一个踉跄用手捂着胸口单腿跪在了地上。   此时他的肩部左侧,大股大股黑血止不住的流,将墨色的衣袂沁透,滴答滚落到泥地上,消失不见,嘴角也开始溢出丝丝鲜血。   喉头传来一阵痒意,他不受控制的咳嗽出声,呕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脸色苍白到几乎虚无。   可真疼啊,郁珩看着簌簌流着黑血的自己的肩膀,这刀上还有毒,啧啧,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去。   他眼前的光景变得虚无,天旋地转中,他好像看见一群人惊慌失措朝这边奔来,好像真的很担心很在意他一样。   其实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也不知道那人能不能救过来,大概率可以,若是不行,或者幸运一点他们俩都救不过来,其实也挺好的。   郁珩在晕倒前还在满脑子思绪乱飞,最后画面定格处,竟然是那日中秋宴会上虞岁桉的一抹轻颦浅笑,美好又张扬。   然后便眼前一黑,身子一歪,彻底失去意识。   而刚刚跑到郁珩身边一个护卫顺势将郁珩扶起,探了探鼻息:“陛下,晕过去了,还有气。”   皇帝猛地被点到,经过刚才一番事情还有些懵,他被人刺杀了?   他看着被众死士死命扼倒在地上的人,那人盯着他眼睛布满通红血丝,怒火毫不遮掩几乎喷涌而出。   是南诏此次来贺寿的使臣之一,皇帝不明白为什么此人要刺杀自己,虽是有惊无险,顾明正还是感觉怒上心头。   但此时他压下心中怒火,冷下脸下吩咐:“去,快去救人!去请太医快给朕去!”   皇帝毕竟久居皇位多年,一身气势练得唬人,此时天威一怒,登时哗啦哗啦跪倒一大片,诚惶诚恐的期望皇帝赶紧息怒。   李德贵也跟着众人一个跪倒在地,只是比众人好一点的,他虽吓得两腿打颤,却还能强撑着问话。   “陛下息怒,奴才斗胆九皇子要带到哪个宫殿?”   皇帝听见此话一扼,冷静开口:“承明殿。”他喃喃自语,又突然大声吼出来:“把他给朕带到承明殿!”   承明殿!   几字之间,跪落地上的众人不由得大惊,如临大敌般将头垂的更低。   皇帝的寝宫,从不叫人随意踏入,外臣不入后宫,平时能进入承明殿的除了皇后贵妃其余妃眷根本没有资格踏入。   今天皇帝竟开口让那个不受宠的九皇子去!能混到来参加皇帝寿辰的人都不是简单的人,心中立时有了计较,望向郁珩的眼神都变得惶恐惊愕。   怕是从今日起……这宫中风向就要变了。   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先是国公府大小姐落水,再是皇帝遇刺,突如其来的惊变叫人们措不及防,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跪地人群中不显眼处的一人,望向那个被死士抱起的单薄少年身影,眸光灼热的好像要将郁珩看出一个洞。   那人眼底是止不住的诧异和错愕,等在死士将人带走后,才木木低下头,手指用力深深陷进泥土,手背上青筋暴起。   这孩子的眼睛……怎么会那么像绾绾的眼睛……   ……   后宫,承明殿偏殿。   太监宫女举着铜盆进出,脚步匆忙,进去的时候是一盆清水一条白巾,出来时就平白变成血水一条红巾。   这来来回回几次,饶是顾明正这种见过大场面的人此念头也震了一震,他随手拦住一个学徒:“里面什么情况,这么严重?”   说实话今天他被人刺杀,郁珩救他,说不感动是假的,若不是他,自己还指不定躲不躲得过那一刀,极大可能今日躺在里面的人就是他。   小学徒本来小跑着忙碌,被人一拦很是情急,结果定睛一眼眼前人,登时吓得魂魄飞天,腿脚一软跪倒在地。   “禀告陛下,奴才不知,主要是师傅在救治,但听师傅说九皇子情况不太好,一刀差点穿透心脏,好、好像后背还有旧伤……”   声音到后边越来越小,蚊子嗡嗡大点儿的声音,给皇帝本就心烦意乱的心火上浇油。   顾明正一脚蹬上学徒胸膛,登时将人掀了个底朝天:“叽叽歪歪的再说什么!朕养你们这群人是吃干饭的?连个话都说不清楚!”   学徒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接着又诚惶诚恐的跪倒磕头,求皇上饶恕。   顾明正此时思绪混乱,虞岁桉落水,凌虞两家还没给个交代,他又紧接着被刺,里面躺着的救他的郁珩还死生未卜。   看到地上人墨迹这求饶,脸色一黑,要不是手上没有趁手的东西,他恨不得抽刀立时将人斩于此地。   气氛逐渐焦灼,皇帝沉着一张脸在门外沉默不语,小学徒也停止了求饶跪趴在地上面色煞白,心如死灰。   怕是今天就要折在这个地方。   而恰逢其时的,太医院院首从偏殿门中出来,王泰和混迹宫中多年,一出来便立刻发觉气氛不对,撇头瞄到地上跪着的人就福至心灵,心领神会。   他走到皇帝面前,略一俯身:“陛下,九皇子已无大碍,刀伤已经处理好,只是中的毒……老臣愚钝只能解皮毛,如今人尚在昏迷,只是新伤旧痛牵连在一起,醒来后怕是会大病一场。”   皇帝诧异:“中毒?”   “是……臣不知是什么毒,但是已经尽全力压制,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   “那今后会有生命危险吗?”   “可能……”王泰和斟酌着回答:“不过九皇子吉人自有天相,以后时间还长,可以慢慢找解药。”   “臣已经开好方子,已经着人去太医院抓药,解毒丹随身带的较少,但足够九皇子撑过这段时间,臣会定期给九皇子送药。”   皇帝木在原地不动,许久之后,才摆摆手叫王泰和下去,王泰和顺从下去,然后在路过小学徒时候将人拽起一并带走。   当然顾明正也并未多说什么,此时他的心思全都在另外的事情上。   太医院的人一走,这么偌大的偏殿竟一时间无人说话,安静的让那个人心慌。   顾明正沉默走进屋子,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脸色惨白还掺来点不景气灰白的人,他突然就想到刚才从屋子里断出的一盆盆血水。   要流多少血才染红那么多盆水。   他细细看向郁珩,少年眉目舒朗,容颜如画,鸦羽般柔顺的眼睫安静遮上眼帘,在眼窝出投出一片阴影。   顾明正突然发现自己在这是多年间,从未好好看过郁珩的脸,虽然每年都会应付差事般的匆匆见一面。   但是他从未仔细看过他,不知今日是在灯光的照耀下,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他发现郁珩的眼睛很像郁绾。   而眉目像他。   像是多年感受不到的血缘终于打通,一时间顾明正竟然在郁珩身上感觉到久违的父子感觉,然后紧接着就是一阵悔意。   他确实是对郁珩不太好。   顾明正皱着眉想,其实是很不好,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但看郁珩现在骨瘦淋漓的样子,他就说不出对他好的话。   他思绪纷飞,转眼回到十六年前。   当时的他年少轻狂的,与郁绾在江南相遇,两人一见钟情,算是两情相悦,后来他带她回宫,一开始两人还能恩爱甜蜜,到后来郁绾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差。   直到她怀上郁珩之后,那时候两人关系已经降到冰点,顾明正又是心软去看她,却总是没她讥言讽语指槐骂桑的骂出来。   他当时初登帝位,心气极高,一来二去也变不再热脸贴冷屁股,甚至开始厌恶郁绾,连带着肚子里的来的郁珩也不喜欢。   他还记得郁绾生产前,他去见她,被郁绾骂出来,她披头散发两眼布满红血丝,朝着他大吼叫他滚,还说什么他不配做他孩子的父亲。   顾明正一时怒上心头,当场拂袖而去,后来没想到郁绾……他虽然不舍,但是一直憋着一口气,再加上当时‘煞星’传闻正盛,众朝臣天天上奏说是要将‘煞星’幽禁服众。   所以他头脑一热,在郁珩五岁后就真的放任冷宫不在管教。   在冷宫一放就是十年,顾明正看着郁珩与他万分相似的眉宇轮廓有些出神,他心软了。   本就是他和郁绾两人之间的恩怨,牵连郁珩这么些年也算受尽无妄之灾。   顾明正又想起王泰和说的新伤旧伤,那旧伤怕不就是中秋宴会上他下旨打的那三十大板?   当时只顾扳回一局叫王启山下雍州,想着赶紧解决水患修理大坝,当时对郁珩确实是没有过多考虑,只当以后会补偿。   如此种种数次事情掺和起来,饶是顾明正当上皇帝多年脸皮似城墙厚也不由得心生愧疚。   确实是对郁珩亏欠良多……   顾明正站在郁珩床前思绪杂乱,直到李德贵冲进来:“皇上,华阳宫那边传来消息……”   顾明正冷着脸回头:“说什么?”   李德贵幡然跪地:“说是虞大小姐那边情况不太好,高烧不止,怕是伤及根本。”   顾明正大怒:“一群废物。”郁珩中了刀都被治好,虞岁桉不过落了水竟严重成这个样子!   他死拧眉头脚下不停往华阳宫走。 第24章第24章   午夜时分,华阳殿灯火通明。   红烛摇曳,烛泪沿着柱体流满了烛台满身,甚至溢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里屋是喧热吵嚷,声音又杂又乱,细听还夹杂着凄怆哭喊声,为死寂一般的永暮黑暗拉开篇章。   外屋紫檀木桌上茶水凉了一杯又一杯,不知是什么时候,在李德贵又俯身为他换了一壶茶,重新添茶时,弘仁帝还是忍不住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李德贵看看天色,心底估摸着回答:“回皇上,大约丑时。”   “丑时……”顾明正口中喃喃,望向里屋,还是一片吵杂,从戌时到现在都还没个结果?   这样想着,此时太医正巧出来,迎面就撞上正烦躁至极的皇帝,顾明正起身揉着眉心肃然道:“里面怎么样,岁桉好点了吗?”   孟钱正本本来在里面刚忙活完,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外走,也没注意看旁边坐的是谁。   没成想一出来就撞上了皇帝的枪口,言语肃穆气场强大,好像他只要说出半个虞岁桉不好,皇帝立刻就会将他立斩于此。   他腿软跌倒跪趴在地,颤颤巍巍的回答:“回皇上,虞、虞大小姐没、没事。”   皇帝后背绷紧,就怕这人说出个什么好歹,他现在还指望着虞君山去替他平了云州流民□□,要是虞岁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了。   他怕是要为此事头疼上好一阵儿。   顾明正登时松了一口气,但又立刻转换态度:“里面到底什么情况,既然没事其他太医又为何还不出来?”   孟钱正闻言摆正身子:“虞大小姐由于在水中时间太长,加上深秋天气寒凉,虞小姐又体质薄弱,伤了根本,所以在夜里发起了高烧。”   孟钱正此人虽人怯懦胆小,但对待病人态度很是正经专业,能坐的上太医院院使,必然是有几分过人之处。   皇帝闻言,一颗心又提起,紧接着又听孟钱正说道。   “不过只是发热,没其他大的毛病,臣已经写好药方交于宫人着人去抓药煎药了,只要熬过这夜,便是万事大吉。”   听到这话,皇帝一颗心才终于安稳落地,摆摆手叫孟钱正退下,眉宇间舒朗几分。   李德贵在圣前多年,看出了皇帝的心思,知他怕屋内虞大小姐出事,顺着将皇帝心思说出口:“陛下不必担心,虞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劫后余生,康健长寿。”   皇帝颔首也不再说什么,恰巧此时凌锦心从屋内出来,见到皇帝在屋外也诧异一番,睁着哭红的双眼十分疲惫的瞧这皇帝,勉强行一个礼。   “皇上。”   皇帝见状叹息一声,走过去揽住凌锦心的肩膀轻声抚慰:“没事的,刚才朕都问过太医了,太医说了只是发热过了今晚就没有大的事情了。”   凌锦心无力点点头,脑子发懵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皇帝怎么晚还过来华阳宫,有些感动:“皇上早些去歇息吧,岁桉这边我们这么多人看着,明儿一大早还要早朝,皇上可别累坏了身子。”   顾明正闻言心底一软,这个凌贵妃平时里小脾气多但是关键时候还是很为她着想,娘家人也干净省心。   他对着凌锦心的眼神不由得柔和,往屋内看一眼,像是依依不舍很是担忧虞岁桉的情况,然后用手摸摸凌锦心的头。   “那朕先回去,明天再来看你,岁桉今晚的事朕一定叫人彻查,明晚乖乖等着朕。”   凌锦心点头,顾明正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华阳殿。   而凌锦心一直呆愣在原地,皇帝身影都走远了还没反应过来,曲淑上前给凌锦心披上大氅:“娘娘秋夜凉意深,别冻坏了身子。”   凌锦心却赌气一般将大氅从身上抖落:“我不穿,岁桉现在还在里面躺着能不能熬过今晚还……”她言语带上几分哽咽:“我也不穿。”   曲淑也红着眼俯身将衣物捡起,她知道娘娘是在怪自己,当时娘娘参加寿宴半路想起手串落在了梳妆台上,看时间还早就又回去取了一趟。   虞小姐将自己贴身的人派来找贵妃……娘娘以为有人跟着虞小姐就会好一点……   还不带曲淑想完,凌锦心又红着眼走进里屋,看着塌上躺着的人,眼泪啪嗒啪嗒落个不停,拉着虞岁安的手不肯松开。   周围守着的人秋水也跟着偷偷抹着泪,小七则是红着眼低着头不语,其他众人皆是沉默受在一旁,肉眼可见的情绪低沉。   风声萧瑟,今夜注定难熬。   ——   虞岁桉到达那个地方的时候是很懵的,因为那个地方恰好就是她刚在路上想过的南诏公主居住的别苑。   周围阴恻恻的,怪风冷冷刮过她娇嫩的双颊,一片寂静中,身后突然出现一些细碎几不可闻的动静。她心底咯噔一声,猛然转过身还不待她看清那人相貌,身子一歪,一股大力径直撞上她的肩膀。   力道之大之迅猛叫她措不及防,避无可避,只觉得眼前景物飞速转动,身子一轻然后猛地落进水里。   冰冷刺骨的湖水倒瞬间倒灌进她咽喉,一股脑窜进她衣物,死死拖着她往湖底伸出拽,她忍不住被呛几口,却被强迫灌进更多水。 第25章第25章   这一问秋水的眼眶登时又红了“从小姐失足落水到今日已经是第三天了。”说着说着都快要哭出来:“小姐还说,那日可真是快吓死奴婢了,小姐身子骨本就不好,从前给小姐补身体的药又给了九皇子喝!”   虞岁桉听着本来没什么波澜,但是听到这句话却突然征愣一瞬,她有些心虚的望向秋水:“你知道了?”   秋水知道那就相当于姑姑也知道了,秋水是绝对不会像小七那样替她隐瞒‘罪行’的。   这个结论一出,虞岁桉瞬间蔫了,有些讪讪的低下头。   她如此擅作主张,即使当时郁珩紧着需要,但是也是姑姑给她的,不是给别人的,这样贸然送出去,这下来出了这档子事,姑姑肯定会生气。   说不定还会迁怒到郁珩。   他在这宫中本就艰难度日,要是姑姑铁了心的去惩罚……   秋水随身服侍虞岁桉这么多年,就是虞岁桉肚子里的蛔虫,她眉眼一抬就知道她想要干嘛,此刻一见虞岁桉这模样,立刻心领神会。   她叹了口气,小姐这般神色无非是怕连累到九皇子。   可小姐刚刚醒来又如何知道,此时的九皇子已经不是几天前可比,地位早已经翻天覆地,现下已经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了。   她犹豫片刻,又继续开口:“……但是,这次也是多亏九皇子殿下及时救了您,所以贵妃娘娘也没有过多怪罪。”   虞岁桉听到郁珩没有被牵扯眸色一亮:“真的吗!”然后又突然反应过来秋水说的话,她有些迟疑:“救我的人……是郁珩?”   秋水点头做回答,而虞岁桉则是直接呆愣在原地。   两人僵持几秒,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恰逢这时,虞岁桉看到屋外路上太监侍女在搬着些被褥屏风往旁边院子送。   “外边是在干什么?”虞岁桉不解:“是姑姑要换屋内摆件了吗?”   可是前段时间不是刚大换过一次?而且这个方向也不像是往主殿的方向去,倒像是往她旁边院子空着的厢房去。   秋水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费力搬着东西的人,转身道:“哦,这个啊,这是九皇子的东西,皇上下旨将九皇子寄养在贵妃娘娘膝下了。”   “什么!”虞岁桉惊呆了:“寄养在姑姑膝下?”   这么突然?不对,怎么会寄养在姑姑膝下?   前世的并没有这一件事,郁珩在围猎上救下被刺杀的皇上,并未养在谁的膝下,而是独居在竹听院,直到他出征回来,地位越来越高。   所以这到底怎么回事?虞岁桉望向秋水,眼底是万分的疑惑和不解。   秋水便全盘托出:“这事儿是这样的……”   三言两语,这几天的事情被秋水简略缩成几段话说出来,越听虞岁桉越觉得震惊,越听越魔幻。   皇上竟然又被刺杀?郁珩又救下了皇上?   这两件事情虞岁桉倒是不怎么诧异,虽然与前世的时间地点不同,但是毕竟前世发生过,还有个心理准备。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很迷惑了。   皇上不知出于是何心理,大手一挥要将郁珩寄养在宫里娘娘的膝下,在众多的选择中,郁珩偏偏就选上了凌贵妃这华阳宫。   可是……   为什么?   虞岁桉不解。   明明郁珩就可以选择实力更强的皇后,背靠寇家,说不定以他的心性实力能更快的爬上前世万人之上的位置。   又或者其他的娘娘,虽没有皇后背景深厚,可至少不会牵扯很多,以后不会给他留下后顾之忧。   独独凌贵妃这边……虽说膝下没有子嗣,她国公府也并不差,还有她舅舅……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轻笑一声,连她都无法说服她自己,她心里想这么多,其实她也知道,姑姑这里就是最好的选择。   但经过前世的事情。   虞岁桉闭了闭眼,即使是郁珩救了她,她也实在不想让凌虞两家掺和皇子的争夺之中。   所以不管郁珩出于什么目的……   她站在门口思绪乱飞,一直呆愣到感受到身上一沉,一团软绵绵的轻软的东西蹭上双颊她才反应过来。   是秋水给她披上了披风。   “小姐还是注意点,病还没好,可别再病情加重了。先披上披风歇一会儿,快到用膳的时辰了。”   虞岁桉伸出素白双手,用指尖将系带系上,她突然就有了想走一走的想法。   这样想着,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该不该走,脚已经不听使唤的踏进了隔壁厢房的门槛。   院子里人满为患,搬东西的,洒扫庭院的,甚至更夸张的,竟然将郁珩原来住的院子里的树连根拔起,一堆人刚将树埋好填上土。   枝叶土块簌簌落了周遭哪里都是,惹得打扫庭院的的人怨言不断。   这么大阵仗?饶是虞岁桉看惯了凌锦心虞君山她们给她置办东西时候大张旗鼓,心下也忍不住吐槽一句。   浮夸。   她绕过那些人,一路上不停又侍女太监给她打招呼,她都颔首示意,走到里屋门外却停了下来。   本来到这里来就是一时兴起,临了到了门口她又不敢敲门了。   她不知道要以什么名义找他,目前她脑中唯一想到的见面能说的话,就是感谢郁珩对她的救命之恩。   说到底两人到如今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并没有深入交往。   她除了前世对他甚浅的了解,上次同他一道顺路回宫,还有他受伤昏迷时候的几万药,那次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他们二人实在算不上熟稔。   虞岁桉有些懊恼,心里暗暗将怂蛋两字来回念叨几遍,抬起的手又放下,在门外踱几步,正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不自觉往左迈了几步,又拧着眉缓步返回,却在转身抬眸的瞬间愣住,定格在原地,连带周身的嘈杂声音都好像消音静止。   纹路顺理的被高高支起的窗户,往里是一个紫檀木的书桌,书桌旁摆着上好的端砚,笔架子上名家狼毫笔齐整排列。   而书桌的主人此刻正捧着一本书端坐在座位上,像是感觉到她的灼人视线,那人略皱着些眉转头,两人对视之间,虞岁桉刚才进行的所有的心理建设全部倒塌。   虞岁桉登时老脸一红,磕磕绊绊的开口:“你今天搬过来啊。”   她不得不说,这人长得是有些惊艳唬人。   星眉剑目,鼻梁高.挺印出的弧度完美流利,略失血色的唇瓣也不给人娇弱感,只会叫人不由得对他平白生出几分怜惜。   不过可能由于这人即使发达了之后也独偏爱黑色,今日又是着一身黑色长衫,所以即使重伤在身,长着一张叫人看了会多给一碗饭的脸,但是气势依然凌人。   郁珩抬头,像是也没想到会是她,面上没什么表情的朝她点点头,问一句:“醒了?”   虞岁桉回答:“是,刚醒没多久……”   一问一答之后两人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郁珩捏着手中的书也不看望着窗边缄默,虞岁桉揪着衣角眼观鼻鼻观心的盯着地面,谁都没有先开口。   片刻之后,最后还是虞岁桉受不了这令人抓狂的气氛先开口。   她叹了一口气,像是终于认命般开口:“…其实我来找你是想跟你说……谢谢你。”   她说道的时候抬头看郁珩,很是诚恳,不管事情怎么样,确实是他救了她,要不是他她还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站在这里同人讲话。   郁珩本来是一直看着她的,听到这话将头却将头转过去又放在手中的书籍上:“不用,你也就救我。”   言下之意,不用这么麻烦道谢,只不过是礼尚往来,一命换一命罢了。   虞岁桉本来还怕万一郁珩拿着这事儿不放,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要是他以此为条件让她干什么事情她也不好拒绝。   也不知道能怎么回报他。   听他这么一说,她顿时感觉松了一口气。   这句话的意思她是不是也可以理解成,他们现在是两两抵消,不会拿之前的种种的事情说教。   虞岁桉心中窃喜,这样的话,她最担心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以后也不会因为就她这事儿让凌虞两家背上负担。   她承认她自私又怯懦,但是她真的受不住上辈子的事情在发生一遍,那种痛彻心扉,叫人生不如死的苦楚,一次就足以让她肝肠寸断。   “那……那既然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互相抵消……”虞岁桉披风下手攥的死紧,试探着问:“反正以后就是一个宫里的人了,能做个朋友吗?”   虞岁桉这话问的心里没底,前世的郁珩十米外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从没听过他身边有什么密友,从来都是孑然独行,不与旁人攀谈。   但郁珩可是以后的大佬,趁着这大好的机会,以后成了朋友,若是国公府或者她舅舅出事了,那么也能在郁珩羽翼下扶持一二。   而且郁珩现在虽救了皇帝,但是地位不稳,纵使她知道最终结局,但登顶的路太难走,她也想在郁珩失意之时帮一帮。   作者有话说:   虞岁桉,摘下墨镜:“交个朋友?”   郁珩,红脸:“好。”   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26章第26章   郁珩看着眼前的人。   整个人被裹在宽大的浅樱色披风中,衬的人小小一只,披风衣领处是与上次相似的白色软毛,却也不及那人娇艳容颜半分。   今日不论是她的突然造访,又或者是她刚才说出的话,都叫他有些吃惊。   ……   他的瞳孔几不可见的震了震,不动声色的移开双眸将身子摆正不再看她,将手中书页翻了一页,哑声开口。   “好。”   ——   橙黄的光打在古拙家具上,屋内香炉青烟袅袅。   已经是午膳时分,桌上菜肴已经准备好,可此时桌上的两人却都没有动作,对坐在桌子两边。   一个富贵姿态,衣着华丽,单手撑着头靠在桌上;另一个一身黑衣,端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头却微微低垂着。   正是凌锦心和刚入住华阳宫的郁珩。   凌锦心瞟一眼旁边端坐着的人,双手安静放在膝盖,从坐到这里就是一副乖巧的样子。   看起来像是个听话的。   想到这里,凌锦心松了一口气。   昨儿皇上突然下旨,说是要将郁珩寄养在她的膝下。   她得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很懵,不明白皇上的用意,但圣旨已下也由不得她接不接受。   今日是郁珩搬过来的第一天,华阳宫因为只有凌锦心在的院落又自己的厨房,别的院子因为常年空着,也没有单独的厨房。   虞岁桉在这儿住的时候也是跟凌锦心一起吃饭,两人关系亲密,也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妥。   但是今天……   凌锦心皱着眉又瞟了一眼旁边人。   平时虞岁桉用饭的时候就爱迟到,她也不甚在意,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还多了一个陌生人。   所以凌锦心现在有些迟疑。   凭空冒出来的一个……孩子?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交流。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一时间谁都没有动作,恰巧此时一个侍女进来传话,说是虞岁桉来了。   侍女话音未落,虞岁桉那标志性的声音就自院外清晰的传入屋内每个人的耳中:“姑姑!”   虞岁桉一路小跑到饭桌前,也不管后边秋水小七一路跟着,就这么跑着冲到了饭桌前。   没有其他,因为虞岁桉实在是……太!饿!了!   她从上午醒来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本来她就晕了三天,身体正虚着,结果早上起来,秋水只端给她一碗白粥。   然后告诉她这是太医安排的,说是她刚醒不能吃油腻辛辣的食物,要吃些清淡的,要不然肠胃受不了。   秋水当然会秉公恪守医嘱。   虞岁桉这么饿了一上午,心心念念想着吃午膳。谁都不能拦着她,她要吃肉!   一路跑到饭桌前,人还没站稳,突然感觉一阵眩晕,眼前一黑,两条腿突然就软了一瞬。   然后手臂上骤然一痛,像是什么人拉了她一把,又将她一拉一拽推到椅子上。   虞岁桉视线逐渐变得清明,紧接着映入眼帘的就是已经站起走到她身边的凌锦心。   她用手将虞岁桉双颊捧起,眼中的担忧多到几乎溢出:“你没事吧,刚才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说着就要喊着请太医,被虞岁桉摁住。   “姑姑,我没事,就是刚醒过来太饿了,我没事,真的,活蹦乱跳的一点儿事儿没有。”   虞岁桉为了验证自己说话的真实性,还想起身跳两下,让她姑姑看看才能放心下来。   结果一起身才惊觉手臂处传来轻微拉拽,她动作一怔,将视线转移到小臂。   上边还放着一只手,正松松攥着她的小臂,大大的手掌将她的小臂环了一圈还多。   是郁珩的手。   虞岁桉略有些不自然的将手抽回,动作幅度有点大,以至于凌锦心也看到了这边。   她看一眼郁珩,但是也没有说什么,皱了皱眉到自己座位上坐下了。   “怎么生着病还这么咋咋呼呼的,华阳宫短你这一口吃食?值当叫你跑两步?”   虞岁桉看着她十分真诚的点头:“是啊。”   凌锦心:……   不管怎么说,三位主子总算是落座,午膳也终于是能正式开始。   而也因为虞岁桉的到来,叫屋内气氛缓和不少。   “吃饭吧。”凌锦心刚一开口,虞岁桉就迫不及待端起碗筷朝着桌上的红烧肉疾驰而去。   凌锦心嘴挑,东西不好吃是一口都不会吃。因着当年建起这个厨房时找的都是名家,做菜一流。   那个主厨做的菜十里飘香,叫人吃过不忘,名扬在外。   就连皇上都没隔一段时间就要来华阳宫吃饭,来了总是夸赞说华阳殿的菜膳味道好,比御膳房做的还要鲜上三分。   而就是这位主厨,他的拿手好菜就是虞岁桉迫不及待直奔去的——红烧肉。   大厨做的红烧肉肥瘦适宜,软糯香甜。从虞岁桉第一次到华阳宫吃到这道菜开始就喜欢上了吃这道菜。   能在病好之后立刻就吃上这道她心心念念的心头好,虞岁桉表示很满意。可就在她马上就要夹到肉的时候,一双筷子却比她更快的将她拦住。   虞岁桉:……!!?   她看向筷子的主人,眼中竟是诧异与不解,眸中传达给人的讯息清晰可见:你干什么!?   郁珩看到她这样哑然失笑,开口道:“你不能吃这个。”说完吼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又补充一句:“太油腻。”   虞岁桉:……!   怎么在院子里秋水管,到了这边还是有人会管,那她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好吃的啊。   虞岁桉登时觉得人生无望,她将眼睛强行从散着香气的红烧肉中移开,可怜巴巴的看向凌锦心。   希望凌锦心能同意让她吃,要是凌锦心同意的话,郁珩肯定也不会多说什么。   凌锦心向来就是以虞岁桉的身体为重,在郁珩说之前,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虞岁桉乘机夹一两块红烧肉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现在既然郁珩说出来了,凌锦心反应过来了,那就不可能了。   “不许吃。太医说过你要吃的清淡些。”   凌锦心有些不忍的开口,她当然知道虞岁桉最喜欢红烧肉,也不喜欢喝粥吃菜,但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凌锦心也没办法。   虞岁桉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蔫了下去,然后用筷子不停的扒拉着碗中的米饭。   眼看着桌上的红烧肉,却不能吃,这饭吃的有什么意思,她还不如吃点心垫垫肚子。   虞岁桉略有些赌气的想。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这一副蔫了吧唧的模样一丝不落落入了旁边人的眼中。   郁珩攥着筷子看起来也像是在看着桌上的饭菜,但其实自打虞岁桉进来之后,就一直用余光打量注意着她。   他本来就心思缜密,为人警觉,多年在冷宫的摸爬滚打,让他拥有了十分的观察力。   对于他来说,分析人的举动神情得到其心中所想简直是易如反掌。   而面对此时表现十分明显的虞岁桉来说,他都不用分析,很直接的就能得出结论。   郁珩心里不禁发笑。   吃食不过是充饥之物,于他而言除了填饱肚子没有别的用处,可对于她而言,却是能伤心难过片刻的东西。   但是那人可怜巴巴扒拉米饭的举动实在过于招人怜爱,他眸中神色软了软,对着虞岁桉的方向像是轻声诱哄着。   “我也是伤员,我也不能吃油腻辛辣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对不起,今天实在是太忙辽。   虽然但是……   我给你们磕头了!   明天双更!!! 第27章第27章   虞岁桉听到他这样说呆愣一下,将视线转向郁珩,郁珩却旁若无人般夹起面前的过水白菜吃了起来。   不徐不慢,动作优雅,知道的人知道他在吃白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吃什么国宴佳肴。   她看着郁珩将那个不用尝,看起来就寡淡无味的水煮白菜面不改色的咽下去,接着又吃了一口米。   心里腾的升起一阵敬佩。   “好吃吗?”虞岁桉面色怪异的问。   郁珩没有回答,只是当着虞岁桉的面又夹起一片白菜叶,毫不犹豫的吞咽下去,接着放下筷子转头看向虞岁桉。   虞岁桉:……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懂了。   凌锦心看着两人的互动觉得好笑,但是在宫中混迹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也是有几分。   她敏锐的觉察出两人的关系好像不一般。   凌锦心打量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若有所思。   “你们之前认识?”   她几乎是确定的,不仅是因为今天两人的互动,即使是寥寥数语也不是陌生人可以做的,还有前段时间给岁桉熬得补药。   说起这个凌锦心就觉得生气。   本意是想着给岁桉补身体,亏她还叫曲淑搜刮了不少库房里压箱底的宝贝药材,就想着吧岁桉这身体素质提一提。   主要这事儿还没告诉她,还是这次她落水,太医诊治说出她气血不足底子虚,小七受不住压力自己说出来的。   但是岁桉为什么要把补药给郁珩喝。   这确实是个问题。   岁桉每次进宫除了宴会就是在她这住着,她可没记得此二人又什么交往,最多不过路上打个照面。   但是肯定也是寥寥数面,至多不过点头之交。   所以……   凌锦心不明白,岁桉到底是怎么跟这个‘声名远扬’的九皇子认识的。   两人本来正对视着,一个诧异郁珩怎么能如此淡定的吃下那么难吃的东西,一个冷着脸看着虞岁桉不为所动。   听到凌锦心这话都愣了一下。   虞岁桉的反应比较大,歪斜着趴着的身体蹭的就摆正了。而郁珩像则是置若罔闻般很自然将身子摆正。   这个问题要她怎么回答?虞岁桉有点不知所措。   她知道自家姑姑肯定不是单指两人怎么认识,她将补药给郁珩的事情还没有向姑姑解释。   说自己善意大发,那天看见郁珩被打,想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话,然后就将药给他喝了?   还是说她因为前世的事情对郁珩有所歉疚,所以想在这辈子找事情弥补?   这两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就被虞岁桉否定了。   第一个想法太不切实际,算起来两人不过也就是见了一面,她不会傻到将这么名贵的东西,送给一个几面之缘的陌生人。   第二个想法……   虞岁桉摇摇头将脑袋里的想法都甩出去,总之是怎么说都不太妥当。   虞岁桉拧着眉头思衬片刻,然后叹一口气,准备实话实说,将最初让她冒出将药给出去的想法的事情,也就是她觉得药太苦,说给凌锦心听。   在三人沉默的片刻,郁珩同样没有开口,他不动声色的观察这虞岁桉,支起耳朵。   其实不仅是凌锦心,他也想知道虞岁桉为什么会将药给他喝。   明明之前两人就不熟悉,从那天宴会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她总是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然后别扭丢下东西后,一言不留的离开,他摸不透她的想法。   可看她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眉头拧着越来越深,好像这个问题让她十分为难,难以启齿,最后甚至纠结到连连叹气。   郁珩心下就烦躁的不行。   将药给他就叫她这么为难,就算是编一个理由都需要想这么久,这么大费周章的思虑良久,是因为什么?   郁珩不想再想了。   “之前有过几面之缘,不熟。至于虞小姐给我补药……”他冷声回答,顿了顿接着说:“是虞小姐善良,施舍给我的。”   他干脆利落,三言两语随便按个名头将事情解释。   看着一旁的虞岁桉露出的诧异愕然的神情,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整个人都懵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   郁珩勾了勾唇角,没笑出来。   这是什么表情?这是在怜悯他,没想到他毫不在意的对以前的自己用‘施舍’这个词?   又或者说……   郁珩垂下眼帘。   他瞎猫碰上死耗子,竟然真的猜对了虞大小姐的想法。   ……   他此话一出,惊诧的不止虞岁桉,其实凌锦心也被这一番话吓到,然后紧接着随之而来的就是心里有些发酸。   其实那补药她倒也不是不愿意给,只不过因为岁桉擅作主张,她又觉得两人点什么她不知道的情况,所以问了出来。   她倒是没想到郁珩能这么说自己……   虽然在之前确实是在冷宫不受宠爱,但是一个半大孩子,毫不掩饰的对自己用上‘施舍’这个词。   凌锦心的心里就说不上胸口发堵。   “倒也不是这么说……虽然岁桉擅自将药给你了,但是你不是也将岁桉就下来了,说起来其实我还得感谢你。”   凌锦心试图补救,改变郁珩心里对自己的评价:“岁桉总归是要比那些身外之物要重要的多。”   郁珩久经人事,自然是理解凌锦心的一番好意。   只是……   他用余光不动声色瞥一眼虞岁桉,见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郁珩将眼神收回,过程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沉默着点了点头。   凌锦心本来对郁珩还只是普通的关切,就像是平常看话本,遇上凄凉哀婉的故事,她也会不忍掉两滴眼泪一样。   只是对事情本身表示遗憾,感到难过。   但是郁珩这一个沉默的点头,就像是什么受伤的小动物一样,受过很多苦却还是乖巧听话不会惹人心烦,登时将凌锦心与生俱来的母爱激发出来。   她头脑一热,心下一软,好些话一股脑的堵在喉头就要喷泄而出。   但是却叫虞岁桉抢了先。   “不是。”她骤然开口,将凌锦心马上要说出的话又堵得咽回去。   “什么?”凌锦心下意识回答。   虞岁桉抬起头,将头偏转,对上郁珩的视线。   郁珩听到她那句‘不是’的时候,是下意识的抬头,并没有想到她会说什么。   可就当他抬头的时候,两人的视线刚好对上,与他对视那人的视线亮晶晶的,眼底的坚定和清澈,是从未有人对他露出的全然的信任。   他像是感觉到一点什么,后背绷直,僵在原地,喉结不受控制的上下滚动一下。   她……想说什么……   然后他就听着那人开口,一字一顿像是绝对的认真和执拗:“不是施舍。”   她说。   “是我本来就想给你的。”   “不管你当时在不在冷宫,不管你叫郁珩还是别的什么名字,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又或者就算被人发现了我也不怕,让我蛮不讲理将药送出的人,就只是你。”   他被她这一番话惊的身体僵直一动不动,看着她红唇一开一合,说:“不是别人。”   轰……   一番话在郁珩的心底炸开,像是无数烟花炸开在他的大脑心头,五彩的颜色叫他眼花缭乱,目不应暇。   一个人怕他会胡思乱想,为了不让自己轻贱自己,郑重其事的对他像是誓言的抚慰……   只会把这个药给他,不会给别人,不管他是否叫郁珩,想给的人只是他……   一时间郁珩僵在原地,他低垂着眼帘不知该如何反应,他自诩八面玲珑熟谙人性,却在这一刻不知该作何反应。   因为此前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从前他听到的只是辱骂,入耳的都是不堪的的污言秽语,对他不屑的嘲讽和贬低。   即使是小时候对他还不错的老太监,也不过是岁月沉淀下的带来的些许善意。   今日虞岁桉看向他的清透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单纯干净,不带一丝杂质的纯白棉花,将他百孔千疮的不堪灵魂裹挟,丝丝渗透将孔洞填满。   组合起来竟然是全身血液的鼓动沸腾。   他凌厉薄唇上下颤抖几下,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倒是凌锦心抢着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哎呀,总之既然现在都已经是在一个宫里的人了,不管以前怎么样,关系好不好,从现在开始一切都归零。”   凌锦心一锤定音:“以后好好处。大家都是……”她顿一顿有些别扭的说出最后几个字:“一家人……”   唉,可真是为难她,说这么腻腻歪歪的话,凌锦心觉得自己的老脸都撑不住要红了。   但是……刚才郁珩那个怔忪的表情,不得不说又戳中了凌锦心的内心。   虞岁桉可能年纪小阅历不够,看不出郁珩的状况,但凌锦心可是久居深宫多年看人一流。   这孩子应该是没被人说过这样的话,心里欢喜着又小心翼翼的不敢相信内心抵触着,以为这不是给他的东西。   她的心蓦的软了,反正这孩子以后也是寄养在她膝下,她本来也没子嗣,以后对他好一些也无妨。   ……   虽然心里这么吐槽着,但是实际上凌锦心总归还是一个地位尊崇的贵妃,面不露怯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在周围人看起来倒还是霸气从容,淡定自若。   郁珩还没从虞岁桉刚才的话中反应过来,凌锦心就说出了这番话,他登时更加局促,甚至神色有些慌乱。   他在慌乱神色中瞥见身边人,那人对着凌贵妃点头。   头顶一撮松散头发半立不立,柔顺的耷拉下来,一双水润杏眼瞪得圆圆的,亮晶晶的,鼓着娇嫩腮帮子一副认真做派。   郁珩晃神一瞬,看向她的目光少了几分遮掩,被她精准捕捉到,反过来对着他露出甜的发腻的一笑。   郁珩一时被这笑晃的眼花,在反应过来后慌乱低头,像是落荒而逃般点了点头,轻声道。   “好。”   作者有话说:   现在:   虞岁桉:我们是一家人!   郁珩:…好。   以后:   郁珩:我们是一家人!(意有所指)   虞岁桉:…滚!   还有一章,会更得很晚,但是说的日六就是日六。   勇敢栀栀,不怕困难!!! 第28章第28章   话题说开,饭桌上一片祥和,气氛融洽的不像话,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吃着饭。   突然凌锦心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转过头看向郁珩:“你今天搬来华阳宫,皇上应该知道吧。”   郁珩道:“知道。”   事实上,今天给他搬东西的人都是皇上安排的,东西物件也都是皇上一手操办的。   一国皇帝,做到如此地步,不管之前对他做过什么,也算是对他仁义至尽,给足了他面子。   但是这些郁珩丝毫不在意,他只是单纯想知道凌锦心下一个问题是什么。   凌锦心见他回答后才接着问,她将嘴里的饭菜咽下:“昨儿皇上来的时候给我说了你今天来,还顺便提了你的学业。”   “说是让你自己选,是跟着其他皇子去勤径院,还是着人在华阳宫学着,怕你一开始就去一个新的地方不适应。”   这话说得很委婉了。   郁珩自从五岁起,就被丢在冷宫,以前从来没有受过正经系统的教育,直到现在皇上对他有所改观,才有了进学的机会。   估计任谁都想得到,郁珩怕是在之前好些年都是蹉跎过去的,读书识字什么的怕是很难。   但是实际上,郁珩即使是在冷宫,也没有荒废过一日。   以前老太监还在的时候,他就求着老太监给他搞来几本书,大部分时候老太监都是置之不理,因为认为他是在做无用功。   毕竟任谁也不会想到郁珩还会有翻身的机会。   但是也有少数几次心情不错的时候,会用东西从冷宫其他人的手上换来几本破旧千字文或者运气好的话可以换来经书。   老太监死后,他也用尽办法搜罗尽他最大的努力找寻书籍。   实际上,他现在的所学到的东西并不会比那些皇子们学到的少。   反而是他现在看的东西太多,太杂,没有那些皇子们学的系统,以至于很多时候他用某个知识的时候头脑比较混乱,出现的东西很多。   郁珩没有纠结犹豫,开口就想说去勤径院学习。   倒不是想要在那些皇子面前表现,或者说是在皇上面前刻意展现他的惊人才能,叫人对他另眼相待,洗刷对他的看法。   当然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其中的因素,更大的一部分让郁珩神向往之的。   是勤径院汇集了全大周最顶尖的学者,他们是大周学术研究最顶级的象征,是在各自领域将学问做到极致的人。   郁珩现在急需要补充大量的知识,他很渴望能以此迅速壮大自己的力量,丰满自己的羽翼。   虽然现在的他有皇帝护着,但实际上外强中干,境遇岌岌可危。   甚至现在的他不得不依附于皇帝。   一旦皇帝对他的态度转变,变成原来的样子又或者是在外人面前对他的态度稍差,都会引来非常多的口水之争。   他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变成像以前一样,甚至连以前的不如的被寄养在冷宫的废弃皇子。   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让不再顾忌皇帝的眼色,不用管别人的所言,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前仆后继的为他说话。   弱者没有权利反抗。   所以……   不管皇帝和凌锦心的意见是什么,即使二人明里暗里暗示他与他意见相悖。   他要选择的答案也显而易见。   郁珩看着凌锦心正准备说出口,凌锦心却话锋一转:“不过皇上这话倒是提醒我了。”   郁珩怔忪一瞬,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旋即将本要说出的话咽下去。   “我也得给你找个先生补补,听说你前段时间在家都没怎么进学?要是郁珩要在宫里学,就让你也跟着一起学学。”   凌锦心恨铁不成钢:“省得你成天无所事事,不思进取。”   虞岁桉正苦凄凄的跟水煮白菜作斗争,猛然一下被点到名字,懵逼的抬起头,眼底是一片迷茫。   很明显是还沉浸在世界上怎么会有水煮白菜这么难吃的东西的困惑之中,征愣折还没有反应过来。   “啊”了一声,是瞪着眼懵懂的下意识回答。   像一只乖顺温软的小兔子,啃着不喜欢的大白菜,纠结着抬头,不经意间的动作流露,就能轻而易举的可爱不做作。   她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之后面上神色变换,惊恐非常。   “什么!!?我也要跟着进学!!!??”   虞岁桉囧了,苦着一张脸。   她确实不怎么爱学那些诗词歌赋,别人家的贵女都是能文能武的,女红刺绣样样精通。   到了她这里,就变成了一看书本就脑子大,什么都不想干,只想每天闲散着做一条舒服的咸鱼。   吃吃喝喝的玩玩乐乐,从来没想过有什么大志向。   所以她对于读书进学这件事情总是不怎么上心,入宫前她一场风寒停了不少日子的学,一直拖着到进宫都没有再上课。   虽然教她的夫子每个都很可爱,她恨不得一面都不见自己夫子。   相见不如怀念,怀念不如不见。   本着这样的人生信条,虞岁桉真诚的对着凌锦心装娇弱。   “可是我病还没好啊,我才刚刚醒过来唉。”   她就是病歪歪的还没有好全,希望姑姑大发慈悲饶了她吧。   但是凌锦心虽然再其他事情上对她很是纵容,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却是无法辩驳,态度十分强硬。   “不行,你爹娘和你舅舅都不会同意的。我这样做,他们肯定是举双手双脚支持的。”   她哥哥嫂子还有虞君山,他们三个人对于岁桉的学业比她不知道上心多少倍。   所以她这么说也没错,说不定她要是真的告诉这三个人,他们说不定会更严苛一点。   虞岁桉由于多年深受她阿爹赵姨的管教,自然是比凌锦心更加明白这一道理,所以无可奈何只能蔫了吧唧的点点头。   像一朵被风雨无情摧残的娇艳花儿,风雨还没来就已经率先被吓得败下阵来,花瓣无力萎了下来。   看的郁珩不禁失笑。   其实是很轻很浅的一声哼笑,但却被此刻的虞岁桉瞬间捕捉到。   她望向他的眼底满是狡黠,像是想到了什么,盯着郁珩目光灼热的可怕。   郁珩:……   虽然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但是郁珩下意识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的。   只见下一秒虞岁桉就对着凌锦心兴冲冲的说道:“但是姑姑郁珩还没有选啊,他说不定会选择去勤径殿,那里的夫子都是最好的夫子。”   “而且人也多,学习氛围肯定特别好,郁珩在哪儿肯定受其感染,发奋图强,头悬梁锥刺股,使劲儿学!”   虞岁桉说的声情并茂,对着凌锦心描述勤径院的好处,不仅是在告诉凌锦心选择勤径院的好处,更多是在给郁珩画饼。   当然这是虞岁桉在很清楚郁珩此时的地位,才做出的抉择。   从秋水的长话短说的寥寥数语中,虞岁桉看出了皇上有多重视现在的郁珩。   因着现在的郁珩已经不同于往日,即使身处勤径殿,也不会再向从前一样,叫人落了半分风头。   所以……   她有些愧疚的看一眼郁珩,眼中传递的情绪十分明显。   朋友,实在是万分抱歉,为了我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躺平生活……   她奋力眨巴两下眼,挤出一星半点水珠,叫眼睛泛起一阵雾气,教她意思传达的更加生动形象。   选择勤!径!院!   郁珩看着她这两下,本来坚定不移想要选择勤径院的心思瞬间收敛。   本应该脱口而出的勤径院三个字哽在喉头不上不下,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喉头滚动一番,指尖在膝盖处轻快的飞舞。   不得不说,凌锦心的提议让他很是心动。   如果留在华阳宫的话……   他讲目光放到虞岁桉的身上。   少女不知道他心中真实想法,怕他看不懂还在努力眨巴眼给他传递消息。   郁珩心中不禁哼笑出声。   她这么明显的小心思他又怎么会看不懂。   只是……   眼前人被裹挟在粉嫩绣花锦缎华服中的人娇软鲜活的叫人移不开眼。身边幽幽的玫瑰花香溢过来,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气息。   分明两人并没有离得很近,三个人平分坐在桌子旁边,与虞岁桉的距离和凌贵妃的距离一样。   可偏偏那香气能穿过空间,即使混杂在饭菜香气中,也能十分精准钻入他的鼻腔,渗透进猩红血液。   气氛恰好时,凌锦心恰好问一句:“所以……”   “你到底要选哪一个?”   其实凌锦心的意思是让郁珩在华阳宫单独学一段时间,皇上昨儿跟她提起的时候跟她意见一致。   就是怕郁珩基础没打好,直接去勤径院会跟不上。   但是被虞岁桉这么一说,凌锦心现在也有点犹豫,对自己做的决定有些动摇。   “决定权在你……皇上和我都不会干涉的。”凌锦心又补充到。   这样,桌上其余两人目光就这么直直落在郁珩的身上,两人都在期待着他的回答。   只不过期望得到的答案确实相反的。   郁珩同时被两人紧盯着,也不显慌乱,手指在双膝上轻快的点几下,思辰片刻后,缓声开口。   “我选……”   他将视线转移停落在虞岁桉的方向与她对视,两人对视之间,虞岁桉登时觉得心里咯噔一下。   然后郁珩开口,几个字又将她重新打入谷底。   “留在华阳宫。”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说好的第二章奉上!   二话不说,明天要一起进学辽!   冲冲冲!!!!   还有还有,祝大家国庆节快乐快乐,新的一周水逆退散,欧皇附体!!!   加油,奥利给!   啊啊啊啊还有还有,下一章入v啦,感谢小伙伴这一段时间的陪伴啦。 第29章第29章   这两日阴雨绵绵,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屋檐下的雨滴总是接连不断的砸落。在途径屋檐走廊的时候,每次下雨虞岁桉总是喜欢伸手触一触雨水。   偶尔凑巧会有那么一滴两滴很大的玉珠落下来,打在她的手心,冰冰凉的很舒服,因此她对于这件事情总是乐此不疲。   今天恰好就有这么一滴水落在了她的掌心。   但是虞岁桉并不开心。   不是因为别的,说到底还是得怪这间屋子的主人。   虞岁桉鼓着腮帮子闷闷不乐。   郁珩那天在饭桌上说出要留在华阳宫进学的话,虞岁桉当时就觉得大事不妙,这么些年养成的对于接下来不美妙经历的预感,叫她警铃大作。   果不其然,自己姑姑听到他这样说之后,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应该是姑姑心中的所想和郁珩的回答不谋而合。   那天晚上甚至皇上也留在华阳宫用膳,专门问了问郁珩的想法,结果三人的想法竟然都是相通的。   于是一拍即合,在皇上的亲自吩咐下,经过凌锦心的监督。   在郁珩决定留在华阳宫进学后,只隔了一天下边人就进度飞快的找好了夫子。   来的人名头还不小。   是大名鼎鼎,盛名满天下的司马丘。   司马丘,学识渊博,满腹经纶,现如今最年少有为的仁人才子。   他不入朝为官,期间弘仁帝也曾多次邀他入朝,以他的盛名,就算是挂一个闲职整天什么都不干都不会有人多嘴,但不知因何几次都被他婉言拒绝。   他也从没有参加过科举,能走到今天全靠自己。   寒门出身,却年少成名,文采斐然,在而立之年就被冠以盛名,是天下学子向往的存在。   确实是一位肚子里墨水很是多的夫子。   只不过这位司马丘,因为不入朝做官,所以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是这两天听人说还在京城,还没等人拜访,隔两天就又在去江南的路上。   总之是一直在路上,很少有停下来修整的时候。   因此在虞岁桉进学的第一天看到是这个人的时候,还惊诧了片刻。   看来这郁珩现在地位确实不一般,这样生活在传说中的人物就这么被生生找到,还能请人来做夫子。   这夫子,这水平。   一个人顶的上勤径院一堆老顽固。   夫子的问题圆满解决,不管他们是如何请来的司马丘,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虞岁桉自从那天起就跟着郁珩一起日日早起晚睡,进修学习,白日里受到司马丘的压迫,晚上还要被郁珩监督着解答司马丘留下来的题目!   每日奔波于两间院子之间,明明就是一墙之隔,虞岁桉却感觉像跨过这院子好比难如登天,主要的是这‘天’她也并不想登。   ……   念及此处,圆润晶莹的水珠落在虞岁桉的手掌,她伸手将手中散落的水珠掀翻,扬天长叹了一声,提步迈进了郁珩的书房。   是了,这两日进学的地点,一直都是在郁珩的书房。   华阳宫很大,空闲的院子很多,就连虞岁桉郁珩两人各自的院子里都有不少的闲置房间。   本来凌锦心想搞的正式一点,单独收拾一间院子用于两人进学,让两人有种和其他人一样每天早起进学的错觉。   但是这个方案一出就被她和郁珩两人双双否定。   不仅收拾院子折腾人,这样就好像流于表面形式化。   毕竟他们统共算下来也就两个人,要真是收拾一间院子出来,有点大费周章,怎么看都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然而虞岁桉想的很简单,因为每日与她而言早已经过于艰难,如果早起之后还要走一段不短的路程去进学。   她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所以最后经过三人商定,最终选择了郁珩的书房。   不仅离得近,而且大小刚好也不用大费周章的收拾,笔墨纸砚,书本古籍应有尽有,还省的每日带著书箧奔波着麻烦。   虞岁桉推开房门,走进书房,一进去就看到了郁珩正端坐在书桌上,捧着一本国史读的津津有味。   她兴致缺缺的走过去,径直走到郁珩对面的位置一屁股坐下,伸手从书桌右边将昨天正学着的那本书摸过来打开。   因为郁珩的书房,这张书桌很大,足够容纳俩个人同时摆放书本,而且为了便于司马丘讲述,两人干脆面对面坐着进学。   她一只手支着头,一边打了个哈欠问道。   “就你一个人啊,今天他没来啊?”   虽然虞岁桉并没有明指,但是郁珩已经懂了,经过这两天的磨合,两人已经做到交流对话流畅无障碍。   郁珩将手中的的国史翻一页,开口:“他今天不来了,昨天走的时候跟我说了,今日不来。”   说完他皱了皱眉,又补充道:“不要叫‘他’,叫夫子。”   郁珩听到虞岁桉这样叫,忍不住反驳。   刚开始的时候,知道来教他的夫子是司马丘的时候,即使他盛名累累,他并不觉得他能教好他。   反而觉得司马丘沽名钓誉,说不定是徒有其表。   但是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或者说是从司马丘来的第一天,郁珩就彻底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确实是一个又真才实学的人。   配的上他的名气,也值得郁珩叫他一声夫子。   虞岁桉听见第一句话的时候一阵狂喜,要是司马丘今日没来,那她就可以浑水摸鱼划水度过今天了。   不用盯着满篇的文字看,也不用战战兢兢的在司马丘的手下被摧残,想象都觉开心,连带着头脑都一阵清明,困意都驱散不少。   可一听到郁珩下一句话,刚燃起的小火苗登时又被浇灭不少。   唉,说到底她能快乐的也只有今天,还是在司马丘不在的时候偷摸着快乐,到了明天就又恢复成原样,其实一点都不快乐。   再加上这两天郁珩不知是怎么回事。在虞岁桉看来,他分明就不是一个好与人亲近的人,冷漠拒人千里之外难道不是郁珩标配?   可那个司马丘只用了短短几天就虏获了郁珩的信任。   虞岁桉对司马丘留下的课后题目不上心,司马丘就让郁珩监督她写,以至于她现在白天黑夜都是活在两个人的双重打压之下。   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叫人望而生畏。   她正难过着,听见敲门声,蔫蔫的喊了一声“进”,小七就进来了,与他一同进来的还有一张纸条。   小七上前弯腰对着她低声说:“刚才淮阳宫里的人送来的,说是十三皇子亲手交给他让送来的。”   虞岁桉惊喜:“当真!”   从她落水到现在,也有将近小十天的日子,两人在这段时间都是忙于各种事情,都还要进学,一直也没有机会见过。   今天是她第一次有自我安排的时间,结果顾淮景就这么恰逢其时的现在联系她。   虞岁桉表示很满意,她咧着嘴迫不及待抢过小七手中的纸条,有些忘乎所以,因此也并没有看见在小七提起顾淮景和她抢过纸条的时候,对面人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   郁珩看着虞岁桉脸上不断变换的神色,最终定格的面容满是欣喜。   他沉了沉眸色,不动声色打量着虞岁桉手中的纸条。   “这是什么?”他佯装不经意问道。   虞岁桉正沉浸在得到好友消息的喜悦之中,听见郁珩这样问,也没有多想:“啊,倒也没什么,是顾淮景传消息告诉我约我三天之后出宫玩儿。”   出宫?   郁珩将目光停留在虞岁桉的脸上。   但只是顾淮景约她出宫能叫她高兴成这样?平时提起顾淮景也没见她这么高兴。   虞岁桉开心的不得了,眉梢眼角都藏着笑意,她将纸条收好,本来今天司马丘不在,她就没什么念书的心思,这会儿收到顾淮景的消息,更不想留在这儿了。   这边念头一起,虞岁桉在瞬间就付诸了行动。   她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   “不行,好不容易得了一天悠闲,去找顾淮景玩儿去。”   一旁小七见状连忙就想拦着。   现在是特殊时期,贵妃发了话在进学期间不许小姐出去玩儿,夫子也没说要休整一天,所以小七也不敢随意放虞岁桉出去。   阻拦的话正准备说出口,倒是郁珩先说了出来:“昨天夫子说了,今天不休息,叫你抄易经。”   虞岁桉:……   抄就抄,晚上有的是时间,她怕什么。   这样想着脚就不受控制的抬起,想着门口的方向去。   郁珩放下书,望向已经抬脚迫不及待要冲出去的虞岁桉说:“从头到尾,抄一遍。”   虞岁桉:……   她回头对着郁珩怒目而视。   什么鬼?从头到尾?抄一遍?   那可是易经哎,平常讲学的时候虞岁桉拿在手上掂量着都有几分重量。从头到尾来一遍是要写死她吗。   虞岁桉只要一想就觉得手腕发酸发痛。   见他的威慑好像有了几分作用,那人站在门口像脱了水的小白菜,蔫不拉几的低垂着头,郁珩嘴角弯了一弯,又很快压下。   小七听到郁珩这样说,也跟着赶紧附和:“对呀,小姐,贵妃娘娘可是发话,司马夫子不开口说休沐,可是不能随意走的,今天就这么偷偷跑出去,不妥实在不妥。”   虞岁桉耷拉着脑袋,不说话,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   两人都以为她已经放弃出去玩儿的想法,结果那边虞岁桉突然开口。   “小七。”   小七被突然点名,下意识回答:“啊?咋了小姐?”   虞岁桉人畜无害的看着他,笑的一脸单纯。   小七突然就感觉到大事不妙,旁边郁珩亦然,四目相对,小七打了个冷颤,郁珩皱了皱眉。   只听虞岁桉的声音幽幽传来。   “我记得……你写的字……跟我……挺像的吧?”   小七:……!!!?   作者有话说:   郁珩:夫子说要抄书。   虞岁桉:啊啊啊啊啊我不听我不听,我要出去玩!让小七抄!   郁珩:……   我(提出问题):为什么不想让出去玩!   回答:因为~~,不会在有悲伤…… 第30章第30章   虞岁桉最后还是成功从华阳宫里溜了出来。   代价当然是叫小七受苦受累一下,善意大发帮帮她这个可怜的人儿。   她当时沉默,不是因为她打消放弃了要出宫的想法,而是因为她在回想以前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她是这怎么做的。   然后她理所当然的想到了小七。   幼时将小七捡回府的时候,那时候她才没进学几年,小七也不识字,后来小七做了她贴身的侍卫,进学的时候就站在旁边旁听。   可小七学东西很快,对于书本文字很敏感,没过一段时间就认全了所有字开始跟着夫子的进度听课。   一开始没人发现,直到一次虞岁桉被夫子留的课业搞得烦不胜扰,气的撒手倒头就睡,第二天因为怕夫子骂还是爬起来补。   结果一看已经被写完了,除了字迹歪扭与她不同,答案倒是没什么大毛病。   众人这才发觉原来小七是个读书的苗子,后来赵秀秀就让小七跟着小虞岁桉一起学,久而久之的。   小虞岁桉就发现了不写作业的好方法。   因为她不爱读书,这事儿从小时候就有所体现,她幼时又顽劣,每次把夫子气的够呛,被罚抄书,有时候抄的太多,就叫上小七一起抄。   但又不能叫夫子发现,所以……   咳咳,总之是在各种压力下,小七的字就跟虞岁桉的越来越像,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有时候小七写的东西就连她自己都真假难辨,这笔力可见一般。   虞岁桉挑一条小路在宫道上闲逛,在尽量避免人群的情况下,往勤径院的方向走。   勤径院位置在皇宫西侧,和华阳宫是两个相反对着的方向,途径御花园,现在这种时令,一路上虞岁桉喜欢的花都落的差不多。   被她很快穿过,再加上路上行人鲜少,这一路上多少有些无聊。   小七被留在华阳宫抄书,秋水的话,比较严肃板正一点,一帮私自逃学这种事情她是不会带上秋水的。   至于郁珩……   呵。   虞岁桉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   这厮自己爱念书,两人在一块进学,那人就恨不得自己每天跟着他起早贪黑的念书。   具体情况可以参考这几天她被摁头写的字,成页成页的笔记,每晚让她纠结到抓狂的题目。   这些都是在郁珩的‘帮助下’,死盯着虞岁桉教她写出来的。   主要这人还半点不会通情达理,尤其对司马丘的话严苛执行没有哪怕零星掺假。   昨天既然司马丘说了今天继续进学不停止,那么郁珩一定会谨遵师言,然后今天认真读一天书。   虞岁桉今天跑出来玩儿,他如果不告状都是好的,根本不要指望能在这种时候身边能说得上话的人是郁珩。   ……   御花园很快走过,绕过一处宫殿,眼看路程过了大半,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勤径院就要到了。   但是虞岁桉走的却越来越慢了。   不说其他,她走的实在是有点心虚,也很怕万一司马丘来个回马枪,嘴上说着不来人却出现在华阳宫。   这样想着,虞岁桉脚步变缓,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走到一个拐弯处,虞岁桉保持原有的步调不变,结果措不及防与同样转弯的人撞了个正着。   “啊——”   她忍不住呼痛出声,下意识的抬头,一张熟悉到刻入她骨髓的另她厌恶至极的脸就闯进了她的眼眶。   那人站立原地不动,这一撞只有虞岁桉后退了几步,他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虞岁桉见到来人是他,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淡淡道:“太子殿下。”   顾承允走在路上忧心忡忡,脚程很快,往凤雏宫赶。   近日里他在朝堂之上几次三番的受到凌、虞两家的针对,短短半月不到的时间,接连被下了几个绊子。   尤其今天,由他负责的管辖的直属官员竟然被查出了贪污公款,将部分用于赈灾的银子私吞了。   惹得民怨四起,甚至还闹到了父皇那里! 第31章第31章   虞岁桉本来逃学有点心虚,被顾承允这么一闹,对于逃学这件事情本就不多的愧疚,完全被一腔怒火覆盖。   她脚下生风,冷着一张脸半刻不停的走到了勤径院。   恰巧,她到的时间正好,是勤径院中间休息的时间,在虞岁桉走进勤径院进学的屋子时,顾淮景下颚正磕在书桌上,吹着桌面的宣纸玩儿。   虞岁桉气势汹汹,快步走过去,一巴掌盖在顾淮景书案边,‘砰’的一声发出一声巨响。   周围几个一同进学的皇子,全都被吓了一大跳,闻声朝虞岁桉这边投来奇异的眼光。   当然他们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被吓到是假,看戏才是真。   真的被吓到的只有书桌的主人,距离虞岁桉那个惊雷般巴掌的落掌地不过半尺的顾淮景。   顾淮景被吓得大叫一声,整个人都弹起来,椅子也因为他动作幅度太大,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他好端端坐着被突然吓一跳,下意识脱口就像斥人,一抬头看见站在书桌前双手怀抱胸前的少女,本来到嗓子眼的话又被生生咽了下去。   “干什么!”   他皱着眉鼓着腮帮子一脸凶样,在别人看来现在的顾淮景是怒发冲冠,黑着一张脸,任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招惹他。   只有虞岁桉知道现在的顾淮景根本不是生气。   她沉着头也不说话,拉着顾淮景就往外走。   顾淮景‘哎哎’的在后边连叫了好几声,也没叫住,虞岁桉头也不回的三步并两步走出了室内。   这一波操作十分顺滑,动作流利,将屋内其他人看的目瞪口呆。   主要是一向脾气不好的顾淮景像今天这样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就算被人捉弄吓到了,也是只黑脸不翻脸,实属少见。   七皇子顾弘和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啧啧称奇:“这十三弟今日脾气倒是小,被吓成那样,也不生虞大小姐的气。”   顾淮景虽然在虞岁桉看来一直是个呆瓜傻愣的形象,但是在下人甚至他们同辈的这些兄弟眼中都不是一个好惹的人。   不说脾气差,至少也是个不好伺候的主。   一句话不高兴说不对了,跟你翻脸也是常有的事。平常就算他们跟顾淮景说话,也是顺着话头由着顾淮景来的。   从没见谁能让顾淮景黑着脸却不发威。   顾弘和心中默想。   能让十三弟这么憋屈的,也只有虞大小姐了。   “这有什么。”一旁的顾睿诚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   话语间都表示对今天这件事情早已习以为常,一幅少见多怪的语气。   顾弘和转头,看向一旁的顾睿诚,摆明了一幅洗耳恭听的样子。   顾睿诚见顾弘和露出八卦求知的表情,有些无语:“这顾淮景和虞岁桉关系好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小时候这宫里不就他们俩人成天出双入对的,那顾淮景不是一直都对虞岁桉有求必应,与给与求的任打任骂?”   他愣了愣,脸上表情变得奇怪,像是接下来的叫他难以启齿:“要不是虞岁桉喜欢……三哥,我都以为他们俩两情相悦了。”   顾睿诚是太子一派的人,打心底里看不上虞岁桉做派。   一个大家闺秀,每天跟在三哥屁股后边,也不干什么正事,嘴上还得理不饶人,人也不温柔。   所以虞岁桉与顾承允的事情,顾睿诚一直都是持反对意见。   无他。   他觉得虞岁桉配不上他三哥。   顾睿诚对着窗柩印出的两人的倒影轻嗤一声,轻蔑又不屑。   而一旁的顾弘和望着两人的身影却露出了与顾睿诚完全相反的羡慕神往的神色:“可是……十三弟和虞大小姐的关系真的很令人羡慕啊……”   他喃喃道。   ……   窗外,顾淮景见到虞岁桉一句话没说,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就被拉到了外边。   直到被拉出门外站定,他都是一副完全蒙圈的状态:“你怎么来这儿了?还有你拉我来这儿干什么?”   他扯头往窗子里面一撇,看见顾睿诚和顾弘和两人椅子朝向他们这边不知在说些什么。将头收回,看着虞岁桉一脸无语。   虞岁桉却忽略他的问题,反问一句:“靳澜给你传消息了?”   顾淮景一怔:“对。昨儿托人给带进宫的,但是……”顾淮景觉得不可思议:“就这……?值当叫你专门跑一趟?”   他可不觉得虞岁桉是什么勤快的人,就算是涉及靳澜的缘故,也不可能这么颠颠儿跑来找他亲自问一趟。   再说了……那消息他不已经传给她了吗?   顾淮景不懂了,见虞岁桉不回答,又换了个问题:“进来……可好?”   他可是听说这妮子最近跟着那个郁珩一起进学了?这人最不喜读书,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虞岁桉听到他这样问,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唉,说来话长。”   顾淮景:“那就长话短说。”   虞岁桉抬头,眉骨一挑,眼睛里一丝亮光突闪:“那走?”   顾淮景……   “走!”   两人一拍即合,反正逃学这事儿,也不是只有虞岁桉干过,顾淮景干过的更多,再加上俩人今日全都无心进学,好友相见,这事儿就水到徐成不谋而合。   出来的时候还碰上了六皇子顾子业,瞧见他俩这副做派很是诧异,但是也并未多说什么,由着他们走。   虞岁桉与之颔首示意,而顾淮景则是皱了皱眉拉着虞岁桉快步走开。   在外人面前虞岁桉虽然有疑问但是也不会表现出来,由着顾淮景拉着走,到了没人的地方才问。   “你不喜顾子业?”   作为好友的虞岁桉很明显的感觉到顾淮景对顾子业的厌恶。   顾淮景撇她一眼,脚下不停:“不喜欢?”   虞岁桉惊奇:“当真?为什么?我以前都没发现啊,难不成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儿?”她快走两步挡在顾淮景前边。   “快说!”   顾淮景被她拦在路中,瞧着她今天这模样怕是不问出个一二三,不会罢休,无奈道:“其实也没什么……”   他将头低下,踢走脚下小石子:“只是我这人看眼缘,我第一次看这人就觉得……不喜欢。”   虞岁桉:……   这次换虞岁桉诧异:“就这?”   什么玩意!难道现在还能这样,都是兄弟的,因为眼缘看不上就不联系不喜欢甚至刚才虞岁桉看顾淮景那样子还带了点厌恶?   就……眼缘?   顾淮景:“真的就是这样,没别的没你想知道的八卦。”   虞岁桉:……   “反正我先走了,不管你,你自己后边跟上!”   虞岁桉……!!?   ……   凤雏宫,皇后寝宫。   屋外阴云叆叇,屋内气氛深沉。   顾承允跪在地上,额上的汗顺着颊腮滑落滴到地上,有一滴顺着眉骨流进了眼睛,但是他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母后……那件事情,是儿臣的错,但儿臣也没想到,暗卫里竟然有叛徒,才导致虞岁桉的意外溺水,儿臣……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他的头重重扣在厚重昂贵的鸾凤戏花地毯上,言语里尽是忏悔。   皇后端坐在原处,像是没看到顾承允般,看书品茶,全然不顾及跪在地上的人。   即使这样,顾承允也不敢有任何不满。   其实不怪母妃这么生气,连他都知道这一个失误是多致命的失误。   原本他们的计划,那日在母妃的提醒下,他想出的计策,便是用计使虞岁桉落水,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下落水的虞岁桉。   也就是凌家甚至虞家两家都同时欠下了她天大的人情。   这样的话,便是今后凌家对他再排斥不喜,也不会再明面上做出对他不利之事。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任谁也没想到,他亲自派出的引诱虞岁桉落水的人,竟是别人在他身边安插的棋子!   私自将虞岁桉引到幽月苑旁的死水湖中想置虞岁桉于死地!   父皇寿宴当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措不及防,叫他毫无准备。   不论是虞岁桉落水差点导致溺亡,还是郁珩救下父皇……   顾承允跪在地上半晌,跪倒双膝发酸,到日上梢头,寇林语才终于同顾承允说了第一句话。   “那件事情……办的一塌糊涂。”   她毫不留情面,端坐在高位上睨着顾承允。   “你可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寇林语冷笑一声:“你现在最应该感谢的,是哪个你一向瞧不上,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晦气的郁珩。”   顾承允脸色一白,寇林语却不管不顾接着说。   “要不是他当机立断救下虞岁桉,也亏得虞岁桉没事!这事儿才能这么轻易地翻篇!”   “你以为那个太监自杀了就万事大吉了?要是真的追究起来……呵”寇林语言语激厉:“要是那天她真的出格什么事情,你以为凌睿能放过你?且不说当天虞君山也在现场!”   她字字狠绝,刀刀都捅在顾承允的心口,不给他留任何情面,但是确实……   顾承允苍白这脸叩首:“母妃说的是。”   他将姿态放得很低,上边没了动静,他才继续开口:“近日……凌睿和虞君山两人确实对儿臣颇有微词,经常上奏抹黑污蔑儿臣,烦不胜绕,所以……母妃可有解法?”   寇林语看着地上跪着的顾承允,心底不知是何滋味,自己亲手养大一手教导的孩子,到现在竟还不能独当一面风雨。   这么多年她用尽心机,苦心筹谋,真的能成功吗?   寇林语突然感觉一阵心累,她抬手扶额,疲惫揉着头颅两侧。   “无他法,你且受着罢,当日真相如何虽皇上顾及朝堂各派,不予追究,但是是如何明眼人都一清二楚。你害了虞岁桉差点丧命,凌睿虞君山两人现在都憋着一口气,你得让他们释放出来,好好撒撒气。”   顾承允得到指点,脸色却越发苍白,他从未见过如此疲态的母后。   他的嘴唇上下颤抖几下,还未说出什么话吧,就见上边人朝着他摆手,示意叫他退下。   顾承允不在说话,站起身子,将头低下,后退几步,顺从的走出了屋室。   独留下寇林语一个人坐在塌上,思绪纷飞,只余下手上下意思的抚摸着光洁润泽的念珠。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本来想写到男女主晚上见面了。   但是篇幅太少辽,实在写不到哭哭。   下一章一定!! 第32章第32章   御花园深处一角,秋风瑟缩,遍地枯黄。   墙角处长着几棵畸形的不知什么品种的树。树干粗壮,枝叶低矮,枝丫长得不规整,歪七八扭的不好看,要是叫宫里修整园林的宫人见了,都是辣眼睛的存在。   但这几棵歪脖子奇丑无比的树,却是两人的秘密基地。   小时候一次偶然顾淮景发现的这地方,只与虞岁桉说了,后来这地方就成了两人玩乐谈心之地。   正如现在的虞岁桉顾淮景,此时正一人躺在一颗粗树枝上谈心。   “那你这俩天就是过得很不好了?”顾淮景听虞岁桉吐了一下午的苦水,问道。   虞岁桉苦着一张脸,用手遮盖着眼睛:“何止是不好。”她道:“简直就是惨绝人寰,惨无人道!那个郁珩他……”   她开口就又准备念叨郁珩,但是话还没说出来,话头就被顾淮景抢走。   “那个郁珩他每天白天盯着你念书不许偷懒打盹,晚上还看着你写作业,这几天你抄易经都抄了好几遍,连墨条都肉眼看见短了一截。”   顾淮景从树上跳下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   “你这话来回都念叨一下午了,你不腻我都腻了。”   虞岁桉叹一口气,也翻身从树上跳下来。   她动作流畅利落,雪白裙角翻飞扬成一朵花,落地站稳后将手负于身后,体态轻盈柔美,又掺杂着一丝不羁张扬。   气质斐然,长相优渥,入眼便是一副养眼美人图。   如果忽略美人脸上的愁云满布的话。   “我也没办法,我这俩天都快憋死了,就是你知道吗,那个郁珩才没来两天哎,小七现在都是向着他的人了,还有秋水。”   虞岁桉仰头看着昏黄的天空,心里一阵凄凉苦寒:“秋水最听长辈的话,姑姑只要发话,秋水连我的话都不听。”   她转头看向顾淮景:“你说我能跟谁说,我跟谁说了那不第二天就是两个结果:一个姑姑知道,一个就是郁珩知道。你说这我能说?”   顾淮景听她这样说,低头仔细想了一想,回答:“不能。”   虞岁桉:……   “唉,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回去了啊,现在时候不早了,午膳都是在你宫里吃的,也不知道姑姑发没发现我逃学了。”   虞岁桉看着半落不落的太阳,蔫蔫的朝着顾淮景摆手:“后天见吧,我提前跟姑姑打招呼,到时候一起去玉春楼吃酒。”   后天就是他们二人和靳澜的约定之日,至于玉春楼是整个京城最大的酒楼,菜品名贵,楼内置办典雅,非达官贵人家底殷实之人不去,也是他们三日最好约定之地。   此话一说完虞岁桉提步就走,但没走几步,就左边肩膀一沉,转头看去,一条胳膊已经压在她肩头。   “后天见什么见,兄弟我今儿个跟你一块走。”   虞岁桉默默将顾淮景的手推下:“我回华阳宫你跟着干什么,难不成还蹭个晚膳吃?”   顾淮景听见晚膳登时眼睛一亮,但是又立刻转换成痛心疾首的表情:“你这话说的,那我这不是给你撑场子吗,我跟着去会会那个郁珩,替你灭灭他的气焰,至于蹭饭……咳咳”他不自然咳嗽两声:“只是顺便,顺便。”   虞岁桉:……   她怎么觉得……她这个‘好兄弟’撑腰是假,蹭饭才是真?   但是还不待她多想,顾淮景就已经催促推着她往前走。   “哎呀,快走快走,一回儿天都黑了,都看不清路了。”   虞岁桉:……   ——   华阳宫,日薄西山,眼看着屋内光线越来越暗。   到几乎暗到已经写不了字的时候,小七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将狼毫笔安置放在笔架上,苦凄凄的抬头抻了抻僵直的腰板。   终于……易经啊,整整一本易经!   他竟然在一天之内抄完,虽然是被小姐强迫的,但是看着那抄写的摞起来都有厚度的宣纸,内心就翻腾着骄傲的不行。   然而还不等他嘴角的笑勾起来,腰板一抻身子一摆正,转头就对上了对面一双黑黢黢死沉的黑眸。   小七抻开的双臂僵住,抄了一天易经不清楚的脑子,登时被吓得一片清明,他讪讪将双手放下。 第33章第33章   顾淮景这态度口风突如其来的转变,叫虞岁桉百思不得其解,她目送顾淮景的背影远去,狐疑转过身子。   然后一抬头就对上一双黢黑死沉在黑暗中却还发着亮的眸子,这双眼睛里死寂的可怕,又带着点狠绝冷厉,像是深山中的猛兽龇出獠牙盯着自己的看上的猎物,阴狠果决。   虞岁桉在黑暗中整个人打了一个机灵,直觉传递给她危险的信息,让她不自觉后退一步。   等到她站稳再看向郁珩的时候,他的眼睛以及移向别处,刚才那样的神情好像从来没有露出过一样,面上又恢复一片淡然。   而他好像是注意到她的视线,转过眸子看她,冷哼一声,哂笑着皮笑肉不笑道:“虞大小姐回来的可真早啊。”   虞岁桉向来是不服管教的,索性国公府一家都不怎么管她,偶尔管教一番虞岁桉这张嘴也是损得很,就比如郁珩问出这一句。   虞岁桉下意识就要回一句‘啊,是挺早,下回争取鸡叫前回来’。   但是今天看着郁珩那张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心有愧疚,总之是怼人的话是说不出来,她憋了一回儿,干笑两声:“呵呵,还、还行?”   然后在虞岁桉十分隐忍收敛的脾气中,面前人看着她,又冷哼一声,转身走向院内,把虞岁桉一个人留在风中凌乱。   嗯……!!?   她快步跟上郁珩,两人一路沉默走到华阳宫正殿,凌锦心的寝殿,用晚膳。   她一进去就看见了早在餐桌上候着的秋水和小七,两人瞧见她进来皆是一喜,只不过小七皮肉都不想笑笑的比哭还难看的心酸的苦笑。   而秋水是一脸宽慰心疼她‘刻苦进学’了一天的笑,有点像凌锦心此时看着她的笑。   凌锦心见她进来,连忙招呼着:“岁桉,来来,快来坐啊。”   虞岁桉沉默着走到饭桌旁,由着凌锦心拉着她坐到座位上:“桉桉啊,最近进学累不累啊,姑姑最近不叫你出华阳宫是不是憋坏了啊,来姑姑今天叫人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肉,来多吃一点。”   边说边从盘中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放进虞岁桉的碗里,夹完立刻就又攀上虞岁桉的手,一脸慈爱的望着她。   虞岁桉:……   虽然……但是她不得不说,这进学的威力可真是太大啦,她姑姑在之前对她每天都是爱答不理的,嫌弃的要命。   自从她开始进学,凌锦心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对她态度来了个大转变,现在跟她说话都是闻声细语,还十分‘关心体贴’她的生活,比如会给她夹最大的红烧肉。   她看着碗里肥瘦适中芬香扑鼻的红烧肉,默默的将手从凌锦心手掌抽回,然后抬起头,刻意忽略掉小七哀怨的眼神,眨巴两下眼睛装的乖巧。   “谢谢姑姑,岁桉没关系的,我知道姑姑叫我进学都是为我好,岁桉会努力读书的。”   小七:……   这么爱读书,那么以后可以自己抄易经吗。   凌锦心被她这番话说的心花怒放,笑的花枝招展:“哎呀,桉桉懂事了,那桉桉今天辛不辛苦啊,累不累。”   虞岁桉一嘴红烧肉咬在嘴里,说话含糊不清,努力嚼着想咽下去回答,但却被桌上另一个人抢先。   “是挺辛苦的。”   郁珩坐的板正,吃饭吃的不紧不慢,矜贵优雅一举一动都想行云流水般的叫人赏心悦目。   他语气寡淡,就像往常回答凌锦心的问题一样,看不出什么异常。   但虞岁桉就是莫名听出了一丝嘲讽。   她思绪飘走,一时不察,就想开口说话,嘴里东西又没咽下,一吸气,红烧肉一下倒灌进喉咙,胸口剧烈起伏,引起一阵剧烈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凌锦心一看她被呛到,急着叫人拿水,此时桌上被摆满菜肴,茶盏已经被撤下了,屋内凌锦心茶壶中的水已经喝完了。   好几个侍女包括曲淑秋水连带着小七,都跑到外边找水。   凌锦心则是站在虞岁桉身边,帮着她顺气。   而虞岁桉坐在座位上,咳的昏天暗地,到她都感觉自己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了,水还不来。   而此时唯一还端坐在座位上安然无恙的人,就剩郁珩,他蹙着眉频频回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好像在等什么东西。   一个侍女提着一壶水一步刚踏进寝殿内,下一秒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茶壶就已经到了郁珩的手上。   郁珩提着茶壶,黑着脸快步走到虞岁桉的旁边。   这人怎么这么咋呼,他不就说句话,也至于吓成这样,咳嗽咳的他心烦意乱的。   他三步并两步走到虞岁桉身边,本想着倒进茶盏里端着叫她喝下去,却没想到虞岁桉因为咳得难耐,难受的连着一会儿都等不了。   还不待他有什么动作,他腕上一紧,一时不察被人拽到半空,他顺着手腕力道望去。   莹白纤手扣在他手腕处,像是怕他会跑,五指指骨攥着发白,像是卯足了劲儿抓着,只可惜落在他身上没什么力道。   另一只手虚扶着茶壶,竟是就这么就这茶壶直接喝起了水。   郁珩眸色瞬时变得深沉,也不纠正虞岁桉这样做并不符合贵女礼法,由着她端着茶壶喝个痛快。   虞岁桉端着茶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硬是一口气将一壶水快喝完,直到她觉得自己好受一些了才罢休。   喝完虞岁桉还毫不遮掩的打了个饱嗝,惹得凌锦心一阵嫌弃。   “瞧瞧你这想什么样子,你好歹也是王孙贵女,在京城排的上号的,这样不合礼数的,叫人看了去,以后传出去都没法给你说亲。”   凌锦心嘴上嫌弃着,手上却从怀里掏出手帕给虞岁桉擦嘴。   虞岁桉眨眨眼,身子前倾,就着凌锦心的手擦了擦嘴边的水渍,擦完蹭在凌锦心的肩颈处撒娇:“嘿嘿,谢谢姑姑,姑姑对我最好了!”   郁珩在虞岁桉松开茶壶后,便默默坐回自己座位,沉声看着眼前一对姑侄玩闹,看着那人神态娇憨的朝着凌锦心撒娇。   此时的虞岁桉,言笑晏晏的,杏眼里氤氲着薄薄一层雾气,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没了平日里蔫蔫的爱答不理和那一星半点扎人的倒刺,像一团幼态的小刺猬。   对着亲近的人露出软绵绵圆滚滚的肚皮,吃饱餍足后舒舒服服叫人摸着下巴,收起倒刺,连哼唧都是娇憨可爱。   他收回视线,拿起筷子低垂下眼帘,眼底掀起的惊涛骇浪被掩下,再抬眼又恢复成沉静无波。   ——   饭后,虞岁桉告别凌锦心,带着小七跟在郁珩喝进福的身后,一道往回走,秋水因为有事临时要回去,所以只剩他们四个人走。   一路沉默,跟在郁珩的后边走着,虽然平时也是这样,但是虞岁桉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今日也没惹他啊,逃了一天学,要气也是小七气,但是小七又根本不会真的生她的气。   她转头看向小七,整个人蔫不拉几跟在她身后,像是掏空了身体,被女妖精吸走了全身精气神一样,苦哈哈的面脸愁容。   虞岁桉心声愧疚,拍了拍小七的肩膀:“别难过,小七,你今天为你们家小姐坐的贡献,我都铭记在心,以后跟着小姐有你吃香喝辣的份。”   小七不为所动‘啊’了一声。   虞岁桉见这说服不了小七,她眼珠一转:“真的,你们家小姐说到做到啊,后天出宫带你一起出去玩。”   小七跟了她和么多年,虞岁桉简直太清楚他想要什么了,这种好听的虚头巴脑的夸赞对小七吸引力根本不大,他想要的是眼前看得见的好处。   比如……近在眉睫的出宫一日游。   小七听见虞岁桉这样说,果不其然精神大振:“真的吗小姐,真的带我,你不会只是说说吧,到了那天自己偷偷走,把我留在宫里?”   虞岁桉义正言辞:“不会,你们家小姐是那样的人吗?”她十分不屑。   谁道小七却一脸认真的点头:“是啊。”   他家小姐,他自己最了解,外出偷玩最不喜欢带人,比如今天;信誓旦旦的话总是容易翻车,比如现在。   虞岁桉:……   一主一仆在后边边走边吹胡子瞪眼,在两人前方的进福也被这样欢快的气氛感染,眉眼染上了一丝雀跃,脚步也变得轻快几分。   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在这样雀跃的气氛中,走在最前方的郁珩的脊背越来越僵直。   ……   从凌锦心的寝宫到两人住处,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到了目的地。   虞岁桉在外奔波劳累了一天,现在就只想立刻躺在自己的床上,到了院前,跟郁珩打个招呼就准备进去了。   结果临了还没迈出去几步,就被一只手抓住前进不得。   虞岁桉诧异回头看向手的主人:“你干什么?还有事儿?”   都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儿。虞岁桉腹诽,带了些气性:“有事儿明天再说。”   郁珩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你课业还没写完。”   课业?   虞岁桉怔忪片刻才后知后觉:“你是说抄那一遍易经?”她不解:“那个不是小七已经抄完了吗?难道没抄完?”   她转头看向小七,明显的面色不善。   小七被她这眼神一盯,连连摆手:“没有我没有,我抄完了,真的抄完了。”   她最了解小七,是不是真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她现在十万分的确定小七绝对是抄完了……   虞岁桉视线从小七身上移开,又转头看向郁珩:“抄完了,所以……”她笑的人畜无害:“可以让我回、去、了、吗!”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的,虞岁桉本就是娇生惯养将养大的,身份尊贵万人追捧,浑身气度自然不是常人可比。   平时她刻意压着显得平易近人没有架子,一旦认真起来就是那气势绝对的压制,娉婷站立眉眼一眯就是一副清冷美人做派。   周围小七进福都明显感觉到了虞岁桉周身气势变化,不约而同的都将头埋在胸口,沉默着避免两位主子生气伤及无辜。   而郁珩却像是没感觉到虞岁桉的变化,还是那副做派,言语坚定,甚至将头抬起:“他是写完了,但那不是你写的。”   虞岁桉听到这话都要笑出来了:“你是说你会告诉司马丘说我让人代写课业了?”   郁珩沉默,虞岁桉就知道了他的答案。   她冷笑一声,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手腕处顾承允抓的位置一阵刺痛,她浑然不在意,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向另一间相邻的院子,走前还不忘叫上小七一起。   “还不跟上!”   小七慌忙跟上,独留下秋风寒意中的两人。   进福见虞岁桉都走了,他们两人还干站在原地,也不是个办法,试探着问:“殿下,虞小姐去书房抄书了,那我们……”   他看着身前的人,等着回答,然后就看那人回头看他一眼,比往常更冷一点,进福一怔,然后就见着自己主子提步也朝著书房走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两章哦。   因为我觉得这两章要连在一起读才比较爽哈哈哈哈。   请叫我雷锋不用谢。 第34章第34章   虞岁桉气的不行,一脚踹开郁珩书房的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也不管后边郁珩会不会生气,不管不顾的撒气。   然后带着气性一屁股坐在木椅上:“过来研墨。”   小七战战兢兢走过去,拿起墨条开始磨墨,头低的恨不得将自己埋在地缝里。   夭寿啦,小七想,他跟着小姐这么多年从没有见小姐发过这么大的火,今天还是头一回,主要是自家小姐还就憋得一口气不发出来。   今天九殿下说的话,要再换个别的皇子,就连太子说了这话,今天再小姐这儿都讨不到好,能让小姐这么隐忍的……   九皇子殿下还是头一个。   正想着,就瞧见郁珩带着进福进来了。   他垂眼看了一眼门上清晰可见的脚印,不做任何反应,往书桌旁看了一眼,小七莫名一阵心虚,赶紧低头干着手上的事。   本以为九皇子殿下也要借此发难一番,谁知他什么都没说,沉默着走到书桌自己的座位下坐下,抄起桌上一本国史开始看着。   整个书房在郁珩坐下后完全陷入了安静。   桌上两人,一人黑着脸抄易经,一人拧着眉像是比抄书的更生气的看国史,剩下两个人,小七站着研磨,进福低着头站在郁珩身后。   气氛诡异的安静,又莫名的和谐。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虞岁桉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头都沉的快抬不起来。   她抬头看去,发现那人竟然还端坐在那儿,不带一丝困意的看著书,她强撑着一丝清明,莫名的胜负欲作祟。   她甩甩头,将困意消去一些,提笔想蘸一点墨,发现砚台中的墨条在几不可见的转动,顺着墨条往上看,小七已经困得头一点一点的打盹。   虞岁桉看着有些心疼,推了一把小七,小七从轻浅的睡眠中惊醒,叫一声:“小姐。”   “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抄完自己回去。”   小七态度很坚定:“不行,我要等小姐……”   “你不听我的话了?”虞岁桉故作凶态:“我说回去就回去。”   小七还是有些犹豫:“可……”   虞岁桉:“没有可是,你快回去吧,离得这么近我拐个弯儿就到了。”   小七这才不情不愿的回去,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一步一哈欠,看的虞岁桉好笑又心疼。   她自己在外边跑了一天,小七也是跟着替她在这儿抄了一天书,晚上是该好好休息。   她转身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蘸了墨继续抄书,一旁的郁珩也叫进福退下,一时间这整个书房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小七走后,虞岁桉自己懒得研墨,就这剩下那点墨抄写,直到最后砚台都干了,实在是一点儿墨都出不来的时候。   她才不情不愿的拎起墨条,但准备研墨的手还没落下,就被另一只手抓住。   那只手骨节分明,冷白修长,对于手控的虞岁桉来说,看着就赏心悦目,但是……   她顺着手看向手的主人:“怎么……我还没抄完,还是说……你帮我研墨?”   郁珩低着头,回避她的问题:“别抄了,我不告诉夫子。”   虞岁桉气笑了:“你说告诉就告诉,说不告诉就不告诉,你以为你是谁啊,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冷笑出声:“我今天还非得抄完了。”   说着就要抽手,但是本来攥在手腕处松松的手骤然收紧,虞岁桉猝不及防没有准备,一时没抽回来,还因为抽手让郁珩攥着的位置正好覆盖在今天顾承允抓过的位置。   今天她看了,那里已经有些发青,现在被郁珩这么一抓,顿时一阵剧痛传来。   她忍不住呼痛出声。   而郁珩此刻也像是意识到什么,听到虞岁桉呼痛,他猛然将手松开,然后在虞岁桉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飞快撩开她手腕处的衣衫。   一片人掌形的青紫就这么印在郁珩的眼中。   “这是什么?”他声音骤然转冷。   虞岁桉猛地被人看到手腕处的伤口,不太想说,遮掩着含糊其辞:“就遇到个人,不下心抓的,也不是什么大伤。”   确实不是什么大伤,要是放在别的身上,顾承允那样的力道估计也抓不出个什么痕迹,最多不过是几道红痕。   但是虞岁桉的肌肤娇嫩,在旁人那里放着几天就好的轻伤,到了她这里就变成了大伤。   伤口印在一片雪白上,相互对比映衬下,就连一道小红痕都是刺眼,更别提是一个男人这么大的手掌,印在虞岁桉莹白小臂上,满目疮痍看得人揪心。   郁珩看着手腕处的伤口,神色阴冷,起身从一旁木架上翻出一个小白瓷瓶,拿着走到虞岁桉身边,拉着她起身把她安置在美人榻上。   虞岁桉挣扎着想起身:“你干什么,我就回去了,不抄书就不抄呗。”   但是又被郁珩一只手压下。   虞岁桉:……   她看着郁珩拿起小瓷瓶,打开瓶盖,一阵清香扑鼻而来,虞岁桉从小见过不少好东西,这味道一出来,她立刻就认了出来。   “轩宝阁的玉清凝肌膏?”   这药是轩宝阁的珍藏物件,传说活死人医白骨,对治疗外伤有奇效,还能祛疤淡痕,总之用处良多。   但美中不足的,每年流传在市面上的寥寥无几,也就是虞岁桉这身份地位也不过是有幸用过几次,但因为珍惜也只用过几次。   郁珩屋内还有这等好东西?   虞岁桉诧异,然后措不及防对上郁珩的双眼,那眼睛还是无波无澜的,但虞岁桉就硬是看出了一句话:算你识货。   虞岁桉:……   然后郁珩就当着她的面,从中剜了很大一块,虞岁桉紧拦慢拦都没拦住,那一大坨药膏就被郁珩抹在了她的手腕处。   “哎哎,你少扣点,我这么点儿小伤,你用这么多玉清凝肌膏,浪费。”   虞岁桉看着手腕处一大坨药膏,有些肉疼,饶是她也觉得实在奢侈。   郁珩却浑然不在意,只问道:“现在还疼吗?”   虞岁桉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被他问的一愣,手腕处的阵痛和因为抄书引起的疲惫都被一扫而空,余下一片清凉。   她回答道:“不疼。”然后想了想,又补充道:“很舒服。”   郁珩捏着她的手腕,将那一大坨药膏涂抹均匀,虽然那一大片青紫很大,但是因为郁珩抹的太多,还是在手上糊了厚厚一层。   “那不就行了,这药本来就是给人用的,在珍贵的东西,只当个宝贝束之高阁,总是遥遥观望,也是废物一件。”   虞岁桉被他说的话说的一愣,低头看去。   那人虽然嘴上说话不留情,但是却在很用心的给她涂抹着药膏,捧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而那个珍贵的玉清凝肌膏却被随意丢弃在地上。   视线流转,落在郁珩的脸上,不管看多少次,虞岁桉都还是觉得郁珩的脸完全就长在她的审美上。   星眉高挂,眼睛狭长有神,五官端正,姿容昳丽,还有以前她总是刻意忽略的嫣红的那两瓣红唇……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那个水中的亲吻,缠绵生涩,又美妙撩人。   虞岁桉登时觉得脸上一烧,感觉血液一齐涌上大脑。   她腾的站起,甩甩头用力将脑海中的画面甩出去,她在想什么?过去了就过去了,还脑补她和郁珩……   郁珩被她这样吓了一跳,以为她是又有什么事情,略带一丝担忧问道:“你没事吧?”   虞岁桉:“没事!”   郁珩:“那你要不在坐下等一会儿,等着药效吸收一下在回去,你这样回去……怕是秋水那里不好过关。”   虞岁桉脸上臊意不下,也顾不得郁珩说什么,就答应了下来:“好。”   然后涨着发昏的头脑一屁股坐会美人榻上,郁珩则是站在一旁陪着等着药效吸收。   两人相顾无言,气氛诡异的沉默,虞岁桉将双眼放在厚重地毯上丝毫不敢乱飘,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画面。   突然听到郁珩问道:“是顾承允吗?”   虞岁桉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答:“什么?”   郁珩低着头垂着眸又问了一遍:“顾承允。”   虞岁桉这次反应过来了,她‘啊’了一声算是对郁珩的问题做了回答,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既然郁珩已经猜出来了,告诉他也无妨。   可能是因为郁珩问的太过直接,给了虞岁桉一种她问什么郁珩都会回答的错觉,又或者是因为郁珩今天给她上药的时候轻缓的动作。   或者是虞岁桉鬼迷了心窍,总之她也问出了她憋了一晚上想问的话:“你今天为什么叫我抄书?”   明明小七抄的就可以,他还非得多此一举叫她亲自抄。   郁珩也被她这么直白给问住了,他闭了闭眼,鸦羽般的黑睫闭合。   为什么叫她抄书……其实这个问题他自己都没有想明白。   只是当时听到她说……后天的安排,心下便止不住的烦躁,总想着干些什么来克制压抑他心中瘙痒,所以那话便脱口而出。   当然在他说出口后几乎立刻就后悔了,但是他又说不出要将话收回的话,所以……   他将眼睛睁开,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   片刻之后,也可能是几秒钟,也可能一刻钟,总之在郁珩觉得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后,他从千丝万缕中寻找最合适的答案告诉虞岁桉。   或许今晚夜色太诱人。   他将自己罪恶丑陋的想法撕开冰山一角,告诉面前的人。   “因为……你不乖,我很生气。”   很想把你锁在华阳宫里哪里都不许去,明天,后天,一年,两年……   一辈子。   他说完后便垂这眼不再敢看虞岁桉,他怕得到什么结果,宽大衣袍下他的指甲陷进肉里,攥的死紧。   不管是什么结果他都承受不住。   然而小心的试探最后却是石沉大海,郁珩站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少女的回答,他抬眸看去,美人榻上,那人安详倚靠在一旁,依然安然沉睡。   他的心顿了顿,在抬眸的瞬间停滞片刻。   然后沉默着走上前,单膝跪地与面前少女平视。   此时的虞岁桉睡容娇憨,水灵的杏眼闭合,修长微弯的睫毛弧度自然顺帖的附在眼帘,额边零星碎发滑落在她微张的殷红的小嘴。   是全然美好,没有经历过磨难的模样。   他伸手将碎发撩于耳后,食指顺着抚上那两瓣殷红。   他的食指因为常年干活,结了一层薄茧,抚在娇软细腻的红唇上,有些手足无措,指腹的触觉变成战栗传遍全身。   那人在睡梦中也不老实,好像感觉到了他的触碰,不满的喃喃,红唇微张舌尖伸出就舔抵上他的食指。   他浑身猛的僵直,木着肩颈抬头望去,那人还是一副安然睡态,好像只有他自己被撩拨的心烦意乱。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郁珩觉得自己再多看一眼,今晚就要出事。他将眼睛收回,左右扫视从衣架上随手拽起一个大氅。   将大氅往虞岁桉身上一裹,双手置于腿弯后背处,两臂稍一使劲儿,将人整个抱起。   打开房门,一阵寒风吹来,他衣衫单薄却浑然不觉,将怀中人抱紧一些,大步流星走出了房门。   作者有话说:   郁珩:我想把你抓回来,装在黄金笼子里,带上镣铐锁起来(认真紧张)   虞岁桉(睡眼惺忪睁开眼打个哈欠):啊,你说什么,我在睡觉,没听见。   郁珩:……没事,我说你天冷多加衣服。   我:嘤嘤嘤,快给我干起来,不要怂啊,上啊鹅子,麻麻支持你啊喂!!!! 第35章第35章   虞岁桉一直知道晚睡的后果,但没想到晚睡的苦果竟然这么来势汹汹。   今早一起来她就头脑发胀,四肢无力。   秋水叫她起床的时候她是千万分的不情愿恨不得睡她个三天三夜,但同时岁桉又很清楚的知道——迟到的后果就是司马丘毫不留情课业翻倍。   于是靠着自己为数不多仅存的意志力,和秋水各路侍女的拖拉硬拽,她最终还是掐着点踏进了郁珩书房的门槛。   一进去就看见了一站一坐两个男人面无表情的相顾无言,然后在她进来后又齐刷刷的看向他这边。   虞岁桉:……   她硬着头皮顶着两人的目光十分淡然的坐到自己座位,然后拿起书翻开前天学的那一页,煞有其事的拧着眉开始看书。   要命,每天来上学就跟上刑场一样,夫子和她唯一的同伴,都冷着一张脸像是刚砍过人回来的。   虞岁桉尴尬的手足无措,却听到司马丘幽幽的声音传来:“虞小姐昨天表现很好啊。”   虞岁桉抬头不解,就看到司马丘抖了抖手上一沓宣纸:“昨天只给你留了一遍易经,还自己加班加点多写了一遍,学习态度可嘉,有进步。”   两遍?   她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可是昨晚她那一遍不是还没抄完?就算加上小七那一遍也不够两遍啊,虞岁桉迷惑了。   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对面,对面人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来看她一眼,又面无表情的转走。   虞岁桉:……   见她不说话,司马丘也开始有了疑惑:“怎么……难不成……”司马丘扭过头看向郁珩:“不是你写的?”   虞岁桉心底一虚,连忙否认:“不,不是,就是……我写的。”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来,郁珩那边倒是很淡定,对于司马丘的问题对答如流。   “你昨天看着了?真是她写的?”   “是。”   “不是什么小七秋水或者其他人,没有假手于人。”   “没有。”郁珩回答的精简,说完后愣了愣,感觉这话就跟临时瞎编的扯的不行,于是又加上一句:“她昨天真的写了,抄书抄到很晚。”   这话倒是不假,虽然这两遍易经一遍来自小七,一遍来自他自己,但是其中确实有她的一小部分手笔。   司马丘:……   事已至此,司马丘也不多问,抄起书开始讲课,只剩下虞岁桉在原座位上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一节讲过后,司马丘去沏茶歇息,给两人留了课业自己练习,虞岁桉在终于找到机会问出自己心中疑问。   “那个……”   郁珩正低头专注写题,听到她开口后抬头:“什么?”   虞岁桉表情古怪,脸上神色变幻,看的郁珩一愣一愣的,最后叹一口气:“唉,算了,你继续写题吧。”   郁珩:“……有话直说。”   虞岁桉:“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想问问你,那个第二遍易经……是你写的吗?”她说完后又怕郁珩误会:“不是我多想,主要是我昨天本来就没抄完啊,而且当时那么晚……”   谁会闲着没事抄易经啊。   她抬眼悄摸摸的看,却没想到郁珩脸上却是一片淡然:“没错,是我抄的。”   虞岁桉惊呆了:“你、你为什么闲着没事大半夜抄,小七不是都抄过一遍了?”   郁珩轻描淡写撇她一眼:“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我昨晚睡不着,闲着无聊,想复习一下课业,正好看到桌上你抄的半份易经,我就顺着默了一边。”   虞岁桉:……!!   不愧是以后的权臣,恐怖如斯,这么呕心沥血的用功念书。这努力劲儿,他不成功天理难容啊。虞岁桉暗自腹诽。   “你在想什么?”虞岁桉正感慨于未来权臣的坚毅奋斗,被猛地一问,她下意识回答:“没什么。”   又突然想到郁珩今早没有用膳,想到什么:“你今天早上没有用早膳啊,是早上有什么事儿吗?”   郁珩被她的跳跃思维问的一怔,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乖乖回答:“晚上易经没默完,早上又写了一会。”   虞岁桉:!!   这下她完全被郁珩折服了,此刻她的心里对郁珩又是敬佩又是心疼的。   在雏鹰长成雄鹰的艰难历程上,总是要经历风吹雨打的,要自我磨砺不断进步才能最终展翅翱翔,成就一番伟大事业。   郁珩看着对面人脸上神色不断不换,从一开始震惊、诧异,后边变成痛心疾首,到最后的豁然开朗凛然。   饶是郁珩洞察人性,现在也看不透虞岁桉在想什么了,只看到她在自己座位上沉默片刻后,默默抬头问一句。   “郁珩,你现在饿吗?”   郁珩:“…不饿。”   虞岁桉:“哦。”然后从袖子里翻来翻去,无果后又开始翻荷包,最后在荷包里倒出几颗糖,她万分认真的将这几颗糖推倒他面前。   郁珩:……!   “饿了就先吃点糖垫着吧,以后这样的日子还多着,慢慢熬总会出头的。”   郁珩……?   他木着一张脸看着对面表情鲜活灵动的少女,试图拆解分析她的真实想法,不过片刻他的脑海就翻涌出千思万绪,被他一一排除,最后只剩那个最正常的。   她这是……在贿赂他?   她知道了是他替她抄的易经,所以是在说‘以后给她抄作业的时候还多着,慢慢熬?’在知道他没吃早饭给她抄易经的时候,心软给他的贿赂?   这是郁珩觉得最合理的答案,他犹豫着将几颗糖捧在手心,抬头看一眼虞岁桉,见她双眼亮晶晶盯着自己。   难道他猜对了?   郁珩犹豫着剥开糖纸,捏起一颗放到嘴里,清甜的橘子香气在他的口中爆开,侵蚀着他的味蕾,而对面的人看着他吃下这颗糖后,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这糖不知用何做成,含在嘴里甜的他心慌。   他眉头一皱,就像吐出来,他从来不喜吃甜食,但是一抬头正好对上那人的笑脸,他一怔又默默将糖藏在左侧腮帮。   其实这糖还挺甜的,以后闲着没事帮她抄抄作业也无妨,反正对于他来说只是顺手……   而一旁的虞岁桉看着郁珩小心翼翼的捏着糖,然后犹豫着放进嘴里,登时母爱光辉闪耀。   有一种小时候喂小鸟的感觉,喂他吃饱后是满满的成就感,对于此,虞岁桉表示很满意。   两个人各怀心思,都以为对方是心照不宣,最后又都默契的开始低头写课业。   ——   两天一晃而过,一转眼就到了虞岁桉三人约定的出宫之日。   而她也不负众望,一大早就爬起来,穿衣洗漱打扮然后带着小七叫上顾淮景马不停蹄赶到了约定之地——玉春楼。   街上人员熙攘往来如流水,楼内安静娴雅丝竹声声悦耳。   虞岁桉靠坐在窗边望着街上热闹,‘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放在胸口处扑闪两下,朗声笑道:“秋意渐浓,但是城中百姓兴致不减,我看着这街上比前上次出来还热闹。”   她嘴含笑意,眉眼一压,虽已将进入冬,却给人以春风拂面之感,朝窗外含蓄一笑,引得楼下不少少女驻足停留惊呼连连。   可如此美好气氛却被顾淮景无情打断。   “下边人嚎什么嚎,听的小爷我头疼,不过主要责任还是在你,你说下边一群姑娘嚎成那样,他们知道你是女子吗?”   是了,今天虞岁安出门专门挑了一身男装。   月牙白银线绣制蜀锦长袍,黑腰带倒扣在盈盈一握的腰身,搭配同色系的雪狐皮毛披风,最后用白玉冠将乌发固定隆起。一个富贵人家小少爷的形象跃然眼前。   再加上虞岁桉本就长得唇红齿白,又娇生惯养,皮肤细嫩,任谁看了都以为是身娇体弱的少年郎,不会想到其实是女儿身无疑。   “那怎么了?”虞岁桉端起一口茶一饮而尽,朝着下边驻足少女打招呼:“你们两个都是男子,又都长得招蜂引蝶的,我穿女装不仅被人指指点点的,出行了不方便,很多地方还去不了了。”   顾淮景惊讶:“你还想去哪儿?”   这京城就这么大,他们从小跑着玩儿,还有什么地方没去过?   虞岁桉撇他一眼:“你猜。”   顾淮景:“……我不同意,不仅我不同意,靳澜也不会同意的。”   虞岁桉:“你怎么知道靳澜不同意了,你是他肚子里蛔虫?他还没来你就知道他想什么了?”   顾淮景被虞岁桉怼的哑口无言,但又不知如何辩驳,总之虞岁桉想去的那个地方,虽然靳澜没到他也并非靳澜肚子里的蛔虫,但他就是知道他肯定不会同意。   他拧着眉,正准备说什么,门咣当一声被人推开,一道声音破门而入:“近来可好啊。”   他在两人灼灼的目光中,顾自坐到桌旁仅余的一个座位上,给自己倒上茶喝一口:“虞大小姐,淮景兄。”   那人穿绛紫色衣袍,嘴角含笑,是与虞岁桉截然不同的感觉。   如果说虞岁桉的笑是狡黠灵动的,是独属于少年人的桀骜张扬,那么来人的笑才是真正的摄人心神,慰藉人心的柔和,将人心底的不爽快都治理的妥妥帖帖的。   来人正是她与顾淮景共同的好友——靳澜。   作者有话说:   虽然但是,你们猜一猜我女鹅想去的地方是哪里。(手动点烟) 第36章第36章   靳澜一进来就将屋内两人的目光完全引走,其中虞岁桉的目光要更为灼热珍惜。   前世她被抄家下大狱,在临死前她还是通过凌婉儿才知道靳澜为了见她一面,竟甘愿在承明殿外跪着。   她的唯二的至交好友之一,她最清楚,靳澜出身尊贵,为人儒雅有气节,翩翩君子作态,宁折不弯,有何时跪地求人。   虞岁桉看着身旁人,端起一口热茶,水雾泛起弥漫在眼前,而眼眶内是一片氤氲。   一边的顾淮景还像平时一般吵闹。   “靳澜你来啦,真是好久不见,上次见离现在也有几月了吧。”   他先是感慨一番,也不啰嗦而后便单刀直入进入正题:“虞岁桉说她非要去青楼,我不同意!虽然她平常是大大咧咧了些,但好歹也是个正经贵女吧,今天要是带她去了,让凌贵妃国公爷虞大将军那个知道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虞岁桉反驳:“知道就知道呗,这有什么的,那你上次带我去赌坊不也没事儿?再说了,我姑姑阿爹不是那样的人。”   在虞岁桉的心里,凌锦心和凌睿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没有之一。   顾淮景:……   他们是对你好没错啊,但是对我不好啊啊啊啊,上次赌坊他可是被国公爷给直接告到了父皇那里,他可是被禁足了整整半月啊。   半个月!   顾淮景在心中咆哮,一阵心累,也深知自己说服不了虞岁桉。   但是……   他气愤将头转向靳澜:“你说,去不去,你要也同意去哪个地方,那少数服从多数,我顾淮景一个不字都不说,抬腿就走。”   靳澜被猛地点到,一脸茫然,没想到自己一来就赶上这一场‘大战’,他左看右看的。   一个两个的都瞪着眼看着他,他默默地低下了头,思衬片刻后,试探着开口。   “既然岁桉想去……那要不……”   顾淮景一听到这开头就十分敏锐的觉察到不好,紧接着就听到靳澜幽幽的声音传来。   “咱们饭后去看看也无妨。”   虞岁桉:“好!”   顾淮景:……   他双眼瞪到最大,看着靳澜仿佛不认识他一样:“你没搞错吧,靳澜,你竟然会同意她去那种地方?”   顾淮景都迷惑了。   “你不是平时最端庄正经,上次去赌坊我俩还是挑的你不在的时候,就怕你不答应,现在你竟然同意她去青楼?”   顾淮景伸手一把掐上靳澜脸上的肉:“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靳澜吗?”   虞岁桉看靳澜被顾淮景掐的无奈,在顾淮景的手上狠敲一下,疼的顾淮景哇哇大叫将手收回。   “你捏他干什么,不是你说的靳澜说去就去呗,而且刚在街上听人说风华楼来了个新花魁,今天第一次露面,京城不知道多少人今天都聚集在风华楼等着一睹芳容,又不是只有咱们去。”   靳澜闻言点点头,摇摇扇子,对虞岁桉的话表示赞同:“确有其事。”   然后两人齐刷刷拧着眉看着他,顾淮景突然感觉一阵胸闷。   怎么感觉他像是话本里的反派?   分明就是为这丫头好,这妮子还这么拆他台,他无语转头恶狠狠瞪靳澜一眼,还联合靳澜一起怼他。   顾淮景生气了,气鼓鼓的抓了一把花生米,一口酒灌入嗓子:“去就去。”说完他将酒盏一撂,转身朝门外大喊:“小二,怎么还不上菜,小爷我饿死了。”   然后就气鼓鼓的不再跟虞岁桉靳澜说话。   而剩下两人相顾无言,会心一笑,然后不约而同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前世今生,恩怨纠葛,老友相见,杯酒足矣。   ——   清河坊,永安街。   街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一眼望不到尽头,远看街上人就好像一条密密麻麻蜿蜒的缓行的匍匐在地上的大虫,蠕动着朝街中心的高大建筑行去。   而中间的高大建筑,竟在白日就挂起红灯笼,一排排的红灯笼沿着楼阁屋檐,整齐排列密布,在清风吹拂下晃得摇曳生姿。   这就是京城最大的青楼——风华楼。   风华楼在大周建国没多久就已经存在,历史悠长,和所有的青楼一样做皮肉生意。   但是又不同于别的青楼的,风华楼中规矩森严颇多,且里面姑娘明确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和是和其他风月之地一样的皮肉生意,另一部分就是卖艺不卖身的妓子,而今天的虞岁桉他们要见的所谓花魁,其实就是妓子。   “这……”   虞岁桉看着门外乌央乌央的人群,万分惊讶。   “这花魁就这么好看?能让这么人争着抢着来看?看外边这架势怕是半个京城的男人都到了吧。”   顾淮景轻嗤一声,对于她这般没见识十分不屑:“切,看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风华楼一年只选一位花魁,每一年被选中的人那都是天姿国色,看一眼就叫人流连忘返,多少人争着抢着要一睹芳容,这排场对于花魁来说都是小的。”   虞岁桉诧异:“可是……花魁不是都已经选出来了,那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来看?而且今天第一次露面?”   由于她之前实在不甚关心这些,对这方面确实了解甚少。   这次是靳澜为她解开了疑惑,他将扇子打开在胸口前扇几下,不紧不慢道:“风华楼同别的风月之地不同的,就是风月楼的花魁是楼中选出来,再公布在世人面前。”   先选出来再推到世人面前?   虞岁桉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万一楼内的人眼光不好,推出来的人不好看,那又该怎么办?   她眼珠一转,随即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怎么可能那。   从顾淮景的话里,这每年的花魁都是国色天香的惹人怜爱,还能吸引这大批男人来这里,不可能是丑的。   这样一想,虞岁桉登时对接下来的花魁充满期待,简直迫不及待。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上去吧。”   三人沿着楼梯直接上了二楼包厢。   说起来这个包厢还是全凭靳澜的功劳,在刚才他们看着永安街上人挤人的壮观场景后,其实想过放弃。   在这时候靳澜摇摇手中扇子,轻描淡写的将他们走小路带到了一处别苑后门处,敲开门便有人迎接,接着就有人领着他们往包厢走了。   虞岁桉顾淮景两人看的目瞪口呆,在他俩的逼问之下,靳澜说出来了实情。   原来靳澜家里跟风华楼一直都有生意上的往来,风华楼管事经常从他们家买绸缎珠宝,胭脂水粉,用于姑娘的衣着打扮,靳澜这边给风华楼的价格一直很低。   也由此结交到了管事,所以管事便给他在二楼包厢留了一间位置,这也就是靳澜分明是第一次光青楼却有这里包厢的原因。   三人跟着小厮一路走到二楼中央,将他们带到靳澜的专属包厢,然后又端来了茶水点心,甚至还周到的又瓜子花生米。   直到虞岁桉抓着一把瓜子嗑起来,还恍然觉得不真实,她观摩这周围的环境,忍不住感慨道:   “这风华楼……这哪里是青楼啊,分明就是销金窟啊。”   这话倒是不假。   风华楼不缺钱,这是京城人人皆知的事情,以前虞岁桉也知道,但是只是模糊的有一个概念,但是今天才算是真正的见识到。   但是她们一路走来,先是上了两条宽阔润泽的楼梯,走在上面散发的都是一阵清香,她刚开始还不明白是什么,是坐下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竟然是黄梨花木。   虽然比不是紫檀金丝楠木值钱,但是也是好歹也是名贵木材啊,就这么被铺在地上被人踩踏,着实是财大气粗。   还有他们的脚下踩的地毯,茶盏里端的茶叶,都是名家精品,价值千金的宝贝,这才只是风华楼待客的根本。   虞岁桉觉得今天的自己来这地方可真是来对了,果然是叫她大开眼见。   她‘啧啧’两声,还想再说些什么,还不待她说出来,就听见一旁墙壁中心处啪嗒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落下的声音。   她顺着声音声源看,只一眼就僵硬在原地。   “姐姐。”   对面人亲热的唤她。   在她旁边的人竟然是凌婉儿?   而在她身旁的竟然还有顾承允,还有久违的林茜,再就是一个长得肥头大耳惨不忍睹的一位很眼熟但是虞岁桉就是想不起名字的富家公子哥。   虞岁桉朝那边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了,太阳穴处突突的直打鼓,饶是她也不又得感觉这可真是冤家路窄,越是不想看见谁,就非得碰见。   虞岁桉叹一口气。   还以碰见就碰见俩。   她转过头冷声道:“把木板盖上,我不想看见你们。”   这个木板是用来给两个包厢之间交流的,本意是想让拉近两个包厢只见人的关系,于是风华楼就很贴心的在墙上开了个类似小窗户似的东西。   这样两个包厢想要交谈就可以打开,直接对话,省的在进进出出的麻烦。   但是她并不想与对面的任何一个人交谈,四个人一个都不想。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明天男主出场 第37章第37章   对面四人听见她说这话面上皆是不悦,顾承允和那位肥头大耳的公子倒还好,其中凌婉儿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拧着眉一副痛心疾首的小白花模样。   看起来像是随时要开口可怜兮兮的批判她,但是林茜的嘴皮子要比她快得多。   “虞岁桉你什么意思?不想看见我们?不想看见谁?你忘了你以前可怜巴巴跟着太子殿下屁股后边的时候了?现在在这儿装什么清高,你以为太子哥哥想看见你?”   林茜怒上心头,虞岁桉这话,她喜欢太子,凌婉儿又是她庶妹,旁边赵桓她又不认识,这话不是对着她说是对谁说?   一旁顾淮景靳澜两人听到她这样说虞岁桉,现下脸也拉了下来。   靳澜嘴角含着的弧度压了下去,沉默着将扇子合拢,并没有开口,而顾淮景却是一个暴脾气藏不住话,立刻就回怼回去。   “林茜你是不是有病?我三哥都没自己都没开口,轮得着你在这儿说教?”   林茜见自己被顾淮景回怼回去,知他不好惹,又和太子一同长大,一时哑口无言,半晌只气鼓鼓蹦出一句:“你你你你……”   顾淮景听她这样,蹙着眉掏了掏耳朵,翘起二郎腿:“我我我我,我什么我啊,林大小姐你倒是说啊。”   林茜贵为丞相之女,平时在一中贵女中间都是被众人捧着,说什么都有人附和赞同,很少有人像顾淮景这样直截了当的回怼。   一时气的脸红脖子粗,连‘你’都说不出来了。   两方唇枪舌战之下,林茜明显落于下风,凌婉儿见形势不对,心下一动,步子一跨挡在林茜的身前,皱着眉愤懑的指责虞岁桉。   “姐姐,林茜她言语过失,不过是情急之下无心之举,姐姐又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此时的凌婉儿,一声雪白素衣,挺着纤柔腰身一副大义凛然的站在林茜身前,她的眉心微皱,眼底全是痛心和不理解。   再搭配上她清秀标准的‘小白花’必备脸庞,和刚才仿佛站在正义的一方的一番说辞。   看起来却是是煞有其事。   要不是虞岁桉早知道了她的本质,怕是还的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但是现在,虞岁桉冷笑一声。   不可能。   “咄咄逼人?”虞岁桉笑的冷厉:“妹妹这是什么意思?刚才难道不是林大小姐先出言不善,说我跟一条狗一样跟着太子,想对比下来十三皇子回怼的话要轻了不少吧,妹妹可不要恶人先告状。”   她将像一条狗几个字咬的极深,颇有一股咬牙切齿的感觉。   但在说完后,看到凌婉儿一阵懵的表情,又觉得十分舒爽。   凌婉儿被虞岁桉猛地一说,有些反应不过来。   虞岁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其实不止这次,从中秋宴前她高烧之后,对她的态度就不得很奇怪,本来在她多年运作下,现在的虞岁桉对她应该是十分信任才对,但是现下虞岁桉对她的态度着实算不上好。   是很排斥很冷淡,甚至在刚才望向她的时候还有凌厉的恨意。   可是自己最近并没有见到虞岁桉。   虞岁桉态度的突然转变叫凌婉儿措不及防,但是她毕竟心思城府较林茜都要多得多,即使是被回怼,也能迅速找到反击。   “姐姐不必多言,林茜自是有她做错的地方,但是姐姐你与十三皇子两人,林茜却只有一人,以多欺少绝非君子所为。”   这话说得正义凛然的,虞岁桉都要被气笑了。   “君子所为?刚才林茜说话,我又说话?我没有开口。那就是一对一不算我,再说了,就算加上我……”虞岁桉撇她一眼,摊开手做随意状:“我也不是君子啊。”   这话一出,顾淮景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声,就连靳澜看着此时的虞岁桉眉眼也弯了弯,有些情不自禁。   虞岁桉穿着一身男士衣袍,高冠束发,整张脸被裹在毛绒狐皮披风中,本就精致可爱,现在又故意耍性子,瞪大眼睛做无辜憨态。   绵软可爱的人心都要化了。 第38章第38章   风华楼最深处隔间的一间厢房,屋内摆件古拙,一张梨花木的大圆桌子摆在中间,旁边香炉内青烟缥缈,此刻屋内一片死寂。   郁珩坐在圆椅上,看着茶杯中茶叶起伏打旋,偌大一间厢房只传出他食指毫无章法敲击桌面的声音。   在这诡异的敲击声响中,一道敲门声赫然响起。   那敲门上只响了三响,便自顾自的推开门,正是消失不见的进福,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藏青长衫的清瘦青年。   进福进来后朝快走几步到郁珩的面前:“主子,人给带来了。”   郁珩瞥一眼过去,好像对来人不甚感兴趣的样子,只是扫一眼过去然后开口吩咐道:“辛苦,先出去等我。”   进福应一声好,后退几步走出厢房,出去的时候还十分贴心的关上了厢房门,然后便转身站到门外候着。   真是奇怪。   门外的进福因为百无聊赖脑子里胡乱想着东西。   也不知道今天的九皇子是生的什么兴致,虞大小姐今天出宫,今天休沐一天,九皇子出宫当然正常。   但是……   令他十分诧异的,在九皇子出宫后,就着他打听一个叫什么徐渡的人,结果打听到那人的住址竟然是京城有名的贫民居所。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毕竟自己是奴才也不能多说什么,结果去了那里又发现人不在,最后一番折腾才打听到徐渡现在在风华楼这里。   可风华楼这么大,他们又不知那人的长相,肯定找不到,结果他们在过厢房的路上,九皇子在扶栏处看了一会,指着那个藏青长跑的男子,叫他去请人,结果他去人一问,那人竟然就是他们要请的人。   也不知道这九皇子是如何看出的……   屋内,在进福出去关上门后就安静了下来,郁珩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而徐渡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眼前的少年看年级该是十六七岁的样子,臂膀都是消瘦身形却硕长,高冠束发一身墨色锦缎衣袍,姿容昳丽,白肤红唇,就是眉眼看着冷淡了些。   ……   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   他站在原地打量着圆椅上少年的相貌,那人也毫不避讳任由他打量,端着茶信步自然的仿若身旁无人。   直到片刻之后他觉得自己差不多看完了,那人像是摸透了他的想法,恰在其时说了一句:“坐下喝茶。”   徐渡一怔,没有拒绝,但只是提步坐到座位上,并未喝茶:“请问这位公子,是找徐某又何时?”   郁珩道答非所问:“你就是徐渡?”   “是。”   “那云京赋可是你写的?”   徐渡一惊,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但是依然实话实说:“……是。”   郁珩得到回答后,从茶盘中拿起一个茶盏,亲自给他甄满茶,然后抬头看向对面青年:“那我找的就是你。”   徐渡不解:“为何?”   “我看过你的云京赋。”郁珩说道,言语之中的赞赏毫不掩饰:“写的很好,文采斐然才气十足,但是却少有人闻。”   说起来这个云京赋还是他在司马丘的书稿中看见的,第一次见就觉得惊为天人,去查阅徐渡这个人的其他诗集,却一无所获。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徐渡的诗集半点为为人知晓,知晓他的人寥寥无几,但是……   郁珩眼眸定定望着他,没什么温度,是全然的果决:“我想让你做我的人,为我做事。”   徐渡听到他说出云京赋的时候心中一喜,也不枉自己寒窗苦读这么些年,呕心沥血写出的文章,虽然没有闻名天下,但是也有寥寥少数人念过。   但在郁珩说出想要他为他做事的时候,徐渡万分诧异。   “等等,这位小公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徐渡说的很艰难:“为……你做事?”   徐渡又不可思议上下再打量一番郁珩,虽然他进来看到这孩子,就知晓这孩子并非常人,他的神色谈吐都显示出他超乎常人的心智成熟。   但是再成熟,谈吐再沉稳,在徐渡看来他也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你还小,这种事情没必要。”   这话他直接就当成一句玩笑话在听,一个半大还未弱冠的孩子,能有什么事情。   徐渡的态度在郁珩的意料之中,但是他也没有生气恼怒,毕竟以他现在的年纪确实不够有足够的说服力,但是……   “我可以给你钱让你救你妹妹。”   郁珩转动手上的茶盏,端详着上边的繁复花纹,毫无波澜的将这句话丢出来,随意的就像评判了一言半句今日的天气。   徐渡闻言一惊,一听到妹妹两字瞬间精神起来,然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压不住的愤怒:“你调查我?”   他并不觉得自己这样以为寂寂无名生活撂倒不堪,住在贫民居所的人,会有人认识他,除非那人已经做过了足够的调查。   “不是调查。”郁珩说道:“只是一些简单的了解。”   他突然转眸盯着徐渡,开始叙说他的情况:“徐渡,京城当地人,幼时家中从商家境富庶,后因经营不善散尽钱财,父亲后感染痨病药石无医而亡,母亲郁郁寡欢随之离去,留下一双子女。”   “多年来兄妹两人相依为命,穷困潦倒。” 第39章第39章   废旧杂货间里,斜照在墙上的光束随着时间流动缓慢推移,细小尘埃在光束中跳跃着飞舞,此时整个室内只有少女浅淡的呼吸声。   周围完全安静下来,杂货间外,刚才经过酣畅淋漓一场大战的一堆男女皆没了动静,躺在古拙木床上,身体交缠在一起。   郁珩小心用手环上虞岁桉的腰,像抱孩子一样的姿势将她整个人抱起,小心翼翼走出横七杂八摞满物品的杂货间,轻声走到床边。   看到床上两副白花花的皮.肉,眼底闪过一丝厌恶,顺带将睡着的虞岁桉的头摁在胸口,背对着木床。   他从胸口处摸出一个小纸包,手指翻滚两下打开,将里面白色粉末从上到下扑散而下,原本就呼吸平稳的两人,此时呼吸声音变得变得深沉,像是进入了什么深度睡眠。   将这俩人安排好后,郁珩将虞岁桉放下落地,双手绕过膝弯后背,将她横抱起来,换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将虞岁桉抱起。   直到两人走到门口,郁珩又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什么,然后几步再次靠近床,一脚用力踢在床边。   那床被郁珩踢得颤抖两下,床上两个人依旧没醒,倒是床下开始又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片刻之后,一个粉衣女子就从床下滚了出来。   那女子滚出来之后朝郁珩讪讪苦笑两下,没有出声,然后挣扎这站起来。   郁珩冷眼旁观,默不作声。   那粉衣女子用手肘撑着地,双腿发麻但还是艰难站起,刚刚站起,郁珩就一步,飞快利落的将捆在姑娘身上的绳索解开。   “谢谢你救我,要不是你们我今天肯定就折在这儿了?救命之恩来日若有机会,晚蝶定当报答!”双手的束缚被解开,姑娘揉着发痛的手腕,一阵感恩。   她说什么话郁珩是不甚在意,其实这个人他本来也是不想救得。   一个萍水相逢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罢了。   但是既然是她刚才冒着危险救下的人,郁珩就算再不想救也要顾及几分虞岁桉,所以才又折回来将那人带出去。   只是……   郁珩眉峰一挑,冷着眼扫过去,将小姑娘望着虞岁桉的视线吓退。   他将怀中的人抱紧几分,拉了拉披风用纯白毛领将虞岁桉的整张脸遮住。   “不用谢,既然绳子解开了,就走吧。”   郁珩说完转身就要走,又听到身后声音传来:“等等,敢问公子大名,今日救命之恩,小女子来日一定还。”   晚蝶嘴上说着话其实目不转睛注视着被少年抱在怀里的那个雪白身影,一想到那位公子的容颜,晚蝶就脸颊一红。   即使刚才情况紧急,不过片刻,她也将那位公子的相貌看了个十成十。   她有些期待这等着回答,然后就听到开门声响起。   那人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沉默着抱走了她的救命恩人。   ——   郁珩抱着虞岁桉下楼,因为披风将虞岁桉遮的严严实实,风华楼中的也是见怪不怪的,毕竟好男风的公子也不再少数。   他一路畅通到楼下,期间半路上还碰到了寻他许久的进福,正好省得去找,但是在出去的时候却碰见了两个不速之客。   只见顾淮景叉着腰站在门口,拧着眉看着来往进出的人,旁边还跟着风华楼的老鸨和管事一类的人,低头哈腰的陪着笑脸。   “赶紧再找找啊,要是人丢了出了什么事儿,把你们风华楼一锅端了都赔不起!”   管事老鸨点头称是,然后又转身去训斥下边的人,一层层的发号着施令。   郁珩见状提步向着顾淮景走去。   “郁珩?”顾淮景看见来人之后诧异的难以置信:“你怎么会来这里?”   因为顾淮景说话声音有些大,怀中人像是被吵到缩了一下,郁珩于是将人抱紧些,然后后退一步:“有些事情。”   他后退一步动作太明显,加上顾淮景本来就在找虞岁桉,所以在诧异过后下一刻立刻就发现了被郁珩抱着的虞岁桉。   “她怎么了?这是睡了吗?喝醉了?”顾淮景上前撩开盖在虞岁桉脸上的东西,有些气愤:“我就说了梨花白后劲儿大这丫头还非喝。”   “现在喝醉了好了吧,不过你是在哪儿碰见她的,我们俩刚才找她都快将整个风华楼翻遍了。”   郁珩听到他说‘我们俩’时候视线微微往后转了一下,穿过人群一眼看到那个手中拿着折扇的男子。   那男子也朝着他看过来,像是暗暗较劲,片刻之后,那个男子率先移开视线,然后将目光下滑,落在了他的怀里。   郁珩沉默着不语,搞得顾淮景有些生气。   “你倒是把她给我啊,我带她会宫啊,醉成这样肯定不能再在外边逗留了。”   “不用了。”   顾淮景一阵懵:“什么不用?”   “我们俩都是在华阳宫,所以不用了,我直接带她回去就行了。”   ——   郁珩送虞岁桉会宫的时候整个华阳宫都沸腾了,上到凌贵妃下到秋水小七,都是一阵手忙脚乱。   倒水的倒水,煮醒酒汤的煮醒酒汤,擦手擦脸的也有,直到一番折腾这众人将虞岁桉平稳安置在船上才算结束。   而此时的凌贵妃坐在虞岁桉的床边,支着脸,恶狠狠的朝着睡着的虞岁桉怒目而视,当然现在的虞岁桉也根本感受不到。   “你先回去吧,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跟着折腾一天,回去休息吧。”   身后的少年沉默站在原地,她不说他也不敢走,叫凌锦心心里一软。   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而站在原地的郁珩猛然被点到,‘啊’了一声,然后又深深看一眼床上的人,有些依依不舍将焦灼的目光从在床上人的身上移开。   “是。”   说完他后退几步,大步流星走出虞岁桉的院子,因为他其实也有一件事情要做。   郁珩快步走回自己房间,屋内侍女见他回来就上上前服侍宽衣,被郁珩抬手拒绝。   “你们先下去。”   侍女们应声说是,然后一齐退出,进福也跟着一起出去了,然后就守在了门外。   此时的屋内只剩下郁珩一人,他坐在椅子上,手指在桌面敲击两下,嘴角勾起的笑意不带一丝温度。   “还不出来?现在只剩下你我二人了。”   郁珩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室内,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屋内一滴红烛泪滴落在烛台上,下一刻烛光闪烁几下,然后下一秒郁珩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黑衣人。   那人见到郁珩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小主子。”   郁珩冷笑一声:“我可不是什么你的小主子,你我今日不过第二次见面,何来主仆之说。”   第一次见面是在今天,他给徐渡安排好事情之后,在回到厢房的时候觉察到一丝怪异,发现有人监视他。   他于是佯装出去,闪过人群将那人甩掉一段距离,然后一头钻进那个屋子,此人跟着他一桶进屋,被他当场抓到。   但还来不及问什么,郁珩被赵桓进屋的声音一惊,手上一松懈,就被这人逃出生天,但那人留给他一张纸条。   ——夜半无人处,魏云自来请罪。   地上那人将头埋在胸口:“不。主子就是主子。”   说完这话,地上黑衣人见坐着的人沉默语言,揣摩着他的想法,试探着开口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我是主子母家的人。”他顿了顿:“也就是西北余家,靖湘王府的人。”   此话出来饶是郁珩心智再怎么沉稳,此时也有些难以置信。   “靖湘王府?”   “对。”地上人回答的肯定。却叫郁珩一阵恍惚。   靖湘王是大周唯一的异性藩王,在数十年前是跟着大周开过皇帝一起打天下的名将,割据封底西北,从开国皇帝开始历经三代帝王。   可是每一代帝王都对靖湘王府尊敬有加,即使随着时间的推移,数十年的推演之后靖湘王府呈现衰败之势。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之现在的虚假繁荣的好些京城望族,不知道地位高出多少倍。   “小主子的母妃。”地上的人说道他的母妃的时候言语间到这些哽咽:“余绾小姐其实不是什么江南来的无父无母之辈。”   “而是靖湘王府正经的,千娇万宠的大小姐。”   “当时余绾小姐年少时与家主生气,私自出家门游玩,在江南地带遇到了皇上,两人两项生出情愫,于是皇上便带着小姐回了宫。”   后边的事情魏云不再说了,因为后边的事情郁珩也知道。   郁绾,她的母妃,说她是商贩之女,现下举目无亲,皇帝将她带回宫中后,因为她的地位身份低下,没办法很快的给她一个身份。   两人在宫里相处的这段时间关系破裂,直到生下他后,她的母妃被他克死,暴毙而亡,死在他刚满一周岁生辰的当天。   郁珩不带一丝感情的回忆。   “所以那?”他闭了闭眼:“你是想告诉我什么?说我的母妃不是商贾之女,而是地位地位尊崇的靖湘王府的大小姐,又或者说,你是在提醒我。”   “我这上不了台面的煞星的身份,克死了我那个不负责任从我有记忆起就从没见过面的母妃?”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这一章没怎么写男女主,嘤嘤嘤,是在是要走一走剧情辽。   想让男主现在立刻就上战场打仗变厉害。   还是要在等一段时间哭辽。   还有还有,卑微作者可以在线求个预收吗,虽然但是,如果小伙伴们喜欢的话,高抬贵手点一点哈哈哈(鞠躬感谢) 第40章第40章   郁绾……余绾……   郁珩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虽勉强算个皇子,可生来就是随母姓,在这偌大吃人不吐骨头的囚牢之中,他的姓氏是最被人鄙夷瞧不上的。   原来他并不低贱。   ……   此话一出,地上跪着的魏云登时变得惶恐,由单膝跪地变为双膝跪地,双手抱拳举过头顶。   “属下惶恐。”魏云沉着声线说:“这些年靖湘王府,一直没有停止找寻小姐的踪迹,遍寻大周河山无果,却没想到……之前在皇帝寿宴时,主子意外见到了救下陛下的小主子。”   ……   “虽然相隔甚远,但主子还是一眼认出了小主子。”   魏云跪在地上,声音发闷:“小主子您的眼睛……长得很像余绾小姐。”   ……   魏云跪在地上自言自语这么一大段话,而他对着叙述的人却低垂着头没有丝毫反应。   屋内香炉袅袅,浓郁的叫人发昏的安沉香溢满了整间屋室,过了许久,坐在桌上的郁珩才堪堪有了动作。   “你的主子是小靖湘王余晁。”郁珩开口说的肯定。   老靖湘王早已经耄耋之年,现在靖湘王府大小事务都由他的儿子余晁代替。   余晁骁勇善战,勇猛非凡,在西北部声望极高,辈分也高,人人见到都得尊称一句‘小靖湘王’。   同时也是余绾的亲哥哥,郁珩的……亲舅舅。   “是。”   郁珩抬起眼朝着地上人看去,蓦的笑出声:“你和我说这些没用的。”   他将手肘撑在膝盖上,垂下身子和魏云对视。   “我是不是靖湘王府的人我不知道,又或者我的母妃是不是余绾,对我来说都是一样,毕竟我在人生前十六年的时间里,从未有过什么亲眷,现在一样。”   ……   “你来的目的是什么”郁珩沉声说,漆黑黑眼珠泼墨一般沉的发郁。   两人气势相较之下,魏云的气势一直处在下风,郁珩随意坐在木椅上,气势稳稳盖过染满血气的魏云。   而此时他冷冷说出这句话,眉眼一沉,周身温度骤降,空寂在瞬间凝结,像是才将他真正的气势毫不遮掩的释放出来。   魏云被死死压着,双腿发软。眼前的少年虽然才不过十六岁的年级,带给他感官上的冲击却比主子还大。   主子周身气度虽然凌人,但是内里是温和,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一摊冰水,虽然很凉,但是化成水是柔和的。   而小主子给他的感觉更像是,更古不化万年寒风冻土上生出的冰锥,不带一丝一毫温度,不会练化成水,甚至靠近些还会被毫不留情径直穿透胸膛。   魏云心里暗暗吃惊。   “主子怕小主子在宫中生活艰难,随派我来助小主子一臂之力,主子还说,若是小主子同意,主子现在就立刻上奏,为小主子正名!”   他知道小主子这么些年,一直被人叫做……‘煞星’。   事实上在小主子身份确认的时候,也就是几天之前,在余晁将军得知小主子在宫中的事情之后,轩然大怒,目眦欲裂几乎将上好的紫檀木桌震碎。   恨不得立时就将小主子接回家,好好疼爱教养一番。   而小主子这么些年被人欺辱打压,怕是早就不堪受辱,也想早日摒弃自己煞星名号。   所以……   魏云早已将回应的书信写好,就等郁珩一声答应,靖湘王府那边便会立刻行动,将他们找寻多年的小主子迎回家。   “此事先不要声张。”   魏云一怔,抬头望去:“什么?”   只见郁珩双手环抱胸口,轻描淡写:“我要那些虚的没用,况且我现在还不能出京城,我还有一些事还没完成。”   最艰难的时候都已经熬过来了,现在不过是被人嘴上谈论几句,这种小事情郁珩根本不会在意,况且……   靖湘王府地位非比寻常,这么贸然将此事公布,怕是会引起朝局动荡,对于那个万万人之上的宝座,即使郁珩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也难免置身事外,被人强行拖进局中遭遇不测。   “…好。”这个回答远在魏云意料之外,但他还是无条件的服从。这是他的天职。   “你是来帮我的?”郁珩道。   “…是。除却我还有一小队暗卫,都是余晁将军的贴身暗卫,都是办事情的好手,在来之前余晁将军吩咐过,我们任由郁珩少爷处置。”   “好。”郁珩也不废话,他现在确实很缺人手,既然有白白送上门的,他自然不会推脱:“我可以收下你们。”   “但既然你们已经是我的人,就不可再想着服侍二主,即使是小靖湘王,从你们做我手下的那一刻起,就与你们形同陌路,便是以后我叫你们与他为敌,你们也该向着我。”   “明白吗?”   从小到大吃过的亏受过的伤告诉郁珩,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背后捅刀的自以为的友人,背叛是他最讨厌的事情,即使他非常的需要人手。   但若是这些人做不到,他一样不会要。   这是原则。   魏云被他的话惊到,实际上今天晚上郁珩所有的举动,话语都不在他的预料之内,甚至今天再青楼时候,他被察觉的时候郁珩就已经足够叫他惊叹。   这个问题让一向迅速回答的魏云想了想,郁珩也不急喝着茶慢慢等着他想,知道魏云咬一咬牙,像是破釜沉舟般毅然决然   “谨遵主子命令。”   将‘小主子’换成了‘主子’,已经全然将自己的态度展现出来。   郁珩满意的点了点头:“那队人马暂且留在京城,我还需要他们帮我做一些的事情,而你有不同的任务。”   “主子请讲。”   “我要你,明天进宫教我……防身训练之法。”   闪烁昏黄的烛火之下,郁珩的脸隐匿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下,脸上的神色叫魏云看不清晰,只感到对面少年人的毅然,和奋力破茧的强大信念。   ——   疼……好疼……   这是虞岁桉醒来后昏沉大脑的以一个反应,她睁着模糊的双眼,眼前的景象开始重叠变化,一堆重影最后化为一个,定格成她早已经看见过千百遍的床帐帷幔。   “——啊。”   她大叫一声猛地坐起身子,紧接着因为醉酒头脑一阵发昏,摇摇晃晃坐不住,被听到声响后进来的秋水一把扶住。   “小姐你醒了!”   秋水看着很是开心,见虞岁桉醒过来高兴的连眼睛都笑得弯起,对比之下,此时的虞岁桉的心情就不是那么美丽了。   她瞪大双眼,颤抖着手抓着秋水:“我我我昨天喝醉啦?”   “对。”   “姑姑知道了?”   “…对,而且……好像凌贵妃今早好像还将这事儿传出宫外,告诉老爷夫人了。”   虞岁桉脸色猛地一垮,登时石化在原地,脸上各种神色变换,最终定格成一片灰白。   她‘砰’的砸到床上,伸手掀起被子将头盖上。   锦缎厚重被子里传来虞岁桉闷闷的声音:“完蛋了,秋水……你们家小姐今日要死了,命绝于此地,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把我埋了吧,记得以后清明节多给我烧点纸。”   秋水立刻将她阻止:“呸呸呸,小姐这是哪里话,什么死不死的,这种不吉利的话以后小姐还是少说。”   虞岁桉闷在被子里闷闷不乐,她背着凌锦心去青楼,喝酒就算了,还醉醺醺的回来……   她都能想到一会儿见到凌锦心她那一副要吃了她的模样了。   ……   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心里苦凄凄的流泪,然后想到什么,身子一僵,瞬间什么难过流泪的心思都没有了。   她就猛然从床上弹起:“你今天有没有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八卦什么的。”   秋水被她突然弹起下了一大跳:“什么风言风语?”   “就是有没有什么世家公子,或者巨富商贾之类的,总之是什么风流男人在风华楼与姑娘……那啥传出来?”   秋水和虞岁桉差不多大的年级,但心思单纯,对男女之事并不了解,疑惑道:“那啥是什么?”   虞岁桉:……   “不管是那啥是那啥,主要是你今天又听到什么流言吗?”   这次秋水听懂了:“没有。”   虞岁桉听完之后松了一口气,吊着的心也被放了下来。幸好她虽然醉酒了但是好歹人是没事,没有耽误事。   想到这里虞岁桉你一怔,不对啊,她记得……她进去……然后把人藏到床底,有人进来了……她躲不及……?   后来被人拉到了一个装满破旧废弃桌椅的杂物间……   虞岁桉猛地弹起来,这次比刚才的反应还要更为强烈,蹦起来都差点撞到床愣。即使这样她也全然没有分散注意,她双手紧握秋水的肩膀:“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   “是九皇子送您回来的啊。”秋水扭了扭从虞岁桉的魔爪中挣脱出来,她的肩膀被小姐捏的生疼,她看着虞岁桉的面色刷的失了血色,有些担忧的问:“怎么了小姐?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虞岁桉:……   虞岁桉:!!!   是,是出大事了……   她整个人像是被抽光了所有力气颓然倒在床上,抬起绵软的小臂丢在自己脸上,懊恼的要命,恨不得现在立刻冲会到过去给昨天的自己两巴掌。   昨天的她,竟然……   她竟然把郁珩,不,把未来她要抱的巨粗无比的大腿,霸!王!硬!上!弓!了!   ……!!!!   虞岁桉从一片混乱的记忆中提取少得可怜的有效讯息,她无力的回想。   杂乱逼仄的一方天地,暖黄的光束,跳跃的浮尘,在仅有的拥挤空间中,亲密无间紧贴着的男女。   唇齿上缠绵的温软缱绻。   气氛美好的让人心动,但却让此时的虞岁桉恨不得当场一头撞死在床愣上。   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她一开始被郁珩拉进那个杂货间的时候意识是有一些清明的,后边听着那一对渣男女的那样的声音,时间一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不清楚了。   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她也记得零星几个片段。   她攥着柔顺的头发抓狂,将它们团成一团糟,乱哄哄的鼓在虞岁桉的头顶。   郁珩她从前世两人就认识,她对他在了解不过。   这个人清冷到了极点,不近女色,不,不只是不近女色,他身边连个雌性的动物都没有,上辈子到死她都没听说过郁珩看上了哪个女子。   而经过这一段时间相处,虞岁桉又发现,他这人不仅龟毛事情多,洁癖还十分严重,就是一朵生活在冰山上的高岭之花。   远看还行,近了,呵,不可能。   这样的人怎么会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虞岁桉陷入了无尽的癫狂懊悔。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她喝醉了酒,不识好歹,在那样危机不能发出动静的情况下,她被未来权臣的美色所惑……五迷三道的神志不清,最终酿下大祸。   虞岁桉:……   她现在负荆请罪,去找未来权臣道歉……还来的急么……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一:   虞岁桉(内心暴风哭泣):啊啊啊啊啊啊(此处省略无数啊啊啊)得罪了未来大佬,会不会被提前搞死,我会不会比上辈子还要短命,求问在线等挺急的……   我:亲,这边建议亲自己动手了断呢,各类毒药鸩酒在线售卖,价格童叟无欺,需要请下单哦~   虞岁桉:……   郁珩(盯):你闭嘴。   我:……好的大佬。   小剧场二:   虞岁桉(哭戚戚卑微脸同时抱大腿):……大佬求原谅,求饶命,求不杀!   郁珩(将人提起):其实……不杀也行。   虞岁桉(星星眼):请讲。   郁珩:你就让我这样那样,那样这样,我就原谅你。   虞岁桉(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嗯?   哈哈哈这一章写的我,这样也不算全忘了扒(捂脸),只不过是记错了而已(狗头狗头),我女鹅以为自己霸王硬上弓,哈哈其实自己才是可怜兮兮被啃的小白兔,真惨。   但是我喜欢! 第41章第41章   秋意凛然,临近寒冬,院子里的槐树已经光秃秃只剩下的枝桠,进福拉开大门,张开怀抱迎接了今日的第一股凉风。   “嘶。”他冷的抽气,和往常一样从屋里往郁珩的屋子走,准备再他门前候着等到郁珩起身后伺候更衣洗漱。   却没想到他刚走到门前,还没等人站稳,面前的门从里面被猛然拉开,将缩着脖子的进福下了一大跳。   “殿下?”   郁珩听到他说话,朝他的方向看一眼,淡淡颔首。   “殿下怎的今日这个时辰就起身了?也没通传我们来伺候着。”服侍了郁珩这么不长不短的几十天里,进福也算是将郁珩的行为习惯摸了个□□成。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并非他惯常的起床时间。   郁珩不咸不淡‘嗯’了一声,也没说为什么起身,只对着进福吩咐:“我现在要出门,一会儿可能回来晚一些,要是耽误了进学,就先让夫子等一等,我最晚卯时回来。”   进福点头称是,然后郁珩拢了拢身上的黑色披风,大步流星向院子外边走。   他今天要去找皇帝说明,他要找一个叫他防身之术的老师,其实这件事儿本应该在昨天的时候就办好的,但因为魏云还要做一些准备,通融一些关系,来保证他能顺利入宫,因此便推迟了一天。   也就是今天。   而在他踏出院子的时候,推开大门刚准备迈过门槛,就看到了一个叫他意料之外的人,郁珩惊了惊,一下子僵在原地。   “虞岁桉?”他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   他看着眼前两天没见的少女,双目无神,眼下一片乌青发黑,在他打开门的时候哆嗦了一下,然后木着神情抬头看他,然后打了个哆嗦。   郁珩:……   他上下一打量,一眼扫过去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冷的天,你就穿这么点儿出门?不冷?”他冷着脸将自己身上宽大的披风摘下,丢在虞岁桉的身上。   已经是近冬天的的时候了,早上的低温低的可怕,虽然他倒是没甚感觉,但是进福他们有时候收拾干活都觉得冻的受不了。   而此时,虞岁桉,这么个娇滴滴的精心将养着的娇花,只披了一件春秋穿的外衣就出来了。乌黑柔顺的青丝坠落,衬的露出来的小脸更加苍白,但是郁珩觉得更有可能是冻得。   他这么想着,带了些气性,说话语气有些冲,而在他将披风丢到虞岁桉身上的时候,那人居然又抖了一下。   然后抬头看他一眼,好像刚才都没睡醒只是梦游,此时才恍然清醒,她望向的眼神中满是惊愕恐惧,好像窥见了什么可怖的梦魇。   郁珩被她的眼神看的一愣。   突然想起那日在青楼中两人做的荒唐事,他眉眼一沉,她难道还记的?难道是因为他做了那些事情,吓到了她?   所以这是在害怕?   郁珩的脸色骤变,从晴天骤然变成了下雨天,还是那种电闪雷鸣还连带下大冰雹的那种,在他阴恻恻的注视下,虞岁桉又不负众望的打了个冷颤。   然后不知觉后退两步,在郁珩灼灼要吃了他的目光中落荒而逃,打开自己院子里的门一头扎进去,又眼疾手快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将门合上。   郁珩:……   因为虞岁桉跑的有些急,关门关的也很大力,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将在院子里的进福吓了一大跳。   他正惊魂未定的拍打着胸脯,抬头看去,九皇子不知怎么还站在原地,愣着没动,明明只是一个背影,他连个动作都没有,进福却莫名觉得这天儿凉飕飕的,比往常温度低好几个度。   ……   朱门前,其实刚才被吓到的不止进福,还有现在的虞岁桉,她后背紧贴着大门惊魂未定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   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不得了的东西,一张脸惨白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立时魂归西天,驾鹤西去。   秋水听见院子声响,赶着从屋内出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她连忙上前拉住虞岁桉的手,将她冰凉的手捂在自己两手中间:“小姐,这是怎么了?刚你出去了?今儿怎么起的这么早?”   虞岁桉是喜欢赖床的,平时没事的时候一定要睡到日上三竿,有时候过分些,直接睡到将近午时,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她都还没起身,虞岁桉就自己起来了。   秋水有些担忧的看着虞岁桉。   而虞岁桉眸中则是一片死灰,身上传来阵阵暖意,宽大的披风将她整个人过得严严实实,上边还残留着那人的温度。   虞岁桉突然撇起嘴,哭丧着脸伸手抱住了秋水:“秋水,我完了,这次真的完了。你可能明年清明真的要给我烧纸了……”   她昨天酒醒后伤心懊悔了一整天,连带着晚上也失眠,满脑子连做梦都是两人在青楼拥吻的画面,但是颜色不再是彩色,而是被滤成黑白,这一幕幕画面,昭示着虞岁桉犯的罪行。   她估摸着最后结果她应该不会被斩立决,但是最好也不过秋后问斩。   于是就这样辗转反侧了一整夜后她盯着巨大无比的黑眼圈,游魂似的起身,不知怎的就走到了郁珩的住处,反正也就是虞岁桉的住处,不过走两步的事儿。 第42章第42章   “可你自己刚才也说,国库空虚吃紧,若是城中要修筑这样大兴土木,开始巨大的花销又该从什么地方来?”   皇帝步步紧逼,刨根问底的质问着郁珩。   “我觉得。”郁珩想了想:“前世修筑所用的钱财,可以用募集的方式筹得。”   “募集?”   郁珩道:“对。”   “世间寺庙众多,有许多现在名声在外香火不断的大寺庙,当年也是无人问津穷破潦倒,就比如终南山上临安寺,当年就是由空镜大师,化缘游说靠当地权贵富商募集才得已建成。”   “我觉得……既然这种方法在寺庙上可行,那么在京城中,兴建土木加固城墙都是为百姓造福的事情,到了危急关头,想必京城的权贵富商要终南山下的人更加明事理,为百姓募集捐款的事情,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其实那里是不会袖手旁观,只是都碍于面子,不会说出来罢了。   郁珩如是想到。   “好!”   明正帝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转身走出书桌,走到郁珩面前。   他看着郁珩跟他眉目间与他相似的轮廓,恍惚间又想起当年江南时候那个风华绝代的少女容颜,他一时被晃花了眼。   “郁珩,朕没想到你竟如此优秀。”在这样的大的年纪就已经将问题看的很透彻,明正帝顾自喃喃,说罢手抬起朝着郁珩的肩膀落去。   而郁珩则是不动声色,弯腰行礼,在明正帝的手掌落到他肩膀上的时堪堪弯腰擦身而过。   “儿臣惶恐。”   皇帝的手尴尬晶莹停在半空,愣一下,然后讪讪将手收回。   “既然这个方法是由你提出,那么,郁珩,虽然你年纪尚幼,但是朕也想给你这个机会。”   “城外流民安置,城中兴建土木,权贵富商募集。”   “全权交由你一人你去做。你可愿意?”   这话一出站立着的两个少年都是身躯一震,不过顾承允的动作幅度更大些,主要这正是他今日来此的目的,煮熟的鸭子到了嘴里怎么突然就进了别人碗中?   “九弟,你还小第一次做没什么经验,要不这次安置就让三哥来?你先跟着三哥在身侧瞧着,三哥手把手教你。”顾承允不甘心道。   他在引诱这郁珩交出事项,若是真的落到了他手上,哼……那什么都是由着他说了算了。   偌大静谧的宣政殿,皇帝和顾承允皆是一脸期待望着挺拔站立的少年,在两人焦灼的的目光中,被他们注视这个少年缓缓开口。   “我答应。”   “…父皇。”   ——   郁珩从宣政殿回来的时候恰巧刚不过卯时,本来卯时是他估摸着得最晚的时间,不成想遇到安置流民的事情,更让他意外的,没想到皇帝竟然将这件事情交由他来做。   也因此他在宣政殿多留了片刻,用于讨论其中更加微末的事项。   他刚一进院子,进福就迎了上来,两人不约而同朝著书房的方向走,进福边走边说。   “九殿下,刚才司马夫子来的时候我已经告诉他请假了,夫子没有多说什么,已经等了殿下半个时辰了。”   郁珩闻言脚步加快,本来从院子到书房也并没有多少距离,他在快走几步,下一刻就立在了书房门口。   他一把推开大门,跨过门槛走进去:“抱歉,来晚了。”   里面真坐在太师椅上的司马丘从书本中抬起头,见是他回来了,苦开口道:“无事。”然后就将手中书放下:“我们今天讲四国兵法。”   郁珩正朝著书桌自己的位置走着,听到司马丘这话几不可见愣了一愣,然后若无其事一般坐到自己座位。   “她今天不来了?”   “不来。”司马丘一边翻著书页,一边回应:“她刚才遣人来过了,叫什么……秋水的侍女,说是她今天不舒服还要再请假一天。”   说完恰好他也找到了今天所讲的那一页,他将书本平摊在郁珩的面前,抬头准备开始讲课。   却感觉周身一阵不适,书桌旁的郁珩低着头不这道在想什么,从他的视线看他有一半脸隐匿的阴影中晦暗不明。   司马丘平时是不怎么通人情的,但现在见郁珩这样,心里就莫名蹦出来一句话,他心情不好。   “是出什么事了么?”司马丘拧着眉问道。   “没有。”郁珩听见问话后,抬起头,神情自然并不想司马丘想象的那样有任何不悦的表情流露,周身气质也是像平常一样的清冷寡淡。   难不成是他看错了?司马丘不解。   思衬片刻无解后,他摇摇头,将脑海中想法甩出去,不再理会。   管他那,还是先进学。   ——   一天的时间转瞬即逝,日落西山,星河流转,眨眼就到了晚上。   而此时的虞岁桉,正摸着吃撑的圆滚滚的肚子,头平放在桌上,侧着一脸惆怅着苦大仇深的表情。 第43章第43章   “小姐,小姐……”   半梦半醒中一道声音传入虞岁桉的大脑,由轻到重,由急到缓。整个人也像是飘在浮舟上,她模模糊糊清醒过来。   “…秋水。”   秋水拖着她的背将她扶起:“赶紧起吧,小姐,今天可不能再请假不进学了,昨儿我去夫子说小姐还要再休息一天的时候,夫子脸都黑了,今儿再请假估计是不会准了。”   虞岁桉‘啊’了一声,然后绵软着身子抱着秋水的腰,又趴了一会儿,才哈欠连天的下床穿衣洗漱,一直到坐在梳妆台上她都是睡眼惺忪的睁不开。   没办法,她实在是太困了,连着两天的重度失眠扔到谁得身上,谁都吃不消。   等等,失眠……   虞岁桉瞬间一个激灵,脑子清醒了大半。   昨天她跟……郁珩在一起了。   这个消息经过了一夜的消化,到现在她还是有点恍惚,昨天明明就是她的表白,她原本只是想将事情讲清楚,可到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在一起了。   昨晚从那个假山里出来之后,她头脑发蒙的就跟郁珩走了,连顾淮景都没管。一直到回到自己床上都还是懵逼的状态。   所以她昨夜虽然困得不行,但是又华丽丽的失眠了。   感觉完全说不通的样子,郁珩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她怎么一点儿都没看出来?那人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就是不喜欢她的样子啊。   虞岁桉翻来覆去的想了一晚上,最后也并没有想出个什么结果,困倦到不知何时沉沉的睡了过去。   其实昨天晚上失眠的也不止虞岁桉一个人。   只是与虞岁桉不同的,另一个失眠的人在今天起了个大早,以至于今天早起的进福又在同样的情况下,在同一个位置被同一扇门差点扇脸。   “殿下?”   进福后退几步一个踉跄,这九殿下这俩天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直起的这么早?他今天分明就比昨天早起了哇,怎么还是赶不上伺候。   进福沉默了。   “昨天安排你的事情办好了吗?”昨天在请示过皇帝之后,郁珩又将想找一个习武师傅的事情知会给了凌锦心,凌锦心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也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魏云的事情非同小可,而且他确实很急着要一个教他习武的人,所以昨天在一得到凌锦心的认同之后,他便将事情安排给进福。   “已经选好人了,殿下。”   进福听见郁珩问正事,俯身拜了一下然后作答,其实这事儿刚吩咐下去,昨天刚在宫外贴出告示,没一会就有一个人主动找上门来。   通过了层层考验,然后很顺利的拿下了这个职位,事情顺利的叫进福目瞪口呆,不过他也没有多想,事情办得又快又好的,也省的他多费力气。   “不错。”郁珩颔首:“自行去领赏吧。”说完就提步朝著书房的方向去。独留下进福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嗯嗯嗯?   进福被郁珩这番话惊在原地。   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吗,进福腹诽道,怎么今天的九殿下怪怪的?   竟然在大早上的时候破天荒的头一回夸赞他,还让他自行去领赏?进福迷惑了。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九殿下?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感觉错误,他总觉得今天早上的九殿下,眉目舒展着心情很好的样子?   进福想了半天不得其果,甩甩头跟上郁珩也走进了书房。   这些主子们的心思,可真不好猜。不过猜不猜的出来什么的,都不是什么大事,重要的是进福平白得了赏赐,很开心。   ——   虞岁桉在自己院子一直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才往旁边走。然后走的时候也是磨磨唧唧慢慢悠悠的,平常不过转眼就到的功夫,硬是让她拖了一会儿。   而此时,书房内,司马丘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端著书本在等人,郁珩沉着脸端着茶小抿一口,刚入嘴就将眉头紧蹙。   “这茶怎么回事儿,怎么这么烫?”   进福战战兢兢的站在他旁边,听他这么一问下意识打一个哆嗦,一个腿软就跪下来:“回、回九殿下,我……”   “算了,你不用说了。”他这辩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你会儿你不用去领赏了。”郁珩淡淡开口。   进福:……   ……嗯嗯嗯?   他是干了什么吗?九殿下喝茶一般不是都甚挑剔?怎么突然就生气了?还有他的商银,还没有捂热就这么飞走了?   进福一脸懵,脸色瞬时垮下来,还要苦笑着回应:“……是,九殿下。”   虞岁桉推开门一进去,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进福哭戚戚的跪在地上,嘴里不知道念着什么。 第44章第44章   街上人潮往来熙攘,各路小商小贩在道旁叫卖,绵长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槐安街,一片繁荣热闹的景象。   街上买什么的都有,吃喝玩乐样样俱全,甚至还有卖艺的,但是买的最多的还是吃食。   大周向来是个会吃的国家,各色小吃花样繁多,物种新奇繁多叫人叹为观止,深受人们追捧,但因为半大不小的孩子尤其爱吃,所以这种街边摊也让人又爱又恨。   比如现在的郁珩。   他看着虞岁桉刚买完一袋板栗,只吃了一颗第二颗还没下嘴,就已经马不停蹄迫不及待的奔向下一个小摊贩卖起了冰糖葫芦。   买的人不多,她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冰糖葫芦,蹦跳着回来。   “啊,刚看见糖葫芦跑的太快了,忘记跟你要钱了,嘿嘿。”   那人嘴上吊着糖葫芦,还没给钱,已经迫不及待咬了半颗。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郁珩的错觉,他总觉得虞岁桉手上的糖葫芦是那个稻草棍上最大卖相最好的一支。   郁珩哑然失笑,用眼神示意自己现在没有手,叫她自己拿,两个人在这一段时间,关系进展简直是突飞猛进,以至于现在郁珩一个眼神虞岁桉立刻心领神会。   她将糖葫芦吊在嘴里,然后腾出双手解下郁珩腰间的荷包,蹦跳着跑到那个商贩手上递给他一两碎银子。然后又跳着回来。   她将那剩下的半颗嚼在嘴里:“那大哥人真好,我没钱他还给我,我就给了他一两银子,没找钱。”   郁珩:“啊。”了一声然后就不说话了,沿着街边往前走。   虞岁桉见他不作答,皱了皱眉:“你觉得我乱花钱吗?”   郁珩:“没有。”   虞岁桉:“那你觉得给你未来的那个啥花钱应该吗?”   郁珩停下俩瞥她一眼:“应该。”   虞岁桉停下来和他对视,气鼓鼓将第二颗糖葫芦一口咬下:“那你为什么刚才不搭理我,不情不愿的感觉。”   郁珩:“…其实倒也不是不情不愿,主要你要再买,就只能你自己拿着了。”   虞岁桉闻言嘴上吃着的糖葫芦一顿,然后回头朝着小七进福望去,两人手上怀里都是塞得满满当当的,堆成一座小山,甚至郁珩的手上都拿了几袋小吃,眼看就要不堪重负,那东西的众人就要落到虞岁桉的手上。   虞岁桉:……   她讪讪笑两声:“咳咳……那个,我也不知道怎么买了这么多。”明明感觉也没有买多少,怎么转眼东西就塞满了。   她正想着,身后一道声音传来,登时将虞岁桉本不错的心情浇灭了大半。   “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好巧。”   虞岁桉叼着冰糖葫芦面无表情的咬一口,冷笑一声:“是你……们啊,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见,可真巧。”   刚才听声音虞岁桉以为只有一个人,结果转头看才知道原来凌婉儿的身边还跟着顾承允,真是出门不利,碍她眼一碰就碰上俩。   这话里明里暗里全是讽刺,但是凌婉儿偏当明听懂,搭着笑往前走几步。   “姐姐这是在和九皇子逛街买东西。”凌婉儿看着后边三人大袋小袋的一大堆,就知道虞岁桉又在造作,她刻意的提起郁珩,就是想告诉太子,虞岁桉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不管与谁都能随意出行逛街。   “正好今天我也与太子哥哥约了一起逛,不知姐姐下一站想要去那里逛?咱们姐妹俩可以一起聚一聚,路上谈谈心,好久不见姐姐,这段时间甚是想念。”   正好叫太子多接触一下,让他多看看虞岁桉和别人走在一起,最近太子对虞岁桉有些过于关注,叫她有了些危机感。   虞岁桉听到这话都要吐了,想她?怕不是想着怎么搞事情?   要是搁平时的话虞岁桉也就跟着去了,但是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唉,今天可是她和郁珩单独出来玩儿的第一天。   想到这儿虞岁桉偷偷抬眼瞄了一眼郁珩,那人本来冷着眼看着对面两个人,察觉到她的目光疑惑的看她一眼,虞岁桉赶紧把视线收回。   不行,不能让他们俩破坏了今天好不容易的约会。   打定主意,虞岁桉抬起头无所谓的开口:“你们是要在街上逛是吧,你们逛吧,我们早逛完了。我们一会去品香阁看衣服,就不一起了。”   本是想着甩开着坏气氛的两人,谁知对面凌婉儿诧异开口。   “姐姐你要去品香阁?”她一脸惊喜望着虞岁桉,虞岁桉登时觉得心里一阵不好,果不其然下一句话就叫她措不及防。   “我和太子哥哥今天出来就是要去品香阁啊,真的太巧了姐姐,我们正好顺路又去同一个地方,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正好一会儿去玩品香阁,我们还能一起回家吃个饭,姐姐都好久没有回家吃过了。”   虞岁桉:……   她抬头回望看向郁珩,她真的很努力的想甩开这两人了,但她也不知道怎么正好就撞枪口上了。   而郁珩其实跟不跟这俩人一起走都是无所谓的,但是今天日子确实特殊他也不想让这俩人坏了兴致,本想拒绝,但是……   回家吃饭?   郁珩不得不说他有点心动了,他还没有去国公府里看过。   于是他强行忽略虞岁桉那个直勾勾乞求的神情,对着两人私自将这件事情答应下来:“好。”   虞岁桉:……   你到底向着那边?   ——   一路上虞岁桉都憋着气,冷着脸走在后边不说话。   她走在后边,郁珩当然不会走在前边,所以郁珩也跟着她走在后边,然后现在的情况就是,虞岁桉和郁珩走在最后边,中间夹着小七和进福,太子顾承允和凌婉儿走在最前。   三对人各走各的,互相也不交谈,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远看起来就算说他们是分开走的三队都有人信。   郁珩抱着手里的零嘴,并排着虞岁桉走着,眉宇间带着点懊悔。   他没想到虞岁桉的反应这么大,不过是答应下来和太子一行人一起去品香阁,她竟然生气生了一路,一句话都不同他讲。   想到这里,郁珩将眉头皱的更深。   这可不行,他想去国公府为的也是虞岁桉,事情轻重缓急他还是能分的清楚。   他将事情想清楚,拉住身侧的虞岁桉脚步停顿一下,然后将前边的进福叫过来,将手中的东西全堆到进福的身上。进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手忙脚乱的,一动都不敢动,就怕一动东西就掉下来。   “你们先走,我们去买点别的东西。”   这句话一说完,郁珩就拉着虞岁桉进了旁边一个隐匿无人的两个商铺间凹陷进去的一个巷子。   虞岁桉正气着被他拽着走,一时间更气,她用力的想挣脱:“你干什么,郁珩,你要造反了。”   但是她那点小力气在郁珩看来只不过是毛毛雨,根本不可能挣开,于是很快就被郁珩拖着走到了凹陷昏暗的小巷子。   虞岁桉被拽着走进去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推倒在墙上:“你有病啊,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虞岁桉都迷惑了。   “这么多人看着,你就不怕叫凌婉儿他们知道咱俩的关系?”   他们说好的,现在一起试一试,但是暂时不对外公布,所以现在他们俩在一起的事情也只有他们二人知晓,旁人一概不知。   郁珩听她说着话,心里莫名腾起一股烦躁。   其实虞岁桉说的没错,不公布这话是他说的,他想等自己强大起来,等到能真的配得上虞岁桉的时候再公布,到时就是直接三书六礼,鸿雁为信,明媒正娶。   但是……   “你不想叫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郁珩沉着嗓子问道。   虞岁桉:“……没有,但是现在这个时机不太好吧。”虞岁桉被郁珩这么稀奇古怪的问题突然一问,一时间也忘了生气。   郁珩听到她的作答,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烦躁,他将两只手撑在虞岁桉的头颅两侧,低沉这头。   “对不起,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是想解释今天为什么答应他们。”   虞岁桉本来都有点忘了,又被他刻意提起,火气登时就冒出来:“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们啊,今天可是我们第一天出来玩,而且还只有一个上午。”   今天他们出宫的由头还是郁珩出宫探查城外流民,所以他们只有一上午的时间。   “我不想叫他们跟着。”虞岁桉气鼓鼓的说。   郁珩看到虞岁桉鼓着两颊,拧着眉,可爱的心头要化了,声音了不由得放软一些:“我也不想叫他们跟着,嗯?”   他轻声诱哄着:“我跟他们一起还不是……还不是想跟你回家吃饭。”   “回家吃饭?”这次换虞岁桉愣住了,她没想到郁珩想的是这个。   “回家吃饭这有什么难的,你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   郁珩一顿:“我直接告诉你你能带我回家?”   虞岁桉:“……”   可能确实不会。   毕竟他两现在这非同一般的关系,她家里人有都这么了解她,将郁珩往家里带简直不要太危险,那里做不好分分钟露馅。   要不是凌婉儿提出来,她可能确实也不会答应。   “你看,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郁珩带这些玩笑说出来,心底莫名滴落。   然后下一刻腰上一紧挂上什么东西,郁珩的心一顿。   她这是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死了,对不起大家,本来想写到回家的,但是实在太卡了,我emo了。   明天双更,啊啊啊(跪地磕头)原谅我吧,卡在这里我也很难过。算了这都不是理由,你们骂我吧,啊啊啊我的小红花还没了,哭了。 第45章第45章   虞岁桉听到郁珩说这样的话就觉得胸口闷闷的难受。但也不知道怎么缓解,只能随着心意将他抱紧。   抱紧的一瞬她感觉那人的身子一僵。   “没有不想带你回家。”虞岁桉将头埋在郁珩的胸口,声音闷闷的传来:“只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本来想等我们时间再久一点,关系再稳定一点,然后再正式介绍的。”   郁珩常年自己一个人,前后两辈子,身边加起来扳着手指头数也就虞岁桉这一个人。和他在一起这几天虞岁桉一直都感觉有些飘飘然的不真实的感觉。   每天都想踩在云端雾里一样不真实,有些时候患得患失还偶尔杞人忧天,觉着郁珩太好,觉着自己配不上他。   郁珩应该更是如此。   他从小就生活在水深火热里,没有一刻是能安心的,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应该更强烈。   之前虞岁桉没有感觉到,是因为她并没有感觉两人之间有什么差距,可能前世的郁珩给她的印象太过于深刻,以至于她总是忘了。   现在的郁珩还不是未来手握重权的战神将军,只是郁珩。   “既然今天都已经到这儿了,那我们就回家。”   说道这里虞岁桉停顿一下:“但是回家之后还是要小心一点,现在最好不要被我爹和赵姨发现,要是不小心知道了……”   “然后呢。”郁珩问。   他听着胸口处发出闷哼的声音:“那你就受着吧,我爹一定会打死你的,赵姨估计也不会给你什么好脸色。但是他们都是为我好,所以你不要跟他们置气。”   郁珩哑然失笑,他将虞岁桉从怀里拉出来,看着她拧着眉一脸纠结的模样,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桉桉。”   他趴在虞岁桉的耳边轻声吐着气,一阵湿热空气腾上她的耳廓,染起一阵绯霞,虞岁桉不由自主颤栗一下。   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自己高兴或者哄她的时候,就腻歪着叫她‘桉桉’,其实这个名字好多家里长辈都在叫,也算她的小名。   但是她听了别人叫听了这么些年,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可一到了这人的嘴里就变得缠绵缱绻,仿佛拐着九曲十八弯叫的她头皮发麻。   偏偏这人还就喜欢这样叫,虞岁桉说了好几次都被他搪塞过去,后来说的次数多了,虞岁桉也就懒得说,就随他去了。   “怎、怎么了?”气息喷洒在脖颈处,虞岁桉感觉一阵发痒,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又被那人摁住。   郁珩抬起头带着笑意,但更多的是挑逗:“我只是想跟你回家吃个饭,什么也没说,没想到桉桉你已经想的这么久远了。”   虞岁桉:“……”   她一定是疯了,居然还在担心郁珩会不会心里难受不舒服,她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这么想。   “…来让一让,别挡路。”   虞岁桉面无表情的将郁珩推开,然后转身就要往出走,又被一把拽回来。   “你干什么?”   虞岁桉转身将郁珩的手甩掉,带了些懊恼气性,自己说了那么一大段煽情的话,她自己说着都感觉腻歪,结果郁珩就这个表现。   虞岁桉感觉有点丢人。   郁珩被甩开的手又不知羞的探过去抓伤虞岁桉的手腕,将她拽回来两人面对面。   “刚才找你进来只是做第一件事。”他说。   虞岁桉没好气的哼哼:“什么?”   “刚才一直在路上,怕你害羞一直忍着没做,本来今天不准备做了,但是……我现在很开心,所以……”   虞岁桉:“…所以什……唔。”   虞岁桉话话还没说完,眼前一片阴影落下,下一刻嘴就被严丝合缝堵上,那人动作熟稔直直冲着往绵软香甜的地方走。   就算是虞岁桉牙关紧闭,那人也深谙其道,两只手顺着爬上她的腰身,不轻不软的捏几下,他知道虞岁桉最怕痒,等到她忍不住了牙冠打开,到时他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虞岁桉腰间一痒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同样的事情在之前已经经历过好多次,但是每次虞岁桉忍不住缴械投降。   现在一样,她心里一边骂着郁珩不要脸,一边又很配合的张嘴,总归是没了什么羞耻心。   这个吻来的热烈又强劲,叫虞岁桉有一种错觉,就是郁珩要把她吃掉拆吞入肚的感觉,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以至于虞岁桉几乎是被动着承受,身子不停的向后,直到紧贴着墙身。   郁珩一只手穿过青丝垫在脑后怕她磕到自己,喘.息间掌控着她的呼吸。   不知道吻了多久,久到虞岁桉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快要憋死了,久到整个人都瘫软无力全靠郁珩提着她的腰才能勉强站立。   那人才堪堪放开她。   虞岁桉红着脸喘着气,两只手半攥不攥的捏着郁珩胸前的衣领。   她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是还没等她喘几口气,登时感到脖子一痒,被什么湿热的东西划过。   她忍不住惊呼出声,然后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郁珩抬起头正好对上她惊恐地眼神,他伸手将她的手掰开。   “乖,你想叫就叫出来。”   虞岁桉:“你疯了,这是在外面。”   郁珩不以为然:“这里很隐蔽,不会有人来的,外面声音那么大,这里离外面又远,不会有人听到的。”   虞岁桉:……   虽然他说的倒是也有道理,但是……   她脖子一痒,突然又被舔了一下,可能是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所以虞岁桉这次没叫出来,哽在喉头又生生咽下去。   她带着怒气恶狠狠朝郁珩的方向盯去,本想着是起警告震慑的作用,但其实这幅样子落在郁珩眼里却更像是引诱着邀请。   现在的虞岁桉,刚才脸上泛起的潮红还未褪去,眉梢眼尾带着绯红,眼底是一片氤氲雾气,现在瞪一眼出来,都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更像是可怜兮兮的求饶。   郁珩喉结上下滚动一下。   一只手扣上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拽过来,然后将目标对准那一片莹白脖颈,由于离得太近,一股馥郁香浓的几乎叫人昏头的气息将郁珩包裹,青色血管若隐若现埋在表皮下跳跃,他听到了虞岁桉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探下头刚想吻上去,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别……”虞岁桉此刻的声线带着颤抖,还莫名有些哭腔:“会、会被看见的。”   郁珩抬头深深看她一眼,眸色深沉:“不会的。”他说:“你路上不是买了很多胭脂水粉吗。”   他不在说了,虞岁桉却懂了。   她颤抖着身子,还来不及反应,下一刻那人就一口咬上她的脖颈,一时间,隐忍多天的兽性,显露无疑。   ——   品香阁,小七进福他们已经在此等候多时,坐在一旁给来客专门准备的座椅上,面前桌子上拜了一大堆虞岁桉刚才买的零嘴吃食。   “唉,你说我家我姐和你姐九殿下,俩人去买啥啊。”小七凑在进福跟前悄声问:“他俩啥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小姐连他都不带,竟然就带着那个九殿下走了。   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一般小姐出门不管干什么去哪儿都带着他,除非是去那种不好的地方,怕小七守不住秘密,才会想办法将他甩掉。   比如那次青楼,小姐一上街,指挥他去买个桂花糕,转头就跟着十三皇子跑了,害他在外面跑了一天。   “我也不知道。”   进福怯怯的回答,不过最近好像虞小姐和自家主子关系确实不错,每次进学时候虞小姐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自家主子也不生气,还由着她来,莫名有一种惯着的感觉。   两人在等待区域停着等着虞岁桉和郁珩的到来,然而剩下的两位,太子和凌婉儿,也同样关注着虞岁桉两人的动向。   虞岁桉和郁珩一消失,顾承允就觉察到了,或者说,是顾承允看见郁珩将虞岁桉拉进那个深幽的小巷。   他莫名有些烦躁。   虞岁桉嘴上说着不喜欢他,难不成是移情别恋喜欢上了郁珩?   这个想法一出搞得他心里升起一阵无名火,怎么又是郁珩,顾承允坐在店里招待贵宾的座椅上,伸手扶上拧着的眉心。   从郁珩救下虞岁桉的那天起,感觉全世界都在围着郁珩转,父皇,虞岁桉,甚至前两天连母后都惊醒他居安思危,警惕郁珩。   郁珩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个初出茅庐,学都没有上过几天的煞星,指不定那天就把身边人克死的不祥之人,凭什么得到这些。   虽然郁珩当着顾承允的面说出了解决流民安置之法,但在他眼里,郁珩还是那个上不了台面的煞星废皇子。   他自负聪颖是不会承认郁珩现在已经比他强了。   顾承允满脑子胡乱想着,一道清丽声线从头顶传来。   “太子哥哥,你觉得我穿这件衣服怎么样。”   顾承允闻声抬头,见凌婉儿正一脸娇羞穿着试好的衣服站在那里,一旁的店员还在不停的夸赞。   “小姐可真是貌美如花,我见犹怜,这一身白衣真是太适合小姐了,出淤泥而不染,清冷绝然,遗世独立。”   店员舌灿莲花,将凌婉儿夸得有些飘飘然,以至于她一时不察忽略了顾承允的片刻的表情的失落。   白衣服,又是白衣服。   顾承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前突然闪过虞岁桉惯常穿的一身大红衣袍,轻颦浅笑之间容颜绝色,冲击力要远远超过这一身寡淡白衣。   “这件衣服我不喜欢,换了吧。”顾承允淡淡开口,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与他重叠响起。   “我来了,小七。”   顾承允顺势回头,正好对上那人笑着将视线转过来,弯着眉眼笑的舒展,莫名叫顾承允心跳漏了一拍。   而与他形成对比的,虞岁桉一与顾承允对上,脸上笑意就一僵,然后脸色还来不及变,下一刻一张脸就挡在她与顾承允之间。   郁珩冷着眉眼做无事状:“不是要买衣服,买吧。”   虞岁桉本来只是僵硬的笑脸在看到郁珩的瞬间直接垮掉,她对着郁珩面无表情冷笑一声,瞎装什么正经人。   刚才他缠着她非要亲脖子,她不让,结果那人竟然恬不知耻的告诉她可以遮住,然后她被迫着搞完之后,那人竟然真的从怀中掏出来好几盒胭脂水粉。   将虞岁桉看的一愣一愣的,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连作案工具都是随身携带。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我一会把你荷包般空了,你可别心疼。”   虞岁桉咬牙切齿的挤出这几个字。   郁珩看着她这模样眉眼软下来,然后跟在虞岁桉后边看着她熟稔的走到店员面前。   而此时的店员正尴尬的站在凌婉儿的身边。   “太子……哥哥,你觉得这个衣服,不好看吗?”   别说店员了,就连凌婉儿本人都愣在原地反应不过来,太子不是最喜欢她穿白衣了吗,说她穿白衣干净美好的像是不染纤尘的仙女,怎么现在……   凌婉儿感觉脸上一阵骚红,下意识摆出可怜的神情。   而这幅样子落在顾承允眼中就觉得有些厌烦,平常看看到凌婉儿露出这种神色,只觉得心软怜惜,现在看多了也难免有些腻烦。   “换一个颜色吧,你也不要每天都穿白衣,换些别的颜色穿一穿。”   “对啊,妹妹,老穿着白色干什么,你就换一换吗。红橙黄绿蓝靛紫,这么多颜色任你挑选。”   凌婉儿还来不及接话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虞岁桉跳到店员旁边:“你们试好了吗,我们去了这么久,你们还没试好?”   而店员也被这突然出现的虞岁桉下了一大跳,然后在反应过来是谁后,又带着笑默默走到了虞岁桉的身边。   虞岁桉是品香阁的常客了,很多衣服都是在这里直接做好然后直接送到国公府的,有时候兴致来了也会来店里挑一些,总之是店里人人都认识的老顾客了。   凌婉儿看着店员的举动,再加上刚才被顾承允当着虞岁桉的面反驳,有些落了面子,白衣下她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脸上也是一片苍白。   “……是,太子哥哥。”   虞岁桉见到凌婉儿又开始摆着这幅表情跟太子说话,有些兴致缺缺,撇了撇嘴就朝着店里挂衣服的地方走了。   店员也跟在她后边不停的介绍。   “虞小姐,这个是南边最近新来的蜀锦,都是找最好的绣娘绣的,触感极好而且料子不起褶皱。”   “虞小姐虞小姐,还有这个,这个衣服虽然其貌不扬,但是上面绣着的可是双面绣,里外都是一套新衣服。”   虞岁桉听着店员介绍,其实说起衣服料子什么的,虞岁桉要比店员懂得到了,她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衣服上手一摸就知道好不好。   比如店员说的第一件衣服料子确实好,绣工差,第二件则是绣工勉强还行,料子不行。   当然这两件衣服都要比凌婉儿身上穿的白衣要好一些,凌婉儿穿的那件,虽然看起来仙气飘飘,实则料子轻薄没有质感,穿着也不舒服。   她后退几步随手指了几件衣服:“就先这几件吧,尺码还是我惯常的尺码,包好之后送到国公府上。”   店员没说几句话,虞岁桉就这么大手笔的买了一堆,自然是喜笑颜开,满面春风的着人去打包,而她还跟在虞岁桉身后。   万一这大小姐还想买什么东西,她还得招呼着。   而虞岁桉卖完衣服,竟然信步朝着男装的地方走。店员亦步亦趋跟着。   “虞小姐是还要买男装吗?是买来送给长辈亲朋的吗?”   虞岁桉含糊说了一声是。   嗯……现在她和郁珩在一起,那郁珩也勉强算是半个家里人吧。   店员了然:“那虞小姐是要自己看,还是要我推荐?被送衣服的人的尺码大概是多少那?”   虞岁桉想了想顿了顿伸手比划着:“大概这么高,然后肩宽是这样,腰差不多这么宽?”   店员:“……”   “请问虞小姐又具体的尺码吗?又或者在我们店里有买过衣服吗?只要在我们店里买过衣服的,我们都会又记录的。”   虞岁桉:“……没有。”   她怎么知道郁珩有没有在这里买过衣服,但是她估摸着是没有。   店员:“……”   虞岁桉看店员看着她脸色都不好了,僵着脸都快笑不出来了,她心下一横,咬咬牙,干脆将店员捏住肩膀一转身:“你看到那边站着的那个人了吗。”   店员顺着虞岁桉指过去的方向看,果然看到一个神色清冷,身形修长的小少爷,姿容昳丽相貌英俊的叫店员脸色一红。   “…看见了。”   虞岁桉:“我那个朋友就跟他一个体型,你估摸着他的尺寸看着拿吧。”   店员:“……”   虞小姐你的‘那个朋友’难道不是这位小少爷?简直不要太明显。   店员一脸了然的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两眼,看的虞岁桉头皮发麻,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人前表示出来她和郁珩的身份,有些不太好意思。   她拉过店员:“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告诉别人。”   店员:“……知道的虞小姐,我懂,我是不会跟别人说虞小姐跟一位长相俊秀的小少爷在一起的。”   虞岁桉:……   “我说真的,我要是从别人嘴里听到什么闲言碎语的,我就叫你们掌柜的辞退你。”   店员:“…虞小姐刚才说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虞岁桉满意的摆摆店员的肩膀,以示威严,小姑娘一脸菜色的苦哈哈跟在她身后,被她威胁还要被她奴役。   简直天理难容!   然而下一刻。   “小桃,你过来,这一排的,这个这个,上边的那个,还有右上角那那几件,给我拿下来。”   小桃:“…来了,虞小姐。”   郁珩看着虞岁桉买完了女装,就一直泡在买男装的地方,还和那个小店员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再说什么,有两次还回头看了他两眼。   他单手撑着头靠在座椅处,看着她上上下下的挑着衣服,估计是要回家了给家里长辈买的。   郁珩想。   只是……   郁珩皱了皱眉将视线落在虞岁桉手上那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上,这什么品味,红的白的紫的蓝的,五颜六色的一大堆,花里胡哨给长辈穿会不会太轻浮。   郁珩在这边看着虞岁桉,而余下的两人坐在一旁注视着虞岁桉。   其中看的比较投入的就是顾承允,看着有些晃神,莫名带了几分伤感萧条,而凌婉儿则是含着淡笑,实则绞着手中的手绢几乎撕碎。   一直到虞岁桉在跑来跑去跑了好久,到她走到感觉自己累得不行,一步都不想走的时候,她才缓步走到郁珩旁边的座椅上歇着。   ……   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的另一边还坐着凌婉儿。   郁珩见她回来,抬手给她倒了一杯茶递上去:“买个东西也折腾这么累?就不能慢慢来?”   虞岁桉将那茶一饮而尽,有些不顾贵女的风度:“不行啊,一会儿还赶着要我家用午膳啊,不能耽误。”   郁珩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就被一道声音打断:“姐姐,你买这么多衣服是给要给爹爹吗?还是给虞舅舅,虽然姐姐是一片好心,但是妹妹还想说,姐姐买的衣服颜色太艳丽,怕是不适合。”   凌婉儿拧着眉教训道。   听起来是为虞岁桉着想,其实就是在批判她买衣服没有眼光。   虞岁桉闻言,冷着脸转过身去:“你怎么就知道是给爹爹舅舅买?我就不能给别人买?”   凌婉儿没想到虞岁桉还有其他人选,登时一怔:“给谁买?”   虞岁桉冷哼一声,身子微微后倾,将一旁的郁珩露出来,摊开手指指一脸懵的郁珩。   “给他买啊。”   凌婉儿诧异:“姐姐,你这是什么话?给一个外人花这么多钱买衣服?虽然爹娘给姐姐的钱多,但是也不能这样浪费。”   这话说着义愤填膺的,站在道德的高处指责虞岁桉,就连顾承允闻言都皱了皱眉,觉得是不是话说的有些重了。   而虞岁桉也却是不负凌婉儿所望的瞬时黑了脸,沉着面色,阴晴不定。   凌婉儿一见虞岁桉如此,心下一喜,就像接着开口,今天一天一直被虞岁桉压制着,还被太子挑剔,她现已经顾不得别人的看法,只想狠狠的出口气。   但话到嘴边没说就被虞岁桉打断。   “妹妹这是什么话?”   “九殿下请我来给他挑衣服,然后送我几件衣服作为谢礼怎么了。礼尚往来,你情我愿的事情,妹妹不知道就不要瞎说。”   虞岁桉讥讽的说道,看着凌婉儿脸上的表情一寸寸崩裂。   “省的这样瞎说,传出去人家还说我虞岁桉败家,是个散财童子。”   凌婉儿没想到事情真相竟是这样,万分诧异,脸上惊恐地表情来不及掩饰展露无疑,她瞪着双眼。   “怎么可能,这品香阁衣服少则几百两白银,多则上千两,刚才你拿的那么多衣服,少说十几件,九皇子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她每次来品香阁买衣服,都是先来看好,然后攒好久才能拿到一件衣服,那个郁珩不过才刚刚得要皇帝宠爱,能有多少积蓄。   不过打肿脸充胖子来了。   那些都只不过是虞岁桉的说辞罢了。   虞岁桉刚才就已经面色不善,说她可以,但是说郁珩,不行。   她冷哼一声:“妹妹怎么知道九皇子没有,难道因为妹妹拿不出那么多钱财,就以为所有人都没有吗?”   凌婉儿被她这么坚定的言语刺的抖了抖,有些心虚,但是还是硬着头皮,强行辩解:“那姐姐拿出来给妹妹看看,妹妹就相信。”   现在的凌婉儿只想着,在虞岁桉这里找回哪怕一点上风,叫她吃瘪,已经忽略了一旁一直安静看戏的顾承允,现在正看着她这幅咄咄逼人的样子拧着眉看着。   虞岁桉冷笑一声,她转过身子,靠近郁珩小声问着:“你带的钱够吗?”   郁珩眨巴了两下眼,虞岁桉被勾的停顿一瞬,心跳快的要命,然后那人无辜开口:“应该够吧?”   虞岁桉:“…应该够吧是多少,够还是不够啊?”   她今天虽然一直花郁珩的钱,但是那都是小钱,装在荷包里的碎银子,实际上她并不知道他到底带了多少钱。   “那要不然我就先记在我账上,就说你已经付过了?”虞岁桉拧着眉为刚才自己的冲动行为后悔。   哎,见到凌婉儿就忍不住想怼她,实在是忍不住。   忘记考虑实际情况,失策失策。 第46章第46章   付完钱,虞岁桉前胸处的厚度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虞岁桉一行人从品香阁里出来,肉眼可见的顾承允俩人的面色不太好看。   凌婉儿最终也没买下那件看好的白衣,空手出来,不过脸色倒是比顾承允好一些,还能勉强维持着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姐姐,现在时候不早了,我们要不回府吧,提前回去,姐姐也好跟主母好好叙叙。”   她这样提议,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今天诸事不顺,本来想让太子看清楚虞岁桉水性杨花的性子,叫他对她厌恶几分。   但是今天也不知怎么,虞岁桉处处压她一头,好几次她甚至还看见太子对虞岁桉露出那样的神色,她知道不能再两人相处。   她怕真的会出什么事情。   凌婉儿这样提议,虞岁桉摊摊手表示同意,反正逛不逛的,她已经挺累了,而且她也确实好久没跟赵姨说说话,怪想赵姨的。   她这么同意,郁珩当然不会拒绝,只剩下顾承允一个人,沉默着深深看一眼虞岁桉,然后将头转向别的方向,沉默着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人朝着国公府的方向走。   几人走在路上,其余顾承允神色黯淡,凌婉儿强颜欢笑,而郁珩,他在外形象就是不苟言笑。四人中只有虞岁桉因为心情不错,叽叽喳喳的嘴上说个不停。   “唉唉,郁珩,你看那条街,就是从这边拐过去,那边有一家胭脂店,叫花颜阁,她家胭脂可好了,老板夫妇人也好,就是位置太偏,知道的人少。”   ……   “这儿,这家小馄饨好吃,有次和顾淮景偷跑出来玩儿,凑巧吃了一次,还不错。”   虞岁桉说的口干舌燥的,说这么老半天也没什么人回应,顿时一阵心累,她撇了撇嘴:“不说了。”   郁珩闻言抬头看她一眼:“怎么不说?接着说,我在听着。”   虞岁桉:“……”   你要是真听着能一句话都不说,还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这话说得,太敷衍了。   “反正我不说了。”   虞岁桉又说了一遍,郁珩才发觉她此时有点生气,但是并不知道虞岁桉为什么突然生气,他低着头是在想下午去城外安置流民的事情,但这么多年习惯,他可以同时做好几件事情。   就算现在一边想事情,也能一边听着虞岁桉说话。   他正准备解释两句,话到嘴边,一杯一阵喧吵声打断。   “那是在干什么?”凌婉儿不解道。   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在街边一出空地上,有一片地方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严严实实的,人们口中皆是哀婉叹息不知念叨着什么。   顾承允和郁珩见状都是皱了皱眉,只不过顾承允的皱眉是因为对于这种聚众喧哗的不屑,是从骨子里透出来上位者对平民百姓的厌恶。   而郁珩的皱眉倒像是看出了一些什么。   他刚想抬手拉住虞岁桉,叫她别去无端凑这种无聊的热闹,下一秒眼前一阵香风吹过,虞岁桉已经挤进了人群中,她那么小小一只被人挤得几乎抬起来,丢在人堆里显得可怜兮兮。   “哎,别挤别挤,让我进去看一眼。”   郁珩:……   他黑着脸抬步朝人堆的方向去,剩下凌婉儿和顾承允面面相觑。   “太子哥哥,姐姐已经进去了,我们也要去……看看嘛?”   太子沉默着没说话,凌婉儿见抓到了时机,就接着诋毁虞岁桉:“姐姐总是这样,喜欢凑热闹,那里那么挤,人多气味杂的,让人闻着难受。”   说完还抬起手绢轻捂在鼻尖,做厌恶状,她知道太子最不喜欢的就是虞岁桉这点,咋咋呼呼。而且不喜欢挤在人堆,尤其是在大街的人堆。   凌婉儿观察者太子的表情,果不其然,他对着那边皱了皱眉,但碍于风度什么也没有说,简单说了一句:“走吧。”   说完就朝着那个方向去了,凌婉儿见状一喜,亦步亦趋跟在顾承允身后走。   虞岁桉好不容易挤到前边,见到一个中年颓唐的男人,那男人姿态卑微,双唇发白,双手合十不停在地上叩首,在面前摆放了一个缺了一角沾满灰尘的破碗。   男人旁边坐着一个骨瘦淋漓的小男孩,身上穿着破烂几乎衣不蔽体的衣服,软趴趴摊靠在墙上,没什么表情的张望向前方。   眼睛里满是空洞灰白,好像落在尘埃泥土里地废弃枯树枝,生不出枝开不出花,只会发臭腐烂在淤泥里。   最主要的是,虞岁桉眸色沉了沉。   如果她没有判断错的话,虞岁桉将视线转到下边用毛笔写着的歪歪扭扭几行大字。   吾儿少时患有眼疾,病痛缠身,多年来散尽家财,但久病不治,儿娘在求药过程不甚重病去世,现下吾儿已时日无多,现下只想凑够回家盘缠,求各位过路好心人助我父子一臂之力。   虞岁桉将眼睛闭一闭……这个孩子,是个瞎子。   周围人还在不断的哀叹,不停地有人将铜板碎银子丢在两人面前丢到地缺了一角的破碗中,叮叮当当的响作一片。   不少人给完摇着头哀叹这少年的悲惨遭遇,而凌婉儿顾承允进来看到之后,凌婉儿惊呼了一声,发出了和周围人相同的悲悯言语。   她揪着顾承允的衣角,瞪着眼瞧着楚楚可怜,脸上写满了对这个孩子的怜惜:“太子哥哥,这个小孩好可怜,我们也给他些银钱用作盘缠吧。”   顾承允也没想到进来之后看到的是这幅场景,饶是心肠硬如他也不由得皱了皱眉,这孩子这模样……的确是瞧着可怜。   顾承允撇了撇头,没有反驳:“给吧。”   凌婉儿得到应允,慢悠悠的将攥着顾承允衣角的手放下,从荷包中抽出一张一百两银票递给地上的中年男人。   “这位大叔。”凌婉儿伸着细白的手朝向那人:“孩子还小,实在是可怜,我们也帮不了什么,这是我们给你们的盘缠,小小钱财,希望能祝你们渡过难关。”   凌婉儿说的凛然大气,且一出手就是这般阔气大手笔,得到了从中年男人到周围围观群众的一致赞扬。   “这个姑娘一看就是人美心善哟,长得这么水灵,心还这么好,啧啧,也不知道是哪家小伙子能娶到这么贤惠的姑娘哩。”   周围都是些平民老百姓,说话口不择言也不忌讳什么,出口打趣这凌婉儿,惹得凌婉儿红着脸缩着脖子,露出女儿加的娇憨姿态。   周围人见状,不少男人心里都春心荡漾的,其中一个扯着嗓子跟打趣的那个大婶喊:“这说的什么话,这位小姐一看这通身的气度就是不知道哪家官家小姐,轮得到咱们开玩笑?”   说完众人有些被唬住了,登时议论的声音就笑了不少。   凌婉儿脸上红意褪去些,虽然脸上对刚才人的有些抵触抗拒,但实际上心里不知道多美滋滋的。   刚才从荷包里拿钱出来的时候,她咬了咬牙,拿了一百两出来,有些肉疼,这一百两都是她半个月的例银了。   但是……   她揣这小鹿乱撞的心偷偷瞥一眼顾承允,见他脸上神色缓和,显然是对凌婉儿的表现表示很很满意,让顾承允脸上有光。   凌婉儿顿时心情大好,见那大叔还没有收钱,她凑得更紧将钱递给他:“不用怕,收着吧,路上衣食住行都需要钱财,别苦着孩子。”   大叔红着眼,颤抖着手像是接受了什么大礼,不停的道谢。“多谢,多谢这位姑娘,我、我……给你磕头。”   凌婉儿赶紧拦住:“不用不用,都是积德行善的好事,不用这么见外。”   于是众人又是一波毫不吝啬的夸赞,而在这一众夸赞中,却出现了一道万分不和时宜的声音出现。   “不要给。”   凌婉儿一惊,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直沉默着不言语的虞岁桉在这时突然开口,见她呆愣着给钱的手没有收回。   虞岁桉皱了皱眉,又重复一遍,态度依然很坚定:“把钱收回来,不要给。”   这话一出,登时在原地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先是凌婉儿反应迅速的回击她,瞪着眼脸上写满了对虞岁桉做法的不赞同。   “姐姐这是做什么,这是我的钱,婉儿想给谁就给谁,况且这父子二人生活如此艰难,帮一帮又如何?”凌婉儿说的义愤填膺,像是虞岁桉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妹妹只不过是心下不忍,姐姐何必咄咄逼人。”   虞岁桉本来不想多说什么,只想着赶紧揭穿那人,然后报官带孩子去看病,但是这样听凌婉儿一说。她被气笑了。   “凌婉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心地善良,我就是心肠狠毒?你手里拿着的是你的钱?”虞岁桉双手抱在胸前,瞥眼睨她一眼:“说起来都是国公府的东西。”   “做好事积德也是给国公府积,给我爹娘积,你又何必沾沾自喜。”她轻蔑一笑,掷地有声:“鸠占鹊巢。”   凌婉儿最怕的就是被人提起她的身世,在外她一直都是做富贵人家受宠搞得大小姐状,现在当众被人揭开这层遮羞布,只觉得羞愧难耐,登时臊红了脸。   “你……你,妹妹不过是想帮助一下这位小男孩,姐姐你……”   她红着眼不说,自然有人替她说。   “你是这位姑娘的姐姐?”   一道声音自人群中响起,虞岁桉回头,是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人:“都说姐妹相亲,我看你和这位姑娘怎么不亲?不但不亲,你俩身处同屋,为何你就生的如此心肠歹毒。”   “这位姑娘好心想帮人,你还咄咄逼人仗着长姐身份逮着这位姑娘不放,你是何居心?老天爷在天上看着,定会惩罚你的。”   他做了领头羊,说出了第一句诋毁的话语,接下来的人就像是泄洪找到了缺口,一股劲儿的朝着一个方向走,现在也都开始对着虞岁桉指责评判。   “是啊,这位姑娘做的确实欠妥,心肠忒坏,俺不喜欢。”   “一看这位姑娘长得就是狐媚勾人样儿,一看就是一个心眼儿多的,在家怕是也总欺负人姑娘,以后谁家要是找了她,指定是后宅不振。”   ……   虞岁桉冷着脸听那人把话说完,面无表情将周围人环视一周,周围人的闲言碎语越演越烈,甚至都上升到了对虞岁桉本人的攻击。   她心下一凉,这群人连听她解释真相的机会都不给,就这么给她判了死刑,打心底认定了她虞岁桉就是一个心肠歹毒的坏女人。   虽然她知道人心难料,世态炎凉,但今日这么一切身体会毕竟还是有些难过。   但还不待她垂下眼帘掩饰心中那一星半点的难过,耳朵突然一紧,被什么东西大力捂住。   虞岁桉一惊,顺着手望向她的主人,她抬头望去,一张紧蹙着眉的俊脸在她的面前放大。   那人星眉剑目,姿容昳丽,皮肤是久不见天日的苍白,薄唇嗜血般红艳,拧着眉冷着脸专注的看着她。   周围的一切都被消了音,流转时间里,安静的虞岁桉只听得到自己被无限放大的呼吸,和急促快要炸裂的心跳。   她看着那人的唇瓣一张一合。   “别听。”他说。   “别听,我相信你。”   作者有话说:   虞岁桉(表面上):你离我远一点,不想跟你说话了。(内心:天哪,好喜欢,为什么这么喜欢。心动。)   郁珩:听说有人欺负我老婆?   我:……虽然……但……你过两天也会的……   郁珩:……嗯?!!   哈哈昨天身体实在太难受啦,所以断更一天,今天恢复正常更新啦,哈哈,主要是……孩子们,还是那句话,珍惜现在的时光吧,明天回家之后就要开虐了,一点点虐,哈哈希望到时候不要骂我。看看,估计猜不出来怎么虐哈哈,但是……咳咳猜出来给红包哈哈。 第47章第47章   许是郁珩捂耳朵的动作过分明显,周围人一时议论的声音消下去一些,在郁珩冷着眼环视一周之后,动静就完全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虞岁桉感觉双耳一轻,然后街上的嘈杂贯耳而入,却没有了那些刺耳讨伐声。   但是虞岁桉还在看着郁珩发呆,像是有点没有反应过来,郁珩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以为她只是单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没事了,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说,没关系的,我相信你。”   他将‘我相信你’几个字又说了一遍,在众人都不知道她要说什么的时候,在面临着可能被一起指责道德问题上。   他坚定不移的站在她这一边。   此时一股刺骨携着凉意的寒风吹过,刺的双颊生疼,可虞岁桉却觉得,身上都是暖烘烘的。   两人双目而视,这一幕落在顾淮景的眼中是说不出的讽刺,他的眉心一跳,视线落在虞岁桉亮晶晶发着光的明亮双眸中。   她……此刻脸上眸中的神情,是过往对他从未有过的欢喜和仰慕。只单看着那人眼睛里的喜悦就藏不住。   离他最近的凌婉儿率先发现了他的异常,凌婉儿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为什么,为什么虞岁桉对别的男人示好都表现的这么明显,太子却越发对她时刻关注,一双眼就像长在她的身上。   凌婉儿看着虞岁桉的目光露出憎恨,她无声拉上顾承允的小臂,轻轻甩了甩:“太子哥哥,姐姐她……”   顾承允被她一声娇叫喊得回归心神,怔愣一瞬,瞬时想起虞岁桉刚才的所作所为。   只不过是一个没什么同理心,娇蛮任性的大小姐罢了。不值得他这么关注。   对,就是这样。   顾承允这样想,然后正准备将实现移开,却在移开瞬间正好对上虞岁桉回头转身的笑颜,他藏在衣袍下的手不自觉攥了攥。   她看着那人的视线从郁珩身上移开,然后逐渐变得冰冷,她双手怀抱胸前,微俯身歪着头冷笑着跟地上的中年男子问话。   “这孩子……”虞岁桉看一眼靠墙的小男孩,抬抬下巴:“这是你的孩子?”   中年男子没想到她突然这样问,明显的愣一下,然后紧接着就是温怒涨得脸色都发红:“当然是我的孩子,这是我妻子十月怀胎产下的,我养了他这么多年,当然是我的孩子!”   那男子说的信誓旦旦,一脸真挚仿佛他说的句句真心。   但……   虞岁桉冷哼一声,直起身子:“你撒谎。”   “这孩子跟你样貌清秀,长相跟你不沾半点,这不是你的孩子吧。”   此话一出,立时掀起轩然大波,周围人声鼎沸,议论声声不断。   “什么!不是他的孩子?这不可能吧,我看那男子对着孩子分明就上心,男二膝下有黄金,竟然愿意跪下为孩子乞讨,不是亲生断做不到如此。”   “这……从长相看确实这孩子与这男子相貌不符,但是孩子还小没长开,看不出来也是正常。”   周围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一时间那中间男子涨红的脸变得煞白,额头甚至露出丝丝冷汗。   “这位小姐,兹事体大,仅凭相貌就说我的孩子不是我的,如此妄下断言是否太过轻率。”   他嘴角抽了抽反驳道。说的也有道理,于是周围风向又开始转变。   虞岁桉浑然不在意的笑了笑:“你又怎么知道我就只有这一个。”说着她的眸光登时变得犀利,看向男子的视线变得不善。   “首先,衣服不对。”虞岁桉拧着眉。   “你穿的衣衫虽然破旧不堪洗的发白,但是是完整的,而孩子穿的,你自己看,几乎衣不蔽体,衣衫褴褛的几乎不如街上的乞丐,如果是你真的是孩子父亲,又想你说的那般爱护他,肯定吃穿都会先给孩子用,又怎么会本末倒置,枉顾常伦。”   “那孩子瘦的皮包骨,面黄如蜡,双唇白的可怕,瑟缩在墙边分明就与你不相亲近,若你真是孩子生父,又怎么会对你如此疏远。”   虞岁桉冷静的分析,说出了很多众人刚才不曾发现的细节,然后众人顺着虞岁桉说的话朝那男子望去,发现真的是这样。   男子身旁的小男孩,骨瘦如柴脸上并非久病造成的苍白,而是营养不良造成的蜡黄,身上穿的衣服对比男子也是差了一大截。   虽然看起来都是一样的破旧,但是那男子的明显要比男孩的保暖不少。   刚才众人只是被男子一番哭诉迷晕了大脑,而且这种事情,大家看到第一反应都是叹息然后无私的奉献自己的怜惜之情再随手洒下钱财。   谁都不会多想一下,来验证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事情此时被点破,众人自然是发现了端倪,看着男子的眼神明显的不对,也都有了自己的考量。   “这……好像这位姑娘说的没错?好像真的是这样,正常情况父母怎么会只顾自己吃穿……”   “不可能吧,但是孩子眼睛却是……”   “天哪,我听说有些人贩子,专门抓小孩然后……这孩子不会也是这样……”   那男子脸色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苍白到了极点,只见他双目扫视一周,趁着人们不注意跪着的双膝猛地站起,然后在众人都措不及防的时候将身前的虞岁桉一推。   事情发生的太快,虞岁桉一时不察被他得手,整个人由于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顾承允看虞岁桉被人推倒心下一震,脱口而出喊道:“虞岁桉!”然后拨开人群就像往虞岁桉的方向走。   因为那人突然的逃窜,周围人开始慌乱四下散开,将顾承允凌婉儿两人生生与虞岁桉他们隔开。   任凭他怎么用力一时半会都跨不过,再加上因为人群轰散,身旁凌婉儿像是被吓到,死命抱着他的手臂不撒手,他眼下想要过去,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一旁苦凄凄被人推倒的虞岁桉,还没反应过来就一阵头晕目眩,脚下一晃,视线流转,眼看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大不了就是毁个容啥的,她不……不不她害怕……   看着近在咫尺的地面,虞岁桉认命的闭上了眼,却突然感觉小臂突然一紧,她被人猛地拉起,然后华丽丽的磕在了一堵硬的跟墙一样的胸膛。   虞岁桉鼻尖别磕的通红,她忍不住叫了一声,然后抬眼一看,余光扫到那个中年男子逃窜的身影,她着急的喊道。   “抓人快抓人,别叫人跑了。”   现在这只是一个孩子,并不能保证那人手上没有别的被残害的孩子,不能让人跑了。   郁珩闻言,抬头望向男子逃窜的方向,想到刚才虞岁桉差点被他推的倒地,眸色一冷,从腰间随手拽下玉佩朝那人丢去。   玉佩被郁珩使了力道,劲头又准,一下子将那男子掀翻在地。   那男子‘哎呦’一声,在地上打着滚起不来身子,恰逢这时,人员的突然流动引起了一对过路官兵的注意。   有几个官兵跑来查看情况。   “这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个胖官兵问道,趾高气昂带了些官兵派头,然后站在一旁的顾承允冷着脸摘下腰间令牌,在两位官兵面前一晃。   胖官兵不屑轻蔑的讥讽:“你这是……”话没说完,看清那道令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太、太太太子殿下,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您您您……宽宏大量饶了小人这次。”   顾承允黑着一张脸,没说原谅不原谅,只是朝虞岁桉的方向看过去。   “你来跟他说罢,这件事情毕竟是你发现的。”   然后那胖子就顺着顾承允说话的方向看去,因着他弯着腰,且用余光看,看到的只是一抹衣角裙摆,能辨认出是一位姑娘。   只是不知道是那家小姐。他这样想着,看着那小姐的衣摆越来越近,人后停在他的面前。   “钱胖子,怎么低着头啊,不抬头看看我?忘了我了?”   钱进一听这声音心里登时一颤,抬头望去果然是哪个让他恐惧的女人。   钱进:……   “虞大小姐。”他苦笑着一张脸。   虞岁桉满意的点头,然后也不废话,几句话干脆利落讲事情给钱进讲清楚:“总之事情大概就是这样,那男人在地上滚着,孩子还在那边,你看着给好好安置吧。”   钱进听着脸色越来越严肃,听到最后面上一片肃然,很明显是将事情放在心上。   他俯首答应道:“放心,小人一定秉公尽快处理,绝不会让坏人逍遥法外。”说的时候脸上肉一颤一颤的有些引人发笑。   但是虞岁桉知道钱进说的是正经话。   她点了点头,望向墙角边的孩子,孩子还是与刚才一样的姿势蜷缩在墙角,好像对刚才发生了什么都浑然不在意。   看着那孩子枯黄的面色虞岁桉有些心疼,她从小七抱着的一堆吃食中挑了点她喜欢的,然后走过去蹲到那孩子面前与他面对面。   “饿吗?”她问。   那孩子眼睛无力的看向前方,点了点头,然后将头垂下。   虞岁桉将手中的吃食递给他:“都是我喜欢吃的,我看着拿了点,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看着讲究先垫垫肚子,一会儿胖叔叔会带你去该去的地方。”   那孩子无声沉默,虞岁桉等了一会见他不说话,顾自将东西放在他的身旁,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然后她想了想。   伸手就要解身上披着的披风,虽然是女生粉嫩的颜色,但是这么冷的天气,这孩子就穿这么一点,有总比没有好。   她正解这,一道重叠的声音响起。   “等等。”   虞岁桉手上的动作一怔,然后回头,面前出现两个同样黑黢黢的厚重披风,两人皆是伸手朝她的方向递,一左一右。   虞岁桉怔愣一瞬,思衬几秒,然后接过了顾承允的披风。   作者有话说:   郁珩:嗯嗯?我老婆接了别人的披风?   虞岁桉:啊这……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辩解(捂嘴说出了真相)   郁珩:……   哈哈停在这里就像让你们猜猜为什么要顾承允的披风,哈哈,那个明天回家吃饭真的你信我,明天开始进入下一阶段,异地阶段get。 第48章第48章   顾承允伸着的手一愣,旋即僵住,他还以为……虞岁桉不会用他的披风,顾承允的心底腾起一阵不知如何言说的酥麻情绪。   在他和郁珩之间选择了他的,这是他最近唯一一次超过郁珩。   他朝着郁珩的方向看一眼,见他也同样愣在原地,像是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后,在虞岁桉将披风给那孩子披上之后,郁珩才堪堪黑着脸将手收回。   虞岁桉从地上蹦起来,转过身去,对着钱进吩咐:“好了,剩下的事情就先交给你。”   钱进俯首称是,剩余三人在她一番操作后神色各异,但虞岁桉却置若罔闻,对着三人的方向,拍了拍手:“走吧。”   于是众人开始朝着国公府的方向走,两两成对还是顾承允和凌婉儿在前,小七进福中间,虞岁桉他们走在最后。   但是……   虞岁桉边走边抬起眼瞄了一眼,不知为何这次开始走之后虞岁桉就觉得身边冷飕飕的,直觉告诉她现在郁珩的心情有些不太美丽。   “你怎么了?”虞岁桉问道,看着郁珩有些疑惑。   这是又那儿不高兴?   郁珩冷着脸撇她一眼,不说话,伸手拢了拢身上披着的披风,然后又目不转睛盯着前方不言语。   虽只单单一个动作,虞岁桉瞬间了然,她快走几步跳到郁珩的前边背着手面对着郁珩边走边说。   “你是因为那个披风?”   郁珩不说话,虞岁桉却莫名感觉后背凉飕飕的感觉更甚。   她撇撇嘴,有些好笑,这人一向以严肃正经的,没想到也会在意这些小事情?   “我又不是故意要那顾承允的披风的,本来是怕那孩子冻着,准备拿我自己的……”   话没说完,就听郁珩凉凉一句话飘过来:“怕孩子冻着?不怕你冻着?”   虞岁桉:……   “你别打岔,再说了,我这不是没给,我拿顾承允的披风,不也是怕你冻着,现在这天这么冷,你可不能生病。”   郁珩听到她这话顿了顿,伸手拽一下她,错过经过的行人,然后将她的身子转过去摆正:“站好,看路。”   然后接着说:“我不怕冷。”   其实她这个担忧完全是多此一举,小时候自己在冷宫,多冷的时候都有,冻过几次生过几次病,就不怕冻了。   虞岁桉不赞同的反驳:“不可能,怎么还有人不怕冷了,就算你不怕,那冷不冷也不是你说的算,你把手伸出来。”   郁珩一顿,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还是乖乖将手从黑色披风里伸出来,骨节分明苍白的大手掌心朝上,然后等待着虞岁桉的下一步吩咐。   虞岁桉也停下脚步,四下张望了一下,看没什么人在注意他们,她飞快的从暖和披风里探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郁珩朝上的手掌拉了一下。然后又飞快将手缩回。   像是碰到了什么带尖刺的东西,下意识的将手收回。   虞岁桉拧着眉,抬着下颚:“你这手,分明就很凉,冻死了,都不想拉你。”   少女娇俏,明媚嗔怒下将自己的关心展露无疑。   郁珩一时看的有些发愣,手上像是拂过什么轻柔羽毛,一拭而过,掌心突然一阵瘙痒,惹得他心绪纷乱。   他不自然的将手收回,掩盖在披风下手指不由得蜷缩,整个人有些发怔。在此期间,少女又喋喋不休叽叽喳喳说了许多,两人走在路上,郁珩半听不听的,一些话左耳进右耳出的根本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只听到最后前边有人说:“国公府到了。”   他顺着声线抬头望去,瞧见眼前的朱门府邸,然后他转过头去看她,那人张合的红唇说了最后一句话:“好不好。”   红唇娇艳水润,少女又明媚张扬,他感觉喉咙微微发痒,有些口干舌燥,然后他回答:“好。”   ……   一行人被迎着走进国公府,管家、赵秀秀,甚至连凌睿都亲自出来迎接。   郁珩和顾承允一进去就被迎到大厅呆着,然后虞岁桉和凌婉儿被赵秀秀领着回自己的院子,拉着母女叙旧。   主要是虞岁桉,算起来虞岁桉从进宫在凌锦心那里小住着也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平时最多住的最久的也就一个多月,这还是虞岁桉第一次在凌锦心那儿住那么长时间。   一片安逸祥静的屋内,四脚立地顶部镂空的香炉上香薰四起,里屋屏风隔断的的木桌前,赵秀秀拉着虞岁桉的手说着话。   “这段时间在你姑姑那儿还好吧,没给你姑姑添麻烦吧?快起来让我看看你胖了瘦了,这回住了这么长时间,可得让我好好瞧瞧你。”   虞岁桉被赵秀秀拉着起身转圈圈,有些苦笑不得:“赵姨,我就去了两个月,又不是两年,变化怎么可能那么大。”   赵秀秀却不管,将虞岁桉从里到外打量个遍后,一只手抚上下颚:“我怎么看着瘦了点?”   虞岁桉:“…没有。”   她已经预感到接下来一系列的食物投喂了。   在国公府,赵秀秀时刻都关注着虞岁桉的体重,胖一点瘦一点都逃不过她的法眼,总是能一眼看出,然后再安排下一阶段虞岁桉的食谱。   瘦了当然是不行,所以接下来虞岁桉就会被强制安排这吃饭长肉,要是胖了更是喜大普奔,更要多吃点,赵秀秀就喜欢虞岁桉胖一点。   赵秀秀说着伸手就要唤屋外丫头进来,被虞岁桉赶忙拦住:“唉唉,别别,我真的没瘦,就是天儿冷穿得衣裳厚,所以显得人消瘦了点。”   赵秀秀这才消停下来,被虞岁桉扶着坐到木椅上,她看着虞岁桉眼里满是柔和,是一位母亲看向子女时候欣慰的神情。   “一转眼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赵秀秀感慨。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大。”她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小,怎么突然就长这么大了。   虞岁桉听着眼眶有些发红,她伸手换上赵秀秀的腰:“赵姨,我这不是还在这儿,怎么突然说这些。”   这些年她由赵姨一手带大,两人自然亲近,此时虞岁桉听到赵秀秀说这样煽情的话,顿时就有些绷不住。   赵秀秀言语凄然:“倒是也没什么别的,就是……你什么时候回家住?”   前后两句话,前半句虞岁桉还听得眼眶湿润,下半句眼泪立刻就憋回去了。   她就说……虞岁桉嘴角一抽。   今日的画风跟平时赵姨的画风差太多,开始她还以为是因为时间长没见思念过度,现在看……不过是想让虞岁桉快点回家的戏码。   “赵姨你问这个干什么?”虞岁桉打哈哈不回答,引得赵秀秀一阵不满。   “你都在宫里住了两个月多月了,你就不想回家?”   虞岁桉:“……”   这要是放在平时都不用赵秀秀说,她自己肯定就受不了宫里,叫喊着要回来了,但是现在……   虞岁桉态度坚定:“我觉得……我还可以再住一段时间?”   赵秀秀:……   虞岁桉看着赵秀秀的脸色明显垮了下去,她心里一哆嗦,恰逢此时春枝敲门进来:“夫人小姐,大厅那边传膳了。”   虞岁桉如鱼获水,赶紧拉着赵秀秀起身:“赵姨,我们先用膳吧,我一上午什么都没吃,我快饿死了,快走快走。”   赵秀秀被她拽起,狐疑的看她一眼:“你回来的时候,小七不是拿了不少零嘴?你没吃?”   虞岁桉:“…我现在真的很饿。”   赵秀秀:……   两人相伴一路走到大厅,四个人已经整齐排列坐好,皆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桌上菜肴沉默不语,气氛莫名的尴尬。   虞岁桉一时脚步有些停顿,却被自家爹爹精准捕捉。   “岁桉,快来用膳。”   虞岁桉听着头皮发麻,尴尬笑了一笑,硬着头皮坐在了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后讪笑两声,抓起筷子从眼前的一盘菜里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   筷子刚放进嘴里,肉还没嚼两下,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姐姐,太子殿下还在,爹爹主母也都没吃,姐姐怎么能先吃。”   是凌婉儿,她温声带斥的声音传来,顿时虞岁桉一口肉含在嘴里也不知道咽不咽。   其实凌婉儿说的是没错,在父母长辈没有动筷之前,虞岁桉是不能动筷的,何况今天还有顾承允和郁珩两位皇子。   但是……   虞岁桉含着筷子迷茫眨巴两下眼,原来在国公府吃饭,他阿爹赵姨从来不在乎这些虚礼,在淮阳宫的时候凌锦心也不甚在意这些。   她平时更是不拘小节的,这下被这么一说,虞岁桉登时愣在原地有点不知道怎么反应。   正在她征愣之际,只见坐在她身侧的人,拿起筷子,夹了她面前的同一道菜,然后夹了一块和她差不多的地一块肉,放进嘴里嚼几口咽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的人赏心悦目。   “这个菜不错。”   郁珩将筷子放下,不徐不慢的评价,虞岁桉看着那人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徐徐流尽她的耳廓,眼前映入那人的稠浓容颜。   虞岁桉觉得心里麻麻的像是又被什么羽毛蹭过,看着那人侧颜,下意识回应:“啊。”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今天太忙了,更得好少哈哈,对不起孩子们,明天双更,再次给你们磕头。 第49章第49章   说完后她又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她阿爹赵姨都在,还有顾承允这个太子,现在就算是郁珩出来替她解围也绝对轮不到虞岁桉开口。   但是此时已经开口,虞岁桉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她状作无意面无表情将口中东西咽下:“这个菜确实好吃,九殿下要是喜欢就多吃一些。”   郁珩闻言轻笑一声,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好。”   这几句过去之后,顾承允看着皱了皱眉,也开口说道:“不用这么拘礼,我来国公府吃饭也不是一次两次,只是一场私下再普通不过的家宴。”   他将‘家宴’两字要的极重,说这两字的时候眼睛也装作无意的扫过郁珩,看他的表现,得到的却是郁珩华丽丽的的忽视。   就像是一拳出击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没有伤到郁珩,还平白给自己添堵。   “确实。”有了话头,凌睿顺着顾承允的话往下说:“不用拘礼,太子殿下和九殿下也请随意,今日不谈公事,只是一顿普通至极的午膳。”   国公爷都发话了,替虞岁桉解着围,自然没人再多说什么,午膳正式开始。   只是在餐桌之下,凌婉儿笑的勉强,掌心紧攥。   虞岁桉没了顾忌,又恢复成平常的时候,刚才吃那口肉不过是下意识,但她其实并不太饿。   刚才赵秀秀说的没错,她一路上买那么些零嘴吃食,每样尝一口就是不小的分量,再加上虞岁桉胃口本来就不怎么好,对于吃饭这件事情都是随缘,称心了才会多吃那么两口。   现在不太饿,就算这桌菜翻出啥花样,虞岁桉都是没啥胃口。   她戳着碗里的米发呆,主要是不知道吃啥,啥都不想吃。   赵秀秀看着她虞岁桉这样拧着眉就有点不高兴,她就知道虞岁桉吃零嘴吃多了根本不饿,刚才还推着她说饿的不行非要快点来用膳。   果然回避话题,不想回国公府住。   可是为什么呢,赵秀秀若有所思,往常桉桉住个半月一月的就自己跑跳着回府了,这次住的这么长还不愿回府……   赵秀秀正想着,看到顾承允拿着公筷给虞岁桉夹了一块吃食,一块油光锃亮的红烧肉。   饭桌上给人夹菜其实是一个挺亲密的举动,而且桌上人又少,所以此举就显得格外明显。   凌睿沉了沉眸,赵秀秀心下一惊,有些诧异,太子不是一直不稀罕桉桉,怎么这次……   “我记得你是喜欢吃红烧肉吧,多吃一点。”   虞岁桉本来安生着扒拉自己的米,一块红烧肉从天而降被丢到她的碗里,然后就听见顾承允说的这句话。   虞岁桉:……   不,她不想吃。   看着着油腻腻的红烧肉,她嘴角抽搐两下,正准备说什么,却又见一片绿油油的东西落在她的碗里。   虞岁桉顺着那给她丢绿油油东西的手的方向望去,之间身旁郁珩眉眼略弯温和的朝着她的方向笑。   虞岁桉:……   然后在对着她笑的同时,又飞快夹起一筷子胡萝卜丝甩到了她的碗里。   “多吃点菜,健康。”   虞岁桉:……!!   看着本来碗里白花花的米瞬间被这两人夹得东西覆盖,虞岁桉眉心突突跳个不停,有些无语。   她这一路上吃了多少,顾承允不知道,郁珩还不知道,她们都一起吃过那么多饭,虞岁桉喜欢吃啥他不知道?   虞岁桉一脸苦大仇深盯着碗里的绿油油和红彤彤,有些无可奈何,她最不喜欢吃的两样东西——青菜和胡萝卜。   但是……   虞岁桉强忍着不适,夹起一根胡萝卜放在嘴里,面无表情嚼几下,然后咽下去,在咽下去的时候略微一瞥眼扫一眼郁珩。   见他神色淡然吃着饭,没有看她这边,那这胡萝卜还用吃吗?   她心生侥幸,刚想把筷子放下,然后郁珩不知道怎么注意到她,不经意就扫过了虞岁桉的碗一眼。   虞岁桉登时警铃大作,汗毛倒竖,瞬间将筷子拿起,低头就着青菜胡萝卜猛扒饭,心里苦凄凄的咬手绢。   其实虞岁桉当然知道郁珩的目的,虞岁桉一向不喜欢吃蔬菜,后来在华阳宫每次吃饭郁珩都会格外注意,给她夹两筷子,看着她吃完。   虞岁桉一开始当然是反抗的,但是……   你要知道,郁珩这种人,能让你在这种地方上为非作歹,就一定会找别的办法找补回来,所以……   有了一两次反抗后的经验,虞岁桉就知道反抗是无效的,只有吃菜永恒。   ……   郁珩看着身旁人认真低头扒着饭,吃着青菜萝卜,眉眼弯了弯,低下头嘴角也跟着微弯,是笑意直达眼底的舒展。   而此时坐在虞岁桉另一旁的顾承允就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   顾承允看着虞岁桉吃饭的时候刻意绕过他夹得红烧肉,只扒拉着那几口菜吃,脸上莫名一黑,心情瞬间低沉。   而赵秀秀看着三人的互动,若有所思的看向郁珩,上下打量一下,不知在想什么。   一旁郁珩像是也注意到她的打量,面不改色心不跳由着赵秀秀打量。   表面不动声色,暗自却将端碗的手指收紧,直觉察觉到身上视线一轻,郁珩也才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   好歹是将桉桉一手带大的人。   一顿饭吃的心怀鬼胎,五个人除了郁珩吃的还算不错,其他四个都不算特别好。   然后没多久,顾承允和凌睿寒暄几句,就推辞告退,凌婉儿一直送到大门才离开,然后郁珩因为下午还要去考察城外的流民安置,凌睿也要处理公务,所以也没有多交流。   虞岁桉跟在郁珩的身后,又跳到他的前面:“下午能带我一起吗,咱们乘一辆马车出行,然后晚上一起回宫啊。”   郁珩心情不错,将手负于身后,笑着点了点头:“好。”   虞岁桉本来因为吃菜对郁珩产生的那一星半点的埋怨就此消失,两人一路结伴走到一半,虞岁桉突然想起什么。   手朝着额上一拍:“先等等,一会儿再走,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东西?郁珩皱了皱眉。   “什么东西?”都没有跟他说过。   虞岁桉也来不及听他讲,转身就往自己院子里跑,郁珩也就跟上虞岁桉走,因为他们的位置离虞岁桉的院子不远,所以没两步两人就到了院外。   虞岁桉跑的有些喘,她道门前站稳,然后转身对着郁珩说道:“你现在这儿等一会儿,我马上救出来。”   说完就推开门一头冲进去,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郁珩挑了挑眉,在门外乖乖等着,突然眸色一沉面色变冷,他微微侧身转头看向一个方向。   “九殿下,我们夫人有请。”   ——   虞岁桉冲进屋子里,由于速度太快,在院子里服侍的婢女面前走过,婢女都来不及请安,转眼就没了人影。   甚至在进门的时候还差点撞到正往外走的春枝,春枝端着一盆水差点撒了虞岁桉一身,吓得赶紧将手中东西放到地上。   “小姐,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跑这么快?”   给郁珩拿的拿的东西可不能叫春枝看见,她和郁珩的事情此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讪讪小两声:“没事啊,就……我就回来那个东西。”   春枝不疑其他:“东西?什么东西?奴婢帮您一起找?”   “不用!”   虞岁桉声音骤然抬高,有些欲盖弥彰,吧春枝吓了一大跳。   “小姐?”她犹豫着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虞岁桉闭了闭眼,算了,反正就这样了,破罐子破摔吧,她直接抬手将春枝推倒外边,一边边说着话:“总之春枝你先出去,我一会儿找到了就自己出来了。”   春枝被推的措不及防,还来不及问什么面前大门就轰然阖上。   春枝……   此时屋内只剩虞岁桉一人,她走到梳妆台旁,在梳妆台旁边摩挲着,摸到一个地方后,将其按下,然后‘啪嗒’一声木板落下声响,在虞岁桉面前出现了一个小洞。   她盯着暗格中的东西凝视几秒,然后将其中的东西拿出,是一枚玉佩和一个因为时间久远旧的有些发黄的平安符。   她将这两件东西小心放在胸口,然后出门,此时春枝已经没在门口,她大步流星走出院子,郁珩还在外边乖乖等着他。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感觉表情有些凝重。   虞岁桉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拉着郁珩往外走,等到她觉得里自己院子挺远了,才堪堪停下。   “你怎么了,是等的时间太久了吗?”因为她在里面磨蹭了一会然后才出来。   “没有。”   郁珩皱了皱眉,薄唇张了张,想说什么但是有没有说出口,反正一会儿那人也会跟岁桉说,现在他说了反而破坏心情。   虞岁桉点点头,也没有多问什么:“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郁珩沉默着看她,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反应。   只见那人从怀中小心掏出一个温润玉佩和一一个略微带这些破旧的平安符,郁珩心下一震,有些发怔。   虞岁桉小心捧着这两样东西,然后将其中的玉佩系到了郁珩的身上,郁珩在她靠近的那一秒身子有些僵直,只能被动的由着虞岁桉在他身上动作。   “今天你的玉佩不是碎了吗。在抓那个中年男人的时候。”   她是说那男人逃窜时郁珩随手摘下的玉佩,在击倒那人之后掉到地上摔碎了,郁珩低头盯着在自己腰带处,莹白纤细的手腕。   心神微动。   “我这正好有一个玉佩挺适合你,就给你带上。”   不知为何郁珩喉头微痒,说话像是变得很艰难:“这个是给我的吗?”   虞岁桉将那玉佩系好:“啊”了一声:“是啊,你不觉得挺好看?跟你怪搭的。”   她伸手甩了一甩郁珩腰间的白玉物件,玉佩在空中摇晃,又被郁珩一把攥住,然后小心翼翼放平。   他这样小心的动作看的虞岁桉发笑:“你这是在干什么,不就一个玉佩,你今天给我那些钱不知道能卖多少个这样的玉佩了。”   虞岁桉想了想,大概是能卖一屋子。   郁珩却不这样认为:“这怎么能一样……”他看着腰间的一片润白,心中盈满喜色,眉眼变得温软:“这是你给的。”   他轻声说道。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还在写,可能会很晚,也可能直接到明天,哈哈哈哈(对不起给你们磕头辽)但是剧情线已经出来了,哈哈终于到了铺垫了。 第50章第50章   她将手中平安符轻轻空空攥了攥,其实玉佩倒还好,但是平安符……是她娘为数不多留给她的东西,她一直好好保存着。   本来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个平安符给郁珩,但是现在……   虞岁桉上前一步:“低头。”   郁珩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低头,在低头瞬间后脖颈一沉,搭上什么东西,然后那东西微微用力将郁珩拉得更低,下一秒薄唇一软,什么东西在他唇上一拭而过。   郁珩僵在原地不动,眸色暗沉的可怕,但是又有些许迷茫和无措,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停顿半刻,然后又剧烈跳动。   烧的他整个人都有些晕乎。   秋末凉风中,黑白披风飘摇的交织在一起,缠绵着在空中飞舞,而虞岁桉的声音也伴着瑟瑟凉风吹进郁珩的耳中。   “我喜欢你,郁珩。”   这话那天在假山处,她已经说过了,虽然他很想听,但是又怕惹得她不快,所以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二次听到她这么说。   “我知道。”他哑声道。   “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谁都比不上。你知道的,我最挑剔了,什么都挑。”虞岁桉突然更进一步,整个身子紧贴着郁珩,甚至近到郁珩能清楚感受到胸前的体温。   虞岁桉抬头与郁珩对视,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倒映着小小一个他:“所以郁珩什么都配的上,不管是今天的玉佩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因为对于我来说,你才是最大的宝贝。”   这一番煽情的话说着,郁珩那边倒是没什么明显表示,倒是把虞岁桉说的心口闷闷的难受。   好像什么棉花堵在胸口,憋得她的难受,但是要仔细说是哪里难受,又找不好位置,只是顿顿的痛。   她莫名想着,胸口更堵的慌,正想着后退几步拉开两人距离,让自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来冷静一下,下一秒眼前一黑,一片阴影袭来,虞岁桉彻底的不用呼吸了。   她有些抗拒的挣扎,心突突的直跳。   这可是在自己家,来来往往下人可太多了,这地方又不是啥隐蔽的地方,要是被发现了……   虞岁桉撑着手抵在郁珩的胸膛想将他推开,推了两下没推动,还叫他抓住时机单手扣住了两只手,而剩下另一只手则是穿过青丝,死死摁在后脑处,掌控着她的呼吸。   “……唔……”   虞岁桉挣扎不得又被迫着承迎,吻得七荤八素感觉整个人都飘了,不过好在这个吻倒是不长,可能郁珩也顾忌地点不对。   “你……你你你。”   一吻过后虞岁桉被双唇被吻得生疼,捂着嘴支吾着说不出话,双颊涨的殷红,眼中氤氲着薄淡雾气,最后只干巴巴蹦出几个字:“流氓,不要脸。”   郁珩将人放开之后就定睛观察着,想看她到底想说什么,结果虞岁桉红着眼瞪了半天,最后干巴巴蹦出来‘流氓不要脸’几个字。   郁珩哑然失笑。   是啊,他是不要脸。   不然怎么会想能这么不知廉耻的在这种地方亲吻她,只要一想到她气愤懊恼的模样,他的心就忍不住的颤抖。   她所有的情绪都是由他牵动着。   这个念头向疯魔一般在他的心底肆意蔓延生长,只要稍稍一触碰就不能自已到叫他难以自控。   但是这样肮脏不堪的想法他又怎么会暴露在她的面前,他当然会将‘它’好好埋藏,叫她看不出一丝踪迹。   虞岁桉红着脸在原地暗自懊恼,刚才自己就不应该离得那么近,要不然怎么会让他有可乘之机,而且刚才亲的太猛,其实虞岁桉觉得这次的都不叫亲,应该是咬吧。   反正直到现在她的嘴都是麻的,火辣辣的疼,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红肿了。   她默默的想,心思有些飘忽不定,耳边突然一痒,她猛地后退又被人摁住肩膀,那人贴着她的耳朵。   “抱歉。”他说,但是虞岁桉并没有感受到丝毫歉意:“但是桉桉连定情信物都给我了,我实在忍不住。”   什、什么……定情信物!??   郁珩看着身旁少女的瞳孔微缩,然后转头一脸惊恐的看向他,紧接着就是一副奇怪的表情,酝酿了好一阵,最后啥也没说,像是放弃了。   “我们走吧,你下午不是还要去城外看流民?我们早点走。”说完就又是一脸奇怪的表情转身离去。   郁珩:……?   ——   两人一路行到国公府的大门,虞岁桉因为腿短习惯性的走在后边。   本来她是想走在前边的,因为国公府亭台水榭的大小路众多,一般人若是不熟悉环境的,肯定是会迷路找不到方向。   但是在她走到郁珩前边,然后跟郁珩说带着他出去的时候,郁珩很是不屑的瞥了她一眼,然后大步流星走到虞岁桉的前边。   “唉,你别走前边,我带你走,我们家路绕,你自己还是第一回不行出不去。”   “我可以。”   “……我觉得不行。”   “……我行。”   虞岁桉:……   嗯嗯??   怎么感觉画风突然变得有点奇怪。   她摊摊手,将手背在身后,他说行就行喽,反正一会儿走错了还有她看着,就由着他走。   但是让虞岁桉没想到的是,郁珩竟然在每一条岔路口都走对了,没有一条失误,完完全全按照进来的路复制下来,让虞岁桉看的目瞪口呆。   眼看着两人走到大门口,马上就要出去了,走在前边的郁珩却突然停了,虞岁桉一个不察撞到了他的后背,鼻尖疼的她龇牙咧嘴的,正想问发生了什么,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门口站着的雍容身影。   吓得虞岁桉一个哆嗦,然后连忙跳开远离郁珩,跑到那人的身旁,讪讪的叫道:“……赵姨。”   赵秀秀将虞岁桉搭在自己袖子上的手拂开,然后淡淡看了眼郁珩,虞岁桉瞧见赵秀秀的这一眼,心下一惊。   难道赵姨这么快就发现了?   怎么发现的?这么快?他们难道很明显吗?   虞岁桉脑子里一下蹦出好多问题,然后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郁珩就走到两人身旁,俯了俯身很是乖巧的喊道:“夫人。”   赵秀秀淡漠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郁珩,将他晾在一边,然后转头看向虞岁桉。   “今天不用入宫了,就留在国公府吧,你姑姑那边我已经派人去说了,今晚她就能知道消息,你在宫里住的时间也不短了,该回家住两天了。”   回家住……   虞岁桉听到这话觉得有些蹊跷,今天赵姨不是就已经问过一遍这个问题了吗,怎么今天又问一遍?难道赵姨是真的知道了……   虞岁桉下意识的微微抬眼向郁珩的方向看,而郁珩也像是觉察到一丝他的视线,也歪着头朝她这边看。   但是两人视线还没对上,虞岁桉就被赵秀秀猛地一拉手腕回神,吓得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个激灵将视线收回。   转眼就对上赵秀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虞岁桉:……   赵秀秀看着两人这眉来眼去的,气的太阳穴直突突,这两人这才认识几天?那个郁珩才搬到华阳宫几天?就把桉桉迷得五迷三道的连家都不想回。   这能是个正经皇子能做出的事情?   她没有垮着脸将人赶出去已经是谢天谢地了,结果这人还当着她的面跟桉桉对眼神,主要还是桉桉先悄摸生息的偷看。   就这两人现在的状态,她怎么可能还放任两人在一宫住着。   听说两人在华阳宫的院子还离得很近。   ……   赵秀秀越想越气,气的头疼胸闷,索性懒得隐瞒,一把拽过虞岁桉,咬牙切齿道:“我都知道了,你们俩的事。虞岁桉,你趁我现在还好好说话,就别蹬鼻子上脸,你今天要敢跟着他走我就告诉你爹,自己看着办。”   虞岁桉被猛地拉近说了这么一番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完蛋了。   她出神怔怔看着前方,她不敢带郁珩回家,就是怕这个,那成想一回就中了,他们自己这边在一起都还没有一月,赵姨就知道了。   说不定她阿爹也会知道,如果赵姨执意的话,姑姑也不是没可能。   虞岁桉一时沉默了,今天走肯定是走不成了哇。   她正想着,身旁暗沉的声音响起:“伯母,岁桉今天不走,会留在国公府,我已经同她说了,她也同意了。”   虞岁桉:……嗯嗯???   她猛地看向郁珩。他什么时候给她说了?听着语气难不成这人早知道赵姨知道他们的事情,还知情不报?   “真的?”旁边传来赵秀秀的疑问的语气。   郁珩沉着回答:“千真万确。”   赵秀秀冷哼一声,上下打量着郁珩,这人也就相貌看起来好一些,皮囊长得俊俏些,这么看着不就是比同龄人沉稳一点?   其他赵秀秀也看不出哪里好,赵秀秀上下看一眼,突然看到了什么东西,一眼扫过然后愣住,以为自己看错了,又返回去定睛一看,一张脸立刻垮了下来。   而郁珩坦荡着被赵秀秀打量,毫不避讳,毕竟是虞岁安的养母,将虞岁桉一手带大的亲人,他不会也不能做什么出格的事。   只是那人在看到他身上什么东西之后就冷了脸,郁珩还没反应过来,身前就被一道身影挡住。   “赵、赵姨,对啊,他今天跟我说了,我不回宫,我早知道了,哈哈,时候不早了,他一会儿也还有事,我们先进去吧。”   虞岁桉看到赵秀秀盯着郁珩腰间的玉佩发怔,面色明显不善,就知道赵秀秀生气了,但是郁珩还不知道玉佩的事情,她也不想让赵秀秀因为此事迁怒郁珩。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赵秀秀见她这样,冷笑几声,真是给她气笑了。这次连话都懒得说,直接转身就走,顺便给虞岁桉留下一句话。   “一会儿到浮翠阁找我。”   说完带着一众侍女就头也不回就走了,独留下在大门口吹着冷风的两人在风中凌乱,主要还是虞岁桉比较凌乱。   有些措不及防,不知所措。   两人面对着沉默几秒,然后虞岁桉咬了咬牙,跺一跺脚就准备跟上赵秀秀,现在没时间说话,赵姨这么生气,要是一会儿赵姨到了她还没到,恐怕是火上浇油。   刚没走几步却被一只大掌拉住。   “我会找人联系你的。”   郁珩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虞岁桉胡乱点几下头,然后将郁珩的手甩开跑着跟上赵秀秀的步调。   虞岁桉着急,赶着追人,没一会儿就走了,只剩下郁珩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失了温度的手,在原地愣了几秒。   果然……   片刻之后,他骤然将手握紧。   他现在还是不够强,今天他们二人的事情被撞破,其实算是有迹可循,也可以说是郁珩有些故意为之,今天再很多地方其实他做的都有些刻意。   他在不断试探着她的底线。   实际上,如果不是现在他的身份不够,如果不是怕公开之后她会被人戳着脊梁骨指点,他恨不得叫所有人知道。   虞岁桉是他的。   他暗自将拳头攥紧,舔了舔锋锐的尖牙,舌尖传来刺痛,口中铁锈味蔓延,他却勾起无声的冷笑,顾自提步抬脚走出府外,国公府外马车已经整装待发。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差不多要开始异地恋了哈哈,被家长发现了尊滴刺激。   不过没关系啊,孩子们,虽然不在一个地方,但是你们不觉得在国公府干点啥的更刺激吗哈哈。感谢在2021-10-2322:19:01~2021-10-2422:5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y红豆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第51章   城外,寒风萧瑟,簌簌吹过光秃的树枝,翻滚着卷起地上尘土,飘荡着将整个天空笼罩,置身其中,分明是午后时分,却阴云笼罩像是什么人间炼狱。   在炼狱之下绵延分布了许多人,皆是面黄肌瘦,眼下泛着乌青,衣不蔽体,破烂草鞋踩地,当然有鞋穿的还算好的,里面很多人都没有鞋子。   都是光脚蹬地,其中不乏有童稚幼儿。   但那些小孩子,不同以外的安静,都倚靠在大人身上,不言不语不玩闹,有些依靠在光秃的大树旁边,饿的垂头吐气。   灰败死寂笼罩在这一片阴云之下,仿佛提前给在场的人下了死生符咒,再过一段时间,这个地方可能会变成真的人间炼狱。   可在着贫瘠没有一丝生气的地方,今日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精巧华重的马车徐徐停在距离那片流民安置处不远的地方,马夫拽着缰绳强迫使车身停稳,刚停稳随即马车周身就围上一圈流民。   他们挤在一起,伸着手掌心朝上,一推一挤的想往前凑。估摸着是看这个马车华贵,想着得到马车上贵人一丝一毫的怜悯,即使是从指缝里流出一星半点,也是好的。   马夫坐在马车边缘,被挤得不行,大声呵斥着流民想让他们远离车身,可不管他怎么呵斥都是于事无补,那些流民根本无动于衷。   他们什么都不怕。   周遭一片嘈杂,在一片轰乱吵闹声中,车上帷帐被掀起一角,露出一只骨节分明苍白到极点的手,那只手撩着将帷帐抬起,然后下一刻马车中人的容颜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原本轰吵的人群瞬间安静一瞬,郁珩的骤然出现叫众人连呼吸都是一滞。   只见华贵马车上,少年模样的人半曲着身子,弓着腰身停在马车前缘,泼墨黑发被高高竖起,双颊两侧坠下零星散落的乌发,停在嗜血般红唇处飘摇。   脸上是和指尖一般苍白,衬的一双眼睛眸色更深更沉,像是点缀其中闪耀的黑曜石。   这些流民都是从别处跑来的难民,在灾害之前也都是普通人家,从没见过像郁珩这般精致标准的长相,由是在他露面之后很是惊为天人。   而众人正看着眯眼,车上人却眉头一蹙,像是不耐。   人们心头一震,还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那少年将手伸到荷包处,随手一掏,掏出一把银白泛着光泽的物件,还不待众人瞧清楚,下一刻少年就将手中物件挥手朝远处一扬。   噼里啪啦落了满地,车边围着的人一哄而散,全都趴在地上捡着郁珩丢出去的东西。   是银子。   车边没了人,郁珩从车上跳下,地面荡起一阵尘土,还不待尘土落下,郁珩面前出现一道身影。   悄无声息的将马夫吓了一大跳,对于突然冒出来的魏云感到很诧异,但还不待他诧异,身侧一阵阴寒,马夫眼皮一跳,一转头就对上自家主子不善的目光。   顿时吓得一个激灵,也不敢再看,低着头对着郁珩说了声:“主子,你们先去,我在这里等你们。”然后就低着头不在言语。   而郁珩将头转回,面向魏云,魏云看着眼前匍匐了满地在地上捡钱的流民,有些忍俊不禁,场面看起来莫名的搞笑,又无不透露着心酸。   郁珩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拍了拍手,拍拍身上本不存在的尘土,浑然不在意道:“那些人围着车,我下不来,就撒了一把碎银子。”   魏云点头,他刚才看见了。其实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情况如何。”两人边走边说。   今天他出宫,其一是因为陪虞岁桉,其二就是为了要实际在城外流民处看一看,考察着数千上万流民的真实情况。   因为上午的时候有事脱不开身,中午也赶不过来,所以郁珩早先安排了魏云提早来考察,他稍晚些午后到。   “殿下,情况如今所见。”魏云拧着眉,断下结论:“不乐观。”   “流民数实在太多,远比上报朝廷的要多,不只是刻意瞒报,又或是这段时间又有新的流民涌入,归结下来,人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魏云看起来有些惆怅。   本来开始时候殿下同他说的时候,他们从皇上那边得到的消息是一万两千人,可是今日真的到了之后,才发现远不止这个数字。   “多少人。”郁珩问道,打量着脚下两旁的流民。   “还没有确切统计过,但我派人粗略数了一下,保守估计,近两万人。”   “两万?”郁珩有些诧异。   他虽然想到了人肯定要比皇帝说给他的多一些,但并未想到竟然会多出这么多人。   但是……   “两万也无妨,只不过搭建安排临时住所麻烦些,其他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人多其实对我们也未尝是坏事,修筑工事本就消耗巨大,对于人力财力都是一笔巨大消耗。”   “说是一万流民,但其中真正能征用修筑工事的并不多,折算下来也不过寥寥数千,要分配修筑各个款项中办事,分下来其实每一项人都不多。”   “现在两万人……我倒觉得这个人数刚刚好够用。”   两人一路行到流民后方处,一处圆身尖顶的地方,是先前郁珩叫人提前搭建的临时办公之处。   他走几步坐到帐篷大门正对的木桌上,安稳坐下,自顾倒一杯茶水,然后听着魏云的疑问。   “虽然是这样……”魏云面色怪异:“殿下,请恕魏云多嘴,虽说殿下的法子很好。可以为朝廷省下一大银子,但……”   “从那群众朝臣富贾手里扣钱财,怕是不会那么容易。”   魏云说这话其实也是基于对大周的考量,毕竟自家主子要办的这件事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那些朝臣商贾一个个都是油腔滑调的老狐狸。   他怕自家小主子会吃亏。   郁珩闻言也不着急,吹了口热茶,整张脸埋在蒸腾热气里像蒙上一层雾气:“不,对于我们来说,钱财是最不用担心的。”   魏云不解:“为何。”   郁珩将茶盏放下,双手交叉置于桌面:“因为第一个出头募集的人,是皇上。既然皇帝以及开口,又是打着如此冠冕堂皇的为国为民的幌子,那下边朝臣便不会反对,如果身为第一个的皇帝捐的多,那么下边朝臣再少也不会少到哪里。”   “而商贾就更不用担心。”   魏云站在下面看着自家主子在桌位上,嘴角含着一抹讥笑:“那些个老狐狸,最是会审时度势,一向都是紧跟风向,朝廷做什么他们一定不敢反对,而且这些人还都自诩家财万贯。捐的定是比那些朝臣要多得多,说不定再争相攀比一下。钱财自然就有了。”   魏云拧着眉听着郁珩说着这番话,越是听到后边眉头越是舒展,同时心底也暗暗震惊于少年的谨慎,如此年级竟然就将事情看得如此透彻。   “殿下说的在理,是我想的过于表面,没想的更深层透彻。”   他俯身朝郁珩拜了一拜。   之前他虽然视郁珩为主子,但是打心底里还是觉得他年纪小,心智不成熟,还觉得不甚担事情。但经过刚才之后,现在的魏云由心中感发视郁珩为真正的主子。   若以前是责任的话,那今日就是敬畏。   魏云这些细枝末节的变化,即使很微小,但是也并没有逃过郁珩的法眼,坐在高位上的他几乎一眼看穿了郁珩的想法,不动声色勾了勾嘴角,眸底一片冷色。   却在魏云抬头前将眼帘低垂,将情绪全部压下。   他从座位上站起。   “安置流民的事情明天等皇上派的人到了,再开始。今天先陪我去一个地方。今晚记得找一队人守住这帐篷,不要被那些流民冲毁。”   “是。”   而此时同一时刻,国公府,浮翠阁。   屋内四脚香炉中淡香飘忽着透过镂空扶摇而上,飘到半空又哄然而散,转眼就消失不见,淡淡檀香盈满整间屋室,与古拙的家具遥相辉映,衬的整间屋子温暖又舒适。   但是此时此刻,温暖的室内,气氛却是非同一般的紧张。   虞岁桉低着头手安分交叉放置在小腹处,眼观鼻鼻观心的盯着自己的脚尖,而偌大屋室内的另一个人却端坐在美人榻上,端着一本话本不徐不紧的看着,彻彻底底将虞岁桉忽略了透。   虽然这人这么冷落虞岁桉,现在她也是不敢有半分怨言。   且先不说那塌上倚着的是将她一手养大的赵姨,而且今天这事儿,本来虞岁桉就是心虚不占理的,因为这事儿赵姨生这么大的气,虞岁桉现在也是不敢太造次。   只能顺着赵姨的心意,先罚站叫赵姨消消气,让赵姨先自己消化一下,等消化完了再来求求饶什么的,才是正解。   虽然是这么想的,虞岁桉本也想这么做,但是理想很丰满,但是现实确是碎成了一地的渣子。   她今儿上午走了一上午,因为想逛街还不想被人打扰,所以她连马车都没坐,连会国公府吃午膳都是走着回来的,现在的她根本就站不了多长时间。   没站一会儿就觉得双腿发酸发软,两股战战着有些打颤,而且长时间站立不动,时间久了,站的虞岁桉脚心生疼,特别想活动一下位置。   但也不敢太明显,就悄摸生息一点一点的挪。   本以为足够小心,但其实她这一会儿暗戳戳的小动作早就尽数落入赵秀秀的眼中。   她见虞岁桉这样心下一软,也有些不忍,但是转念一想到虞岁桉和那个人的事情,心下就又一横。   不行,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她,瞒着他们做这种事情,找的还是……那个孩子,这些年是太惯着她了,今天是肯定不会心软,一定要让她吃些苦头。   虞岁桉还在悄悄活动着双脚,突然正前方传来“啪”的一声,吓得她一个愣住,然后哭丧着脸抬头,自家赵姨那一张温怒的面容就落在了自己眼中。   “……赵姨。”   虞岁桉苦着一张脸讪讪道,却被赵秀秀驳回。   “别叫我赵姨,我可不是你姨,管不了你啊。”   字字都透着讥讽和万分的恨铁不成钢,落在虞岁安的耳中很是刺耳,别人怎么说她都行,比这些难听的多了去了。   但她就是受不了被自己心头上的赵姨说,着谈话还没开始,这句话一出来,绯红就爬遍了虞岁桉的眼角。   眼中瞬间蒸腾起一阵雾气。   “……赵姨。”   虞岁桉像是喃喃自语,唤着赵秀秀的名号,一句话出来,再加上她红了的眼眶,瞬时叫赵秀秀的心化成了一滩温水,她实在不忍心多苛责虞岁桉。   她起身上前,一把拽过虞岁桉的手腕,将她拉到榻边,一把摁到塌上。   “怎么了,我还没说你,你和那个九皇子的事儿我还没说,你倒是先委屈上了?”   赵秀秀有些懊恼自己的心软,有些狠狠咬牙切齿的说着这话。   “不是我说你,岁桉,你要是同被人在一起也就罢了。你知道的,赵姨和你阿爹都不会反对,你喜欢谁我们当然都是支持。你看就连以前你喜欢太子的时候,我们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支持你。”   赵秀秀站在一旁说这话,虞岁桉就无声攀上了她的腰肢,将头埋在了她的胸口,默默听着赵秀秀的数落。   “但是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那个什么什么……九皇子。”说到这儿赵秀秀就气的不行:“你是知道他的背景来历的吧。”   赵秀秀明知故问。   事实上,郁珩的来历,不仅她知道虞岁桉知道,甚至整个国公府乃至整个京城都是有所耳闻,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从小在冷宫长的,生下来没几天母妃就暴毙而亡,紧接着皇上也大病一场,后来青灯大师游历经过此处,给皇上看病之时,断言说九皇子是七煞命格,命格太硬,会克死身边至亲至爱之人,由至此才传出来的煞星名号,这些事岁桉难道你不知道?”   虞岁桉埋着头继续不说话,只是双臂将赵秀秀的腰身环的更深、更紧,沉默不言。   见她这样,赵秀秀就知道她听见了,也什么都清楚,她看着虞岁桉着沉默模样,叹一口浊气。   “唉……你这孩子,你。”   “你喜欢便罢了,可……”赵秀秀柳眉倒竖:“可你也太草率了,今日在大门前,九皇子腰间佩戴的玉佩,我没看错的话,那是你娘留给你的遗物吧?”   “是留给你以后过门之后给未来夫婿的,你现在才多大?就将那么重要的东西给了那个人?宝贵的连我都没见过几眼的东西,就这么大咧咧挂在别人的腰间,你难道……难道……”   赵秀秀想到了一中可能性,这个想法一出就惊得她一声冷汗。   “你、你莫不是真的喜欢那个九皇子?对他动了真情?是以后就认定一个人了吗?你既然什么都知道还愿意跟他在一起,那个人他到底是哪里好?值得你这么惦记着放在心上。”   赵秀秀说的义愤填膺,带了些气性瞪着虞岁桉,拧着眉一脸恨铁不成钢。然后就听见胸口处震震的,虞岁桉闷闷的声音传来。   “不是的,赵姨。不是你想的那样。”   声音悠悠传来,语气平静的像是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风平浪静到好像在聊天气一样随意。   “我知道的,赵姨,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他从小长在冷宫,没爹没娘的长大,从生下来就被人叫做‘煞星’,一直到现在他被皇上接回宫中,重新成为九皇子,人们想起他第一反应还是这个。”   这声音闷闷传来,不知道是不是虞岁桉趴在胸口处说话的缘故,又或者是虞岁桉说的太过于平静。   好像不带一丝感情的在描述别的人的事,但声音中总是带着淡淡抹不去的哀伤和怜惜,总之赵秀秀的胸口处震震的连带着鼻尖也有些泛酸。   正想着,只感觉胸口又是一震,只听到虞岁桉接着说。   “但是那都不怪他啊,母妃的死,皇上生病……这桩桩件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还在襁褓之中,在皇宫中将将养到五岁就被送去冷宫,从小没人教养。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她说着将赵秀秀抱的更紧:“但是赵姨。”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没想着他能活下来的,人人都想着他那么小,被扔在冷宫指不定在那一天什么时候生个病染个风寒什么的就死了。”   “但是他却活下来了,一直健康的活到现在,你都不知道,在中秋宴上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真的……太瘦了,瘦的皮包骨,还被人欺负,拳头落在他身上,都是实打实的伤痛。”   “还有当时中秋宴后,他被污蔑说撞坏了花灯,明明不是他做的,他也不解释,被皇上赐了板子,发高烧背后被打的血肉模糊的也一直忍着,一声不吭的。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可真奇怪,难道都感觉不到疼?都不会喊一声。”   “但是也就到此结束了,那些都只是好奇和同情心之下,我下意识的产物,从前我从来没想过以后会跟他再有什么牵扯。”   说道这里的时候虞岁安沉默了一瞬,心底止不住的哀伤,以前她从来都没有回忆过,那时她刚刚重生回来,又哪里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那个大佞臣在一起。   她一次都没有想过。   所以以前她对郁珩都只是一点点的好,对于她而言都是顺手而为,是举手之劳,可对于那时的郁珩来说,应该是天大的善意。   她鼻尖发酸,喉头哽的几乎说不上话,缓了好一会儿缓过劲儿继续说,而期间赵秀秀一直沉默着等候聆听。   “真的让我们有了交集,是我落水的时候,我当时真的……很懵,在水下,是黑的,我什么都看不见,呼救也没有人听,是他将我救上来的。在他抓住我的那一刻,将我带上岸的时候,我呼吸到第一口空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赵姨……你知道吗,我那时候难受的连眼都睁不开,但是有人焦急的不停的在叫我,我迷糊中睁开眼,看见的是他的脸。”   ……   “其实我们在一起没多久的,真的赵姨,我没骗你,你知道的,我一直都不是一个主动的人,我发现自己的心意再慢慢的承认要经过好久好久才行。”   “所以你知道吗,赵姨。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   好到虞岁桉有时候都会觉得自己配不配,有没有资格能让一个人对自己如此真挚而又热忱的对待,好到她迷失自我,即使深陷泥潭前路是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其实很多时候虞岁桉虽然表面好像对很多事情都是满不在乎的,但是她其实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的清楚,只是有时候她刻意的忽略来蒙骗自己。   很多事情在当时她觉得郁珩这人别别扭扭的,奇怪的不似旁人。但其实现在想起来,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有迹可循。   他对她的偏爱简直是昭然若揭啊。   赵秀秀默默地听完虞岁桉说完这么长的一大段话,字字句句扣在她的心头。   她的眸子散漫着没有焦聚,哽着的声线划过心间,穿过回忆将午时她找九皇子谈话时候那孩子说的话重合。   泛着冷没有温度的光洒下,透过窗格一束束打在少年的身上,细小的微尘在光束中翩然翻舞,少年伸手任由其中一束光打在手心。   空空的握着,像是想抓住些什么,最终却又无力的张开手任由那束光打在地上。   她还记得她质问他与岁桉的关系时。   那孩子很直接的承认:“是,我们是在一起了。”   当时给赵秀秀气的啊,自己养了这么些年的人,外头漫天的传闻都是说她与太子,甚至连淮景那孩子的也不少。   但任谁也没有想到,最后岁桉竟然会喜欢上一个谁都没有放在心上的九皇子。   她气昏了头说的话也难听,但是那孩子也没有一句反驳,默默地听完,任由她宣泄着脾气,直到她说累了,不想说了,才沉着声线向她做着保证。   “伯母。你放心,桉桉现在同我在一起,在我闯出一番名堂之前,我向天起誓,绝不泄露半点与桉桉的关系,伯母担心的事情……我绝不会让别人戳着桉桉的脊梁骨说,她跟煞星在一起。”   “我会将她保护好的,完完整整的连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但是……”   她怔怔抬头,看见那孩子的眼珠子深沉的可怕,但是有很快将头低下,身子绷的死紧,像是在忍耐什么,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又那么一天,我什么都做不了,在我拼尽全力也无法保全桉桉的时候……”   他说的很缓,很重,像是说这么一句话已经耗费了他极大的心神。   “我会自行离开,亲手斩断……和她的所有联系。”   记忆回溯,现在回忆起来,赵秀秀当时听着刺耳觉得是惑人的假话。   但是现在看来,倒是满满的真诚,像是肺腑之言。   其实今天见到郁珩的时候,即使他现在贵为九皇子,是皇上现在眼中的红人,但是赵秀秀依然不喜欢他。   这个孩子太过阴沉不定。   她活了这么些年,看过这么多人,很少看错人。   虽然那孩子在人前看起来只是冷淡些,看着只是不好接触。但是直觉告诉赵秀秀,这个人很危险,很危险,即使那人在刻意压制着真实的自己。   但偶尔掩藏不住时,露出的神情是全然的冰冷,眼底是是比更古寒冰还要厚重的冰冷,万年不化的对这个世界冷眼相看,好像什么都浑然不在意。   只有在看向桉桉的时候,眼底会有片刻的温软和放纵,但是同时更加无法掩埋的,他看向桉桉的眼神中是全然的偏执和占有欲。   恨不得将人拆吞入腹揉进骨血的疯狂。   所以她才这么反对,如此的抵制两人在一起。   她怕,她实在是怕……怕桉桉会受委屈。   那样一个人,又怎么是能心甘情愿被桉桉掌控的人。   但是……   赵秀秀将头微微低下,听着屋内时不时传来的压抑又克制的哽咽抽泣,她将怀中的虞岁桉扒拉出来,发现怀中人已经是泪流满面。   将她胸前衣服都哭湿了一大片,赵秀秀气急,从袖口掏出手帕胡乱擦在虞岁桉的脸上。   “哭什么?你这孩子,我还没说什么,你自己就哭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怎么罚你了。”   苦着的人不能安慰,虞岁桉现下正伤心着,被赵秀秀这么一说,更想哭,眼泪止不住的流,啪嗒啪嗒的直往手帕上落。   急的赵秀秀的不行,看着眼前的虞岁桉有些无可奈何。   “别哭了。”她温声将虞岁桉脸上的泪擦干:“你们的事……我同意了。”   虞岁桉本来哭的不行,其实一开始哭是因为郁珩,但是后来就是纯粹因为哭着收不住,此时一听到赵秀秀说出这句话,即使是极其不情愿的说,她还是立刻做出回应。   “真、真的吗,嗝,赵姨。”虞岁桉打着哭嗝也要把事情问清楚。   赵秀秀看着眼前的虞岁桉,哭的双眼通红,整个人绵软的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兔子,心下软成温水。   她抬手撩起虞岁桉刚才蹭乱落下的额前的碎发,将其别再她耳后,有些无可奈何。   “是啊,同意了。”   虞岁桉听完一激动,又打了一个哭嗝:“谢、谢谢,嗝,赵姨。”   虞岁桉顿时雨转晴天,但是赵秀秀虽然说这同意,心里却一直有块大石头落不下地。   也不知道今天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希望那人能遵守诺言吧。   也希望……自己是对的。   作者有话说:   郁珩:伯母,你听我辩解,我其实心甘情愿被栓在桉桉手上的。(内心os:这不就是我的终极目标,冰块脸ing。)   赵秀秀:“啊啊啊啊啊啊,我不听我不听,你就是不想,啊啊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郁珩:……   虞岁桉:“嘤嘤嘤,赵姨,你相信我,我真的喜欢他,他尊滴很好!(哭)”   赵秀秀(正经严肃青天包公脸):“不,女鹅,其实你不喜欢他,just被臭男人的美色所惑,让我们睁开双眼,拥抱明天的太阳。”   虞岁桉(无语,沉思ing):“其实你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没错,郁珩长得确实hen好看。”   赵秀秀:“…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我:哈哈哈笑死我啦,因为这一章要转折了,所以写的时间长一点哈哈,差不多要开始了吧,孩子们我们的男主就要去打仗变成牛逼挺直腰板的巨佬了,再等等再等等,再等等我就可以写小车车了,啊,我手痒哈哈,再见,晚安各位! 第52章第52章   “——砰”郁珩魏云二人脚步刚停在屋外门檐儿前,就听到屋内他们正挨着他们脚边处一声陶瓷破碎声,两人旋即站在门前不再前进。   两人皆是面不露色之人,此时站在门外对于屋内发生之事,即使事发突然也并不诧异,只是……   魏云消无声息将此处四周打量了个遍,街坊尽头凹陷处巷中的一处寻常人家,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但是因为没有什么物品摆放,因此显得空旷。   此时的郁珩衣着华贵,与这寒酸院子格格不入。   真正令魏云诧异的,是屋内的人,是怎样与主子相识。地位悬殊身份千差万别。即使原来的主子在宫中不受重视,那也是在宫中。很少有认识寻常人的机会。   这样想着,突然屋内又是一声清丽碎裂声,这次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彪悍女声:“徐渡!你有种,你就一直别要我的钱,你不要,老娘还不稀罕给。我呸!”   这声音,吼得中气十足,看得出来此时说话之人定是气急,话语间还带上了些许骂人的话,像是那种街头巷尾的大妈会说出来的话。   但是莫名的,虽然话说的不是好话,落在耳中倒是意外的好听。   这话说完没几秒,屋内门就被豁然大开,‘——砰’的一声,木门被大力推开,与屋两旁相撞发出一声巨响,给正站在门外的魏云措不及防吓得一个激灵。   紧接着一个容颜清丽绝色的女子就倒映在魏云的眼前,那人一身流光环佩紫衣,发髻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一双瑞丽勾人眼生的及其好看,只是那双眼现在正不光不善的盯着院中二人。   魏云从下在一片糙汉子中混迹,从没见过这么如此魅惑的女子,也很少有女子用这样异常灼热的目光盯着他,因此身子不自觉有些微微绷紧。   想对比之下郁珩淡定许多,在那女子打开门之后,他只是垂着的眼皮微微抬一抬,听到门开声响后就抬步往屋内走,直到与那女子面对面了,才冷冷吐出一句。   “让一让。”   然后就带着魏云在那女子惊诧的目光中大摇大摆走进里屋,然后回头毫不留情的将大门一阖,将接下来谈话中不相干人士关在门外。   程施:……   郁珩进屋后顾自坐到了屋内唯一的一张桌上,看了看空荡荡的桌面和地上一堆的陶瓷碎片,就知道刚才被摔了什么东西。   “……主子。”魏云上前几步站在郁珩身后,不动声色开始打量这件房屋及其主人。   屋内摆设极少,靠墙处放一张单人的床榻,上边盖着一层薄被,窗前有一个陈旧书桌,桌上各式毛笔摆放齐整,剩下的就是他们面前的这张四角木桌,和角落里摆满的各式书籍。   屋外瞧着空旷,屋内却更甚。   只是不管屋内还是屋外,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屋内屋外都很齐整。   “殿下。”屋内生于那人对着郁珩微一作揖,道出的竟然是郁珩的身份,魏云心下一惊,下意识就锤头看向身前坐着的人。   只见那人微微颔首,像是早知道一样,也不理会之前屋内发生了什么,直接开门见山的将两人介绍:“魏云,徐渡。”   两人被点到名字,相互看一眼,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郁珩一只手随意搭在桌面上,食指中指在桌面上敲两下,落在两人心间。   “前段时间交给你办的事情办完了?”   魏云听到郁珩这样问,下意识想回答又不知郁珩问的是何事,正疑惑着,就听到另一道声音从桌对面传来。   “禀告殿下,事情办得差不多,人数一共四十有五,人都是我亲自挑选的,根子也都调查过,都是不知父母亲族的孤儿。”   对面徐渡说道,说完还咳了两声,让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又苍白几分。   郁珩点头,对于徐渡的作答没有其他疑问,只是突然叫道魏云:“这是魏云,这件事情以后就交给他来办。你一介书生,办这些事情,不太妥当。”   徐渡听完有些诧异,双眸微微瞪大:“你来这儿就为这个?”   郁珩眉头皱皱:“我那该干什么?”说着又想到什么:“还是说,我今天来的时机不对。”   他是在说程施,徐渡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郁珩话中的意思,分明是板着脸说着这话,但听起来莫名有些揶揄的意味。   徐渡苦笑一声,他和施施的事情又怎么只是今天这一次争吵,其中情谊亏欠连他都理不清,又怎么会怪旁人。   “不是。是……”徐渡疑惑:“你交给我般的那件事情……虽说我已经办完,但你不用亲自去看一眼吗。”   在十数日之前,眼前这位殿下在风华居找到他,然后开出他不能拒绝的条件将他收入自己麾下,在离别前给了他一叠银票,同时还有他的第一个任务。   挑选些年轻孩子,培养一批杀手。   ……   他当然知道这样做不对,但那些孩子,留下来至少还有口饭吃,在街上只会冻死饿死,留下来还有一线生机。   再者……他也没有反抗的权利。   在前几天他将事情办好之后,就一直等着郁珩的到来,等着他来验收成果,却没想到十分不凑巧在今天和程施撞上。   “本来是要看的。”郁珩出声,看了看屋外的天色,盯着看了几秒不知在想什么,然后将视线收回:“今天有些晚,改日罢。”   “还有。”他眸色坚毅看向对面的徐渡:“用人不疑,我既然用你,就不会怀疑你,办事你不用顾忌,放心去办。”他手指在桌上又点两下:“我相信你。”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在徐渡心底掀起万丈波澜。   简单几个字,莫名叫他有了眼眶湿润的感觉,自己这些年一直不受世人重视,这还是第一次在别人那里感受到全然的信任。   “好。”徐渡回答。   “还是,这件事情以后虽然交给魏云了,但你也不能空闲着。”郁珩说道:“以后就为我出谋划策做谋士吧。”   徐渡没有选择,但是这次要比上次多了些坚毅和果决,答应的很干脆:“好。”   刚刚应下,徐渡看着郁珩的就有些欲言又止,像是想说什么话一直憋着没说。   “想说什么就说。”郁珩道。   徐渡看看对面一站一座的两人,将拳头攥紧,低头叹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关于这次流民安置的问题。”   “你发现问题了?”郁珩问,他其实也想看看这个徐渡到底有没有真本事,正好拿这一件事情试一试。   徐渡将眉头拧紧:“殿下是这次事情的主办人,在前些天殿下传来的信件中,了解到大概的策略,方法是没问题,只是……”   徐渡说到这就停顿了,有些犹豫,倒是魏云是个急性子的人,催促着说:“说啊,你快说,现在提前发现问题我们还能早做准备。”   “其实也没什么,可能是我多虑。”徐渡拧着眉看向郁珩:“这次流民事件看起来是个烫手山芋,实际上这正是殿下的机会。”   “殿下开辟出新方法,以前老旧时候的问题自然是不适用,而且我认为现在最主要的并不是方法上的问题,现在最应该注意的,是人祸。”   “人祸?”魏云诧异:“此话怎讲?”   徐渡一旦说起政事,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殿下现在是皇上眼中的红人,又是初出茅庐,管着这样一件事情,若是成功了,那么以后在朝中将一帆风顺,不管以后皇上给殿下安排什么职务,都会搅动朝堂局势。”   “定会有不轨之人,设法用计阻拦,不一定是谁,但……”   徐渡抬头,直视向郁珩看着他的眼神:“一定会有。”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的我好卡,emo,感觉脑子手指都不灵活(哭),给你们磕头了嘤嘤嘤,最近太卡,更新也慢,明天日六补偿,一定在周日前让鹅子离开!   今天女鹅没有出来,鹅子戏份也少。但是没办法过渡一下孩子们。明天一章全是他俩在一起,真的你信进我!!!! 第53章第53章   屋内,三人由这个话题开始侃侃而谈直至深夜,直到天边擦着霞光,红日落西山,小小一间破旧瓦房中,才走出两个人影。   魏云走在前边率先走出,出来后深吸一口气,‘啧啧’惊奇两声,似乎对刚才谈话有些意犹未尽:“主子,这徐渡可真是个人才,学识渊博对朝局分析透彻,是个不可多得的谋士。”   郁珩点点头,从他看到徐渡的云京赋的时候,虽只是一章普通骈文,但文辞恰当优美,用词生动描绘也栩栩如生,能切身感受到被人写作之人的知识储备量之大。   他一直在等徐渡自己将自己的才华展露出来,心甘情愿的为他所用。今日,他提出将徐渡作为自己的谋士,就是这个想法,没想到他竟在今天就表现出来。   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郁珩抬头望一下天色,现在半边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稀稀落落的散落三两颗繁星,弯弯镰刀一般的月牙半挂在天上。   “时候不早了,走吧。”   郁珩说此,魏云当然不会拒绝,两人一路行到街口,马夫因为等的时间太久已经昏昏欲睡,两人都走到跟前了还靠着马车边一下一下啄着头,被魏云见着上去直接给了一脚。   马夫被吓一大跳,一个哆嗦差点一头栽倒,被吵醒之后万分不悦,带着怒气和刚醒来的懵愣,怒目一抬头就对上了两双冰冷冷的眼神,黑着天吓的马夫又是一个哆嗦。   缓缓神才跳下来拿着小板凳放下来,看着两人上马车,心中腹诽不已。   不愧是主仆二人,都是冷着一张脸想黑夜阎罗一样,刚才一眼给他觉都吓醒了,知道的说里面是尊贵的皇子贵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死囚徒,杀人不眨眼那种。   车在路上平稳开着,郁珩坐在塌上闭着眼假寐,他不说话,魏云自然也不敢打搅他休息,双手环抱胸前,也不说话。   “今天徐渡说的事情你都记住了吗?地点人数,还有其他琐碎事情。”郁珩开口。   “禀告主子,都记清楚了,请主子放心,刚才我已经派人前往那个地方看着了,今晚先回宫暂且修整一下,等明日我便派人正式教导。”   “好。”郁珩说道,将眼眸睁开,手指放在眉心处撑着拧了拧,不知为何,莫名的有些头疼,以至于他现在躁郁的难受。   马车又行了一会儿,郁珩觉得头还是痛的厉害,不知为何突然又响起虞岁桉身上淡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明明才分开半天的时间,郁珩突然很想见她。   “魏云。”   魏云正垂着头看着车厢内地上铺着的地毯发呆,被骤然点到名字,措不及防抬起头,恰好对上自己主子定定的眸色。   “你坐着马车先回去,我有些事情晚些回去,一会儿回宫之后帮“我”遮掩一下。”   遮掩?什么意思?魏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什么东西就朝面部袭来,多年养成的身手让他下意识将此物借住。   拿起后定睛一看,是郁珩象征身份的随身令牌,用于进宫的时候查验。   魏云心下一怔,随即听见‘啪嗒’窗户关上的声音,然后立刻转身看去,发现原本的座位已经空荡无人,只余下今日穿在身上的墨色大氅。   魏云:……?所以这就走了?一会儿进宫还要查人,华阳宫还坐着个贵妃娘娘。他怎么糊弄过去啊。   ……   同样的,正驾车的马夫也听见了‘啪嗒’一声响,只是风声略过耳边,听的有些不太真切,等到反应过回头去看时,已然是寻常模样。   搞得马夫以为自己幻听。   而造成两个人在风中凌乱的罪魁祸首,在黑夜中几个起落,绕过今日所见到的朱红大门,翻墙而入,轻车熟路万分熟稔的停在了一间房间面前,转眼就夺窗而入。   闺房遭‘窃’,但是此时房屋的主人却丝毫不知情,在晚膳散完步之后,现在正美美的在屏风之后泡着热腾腾的热水澡。   虞岁桉因为今天下午的事情,哭过一场后甚至有些乏困,虽然事情圆满解决,还意外的获得了赵姨的支持和答应帮她暂时的隐瞒。   但是不知道哭过之后吹了冷风,感觉从下午开始鼻子就有些堵得慌,头也有些晕晕的,所以今天用完晚膳,在被赵秀秀拉着强行散了一段步,又念叨了许多之后。   她几乎是立刻就奔回自己的小窝,然后开始泡澡。   因为今天性情不大美丽的原因,虞岁桉也没有让秋水春枝进来伺候着,她像安静的待一会儿。   这一待就待了好久,一直到她泡的四肢发软,一大桶热水都变成温水,才收拾着穿上外衣出来,但是没有搞头发,只是随意擦了擦大概的水。   沾着水的头发滴落在虞岁桉的肩头,浸湿了雪白中衣,虞岁桉皱了皱眉,正想喊人进来帮自己擦干。结果下一刻人还没叫出来,嘴巴就先被人从背后死死捂上。   “秋……唔……”   嗯嗯嗯!!?虞岁桉感觉到身后人的气息,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这人谁?这么会这时候出现在自己房间?难不成是采花贼?还是抢劫犯?不会又劫财又劫色?   一时间,许多问题一股脑的涌上虞岁桉的心头,这些问题一出,虞岁桉瞬间囧了,不管着是中了那个问题,这都不是啥好事儿啊?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的,这夜深人静的传出去肯定名声毁了。   虞岁桉这样想着,身体却比脑子反应更快,下意识一脚向后踩向那人的脚背,使着劲儿跳起来踩。   只听到身后那人闷哼一声,手上松开一些,虞岁桉感觉锢着自己嘴的力道一松,心下一喜,当即挣开逃脱,朝着外边跑去,边跑便喊人救命。   虽然这样传出去有损她的名声,但是……现在看来还是保命更重要,郁珩应该不会怪她吧,她也不想的,主要人都要没了。   “来人……唔……”   想象和现实总是会有差距,虞岁桉知道自己这样不行,但是因为敌强我弱这是不得已而为之,虽然知道自己可能逃不掉会被抓回来,但是没想到这一刻来的这样快。   她刚跑一步,又是话都没说完就被身后那人追上,然后再一次华丽丽的被堵上了嘴。   虞岁桉:……   那人动作快的叫她来不及反应,抓住她下一刻身子就贴上了她,异性强烈的气息叫虞岁桉不忍瑟缩一下,又被抓回来。她重重撞在那人身上,温热气息铺天盖地将她淹没,那人咬牙切齿的在她耳边沉声道。   “……别跑了,是我。”   虞岁桉本来还在强烈挣扎的身子一僵,停下来,伸手掰开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本以为要费一番力气,没想到那人顺从的自然放下。   她转过身看去,只见身后一身黑袍的郁珩正站在她身后蹙着眉盯着她。   虞岁桉:……   两人对视,一时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水都没有开口说话,恰逢其时,敲门声响起,给虞岁桉吓得一个激灵。   ——咚咚咚。   “小姐,你刚才是叫人了吗?是沐浴完了吗?我进去伺候您睡觉?”   秋水询问的声音响起,然后习惯性地就像推门,吓得虞岁桉一步跳到门前,背靠着整个身子顶在门前。   “不、不用了,秋水,嘿嘿,你、你先睡吧,今晚上不用管我,我自己睡了。”虞岁桉的心砰砰跳的想要蹦出来,生怕外边秋水进来看见什么。   “……可是,小姐,你头发……”   秋水有些犹豫,小姐自小就不喜欢擦头发,每次擦头发都觉得麻烦,所以不管小姐沐浴时伺候不伺候,但是头发是一定要他们给擦的。   “不用!”虞岁桉一口回绝,说完后愣了愣,又觉得话有些太硬:“没事,我今天自己擦,你先睡吧秋水,今晚没有我吩咐别让人进来。”   虞岁桉又说了一遍,秋水又犹豫几秒才应了一声好,然后就是转身离开的脚步声,随便还有吩咐在外边看门的小丫鬟,叫她们今夜不要进屋打扰虞岁桉。   在经历这一系列事情后,虞岁桉终于是一颗心收回了肚子里,但是还是砰砰直跳,她趴在门上又看了几眼,确定没有人了之后,才转过身去。   她看着怡然坐在桌上喝茶的某人,心里升起一阵无端火,随之而来的又是那种随他去吧的纵容的无奈感。   两相抵消之下,虞岁桉也并不怎么生气。   她有些无奈一屁股坐到郁珩旁边,端起茶杯顾自倒一杯茶:“你怎么来了?不对,你怎么会在这儿?现在这种时候,你不应该在宫里?”   说完将茶一饮而尽,也不在意什么礼数,她坐着等回答,郁珩就偏偏不回答。他站起身子在屋内转一圈,从架子上拿了两块毛巾,走到虞岁桉的身后给她擦起了头发。   “我想你了,来看看你。”他撩起她的头发,满满的擦。   “想我?”   虞岁桉正愁着没人替自己擦头发,现在这样正好,她还嫌自己擦累的慌,索性就让他来,不过感觉好像身后这人擦着头发有点乐在其中,一会撩,一会儿卷着玩儿,总之很是一番折腾。   “可是我们不是中午才分开啊,你这么快就想我了?”虞岁桉问道。   郁珩正卷着她一撮头发不停,听见她问手上动作也不停。   “其实也不是……主要……”他将头发放下,垂下眼眸:“主要今天中午走的时候,你不是被……叫住了?我来看看有没有出什么事儿?”   虞岁桉听见他问,瞬时来了兴致,她眨巴两下眼,挤出点眼泪润润眼,然后表情一变,撇撇嘴:“……唉”的叹一声气。   郁珩一听,手上动作一滞,沉默着将手中毛巾放到桌面,然后坐下将虞岁桉板正:“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   说完又加上一句:“我可以承受的住。”   虞岁桉哭丧着一张脸,郁珩见状倒是没有怀疑,心沉了几分,就听见虞岁桉说:“对啊,赵姨训我了。还打我了……”   “你还挨打了?”郁珩有些诧异,然后一抬头发现虞岁桉脸上瞪着眼亮晶晶的表情,在看见他抬头之后又赶紧变换成沮丧的表情。   然后郁珩瞬间明白了,她都能这样逗他,就说明这件事情平稳度过了。   “是吗?打哪了,疼吗?”   虞岁桉委屈点头:“……很疼。”   郁珩“……哦。”   虞岁桉:……   “你不爱我了。”虞岁桉见郁珩这样回话,心下也有了判断,郁珩已经知道事情真相了,但是自己着戏还没演完,一点儿没有逗人的乐趣。   郁珩闻言哑然失笑,伸手将虞岁桉拉过来抱在怀里,她耍着小脾气想挣开,在他怀里不停的扭动,他将她摁在怀里,将头埋在她肩颈处深吸一口气,扑鼻的香味将郁珩的头疼驱散不少。   他索性就这这个姿势说话:“没有……”他哑声道,说完又埋头吸了一口。   虞岁桉:……   “其实什么都没发生……”除了她大哭了一场,其他确实什么都没发生:“赵姨对我很好的,她同意了,而且还答应帮咱们保守秘密,等到公开的时候再说。”   虞岁桉有些蔫蔫的讲这话说出来,啊,逗这人可真是不好玩儿啊。   没有一点胜利的乐趣。   郁珩埋在她怀里,过了好久才闷闷一声:“……嗯。”   作者有话说:   虞岁桉:……你不爱我了。   郁珩:……不,我爱你。   虞岁桉:……你不爱!   郁珩:……哦。   虞岁桉:……嗯嗯嗯嗯嗯!??   哈哈哈接下来还有一章,说好日六,虽然是后半夜的日六(捂脸)不过……要同塌而眠了朋友们!!!! 第54章第54章   感觉像是很疲倦的样子,肯定是今天下午奔波一下午太累了。前些天的时候,郁珩每天早上要起来训练习武,白天要进学,到了晚上还要挑灯看往年关于流民安置的书籍,还要每天抽时间陪她。   感觉整天都忙的团团转,休息的时间一天也就那么一点点。   念及此处,虞岁桉就停着不动了,僵着身子:“你困了?”   肩颈处传来闷哼的一声:“……嗯。”   虞岁桉有些心疼,再加上今天下午自己再一回忆自己和郁珩的过往,顿时感觉郁珩真的不容易,心下有些怜爱,然后就一直坐着没动。   虽然她是这样想的,但是实际情况却并不遂她的愿。   主要是腰不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洗完澡的原因,又或者是圆椅太硬?总之没坐一会儿虞岁桉就感觉浑身难受,腰部尤其难受。   她也不敢大声动作,就小心翼翼的蠕动,轻拍着叫郁珩:“喂。”   郁珩头痛刚刚缓解一丝,趴在虞岁桉的身上舒服的有些困意,不知不觉竟小眯了一会儿,此时被拍了几下,整个人立时就清明了。   “嗯?”他直起身子,看虞岁桉龇牙咧嘴的活动着僵硬的四肢,有些好笑,嘴角勾了勾,眼神化成了一滩水:“抱歉,不小心睡着了。”   虞岁桉摆手:“没事”她揉着酸软再不活动马上就要断掉的腰,倒抽了好几口冷气。   虽然她确实心疼郁珩,想给她做人肉靠垫,但是怎么说,做靠垫也是要又天赋的,腰口一定要好,像虞岁桉这种的就算没有天赋。   “不过你怎么困成这样,这样可不行,随便趴一会儿就睡了,你还是赶紧回去睡一会儿吧。”   虞岁桉揉着肩膀,扭动着僵硬的脖子,又倒抽气两声,然后她就听面前人‘噗嗤’一声笑出来。   虞岁桉瞪大眼睛,有些差异的看着眼前人,之间那张万年不化的寒冰脸上勾起一丝笑意,本就秾稠长相在这么软化下来登时将虞岁桉的眼睛迷了个五迷三道。   然后那人欺身而上,抓住虞岁桉的两肋一提,十分迅速的将她抱起,然后两三步走到床边,将她一把丢在上边。   虞岁桉吓得大叫一声,然后像是想到什么,又立刻将嘴捂上。   一双带着红的兔子眼睛里满是惶恐:“你疯了,这么大动静?你干什么!”说完还瑟缩拽着被子靠在墙角,一脸你不要过来的样子。   “我困了。”郁珩看着床上人的模样,将眸子垂下,压下其中翻涌浓稠到几乎溢出的情绪:“想睡觉。”   “你,你困了你就走呗。怎么来的怎么回去……难不成你还想留在这儿睡?”虞岁桉囧了,虽然……但是他们现在才在一起没几天。   这样不好吧。   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不知为何一时间虞岁桉满脑子都是话本中描写的情节,其实大部分话本每次一到关键处都是轻描淡写的略过,但总会有那么一辆本漏网之鱼,写一点让虞岁桉看着面红耳赤的东西。   而虞岁桉身为一个深度话本爱好者,对于这种话本尤其喜爱,以至于里面很多情节记得滚瓜烂熟,以至于在这种紧张刺激的气氛下,她还是华丽丽的想起来。   ……   郁珩本来在听到她的拒绝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怅然若失,其实在不在一起睡倒是不重要,主要是他讨厌在她脸上对他出现这种抗拒的表情。   他抬头将床上人盯着看了几秒,想告诉她不用怕,他什么都不会干。   但两人视线对上之后,虞岁桉的眼神就变得十分闪躲,像是在逃避什么,郁珩觉得奇怪,若有所思的将虞岁桉的头板正。   两人正式对视,然后郁珩就看见,虞岁桉的双颊,在两人对视几秒之后莫名其妙的红了。   郁珩:……   他将虞岁桉松开,后退两步,眉梢眼尾都带了些调侃的笑意:“你在想什么?”   虞岁桉:“……没想什么呀。”   “那你脸红什么?”   “……我热。”   虞岁桉知道郁珩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还是硬着头皮强行解释,郁珩看着她的样子,绯红一路从双颊到脖颈,耳尖也是红的,这个人都软软窝成一团靠在床角。   真可爱。   郁珩邪气的舔了舔尖牙,跨步上床伸手将床边的人一捞,就讲人带回了床上。   虞岁桉被猛的拽过来吓了一大跳,然后下一刻眼前阴影一闪,一床被子就盖到了两人的身上。   虞岁桉:……!   而此时的郁珩将自己身上穿的外袍褪去,随手一丢扔在架子上,然后又不知道朝蜡烛处丢了什么东西,一时间屋内的灯都暗了。   伴随而来的,虞岁桉的心也凉了大半。   这个禽兽!虞岁桉心里不停的骂道,左一句混蛋,右一句流氓,脑海里飘着那些看到的少儿不宜的情节,虞岁桉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危险。   她边想着边慢慢磨蹭着一点点蹭离郁珩,真的她不怪敏感,主要是身边人的气势太强,就算在黑暗中只是躺着存在感都是极其明显。   但天不遂人愿,她以为的小心翼翼,其实是郁珩一开始就发现了她的小动作。   从两人关上灯之后虞岁桉就贴着被子边缘,一点一点挪蹭着远离他,好似他是什么洪水猛兽,靠近一点就会把她吃掉。   其实开始郁珩本不想留着的,毕竟明早还有事情,现在按按还小,男女一室同处传出去总归是不太好。   但是……   刚才她对着他露出的神情,他实在忍不住,所以放纵自己任由心意,就躺下关了灯。   虞岁桉蹭着蹭着突然被一个铁臂拽回,然后刚才和桌面山一样的场景,再一次在床上上演。那人单手环抱着她,将头埋在她肩颈处停住。   虞岁桉:……   “别怕。”郁珩的声音传来,感觉到身旁人的僵硬,他身后在她后脖颈处点几下:“我什么都不做,在你及笄之前我不会动你的,就抱一会儿。”   说着话,郁珩的头又开始一阵一阵的疼痛,他埋在头发处闻一口:“让我睡一觉。”   作者有话说:   我我我我我我真的不行了,实在熬不住了,先发这点,剩下的明天补上,作者已死(歪头吐舌)   感谢在2021-10-2923:58:29~2021-10-3002:2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bbbb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第55章   他真的太累了,头痛让他早些躁郁,只有趴在虞岁桉的身上,将自己完全沉溺在其中,才能稍稍减缓一些。   在他说完这番话之后,虞岁桉就停着不动了,躺在原处任由他抱着,现在两人的姿势,郁珩侧着身子头埋在她脖颈处,单只手隔着被子压在他的腰上,而虞岁桉则是瞪着眼睛盯着房顶失眠睡不着。   月色如练,如水一般透过窗格射进屋内,扑散在两人身上,虞岁桉盯着房顶看的眼睛都酸了。   倒不是她不困,只不过是在是不习惯,从她幼时有记忆起就是自己睡,小时候又奶娘陪着,后来赵姨来了她都已经七岁了,除非必要两人几乎没有同床睡过。   现在身边突然躺着这么个会喘气的大活人,即使知道只是睡一觉什么都不会发生,但是……   虞岁桉眨巴两下瞪得酸涩的眼睛。   但是就是睡不着啊。   黑暗中她无声的吐出一口气,呆的有些百无聊赖,索性将头转过去接着月光肆无忌惮的打量起郁珩的面容。   墨发红唇,容颜稠浓艳丽的像是娇艳的玫瑰,但是却是长在崇山峻岭上不可触碰的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也。   还是带刺的那种。   不知为何虞岁桉脑子里突然想到一个画面,一朵红艳艳的大花开在悬崖峭壁上,身上穿的是刺愣愣尖刺的衣服,伸着绿油油的叶子叉着腰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她忍不住‘噗呲’笑出声,然后怀中那人眼睫眨了两眨,然后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还带了点无奈,不像是刚睡过的感觉。   “你醒啦?是我吵醒你了吗?”虞岁桉侧倒换了个姿势,两人面对着面讲话。   “没有。”郁珩道。实际上他一直没睡着,他听着她浅淡的呼吸和规律的心率跳动声,根本睡不着,趴在那儿只是想闭眼假寐让自己的大脑放松一下。   虞岁桉:“……哦。”她看着面前的郁珩,又想到刚才那朵奇形怪状的的花朵,不禁又无声的笑。却被郁珩一把捏住脸蛋。   “笑什么这么开心?”郁珩看着她眉目舒展的样子心情也莫名有些上扬,刚才她转头看他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只是不愿清醒打破,直到她笑出声才睁开眼。   虞岁桉被他捏的‘呜呜’乱叫:“没有你里这样,捏的偶、偶蓝瘦。”   郁珩哑然失笑放开她,虞岁桉揉着被□□的两颊,往郁珩的的方向望去,突然发现了什么,脸上表情一滞,郁珩敏锐的觉察到他面色的变化,皱了皱眉:“怎么了?”   虞岁桉听到之后笑两声:“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等过一段时间,咱们去怀安寺祈福吧。”   怀安寺是他们这儿远近闻名的大寺,每年到寺里上香拜佛的人不计其数,传说灵验的很多,也因此香火不断。   “怀安寺?”郁珩脑海里自动蹦出关于怀安寺的信息,他皱了皱眉:“可以倒是可以,但……为什么突然想去那儿?”   “……每年年前去怀安寺祈福是大周的习俗。”   郁珩:……   很明显的虞岁桉并不想说出真正去的理由,郁珩也不强求,答应的很干脆:“好。”随她去吧,反正陪着她去哪儿都是好的。   这话说完之后,郁珩睁着眼等着虞岁安的下文,瞪了半天都不见回应,他转过头去,发现人已经趴在枕头上睡着了。   红唇微张,莹润饱满的叫人想一撷采之。她好像还在做梦,梦里也不知在做什么,两瓣唇一张一合的不知在念叨什么。   郁珩盯着看了几秒,然后伸手将身边的人抱进一点揽在怀里,也不知是他的动作轻缓还是她睡得死,在这个过程中她一点呢人都没醒来,睡得很死。   虞岁桉靠近之后,忍不住瑟缩两下,然后觉察到熟悉的气息,又抬手很在然的搭上郁珩的腰肢,腿也抬起来放在他的身上,像一条八爪鱼一样攀上郁珩。   整间屋室彻底安静下来,安静无声的室内余下的只有两人交缠不断的呼吸声。   ——   深夜,东宫。   虽已是深夜,但整个府邸灯火通明,府内下人也都是各司其职,在自己岗位上不敢懈怠,这一切都是因为顾承允,这个东宫的主人今天心情不好。   顾承允端着手中的书,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看着上边工整繁复的字眼只觉的头大,心里一股无名火端着不知道从哪里发。   正巧碰上府上贴身照顾他的下人上前:“殿下,现在这天儿已经是后半夜了,你看要不……就歇息了?”   下人只是试探着问,但是现在的顾承允正是怒火中烧,于是自然这位不幸的下人就成为了顾承允的撒气桶。   “滚开!没长着眼睛,看不到我正看著书?主子都没说要睡你出什么头!”   他厉声喝道,这冲天怒气惊雷一样砸在下人头顶,算是无妄之灾,吓得他腿脚一软,立刻瘫软在地,嘴上不停的求饶:“小人该死,该死,不该多嘴。”   他边说边扇自己巴掌,一边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求太子殿下放过小人这次。”   这人在地上‘啪啪’将自己的脸打的生疼,但是顾承允了没有让他停手,于是下人不敢停下,便一直不停的打,直到双颊红肿肿胀到发青发紫。   不知打了多久,上边声音传来:“行了,滚下去吧,拖出去杖责二十,没死就调派到别的院子,以后别让我见着。”   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人进来将人拖走,那下人还挣扎着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凄厉的哭喊声渐行渐远,屋内气氛此时降到了冰点,旁边伺候的别的下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低着头不敢言语,生怕造出什么动静一个惹的太子殿下不快,也被拉出去杖责二十。   那可是二十大板啊,像他们这种的不干重活的普通下人,不死也是半条命了。   顾承允将手中的书本一扔,不悦的捏了捏眉心。   今天发生的事情,不管是什么事情都让他烦躁,尤其是虞岁桉。顾承允眸色沉一沉,虽然以前他是很反感这人的死缠烂打,但现在她的目光真的转移到别人的身上了,自己竟然还觉得不悦。   像是什么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被人抢走,到嘴的鸭子飞走了。   这样顾承允很不开心。   都是因为那个郁珩。想到这儿他的眼中满是憎恨厌恶。   不过就是一个没娘养的废物,就算一时得到父王喜爱又如何,没娘家背景支撑,他能走多远?被他追赶上不过是时间问题。   对,就是这样。   顾承允在心底不断给郁珩贴上吃软饭靠皇帝的标签,然后两相对比叫自己的自信心暴涨。   自己是太子,东宫之主。怎么可能输给郁珩这个煞星?   不会。   顾承允心想,这样的废物点心连书都没念过几本,又怎么能管好那么多的流民管好,办好这样大的一件事情。   黑暗中,他冷笑一声,不管是流民安置之事又或者……虞岁桉。他都要。   念及此处,一想到事成之后皇帝的夸赞和美人在怀的舒爽,顾承允心中阴郁一扫而空,他站起身将长袖挥起:“来人,更衣沐浴。”   周围等着服侍的下人鱼贯进入,准备着沐浴事务,而顾承允一步步走进屏风之后,他要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做。   作者有话说:   嘤嘤嘤今天剧情先到这儿,好少,明天双更补上。 第56章第56章   一夜好梦,虞岁桉昨晚睡得及其香甜,以至于到现在都是意犹未尽还在酣睡当中,但酣睡中手往旁边一搭,入手是一片冰凉,她猛地从梦中惊醒。   看着身旁空荡的位置和略微凌乱的床罩,无一不说明此处昨晚那人的存在,虞岁桉抱着被子愣神,将昨晚的事情想了个七七八八。   不由得老脸一红,用手捂上自己的双颊,摸起来有些微烫。   昨晚的气氛实在是暧昧,虽然两人现在确实关系亲密,但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这样同塌而眠还是太出格。   她不自觉想,眼神在屋内四处乱瞟,然后在桌上发现了一张边角微微翘起的纸条。   她心下微动,从床上跳下来蹦到桌边。   纸条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临时扯下来的,边角很毛躁,形状也是不规则的形状,虞岁桉看着纸条,伸手抚上上边印着的字迹。   “晨起未醒,先走一步,时间再议。”   这字迹内敛又深刻,看似写的工整,实则笔锋凌厉,骨架笔画之间全是不羁和狂放。   虞岁桉的指尖在‘时间’两字上停留,转着滑打圈圈。这意思是在说去怀安寺的时间再议?虞岁桉撇撇嘴,现在都分开了,两人都离得这么远了还怎么再议。   这样想着,顺便顺手将桌上纸条拿起放到枕下放好:“秋水,春枝。”   她唤着二人,两人应声而入走着迎向虞岁桉,应该是在外边等候多时:“洗漱穿衣吧。”   秋水春枝又道一声是,便开始忙活着准备。   其中春枝停在床边正收拾着一夜折腾后混乱的床榻,一边收拾,一边嘴上还喃喃自语:“这小姐的床榻今儿怎么这么乱?醒的也这样晚?难不成是昨晚儿出什么事儿失眠不成……”   虞岁桉:……   她该不该说……其实她昨晚睡得不错?   ……其实这样想的也不止她一个。   华贵马车车厢内,位于桌面的淡雅檀香悠然升起,绕着飘到车厢顶上又轰然散去,变得透明无色只留下好闻气味在空气中游荡。   这烟跟此时的魏云倒是有几分相似,此刻与郁珩一同坐在马车上的魏云,坐在铺着软垫的坐台上坐立难安,不停左右扭动转向郁珩的方向,神色也是焦躁不安,表情也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郁珩端着一盏茶慢悠悠的喝,将此时魏云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   “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用憋着。”   魏云见被看穿也不再隐瞒,很直接的开口:“小主子。”他叫虽然现在在他心底里郁珩才是真的主子,但是叫人时候还是下意识想要叫‘小主子’。   郁珩不置可否,反正人心是向着他就好,只要不会背叛他其他外物郁珩都不甚在意。   “小主子,你说那个太子,跟着咱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今天早上跟皇上说那么些好话,想帮咱们一起安置流民,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们要不要提前防御一下,不给他搞破坏的机会。”   没错,今天早上郁珩去上朝了。   其实这个年纪还没有弱冠的皇子是不能够上朝的,但是由于郁珩现在有要务在身,所以今日得以上朝。   其实今天算是郁珩的受封日,皇帝虽然口头将流民安置的这件事情交给郁珩,众人也都知道此事,但是因为没有明确的官衔名头,所以难免生事端。   再者安置流民兴建土木这样大的事情,郁珩一人定然是完不成的,肯定要工部的协助,即使郁珩是皇子,用起人也怕有人不服气,所以一定的官衔还是要有。   但工部是朝中大部,本就人满为患,已经没有空闲且合适的官职给郁珩,所以皇上临时将郁珩封为‘大督查’,意在监管督查安置流民事宜,品级和现在远在雍州的王文山的官衔工部尚书等同。   不过与之不同的是,郁珩这个只是临时职务。   皇帝在将这个临时捏造的官衔给了郁珩之后,顺便安排工部侍郎左立辅佐郁珩左右,帮助郁珩调派工部人员,甚至到最后皇帝还亲自从自己的御林军中派出一小堆人跟着郁珩,由此可见皇帝对这件事情的重视。   同时也侧面印证着皇帝对郁珩的喜爱,这个信息明确的传达到朝中大臣,也算是个众人一个警醒——现在的郁珩,早已今时不同往日。   但是偏偏就有人不行这个邪,在皇上将所有人员调派完之后,太子顾承允跳出来给皇帝说,说自己想跟着郁珩,帮忙一起解决这件事情。   说什么,郁珩第一次啊事务不熟悉,说他同郁珩手足情深巴拉巴拉想帮助郁珩一臂之力如此云云的,说的感人至深,恨不能叫人潸然泪下。   最后皇帝拗不过他,而且顾承允说的也却是在理,所以就没有反对。   于是就形成了现在的局面,也就是郁珩和顾承允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现在同在一个地方,还有可能要朝夕相对不短的一段日子。   “要不然干脆将人架空?让太子清闲无事可做,将其作为一个边缘人?”   魏云提着建议,这样确实是正常的人之常情,一般敌人与自己同一阵营,定是想着在各个方面都压对方一头,以此来获得快感。   同时也可以防止对方参与搞出什么糟心事情。   听起来是完全的办法,但是郁珩却不赞同。   他将手上热茶轻吹一口:“不可,顾承允此次在朝堂提议要跟着我,是要给我使绊子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所以不管将他安排在什么地方什么职务都是无用,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防是防不住。”   魏云一怔,身体微微后倾靠在车厢上。   他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魏云脸色凝重起来,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往后这段时间每日都要同顾承允朝夕相对,那岂不是日日提心吊胆?   “但是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既来之则安之。”郁珩道:“他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番话郁珩说的轻描淡写,好像心中已经是胸有成竹,想到了解决办法,魏云皱两下眉,还想再说什么,但恰好马车一顿,接着就是马夫的声音传来。   “殿下,地方到了。”   马车停稳后郁珩利落下车,魏云也紧随其后,两人一下车就碰上了早已在城外等候多时的顾承允。   顾承允瞧见两人下马车,十分刻意的迎上来,皮笑肉不笑的寒暄:“哟,这不是九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上,可都是缘分啊。”说着抬手想往郁珩身上凑。   郁珩低头拍了拍并未沾尘埃的外袍,不经意间与顾承允的手擦肩而过,顾承允伸出的手一顿,没了找落点,又只好讪讪收回。   “那是是缘分,马车还未停下我就见太子殿下在这儿等候,下了马车竟还停在原地,这样也是巧合?”   郁珩面无表情略带一丝讥讽将这话说出来,摆在明面上的嚣张,叫顾承允的脸上有些过不去。   身为太子,周身奉承夸赞大于讥笑,因此顾承允本来皮笑肉不笑的面皮此刻几乎立刻垮下来,现在是皮不笑肉也不笑。   “你说什么!见到太子殿下竟然如此出言不逊?”太子身边跟着的小厮探身上前替自家主子出头,对着郁珩的方向怒目而视。   有时候就是这样,不管那些下人们想不想,出头又或是继续当缩头乌龟,都取决于自家主子的想法,那些主人不好明面上说的话,不能做的事,全由他们来做。   “放肆,主子对话轮得到你说话?还不快给我退下。”   在任由那个小厮将怼郁珩的话全讲完,让顾承允的心情舒爽一些后,顾承允才慢悠悠吐出这句话。   然后又接着假惺惺的说:“真是抱歉啊,九弟,下人管教不周,要是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也别往心里去。”   郁珩不置可否,对于顾承允这样莫名其妙的压他一头得来的快感感觉到无聊:“走吧,各位大人也该等急了。”   他不想再同顾承允消磨时间了。   ……   几人一路并行到大帐前,这是他们往后这段时间临时的办公之处。   也是为了方便,要是将这地方搬到城内只不过每天多费精力,在路上浪费时间,倒不如直接搬来城外,守着流民的同时加固城墙也里的近。   里面各位大臣都已经坐好,见到两人停在大帐门口纷纷站起行礼:“太子殿下,九殿下。”   顾承允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万众瞩目,颔首表示自己已经听到,他直接越过众人看向大帐正前方放着的主位,和摆在两侧和大臣一同位置的一个座位。   他当然要做主位,顾承允看到这两个座位心中立刻就有了计较。   于是脚步加快提速想走在郁珩前面,越过他直接坐到主位的位置,其实没两步的距离,他大跨步几步之后,就已经走到座位旁边。   正准备撩袍子落座,然后眼前一黑,略过什么东西,然后下一秒眼前恢复明亮,再定睛一看,发现郁珩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已经安安稳稳坐到了座位上。   顾承允:……!?   作者有话说:   虞岁桉:嗯嗯嗯嗯嗯……听说你现在又出宫了?约一波?@郁珩   郁珩:嗯。   虞岁桉(作思考装):但是你还要工作唉。   郁珩:……没关系,事情可以交给顾承允来做。   虞岁桉:嗯嗯……??   就离谱?   哈哈哈先写到这儿,第二章还在码但是没码完嘤嘤嘤,本来想一起发,但是时间不允许,我就先发一章,第二章可能会很晚发。 第57章第57章   高台之上,紫檀木雕琢的太师椅威严,台下两排座位,两人共用一张桌子,面对着空出中间空地。   其中顾承允坐在左侧第一位,而右侧坐的则是王文山之后,工部此时最大的工部侍郎——左立。   此时的屋内气氛紧张,屋内所有人皆是面色肃然,听着上方郁珩总结着刚才众人讨论出来的结果。   “安置流民,首先确定人数,将城外流民登记在册,在按照男女,年级大小排列开来,取其中尚有劳动力的部分划为兴建土木修筑城墙所用,每日发放酬劳,剩下的妇人老妪负责后方,分管为劳动之人衣食,每日同样分发酬劳。”   郁珩言简意赅将刚才众人讨论之后的结果做个总结,说完后向下环视一周:“刚才安排各位大人的,各位大人可记住了?”   在这结果出来之前,实际上,众人可是经历了十分漫长的争执的阶段,在妇女老妪这个问题上喋喋不休的各种担忧疑虑,好像在劳动中妇人总是要低人一等。   他们先入为主的有了这个意识,所以不管她们干什么都会被这些口诛笔伐的内里已经腐朽不堪的高官达人指点。这让郁珩觉得不屑。   他并不想在这样无聊且非正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而且那些人的来往去留又或是生死,全然与他无关。这样做只是权衡利弊之下最好的结果。   兴建土木城墙,不管募集又或是不募集,衣食都是必须。从前这些都是由朝廷一手安排,其中负责管理粮食的官员,即使在天子脚下,每每碰上这样的天灾,油水被一层层的捞,到最后能剩下的不过尔尔。   不过这次既然是郁珩来办……   即使他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为自己政绩添一笔。对比那些心黑透了的庸才,他宁愿将粮食分给那些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下官谨记。”各位大人齐声朝着郁珩的方向拜道,弯腰时候还不忘左看右看互相使眼色,但其中更深处含义,便只有对视之人知道。   在这群任重也有两个没使眼色的,一个是从入座以来就一直面无表情,看起来万分公事公办的左立。   不过众人对此倒是见怪不怪的,工部左大人从不拉党结派,与人谋私,在朝堂上是除了名的清正廉洁,刚正不阿。这样的左立,他若与人交换神色才是引人诧异。   而剩余的另一个目光灼灼,两只眼睛都直视正前方的,是太子顾承允。   如果说左立正视是因为问心无愧,那么顾承允的直视就是警告是一种强项压制自己怒意无处释放,于是只能通过这样浅显的无济于事的登视表达。   至于他为什么这样生气。理由简直是太显而易见。   在刚才的那一番谈话之中,郁珩十分明显刻意将顾承允排除在外。具体表现在,谈话时在顾承允仗着自己以往经验想出一出风头之时,被郁珩无情拒绝。   顾承允看着高台之上面色淡然的郁珩心底说不出的滋味   他生来尊贵,母妃是当朝国母最尊贵的皇后,自他诞生之日起,就是众星捧月的太子殿下,已经习惯了作为视线焦点,现在被郁珩这样刻意忽略,倒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酸。   不过这些都不足矣叫顾承允愤怒至此,压抑不住心中怒火。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郁珩完全没有给顾承允分派诸多任务中的任何一个,像是完全将他供在那里,当一个闲散人养着一般浑不在意。   这才是顾承允真正黑脸的原因。   他原本求来这个辅佐的位置,不就是想从这块大饼中分一杯羹,防止郁珩单独一人在父王面前出尽风头。本以为郁珩回顾及两分父皇脸面,念及兄弟情分不会撕破脸皮,至少给他安排一个事务。   但没想到的是,没有,一件都没有。   他第一次如此隐忍听着郁珩从筹集人群到人员登录,从地势考察到收集取材,到最后人人都领到了属于自己的任务,只有他,当朝太子顾承允,什么都没有。   顾承允对着面前那抹墨色身影面露不善。郁珩他……竟如此狂妄!   这样想着,诸位大臣纷纷起身,一片衣袂摩擦的琐碎声响。郁珩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微微歪头朝顾承允的方向看一眼。   不轻不重像是似鸿羽一般轻的扫过顾承允所在的方位,然后又自然而然将视线收回:“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说。”郁珩道。   “筹集钱款的事情是所有事情的重中之重,事关重大,所以我想找一个沉稳可靠些的人来全权负责这件事情。各位大人可有毛遂自荐?又或是推举什么人选?”   这话一出,下边都是一片静悄悄的,随时无声,但实际上各位人精依然在这寥寥数语间不知交换多少眼神,心中多了多少计较。   顾承允自然。他闻言眸光一亮。这个是个绝佳的表现机会。   今早父皇已经通告整个朝廷,说要配合安置流民,为了让各位大臣心甘情愿募捐钱财,皇帝甚至亲自捐了一万两白银进去。以表示朝廷对此事的支持。   有了皇帝此举,那么这件事情下边大臣自然是不敢不从,这件事情既是水到渠成又能在父皇面前狠狠刷一波存在感。   何乐而不为。   顾承允轻咳一声,拍了拍身上本不存在的灰尘,在垂头瞬间给朝向自己的大臣使眼色,那位大臣在接收到之后,右手在左手手腕处捏捏示意知道。   随后那位大臣就站了出来:“大督查,下官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只是不是当讲不当讲。”   郁珩饶有兴致的看着台下人:“哦,此话怎讲,既然已经有了人选,孙大人但说无妨。”   这位是工部一位官职不大不小的副侍郎,是比左立还要第一个级别的存在,但是由于当官多年,历经上下两任帝王,所以辈分高些。   但是当官这么多年,到如今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是一个副侍郎,由此可见这位大人是有多么冥顽不灵,办事能力可见一斑。   孙商颤巍着站起,然后朝郁珩的方向一拜:“既然大督查如此说,那下官也就放开这张老脸,不再过多思虑,为大督查排忧解难。”   这人办事能力一言难尽,倒是会做人,上来先将自己贬低,不着声响的给郁珩拍了个马屁。   “下官确有一人选,办事沉稳可靠,处理事务能力极强还多次得到过陛下的赞扬。”   郁珩:“哦?还有此人?”   孙商见郁珩疑问,心下一喜,他能分辨出郁珩这神色中没有其他意思,不是讽刺或是什么别的情绪,只单纯疑问。这是没有想到他说的是谁。   这样就好办了。   “回大督查,此人正是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自幼由皇上教导,年仅十五就得到皇上夸赞说是天纵英才,现在已经又过去这些年的锻炼,想来定然是更上一层楼,办事更加稳妥。大督查,此事非太子殿下莫属啊。”   这一大段话说完,整个大帐安静下来,高台之上的人似乎面色并不好看,看起来有些阴郁压抑。   “哦?我倒是没想到此人竟是三哥?”郁珩说着转向顾承允的方向,面露不善:“其他人这样觉得?”   两人对视,郁珩面色沉郁,像在遇到了什么烦心事,神色都是抗拒和不情愿的。而相对的顾承允的脸色较之刚才就好看很多。   毕竟郁珩不开心了他就开心。   下边不少官员此时都纷纷起身,弯腰行礼:“下官赞同孙大人说法。”   大帐中坐的人本就不多,这些人一站起来,一眼扫去倒是乌泱泱给人一种有了些数量的错觉,此时只有零星几个人还安稳坐在座位上。不过这零星几位也都是低头不语,选择明哲保身。   郁珩眉心跳几下,眉心狠狠的紧蹙拧成一个疙瘩:“……你们……你们……”   他上下唇颤两下,像是气急,双手死死扣住太师椅边缘,片刻后才被人抽了力气一般瘫靠在椅背上,抬手抚了抚眉心,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罢了,就听你们的。”   “筹集钱款的事情就交由……太子殿下罢。”   他将‘太子殿下’几个字咬的极重,像是咬牙切齿的说着话。说完后脱力般挥了挥手:“你们都走吧,我累了。”   众人起身拜退。从大帐鱼贯而出。   顾承允此时心情大好,慢悠悠走出大帐,带着自己的小厮往马车处走,满面春风脚步轻盈,却在半路上被那位孙大人拦下。   “恭喜太子殿下了,此时本就是功绩一件,此次有太子殿下负责,定是如虎添翼水到渠成,下官在此先祝贺太子殿下了。”   顾承允从郁珩那儿得了好处,又被孙商这个老油条这么一夸赞,登时姿态飘然的似要升天:“孙大人缪赞,此时若成,那也是孙大人的功绩一件啊,大人你说是不是。”   顾承允心情大好的打趣。只要一想到郁珩那厮本来想留给自己享清闲的事情,现在转个弯儿到了他的手里。到嘴的鸭子跑到了他的碗里。   想想都开心。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此时在城外尘土地上开怀大笑。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宝子们,虽然听起来很像是假的,但是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我今天本来要很早更新的,但是我们学校停电了!!!连网都没了!!真的数据都没有,孩子害怕啊啊啊,刚有的网,电还是没有,emo了,啊啊啊我死了。   这不是拖更,是尊滴没办法!!!!   孩子难过!!   电脑没电要关机了,啊啊啊我不说了先。 第58章第58章   云京的冬天很冷,岁末年初时候尤甚,冷到什么程度?大概就是人从温暖的室内一脚踏出房门,站在门口吹几口凉风,不出三秒人就被冻透了,要进屋暖好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   所以每年冬天虞岁桉都活的像一条咸鱼,躺在自己温暖的小窝里面,半刻都不愿意挪窝。准确的说,这还是条要冬眠的咸鱼。   从虞岁桉出宫之后这段时间,云京的天气愈发清冷。长乐院中的那棵梧桐,在她回来时候树上还剩下几片零星枯黄树叶子,最近全掉了个干净,只余下光秃秃的枝桠无力的伸展,看着莫名的可怜萧条。   院中的梧桐叶子落完了,冬天来了。   也就是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虞大小姐‘冬眠’的时刻,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不同于以往的躺平,今日虞岁桉起了个大早。   “快点快点,秋水。”虞岁桉穿着前一天早已经备好的衣物,妆容精致发髻精巧,此时正叉着腰站在门口喊着人。   秋水人未来声先到:“来了来了,小姐”她小跑着从内室出来,手上拿着一间绛红色披风,走到虞岁桉身前给她系上,拧着眉嘟囔:“哎呦喂,这天儿还这么大早,小姐你着什么急啊。”   虞岁桉低头看着秋水将披风给她系好:“…这不是要出去玩儿?我开心啊,好久都没出去了。”   秋水听着虞岁桉在这儿胡乱扯着理由,抬手将虞岁桉披风带子使劲儿一拉,拉得虞岁桉微微一个踉跄。   “出去玩儿也要穿好衣服,还得多穿一点。现在这天儿这么冷,外边还刮着凉风,小姐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虞岁桉:“…你说的对。那我现在穿好了,我们现在能走了吗。”   秋水:……   这是虞岁桉会国公府之后的第一次外出,在这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里,她一直都窝在长乐院里闭门不出。   凌婉儿倒是出去的很勤快,每日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是倒是也很安生,在她偶尔出院子闲逛的时两人有时会十分不凑巧的碰上。然后在这种时候两人都是心照不宣的当个陌路人,谁也不干涉谁,也没出什么幺蛾子。   其实凌婉儿这样虞岁桉倒是了的清闲,左右凌婉儿此人外出,一为结交城中贵女,二为顾承允。没别的事情。   唯一叫虞岁桉奇怪的,凌婉儿最近每次看向她的眼神总是很奇怪,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虞岁桉也一直想不通,但是……她抬手撩开马车窗上的帘子,看着窗外的人员熙攘,街道喧闹。   但是今天她心情好,这件事情倒是可以放一放。   秋水和春枝坐在虞岁桉的对面,两人服侍虞岁桉多年,能明显感觉到今天的虞岁桉心情不错,于是也跟着开心。   “小姐今儿个这么高兴?早上起来就一直催促着赶紧走,现在这上了马车这嘴角弯着就没有放下过,去怀安寺就让小姐这么开心?”秋水含着笑略微调侃着道。   “哎呀哎呀,这怀安寺这地方,小姐每年去好几次,也没见什么时候这么高兴。”春枝的胆子比秋水要更大些,也更加会揶揄人:“我看小姐这高兴的不是去怀安寺,怕是另有其事吧。”   春枝说的明白,叫虞岁桉的老脸一红:“春枝你还说,再说就把你赶下马车,不带你去了。”   边说着话,虞岁桉的心边突突的跳。   是了,她今天是要和郁珩去怀安寺,但是这件事情赵姨不知道。在赵姨知道了她和郁珩关系之后,就变得很注意,在虞岁桉外出时候总会多问一嘴。试过一次之后,虞岁桉就不想出去了。   这次出来,她跟赵姨说的还是跟顾淮景一起去怀安寺,赵姨并不知道此行郁珩也去。   但是不管她是怎么跟赵姨说的,春枝这话说的总归是没毛病。   她今天这么开心确实是因为要见到郁珩了,算起来距离上次他们见面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想念是自然。只是少女心思不经意间被人说破,饶是虞岁桉一向自诩面皮厚,也觉得脸上隐隐发烫。   几人打笑着,然后马车一顿停了下来,虞岁桉撩起帘子看。一堵厚重高耸的城墙出现在眼前,已经到地方了。   秋水春枝先下马车,虞岁桉紧随其后干净利落的从马车上跳下来,脚步刚一落地,一道欠揍的声音就从虞岁桉身后响起。   “来的这么早?还以为要在瑟瑟寒风里等你半天,今天表现不错啊。”   虞岁桉:……   这熟悉的声音,欠揍的语调,虞岁桉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谁。就是提前约好在城墙处汇合的顾淮景无疑。   她面无表情的回头,本以为只有顾淮景一个人,没想到入眼竟然有三个,靳澜和六皇子顾子业竟然也在。   “六皇子。”虞岁桉简单行了个礼,然后眼神流转将凉凉的眼神落在顾淮景的身上。   其中迸射出的哀怨指责直直落在顾淮景的身上,叫从不怕冷的顾淮景在这凉薄寒风里打了个冷颤。对于虞岁桉这样的眼神,顾淮景表示很不解。   这妮子瞪她干什么。   “昨儿个和靳澜子业喝酒,说起要去怀安寺祈福,他们俩人正好闲着没事,就一起来了,昨天临时决定的事情,来不及通知你。”   虞岁桉:“…哦。”   顾淮景:“嗯嗯?”   虞岁桉:“……没事,时候不早了,走吧。”说完就真的抬步朝城外走了,靳澜和顾子业紧随其后,只剩下一个顾淮景站在原地在寒风中凌乱。   虞岁桉生气了?这是顾淮景刚刚确定的事情。   具体表现在一路上这妮子只跟靳澜和那个顾子业说话,每次一到他插话的时候她就故意的闭嘴或者岔开话题不跟他说话。   顾淮景看着前边三人说笑的身影若有所思。   可是为什么?顾淮景不懂。是因为他来的太晚了?可是没有啊,他今天可是一大早上就出来了,那是因为什么?因为今天不告诉他就带人来了?可是这妮子不是最喜欢人多?   所以……他到底是哪里惹这位大小姐不高兴了?   顾淮景用了半路时间来确定虞岁桉生气,剩下半路时间用来想虞岁桉为什么生气。   但是女人生气这种东西,顾淮景身为一个脑子跟筷子一般直的人,是不会想到的,所以想了半路无果之后直接放弃,选择直接抄答案。   他快走两步,一把拉过虞岁桉。虞岁桉正跟靳澜说这话,被顾淮景猛地拽到后边,一下踉跄了好几步。   今天她为了好看,所以穿的前几天刚送来的新鞋,鞋底有些高,这一下吓得她差点崴脚。   虞岁桉:……“你想干嘛。”   顾淮景:“害。”他叹一口气:“其实也没啥事,就是想问问你,你是不是生气了啊?”   虞岁桉:“…是。”   顾淮景听到虞岁桉这么爽快的回答,被噎了一下,没想到她承认的如此快:“那你为什么生气,是因为我自作主张叫了他们俩来了吗。”   虞岁桉:“……不是。”   顾淮景问的小心翼翼,将自己刚才思索半天才想出来的理由问给虞岁桉,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比较合理的理由了,但是没想到虞岁安的答案竟然是否定的。   “那是为什么?”顾淮景迷惑了。女孩子心思都这么难猜?   虞岁桉顿了顿,看着顾淮景瞪大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她冷哼一声:“哼,因为你傻啊。”说完趁着顾淮景没反应过来,就一溜烟儿跑到前边。   而顾淮景这边则是愣了几秒然后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就是一个箭步跳到虞岁桉身后,一把锢住虞岁安的脖子。   这个是两人之前老爱玩儿的,有时候惹对方生气了,或者是玩闹的时候,就会这样锢着对方然后教育一番。   现在的顾淮景就想教育虞岁桉。   虞岁桉跑在前边,被他这样一吓忍不住尖叫出声,两只手拼命打着顾淮景锢着她脖子的手臂:“顾淮景,你快给我放开,你以大欺小,以强欺弱,你胜之不武你不是君子。”虞岁桉被他勒的快断气:“你快给我放开。”   顾淮景却全然不顾:“嘿,你这人,我都好心想跟你道歉了,你还骂我傻,啥也不说了,今天非得好好治治你这个丫头。”说着将虞岁桉锢得的更紧。   虞岁桉:……   而身后靳澜顾子业两人看着两人的打闹则是朗笑出声。虞岁桉听着他们的笑声,心里更憋屈了。但是挣又挣不开。只能十分屈辱的被顾淮景拖着走了几步。   刚走没几步,锢着虞岁桉的顾淮景脚步突然停顿下来,周围靳澜他们的笑声也听下来。虞岁桉感觉到一种如芒刺背的感觉。   她挣扎着向前看去,却看到一双黑色锦靴出现在眼前。   虞岁桉心里一阵不好,然后下一刻这要命的顾淮景就验证了她的想法:“郁珩,你来了,哈哈,本以为还要在往里边走一点,没想到你已经在这边等着我们了。”   郁珩神情淡漠的点点头,然后略过靳澜和顾子业,将目光落在了像卷铺盖卷一样被顾淮景团成一团夹在腰间的虞岁桉身上:“这是在干什么。”他问。   虞岁桉死命挣扎着想要出来,想要在跟郁珩解释,挣扎两下没挣开,却别顾淮景以为她要逃跑,然后抬起另一只手摁住了她的头。   “唉,你别跑。”他随意说道,然后对着郁珩笑两声:“没事啊,我们玩儿那,这妮子今天闲着没事说我傻,我教训教训她。”   顾淮景是个对别人情绪变化反应比较慢的人,同时因为虞岁桉低着头顾淮景看不见表情只能感觉到人在挣扎,而实际上此时的虞岁桉已经咬牙切齿在心底咒骂了无数遍顾淮景。   这厮在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再跟谁说话吗,虞岁桉气急,直接朝着顾淮景腰间软肉捏着死命一拧,顾淮景感受到从腰间传来的痛意,呼痛出声,然后瞬时将虞岁桉放开。   “啊,你干什么,你突然掐我干什么。”   虽然此时顾淮景在跟虞岁桉说话,但此时虞岁安的心思根本没在他的身上,她将目光放在郁珩身上,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又想到还有别人在场,所以话语哽在喉头说不出话。   “九弟。”此时顾子业恰好向前走两步走到虞岁桉面前,挡住了她看向郁珩的眼神:“许久不见,今天这么一见,九弟果然还是神采奕奕。”   郁珩的视线被遮挡,望向自己眼前的人,不咸不淡十万分不走心的回应:“六皇子也是一样精神。”   这话一出来基本就把天儿聊死了,顾子业站在原地讪讪笑了两声:“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些去怀安寺吧,去完了一会儿赶不上吃斋饭了。”   郁珩:“嗯。”   这句话说完之后尴尬的气氛在几人中蔓延,虞岁桉尴尬到脚趾扣地,只有顾淮景还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他上前走两步,伸手就想拍郁珩的肩膀,却被郁珩一个不经意的侧身躲过,顾淮景一怔随即感觉后脖颈一凉,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   他诧异抬眼,然后正好与郁珩薄凉的视线相对。   顾淮景:“……!”   “淮景?”靳澜上前几步,眉头微蹙:“你想说什么?”   顾淮景正征愣着,然后突然被这句话唤回心神:“啊对,我刚才……刚才……”嗯嗯?他刚才是想说什么来着?   怎么被郁珩看一眼就忘了?顾淮景囧了:“唉我忘了,算了不想了,咱们快走吧,别在这儿愣着了。”   人数终于齐全,在接上郁珩之后,几人在奇怪氛围中草草结束了谈话,朝着在城外等候多时的马车走去。   顾淮景和靳澜顾子业走在最前边,几人在前边谈笑风生,欢声笑语虞岁桉隔得那么远都听得见。   而此时的虞岁桉走在最后苦哈哈的看着郁珩的背影,踟躇这要不要上前。   她要怎么解释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唉,虞岁桉揪心了。怎么说都有点欲盖弥彰的感觉,但是实际上本来就是两人在打闹。   这样想着,虞岁桉将目光放在前方费心没肺笑的开心的顾淮景身上。   她都被他害的这么惨了,这人竟然还能这么开心。于是虞岁安又对着顾淮景的背影瞪了好几眼。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么现在的顾淮景已经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她瞪着前方的人,没看路,然后一个不小心撞上了什么东西,虞岁安被撞得鼻子一阵酸意,捂着鼻子后退两步,一抬眼看见那人居高临下盯着她。   虞岁桉:“……不走?”   郁珩:“到了。”   虞岁桉探头看去,果然已经到了,几辆马车停在城墙边,顾淮景和靳澜他们已经登上马车了,现在就剩下他们两人和身后的秋水春枝。   她尴尬干笑两声:“哈哈,原来已经到了啊……那……上车?”   郁珩点点头,然后对着虞岁桉身后俩人说道:“你们去做那辆马车,我跟你们小姐有事情要说,夫子留了些话要我转达给你们小姐。”   春枝是第一次见郁珩,但是从刚才几人对话中也知道郁珩的身份,再则秋水提过几次,所以对郁珩并不陌生:“九皇子……这……”这样不好吧。   剩下的话春枝没说完,就被虞岁桉打断:“啊,是吗。”她瞪大眼睛诧异,然后转身跟春枝秋水说道:“那你们去坐那辆马车吧,司马夫子留的话肯定很重要。”   秋水:……   春枝:……   小姐你还没听就知道这么重要了?   春枝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秋水拉了拉衣袖,秋水几步上前:“那九殿下就跟小姐乘一辆马车吧。我与春枝一辆。”   说罢就拉着春枝登上了马车。   这俩人走后,只余下郁珩和虞岁桉两人面面相觑,虞岁桉因为刚才的事情有些心里没底,不知道郁珩的想法是什么,她微微抬起些低着的头看郁珩的表情。   却见那人目光定定看着她,在注意到她小心试探的视线后,道:“走吧,上马车。”   虞岁桉于是跟在他身后往马车处走,郁珩先上马,撩起帘子然后坐到了里面,虞岁桉紧随其后,只不过在上马的时候停顿了一瞬,有些犹豫。   刚才郁珩的眼神实在是有些令人害怕,脸色也说不上好,她有些犯怵。   这样想着,就扒着车边缘停顿一瞬,而恰在此时,身后的马夫以为虞岁桉已经登上的马车,皮鞭一挥打在马屁股上,马收到指令开始走动起来。   由于马车突然走动,虞岁桉脚下一个踉跄,脚步一个不稳,下一刻就直接栽倒进了马车里。   作者有话说:   虞岁桉(默默拿出手机打开度娘):#男朋友生气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郁珩:“……哄我。”   虞岁桉(乖巧注视)   郁珩:“……离进一点。”   虞岁桉(凑近)   郁珩(伸手扣住头,低头搂腰)(2000yearslater):“原谅你了。”   虞岁桉:“……嗯嗯嗯??!”   我哈哈哈哈哈 第59章第59章   “小姐?”马夫像是觉察到什么动静,勒紧缠绕手上几圈的缰绳,叫马车速度降下来:“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马夫略有些担忧的声音响起。   “没事”车厢内低沉的声音传来:“跟上前边两辆马车继续走。”   马夫得到吩咐也没多想,松开缰绳举起皮鞭打在马背上,马车开始缓步提速,马蹄‘哒哒’声不间断传进车厢里,就像此时虞岁桉怦怦乱跳的心脏。   此时的虞岁桉,因为刚才重心不稳,身子一晃整个人差点撞到在车厢壁上,却在差点脸部撞墙毁容的前一刻被人拉回然后一股脑撞进了那人的环抱。   虞岁桉被眼前这堵黑墙撞得眼冒金星,反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然后紧接着面对的就是这么尴尬的场面。   不大不小的马车空间内,郁珩被一种女上男下的姿势压在身下,虞岁桉的两只手臂虚挂在郁珩肩头,然后一条腿跪在坐塌铺着的软垫上,另一条腿则是大咧咧落在郁珩双腿之间。   虞岁桉:……   她抬头对上那人的视线,眸光沉沉半阖着眼睛,长睫鸦羽落在在眼眶处投下一片阴影,将眼中情绪尽数藏在眼底,叫人无法窥探一二。   “……”   虞岁桉两手抬起,撑在郁珩身后车厢接力起身:“抱歉啊,刚才没站稳。”   她下意识的说出这几句话,说完后连虞岁桉自己都愣住了,虽然这话说着是没问题,但是……虞岁桉不禁皱皱眉,这听着怎么那么疏离?   她这样想,突然手腕一紧被什么人攥住,然后眼前景物变换,等到下一刻虞岁桉再抬头,眼前又是那堵墨色硬壁。   虞岁桉:……   “想我吗?”虞岁桉被郁珩拉在怀里,听着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虞岁桉突然觉得好笑,她挣扎了几下,没挣动,郁珩的手扣在她的腰侧她实在挣不开。   “放手。”   说完后等了几秒,见郁珩没动静,虞岁桉有些疑惑,微微蹙眉抬眼向上看去,然后下一秒一阵阴影覆盖,唇上被什么微凉的东西擒住。   虞岁桉整个人被郁珩锢在怀里,动弹不得,双手被身前人单手扣住死死反剪在身后,而另一只手也是同样的停留在虞岁桉身上,紧贴着她的腰肢以一种强势不可拒绝的方式将她拉向自己的方向。   “……唔”   前段时间,在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两人也会亲吻,但是郁珩很多时候是会顾及她的感受,虽然姿态是强势,但实际上下手确实温柔。   而这次却像是解放天性,他松开桎梏着虞岁桉手腕的手,转而掐在下颚骨,强迫着使她仰起头,唇齿交缠间,他在她的唇上肆意蹂.躏,拼命撕咬着脆弱不堪的两瓣娇艳红唇。   一时间,郁珩独有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将虞岁桉包围,透过唇齿深入血液骨髓,叫她的魂魄都忍不住颤抖。   她瑟缩着后退,又被郁珩强硬拖回,而紧接着就是新一波更强大的狂风暴雨,虞岁桉的眼中氤氲晕满雾气,在迷离失措中,偶然间她挣开双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郁珩沉着眼睛望着她,漆黑的眼珠蛰伏在眼眶之中,黑的滴墨,沉的像一潭死水般叫人发颤。   而在那双死寂的荒芜之地,虞岁桉只看见小小一只自己的倒影。   仿佛过了很漫长的时间,但是又不知道很久到底是多久,虞岁桉并没有概念。但是这无疑是绵长又缠绵的一吻,在亲完之后虞岁桉感觉自己嘴都是麻的。   “你怎么了?”两人温存过后,郁珩很自然的将已经软成一潭春水的虞岁桉拦在怀里,虞岁桉轻.喘着气息靠在郁珩的肩头:“你刚才是生气了吗?”   “生气?”郁珩脊背挺直,伸手抚着虞岁桉背后触感极佳的乌发,轻嗤一声:“我生什么气。”   虞岁桉本来就是怀疑,现在更加确定:“你这还没生气?刚才你见我的时候,冷冰冰的,就像你从前我……”说道这里虞岁桉愣了一愣,倏忽停住,郁珩却不让了。   他将怀里的人推远一些,叫虞岁桉面对着他:“我从前?”   虞岁桉:“……”   不说,打死都不说。   虞岁桉原本就紧闭的嘴抿回去,然后脑袋上顶着‘什么都不会说’几个大字的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叫郁珩看的好笑。   “快说。”他捏着她的腰前后晃几下,看着虞岁桉重心不稳吓得哇哇叫了几声,嘴是张开了,但是张开之后除了叫什么都没有,临了附加的只有虞岁桉一个大大的白眼。   郁珩:……   “你再不说我亲你了。”   此话果然是杀手锏,郁珩说完这话之后能明显感觉到腿上坐着的人身子猛地一僵,然后抬眼用那种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他。郁珩突然有些高兴。   他恶趣味的往前探身,然后虞岁桉瞪大眼睛两只手捂住嘴惊慌后退,差点一头栽倒后边,又被郁珩扶住腰拉正。完了之后虞岁桉一脸惆怅难以描述的表情盯着郁珩,那厮却像是找到了乐趣一般眉眼都是笑意。   虞岁桉于是更加惆怅,在纠结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决定全盘托出,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觉得相对于这件事情她的嘴还是要更重要一些。   天知道只刚才那一回,她的嘴麻的到现在都缓不过来劲儿,而且她合理怀疑可能会红肿,只是现在车厢内没有镜子。   “其实也没啥的,就是咱们刚见面那会儿,那段时间你对人冷冰冰的对我也一样……”说道这里虞岁桉悄摸偷着抬眼看了一眼郁珩,看着他没什么表情,松了口气然后才继续说道。   “那时候我其实不太喜欢你,虽然那时候见面次数少,但是每次见你都感觉凶巴巴的,对我没什么好脸色。”说道这里虞岁桉挣扎着替郁珩辩驳了一下:“不过那时候我们不熟,关系不好,你这样倒是也正常。”   郁珩:……   凶巴巴?郁珩记忆不断回溯,回忆跟虞岁桉相遇之后的点滴。   在他搬到华阳宫之前,他们一共没见过几次面是没错,可……郁珩微微蹙眉看向虞岁桉。   怎么他感觉那些回忆里,他对她都很温柔?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郁珩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虞岁桉则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在那里独自一人喋喋不休。   “所以你知道吗,我每次看见你都想绕着你走,但是偏偏每次都绕不过。”虞岁桉想着当时零星几次偶遇的画面,她分明就是很刻意的避开冷宫的方向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的偶遇。   偶遇之后虞岁桉也不敢直接忽视,毕竟是未来的权臣大人,以后说不定还得指望着他保一保国公府,所以她每次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然后就得到一个冷冰冰冻死人的眼神。   每次都看的虞岁桉心里发毛。   郁珩看着虞岁桉紧蹙起的秀眉,又开始回忆之前在路上碰倒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还是冷宫里一个不起眼的失宠的落魄皇子,当时的他……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事实上那时候他已经深陷于对虞岁桉的感情之中难以自拔,所以总是会找机会碰面。   当时他每次迈开的脚步都让他深觉不耻,见到虞岁桉的时候这种感觉会被无限制的放大无数倍,以至于他见她总是压抑着对自己的不耻,所以总是有些黑着脸。   想去那些过往,郁珩嘴角勾了勾,轻轻嗤笑一声。引起了虞岁桉的注意。   “你笑什么。”虞岁桉有些迷惑,她都这么说他了,这人居然还晓得出来,而且看起来感觉心情并不差的样子。难道权臣都是这样喜怒无常,跟正常人完全不一样?   郁珩看着眼前的人,原来自己只能遥望,连碰一下都觉得是玷污的心头血,现在正安稳坐在他的腿上,是触手可及的,是暖的。   郁珩看着眼前的虞岁桉突然又轻笑一下,原本是美好的一幕,但是虞岁桉却莫名打了个冷颤。   这人每次要干什么坏事或者想对她做什么,都笑的这般纯洁无辜,惹人怜爱,所以……虞岁桉努力后退将自己缩成一团,这厮又想干什么。   但是这次也没跑多远,她又重新被郁珩拉回来:“你老跑什么。”郁珩问。   ——怕你对我图谋不轨。   这句话她差点脱口而出,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好,万一郁珩不是想对她而是相对别人图谋不轨,那她不就正好提醒了他?不妥不妥。   虞岁桉想了想,决定转移话题。   “你今天怎么有空出来啊,安置流民这么大的事情,你这个大督查还有空像今天这样闲逛?”她阿爹只不是跟这件事情沾了点边,这几天已经忙得团团转,每天早出晚归拖着一身疲惫回家,看的她跟赵姨都心疼的不行。   但是郁珩怎么还有时间跟她出来,刚才见面她就像问了,只是一直没机会问。   郁珩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顿了顿,然后毫不在意的开口:“我不干,自然有人替我干。”   虞岁桉:“……说人话。”   她又不在官场上,对于这些事情是不太懂,所以郁珩打着谜语弯绕说话,虞岁桉是在是跟不上。   郁珩见状也不再逗弄:“桉桉你知道这次流民安置,最重要的部分是什么吗。”   虞岁桉:“……筹钱?”   她虽然不太懂,但是这些大的事情还是有所耳闻。以前都是朝廷直接拨款,而这次是由臣子富商募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前段时间国公府也刚刚募捐了一万两白银。   但是筹钱不是很麻烦要跟各位大臣周旋,还要处理政务,不是应该忙的团团转,他又怎么会这么闲?   “对,就是筹钱。”郁珩笑着拉近虞岁桉在她嘴上啄了一下:“但是你知道这件事情我让谁去办了吗?”   郁珩又发问,虞岁桉心底突然升起一阵不好的感觉。   “…不会是顾承允吧。”   郁珩:“对。”   虞岁桉:……!   “我竟然猜对了?不对……你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他?”虞岁桉瞪大了眼睛,心里有些堵得慌,虽然知道郁珩肯定不会白白便宜了顾承允,但是一想到这件事情交给顾承允来办,她就止不住的反感。   “不是你想的那样。”郁珩说道,眼底划过一抹冷厉嗜血的寒光:“这件事情真要这么好,我又怎么会便宜了他?”   郁珩如此说道,虞岁桉盯着郁珩现在模样,记忆有些错乱,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情。   当时郁珩已经是权倾朝野的重臣,也是跟当下差不多的事情,只不过由流民变成了战事。当时大周突厥战事吃紧,国库库空,前世的时候也是郁珩提出了和这个类似的想法,叫各位大人放血出钱出力。   由郁珩提出这个想法,即使当时皇帝已经对郁珩有所顾忌,但是还是当堂夸赞郁珩好计策,这样吃香的事情,众人自然而然的以为郁珩肯定要借此大捞一笔。同时又是功德一件。   但是事实是,郁珩提出计策之后就撒手不管了,最后这个大饼在各位大人手中轮了一圈,最后被丞相拿下。   虞岁桉前世还问过郁珩为什么要这样,当时顾淮景还没有死两人还没有结下死仇。郁珩当时只看她一眼,淡淡说一句。   “盈满则亏,塞翁失马罢了。”   说话和现在一样喜欢拐着九曲十八弯,但郁珩只说了这一句就不说了,虞岁桉也懒得问,直到发生了后边的事情。   当时的丞相因为这件事情多次被众朝臣赞扬,被皇帝当朝夸赞,风光了好一阵。然后紧接着丞相就出了事情。   不多时吏部一位官员翻车被查出贪污受贿,然后那位官员供出了不少名字,都是被他贿赂过的名单,其中有不少大人物。丞相林峰的名字赫然在列。   本是无关紧要的一件小事,因为落网的那位大人官职并不是很高,供出的名单也多,所以并没有引起人们注意。可是奇怪的是,那些平时对丞相奉承不已的官员在那段时间却对丞相口诛笔伐。   不少人联名上书,要求皇帝惩治丞相之罪。这件事情叫风光一时的林峰落了马,因为这个丞相一把年纪还在朝堂之上被皇帝一顿臭骂。   ……   虞岁桉看着此时的郁珩,在加上回想起的前世的这些东西,突然有些懂郁珩当时所说的话。   “盈满则亏,塞翁失马……”她略有些失神的望着郁珩的眼睛,喃喃讲这句话说出。   郁珩本想给她解释一番事情原由,还有他为何会将这件事情安排给顾承允,然后就听到了虞岁桉说出了这句话,郁珩有些诧异的对上虞岁桉的视线。   这话说的精巧,将整件事情的关键一语道出,像是历经磨砺沉淀过后说出的话,但是……郁珩将眸光投掷在虞岁桉身上。   他看着虞岁桉望向他的眼神,眼神放空思绪飘远,很明显的陷入在回忆之中,像是在透过他想起什么人。   郁珩蓦的心口一紧,她、她在想谁?   虞岁桉正想着失神,突然手腕一阵刺痛,叫她骤然回神。   “啊。”虞岁桉吃痛叫出声:“你捏我干嘛。”虞岁桉撇撇嘴,看着自己今天一路上已经伤痕累累的手腕:“都红了。”好几次。   郁珩眼睛略过虞岁桉发红的手腕,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一下,然后又硬下心肠,冷哼一声:“今日你跟顾淮景……我也没说你。”   言下之意。今天你都惹我生气,虽然我不说你,但是这些都是惩罚。   虞岁桉:……   苍天可鉴,他们俩可真是清白的不能再清白。   不过……   虞岁桉眼睛突然闪烁起奇异的光彩,然后飞身上前扑到郁珩的身上,目光紧紧锁定在郁珩的脸上:“对不起,不过……”她话锋一转,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惊奇。   “你……难不成是……吃醋了?”   虞岁桉猛地扑到他身上叫郁珩只能伸手去接,接到之后那人就趴在他耳侧绵软的道着歉,乖巧懂事的叫郁珩心底有些愧疚,是不是刚才自己的话说重了?   今日他见到她与顾淮景嬉戏打闹,确实有些生气。不,也不只是生气,是一种连他都害怕的偏执的莫名的占有欲。   尤其在顾淮景将虞岁桉锢在腰间的时候,当时的他第一反应就是想将锢着虞岁桉的那只手废掉,然后立刻将虞岁桉拖出来带走藏到没人的地方。   将虞岁桉带回去藏起来日日只能看到自己一个人。   这个想法只要已出现郁珩就觉得兴奋的快要发疯。   但是他不能,因为她会不开心,因为顾淮景对她而言很重要。所以他不能废掉顾淮景的手,也舍不得强迫她将她禁锢在一方狭小天地。   郁珩正这样想着,然后那人在他耳边呵气如兰,软糯的声音伴着酥麻传进他的耳朵。   “你难不成……是吃醋了?”   郁珩:……   作者有话说:   嘤嘤嘤宝子们这两天实在有些忙,实在是抱歉(给你们磕头)   但是现在已经没事了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是准时更新哈哈,今天发的有些晚,明天一定早一点哈哈。   嗯嗯嗯,祝宝子们立冬快乐啊,立冬吃饺子啊喂。   (不管你们有没有吃,我都吃了哈哈哈)   嗯嗯嗯嗯呃?我突然发现已经过了十二点,嘤嘤嘤,我emo了,但是没关系哈哈哈!立冬快乐!! 第60章第60章   怀安寺坐落与云京城外北部终南山,是这周边甚至整个大周都闻名的古刹大寺,以还愿灵验久传于世,也因此香火不断,住在其周边的人家总是时不时上山登寺求个平安。   虞岁桉他们此行求平安也是目的之一。   还有一个就是她像同郁珩一同出行游玩。   原本确实为此,在虞岁桉计划之中是只有她与郁珩,再加上顾淮景也不过三人。到时只要支开顾淮景,计划很轻易就成功了。不过现在再加上靳澜和顾子业。一行五人不得已计划泡汤。   所以现在就变成了,虞岁桉在这里祭拜,而剩余没有祈福意思的四人便一同在周围转一转。   远处厚重悠扬的古刹钟声写着微风袭来,惊动了干枯树枝上的一只鸟儿,那鸟儿受惊爪子一松就朝着敞开的朱红木门飞去。恰好落在岁桉的双手合十的指尖。   虞岁桉正对着佛祖祭拜,突觉指尖微痒,睁开眼就发现一只圆滚滚灰粽色羽毛的小麻雀停在自己的指尖。   小家伙肚子圆溜溜的像只球,嘴巴尖翘黑耀珠一样灵动懵懂的眼睛上方长了一对白眉,正低头用嘴顺着自己的毛发。   虞岁桉在冬日见着这小鸟,觉得甚是惊喜,伸手就想抓,结果那小鸟看着肥嘟嘟的身子倒是灵活,虞岁桉指尖刚松开一点,小鸟立时就飞走了。   虞岁桉:……   “姑娘。”   她正为没抓到小鸟而感到懊恼,身侧一道声音传来。虞岁桉转过身望去,是一个青衫长袍的僧人,在她回过头望去时恰好看见那僧人转过一颗念珠。   “有事吗。”虞岁桉直起身子,对着僧人行了一礼。   怀安寺她来多了,每年来祭拜好几次,有时碰上年后她还会跟着赵姨来小住几,但是这人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怀安寺人员众多,她没见过倒是也正常。   “姑娘刚才可是在对着佛像许愿?”那僧人开口就问,语气直白,却娓娓道来叫人生不起什么厌恶的心思。   虞岁桉回头望了望那个佛像,干笑两声:“是啊。”不过以前每次来她都是跟着赵姨亦步亦趋,并非真心。今日是真心许愿,也不知道灵不灵。   “姑娘若是心诚,自是会灵验。”那僧人对着她弯了弯眉眼,俯身拜了一拜,像是看穿了虞岁桉的心事。   “……你。”虞岁桉瞪着眼看着僧人的方向,十分诧异。   她原来这么好懂?难道是都写在脸上吗?   见她满脸诧异惊奇,僧人面上更加柔和:“小僧见姑娘面善,与姑娘有缘。”那僧人再次合十看着虞岁桉,恰逢此时,刚才停在虞岁桉指尖的小鸟落到了僧人的指尖。   两人的目光被小麻雀扑棱的翅膀吸引:“姑娘看这麻雀,刚才停在姑娘的指尖,此刻又停落在我的指尖。”僧人说着手掌顺势打开,令虞岁桉惊奇的,那小鸟这次没有飞走,任凭僧人将其抓在手掌心。   僧人在小鸟背上抚着毛:“你这样抓着它,他不会跑,也跑不了。但是……”他手一松,那鸟失了桎梏很快就飞走。   虞岁桉:“……这。”   说实话她并不理解这到底是为什么,那番奇怪的话,也不明白那个僧人为什么将鸟抓到之后又松手。   疑惑间,她不经意抬眼,正巧对上那僧人平淡又深沉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攻击性,但是又好像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她看破。虞岁桉甚至一僵。   “鸟雀生于世间,本就不该被桎梏,停落在指尖也不过是须臾,终归是要飞走的。我既然已经知道鸟雀会飞走,所以不挽留。”   “世间万物都是这样个道理,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很多东西既然已经知道是既定结局,姑娘也不用太过强求。”   僧人语意温和,娓娓动听,如果是单说音色忽略其中意思,那对于虞岁桉的耳朵来说简直是享受,要是搁在平时她一定舒爽的头皮发麻。   现在虞岁桉的头皮也在发麻。但是不是因为音色好听,而是僧人说的话。   虞岁桉拳头不自觉的攥紧,指甲陷进肉中,死死扣住。   这个僧人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知道自己是重生的?那他说着番话又是什么意思?一切自有定数……   虞岁桉盯着僧人咽了口口水,后背汗毛竖起。   她这意思是在说,不管她如何努力都改变不了上一辈子既定的结局,又或者是在暗示着什么别的东西?   比如这辈子她改变的事情,从重生之后她像一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宫里,不管她愿意与否,她都私心改变了很多的东西。而这辈子最大的变数,就是……郁珩。   虞岁桉闭了闭眼。   所以这个意思是在提示她,郁珩与她的事情是她在不知不觉中改变,才会与上辈子大相庭径,可……   “若我偏要强求那。”虞岁桉喉头有些梗住,说出这句话时很艰难,喉头干的发涩。   她重生回来本就是逆天而行,又改变了前世既定的很多事情,虽然她已经很小心克制,但是她与郁珩的事情实属意外,是她开始时想都不曾想过的事情。   开始的她只是知晓前世事情,再加上自己前世对郁珩的愧疚,想着对他好一些,说不定以后国公府真的落寞了,还可以抱一抱大腿。   开始时候解围,送药都还是意料之中,自从郁珩搬来华阳宫之后事情就变得不受控制,两人关系一路突飞猛进到如此地步,到现在虞岁桉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念之不忘,心甘情愿的任他左右。   她已经没有后路了。   那僧人看她一眼,像是早已经了然他的回答,朝着她俯身一拜:“姑娘好自为之。”   虞岁桉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还想再问什么,见僧人转身就想去抓,还不待抓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岁桉。”   她怔愣一瞬,然后下意识回头望去,看到靳澜正在大殿门外,应该是他们遛弯儿回来,来找虞岁桉了。   “等一下。”因为离得远,虞岁桉用口型对着靳澜说道,然后想回头接着跟僧人攀谈,可等她再转过头之后什么都没有。眼前空荡荡的一片,刚才分明还站着僧人的地方,现下却没有了踪影。   “……没了。”虞岁桉喃喃道。   “什么没了?”靳澜走过来,站到刚才僧人站立的位置:“你自己在这儿喃喃自语什么?”   “这刚才没人?刚才这儿不是站着一个僧人?就在你来之前,刚还在跟我说话,不过你叫了我一声,我一回头,转头回来人就没了……你没看见?”虞岁桉嘴上十分快速的说了一大堆话,叫靳澜十分诧异。   “这……”他看着虞岁桉拧着眉面色逐渐凝重,说的有些犹豫:“……我刚才确实没有看到人,但是……”他顿了顿:“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毕竟这个位置在柱子后边,我从门外位置也看不太清楚。”   怎么会看不清楚。虞岁桉瞥眼看向那颗朱红的漆木柱子。   这个柱子虽然大,但是也没有粗到能完全遮挡住一个人的程度,靳澜刚才说那话只不过是安慰她的说辞,靳澜如此习性之人,怎么会看不清这边有没有站人,又或者是他真的没看到……   这个几率太小了。   虞岁桉眉心突突的跳,那既然如此,刚才她见到的究竟是什么人?又或者说……那些真的是人?还是给她的警醒?   一滴冷汗顺着虞岁桉的鬓边划过,她觉察到痒意抬起手背去蹭,还没挨到脸颊,手腕就被靳澜拽住:“你手受伤了?”靳澜蹙着眉看着虞岁桉手上月牙形猩红的伤口。   虞岁桉现在神情有些恍惚:“什么?”她后知后觉,就看到靳澜正捧着她的手看着掌心月牙形猩红的伤口。   “……啊。”是他刚才跟那个僧人谈话时候太过紧张自己抓伤的:“没事,等一会儿回府了我叫秋水他们给上点药就好了,不是什么大……嘶。”   虞岁桉有些失神顾自说着,突然觉察到掌心一痛,手掌一紧像是被包裹上什么东西,她低头看去,发现手上被一块手帕包裹完全,给他包裹伤口的那人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在手上系一个蝴蝶结。   “谢谢啊。”虞岁桉看靳澜已经先入为主的将手掌包扎好,也不再扭捏,反正一会儿她也是要先包扎一下的,谁包都一样。   她朝着靳澜笑一下,不甚达眼底:“改天请你喝酒。”   刚系好蝴蝶结的靳澜欲放下的手一顿,虞岁桉敏锐觉察到他的停顿,以为他是不想喝酒,就像再换一种,等改天再好好补偿回来。不过他怎么记得前世的时候靳澜最喜欢找她喝酒来着?难道这辈子不喜欢了?   她这样想着,正准备开口,就看到靳澜抬头嘴角勾起一抹笑,和往常一样的毫不客气:“好啊,那我可要去玉楼春,去喝最好的梨花白,你可不能拒绝推辞说不去。”   说完打开从不离手的扇子在胸前扇两下,对着她狡黠一笑。   虞岁桉:……   好吧,破案了。靳澜果然还是靳澜,还是那个‘奸诈’。   这玉楼春是靳澜家自己开的酒楼,也是云京中最大最贵的,其中的梨花白是一大特色,香醇苏润喝完让人回味无穷,虽然好喝,但贵也是真的贵。   前世她和顾淮景就老是喜欢在玉楼村宰靳澜,而靳澜每次宰他们的时候也喜欢选择玉楼春。   没错就是玉楼春,就是那个他家自己开的酒楼,靳澜的原话是这么说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吃饭在哪里都是吃,那么不如来我家酒楼,给被人送钱不如给我送钱。”   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样子。   虞岁桉不带丝毫感情的扯了扯唇角:“我谢谢你啊。”谢谢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对她们毫不留情的敲诈勒索。   靳澜厚着脸皮:“不谢。”   虞岁桉:“……”   虞岁桉这一副吃了瘪的表情叫靳澜眉眼都笑弯了,恰在此时他们身后传来动静:“你们在干什么。”   虞岁桉回头望去,就看到郁珩一行三人正站在门外。   “你们来了。”虞岁桉向着三人的方向跑去,最后装作不经意的停在郁珩的面前,然后将三人扫视一遍,最后停在郁珩的身上:“怎么样,怀安寺风景不错吧,气息也新鲜,比在云京里边好多了。”   “也就那样吧。怀安寺吗,每年咱们都来这么多次,这有什么新鲜的?”顾淮景这个没眼力见的,接着虞岁桉的话茬,全然没发觉虞岁桉此时并不是在和他说话。   于是顾淮景又收获虞岁桉大大的白眼一枚,顾淮景一囧,这丫头这又是怎么了?他又那里惹到她了?   顾淮景不自觉抬手摸了摸鼻尖,然后开始转移话题:“不过你和靳澜刚才在干什么?我们在外边等了你们半天都等不到。才进来找你们。”   等了半天?虞岁桉一下子抓住了顾淮景话语中的重点。他们在外边等她干什么,不是说等到用午膳的时候再汇合?为什么现在就找她?   她这样想着,并没有发现郁珩的目光自一见到她就立刻锁定在了她被包扎过得手上,目光不甚热烈但是确实足够明显,很明显不加修饰的注视。   但是由于虞岁桉经历了刚才的事情,现在脑子还有些懵愣的状态,所以没有很快觉察。但是顾子业察觉到了。   虞岁桉正想问问,刚一开口却被顾子业抢了先:“虞姑娘这手……”他低头望向虞岁桉的手,然后侧眼微微瞥了一眼郁珩,见他目光还盯着虞岁桉的手,心中立时有了计较。   “虞姑娘这手是受伤了吗?发生了什么,是被烛台烫到了吗?”   虞岁桉被他这么一问,抬起自己被靳澜包扎的十分漂亮的手,抬起瞬间蝴蝶结在半空中晃荡俩下,显得十分可爱。   “哦,你说这个手啊,这是我刚才碰见……”说道这里虞岁桉顿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她和那个僧人谈话事情说出来倒是无妨,但是这样的话,等到一会儿他们问起,她就无法解释自己和僧人谈话为什么会紧张至此。以至于她竟然不自觉将指甲陷进去掌心中。   她不能将她重生的事情公之于众。   “这个伤口……我……对。”   虞岁桉磕磕绊绊的说出,脑海里疯狂为自己找理由,找了半天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转念又觉得好像顾子业随口说的那个理由竟然是最合适的。   “对,刚才靳澜进来找我,在背后叫我,我当时正在上香,一时不察转身时候被烛火烫了一下。”虞岁桉将这个借口编的更长一下,让它更有逻辑,看起来真实性比较高。   “你被火烫伤了?”顾淮景听到虞岁桉被烫伤一个大跨步走到虞岁桉面前,伸手就要抓虞岁桉被包扎的那只手:“你快让我看看有没有事儿?你烫伤了怎么不早说?女孩子家家的一点都不注意……”   “这手不好好保养,以后毁容了,你……”   “等等。”虞岁桉向后退一步将手藏在身后:“为什么我手烫伤了就毁容了?你才毁容了!”她口不择言怼着顾淮景,然后躲过他伸向她的魔爪。   这厮是在干什么?她都这么努力隐瞒了,这人怎么还老拆台?他要是给她扒下来看了,那不就露馅了?证实了她刚才说的都是扯淡。   “你躲什么?”顾淮景站原地拧着眉表示不解:“我就看看伤口有没有事,又不会吃了你。”   虞岁桉:……   她正想着怎么将顾淮景的话搪塞过去,正巧靳澜此时走过来:“你们再说什么?”   “不用你看,刚才靳澜给我包扎伤口的时候已经检查过了,没事!”虞岁桉一拳捶在靳澜的肩膀,语意深沉的看他一眼,给他传递着消息。   而刚过来的靳澜一脸懵逼,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卷到这个对话当中,不过靳澜虽然不知道刚才说了什么,眼力见是个顶个的强。立刻就明白了虞岁桉那深刻一眼的涵义。   “是,我刚才看过了。”   虞岁桉见靳澜回答,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松了一口气,将那只手藏在身后更深处,然后抬抬下颚对着顾淮景示意:“看过了,你放心了吧。”   顾淮景在两个人之间面面相觑,神色怪异,看着两人像是想说什么,但是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算了,他看过了我就不看了。”顾淮景先退一步,然后不再追究。   虞岁桉见顾淮景不在追问,心中一颗大石头落下,接着突然想到刚才那个问题:“你们在外边等我很久了?”她问道。   “不是说好,等到用午膳时候大家再一起会面?怎么来的如此早?”   虞岁桉说着将目光放在郁珩的身上,是想让他回答。原本在她和顾淮景打闹之时,她一直感觉有一个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觉得那就是郁珩。   但是在她询问之时,看向郁珩的时候,那人又将视线转移不再看她,转而低头开始看向地面。虞岁桉见郁珩如此,心里有些堵得慌,情绪也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   “哦,是这样的,虞小姐。”最后出来回答虞岁桉问题的是哪个跟她一共没说过几句话的六皇子顾子业。   “刚才山下有人找上来,说是下边又流民闹事,此时各位达人都各自忙于公务,无人下决策,所以上山来请教九弟,看该怎么处理。”   “我们刚才正在商讨是否提前下山,刚才叫靳澜来也是为了叫虞姑娘过去一同商讨。”   “提前下山?”虞岁桉有些诧异,没想到是这样的事情。她不自觉又将目光转向郁珩的方向,定定看着他:“那你们商量好了吗?”   郁珩依旧没有看她,也同样没有回答。   气氛莫名的有些尴尬,众人面面相觑,就连最不敏感的顾淮景此时都觉察到了虞岁桉和郁珩两人气场之间莫名的不对劲儿。   在周围安静几秒之后,最后出来回答的依然是那个好心的顾子业。   “没……”   他正开口想说‘没有’。他们刚才并没有讨论出来,只是说将虞岁桉叫过来一起商讨一下。但他话刚刚出口还没说完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决定好了。”   虞岁桉听到郁珩的回答,以为他要回答自己,本来刚才坠入谷底的心又跳起来:“什么?”她抬起头望向郁珩。   “决定好了。”郁珩看着她的方向眸光冷淡,像是在看一个陌生毫不在意的过路人。   虞岁桉被他这神情震到,这神色在之前她也见过,冷厉淡漠,浑然不在意的神情,是在……她重生回来之后两人刚见面的时候。   他……为什么这样看着她?   虞岁桉心里难受的厉害,堵得发慌,这种感受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如此的难耐,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来不及细细品味。   她看着郁珩的脸,那张刚才还在马车上对她索取的薄唇,上下开合几次,然后那声音就缓缓流进了虞岁桉的耳中。   “我先下山,你们继续。”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好了我是个废柴。   嘤嘤嘤写这一章的时候我也很纠结,到底郁珩对女鹅这样会不会太过分……   但是……嗯嗯嗯呢,都是有原因的。   原因明天揭晓,然后原谅我……嘤嘤嘤,这几天更新不稳定,但是看在我更了五千肥章的面子上原谅我(捂脸) 第61章第61章   日薄西山,叆叇云层被半挂山头的暖阳照红了半边天,倒盖在人们头顶,展现出可人的喜色。连带着给过往行人都染上一层红霞,叫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在绯霞照应下,今日天黑的也比往日晚些,平时早已经收摊的地方商贩也在继续摆着摊子,过完行人也多,喧闹声声声不绝。   本来是热闹景象,但是现在的虞岁桉根本无心欣赏。   “唉,你这今日到底是怎么了?说去怀安寺的是你,带你去了你又不高兴,一整天耷拉着脸也不给我一个好脸色,到底是哪里不顺心你倒是说出来啊。”   顾淮景拧眉看着靠在车厢壁上,从午时开始就低着头蔫不拉几的虞岁桉,恨铁不成钢的愤愤说道。   他都忍了一天了,本来想着叫着妮子自己想清楚走出来,没成想这一蔫就蔫了一整天。   亏他和靳澜还怕虞岁桉自己一个人儿路上无聊,专门跟她做一个车厢陪她解闷儿,可没想到这一路上着人都安静的不得了。一直兴致缺缺的蔫不拉几,导致顾淮景和靳澜也跟着沉默,气氛怪异的让顾淮景难受。   现在这都到城内马上两人就要分开了,他实在憋不住,还是想开导一下这妮子。   顾淮景一边说着一边观察者虞岁桉的神色,眼见着人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眼里蒙着一层雾气,瞬间湿了眼眶。   顾淮景:……   “你……你没事吧,别哭啊,你这怎么回事啊……”顾淮景见人变成这样,手忙脚乱从怀里掏手帕,边掏遍边心里愧疚一下,烦死自己是不是刚才说话说重了。   但是之前他和虞岁桉说话都是这样啊,他也没想到虞岁桉会直接半哭出来。   “停车!”   顾淮景手帕还没掏出来,就听到那边虞岁桉冷着声线叫马夫停车,一愣神等再一抬眼,正好看见虞岁桉扶着车轴也没用人扶,顾自跳下马。   “……唉唉。”   顾淮景眼瞧着人下马,干巴巴叫了两声,虞岁桉跳下马站稳微微侧头:“你们先回去,我自己走走,叫秋水春枝先回去,我晚些回去。”   说完头也不回一头扎进人群里,给身后车里的顾淮景看的一愣一愣的,还没反应过来,然后只觉得车厢一震,一抹白色从眼前略过,连带着他前额的碎发都飘扬起来。   刚才的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以至于在顾淮景反应过来之后,整个车厢内就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顾淮景:嗯嗯嗯嗯??   靳澜了?怎么虞岁桉那丫头生气跑了,连靳澜都跟着跑了?   顾淮景心想着,突然又想到前些日子靳澜给他说的那些话。   那日在风华楼,虞岁桉那丫头喝醉了酒乱跑,可给他和靳澜急了半天,差点将风华楼给翻过来,最后是郁珩带着人出来的,也因为顺便所以就让郁珩带着虞岁桉回的华阳宫。   顾淮景当时注视着郁珩抱着虞岁桉上了马车,小心翼翼的像是捧着什么宝贝似的,上马车撩帘子的时候单手将睡着的虞岁桉抱得死紧。   他觉得新奇,在目送两人马车走远之后,长舒一口气然后抬手搭在靳澜的肩膀上,对着刚才他见到的景象啧啧称奇。   “嘿,你还别说,平常看感觉郁珩这个人冷冰冰的,没想到还挺会照顾人啊。你看刚才给虞岁桉照顾的多妥当。”   顾淮景啧啧两声:“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边说笑着边回头朝靳澜的方向望去,然后就看见靳澜面色不善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眼睛里翻涌的情绪是他看不懂的沉郁。   顾淮景的笑意僵在脸上:“你怎么了?”怎么这种眼神,看的他后背发凉。   靳澜听到了他的呼唤,转过头看向他,和刚才一样的眼神,但是对着他笑了笑:“说起来我和岁桉也认识好多年了,大概八年了吧。”   顾淮景被他盯着发毛,撇过脸不去看他,干巴笑了两声,然后在心底默默算一下:“不对吧,不是七年?你是不是记错了啊,是在岁桉八岁生辰那天你父亲带着你上门贺寿时候认识的。”   那时他早已经和虞岁桉是死党了,当天虞岁桉过寿他也在,他记得很清楚,那天靳澜还额外送了虞岁桉一包糖果,他还抢了几颗。   “是吗。”靳澜语气淡淡,又转过头望向虞岁桉两人消失的方向:“是我记错了。”   谈话之间,两人周围的气氛突然变得很奇怪,顾淮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然后又拧了拧眉不再说话。看着靳澜这样前所未有的沉重神色。   他心里咯噔一下,像是想到什么,但是又不敢确定。   “靳澜,我……我问你个问题,没别的意思,我就是突然想问一问,你……你……”顾淮景的眉心拧成一个疙瘩,踟躇了半天,最后一咬牙心一横使劲闭了闭眼:“你是不是喜欢……岁桉啊。”   顾淮景横着心闭着眼一口气将这句话说完,一颗心紧紧提着,像是有预感似的然后下一秒,他闭上的眼睛都来不起掀起眼帘,下一秒一道声音就传进他的耳朵。   “是。”   “什么?”   顾淮景愣在原地。然后站在他身边的靳澜转过头来看他,眸光定定的望着他,像是心中积压多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对着他勾起一抹释然的笑。   “我喜欢岁桉,从小就喜欢。”   他轻描淡写的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说出口,话一出口就将顾淮景的脑子思绪炸得七荤八素,他没想到靳澜竟然会这么直接就这么承认了。   本来他只是有点感觉,还只是怀疑。   现在……   “那……那个……不是……她知道吗?”顾淮景被这个信息冲刷的脑子一片浆糊,磕绊了半天就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自己的好兄弟喜欢上了自己的好兄弟?这什么奇怪的事情。搁谁身上谁都得缓一缓。   “不知道。”靳澜如是说道。   顾淮景闻言松了一口气,他就说应该是不知道,那妮子那性格要是知道靳澜一直对她有点意思,怕是以后见着靳澜就绕道走躲得远远的,平白尴尬。   “所以你会帮我吗。”   顾淮景还沉浸在刚才那个‘不知道’里想事情,又被靳澜的下一句话拉回思绪:“帮啥?”他下意识回问一句。   然后得到对面人的沉默回答。   顾淮景尴尬的不行,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办,在纠结了半天之后,他犹豫着回答:“应该……会……吧?”   “多谢。”   思绪收回,空荡车厢内回荡着街上人的喧闹,和车轮碾压过地面的声音,嘈杂的叫顾淮景心烦意乱。   算了,就不下去找他们了,他俩愿意自己跑就自己跑,他不管这些事情,顺其自然就好,顺其自然。   这样想着,顾淮景顾自给自己顺着气息,恰巧这时马车经过一个大洞,车身倾斜,顾淮景手放在胸口处顺气一时没有抓稳,下一秒直接一头装上了马车壁。   顾淮景:……   ——   大街上,各路行人商贩往来,这时候天色渐黑,不少沿街的商铺人家挂起红灯笼,那灯笼在微黑的天空中挂着,远望去像是一片流淌着的漫漫星河,叫人赏心悦目。   而此时的虞岁桉却无心观赏,她今天心情不好,饶是再新奇好看的景色到了她这里也不过是过个眼,看不了高兴。   她从车上下来,其实不是因为生气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什么都没有。她下马车自己走,完全就是因为此时她的心绪烦乱,惹得她烦不胜烦。   理不清也不想理,全乱在一团然后揉吧在一起堵在她的胸口处,让她喘不过气,所以想下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本来是这个打算,但是没想到今天这街上不知为何人多得很,分明已经是夜晚时候了,但是街上却还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各路行人商贩也比往常多得多。再加上过路的行人,此时的街上摩肩接踵,几乎是人挤着人,让本来想透口气的虞岁桉变得更加憋屈。   她低着头挤在人群中,想赶紧回府,却不成想走了两步结果一下子撞上一个姑娘。   “啊……”   因为走得有些急,这一下撞得重,虞岁桉被撞得不稳身体晃了晃,那个姑娘倒还是安稳,被撞了之后也是站的稳稳当当的。   “你没事吧。”虞岁桉揉着被撞痛的鼻子,抬头朝那个姑娘的脸上望去,只一眼就被震住了。   只见眼前女子发髻精美柔顺,安逸的扑散到腰间,一身紫衣魅惑薄纱见勾勒着她柔美丰盈的身段,脸上带着一个同颜色的面纱,将脸遮去了大半,只露出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眼形好看是微微上挑的狐狸眼。虽然这女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朦胧的美感,更加能让人感觉到这个女子的容颜绝色。   “你……”虞岁桉看着那个女子,一时间有些发怔。   那女子像是听见她的声响,才终于反应过来她刚才被人撞了,提着手中的酒晃晃悠悠的看向虞岁桉的方向:“膈,怎么了。”   “没事没事。”虞岁桉开始被这女子的相貌惊了一下,现在已经反应过来了:“只是我刚才不小心撞到了您,要是有什么事的话我道歉或者赔偿什么的都好说。”   虞岁桉这样说着,上下打量一番那个女子,衣物价值千两,美貌惊人,随手提在手中的也是上好的桃花醉。   看起来像是个名贵人家的大小姐。   “道歉?”那女子说话带这些酒气,眼尾被沉醉酒意酝酿上几分绯红:“口头道歉算什么道歉,你欠我这么多,只是嘴上说说就完了?”   虞岁桉:……嗯嗯嗯嗯??   她在说什么,她怎么听不懂?   她这样想着,一抬头正好对上那女子的憎恨哀怨的双眼。   虞岁桉:……   与生俱来的第六感让虞岁桉想要逃跑,刚转过身子,腿刚抬起来,肩膀就被那个女子扣下,然后一把将她拽进。   “跑什么,走,陪我喝酒!”   虞岁桉:……   嗯嗯嗯嗯?她不想去,喂,你快放开啊喂!   作者有话说:   嘤嘤嘤,本来想早点发,但是……(捂脸)   那个女子真的是个女子不是什么女扮男装啦,男扮女装啦。   大家可以猜一猜是谁哈哈哈。   (悄咪咪:我前边一共没出现几个女的。) 第62章第62章   月色如练,今夜的街头热闹不休,灯火流明,男男女女混迹其中,带着各式各样形状怪异的面具,手中拿着或多或少香喷喷的锦囊,里面填满的都是缠绵含蓄的情诗。   今天是大周一年一度男女相配的时节,每年十一月十五这一天,每家每户未结双成对年纪又适宜的男女,都会走到街头,有些带上面具,手中拿着香囊,见到喜欢的公子或者姑娘,就将自己手中的香囊丢给他。   每年这个时候,俊男靓女相看两欢欢喜,每年在这个节日上不知道要成多少对,正是各家各户说亲的好时候。   同样也因为这个节日,街上流光溢彩的甚是好看,所以沿街的各个酒馆酒楼就成了观赏风景的好地方。尤其是沿窗的二楼雅座,经常是人满为患,供不应求。   恰好的是,此时的虞岁桉正巧就在这条街上最大的酒楼,又正好坐在靠窗的风景最好的一间雅座中。   不过现在的她根本顾不得看窗外的风景。   “——喝。”   那个紫衣女子松松握着手中的一小坛酒,站在虞岁桉的对面,朝着虞岁桉伸出酒盏:“喝,嗝,男……男人算什么好东西!我……他……和么多年的……”   “嗝……情分,说翻脸就翻脸……老娘以后一定要拿那个……豆腐撞死他!”   那女子喝的烂醉,站在地上身子都是不稳,此时看虞岁桉都是重影看不清,方向感几乎没有,连说话都是颠三倒四的,但是这并不影响虞岁桉陪着她一起义愤填膺,伤心流泪。   “对!”   虞岁桉红着眼,一双水润葡萄眼里面全是朦胧水雾,明显是已经喝醉了酒,已然是神志不清。   但此时的她手中也同那女子一样,提着一坛酒,在听到那女子颠三倒四不知所以的醉酒话之后,竟然大喊了一声表示赞同。   “姐妹,你……嗝。”虞岁桉端着酒指着那个女子,哭丧着一张小脸,即使打嗝打个不停也要说:“你说的对!男人……都、都是豆腐。”   “软硬不吃……”   虞岁桉也不管那人说了什么,总之是接上了话,说完后那个女子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虞岁桉登时红了眼眶,然后端起酒盏朝自己的嘴里倒灌了一大口。   郁珩他,他就是像豆腐一样软硬不吃,虞岁桉边灌着酒,一边已经烧成一团浆糊的脑子这样想着。   来软的,原来进学的时候她为了少写些课业,或者让郁珩给她放放水,不知道撒了多少娇,说了多少好话,嘴皮子都磨破了他都不为所动,公事公办。   来硬的,虞岁桉懵懵的想,她对他有硬过?就算是一开始两人地位相差那么大,虞岁桉看着占据上风,其实在心底对郁珩也是发憷。   她从来没有真正的赢过。   桃花醉酒香醉人,但是性子烈后劲也大,冰冷的酒液顺着虞岁桉的喉头划过,由于喝的太快,她细小的喉咙咽不下这么多的酒,于是多余的酒就顺着细白脖颈流下,浸透衣襟滑进衣物。   靳澜破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窗外是朦胧掩藏在乌云中的月亮,窗下是人声鼎沸喧闹的人间烟火气,然后虞岁桉不甚规矩的坐在窗边,醇美烈酒沿着她的白皙脆弱的脖颈滑下,三者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融合,自成一派,美好的叫他心头一颤,一时间竟移不开眼睛。   “别喝了。”靳澜几步上前,夺走虞岁桉手中的酒盏,带这些怒气将这坛酒丢到地上:“别喝了,走,我带你回去。”   虞岁桉正喝的起劲儿,手中的好玩意突然被人夺走,身体少了这烈酒入喉灼烧的感觉,一时还觉得有些空虚。   她醉了酒烧的她神志也不太清楚,只感觉整个人都是难受,想继续保持着刚才的感受,烈酒入喉的感受。   “别、别……”   虞岁桉的手顺着靳澜将酒盏拿走的方向追去,眼见着够不见酒,已经被靳澜丢在地上摔成了一堆碎片,于是下意识攀上了离她最近的那个,将她酒丢到的坏人的理论。   她单只手软趴趴扣在靳澜的一只胳膊上,坐着倒是安稳,盘着腿瞪着眼睛看着靳澜的方向:“你打碎了我的酒……要赔……”   此时在虞岁桉的意识里,是不太认得靳澜的,实际上现在你要是将顾淮景或者小七任何一个人带到喝醉了的虞岁桉的面前,那都是不一定能认出的。   对于此时的虞岁桉来说,一切都是浮云,喝酒才是正事。   靳澜原想着将虞岁桉扶起,却不成想真喝醉了酒的虞岁桉竟是如此的难缠。   她的眼尾是一片绯色,一双水润葡萄眼睛隔着一层雾气与他对望,盘腿安生坐在席上,只有一只手不安分的搭在他的小臂,没什么力气的摇晃着他的手臂,口中喃喃着要他赔酒。 第63章第63章   星河流转,月朗星疏。   远处街头高挂起一连串嫣红的灯笼,随风摇曳着照亮漆黑的夜空,金火流明,遥望去像是流淌在半空的银河。灯是喜庆的,灯下人也是欢欣红灯笼照耀的光染红了少男少女的双颊。   一条街沿街走来都是欢声笑语,在一片热闹之中,只有一人看着孤寂清冷。独自一人游走在大街上。   他高冠束发,一身黑色锦袍,同色系的腰带扣住他的腰身,空荡精瘦的腰侧系着一枚质地上好软腻顺滑的羊脂玉佩,还是今日上山之时的扮相。   再加上他这些年,相貌张开来之后,眉眼生的愈发好看,轮廓间一刀一画都像是顶尖工匠最得意的作品,完美精致的不像话。   这样好的家世相貌,再加上此时郁珩是独自一人,身边没有旁的人。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郁珩一出现在街上就立时夺走了大多妙龄少女的芳心。   自他出现在人前,没走几步就有不少姑娘朝着他丢香囊,姑娘们精心制作的香囊,誓要送给自己的心上人,可偏偏这心上人是个寡情之人,偏不要这些香包。   郁珩一路上没有停过,在人群中忍者被关注包围的不适感,快速走出了街巷,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迈进。   走过那条云京最繁华的街巷,尽头便是国公府,实际上在这一片,好几家大人的府邸都落座在此处,只不过国公府地位最高占地最大,府邸也最气派,位于众人的正中间。   “……虞岁桉。”   郁珩最终停在了那个最气派显赫的朱门前,他将手背在身后,抬头望着鎏金气派的国公府几个大字,嘴里喃喃的却是虞岁桉的名字。   他还是忍不住想见她。即使他现在因为白日里顾淮景的那番话心烦意乱到快要爆炸。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双腿,又走到这里。   寂静无人时,门前挂着的灯笼将周围照亮小小一片,在半明半寐的光影之中,郁珩掌中的红绸几乎被他嵌进骨肉。   ……   “今年祈福的人不少啊,你看着红绸缎子都快把这千年老槐树压弯了。”   顾淮景站在树下,摸着悬崖边缘老槐树破旧不堪的树干纹理,抬头望着已经不堪重负,连树枝都隐隐被压弯老槐树,感慨着说道。   “没想到今年求姻缘的人如此多。”顾子业也在一旁跟着附和。   这个槐树是怀安寺的特色之一,传说千年之前,在怀安寺还未出现之前,一对新婚不久的夫妻,因为两国交战被迫分离,可新婚燕尔两人缠绵不愿,却无力反抗,男子只能被迫上了战场。   在上战场之前定情于此处,并一同种下这槐树,以此树为见证,归来后必相守两不离。   丈夫走了,在丈夫走之后妻子日日到树下等着丈夫归来。   但事情总是与愿违,丈夫不幸在沙场战死,妻子苦等多年只等来一道传递男人已死的消息,妻子悲痛万分,自此后一病不起,在不久之后也撒手人寰。   夫妻生前相知却不能相守,但终归死后是要在一起。   两人双双离世,但他们当年亲手种下的树却被流了下来,人们学着像那对夫妻一样,在树下倾诉彼此的浓情蜜意,久而久之,大槐树越长越高,夫妻的故事也传遍世人,渐渐演变成了如此。   人们将对彼此的山盟海誓亦或者是相思写在红绸布上,挂在大槐树的枝干上,以表示自己的忠贞或是爱意,人们坚信,大槐树会将自己的心意带向远方,带给自己心上的那个人。   “是啊。”靳澜摇着扇子上前,恰好和郁珩肩并肩:“九殿下之前未曾来过此处,今日要不要也还是听淮景之言试一试?”   “不……”郁珩盯着眼前的红绸飘摇,几不可查的沉了沉眉眼。这些佛神鬼怪诸如此类的东西他想来是不屑一顾的,他只相信人定胜天,事在人为。   所以在靳澜提出之后他本想拒绝,却又听到前方和顾子业站在一起的顾淮景两人的交谈:“唉,要是知道咱们来这儿,说什么今天也等上岁桉,她小时候最喜欢来这儿挂红绸,在树下拜一拜许个愿啥的,一会儿咱们回去他要是知道咱们到了这地方却不带她,一定是要生气的。”   这棵大槐树长在怀安寺寺身后山头的悬崖边上,离怀安寺有一段距离,走着也要费些功夫,因为虞岁桉要进寺庙祈福,他们几人却都没有这个意思。   因着四人本是想随便在后山转一转,看看风景。没成想一不小心竟然走的如此远,竟走到了后山悬崖边槐树这里。   郁珩听着顾淮景扭着头和顾子业说这话,听着他将虞岁桉的事情道来,不知为何,本想拒绝的郁珩那两个字就哽在喉头怎么都说不出口。反而是在喉头宛转一圈之后,生生变成了。   “好。”   三人回头望向郁珩,郁珩话音一落,四下望一望,走进树下从下方装红绸的盒子中取出一条,然后抓起笔墨在砚台之上蘸一蘸,后退几步,脚下一用力就腾空飞跃到一根粗壮树干上。   “啧啧。”顾淮景三人在下放等候,其中顾淮景仰着头看着将红绸写完之后有跳跃几下到树枝最顶端的郁珩,啧啧称奇:“你说这人,平时看着寡言冷语的不说话,但是要真干起事儿,那事情办的那叫一个热烈。”   顾子业被顾淮景这样的话搞得哑然失笑:“十三弟这是何出此言?”   “你看这人,刚才在路上说起这树的时候还是一脸不屑一顾,我当时是不是就问他要不要挂一根。你看他拒绝的多爽快。”   顾淮景依然抬着头望着郁珩,只不过现在郁珩离他们有些远现在只能看到一团黑,已经看不太清动作了:“但是你看现在,嘿,挂一根就挂一根呗,还拿着笔墨跑到树上去写,不让我们看就算了,还当宝贝似的将这一根有挂到最上头。”   “指不定在给那家的小姑娘写些情意绵绵的话……”   顾淮景说着,突然被什么东西打中,他低下头捂住脑袋‘哎呦’了一声,然后郁珩从天而降,脚步轻盈的落在了他的身侧。   “你们在说什么。”他面无表情的吐出这几个字,视线却落在顾淮景的身上,明明一路上郁珩都是这样臭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但是这一眼却好像加上什么东西,叫顾淮景被郁珩盯着的后背登时一阵发凉。   “没有啊,我们看你飞得高,夸你轻功好,轻功好,嘿嘿。”   郁珩:……   他对着顾淮景勾了唇角,然后轻哼一声便不再说话,转过身去大跨步率先离开了这个地方。独留下剩余三人站在悬崖边上吹冷风。   “那既然如此,我们也走吧。”   三人紧随其后,可是不管他们怎么追赶,一路上都不见郁珩的身影,这个人好像就凭空消失一般不服存在,知道三人回到寺里,才终于在寺庙大院里站到郁珩的踪迹,此时的他正用一种怪异的阴晴不定的眼神盯着前方佛堂中,正在祭拜的虞岁桉。   顾淮景对于别的事情比较迟钝,但事关虞岁桉就变得惊觉起来,他微蹙了蹙眉,然后跳到郁珩面前,将他与虞岁桉的背影隔开,弯着眼对着郁珩笑:“快到午膳时间了,要不要叫上那丫头一起用膳?”   顾淮景本想缓解一下郁珩周身的沉郁,他虽然不知道郁珩在想什么,但是他刚才看向虞岁桉的眼神绝对不正常,但是也不知是他那里说错了话,以至于在他说完这话之后,郁珩周身气度竟然变得更加死寂。   “不用了。”郁珩将视线移开转而望向远处虚无处:“刚才有人来过了,通知说山下流民有□□,要我下山一趟。”   “那怎么行!”   顾淮景听到郁珩要下山,拒绝的话脱口而出,这可不行,虞岁桉今日本来只想跟郁珩跟他一起出行,他本就私自带了两人来,惹得虞岁桉来的路上就有些不高兴,现在郁珩要是再下山,好不容易出来一天,还没玩儿那,人没了。怕是一会儿虞岁桉要直接哭出来。   他说的有些急,靳澜顾子业都朝他投来诧异的目光,顾淮景瞬间转醒,然后懊恼着找方法补救。   “唉,咱们来的时候四个人,现在你要走了,只跟我们说不合适吧,怎们着也得跟岁桉打声招呼才行……总之你先别走,靳澜,去,你去吧虞岁桉那丫头叫过来。”   顾淮景说这话将视线转到靳澜身上,随口就给他安排了任务,然后又将视线转回到郁珩那里,却在对上郁珩神色的时候微微一惊。   郁珩原本微微上挑的眉眼现下有些耷拉着,衬的本就凌厉的眉目更多了几分冷厉狠绝,锐利的叫人不敢直视,且漆黑眼珠扣在带着些许红血丝的眼白中间,像是从地狱来的索命的恶鬼,只一眼就剜人性命。   而这样的眼神却直勾勾落在了他的至交好友,靳澜的背上。   此时顾淮景也不敢再说话了,他被郁珩周身苦寒的气势压得难受,不自觉后退几步。   今天这郁珩是怎么了?不知道今日的郁珩到底是哪里不顺心意,叫他意乱心烦至此。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还有一点没写完,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写完哈哈哈,写完了就发,写不完明天肥章哈哈哈。   虽然很不想这样,但是还是忍不住出来替我的啥大蛾子狡辩一下。   其实我们生气都是有原因的,哼   可以来猜一猜啦,但是估计应该也许大概是猜不出来哈哈哈。   (嘤嘤嘤,欠欠儿的,不要打我哈哈) 第64章第64章   夜渐渐深了,此时已经是月上柳梢头,远处街道上声音较之刚才已经弱了不少,霜白月光下,枯萎枝干四下伸展,斑驳的树影落在已独立站了许久的人单薄臂膀上。   时间流逝,郁珩已经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可能是很久,于平常人而言,这样长的时间可能会腿脚麻木,或者会觉得无聊,但是郁珩不会。   他将白日的事情在脑海中一帧帧的闪过,耳边巡回不断的是当时从大槐树下来之时,在他打开手中红绸的时候,碰到的那个僧人所说的话。   “你确定要看这段红绸。”   当时的郁珩早已经将顾淮景众人远远甩在身后,运着轻功早已经到了寺内,在寺内后院处,他踟躇这从袖口掏出这截红绸,正想打开仔细一探其中究竟。就听到那僧人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与你何干。”   郁珩捧着红绸的手顿了顿,回过身去,看向身后僧人,挑了挑眉,像是没想到此时身后还有人在。   “这本不该是你看的东西,大槐树上许下的愿望,非切身之人不能摘取,公子又何必纠结其中深意,还是速速放回去罢。”   僧人面色和善,对着郁珩拜一拜,模样像是很尊敬的样子,但是口中说的话却是字字扣在郁珩的心上。   他撇了撇眉,朝僧人看去,却毫无半点敬意,做了坏事也毫不遮掩甚至得寸进尺将红绸随意举起提到两人眼前:“对啊,我是摘了其中一个,但是……”   他轻蔑一笑:“那又如何,神佛怪力我从来不信,今日不管是谁许下的愿,今日我都拿走了,再者。”他顿顿:“你又如何得知我并非哪个切身之人?”   那僧人叹一口气,像是没想到郁珩如此狡辩,做了坏事也能如此理直气壮,张了张口便还想再说什么。   这样子落在郁珩眼中,他想来厌烦被人说教,几乎已经可以预见那个僧人接下来会说的话了,于是他手掌一翻,另一只手扯住红绸一段,两手一抻,在僧人诧异的制止声中,郁珩将红绸上的字体尽收眼底。   “愿得良人心,岁岁年年常相似。”   一首偶痛的不能再普通的情诗,谁家小姑娘情窦初开都会写下这样酸甜的诗句,但就如此普通的字眼却叫郁珩的心凉了个透。   “看样子公子对这红绸的主人,心中已然有了人选。”僧人平和望着郁珩,同郁珩说这话,但是却收获郁珩一个狠厉的眼刀。   “我不知道。”   他喉头有些发紧,将红绸随意团成一团塞进袖口中。   他确实不知道,这红绸有没有署名,只不过是自己与虞岁桉的字迹有些相似罢了,世上字迹相似之人千千万,又何必在这件小事上纠结。   郁珩这样安慰自己,将心中的烦郁压下,然后大跨步越过僧人。   那僧人还是保持着双手合十的模样,对郁珩很是尊敬的样子,但在两人擦肩而过之时,那僧人像是在提醒些什么似的突然开口。   “殿下心中所想既是事实,又何必逃避,我方才已经说了,红绸之中之事,于公子而言百害而无一利,有些事情,公子不必强求。”   郁珩心情在听到僧人这话之后差到了极点,声音沉郁下来,落在人的身上无形之中像是刮人的利刃。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完之后便快步离开想要远离僧人,但是却就在出院子之时,郁珩背后又传来声响。   “红绸的左下角,那里有殿下想要的答案。”   郁珩心下一震,那人竟然看穿了他的身份,还能下如此断言说什么在红绸左下角有什么东西。一时间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想法,但是最终他还是没有回头,大跨步走了出去。   回忆起昨天的事情,郁珩沉默从袖口将红绸抽出,打开红绸的左下角,在哪个地方是用丝线织成的歪歪扭扭的两个字,一个字是虞,另一个则是靳。   这个红绸是他当时挂上自己所写红绸之时,在大槐树盯上发现的,当时匆匆一撇只觉得眼熟,觉得这字迹自己像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想不起。   他一向不给自留疑惑,所以一不做二不休他将这红绸从树上摘下,带出来,之时这个结果却是让他意外,郁珩闭了闭眼。   这是虞岁桉写的红绸。   他当时只道说这红绸上字迹瞧着眼熟,等到他再打开细细看的时候,脑海中立刻就出现另一个人的字迹与之对应——虞岁桉之前的字迹。   他与虞岁桉在一起时间很久,之前还一起进学,所以他对于虞岁桉的自己是很熟悉,本应该一眼认出,但是由于她之前的字体实在惨不忍睹,后来他实在看不过去,一个女孩子家写的字竟然如此不堪。于是强行盯着她练了好一阵儿的字帖。   而在他大部分的时间里,虞岁桉的字迹一直都在变化,不断地进步,以至于他刚一开始的时候,竟想不起在哪里看过这样的字形。   他从来过目不忘,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虞岁桉的东西,至少是他亲手写的东西,再加上左下角那两人小字,他几乎是可以确认。   这就是……虞岁桉的东西。   这样的结果叫他难以自控,但是接下来顾淮景的无意间说出的话才更叫他震惊,在知道红绸的消息之后,嫉妒和愤懑几乎占据了他的心口。   但是她还能自欺欺人告诉自己,那都是小时候年少,谁都会有那样的时候,虞岁桉只不是一时被那人迷了眼,现在的虞岁桉是喜欢他的。   ……   至少现在是。   他这样安慰自己,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什么东西,快的叫她几乎抓不住。   在刚才去后山的路上,顾淮景同靳澜说笑:“哎呀哎呀,说起来我们也好久都没这样一起到怀安寺游乐了,算起来也好多年了吧,四五年了。”   靳澜笑着回应:“五年又三个月。”   顾淮景很诧异:“记得这样清楚。”然后又连连感慨:“你这几年确实老是在外边走,唉,还是怀念小时候,那时候咱们三人在一起,天天跑在街上玩儿,那时候还一起在岁桉家里进过一段时间的学。小时候可真好啊,无忧无虑的。”   靳澜笑笑没有说话,在听到这话之后倒是不经意看了郁珩一眼,看着靳澜的顾淮景觉察到了他这不经意的眼神,然后他顺着靳澜的视线望向郁珩。   本来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但是顾淮景却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在郁珩和靳澜脸上不断的来回看着。   “你在干什么?”郁珩语气凉凉问一句。   “没事没事。就是觉得新奇。”顾淮景听到郁珩的问话连连摆手,表示没事不是什么大事,之后他又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又过了一回儿才说。   “真是奇怪,平常我还不觉得,但刚才说起小时候,现在我这么一看,想想靳澜小时候的样子,再看看……”他将视线落在郁珩的身上,然后得到郁珩凉凉扫一眼。   “现在的郁珩,我怎么莫名觉得有几分相似?”   这话本是他的无心之言,放在当时郁珩只是当玩笑话耳旁风听,不过左耳进右耳出的事情,但是回想一下。   当时的靳澜四肢僵硬笑的也很勉强,在这话出来之后讪讪的笑了一笑,本是无伤大雅的事情,而且只是及不可查的一瞬间微妙的神情,他原以为是人被调侃之后不自觉的反应,现在看来……   他明显是想掩饰什么东西。   但是他在掩饰什么……无非是顾淮景误打误撞的话引出了他的秘密。   郁珩这样想着,陷在回忆中出不来,从正常的推断来说,靳澜的那个秘密他已经有了些头绪,这样细碎的各种证据拼凑起来,背后是叫郁珩自己都看不清楚的东西。   或者说,他不愿意看清楚。   郁珩站在门外,看着眼前夜色愈发沉寂,不管怎么说,这些事情都是他凭空猜忌,除了那个红绸之外虞岁桉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他现在想见她。非常想。   在站立了不知多久之后,他终于有了动作,后退几步视线落在高大的围墙之上,虽然国公府也有侍卫在看守,但是对于现在的郁珩来说,进去还是很容易。   “……唔,你……你欠我酒,要、要赔我。”   竟然是虞岁桉的声音,郁珩身子一顿,怎么可能,他派去的探子来报,说是虞岁桉早就已经坐上了马车下了山,马车也已经倒果国公府门口,她怎么可能现在还在外边。   但是很快郁珩就迎来了打脸,狠狠地。   “她喝醉了。”郁珩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靳澜背上的身影,声音沉的发郁:“把她给我。”   靳澜像是也很诧异竟然会在这个地方见到郁珩,他还是保持着自己翩翩公子的一张脸皮,对着郁珩态度出奇的好:“你也在这里啊?是来找岁桉吗?”   他边说着边将虞岁桉放下来,而此时的虞岁桉已经醉成了一滩水,根本没什么辩驳事情的能力,只是觉得被放下来之后,双脚沾地难受的厉害。   半阖这眼嘴里嘟囔着难受,歪歪扭扭的就朝靳澜的方向倒去。   靳澜一边半扶着虞岁桉一边跟郁珩解释:“今天岁桉闹脾气,从马车上跳下来就跑了,我跟在后边跟丢了,找了好久最后才找到,待我找到的时候人就喝成这样……”   他说着说着话,身子突然一僵,然后尴尬笑了笑,随即将目光放在了虞岁桉的身上:“你在干什么,小心一点。”   他这样说着,而对面靳澜的眼睛在虞岁桉出现之后就从来没有离开过虞岁桉,他清楚的看到,那人怕虞岁桉醉酒摔倒,一只手垫着托在虞岁桉面颊上。   然后那人接着酒意,像是玩闹一样在手上蹭了两下,最后在他和那人都措不及防中,她伸出嫣红小舌在舔着干涩的唇瓣……   蹭到了那人的掌心。 第65章第65章   虞岁桉觉得很难受,真个身子都是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端之上,叫人腿脚发软又无力瘫软,胸口也闷闷的堵得厉害,但是神经又很活跃的可怕,只是经过在进来背上胡闹那么一通,已经出来疲软的状态。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态,叫现在的虞岁桉昏沉着神志不清,连战立都是勉强,对外物的感知也不甚明确,现在她唯一明确感知到的就是现在的她很渴。   非常的渴。   嘴唇干燥到一种地步,甚至口中也全是干涸,大脑一片混沌之中她想要缓解这种难受,于是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一舔,干涸唇瓣得到了润泽,在清凉夜风之下,舒服的教她眯起了眼睛。   但是这种舒服没有维持很久,在仅仅维持短短数秒之后就变回了原状,她小巧秀气的眉毛微微皱一皱,便想伸出舌尖再舔。但是这一次她却落了个空。   郁珩沉着眼看着眼前的两人,那人将自己的脸毫不顾忌贴在那只大掌上,姿态亲昵熟的就好像已经做过无数遍。   暗夜里,他不动声色将手掌攥的死紧,牙冠相触因为咬的太用力,以至于口中都浮现出淡淡道额血腥气,他伸出一只手,搭在虞岁桉朝向他的那个小臂上。   “把她给我吧,谢谢你送岁桉回来。”   郁珩这样说着,口中却毫无敬意,态度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冷淡。   他扣在虞岁桉小臂上得那只手的手背青筋暴起,看起来可怖万分,但是落下的时候却很轻,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即使是情绪暴怒到了极点,也不想让自己伤害到眼前人。   但是人终于还是没有拽过来,他的手在刚触及到虞岁桉的时那人就被带离他的手。   “不用了,九殿下毕竟是男子,与岁桉非亲带故,到底男女有别,还是我送进去吧。”靳澜这样说着,顺手将虞岁桉带离。而虞岁桉睡意昏沉之间被人用力一拉,一个不留神就撞到了靳澜的身上。   气氛死寂一般的沉默,在光影昏沉之间,郁珩微垂着头,上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之中叫人看不清出神色。他就保持着那个伸手的动作停顿几秒。而在这期间,靳澜将眼前郁珩的反应尽收眼底。   “呵。”   郁珩的一声冷笑打破了此时三人死寂的气氛,他略微抬了抬眼,嘴角勾起意味不明凌厉的笑,像是讥笑,但是又莫名带着几分苦涩。两人就此对望。   “我与她非亲带故?”郁珩瞥一眼靳澜身边的那道倩影,又是一声冷笑,随即将眼神转到靳澜的身上:“我和她什么关系,与你无关。”郁珩道。   “不管我们现在多生疏,都还是要比你要更进一步,你不是一直都怀疑吗,我今天告诉你答案,你猜的都对,我和她……”   “住口!”   郁珩的话被拦腰截断,恰好停在下一额就要说出答案的时候,被一道厉声吓断,靳澜冷着一张脸,脸上一片温怒:“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是啊。”郁珩道,目光定定落在靳澜的身上:“我是不配,我卑劣下贱,对她别有所图。但是你,靳澜,你这个岁桉口中赞不绝口的知心好友,又光明磊落到哪里去?”   “……你”   对面人像是没想到郁珩会这样接话,毫不遮掩的将自己贬入泥土灰尘之中,不带一丝怜悯的将自己判了死刑,血淋淋的将自己的伤口揭开,就为了在接下来插他一刀。   靳澜这样想,但是实际上郁珩对于敢吃啊的话根本全然不在意,比这难听不知道多少倍的话,他从小听到大,听的耳朵都起茧子,这种程度的伤害对他就像毛毛雨一般不痛不痒的。   真正让他在意的,郁珩将视线落在虞岁桉的身上。   那人喝醉了酒,浑然不觉的依靠在别的男人肩膀处安睡,原本的白皙的双颊现在全是绯红,从眉梢眼尾一直红到细弱脖颈,鸦羽般的眼睫服顺的盖在半阖着葡萄眼上微微颤着。   霜白的月光照在那人的猩红的披风上,红白相得益彰,相融之间美好的不像话,却让郁珩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即使两人相隔如此之近,也感觉只是镜花水月,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岁桉没有亲口告诉我,我不信。”   靳澜的话将郁珩飘远的思绪拉回,两人都是明白人,靳澜此话一出,全然不提他之前反问的他对岁桉的心思,只是回避着自欺欺人,郁珩立刻就知道。   他猜对了。   靳澜是喜欢岁桉。   “自欺欺人罢了。”郁珩道:“你不是要证据?她现在还没睡,你不信我的话,她的话你总该信了。”   郁珩这样说着,目光流转落到了虞岁桉的身上,这道目光不像平日的温和,甚至还不如刚才,带这些森寒的冷意,目光灼灼的叫无法忽视。叫正在半梦半醒之中的虞岁桉恍然惊醒一瞬。从靳澜的肩膀上抬起了头。   郁珩注意到了虞岁桉的反应,抬起头之后有些懵愣的站着,困倦不堪的打了个哈欠,圆润双眸之中瞬间盈满水雾。   看起来软绵的没什么攻击力,看的郁珩发涩的心下一软,一群也顺势缓和下来。   “过来。”   郁珩朝着虞岁桉的方向伸出一只手,弯弯手指示意叫她过来,但是第一遍的时候虞岁桉很僵硬的转了转眼珠,估摸着是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他并不着急,循循的在引诱着虞岁桉。   “过来,到这边来。”   他又说了一声,这次虞岁桉才终于有了更大的反应,她转了转僵硬的脖颈,然后转到声源来的方向,然后定定望着郁珩,很费劲儿的在分辨眼前的人,在一团浆糊的脑海中搜索着那人的信息。   靳澜同时也注意到了虞岁桉的变化,他和郁珩都是一样的,将眼神落在虞岁桉的身上,他看着虞岁桉的眼神从懵愣到疑惑在到最后的惊喜。   在虞岁桉惊喜的眸色迸发出来的时候,靳澜的心一顿,然后闷闷的发疼,随之而来的是他的眸色黯淡下去。   这样欢喜的眼神,让虞岁桉整个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   这样的思绪在靳澜心中发酵,叫他一时发怔,然后在等到回过神的时候,肩膀处一轻,他下意思伸手去拉,却只触到虞岁桉的披风的一片衣角。   等到再抬起头的时候,那片猩红的红衣已经被黑色笼盖,只留出星星点点的红露出来,一红一黑在黑夜之中融的融洽。   虞岁桉在分辨出眼前人的第一秒,下一刻就迈出腿朝着郁珩奔去,眼中是全然的欣喜和不知所谓的勇气。   但是她现在毕竟不清醒,这样猛地一迈步子,在迈了两步之后,腿脚一阵酸软下一刻就脸朝地直直的扑了上去。   虞岁桉不愧是喝醉了,平常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肯定是要护着头和脸的,但是现在的虞岁桉脑子迟钝的反应不过来,甚至在倒下的时候还觉得凉风挂在脸上很舒服。   不过这凉风也没有吹多久,虞岁桉就被一双大掌接住,那双手搁置在她的腋下,微微一提就将她整个人从半空中带起,接着下一刻虞岁桉就一头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   “……唔”   她被那一堵硬邦邦的墙砸的鼻尖生疼,醉酒的人一向较弱,受到刺痛之后应该就会像小孩子一样将最真实的情绪展露出来,现在的虞岁桉也是这样。   在被磕到之后她的眼眶中登时就盈满了泪水,要落不落的挂在下眼睫上,红着眼活像是收到了什么委屈。   “……疼。”   她捂着鼻尖瞪着眼抬头看,郁珩看着心软但是却也没有别的其他任何动作,只是在看了一眼之后就将视线越过虞岁桉,望向了两人的对面。   靳澜所在的方向。   他看着那人略有些失神的神情,心里就忍不住的叫嚣,舒爽的叫他整个人都飞扬起来,这样恶劣的思绪在他脑海中不停的盘旋,然后他不受控制的抬起双臂,将虞岁桉揽在怀中。   他用宽大披风将她整个笼在怀中,低头看着两人的衣衫交织,他将头靠在她的肩颈处,闲置四周全是她的气息。这样的认知叫郁珩舒缓下来。   如果时间就这样听下去就好了,他这样想。   但是好景不长,今晚的郁珩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在温存了不过片刻之后,在怀中人推开他的时候,他竟然一时不擦真的被推开。   “你……你不是他……”   虞岁桉眯着眼睛,看着眼前旋转的人像,转的她头晕,她的语气有些疑惑,但是推开郁珩的时候又很坚决。   “我是。”郁珩沉着声线道:“快过来。”   虞岁桉却不管,他越是这样说她就躲得越远,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又退回到靳澜的一边,摇着头踟躇不前。   “不,你不是。”   这次的虞岁桉像是喃喃自语,较之刚才多了几分坚定:“他的身上淡淡的……好闻,你的……太香了……”   她口齿不清的努力解释着,这是她给出的答案。   郁珩被她这话说的一顿,愣在离虞岁桉一步之遥的地方,两人站着对望之际,一道开门声响吱呀响起,接着就是秋水诧异的呼喊。   “小姐!”   她三步并两步小跑着走到虞岁桉面前,小七跟在后边,两人看着眼前的虞岁桉面上都是一片凝重:“小姐这是,喝醉了?”看着现在虞岁桉着迷瞪的样子,和这通身的酒味。   秋水几乎是确定的,自家小姐是喝醉了无疑。   “是的,她今天晚上喝了不少,正好你们出来,太晚了我就不进去了,快带她进去吧。”靳澜抢先着回答,不过此时的郁珩在沉默之中,他也不一定会回答秋水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我们本来就是夫人派出来找小姐的,现在小姐已经找到,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多谢九殿下,靳公子送小姐回府。”   秋水也不废话干脆的道了辞,然后揽着虞岁桉,缓步离开了门前。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本来想两章一起发出来的,但是实在写不到我想要的那个章节嘤嘤。   但是我又很想把这个火葬场的情节放出来,所以……   哈哈哈哈先发一章,剩下一章一会儿更嘿嘿 第66章第66章   “就这样?”顾承允吊着一只胳膊坐在太师椅扶手上,另一只手扶着额,拧着眉看着案桌下的手下:“郁珩将那些人一个不留的全杀了?”   “是的,主子。”那人回答:“我们今日安排了数人在流民之中挑拨,调动着那些流民的情绪,成功引起了□□,但是那些人被就先下救出来当中处死了。”   知道现在已经到了深夜,他回想起今日在流民群中看到的场景都是心有余悸,他收买的那几人,不知那九殿下使用了何种方法将几人找出,不过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几人得了九殿下的命令,被拉出来当众凌迟。   尤记得那些人被绑在长凳之上,反手捆住手脚与长凳扣在一起,被一个面色肃然的人一刀刀刮着,鲜血流了满地,地上全是那些人的肉片,空气中的血腥气浓重到压都压不住。叫人闻着几乎晕厥。   其中不少人看到这一幕都吐了,眼睛里全是惊恐失措,尤其是那些跟着一起参与□□的人,被吓得连连后退,生怕离得近惹得刑场上那个阎王爷不高兴,也被拉上去顺手刮了。   饶是他杀人不眨眼,见到这场面也觉得身体不适,前几日自己还对话过得人被凌迟,让谁看了都难受。   只有场上最高处,那张宽大雕花的太师椅上,九皇子面无表情的瞧着下边的人,一刀一刀的刮着,是不是皱皱眉,但并非不忍或是害怕,而像是觉得对着过程感到厌烦。   “罢了。都是一些不重要的下等人,杀了就杀了吧,本来也没指望这些人能够影响到郁珩。”只不过是想给郁珩添堵罢了。顾承允满不在乎的道,说着又将目光落在桌上后后一沓账目上。   瞧着就觉得心烦。   他原本还奇怪郁珩为何将募集的事情交由他,等到闲杂真的接手了,才后知后觉郁珩的心计。   他这几天都要累死了,每天跑东跑西挨家挨户的找各位大人要钱,即使他贵为太子,别人也不会多为难,但是场面话他总是要说一说。   就为了每家这千儿八百的银子,让他拉着脸皮不知道说了阿谀奉承违心话。   “唉……算了,你下去吧,胶带你的事情你还接着办,不管大小事端,都去给郁珩找一找,不能让我每天疲于奔波,郁珩却每天坐在大帐里享清福。”   “你下去吧。”   顾承允说着,摆摆手示意顾一下去,然后不情愿抄起桌上那个账本,捏着一角提到自己眼前,开始检阅起来。   不管愿不愿意,现在这烫手山芋还在他手上,他就不能让这个再出差错,这几天因为这事儿,已经有不少大臣上奏弹劾他了。   连带着父皇那边也看他不顺心,他这几日上朝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个什么差错被人抓着把柄,接着被人弹劾。   顾一顺从退下,后退着走出顾承允的书房,轻轻将将书房门关上,环顾左右看看,太子府守卫还在巡逻,婢女门站在房门外等着一会儿伺候顾承允洗漱就寝。   一切如常。   他低着头快走两步,走到黑暗之中,瞬时没了踪迹。   片刻之后,城内一条不起眼小街坊,一间其貌不扬看起来与周围一般无二的房屋内被‘吱呀’推开,推开门的正是刚才消失在黑暗之中的顾一。   “顾承允知道今天的事情了,他让我接着做。”   屋内一片漆黑,连一盏烛火都不曾有,唯一的一片光亮是清冷月光,透过破旧的穿过照进来,落在顾一紧抿的下半张脸上。   “主子料到了这个结果。”对面黑暗处传来一道声音,声音尖细听起来像是女声,但是语调又很奇怪,呕哑嘲哳像初学者弹得一塌糊涂的刺耳琴声。   “主子说……让你接着做,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主子吩咐让你关注一个人。”   “是谁。”顾一沉闷的声音传来。屋内一片死寂,除了顾一自己轻淡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他几乎听不到对面人有任何的动静,过了许久,那人的缓缓开口。   “……虞岁桉。”   ——   虞岁桉这一觉睡得极长,睡得昏天暗地不知今夕几何,是一直闭着眼睛等到躺着身子骨都难受了,才终于依依不舍的挣开眼睛。然后在睁开眼的第一眼就见到了一个让她万分意外的人。   “郁珩?”他怎么会在这儿?   虞岁桉有些懵神儿,转着头将周边看了个遍,脑子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明明就是自己的闺房,所以……郁珩这厮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将疑惑不解的眼神投向郁珩,相比于她的惊恐疑惑,身为房间外来之客的郁珩就显得淡定许多,不,也不是淡定。虞岁桉瞧着郁珩的眼神,忍不住想被窝里瑟缩了两下,看起来冷冷的很吓人。   郁珩像是注意到她的躲避,勾了勾唇角做出了他今日对她露出的第一个表情,冷笑,然后伸手一把将她拽到身下,翻身一滚就覆到了她的身上。   当然没有真的压着虞岁桉,主要还是郁珩用手撑着自己的大半体重。但是就这,虞岁桉还是被吓了一大跳,她惊慌用手抵在两人胸膛中间:“你干什么?”   “干什么?”郁珩目光定定瞧着身下,冷哼一声:“你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   郁珩的话倒是叫虞岁桉一阵失神,带着她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情,他们去怀安寺然后郁珩不知道在哪里吃了枪药,对着她冷眼相待,最后竟然丢下她一个人自己跑了!   简直是听着伤心闻者落泪,这哪里是人干的事情。   “我想起来了。”虞岁桉撇撇嘴,眼神变得凶狠:“我们还在吵架,昨天的事情还没有说清楚,你还敢来找我?你起来,你从我身上起来,我暂时不想看见你。”   虞岁桉发了狠,使了劲儿的推郁珩,但是身上那人就跟长在他身上一样,纹丝不动的直挺在那里,任凭虞岁桉自己努力了好久都推不动,最后结果是她累的气喘吁吁的躺在那里,失了力气。   “……呵,就这么点力气?对我来说还不如毛毛雨。”   郁珩不留情面的将话砸在虞岁桉头上,如果平时的虞岁桉那点力气是毛毛雨的话,那么经过醉酒之后的虞岁桉的力气对于郁珩来讲就是及不可查,要是他不刻意去感受,怕是就当挠痒痒过去了。   虞岁桉:……   所以这是在人身攻击吗?   虞岁桉望着天花板,在床上躺了半天,然后才缓过来劲儿,看着眼前这堵铜墙铁壁有些呀呀切齿,在不甘心用手指戳了好几下之后,才像是终于放弃,整个人躺平。   “跟我说对不起。”   她并非圣贤,别人惹她生气她还是知道反抗,昨天的事情还没有过去,郁珩昨儿确实也惹得她很难受,要不然她也不会跑去喝酒,然后还喝断片了。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夜里都还气氛难耐的事情,在今天早上睁开眼见到郁珩之后,心中愤懑就全消失不见了。   好像只要他一个道歉,虞岁桉就这么原谅他也不是不行。   “抱歉。”   郁珩回答的倒是很干脆,虞岁桉听到了松了一口气,然后便准备同他和解,却不成想他却说了另外一番话。   “抱歉,昨天身上的那些个奇怪的味道,我想解释。”郁珩拧着眉,说着些虞岁桉听不懂的话语,但是这并不影响虞岁桉不做声的听下去。   “那些味道是昨天我经过街上的时候,那些……那些人丢在我身上的,都是些味道奇奇怪怪的香囊……我我也不知道身上染上了那些味道,所以……所以昨天……”   郁珩说道这里就不说了,他的表情瞧着也十分奇怪,整张脸拧巴在一起,眉心拧成一个疙瘩,叫虞岁桉瞧着好笑。   这人平时看起来正经的不行,怎么今天就这么别扭。况且……   虞岁桉压根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那回事儿,昨天的事情她忘得一干二净。   “额……咳咳……害,我原谅你了。”虞岁桉拿着哈哈,想就这么糊弄过去,但是郁珩像是很诧异她的回答:“真的?昨天晚上的事情?你都……不生气?”   昨天晚上?   虞岁桉用自己宿醉过后剩余不多的脑容量回想着昨晚的事情,但是结果却是意料之中的,和前世的自己一模一样——她什么都不记得。   但是……   虞岁桉干笑两声:“哈哈,是啊,我虽然记不清楚,但是总归是记得一点哈哈,不就是是你和……那个靳澜?”虞岁桉很是怀疑的说。   本来这样明显的破绽,平日里应该被郁珩一眼看穿,但是今日的郁珩已经因为虞岁桉的只言片语方寸大乱。   原来她记得昨天的事情?所以……那这样说来,她如此的云淡风轻,是不是……郁珩闭了闭眼,是不是早就知道靳澜对她有意?   即使这样她还容忍那人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整日称兄道弟的走?   那她对靳澜又是何种感情?   那她对……自己……   郁珩不敢想了。   虞岁桉不过只言片语,郁珩心中已经饶了山路十八弯,可是这十八弯非常人所想,以至于迟钝如虞岁桉一点儿郁珩的心思都不知,还笑意盈盈的将自己昨日求得护身符带给郁珩。   “这个护身符,我昨儿从寺庙里求来的,给你。”   她笑着将护身符递过去,郁珩却心不在焉,叫了好几声他才回神,而且一脸怪异的表情望着虞岁桉,然后接下着护身符,僵着手塞到了胸脯处。   虞岁桉瞧着郁珩放好之后,才终于将心收回,松了一口气。谁都不知道,其实那个护身符里还有她母亲留给她的护身符,自从上次她忘记将着东西并着玉佩交给郁珩之后,她边寻不对其他机会。   所以求了着保平安的护身符,将自己的那个放在里面,这样也算将东西给他了。   总归郁珩会将它保管好的。   虞岁桉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却没发觉到郁珩看向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以至于最后一把撑起手起身,背对着虞岁桉留下一句:“我改日再来找你。”之后便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脸懵的虞岁桉还躺在床上,不知道为何郁珩跑的这样快。   不过好在这样发呆的时间也没有维持多久。很快秋水就进屋查探,看她有没有醒,进来之后发现虞岁桉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只以为她是宿醉了难受。   怜惜着伺候了虞岁桉洗漱,顺便提醒虞岁桉,今日她还约了匠人坊的大师做木雕,虞岁桉才恍然响起,前些日子她确实叫小七去约了一个匠人师傅想学着做木雕。   今日的虞岁桉终于是有事情做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今天更新晚了嘤嘤,答应你们的那一章一直没有时间更新,我看看今晚熬个夜更新哈哈哈,   最近几章写的好狗血哈哈哈,小声逼逼,也不知道你们可不可嘤嘤哈哈哈哈。   我跑了,去码字啦。 第67章第67章   临近年关,天气愈发的冷,云京的寒风刺骨的凉,人们上街赶路都裹紧了棉衣,缩着脖子步履匆匆。但是相对应的,过年的气氛逐渐浓郁起来,在街上游走之时经常能看到出来挤成一团剪窗花的妇人,卖蜡烛灯笼的地方人员也多了起来。   天气虽寒,一年到了头总还是高兴的,这是大多数百姓的想法。而近段时间那些个权贵之人则是与之完全相反。   为什么相反那?因为朝堂之上最近出了两件大事。   一是太子顾承允手下一个小厮仗势欺人强抢民女,将一有夫之妇当街暴打致死,被众朝臣联名上奏弹劾,惹得皇帝勃然大怒,一气之下将太子关在东宫幽禁。而另一件事情,大周可能又要跟突厥开战了。   这两件事情最近惹得云京权贵惶惶不安。   首当其冲的就是与突厥开战,不过这件事情倒也是在意料之中,毕竟大周与突厥北部相邻,一直以来摩擦不断,这几年安定下来还是因为虞君山镇守,威名在外又是铁血手段,才堪堪维持了数年平和。   现下虞君山班师回朝,突厥就有开始蠢蠢欲动。   不过因为与突厥开战之事,自明正帝在位着短短二十余年就已经发生过六次进犯,所以朝臣也都见怪不怪,真正让他们一颗心悬着吊起的,是太子顾承允。   俗话说,官场如战场,在官场中久经人事之人,都是七窍玲珑心肠九曲十八弯的老狐狸,对于奉承阿谀之事深有了解。   在顾承允代表的太子一派势强之时,不知道多少人暗戳戳的和顾承允暗地里交好,为自己的未来打算考虑,毕竟掰着手指头数明正帝的几个皇子。   四皇子、五皇子母族示弱,六皇子成天闲云野鹤不问朝政世事,十三皇子又是从小养在皇后膝下,与太子情同手足,自然也是偏向太子。皇帝的儿子虽不少,但是却也没人能和太子对抗。   在那样的情况之下,很多‘早做打算’的人就摇着尾巴投向了太子一派。   再加上平时皇帝对顾承允赞赏有加,很少重言批评,以至于当日那件事情被捅破之后,却多太子党的官员以为无事,没料到皇帝会勃然大怒,直接将太子幽禁在东宫自省,甚至迁怒到平时和顾承允走的近的朝臣。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单单只是太子被幽禁,对于官场那些老狐狸来说避一避风头也可以挺过去,重要的是皇帝对另一个人的态度。   皇帝近日朝堂上对郁珩大加称赞,显然是对于他监察的流民一事极为满意,高兴之余当朝赏给他一处府邸院落,还亲笔提名‘雍王府’,以表对郁珩褒奖。   这件事情给明显给众人传递出一个信号,那就是郁珩现在在皇帝面前的地位如今今非昔比,已经是一步登天不可同日而语,这是给那些提早站队又或是有意站队之人敲响一个警钟。   从今往后,朝中势大的不只是太子一位了。   他们有了选择,自然要斟酌踟躇不前,夜夜不得安睡。   “再没有别的事情了吗?”   虞岁桉两手支这头靠在桌上,百无聊赖问着顾淮景,上边那些消息都是她从顾淮景那里听的,各种关于郁珩的消息连带着朝堂形势。自从上次醉酒一别之后,他们俩人就再没见过了。   她很少主动,也没什么给郁珩传消息的门道,一般都是他主动来找她,不过这段时间倒是实打实的没有联系,她隔几日出来同顾淮景游街,听着顾淮景讲些朝堂之上的事情,每天发生的事情这样多,他想必是很忙的,阻燃没时间同她联系。   “你还想知道什么?这已经是我能想起的所有的事情了。”   顾淮景看着情绪有些低沉的虞岁桉,觉得看着就一阵牙疼,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咋了,这妮子成天找他出来玩,但是出来之后又总是兴致缺缺的玩不尽兴,成天缠着他问些朝堂之事,听的时候是左耳进右耳出,只偶尔精神一下,但是又很快消沉。   “你这样不行啊。兴致如此低落。”顾淮景抚着下颚喃喃,声音有些小,虞岁桉有些听不清,问了一句:“什么?”   “我说你这样不行,难不成是这云京让你玩得不尽兴?今日我们就去城外玩儿吧,正好靳澜前些日子说今日要去城外送什么东西,我们正好去找他。”   ……   云京的道路平整,在当时定都再次修筑内城之前都是规划过的,所以马儿在城内走的很平稳,也很快。   但是城外就不一样了,虽然也有一条清晰可见的道路,但那是因为人多踩踏压出来的,不甚平整,再加上最近修筑外墙,路面难免不平。总之这一段路颠的虞岁桉不知所云,也就没了看风景的心思,以至于等真正到了地方,叫她大吃一惊。   “靳澜来的地方……”虞岁桉看着面前的大帐,森严巡逻的侍卫,和齐整有序分工鲜明的各路人马,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瞪大了眼睛诧异:“竟然是这儿?”   “是啊。”顾淮景回答的爽快,挠挠头想了想:“忘了给你说了,靳澜家里给城外流民捐了好些个东西,粮食布匹什么的一应俱全,挑今日给送出来。送的地方还正好是郁珩的营帐,你说巧不巧。”   顾淮景反应迟钝,一脸得意瞧着眼前帐子,那满面春风的样子,若是顾淮景的屁股后边又尾巴,早就已经翘上天了。   不过巧不巧的虞岁桉倒是不知道,但她确实……有了正当的理由可以来见郁珩。也不会显得很刻意的像是自己专门来找他,想到这里,虞岁桉还是有些开心的。   不过每次这种让人沾沾自喜的时候,一般都会被人当头给泼一盆冷水。   “唉唉。你们大督查在哪儿啊。”   虞岁桉两人进了大帐却发现主位空无一人,偌大一个大帐只有她们这两个外来客,莫名有些凄凉,于是顾淮景便随便拽了帐外一个小侍卫来问。   许是顾淮景满心欢喜的来没找到人,性子有些急,把小侍卫吓得哆嗦,说话也结巴:“大……大、督查现在、在那儿小的也不知道啊。”   这话说的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说出格一二三四,平白浪费了他们二人时间这畏缩模样也看的人无端生火。顾淮景火上加火将小侍卫甩开到一边,面上阴云密布,正要发作,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岁桉?淮景?你们怎么在这儿?”   虞岁桉回过身朝音源方向看去,看到靳澜正站在他们后方一脸诧异看着他们。他上前两步站立到虞岁桉面前,然后转头吩咐那个小侍卫叫他退下,在她与顾淮景的身上打转两圈,又问了一遍。   “不跟我解释解释。”   ……   “总之就是这样,我们在城里玩儿的不尽兴,所以今天出来找你来城外转转,透透气。”   “就这点小事儿?”   靳澜转着扇子又恢复成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这还不简单,你们想出城来玩儿,倒是也可以,不过城外荒凉没有城内那么有意思,这荒山野岭的也不知道带你们上哪儿,就带你们四处转转吧。说不定在哪儿就碰上郁公子了。”   靳澜不愧是个商人,提出问题总是能十分合理的满足各个人的各种要求,比如现在他说的话就让虞岁桉二人都很满意。于是三人一拍即合,当即动身。   从郁珩那个大帐出来,跟着靳澜转几个弯,没走几步就看见很大的帐篷,旁边还围着几个小帐篷,团成一团挤在一起,大小帐篷的帘子都是拉开,不断有人搬着面袋米袋往里走。   “这个地方就是积蓄物资的地方,也就是我今日运来那些米面,东西有些多,现在还没运完,不过这个地方也没什么好看的。”   靳澜指着面前的几个大小团子,显然是并不想做多解释,不过他们也并没有在这个地方待多久,他们刚刚站定远远就听见有人呼喊声,听不真切是在说什么,不过这声音确实是有,他们三个都听见了。   于是他们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离那个声音越近,声音听的越真切,也越凄厉,虞岁桉就觉得心里越发的慌张,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奇怪焦躁在她心底蔓延。   他们并没有走多久,很快便赶到了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人挤着人,妇女压抑恐惧的抱在一起,有孩子的紧紧捂着孩子的眼睛,而那些平时顶天立地的男人,也都是面色凝重垂着头不忍直视,人群中不停的有稚童的哭泣声,很快变成呜咽,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哭不出声。   这些人绕着中心那个场地围了一圈又一圈。   “让一让,让一让。”虞岁桉心里像是有点感觉,但是又不可置信,她挣扎着挤进前面,然后看到了那个刚才在外围见不到的中间的场地。   虽然是平常的黄土地,但是平整,寸草不生,在中间搁置着几个大而圆的木桩,还有一个交叉十字形的木头立在正中间,那几个木桩上搁置着几个脑袋,木头上吊着一个人。   木桩和木头上都浸满了猩红的鲜血,他们顺着木制的纹理缓慢落下,将黄色平坦的土地浇灌上一层红色,埋进土地里是变成深红然后消失不见。   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或者说是决裁者,此时正麻木坐在高位上,半阖垂着眼看着眼前这一幕。   那人一身黑袍裹身,玉冠束发,剑眉星眸,正是她心心念念了许久的——郁珩。 第68章第68章   偌大一片空地的中心,被鲜血覆盖的木桩红的刺眼,在熠熠阳光之下反射出不一样的光芒,而在众人不停倒吸凉气的伴奏声中,木桩旁滚落的两颗人头死不瞑目,此时正睁着无神采的双眸盯着虞岁桉。   也许是眼前的场景太刺激,又或者她实在讨厌空气中浓厚的血腥气,她突然感到一阵反胃,她看不下去了,用手捂住嘴从人群中挤出来。   此时她的心中一阵酸楚,胸口处是闷闷的钝痛,憋屈着她难受,她原以为这样的感受是因为她刚才看到了那样的画面而引起的心里不是,但是这种感觉一直延续到挤出人群,她即使原来人堆也觉得难以呼吸。   血,鲜红的血,沿着木桩边缘滴滴答答的落下,深入黄土地,变成深深褐色,像是洒在地上的枯树枝的枝干捻成的粉末,但是又比那个多积分鲜艳,那些褐色在地上开出带着血腥气的鲜花。   她突然想到了前世的自己的父母,从凌婉儿的口中她得知爹娘是被抄家砍了头,在死之前受万民唾弃不耻,当时的他们也想今天这样被人围观着。   他们的血也流了满地,溅了行凶者满身的鲜红?   她突然抬腿不管不顾的朝着外边奔去,她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后边的靳澜顾淮景则是一脸懵,他们还未看见里面发生了什么,其中顾淮景看到虞岁桉跑的这样快,还以为是她出了什么事情,还准备拉住虞岁桉问问出了什么事情,却被靳澜制止。   “别去了,你踮起脚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知道她为什么跑了。”靳澜面色凝重,说完后转头离去,朝着虞岁桉的方向追去。而顾淮景挠着头疑惑转身踮脚望去,这血.腥的一幕就这么映入玉他的眼帘。   或许是刚才那个场景对于几人来说都不是什么甚好的体验,以至于虞岁桉坐在马车上没等多久顾淮景靳澜也到了马车上,两人皆是不同程度的黑脸。不过这样也好,虞岁桉现在正好也没什么心情说话。   一路无话到城内,其中顾淮景拧着眉好几次看向她的方向欲言又止,她知道他想安慰她,但是虞岁桉是在是没有别的精力去管他。   她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是那个孤零零头颅阖不上的黑眼珠。   马车摇摇晃晃将来时走的艰难地土路又走了一边,这一次虞岁桉的反应更甚,她甚至觉得自己要被这个马车颠晕在路上胃里也是翻江倒海的难受,不过熬过刚在那段,现在他们已经到了城门,只要进了城,路就不会这样难走了。   马车在原地走走停停,排着队进城,因为最近大周突厥关系紧张,战争几乎一触即发,是敏感时期,所以现在云京很是戒备,进出城什么的管的也很严,不管是谁进出都要经过审查,不配合不行。   天子脚下,不容得放肆。   ——呜呜呜呜呜呜   虞岁桉等的无聊,正闭目养神,耳边突然传来细碎的呜咽声音,声音极轻极小而且只持续了很短的几秒,刚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是又过了一会儿这声音又出现了。   这次她注意听了,马车内一片安静,她竖起耳朵仔细辨别,然后那一串哽咽的抽泣声就传进了她的耳朵。本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平时对于这样的事情虞岁桉向来是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但是今日她听到哭声后,心中莫名焦躁起来,于是便流了几分心思听着。她听到有人跟那个哽咽声主人说话。   “呀,你哭啥哩这是,今天王姐安排你进城买东西,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好处,别的人现在想进城还进不来了,你这咋还哭的这么难受?”   是个嗓门极大的悍妇,声音撕裂却又响亮,像是在你耳边敲起破着洞的锣鼓,又或者寺庙里是漏风的古钟。总之是日内的虞岁桉十分难受。   “我、我难受啊,王姐……我男人,虽然今天这事儿我也知道是他不对,我李桃也认,但是这么些年的扶起情谊,呜呜呜呜……”   本来只是哽咽的女人说着说着开始哭了起来:“你说这可咋办啊,我男人被大督……被砍了头,呜呜呜……我小宝才五岁就没了爹……”   那个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声音极小极细,再加上哭泣哽咽,嘴上华说不清楚,在吵杂的队伍中实在是不起眼,饶是虞岁桉有心听,也只能听得到只言片语的,但是这只言片语却也让虞岁桉听懂了。   中间那个称谓的名字虞岁桉是没有听清楚,不过虞岁桉大概是能听懂的,大督……查。她闭了闭眼,脑海中闪现过郁珩的面容,然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今日两颗头颅。   她还是有些抵制排斥。   郁珩这样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那些人定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状,才会被郁珩当众斩杀,以儆效尤。她理解他的行为,她也相信郁珩并不会滥杀无辜。   不过即便她心中想明镜儿一样清楚,甚至不断提醒自己,这都是有原因的,她心里难免膈应难受,尤其听到那个妇人哭着说自己的孩子没有了父亲的时候。   心中闷闷的难受。   排队的人很多,不过经过那两个妇人的小插曲,虞岁桉倒是没感觉等多久就进了城。其中靳澜在进来城之后因为还有一桩生意要谈,就告辞离开,而顾淮景则是中途换乘了进皇宫的马车。   三人就此分开。 第69章第69章   冬日的云京天亮的晚,天气骇人的冷,尤其碰上早上,湿冷的空气变回酝酿成大雾,将整个大周皇城笼罩其中,恰如此时。   远处遥望不到尽头的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在昏暗天空之中割裂处一条细线,透出细碎的光,像是什么埋藏已久的秘密终于重见天日。   “今日可还有事再议?”顾明正倚靠在大殿龙椅之上,左手扶额,右手靠在扶手上略显疲惫的垂下。   临近年关,事情变得繁多冗杂,最近几日尤是,太子被罚突厥来犯,边关战事吃紧,现下紧需朝廷援助,但如此关键的时这偌大一个朝堂之上竟然找不到一个可用之人。   虞君山倒是一个可用之人,但是眼下云州□□未解,他原本还想让虞君山去处理此事,但是……   顾明正的太阳穴一下一下跳跃着疼痛,罢了,还是再往后放一放,私下在找丞相等人再议,现在在大殿之上下边那群人也讨论不出个一二三来。这样想着顾明正便直起身子准备离开,却被一人挡住了去路。   顾明正拧眉看着殿前弓着腰的人,眉心跳了跳,不知为何心底升腾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丞相?你可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奏?”   林陌朝皇帝一拜行一个大礼,却无端开始说起早已经过数十年的往事:“陛下,臣少年时候进考科举初入仕途之时,年少不知事,曾受过靖湘王府老靖湘王的指点,让臣受益匪浅,多年来铭刻于心不敢又片刻忘记……”   “丞相!”   顾明正负手站立拧眉不悦的看着林陌:“朕知晓你敬重老靖湘王,老靖湘王为大周所做的朕也不会忘记,但是这些事情怕是不用专门拿到早朝之上说罢。”   顾明正的语气严肃,明显是带着怒意没了耐心,此时神情肃然看着下方殿中人,不过林陌倒是没有多大反应,反倒殃及鱼池将其他官员吓得如芒刺背,将背压得更弯。   “陛下息怒,臣并非是要说这些。”林陌回应道:“这并不是臣今日想说之事,臣真正想说的,并非老靖湘王,而是现任靖湘王的妹妹,余绾。”   “余绾?”顾明正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不由得一怔,还以为他是在说郁绾,旋即立刻将自己这个奇怪的想法抹除掉。   怎么可能,虽然两人名字发音相同,可是字却不同,当年他与郁绾在一起之时,因为乌龙的名字,他也曾经起过疑虑,问过她这个问题,郁绾很肯定的告诉他,两人并非一人。   “朕记得。”顾明正压下心中异样:“余绾郡主不是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香消玉殒了吗,丞相今日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说起来这个郡主的名头都还是顾明正为了缅怀亲自追封的,当年这个余绾经常与靖湘王置气,为此离家出走过好几次,每次在外边玩儿够了就回家,直到最后一次也是顾明正唯一知道的一次。   那次找余绾的动静很大,甚至穿到云京穿到了他这个皇帝的耳中,后来传来一段时间,流言渐渐散了,听人说是找到了,在之后在听到关于这个大小姐的消息,就是她的死讯。   他为了安抚靖湘王,便给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小姐追封了郡主。   林陌在听到顾明正的话之后轻轻摇了摇头:“陛下,臣想说的正是此事。”   “当年余大小姐失踪,臣念及与靖湘王的旧情,一直帮着人寻找,后来人找到了,却没过多久就传来了余大小姐的死讯。臣一直觉得奇怪,在找到余大小姐之后余大小姐便再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还有余小姐在生前如此受宠,靖湘王府却草草了事。”   “因着臣一直暗地里追查关注此事,终于在最近让臣找到了事情真相。”   顾明正心中异样翻滚,像是有什么答案就要从胸口处喷薄涌出:“什么?”   林陌骤然跪地,头重重的磕在大殿之上,悲怆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这余绾郡主就是十七年前宫中的郁绾娘娘,现任靖湘王最宠爱的小妹!”   一语在朝中激起千层浪,殿上大臣皆是面色愕然,僵立在原地,而皇帝顾明正更是不可置信的惊呼出声:“什么!?”   林陌却趁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乘胜追击,继续将郁绾靖湘王府大小姐的身份坐实。   “陛下明鉴,郁绾娘娘进宫之时恰是余大小姐失踪之时,而后郁绾娘娘在诞下九皇子撒手人寰的时候又正好与余大小姐的死期相近,看似来人毫不相干,实际上却是经不起推敲,这不过是这么多奈一直没有人将此二人联系到一起。”   顾明正没听清后边林陌都说了些什么,只觉得此时眼前一阵发黑,脑子里嗡嗡作响,几乎站不住。   他不自觉后退两步,被近身太监扶了一把才堪堪站稳,待到神色清明一些才继续问道:“你说的可是属实?当真如此?你可知道,欺君乃是大罪,若你说的话又半句虚言,朕现在就可以拿下你的脑袋。”   林陌脑袋抵着冰凉的地面:“臣断不敢妄言,这并非是臣一面之词,事实上,臣还有一人证,可以为臣作证,臣所说绝无半点虚言。”   “去叫人……”   顾明正僵硬着摆摆手叫林陌去提人,话没说完此时却被另一道高亢声音掩盖压过,一名身着军装之人大跨步迈进了大殿之中,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之中几个大跨步走到龙椅台阶下,撩起衣前跪地叩首。   “臣……余晁拜见殿下。”   ——   “小姐,你终于出来了!”   在秋水喊了第一百二十一遍‘小姐’,春枝在门外焦急转圈转到脚都酸疼了,虞岁桉才终于从屋内踏出。春枝秋水眼见着人出来赶紧拥上去。   “小姐,小姐你可算是出来了,从昨天从城外回来到如今已经未时了,一整天都未进食了,夫人都心疼坏了,饭菜一直叫厨房温着,就等着小姐开门就能用膳了。”   秋水一手搀着虞岁桉小臂,一边滔滔不绝,而泛着担忧的目光确实在虞岁桉出来的那一刻就将她现下的情况如实打量了个遍。   衣装单薄,衣服略带褶皱,还是昨日出门时候那身装扮,不过看得出来是一夜未褪,该是和衣就这么睡了一晚。发髻倒是松了,一头乌发垂落在衣领两边,看起来倒是好的,不过是有些杂乱。   秋水不动声色将虞岁桉打量,最后担忧的目光落在了虞岁桉的脸上。   苍白无力,面容浮肿,尤其是那双平日里总是笑盈盈的眼睛周围,浮肿的厉害,充涨到将眼睛挤成一条缝隙,再配上惨白毫无血色的肌肤,略显干燥的双唇。看起来凄凄惨惨,让秋水心底里万分不是滋味。   同样的事情春枝也注意到了,眼底适合秋水一样的心疼,忍不住小声抱怨。   “这十三皇子怎么如此不靠谱,小姐出城这么多次,回来都是好好地顶多不过有些疲惫,昨儿跟十三皇子出城怎么就搞成这个样子,我……”   “春枝!”   春枝念虞岁桉心切,有些口不择言,说出的话也大逆不道,被一旁的秋水连忙制止,即使顾淮景与自家小姐交好,平日里他们也偶尔也会与之攀谈打笑,但是这种背后妄论还是不行。   相较之秋水的谨慎,虞岁桉倒是没啥打的感觉,只是在看对着春枝勉强勾了勾唇角以示安慰,看到了昨天那种场面,现如今的她实在是没什么心力再笑出来。   “我伺候小姐洗漱吧,春枝你去院外通知小七一声,就说是小姐醒了,叫厨房那边动作快点。”春枝应一声好,秋水便扶着虞岁桉进了屋。   虞岁桉被秋水拉着随意摆弄着洗完了漱,然后又在秋水春枝两人合力之下穿戴齐整然后坐到了桌前,此时一直温着的饭菜刚好端上桌,热气从盘碗之中蒸腾上来,叫人食欲大开。   虞岁桉拿起筷子,端起碗,夹起一点米伸到嘴边,张了张嘴却又闭上,将米从新丢进碗里,看着眼前花白的米饭,垂眸小声说一句:“抱歉,我……还是吃不下。”   她也知道现在整个长乐院中的人都在关心自己,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只有她吃了饭才能打消纾解一点他们的忧心,但是……   虽然她嘴上说着理解不介意,但是看到昨天那样的场景,那个人死之前的神情,喷涌而出的鲜血,还有最后那双眼睛从恐惧到空洞……   即使她一天没有进食,肚子也有些饿的受不了有些发烫,但是是在是没胃口,什么都吃不下。   看着她放下筷子,周围人面色皆是一僵,他们都是在真心的心疼虞岁桉。虞岁桉心下一软,忍不住开口安慰。   “我不怎么饿的,你们不用担心我,再等等可能到晚上了我饿了,自然就有食欲了。”   都会好起来的,可能再等等那个场景从她脑子里忘掉了,或者她自己想开了她就想吃饭了。   这样想着虞岁桉觉得自己心情也好了一些。本来积压在心底的事情也变得明朗,不像之前那样沉重。   昨日她同郁珩说话确实是急躁了些,她并非真的生他的气,只不过是头一次看见这样血腥场面,再加上与前世……爹爹和赵姨重合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才会情绪变化,现在想开了,其实是她有些无理取闹。   郁珩并不知道她心里的波涛变换,自然不能够感同身受的理解昨日的她为何会生气。   不过郁珩自己也有错,不知道是不是虞岁桉的错觉,郁珩好像一直都对靳澜有很强烈的恶意,表面上看起来两人一团和气相敬如宾,但一旦近距离接触两人你就会发现,两人总是莫名其妙的暗暗较劲,也不知是什么愿意造成的。   想到平日里两人的相处,虞岁桉嘴边不禁抽搐两下,不过还不待她细想,就被匆忙通报的小厮吸引了注意。   “禀告小姐,十三皇子到了,现在在府上大厅中候着,说是相见小姐一面,夫人派我来通传一声,说是看看小姐的意思。”   顾淮景?虞岁桉拧了拧眉,现在已经是下晌,冬天天黑得早再过一会儿天就要黑了,他来做什么。虞岁桉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为什么来一句不重要了。   反正今日虞岁桉不准备见人。   “叫他回去,就说本小姐今日身体不适,不见。”虞岁桉朝着院中小厮吩咐,拒绝的话音刚落,下一刻一个虞岁桉十分熟悉且欠揍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这就不见面了?真是身体不适?我看你这分明就是十分舒适。”   虞岁桉听到声音之后愣了一愣,然后偏过头面无表情的道一句:“顾淮景。”她道,顿了顿之后又继续说:“谁让你进来的,我今日真的难受不想见人。”   “不想见我?”顾淮景不理会虞岁桉言语里慢慢的抗拒,十分熟稔的坐到虞岁桉座位对面,然后顾自给自己倒上一杯茶:“要不是昨天那事儿我怕你……我今日才懒得来看你。”   虞岁桉听的心下一软,虽然这个顾淮景平常不着调,但是对他还不错是真的。她正反思自己刚才态度是不是有点太差了,下一秒一道欠欠儿的声音响起,刚增加的好感度瞬间又掉了回去。   “不过你不想见我,那你想见谁?郁珩?”   虞岁桉:……   她真是草率了,居然在心里会反思自己对顾淮景是否态度太差,还是她太年轻。   “我谁都不想见。”虞岁桉面无表情的吐出这句话,有些不甚自然的转过身子坐直,因为她动作幅度有些大,此时肚子又不争气的叫唤一声,她没好气的用手捂上肚皮,“闲着没事怎么突然提他了。”   顾淮景倒是没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之中,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听见虞岁桉问题之后才一脸高深莫测的悠悠开口。   “怎么了,我提他怎么了,又不是啥不能说的名字。再说了,当时在华阳宫的时候,不是你们俩个关系最好了?现在连名字都说不了了?”   这话落在虞岁桉的耳中略有些刺耳,虽然她知道顾淮景没什么坏心思,但是听着语气让人有些不适,感觉顾淮景说这话话里话外都很怪。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虞岁桉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淮景打断。   “罢了罢了,确实是,人家现在是靖湘王府的公子了,那地位非同昔比,以后有靖湘王府保驾护航,像我们这样的朋友人家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得上。”   他倒不是羡慕嫉妒,郁珩虽然两人相处时间不长,但是也算是他的朋友,他知道郁珩的事情之后自然是很开心,毕竟以前郁珩被那么多人欺负,老是被人讥笑看不起。   有了靖湘王府这层身份的加持自然会好上很多。   他真正觉得心寒有些气恼的,今日他在路上碰见郁珩,他兴致勃勃的同他打招呼,想恭喜他终于认祖归宗,人刚走近招呼还没打,就被人家一个冷眼扫过来了。   那眼神冷的,像鹰隼般锐利,看得人直打怵。就好像两个人并不是朋友,而是未曾谋面的陌生人。   顾淮景顾自说着自己的话,略有些气愤的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的虞岁桉已然变了脸色。   虞岁桉勉强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僵硬的问道:“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顾淮景本来还沉浸在自己被郁珩冷冷对待的气恼情绪当中,听到虞岁桉这么问,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就是关于郁珩身世的那件事情啊,今日云京城内都已经传疯了,现在大街小巷满街都是关于郁珩母家的传言,都津津乐道了一整天了,你别说你不知道。”   这事儿只要是今天出门的人都知道,就算不出门,也肯定会有丫鬟小厮什么的说,总之虞岁桉不知道这件是事情的概率为零。   “我不知道。你说。”、   虞岁桉将眸子垂下,将双眸中情绪隐藏,双手攥成拳头藏匿在衣袖之下,胸口处闷涨到难受,脑海中一顿一顿的疼,像是有什么东西重要要破壳而出重见天日。   “你真不知道?”顾淮景万分诧异的看着虞岁桉,在收到虞岁桉一记冷眼之后才确认虞岁桉是真的不知道。   他已经同靳澜吐槽了一整天关于郁珩身世的事情,现在同人再说一遍有些兴致缺缺。   “其实也没什么的,只不过是今日早朝丞相突然上奏,说是找到了靖湘王府的公子,今日郁珩恰好请假,并不在朝堂之上,正传唤的时候,现任靖湘王却突然出现,当朝直接承认了郁珩的身份。”   “啧啧。”顾淮景禁不住感叹:“原来郁珩早些年死去的亲娘是靖湘王府的大小姐,余绾,本以为是同音名字,任谁能想到这竟然就是同一人,真是戏剧。唉,你说这不比话本啥的精彩多了……”   顾淮景还在嬉笑吐槽,却没发觉对面虞岁桉的一整张脸色依然垮了下来,整个身子忍不住的颤抖。   天色渐晚,日落西山,窗外又是下起了雪,一片一片落在房顶屋檐,又落在前些天未曾化完的积雪上,一层裹着一层,层层的寒人。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我回来啦,前段时间考试周断更一段时间,对不起(敲大声)!!!   但是现在考完了更新会恢复的嘤嘤,希望你们都还在呜呜呜呜 第70章第70章   靖湘王府地位尊崇,老靖湘王曾在大周初建之时同先祖浴血打天下,是当年先祖的左膀右臂,在国泰安宁之后,被开国先祖封‘靖湘王’,而后又因避嫌,自愿褪去战功赫赫远守边疆。   从老靖湘王时候开始,余氏一族便除非传召不再轻易踏入云京一步,以此来表示靖湘王府的绝对忠诚,以避免因王府声望太高而导致的无妄之灾。   因此每年只有一年一度国宴之上,才能在云京见到靖湘王的踪迹,数十年来年年如此,即使现在老靖湘王年老退位,将封号军队事务传给独子余晁,也从不破例。   今日算是数十年来唯一一次破例。   “余晁,你可知罪。”皇帝在高位之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手指落在椅子扶手上,不断摩挲着雕龙的花纹,这些都彰显此时顾明正的内心有多烦躁。   “你未经传召,私自入京,不过鉴于老靖湘王殚精竭虑,层辅佐先皇打下江山,这件事情暂且不提。但靖湘王府欺君罔上,明知……的身份,却欺瞒不报,你是何居心。”   顾明正看似是在指责余晁,实则字字句句都是在控诉靖湘王府的罪行,毕竟谁人不知余晁是现如今靖湘王府的实权掌握人。   眼下最大问题倒不是顾明正说的那俩个,私自入京和欺君都不足矣让他放在眼里,现在叫他心生不安的,是郁珩的生母,余绾。   当年他同余绾在江南结识,两人一见如故继而坠入爱河,而后他便把余绾带入了宫中,那时候的郁绾刚怀有身孕,当时的他二人关系还不像往后那般恶劣。   他想封余绾为妃,但是被拒绝了,当时他不懂,只当是她不愿同他在闹小脾气,想着等着郁珩出生之后再封妃也不迟。   却没成想两人关系自进宫之后便一再恶化,在二人之间是不断的争吵和冷战,甚至于在郁珩出生之际两人的关系依然势同水火,最后余绾也是因此抑郁而终。   顾明正看着殿前的余晁,坚硬凌厉的眉骨逐渐与记忆之中那人的模样重合,回想起他们的曾经种种,顾明正不自觉将手握成拳。   为什么是靖湘王。   他心口说不出的滋味。   今日余绾的身世问题,放在任何一位当朝大臣的身上,顾明正都是觉得高兴,这些年他对于余绾的愧疚之情越发浓烈,也一直想着找一找余绾的家人。   若是找到了,不算当年情谊,就凭是为郁珩,他都定然为那户人家加官进爵……   可偏偏是靖湘王府。   “禀告陛下。”余晁双膝跪地,姿态不卑不亢:“这并非是臣唐突,而是实在不得已而为之。”   他道:“当年小妹失踪,我靖湘王府举全府之力遍寻江南而不得,而后一直蹉跎十数年,靖湘王府一直没有小妹的线索,直到前段时间,在王府门前被人订上一枚羽剑,剑上写着‘余绾、郁绾’四字。臣通过此线索才终于找到了小妹。”   说着说着余晁竟然喉头有些哽咽,呜咽几下像是就快要哭出来,看的顾明正一阵心烦,明知道这人是在演戏,还不能开口打断。   “臣……臣也不想最后找到小妹竟然是这样的方法。臣……在臣得到准确的关于小妹的消息之后,即使破坏靖湘王府规矩,也马不停蹄的来见皇上,想要尽快禀告皇上。可谁知今日一来便……”   余晁眼泪汪汪的说着,猛然一抬手指向丞相林陌:“一来便听到丞相正在向皇上禀告此事,臣冤枉啊,皇上。”   “皇上您想,臣举靖湘王府之力来追查此时,都是靠不知名的人给的线索才追查到小妹的确切身份,丞相与小妹同整个王府都关系甚远,小妹在生前都未曾与丞相见过面,丞相如何会了解确认关于小妹的身份。”   在余晁到了之后,早朝便提前结束了,皇帝将余晁连同林陌等重臣请到议政殿议事,顺便又下了命令去讲请假未上朝的郁珩请来,待人到齐之后便开始议事。   在此期间,林陌一直保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反正事情真相他已经捅破了,余晁也承认了郁珩就是他侄子,余绾是靖湘王府的大小姐,余下的就只剩下他们如何跟皇上解释,不曾想这狡猾的余晁竟然拉他一起下水。   “皇上明鉴。”林陌赶紧为自己辩解:“臣在一开始禀报之时就已经说了,臣年少受过老靖湘王恩惠才关注此事,而且此事也是由不知名之人给臣提供线索,才终于得知事情真相,臣对于此事问心无愧,对圣上绝无二心,往圣上明察!”   林陌急于为自己辩解,并没有意识到余晁这是在给自己下套,所以不自觉说出了,自己得到消息也是他人告知,这正好给了余晁辩驳的资本。   “这就是了,皇上。”余晁赶紧顺着林陌的话说:“我与丞相二人都是在不知名的人士帮助之下,才找到小妹,靖湘王府和丞相府都找不到的人,竟让一个不知名之人找到,可见此人背后力量强大,且居心叵测,妄想挑拨丞相与王府的关系,以此祸乱朝纲,陛下明鉴,可千万不要上此小人的当啊。”   余晁说的激情慷慨,义愤填膺,一改刚才哭戚戚的模样好像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看的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郁珩一愣一愣的。   郁珩跪在殿上,其实今日因为此事被传召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被人发现,且在这个时机被人爆出,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被人带到议政殿,然后就见到了这个自称是他舅舅的人,在这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忽悠,将原本欺君不可饶恕的一个罪行,颠倒成为被有心人居心叵测祸乱朝纲,将自己摆到了受害者的位置。   是挺厉害的一个人物,也不枉在民间声望如此高。   只是……   郁珩在回望到那人的瞬间被那人精准捕抓到,然后那人在委屈巴巴的同时朝他挤眉弄眼的翻了个白眼。   …… 第71章第71章   夜色渐沉,天色渐晚。   国公府门前正挂起着灯笼,正扶着和踩着高凳的小厮连安都没有请,甚至连是谁都未曾看清楚,只看到一抹倩影从眼前略过,速度极快叫人反应不过来。   紧接着没多久就又看到一个黑影略过,不过这次这人他们看清楚了,这不是十三皇子顾淮景吗。两人于是齐声向她请安。   “十三皇子好。”   顾淮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单手支在门框上,一手叉腰大口喘着粗气。   这妮子跑的也太快了,平时逛街时候没见脚力这么快,还有刚才他到底是哪里惹到她了?   天可怜见的,他可什么都没说,不过就是说了今天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谁知道这妮子反应这么大,面色一沉,话也不说,扭头就跑。   还有这国公府平常没见有多大,路咋还这么绕,今天这么一跑,他还绕了一圈,都跟不上虞岁桉的步调。   顾淮景心下着急,担心虞岁桉这么晚还跑出去有危险,抬手擦擦汗便准备跟上去,刚一抬腿冲出府门,下一刻就一头撞上了一堵钢筋铁骨般的东西上。   他被撞得连连后退几步,神识不清楚之前又被人拉住小臂板正回去站好,只见他撞上的那人像钉在地面般纹丝不动,恍若刚才的撞击并未对他产生任何影响,只是语速略快,叫人能窥间一丝一毫他心底的慌张。   “桉桉那,还在府上吗。”那人快速问道。   顾淮景此时被撞的眼冒金星,头脑发愣,听见人问便下意识回答:“不在啊,刚跑出去,不知道去哪儿,我……”   他正说着又被那人打断,那人将紧攥着的他的小臂松开,利索转身,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几秒之内,等到顾淮景再次回神站稳之后,原地已独留下他一人,和一声虚无缥缈散落在空气中‘谢谢’。   顾淮景:“……嗯嗯!?”   ——   悠长淮安街道上,因天色渐晚此时人影稀少,过往路人解释行色匆匆,脚程比白日里要更快一些,毕竟云京的晚上很冷,大家都不愿在苦寒的哭上消磨更多的时间。   但是谁也没有像这个姑娘一样奔跑。   只见约绰暗影之中,有一人在行色匆忙的人群中尤为突出,一身华服装饰精致,从一个个行人的身旁略过,不见其面容,只听到发上配饰叮咚作响,擦肩行人不懂珠饰主人的难耐心思,只觉清脆急促,像是湍流山泉水。   此时若是叫顾淮景来瞧一瞧,便能一眼认出,此时正是刚才闷头消失的虞岁桉。   虞岁桉开始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是不信的,但是顾淮景的模样绝对不是作假,是一副全然的坦然,在这种事情上他没必要对虞岁桉撒谎。   原来郁珩的母亲是靖湘王府的大小姐余绾,原来他并非是什么商贾的后代,而是尊贵的靖湘王府的小公子。   这一切来得这样突然,完全不给虞岁桉一点反应接受的时间,就这样轰烈的传遍了整个大周,在路上奔跑,虽然只能听到些许的只言片语,但是能从寥寥数语中猜出他们讨论的事情,正是她要去找郁珩所问的事情。   为什么不告诉她。   在她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知道郁珩往后是权倾朝野的权臣,不管好坏与否,能走过尸山血海坐上那个高位之人心智必非常人所及,所以她并不奢望郁珩能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他,只求能坦诚相待,无愧于心。   她除了重生之事不得声张,此外什么事情都告诉他,又或者说,她整个人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好像她在他面前一览无余,过往生平一丝不拉的他全都了解知晓。   但是她除却因重生而得知的他的未来之外,对他一无所知,甚至于对于他未来是如何登上那个位置也并没有清晰的过程认知。   虞岁桉咬了咬苍白的下唇,整个人像是脱力般登时停下了步调。   她站在原地,用手支在大腿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大滴答滴的不只是汗水或是其他的液体顺着苍白脸颊滑落,在脸上留下一道道湿润的沟壑。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云京下雨了。   着真是稀奇,云京冬日很少下雨,这还是自入京之后虞岁桉见到的第一场雨。冰凉的雨滴落在她的身上,脸上,将刚才产生的痕迹冲刷到无影无踪。 第72章第72章   凌婉儿!?   在看到来人之后众暗卫心头皆是一惊,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疑问随即盘旋在所有人心头,不知是否因为刚经历一场激烈的战斗,又或者动静被伶仃雨声掩埋,总之凌婉儿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毫无预兆的,就好像早知道他们会在这里有一场恶战一样在这里候着他们。   十数双惊诧的目光落在凌婉儿的身上,凌婉儿打着青翠印鸟花纹的油纸伞,直挺着脖颈,对于众人投来的灼灼注视丝毫不在意,而是将目光转而投向了郁珩。   “你刚才说什么?”   那人说话了,低沉华丽的磁性嗓音在夜色中响起,敲打在人身上,森寒语意叫人不寒而栗,同时也让凌婉儿打了一个冷颤。由于人身体对恐惧的防范,她本能的后退一步,而后在反应过来之后又停住。   眼珠翻过几番,转而由后退变为前进。   现在的郁珩可是仅是不同往日了,现在他可是靖湘王府的小世子,虽然之前他在侥幸得到皇上赏识,可也有可能是昙花一现,跟太子的势力自然是没法比,不过现在……凌婉儿几不可查的弯了弯唇角。   而且如果她这段时间一来所做的梦境无误的话……   总之,现在的郁珩势力刚起,正是巴结结交的好时机,若是等往后木早已成了舟,可就不好下手了。这次虞岁桉的事情正是一个好时机,可以再郁珩面前刷刷好感度。   她举着伞小跑着走到郁珩面前,恰恰停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然后以一个练习多年的她最好的角度仰起头,眼中挤出几滴泪水让眼睛变得湿润可怜。   她本来还要做好多准备,用来魅惑郁珩,而一切的准备都在他看见郁珩的一瞬间消失殆尽。   她也算是见识过不少的芝兰玉树潇洒的公子哥,各种相貌的,按理说她应该是不会再被一个人的相貌所惊艳,但是今日却还是破了例。   这人眉峰凌厉入鬓,鼻梁高挺,薄唇血红,从凌婉儿的角度看恰好能看到那人凌厉流畅的下颚线,尤其在左侧脸颊之挂带一丝血迹,尤为整张脸增一分血气的魅惑。   雕琢般的长相,没有一丝不完美,只有……   凌婉儿一时失神,在不经意间对上了郁珩的眼睛,随即一阵叫人头皮发麻的恐惧袭来,她不由得僵在原地,一时忘记了回话。直到郁珩侧过脸颊拧了拧眉,她才终于反应过来。   “……咳,我说妹妹遇害了。”凌婉儿在话音一起便紧锁眉头,好似很焦灼难捱,一副为妹担忧的做派:“今日妹妹从府里跑出来,我便出门寻找,没曾想在淮安街上却碰见妹妹遭歹人袭击,我……”   “主子!”   “…主子!”   凌婉儿的话还没说完郁珩便离开了,已经知道了地点,那么也就没有在留在那里的必要了。   那个凌婉儿出现的时机巧妙,能知道他今日会在此遭到伏杀,怕是与伏杀背后之人有千丝万缕的干系,况且她既然看到了桉桉遭歹人毒手,不出手相救,偏偏出现在这里。   今日凌婉儿出现的蹊跷,满满全是槽点,只是眼下桉桉受困他无暇顾及。   一想到虞岁桉现在受困,郁珩的心底就止不住的烦躁。   若是暗九他们全都守在虞岁桉的身边,郁珩当然不会像这般着急,怕就怕在今日他恰好也遇袭,虽然暗一的实力不容小觑,但是一拳难敌四手,就怕对方来势汹汹,暗一一人招架不住。   郁珩的眸色酝酿深沉,极速之下,腰间阵痛传来,郁珩却不为所动,反而运起全身内里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凌婉儿所说的地点。   ——   虞岁桉原本是想去城外找郁珩的,但是没成想半路罕见的下起了冬雨,于是便随便找了个路边商铺,站在屋檐下躲雨。   雨本是不怎么大的,说是躲雨,其实不过是虞岁桉自己心中太乱。   她想去见他,想当面问清楚那件事情,但是又很矛盾的,有些排斥抵触他。   毕竟她什么都给他了,但是他却将她隐瞒的如此深,甚至在以往那么多的时候她每每问起他有没有什么隐瞒着她,他的回答自然而又真诚,没有。   虞岁桉的心底乱成了一团乱麻,身上也越来越冷,刺骨寒意让她开始不住地打颤,环顾四周也没有什么能够挡一挡风的地方,只有贴着墙边上有一把破旧的花伞。   虞岁桉左右环顾看看,见商铺关着门,周围也没什么人,这伞许是商家遗落下来的亦或是那个过路行人以往留下的,总之现在是没人要。   她上前几步想拿起伞打着回府或者出城去找郁珩,不过眼下出城倒是有点难,不过此时守城的将军与虞家是世交,她求求情出城倒也不是难事倒是。   这样想着,虞岁桉伸手准备拿起那个花伞,却被另一个枯瘦干瘪的手在眼皮底下夺走。   “你……”虞岁桉来不及反应,没有将破旧花伞抢回来,只来得及抬头看清楚那人的相貌。   只见从她手中夺伞之人,身形枯瘦衣着单薄,看模样还是个孩子,这个孩子即使在昏黑的天色之下也能依稀辨别出几分蜡黄面色,不过举止倒还算灵活。   这熟悉的衣着,略有熟悉的长相,让虞岁桉一怔,就在她这片刻失神之际,那孩子拿起伞撒腿就跑,虞岁桉唤了一声后,下意识的跟上那个孩子。   那孩子身形极快,毫无章法的乱跑,在绕过了几个弯后,看着那人的背影,虞岁桉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与眼前的小男孩渐渐重合。   是哪个……郁珩第一次入国公府用膳时候,在半路上从乞丐手中救下的小孩。   可……虞岁桉拧了拧眉,那个孩子不是双目失明吗,刚才她匆匆院孩子一对视,那孩子双眸明明就是正常的。   那孩子明显是想带她到什么地方,她不知道,她同这孩子只是几面之缘,不知为何她有一种奇妙的预感,就是这孩子不会伤害她。   在虞岁桉跟着小男孩跑了不知道多远,此时一天一夜未进食,在加上刚才的肆意放纵奔跑,现在她的体力几乎已经到了临界值,她已经跑不动了。   她大口喘着粗气扶着墙停下来,双腿打颤有些脱力,而前边一直奋力在雨中狂奔的少年期间一直频频回头,见虞岁桉跑不动了之后,也停了下来,甚至折返回来跑到虞岁桉的身边,拖拽着她的胳膊想将她带向什么方向。   “你……你是想带我去什么地方吗?”虞岁桉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孩子看着模样很焦急的,奋力点点头,频频望向身后街巷的位置,好像在提防着什么人。   虞岁桉注意到她的怪异举动,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了一眼,街边空空荡荡,这下着雨的鬼天气,什么人会闲着没事出门,虞岁桉思虑莞尔,又问道。   “是有人在追你,想伤害你吗?”   男孩用力把头甩的像拨浪鼓,虞岁桉心下一沉,拉起小男孩的手,垂眸对上小男孩的眼睛,那孩子眼睛很漂亮,瞳孔浅淡,留白适中,不知为何玉树碍难对上这双眼睛总是觉得有几分熟悉。   “你告诉我,是有人想追我吗?”   虞岁桉定定问道,那孩子还在不停地拖拽着她,直到听到她这样问才用力点了点头,不过即使现在虞岁桉不用小男孩的确定也知道答案了。   她听见隔壁街上那群人的动静了。   ——   “那群人快来了,你先躲在这里不要动,不会有事的,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救咱们的。”   虞岁桉在听到动静之后,便沿着小巷一路跑,此处虽然位置并不偏僻,不过这里大多都是商铺,在此居住的人甚少,这样规划平时便于人们集中采购,很是方便。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却是对虞岁桉他们十分不利,此处小巷规划齐整,这样就导致,后边追他们那群人只要将为数不多的道路都派人寻找,很快便呢个找到她们。   再加上之前这些道路都经过规划,所以当时存在的好多小道被封堵,以至于在这些巷子中奔走,很容易变碰上死路。   不幸的是,虞岁桉他们此刻两个麻烦都已经遇到了。   “你们是谁,是谁派你们来抓我。”   对面七八个彪形大汉将虞岁桉团团围住,站在距离虞岁桉身前两三米处,那群人没有穿着夜行衣,只是穿着普通甚至有些破烂的便衣,看起来到不像是专业的杀手,更像是临时起意又或者是被人收买受人指使。   而且那群人身上除了棍棒好像也没有什么刀剑,他们这样追她倒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务,不像是来杀她的,所以她用了抓而不是杀。   不过不管对方动机是什么,现在双方力量悬殊,此刻对于她而言,拖延时间等待有人来施救是最稳妥的方法。   没错,等人来施救,等的人还是前后一共两辈子的宿敌,凌婉儿。   刚才在路上的时候,她偶然看见了一个身影觉得熟悉,走进看确是这样,是凌婉儿,虽然不是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不过……   “我先下被人追,不清楚那队人的目的,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如果能逃出去去找人来救我。”   她来不及说太多的话,那群人跟的很紧,情急之下她只能将被吓到发懵的凌婉儿一把推到在在黑暗中不起眼的圆柱旁边,然后自己将那群人引走。   “是、是、是谁叫的我的关、关你什么事。”其中一个秃头的高个仰着头回答虞岁桉,说完之后还忍不住悄咪声的吐槽:“他奶奶的,看起来弱不经风的,这跑起来还挺快,累死老子啦。”   虞岁桉:……   “就是大哥,累死了。”其他人也禁不住跟着秃头吐槽,倒是站在虞岁桉正对面的一个人高马大的看起来像是他们手拎袋额一个人板着个脸的站在那里。   大哥被其中一个小弟拉走,在虞岁桉听不见的地方停下。   “大哥,人抓到了,咱怎么办?”   “就在这儿看着呗,那人不是说了,叫我们在这儿看好她,不许动手,也不能杀了这小娘子,等一会儿再放人。”李大龙单纯的回答。   几天前有人从城外找上他们,给他们钱还请他们吃饭,收买他们来帮那人办一件事情,就是这几日来堵一个人,切忌要在无人的时候将人堵住,然后过一会儿在将人放了。   虽然不知道那人用意是什么,不过在李大龙看来,既有钱收还不废什么功夫,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旁边李束看人没有带人走的意思,咬咬牙,又说到:“不是吧大哥,这么冷的天气,兄弟们都在这儿冷了一天了,要不咱还是把人带走吧,去一个隐蔽暖和一点的地方,小弟我真是要冷死了。”   “没事,这兄弟们一路从雍州逃难来的京城,这点冷不算什么,大不了一会儿等事情办完了,咱找个酒楼我请弟兄们喝酒,反正咱现在有钱。”   李大龙是个憨厚老实的人,完全听不出来李束的话外之音,想找个地方将虞岁桉藏起来。不过李大龙是个老实人,他身边那群弟兄就不一定了。   “哟,小娘子看着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娘子,长得真是水灵,这小脸白嫩的,啧啧……”   “哎呀,怎么冻得都发抖了,要不要来哥哥怀里来暖和暖和。”   李束转回头,听着身后的声响,那些人说的话已经越来越露骨,挑逗的意味越来越明显,就好像在调戏青楼的女妓一样轻佻。   呵,李束在心中冷笑,一群无知的愚民,他们可知道自己口中的小娘子是谁,这可是名冠京城,受尽万千宠爱的国公府的大小姐,岂是他们能够随意非议。   不过马上他就要……让这群人说说倒是也无妨。   这样的情况同样也被李大龙看在了眼里,他皱了皱眉,然后挺着腰板就准备上前制止:“你们在干什么,你么……唔。”   李大龙转过身,胸口处一阵刺痛,他不可思议转向后方,卡着那张熟悉至极的脸,鲜血从他的胸口溢出,一滴滴沿着刀锋留下来,落在地上。   “你……你不是王二,你……”你到底是谁,李大龙想问这句话。不过在他身后的那个所谓‘王二’,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冷笑着将不知从哪里拿出,此时正深埋在李大龙身体中的弯刀抽出,然后这一次他用力将弯刀刺进了李大龙的心脏,李大龙口中不断溢出血沫,在短短数秒之内就轰然倒地。   这一突如其来的反转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虞岁桉刚才一直被那些人言语上暗戳戳的戏弄,不过她不在意这些,总之那个大哥去跟小弟商量对策,剩下那群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也就只能动动这嘴皮子的功夫。   本来那个大哥走回来,她暗自后退,已经瞄准了搁置在角落的破旧木板,要是他们一会儿真的一动手,她可以做一下反击,让自己不要太被动。   没成想着大哥小弟一回来,小弟在背后一言不发的就把大哥干掉了。   虞岁桉还没动手,他们倒是先开始内讧了?   这对虞岁桉来说是一件好事情,不过对于李大龙的那些兄弟们,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在亲眼看到李大龙被‘王二’亲手杀死之后,他们现实懵愣了两秒,旋很快反应过来,喊叫着想要逃跑。   虽然他们现在人多势众,可毕竟都是些淳朴的老百姓,以为这时一个白捡钱的事情才来参加的,谁也不想会因此丢了性命。   不过其实他们就算一起上也没用,对于现在的‘王二’来讲,砍死一个人就跟杀一只鸡一样简单,毕竟他不是真正的‘王二’,而是一个真正的杀手。   因此即使那群人在反应之后迅速逃窜,都还是被李束一一杀死,而在墙角的虞岁桉完完整整的目睹了整个场面。   那人杀完人之后,提着弯刀一步步朝她走来,刚才那些人高马大的彪形大汉都未能逃脱这人的杀害,她怕是更加没有招架之力。   虞岁桉攥住颤抖的手,藏在早已经湿透的衣袖之下,她低头垂下眼帘来掩饰眼睫因恐惧而不自觉的颤抖,在垂眼之后,从破旧草笼的洞中看到那孩子也在止不住的发抖。   “虞小姐。”那人到了他的面前,态度看似恭敬的唤了一声。   虞岁桉沉着脸与之对望:“你是来杀我的。”   她问道,这个人给他的感觉跟刚才那拨人完全不一样,这个人看着她眼睛里全是杀意。   “小的也是奉命为之,还望虞小姐见谅。”那人不徐不慢回答,显然是胸有成竹,就凭现在的虞岁桉根本就逃不出他的掌心。   此时的虞岁桉感觉有点头晕,饥饿加上疲惫带给她的影响实在太大,甚至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下,连她的胃都开始翻滚着刺痛。   一颗豆大冷汗划过虞岁桉的脸颊,此时雨已经停了,她一只手抬起抵着胃部,强压下声音中的一丝颤抖。   “你的上家是谁,是谁让你来杀我的。”她说,顿了顿又继续道:“放了我,我可以给你双倍的价钱。”   那人一听虞岁桉这样说就笑了,好似是在嘲讽她的无知:“虞小姐不要开玩笑。”   他的笑意渐敛,虞岁桉知道他对她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虞岁桉一瞬一瞬的盯着那人,那人自然将弯刀抛出再接住,将刀口换了个方向,用刀剑对准虞岁桉,在两人视线对上的瞬间,那人动作迅速直奔虞岁桉面门而来。   不过虞岁桉反应也很迅速,她一转身将早就观察许久的木板绊倒,将自己与那人隔开,旋即撒开腿往外跑。为自己逃跑争取了一点时间。   不过在绝对实力差距面前,这点时见也算不得什么虞岁桉连巷子都没跑出就被轻易追上,在虞岁桉被那人抓住肩膀的瞬间,虞岁桉心中咯噔一下,一时间只想骂娘。   早知道小时候就跟着舅舅学一学轻功了,要不然以后再遇到像这样的情况,跑都跑不掉。   不过事情紧急也来不及叫她多想,那人抓住她肩膀,下一瞬间就要用弯刀刺进她的身体,被她弯腰在地上一滚躲过,不过这也让她错失了逃跑的时机,被那人堵在墙边。   眼见着弯刀刀尖就要刺向她,虞岁桉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难不成她今日就真要交待在这里?   她下意识抬起手臂用手阻挡,本应该出现的疼痛未曾出现,那一刀没有落下来,等虞岁桉抬眼望去时往,刚才她叫他藏好的小男孩不知何时出来了,还将那人推了个踉跄。   “啊——”   那孩子将人推开后大喊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是许久未开口说话,声音变得沙哑粗粝就好像是什么年迈的老人发出的声音。   小男孩的举动在李束看来完全是挑衅,让李束瞬间火冒三丈,杀个贵女他却频频失手,传出去他名声都要坏了,他眼睛一沉,弯刀一抬就要刺向小男孩。   虞岁桉见此下意识将小男孩扑倒在地旋即挡在她身前。   “啊——”   “唔……”   一声惨叫声音夹杂着一声呜咽同时响起。 第73章第73章   湛蓝像被水洗涤过的天空一望无际,笼盖在虞岁桉两人的头顶之上,脚底的散发着青草香的泥土松软,人脚落在其上恍若踏在云间,周围尽是些虞岁桉叫不出名字的似锦繁花。   郁珩就站在花里。   两人在一片静好之中对望,此时的郁珩站在繁华之中,穿着着的是并非平日里的精致缎绒,而是灰白发黑,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衣装。头发略微凌乱,几撮散发垂下,将他低垂着的,本就让人难以辨查神情掩盖。   虞岁桉同样站在繁花里,在离郁珩数步之远的地方。她看不清郁珩被藏匿在黑暗之中表情,无法从神色之中分析出一丝一毫的郁珩的苍白情绪。但是此刻的虞岁桉能明显感觉出此时眼前的郁珩的绝望。   他的周身弥漫着的都是压抑克制着的叫人喘不过气的阴郁,就像是迷失了踪迹找不到家的孩子,迷惘的站在那里。些让人感到绝望的气息从郁珩的身上蔓延而出,一直向四周扩散,直到将整片天地都笼罩在其中。   虞岁桉也被压得喘不过气,但是不知为何,她看到这样的郁珩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心疼。   她撩起裙子朝郁珩的方向跑,冲过去一把将他抱住,那人的身上冰凉,冻得虞岁桉直打哆嗦,但是她却抱得更紧,甚至将两手直接环在郁珩的脖颈之上,踮起脚尖想要凑近亲吻,她实在不知道此时她还能做什么能让他更高兴一点。   她这样想,却在凑近之后,两人咫尺之间在她措不及防之时,整个人被扶着腰提起,下颚被人钳住,被迫扬起一个诱人弧度,下一刻一道暗影遮住了她眼前的光,她的呼吸几乎在瞬间就被掠夺。   这个吻来势汹汹势必要让对方缴械投降,整装待发隐忍多日的将军挥斥方遒,让人胆寒生畏,虞岁桉双唇被粗.暴的蹂.躏,那人好似想要从她身上汲取些什么。   不过这样的粗.暴并没有持续多久,将军很快心软,旋即变成了温柔攻势,舔抵着磨蹭,渐渐归于平静。虞岁桉涨红着脸喘.息,他却面不改色的用手摩挲着她的脸颊,将她用在怀里。   在不知多久之后,虞岁桉察觉的脖颈处一点湿润,想遥远的雨滴落到了地面上找到了归属一般,冰冰凉凉的同样砸在人身上,她想抬头看看,可还没来得及抬头,整个人没有支力,骤然跌倒在花丛里。   她茫然的抬头,见刚才身前人已经不见,空气中属于郁珩的气息逐渐被风吹散,直至完全消失。   ——   “郁珩。”   虞岁桉猛地从床上坐起,因为起的太快,随即而来的就是一阵头晕目眩,头顶印花绸缎上的绣花不停的打着旋,她于是又不争气的重新瘫倒在床上,五彩的绣花不停在她眼前打转,叫她难以起身,直到秋水来讲它扶起。   “小姐,你醒了!”   秋水离床最近,率先将虞岁桉扶起,等到虞岁桉起身之后才发现,秋水春枝、赵姨院子里的碧荷姑姑,甚至连外祖母身边的青鸾姑姑,一群人围凑在床边,皆是一脸担忧又欣喜的做派。   虞岁桉见到这么多人,立时反应过来怕是前几天的事情将他们吓到了,自己当时两眼一抹黑然后就晕倒了,被送回家之后她现在身体这情况,肯定是发烧了,各院的人担心虞岁桉的身体状况,所以都派人来照看着。   “我……咳咳。”   她知道赵姨和外祖母都关心她,想开口告诉他们她没事不用担心,却没想到这个不争气的身子淋了一场雨发烧就罢了,连嗓子都撕扯的沙哑说不出话。刚说一个字嗓子就疼的厉害,吓得春枝赶紧端上来一盏热水。   水刚递到虞岁桉眼前,还没等着人伺候就被她一把握住在手上,囫囵喝了一大口,烫的舌尖直发疼,也被呛了一口。   此时的虞岁桉,本就连烧三天,脸色苍白的可怕,人也因此清瘦了一大圈,本来还有些婴儿肥可爱的肉肉双颊,也消失不见转而变得顺畅流利,小脸变得尖尖的,只剩下巴掌大。   整个人就好像一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都怕人一碰就碎了,让在场的都是看着虞岁桉长大的老人和侍女们都怜惜的紧,秋水给人拍着背,其他人也都急的只想上手。   正咳着,赵秀秀从院中进了屋子,恰好看见这一幕,连忙紧赶着几步上前给虞岁桉顺着气,边顺着气边红着眼念叨:“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青鸾,你快,你派人先去回禀了老太太,就说是岁桉醒了,等在好些了叫去瞧她。”   赵秀秀说的老太太是虞岁桉亲娘的母亲,并非是她生母,她生母远在江南,离京城十万八千里,来去不易,所以一年到头也很少见。   而虞家时代为将才,根基在京城,虽然虞君山经常离京,但老太太却是一直留守在府中,不过平时深入简出,一般宫中宴会能推则推,很少外出。   虞岁桉闻言环顾一圈对上青鸾姑姑,弯了弯唇角对着她笑了一笑,指了指嗓子张了张嘴示意自己说不出话,但是意思表达的很明确,就是想告诉祖母说她没事。   不过此时虞岁桉高热未退,脸色也惨白的不好看,勾着勾唇角倒也像是强颜欢笑,这一下直让青鸾心里酸楚。   这孩子,一段时间不见总觉着是长大了不少,小时候在虞府上组着的时候,磕着碰着了总是眼泪汪汪的,还会撒娇喊疼,现在真糟了大罪了,倒是学会体谅别人了。   青鸾叹一声气,眼眶微涩的出了房门,而这时候虞岁桉那一口气已经顺正,她胡乱拉住正落在她背上的赵秀秀的手。   两手相触的之时,扯动了小臂上的伤口,伤口被撕裂,包扎齐整的雪白纱布上又渗出点点猩红,吓得秋水和赵秀秀直上手摁她,春枝更是低呼出声,虞岁桉却像是没感觉般倘然自若。   “郁……郁珩,他……咳咳……”   她想问郁珩在哪儿,刚才做的那个梦,真实的叫她害怕,再加上之前的事情,关于他的身世……他还什么都没有告诉她,那日她还未曾听到他的半句解释。   念及此处,虞岁桉心尖像是被什么细小东西刺过一般一阵刺痛,叫她不自觉拧了拧眉心。   她昨日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懵愣,完全反应不过来,甚至感觉顾淮景是在说胡话,不过再再三确认过消息准确性之后,同时在极端的时间之内,她迅速将前世关于郁珩的所有她能记起的事情皆过了一遍。   没有关于这件事情的一点消息,前世之时,郁珩成为权臣称霸朝堂是从战场之上回来,在此之前虽然两人并无交集,但这么大的事情要是真的被爆出,她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收不到。   所以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因为她的重生导致了后续一系列事情的发生于前世偏离了轨迹,以至于很多前世并未发生的事情现在却真实的发生着。   赵秀秀一脸惊魂未定将虞岁桉手小心放平整:“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安生着点,这伤口今日刚包扎完上好药的,你这一弄还得重新上药,到时候疼的还不是你自己,等到上药的时候疼了可别喊我。”   她端着虞岁桉手上包扎的伤口仔细端详,转身吩咐一个侍女去叫府医。分明是面面俱到,但却好似故意忽略刚才虞岁桉问的问题,决口不提郁珩二字。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虞岁桉的错觉又或是其他,她总觉得在她说出郁珩名字之时,不止赵姨的举止匪夷,一屋子站着的众人面上神色解释一僵,旋即露出神情她绝不会看错,是惊愕掺杂着恐惧,好像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郁珩。”   虞岁桉嗓子疼的厉害,不能说太多话,但是还是压着嗓子的骚.痒又重复一边,一字一顿吐字清晰,态度也很坚决,一定要知道关于郁珩的消息。   不过说来也奇怪,她这声虽然说得清楚,但是声音并不大,比常人说话声音还要小些,在这略有些哄闹的房间之中并不起眼,甚至不仔细听因为音色粗粝,可能还有些恍惚自己听的是什么。   但很神奇的是,在虞岁桉这不大不小的声音之后,整间屋子都安静了下来,又或者不是安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却又不敢言的死寂。   “以后不许再提这个人的名讳,也别再想着他了。”   赵秀秀色厉内荏,僵硬的吐出这句话,连郁珩的名字都不愿意说,用这个人代替,甚至在提到‘这个人’的时候,虞岁桉敏锐的觉察到赵姨竟然对郁珩有一丝厌恶。   虞岁桉有些看不懂了。   赵姨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第74章第74章   两年后,初春,凉州。   烟花四月时候,正是凉州好时节,气候宜人,春芽抽绿,锦绣繁花盛开,是一年之中最适宜的时候。而此时虞岁桉就恰好身处凉州,又恰好碰上了着好时节。   马夫用手拽紧缰绳让马停下,转头对着车帐内喊一声道:“小姐,到了。”令马车稳稳停在朱门前,旋即从马车前搬下小板凳,等着马车内的人下来。   而此时马车内,坐着两名女子,一位坐在侧边撩起窗帐探出头去看,身着翠绿轻薄春衣,看起来活力十足。   而剩下一名女子则是瞧着有些病歪,面上一片瓷白,没什么血色,捂着一个汤婆子缩坐在铺满白狐皮绒的坐垫上,身上还裹着一个披衣。鼻头和眼尾都是红的不像是哭过,倒像是受了寒。因着眼底也全是氤氲着雾气,湿漉漉的瞧着像是小动物的眼睛,十分惹人怜爱。   身着春衣的女子在马车刚停稳,等到车夫放好小板凳之后便迫不及待的掀开帘子准备下车:“小姐到了,咱们赶紧下车去找老爷吧,今日下了点小雨,路上走得慢了些,可比约定的时间过了不少,国公爷怕是在里边都等着急啦。”   下车的正是春枝,她没踩小凳子直接跳下马车,抬起手臂让车内人扶着下来。   深墨绿的锦缎帘帐被掀开,从中探出一只雪白纤细的腕臂落在了春枝的手臂上,虞岁桉扶着春枝的手下了马车,在双脚落地之后,便一把将手中端着的汤婆子塞到了春枝的手上。   春枝:……嗯?   只见自家小姐站着对着她,一双大眼睛蒲扇两下,春枝瞬间就被虞岁桉的美颜暴击。不得不说这两年自家小姐真是越长越标志,出落的越发精致,一举一动都是摄人心魄,美好的令人神往,而且还是不分男女的那种,刚才春枝就被虞岁桉蛊了一下。   春枝不过是一晃神,手上就被塞了不知什么东西,然后眼前一团红色在面前上下跳动两下,又从氅衣下左右处鼓起两个大包左右晃动,边做动作嘴上也不停:“累死我了,这马车坐的我腰都要断了。”   春枝:……果然自家小姐正经不过半瞬。   “咳咳,小姐……咱们先进去吧,外边人多眼杂的,这……”这大庭广众的自家小姐这也太随意啦,这要是被人瞧见了多不好,本来刚才被自家小姐蛊住驻足观看的人群都露出因为虞岁桉刚才举动露出诧异表情,刚才美貌暴击自动加的氛围碎了一地。   虞岁桉道倒是不在意这些,想着早点见到爹爹也是好事,道:“走吧”也没再说别的什么,抬腿走向门前恭候多时的她爹派来迎她的王管家。那王管家身材矮胖,面容富态祥和,长着一张圆滚和善的脸,看着很是可靠的样子。   “王管家?”   虞岁桉试探着叫了一声,然后就看见面前那张富态本就带着满脸笑意而舒展的褶皱变得更加舒展,望着虞岁桉直直点头:“是我,小姐,老爷早就排小人在这儿等候多时啦,现在小姐到了,老爷见到小姐定会是很开心的。”   虞岁桉点点头,被王管家迎进门。   因着在凉州只是小居一段时间,此处院落并不很大,跟京城国公府自然是没办法比,但是胜在小巧精致,别有天地,院子精致错落,趁着好时候开满了粉的白的各色的艳花,看起来倒是也让人赏心悦目。   虞岁桉一路带着走到了一处极大的像是正厅的地方,中间两边摆着干净齐整的两排桌椅,高位主位上端放着一盏茶,左右第一个桌上也同样放着一盏。   想来是她爹在刚才还在见着什么客人。这样想着,旋即管家就印证了她的猜想。   “小姐,这里就是正厅了,刚才刺史大人和太子爷来找老爷商谈公务,已经去了一会儿了,老奴已经着人先带春枝姑娘去给您准备的院落认认路,老奴现在就去请老爷。”   “不……”虞岁桉本来想说不用那么麻烦了,她在这而等一忽儿就行了,但是话没说完就被管家热情打断。   “没事的小姐,是老爷去书房议事之吩咐我让我在小姐一回来就赶紧通报,从京城传来信笺说小姐要来凉州,老爷盼着小姐来已经盼了许久了,唉,我这张嘴……”王管家自顾自说了一大堆:“一激动就喜欢说个不停,总之,我现在先去请老爷啦,小姐你先稍候片刻。”   说完托了托肚子上的一大团赘肉,扯着笑一溜烟儿跑了,圆乎乎喜庆的身影消失在了虞岁桉眼前,紧接着从两边鱼贯进入了好几个侍女,给虞岁桉端来了好几样精巧点心,又沏了一壶茶。   阵势大的好像这上的不是闲时零嘴儿,而是正餐。而且这几位侍女送完东西也不出去,就直愣愣直接站在了虞岁桉身后。好几个人悄无声息站在她身后……   虞岁桉:“……你们都先下去吧,我自己在这人等就好了。”   侍女们刚开始听见这句话,还有些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直到虞岁桉微拧了拧眉之后,领头的那个觉察到了不对,才看看退出。虞岁桉这才得到片刻的安静。   不得不说,这个王管家是在是有点热情,从进门这一系列,无处不周到,连上的点心都是虞岁桉喜欢的,想来是用了些心思,就是有些热情的过头,刚才安排的那群侍女实在让她感觉不太舒服。   她坐在座位上没等一会儿她爹就来了,一行人尤其是领头的凌睿大跨步走进前厅,原本严肃的眉眼此时也染上几分喜悦。虞岁桉在见到凌睿出现的瞬间从座位上弹起,然后扑到凌睿怀里。   “阿爹!”   虞岁桉被凌睿稳稳接住,两人都是同样的喜悦。   算起来从凌睿被皇帝遣派来凉州辅佐顾承允治水之后,父女俩也是有将近大半年的时间没有见过了,凌睿离开的时候还是初秋,又过了一个新年,现在春天都到了,这还是两人见得第一面。   “长高了,也瘦了。”凌睿看着眼前许久未见的女儿,嘟囔道。虞岁桉却不客气:“爹爹还说我,爹爹才是瘦啦。”   凌睿说的可能还只是想哄虞岁桉开心的话,夸虞岁桉漂亮,可是虞岁桉说的却是实话。   她爹确实瘦了不少,脸上肉也少了不少,双颊有些凹陷,人也看着苍老了几分,看的虞岁桉心疼不已。   “这位就是国公爷府上的千金吧。”虞岁桉正心疼着凌睿在这儿吃苦受累,等到又被人点名之后才回过神注意到身后的几个人。   她将目光锁定在那个略有些佝偻着背的中年男子身上:“是……我方才才到府上,还不知道这位大人……”   “这是凉州刺史刘木疏刘大人。”还不待众人开口,虞岁桉问的这个问题就被那位刘刺史身边的人抢答了去。   虞岁桉听到之后并没有去看那个回答的主人,转而对刺史宛然一笑:“原来是刘大人,方式失礼,还请见谅。”   刘木梳自是听过传言的,在上头下旨派凌睿下来治理水涝之后,他有意无意的总是会多了解一些关于国公府的消息。早就听说府上有位大小姐,美若天仙,在年少时候边名动京城,不过因为性子顽劣不曾有人接近。   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想他刘木疏当凉州刺史多年,在这样的好地方自然也是见过不少姿容上乘的美人,但是从没见过像眼前这位虞小姐这样姿色的神人,刚才只是相视客气一笑,就看的人移不开眼。   不过刘木梳自然是知道轻重的,他很快移开了眼睛,讪笑道:“虞小姐严重了,此次凉州水患,还多亏了太子殿下和国公爷,若是说见谅也是下官请太子殿下和国公爷见谅,这段时日为凉州操劳甚多。”   这个刘刺史是个会说话的人,顺着虞岁桉的话接着说,将她爹和顾承允例外夸了一遍,听着也让人舒服,不给人狗腿的感觉,反倒是让人感觉舒心。   “是啊。”虞岁桉端着笑,又看着自家老爹和刘刺史寒暄两句,然后将人送走,这样就只剩下顾承允这一个外人。   虽然隔了好久没见,但是虞岁桉还依然不想跟顾承允有过多的交集。毕竟经历过前世那样的事情,虽然现在还没有发生过,但谁还能心平气和跟前世自己的仇人和平共处了?最多普通对待就已经是万幸。   不过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顾承允心中可不这样想。   其实两年过去,他也想了很多。自从两年前,虞岁桉一场大病之后,虞老太君心疼外孙女便将虞岁桉接到了虞府上住着,这两年深居浅出的,除了一些必要无法推脱的宫宴之上,几乎很少看见虞岁桉的身影。   原本他应该是高兴才对,以前她总是缠着他的时候烦的要命,偏偏他碍于身份还不能拒绝,只能好言相劝,将人哄走。   不过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虞岁桉不在缠着她,同他渐行渐远,反倒是与那个郁珩越发亲近……   想到这里,顾承允脸色微变,原本不过是个可有可无没权没势的废弃皇子罢了,现在却……罢了,眼下他并不想破坏此时的好心情。   “桉桉。”顾承允柔声道,之前他还一直犹豫是不是因为虞岁桉的若即若离导致自己总是频频念起她,直到这次他被派遣来凉州治理水患,相隔大半年之后,在听到虞岁桉不日即将到来的消息时,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他明白这是怎样的心情,当然对于虞岁桉也是势在必得。   顾承允面容舒展的更开,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之中,在一声没有得到回应之后,他微微皱起眉,垂头望向虞岁桉的方向:“桉桉你……”   “爹爹,女儿一路舟车劳顿的,现在有些疲惫,不便待客,先行告退。”   顾承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虞岁桉打断,然后又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虞岁桉一把抓起不知何时站到门外的春枝大跨步走离了他的视线。 第75章第75章   这几日虞岁桉和她爹汇合之后就又变成了之前那副懒散的米虫模样。没办法,这实在不能怪她,每天春枝和小七,哦现在还有她阿爹像是看眼珠子一样看着她,生怕她出个一二三的意外,什么都不让做。   每日闲着读书看话本,虽然这几年的虞岁桉在虞府跟外祖母一起时都是这样,但是时间久了难免有些无趣,好在她习惯了还可以忍受,最先受不了的是他阿爹。   “桉桉,你来了凉州也已经好几天了,这风寒也快好的差不多,老待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要不要出去走走?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凉州最繁茂的时候。”   虞岁桉坐在她爹的对面,嚼着一口红烧肉,香腻软滑好吃的让她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她扒着饭有些口齿不清:“出去?”   “是啊。”凌睿看着眼前的女儿,这几年因为害怕她再出什么事儿,再加上一直在家里调养身体所以也没怎么出门,本来白皙的皮肤现在变成了瓷白,不过是没什么血色的那种瓷白,看的人揪心。   “这俩天正好赶上凉州百姓送花神,今天好像是最后一天,你要是想去的话我就叫人暗中保护你,或者你想出去干别的什么事情都可以。”凌睿是个宽容的父亲,对于虞岁桉向来大方,除了在学业上严苛,对虞岁桉几乎是有求必应。   送花神?花神节?那岂不是人山人海,人挤着人,她以前是喜欢热闹不假,但是这许久未出门,猛然碰上这么多人,她还有点不适应,虞岁桉无声的拧了拧眉。   即使只是一闪而过的神情,但是也被凌睿细心捕捉到,他知道了虞岁桉的想法,自然也不会强求,她不喜欢外边的活动,活动还可以在屋内进行嘛。   “花神节人太多,要是真去了好像也不安全,这样。”凌睿指尖在桌子上点了点,而后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放到虞岁桉面前。   “这是什么?”虞岁桉问道,拿过那张纸,只见纸上清楚写着鉴宝阁三个大字,旁边还有些奇奇怪怪像是什么印章之类的东西,纸张摸起来也很舒服,底纹印着浅淡桃花模样,还带着一股淡香。   “这是凉州本地的一个拍卖会,这是入场券,持此物才能进场,是刘刺史给我的,拍卖会时间是明日,不过我明日还有些事情去不了,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倒不如给你去放松放松。”   “拍卖会?”虞岁桉眼睛一亮,早听说这个了,听说凉州的拍卖会奇珍异宝奇多,多得是新奇玩意儿,又精巧精贵,规矩也同京城的差上不少。   “是啊,桉桉。”凌睿见虞岁桉来了兴致此时也兴致高了起来:“到时候你去了有什么自己喜欢的,就买下来,记在府上账面上,不用省着花钱,咱们家家境一般,不是什么巨富人家,但养一个桉桉还是没问题的。”   虞岁桉听着很是感动,吃着饭感觉眼眶酸酸涩涩的,这几年她确实让她爹娘太操心了,以至于现在她出去一趟都还让他们这么紧张,刻意的讨好着她的喜好。   “谢谢爹。”   虞岁桉不敢抬头,怕一对上自家老爹的眼睛就要流泪,所以只能低头扒饭,只露一个毛茸茸圆滚的头,因为刚才趴在美人榻上看花本压起来几根呆毛立在那里,将此事本就安静的虞岁桉衬的多了几分乖巧,看的凌睿心里一阵柔软。   饭桌上的气氛其乐融融又温馨,而饭桌下的春枝小七两人则是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一对父女。   谁人不知国公府富甲一方,产业遍布各地,想当年先帝在时,有一年天灾不断临安寺被难民涌入再加上年久失修导致寺庙被毁,当时诸位达官贵人都因为天灾过得紧巴,只有老国公爷,二话不说捐了三万两白银,这才建起来新的临安寺。   那样危难的时刻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现在了,现在国公府肯定更加富足殷实,众人都知道的事情,虽然国公爷刚才那样说也没错。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听着很别扭,家境一般……   春枝和小七在人后缓慢相视一眼,互相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他们何时才能如此家境一般。   ——   春意料峭,因为拍卖会是巳时开始,虞岁桉一行人一大早就出发,上午十分吹来的风还带着几分晨曦的冷意,携着几缕水汽,扑散着吹到人的双颊上。   远处繁华鼎盛,街道两旁错落林立着大大小小的商铺楼阁,街上人群接踵而聚,为庆祝他们久违的花神节,顺便庆祝因水患好容易才安定下来的生活,今年的花神节格外隆重些。   虞岁桉看着街上着人山人海的样子,连这条街都没进去,才刚站到街口,心里就暗戳戳打了退堂鼓。   不过着实在是不能怪她,只能说这街上聚集的人实在太多了,百废待兴刚历经苦难之后的人们,在又一次久违的过上自己传统的节日,总是异常的高兴,她是千万分理解的。   但……   “小姐……这……我们要不跟着人群往里挤一挤?”虞岁桉自己还没开口,春枝就先被这幅场景震撼:“这人可有点多……都怪那个鉴宝阁,开在什么地方不好,偏偏在这条路上,今天凑巧赶上了花神节,这人难免也太多……”   春枝对眼前场景震撼咂舌,正抱怨着,话没说完,突然一个不明物体就从天而降略过众人的眼睛,落到了虞岁桉怀里,是一束刚折下来带着香气的桃花枝。   虞岁桉:……阿嚏。   不知道是她底子薄弱对这种花过敏,还是这花的香气过于浓郁,总之在碰倒这花的瞬间,虞岁桉就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喷嚏。   “哈哈。”   旁边一阵爽朗笑声传来,虞岁桉转头望去,只见身侧站着一个偏偏公子,身着月牙白仙鹤底纹的锦缎衣裳,白玉腰带束腰,同样颜色的玉冠束发,腰间挂着一个质地上好的玉佩,眼看着风度翩翩,却做着泼皮事。   “你……”虞岁桉望着站在身边的那人,珀色瞳孔微微瞪大,有些难以置信:“你……你怎么,不是怎么在凉州?”   不仅虞岁桉惊了,实际上一行人在看到来人之后皆是一脸诧异。   “十三皇……顾公子?你怎么会来这儿?”春枝习惯性差点脱口而出顾淮景的身份,随后被身侧的虞岁桉捏了下腰才反应过来此时场地不合适。   “害……”顾淮景尴尬咳笑两声,有些难以启齿:“其实也没什么的,就是我……唉唉……”   顾淮景人还没说完就被一旁在见到他出现就面色不善的虞岁桉一把拽到远离人群的墙边,拽着把人往墙上一推,虞岁桉用的力道不小,身后木门发出一声闷响,人倒是只龇了龇牙没敢叫出来。   不敢叫不是因为不疼,实在是现在虞岁桉的表情有点骇人。不过顾大少爷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说什么,望着面前低一个头的好友可怜巴巴的摇着尾巴。   “你怎么会在这儿,你现在不是应该在淮阳殿关禁闭?怎么到了这儿?你出宫,不是,你出京到这儿皇上知道吗,他同意了?你什么时候出发的?何时到的凉州。”   顾淮景:……   虞岁桉:“说啊。”   顾淮景:“这……你问了这么多,我应该先回答那个啊?”顾淮景挠挠头,本来翩翩公子的气质做起这个莫名憨气。   虞岁桉被这话噎了一个,后知后觉刚才是自己太着急了,好想问的是有点多,咳了两声掩饰过去,随即又换上严肃神情,挑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你出宫是皇上批准的吗,你来凉州你父皇知道吧。”应该,虞岁桉想。这厮虽然平时不着调,但应该不会这么大胆吧,禁闭期间私自出宫离京,就算他是皇子那也是大罪。   虞岁桉迫切的想得到问题的答案,所以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人,只见那人眼珠子一转,‘嘿嘿’憨笑两声。   虞岁桉:“……”   顾淮景:“不知道。”   虞岁桉:“……!!”   此话一出,两人都是一阵静默,长久的沉默之后,虞岁桉默默的转身,就准备离开,被身后的顾淮景一把拉住:“唉唉唉,你去哪儿,带着我一起啊。”   被拉住那人冷哼两声,皮笑肉不笑的将顾淮景手扒拉来:“自己走。”   顾淮景用手拉了好几次拉不上,整个人都蔫了,如果他现在是一条什么长着尾巴的小动物,不管是什么,总之尾巴朝向一定是笔直的对着地面。   “你别生气啊,我这不是实在在宫里呆的太无聊了,你要来凉州不能去找我,我又被关禁闭的,本来宫里那些宫女太监的,都没人陪我,我拿那些哥哥们又都古板的不得了,唯一一个能说的上话的三哥也在凉州。”   顾淮景说着说着自己都难过了,头垂着满脸不开心:“你们俩都在凉州,我也想来,父皇又不许,我就……”就自己跑出来了。   唉……虞岁桉看着面前人,扶额无语。   这厮在知道她要来凉州接他父亲回京的消息之后,就一直蠢蠢欲动的也想动身跟随一起前往,在之前跟皇上说了好几次,但是都被拒绝了,其实也不是拒绝。   在出行前她入宫同姑姑辞别,顾淮景来找她玩,恰好皇上也在,饭桌上顾淮景又提起此时,她当时在边上看着皇上的态度已经很松懈了,就差这多说几句说不定就答应了,偏那人无知无觉的垂头丧气,以为自己肯定来不了。   想到这里,虞岁桉微微出神,而一旁的顾淮景本来正在立正挨训,在抬眼看到人群中一人之后,一怔然后下意识后退一步往墙边阴影处退。   三哥!?   顾淮景心里发憷。 第76章第76章   鉴宝阁是凉州当地最大的奇珍异宝阁,自然也是最大的拍卖会场,在当地十分有名,而且实力雄厚,在当地商铺之中财力之雄厚,几乎无人能出其右,作为接待贵宾的二楼会场则更是精致奢靡。   顾淮景上下打量着这个包厢的景色,精巧踩踏绵软舒适的地毯,各类装扮古拙沉重,桌上紫檀壶中透出淡淡茶的清香,就连墙上随手摆的一幅画都是出自当世名家之手。   看的顾淮景不禁啧啧称奇:“不错啊,不愧是声名远扬的鉴宝阁,果然名不虚传,你看着待客之道,吃喝都是上好的精致,我喜欢。”   虞岁桉闻言也四下观察了一下此地,发现却如顾淮景所说但是反应倒是没有他这样强烈:“坐好看展台吧,拍卖会快开始了。”   一楼座无虚席,人皆是翘首期盼,等待着玉娘的出场,玉娘是鉴宝阁的拍卖人,每年经她手出来的珍品万千,好东西到了她手里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好坏,眼力十足。   这时时间终于到了,鉴宝阁的大门轰然关上,门窗紧闭,在阁楼墙边四周围满了一圈明灯,紧接着头顶轰隆作响,不知是什么机关,竟然在鉴宝阁屋顶上方旋开一扇裂口。   炫目的光自上而下投射在一楼中央的展台之上,展台之上不知何时已经今日的第一件藏品已经摆放完成,而后从那束光线之外的昏暗空间中走出一个人。   来人身姿绰约,细腰丰臀,凹凸有致,唇角噙着一抹淡笑,将烈焰红唇扬起一个弧度,妆容极重,加上那束光线自上而下的投射,叫她厚重的妆容诡异的想白日鬼,几乎叫人瞧不清她的真实容貌。   不过饶是如此,也丝毫不影响这所谓‘玉娘’的气势强大。分明一届弱女子,站在光影之下也不失半点态,反而是怡然自得。   “诸位……”   在众人平静过后,玉娘朱唇轻启:“巳时已到,鉴宝阁拍卖会……正是开始。”   ……   拍卖会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虞岁桉和顾淮景在云京之时没少参加过拍卖会,拍卖收藏你追我赶的出价,让一件商品失去了她本来的价值。   被拍的东西很多,名家字画,典籍流传甚少的孤卷,但最多的还是珠宝首饰,各类精巧发簪耳坠在流水似的摆在上方,在拍卖台上摆上一件,很快被人拍走然后马不停蹄再摆上一件。   而且不知道为何,可能是刺史为了讨好爹爹,送的票的包厢的位置是极好的,正巧对着拍卖台,那些个华丽的饰品宝物一件件从她面前经过,没一会儿就看的眼花缭乱。   “唉。”虞岁桉看的无聊,凑过去靠近顾淮景小声问道:“看了这么久,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顾淮景正支这头放空,闻言抬眼随意瞥了下现在在展台上的物件,是件金玉两掺融合的手镯,金玉五五开,在玉镯之上镶嵌进柔软的黄金,金上雕着繁复的团,深绿的翡翠和柔黄的金巧妙结合在一件手镯之上,看起来美感十足。   这东西什么都好,顾淮景也无可置疑,他望着着东西嘴角抽动两下,唯一的缺点就是……它就不是个男人带的东西。   不过……   “你要给我买?”顾淮景转头望向虞岁桉,眼睛亮晶晶的,意图明显。总归他现在是身无分文,秉持着白给的不要白不要的人生信条,要是虞岁桉真的给他买的话,他也可以勉为其难的收……   “你在想什么?”虞岁桉冷漠的声音响起,唇形姣好的唇中吐出几个字:“双倍还我。”   顾淮景:“呵呵,对不起,不要!”说完就气鼓鼓转过头紧盯着下边的展台,不再看虞岁桉。   这幅样子看的虞岁桉心里一阵好笑,都这么大了,顾淮景这厮现在都已经是十七岁了,这心性还是小孩子气。   十七岁……   虞岁桉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久远的记忆,这个敏感的年龄数字,让她又清晰回想起前世在大牢之中凌婉儿同她说的话。   “别傻了哈哈哈哈哈,顾淮景根本就不是他杀的,是承允杀的,准确的说是我们俩一起的杰作。凶手根本就不是什么郁珩,他的衣物是我们故意放的,血迹也是买通了仵作伪造的。”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要杀他吗。”   “因为你啊!虞岁桉,要不是为了让你完全加入我们的阵营,同我们一起对付郁珩我和承允又怎会出此下策。”   这话像是魔咒一般在脑海中盘旋,真实的好像又让她重新回到了那个地方,仿佛凌婉儿此时正在掐着她的脖子,下一秒就要置她于死地。   不过现在已经不同了,前世痴傻轻信他人的虞岁桉已经不服存在,现在的她经历过灭门丧友之痛,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才是真的让人绝望,体会过一次便再也不想在触碰。   所以这次她会好好保护顾淮景,保护国公府。   念及此处,虞岁桉不受控制的转头望向正端坐在身侧的好友,生机盎然鲜活的让人心安。   虞岁桉注视着顾淮景的视线太过灼热,以至于顾淮景脸皮如此厚的人都受不了,实在是忍不住撇过头去提醒:“别看我,看我也不会原谅你的,咱俩这么多年好兄弟,你居然如此奸诈,除非你拍一个藏品给我,否则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好。”   “嗯嗯?”顾淮景懵了,眨了眨眼:“好什么?”   虞岁桉目光灼灼:“给你买!”   顾淮景被虞岁桉如此快的态度转变震的目瞪口呆,他真的只是随口一说来着,谁知道这妮子一口答应,倒搞得他骑虎难下有点不好意思。   顾淮景神情疑惑望向虞岁桉,两人视线相对,顾淮景本想解释说不用买,看着一件接着一件的全是女子的首饰品,他买了也没啥用,不用浪费钱,而在他对上虞岁桉的眼睛之后,突然顿住缄默。   明明还是那双眼睛,平日里看了不知多少回,但是刚才那双好看的杏眼里全是顾淮景看不懂的悲伤,直击人心让人心口一颤,有那么一瞬间顾淮景仿佛与这双眼睛的主人感同身受,一样的情绪低落。   顾淮景僵硬的转回头,在位置上坐好:“啊,那个,咳咳,你,你想买就买吧,但是咱先说好,这可是你非得给我的,我本来不想要的。”   这欲盖弥彰的慌张模样看的虞岁桉心头一软,刚才沉浸的前世的悲伤也消散去不少,她勾唇笑笑,柔声道:“好,给你买就是给你买,下一件就拍给你,不收你钱。”   虞岁桉同顾淮景从小相识,几乎是从小打到大的,温情的场景几乎没有,在一起的时候几乎全是捣蛋或者一起被罚的场景,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也是以互怼为主,很少有心平气和讲话的时候。   刚才虞岁桉破天荒的心平气和同顾淮景说话,语气有些温和的过头,她自己因为前世的愧疚没有感觉,倒是把顾淮景惊起一身寒毛。   “虞岁桉你脑子抽了,这么离谱的要求你居然如此顺从的就答应了?”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奸诈抠搜的虞岁桉吗?   虞岁桉:“……”   顾淮景:“……不是我说真的,今天你……”   虞岁桉:“闭嘴!”同时伴随着一个硕大无比的白眼。   好不容易今天她对他心生愧疚,想着对他好一点,没想到这厮这么不领情,居然说她脑抽离谱,她生气了,虞岁桉冷哼一声,今晚睡大街去吧。   顾淮景毫不意外的得到了虞岁桉的回击,蔫蔫的坐回座位上,虽然被怼,但是心里也没多少波澜,他都习惯被虞岁桉言语攻击了,现在莫名觉得心里很踏实,反倒是刚才那个情况,怪异让他浑身难受。   ……   鉴宝阁二楼曲径通透,深幽沉朴,规划齐整的房间整齐的落在走廊左侧,豪门权贵列坐其中,谈笑间挥金如土。   而走廊的深处尽头,鉴宝阁开启就从未开启过得房间,在今日有了属于它的主人。   “少主。”   鉴宝阁的掌柜弯腰对着桌上端坐的少年,态度是说不出的恭敬,即使是低着头并没有望向少年,那双望向地面的历经风霜打磨的浑浊的眼睛里依然布满尊崇。   “嗯。”桌上人浅淡的回应。   声音清冷虚无的好像要消失在这空荡的房间里,并非是很热烈的态度,但是已足以让林浦和激动万分,几乎是热泪盈眶。   十九年啊,林浦和想,整整十九年过去了,鉴宝阁在今日终于又重新拥有了他的主人。   “已经按照少主的吩咐将贵客安置在了最佳的观赏位置,今日那位贵客拍下的所有东西,鉴宝阁也一律以最低的价格出售。”   林浦和站起身来回话,腰微弯着脸上堆满慈爱的望着桌上人。   想他鉴宝阁声名鹊起,也算是人尽皆知,一朝拍卖,卖出的天价令人咂舌,轰动一时的藏品数不胜数,多少人梦寐以求能一览鉴宝阁的无数珍宝藏物而不得。   但身为鉴宝阁的下一代主人,今天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来,而他也是头一次见到从别人口中听了无数次的自家少主。   战场上赫赫有名、屡立奇功的战神,老靖湘王嫡亲的外孙,同时也是皇上的第九子——郁珩。   这家鉴宝阁原是靖湘王府的产业,这事儿很少有人知道。   当年余绾小姐还在的时候,喜欢收集各种奇怪又精巧的小玩意儿。老靖湘王爱女心切,干脆直接办了一个鉴宝阁来给余大小姐鉴赏宝物,要是看到好的便直接拿去给余绾小姐送到府上。 第77章第77章   而在二楼包厢,正对着拍卖台的位置,此时的虞岁桉正紧紧扒着身前扶手,探出身子往下想更接近那个摆在那里的玉佩,想要将它看的更清楚一点。   “你看东西你就看,小心着点。”顾淮景看着虞岁桉这几乎半个身子都探在外面的举动,急的在原地团团转,偏偏这身处危险中的人还不听他的话:“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快下来点吧,太危险了,你一会儿手一滑掉下去了,这我……”   顾淮景拧着眉围着虞岁桉团团转,话正说到一般,突然那个半挂着的人落了地,然后垂着头无声走到座位处坐下。虞岁桉的神情被完全隐匿在阴影之下,叫顾淮景看不清她现在的状态。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那就是现在虞岁桉的状态并不是很好,甚至可以算是很差。   顾淮景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开口有要说些什么,只能沉默着走到虞岁桉身边询问情况:“怎么了这是。”   他不明白虞岁桉为什么突然就变得不对劲儿,刚才本来只是想逗她让她给他买东西,没想到那个东西一端上来她就十分不正常的一直加价。   再加上有另外一个不知是谁的同在二楼包厢的人,紧咬着虞岁桉每次的加价,好像对于这块玉佩也是一样的势在必得一样,这样顾淮景一头雾水。   “我刚才就是说笑的,你不用非要拍下这个玉佩,拍下一个也是不错,干嘛非要盯着这一个玉佩不撒手。”顾淮景随意瞟了一眼那个玉佩,品相是不错,但是在他们这种人看来,这样品质的玉佩要多少有多少。   他这样安慰道,但是虞岁桉就好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楚似的,难以自制的拧了拧眉心,而一旁的春枝看不下去自家小姐这幅样子,上前几步往下楼下拍卖的物件。   只一眼,就愣在了原地,她的瞳孔皱缩,答案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不是……”   “春枝!”   虞岁桉一声厉呵打断了春枝的话,将她之后要说的话生生掐断在咽喉之中,随即地垂下眼帘,将其中的落寞愤怒全然藏在其中,不叫身侧的顾淮景发现一分一毫。   “这是什么?”顾淮景看到春枝的反应,再迟钝的人也发觉了事情的不对:“这玉佩难道还要什么别的隐情是我不知道的?”   虞岁桉垂着头没有回话,但是春枝黑着一张脸望着顾淮景欲言又止的表情,让他瞬间明白了。   得,是有事情,还是那种不得说的事情。   “一万两白银!”此时对面那个买家已经再次加价,已经将这个玉佩抬高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价格,远超同品质其他玉佩,虞岁桉轻抿了一下唇瓣,准备开口接着抬。   却没想到这次有人先她一步开了口:“一万零五百两。”   她抬头望向站在她身前的人,是顾淮景。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个玉佩对你来说到底意味这什么,又或者它对于你来说有其他特殊的意义,但是虞岁桉。”顾淮景一字一顿,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虞岁桉,将她眼底的迷茫慌张尽收眼底。   “你要记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这件事情与我相关与否,我一直站在你这边。”   曾经一起玩闹的伙伴变成了大人,小时候被她保护的人,现在已经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来保护她,回想起前世,说不定她从未保护过他,一直都是他在保护着她。   虞岁桉一时间有些鼻酸,虚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就听到刚才一直跟她加价的那道声音又传来,因为多次被追赶着加价导致他有些愤怒,语气十分不善。   “哎我说隔壁那位,能不能高抬贵手,将这东西就赠给小弟我啊,说来也不好意思,这我带的美人儿,来这儿坐了半天啥都没看啥,偏偏瞧上着玉佩”   “你说这这……我都已经夸下海口了,要是拿不回来,那我不成了言而无信的小人了。”   那道声音实在粗狂难听,用词语气轻浮的好像是街边口不择言的街溜子,说出的话也全是些不入流的混账话,听的人好气又好笑,不过笑也全是轻蔑的笑。   上面坐着的怕不是那个商贾之家的少爷,怪不的一万两白银连眼睛都不眨,说给就给,估计能坐到上边那个位置也是在鉴宝阁花了不少钱,才能有幸坐在二楼的位置。   众人不以为然,   恰好那人说完,像是在佐证他的想法,同一个包厢里就传出了女子羞涩却轻佻的声音:“哎呀官人,怎的说的好像全是小青的锅了?分明是官人率先答应的奴要送给奴的,奴家……奴家没脸见人了。”   台下哄堂大笑,笑台上的不入流,笑台上的风流,挥斥千金为搏美人一笑。而同为台上的虞岁桉却是气到几乎两眼发黑,要靠勉强扶着顾淮景的手臂才能堪堪站起身子。   那个人在说什么?虞岁桉沉默着想。   这样轻浮不入流的人,竟然也妄想将这个玉佩,她母亲留给她得玉佩拿下,还妄想将它送给不知道哪里来的青楼会馆里的小姐。   她踱步走到栏杆前,双手覆在红漆栏杆之上,望着台下的,遗失了许久的玉佩,吐字清晰像敲打在人们心头,又好似轻如鸿毛的吐出几个字:“三万两白银,这个玉佩,我要了。”   一言既出,整个拍卖场子像是消音般鸦雀无声。   这个人疯了,这是众人心头的第一反应。   怎会有人花这么大价钱,这样高额的代价去买一个其貌不扬看似平平无奇的玉佩?听起来先是天方夜谭。但是这件事情就是这样很虚幻的,像做梦一样的,发生了。   “稍后我会将着银钱送往鉴宝阁,可以让人跟着我去取,不必担心我会变卦又或者逃单,我不会。”   虞岁桉此人,她是京城国公府凌睿的独女,生母是将门世家的大小姐,她的姑姑是宫中备受宠爱的贵妃。   她从小地位就是尊崇,不容置疑,在京城那样权贵豪门遍地的地方,她就是被娇惯着长大的,见过无数的普通人眼中的大人物,见过的好东西数不胜数。   所以即使她本性并非如此,不管她愿不愿意,在沉下声线之后也终究多了几分令人不得不信服的威严。   她的话掷地有声,本来这样荒谬的事情,花三万两白银买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今日搁在在场任何一人的身上,众人怕都是哄堂大笑不以为然。   因为这是根本不可能事。   但是不知为何,从楼上主位之上的那位姑娘口中说出,众人心中皆是下意思的相信,短短几个字却让他们深以为然,就好像,别人说可能是笑话,但是到了那人身上就变得正常。   三万两。   确实是天价了。就算是在鉴宝阁以往历史之中也少有如此之高的价格,几乎是凤毛麟角。   ……   而此时,二楼走廊拐角深处,还有一人的心同虞岁桉一样的坠进了谷底。   “那个玉佩……”郁珩的嗓音沙哑,看着展示台上放着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东西,熟悉的繁复花纹,润白的质地,甚至于玉佩之上系着的穗儿都害同两年前一模一样。   那是桉桉送给他的玉佩。   可是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巨大的疑问悬在郁珩心头,让他看见旧物不自觉升腾气的酸涩情绪瞬间冷却下来。   他与那人应该是几乎同时确认了这个玉佩,在他确认后几乎是瞬间,就听到那个那个两年来一直叫他心心念念的声音,清透又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颤音,喊出一个不低的价格,想要将玉佩拍下。   他的眼睫下垂微敛,鸦羽般的羽睫在眼下投射出一圈阴影,将他的情绪完全隐藏,沉默的默认着虞岁桉的行为,但是身上又无端透出些颓丧。   当年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他们二人在未曾告别,他便动身离开了云京,当时走的很急,几乎是在圣旨下达的第二天他便被迫动身离开。   在离开之时,他将他们之间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她,连同玉佩一起,送往了国公府。   这玉佩本是不可能在这次出现,而……那人的表现也完全说明这玉佩这几年从不在她手上。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   “暗一。”他开口吩咐道。   暗一上前一步,转身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举起过头顶:“主子。”   “吩咐下去,去查当年我们离开云京之日,派去给虞家送东西的人是何人,人找到了,问出当年那些东西的去向。”要是问不出来,他将手中冷掉的茶一饮而尽,声音冷寒的像是淬了毒的利刃,寡情又随意:“杀了他。”   “是。”暗一领命,退后两步后很快消失在了郁珩的视线之中。   他给她的东西,他从来都是小心对待,今日流落在外,只怕是有人起了不该有的贪念从中作梗,从前他不知,只当东西好好保管在虞府,现在既然叫他碰上了。   三年的时间……足够他用卖玉佩的钱逍遥快活了。   暗一很快回来,等到再次回来之后恰好听到了虞岁桉清冷决绝的嗓音,婉转回荡在整个鉴宝阁。   “三万两白银,这个玉佩,我要了。”   “稍后我会将着银钱送往鉴宝阁,可以让人跟着我去取,不必担心我会变卦又或者逃单,我不会。”   不卑不亢的态度叫暗一的步履微顿,不过多年的专业素养叫他很快恢复正常。   虞小姐也算是个奇女子,他们这些粗人虽然同虞小姐接触不多,但是心里是佩服虞小姐的。   当年在怀安街道巷尾,那次虞小姐获救之时小臂被砍了一刀,纤细娇嫩的小臂上横隔这一道狰狞的伤口,放在随便哪个姑娘家,都是都要疼的哭喊,更不要说娇惯着的细皮嫩肉的虞小姐了。   但她偏偏抗住了,当时情况简陋,为了给她止血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将上好的金疮药洒在伤口处,再简单粗暴的将伤口包裹。   他们这些每日在刀尖上舔血过日子的人都知道,越是上好的药,药效越强,洒在伤口上的时候就越疼,像是撕心裂肺般将伤口一遍遍不停的凌迟,将其中的坏掉的部分剜去,余下的便好的更快。   虞小姐在上药的时候一声不吭,脸色都苍白的像纸,豆大的冷汗落了不知多少,但是叫喊呼痛的声音一声都没有。   这样隐忍着难受的模样叫当时上药的唐瑜都于心不忍,小心提醒她,可以喊出来,喊出来会好一些。   虞小姐抿了抿苍白毫无血色的两瓣唇,勉强的勾了勾嘴角,摇了摇头,却将眼睛望向了在众人身后的自家主子。   “嘿你这个姑娘怎么这么不近人情?老子都说了要将这美玉送给美人,听你这声音也不过是个丫头片子,成人之美你懂不懂?这么多东西你不挑,非得跟大爷我抢这破玉佩?真是败兴!”   暗一的思绪被那道及其粗俗的话语拉回。想来是那人觉得被虞姑娘下了面子有些口不择言。   粗俗的不堪入耳的话让暗一都拧了拧眉,连他都听不下去,更何况是将虞小姐放在心尖尖上的自己主子。   他下意识将视线望向自家少主,果不其然,主子周身的气度已经完全改变,变得锐利危险,巨大的压迫感从他身上蔓延出来,好像连空气都被压缩变得稀薄。   暗一垂下头不敢再看,心里不禁暗暗震惊。   主子很少这样情绪外露,很多时候,他都将自己的情绪遮掩的很好,这样锐利刺人的时候并不多,只有在刚入军营被愚蠢老将打压之时,还有在战场之上,他才见到过。   暗一心中不禁为那个对着虞小姐吼的男人感到悲哀。   以他对主子的了解,现在的主子是愤怒到了极点,才会如此,每次主子这样,总是会要有人来承受代价,只是怕……这代价太大,那人恐怕受不住。   作者有话说:   哈哈这几天更新的都很准时哈哈嗝,其实断更在之后一直又在写,本来想等写道完结一起发出来的,后来想了想,这样日更也不错哈哈,还能每天激励我码字哈哈。 第78章第78章   暗一这样想着,旋即耳侧便有声音从拍卖场二楼正中心的位置传出。   那声音好听的的好似潺潺泉水叮咚响,但此刻却被刻意压制,悦耳的声音像是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山谷,好像只有这样极致的隐忍才能克制住说话之人心底的愤懑。   “君子爱美玉,也要取之有道。”   “拍卖会场的规矩明明白白,价高者得,同一样东西既然你我一同相中,那么我按着规矩来,又有何错?若你不服气,大可以继续抬高价格,本小姐……”   “奉陪到底!”   虞岁桉是真的生气,近几年来,她被养在祖母身边,性子收敛了不少,已经很少会如此气愤,但这次她真的忍不住。   她几乎用尽全力去克制,才能保证自己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那可是那个玉佩啊……   “就是!”顾淮景早就看那个人不顺眼了,圣贤书没读两本,却还咄咄逼人让人心生不悦。   尤其像他这样的,身为最小的皇子,又备受皇帝的宠爱,在京城都是众星捧月的,一般都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都是顺从。   除了那几个特殊的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那群人,还有皇帝时不时责骂两句,他基本没被人说过什么重话。   出家在外,头一次碰倒这种情况,顾淮景不能随意暴露身份,本就憋屈的不行,这人还如此蹬鼻子上脸的爬到他们头上作威作福,顾淮景自然是不让的,逮到机会就要反击。   “就是!”他愤愤不平道:“你以为就你身边有美人能送玉佩啊,这玉佩也是我娘子买来送给我的!”   顾淮景扯着嗓子在场子里喊着一嗓子,一下子将虞岁桉喊的愣住了,拧着眉回转过头一脸疑惑的望着顾淮景,然后就见顾淮景愣愣转过头,两人皆是一脸懵逼的对望。   虞岁桉:……   “回去再算账。”   虞岁桉用口型无声的说,旋即将头转回,坐回到位置上,坐下的时候才察觉腿有些酸软,刚才她实在是过于精神了,耗神耗得不少,她现在这幅身子,稍微累着点身子就发虚。   顾淮景喊完那一嗓子之后,那人被怼的说不上话,一连‘你你你’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众人也不再管他,现在的他在众人眼里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般的人物。   下方展台处等候多时的伙计已经端着玉佩盒子踏到二楼楼梯口,准备将手上的东西送到虞岁桉所在的房间,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来了另外一个人将其叫住。   来人身子微胖,胡子花白,头发却还是乌黑,着铜钱底纹的衣裳,是刚才他们进来之时,在门口迎人的掌柜。   那个掌柜神情焦灼严肃,将那个伙计叫回来之后,伏在玉娘的耳边说了什么,随后从拍卖会一开始就一直以笑脸示人的玉娘第一次沉下了脸。   两人进行了短暂的交谈之后很快分开,而后玉娘抬头,不知道是不是虞岁桉的错觉,她感觉那个玉娘在不经意间略过了她所在的包厢。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虞岁桉此时心底的不安骤然升腾到了极点,心跳的快要蹦出来。   只见玉娘艳红丰润的唇瓣轻启,抬了抬手将额前落下的碎发掩在耳后脸上又重新换上那副标准的笑,只不过这次较之刚才多带了一丝歉意。   “实在抱歉,刚才得到的消息,这件拍卖品的……卖主。”这话玉娘说的也有点疑虑,不过被她掩饰的很好:“着人来传消息,这件藏品。”   “不买了。”   ——   凉州向来多雨,一年四季除了冬日,其他时候都经常是阴雨绵绵,尤其是春天的时候,总是接连不断一场接着一场的下雨,现在正是春天时候,此刻便正在下雨。   实际上这雨也不是现在才下,而是从好几天前就开始下,自虞岁桉一行人从拍卖场回来之后,绵绵密密的细雨就开始飘着,让本就带着几分料峭寒意的春天染得更冷。 第79章第79章   饯别宴设立在刺史府,原本因为绵绵阴雨,是准备开在屋内的,但是没曾想到未时过后雨渐渐停了下来,一直晴着天到了晚上。   虽然屋内空间也够,但是因为来人众多,凉州基本上叫得上名字的大人都来为他们鉴别送行,怕在屋内地方小伸展不开,所以临时将地点改换到了府内花园内一片空地上。   宴会地处花园腹地,周围尽是些娇嫩的刚抽芽的植被,在其上点缀着零星早开的花蕊,雨后湿润的芬芳泥土香伴着树木花蕊特有的香气,一齐涌入人的鼻内,好闻的让人陶醉。   在空地之上,主位上坐着的,是刘刺史。饯别宴是他筹备起来,举办的地点也是在刺史府,他坐在主位上合情合理。   从主位开始,左右两边桌榻一个挨着一个整齐排列,按照地位尊崇一一落座。   虞岁桉坐在右侧第二张桌子,右边第一张桌子坐的是他阿爹,左侧起依次坐的是顾承允、顾淮景。   在场的众人她统共就认识这么几个人,余下的那些,她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是她爹指给她那个,告诉她叫什么她便端着笑问声好。   这样一晚上到最后,虞岁桉感觉自己瞧人瞧的眼花,睁开眼就是两眼一抹黑,感觉每个人脸上都糊了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叫她看的昏头。   这种情况从宴会开始一直持续到中后期,期间又上了好多舞娘表演了许多节目,虞岁桉眼前花花绿绿的衣服,闻着的全是女孩子身上或浓或淡的胭脂水粉香气。   不过因为着香气太混杂,也不是什么甚好的香料,单个闻还好,一旦混交在一起,这冲天的香气足矣人让一个人闻得昏沉,甚至一连大好几个喷嚏都缓解不了症状。   虞岁桉被各种混乱撕扯着,登时感觉本来好了不少的风寒加重了不少,鼻子现在又堵住不甚透气,头也有些昏沉,嗓子也难受的紧。   她边看着中间舞娘表演,边随手将桌上杯中的东西一饮而尽。等到那饮品划过咽喉之后,一股清透辛辣充斥着虞岁桉的口腔,辛辣之中带着丝丝回甘。这杯中装着的,是酒。   还是上好的梨花白。   她将口中残余的酒一口吞下,任由辛辣在口腔翻滚,前世她最喜欢的便是梨花白,也就是前世现在这个年纪吧。   那时她没有经过两年前的那场大病,身子比现在好太多了,日日同顾淮景在外边疯玩儿,几乎吃遍了云京各大酒楼,成为里边的常客,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学会了喝酒。   酒可真是个好东西。   虞岁桉想,端着酒盏抬起放到眼前,斟满后晃了晃,随即勾唇浅淡一笑,仰头将这一辈也灌入口中。   她刚学会喝酒的时候,那个时候只觉得难喝,入口之后除了苦和辣再尝不出其他味道,除了闻着味道是香的,几乎没有哪一点是虞岁桉喜欢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玩闹的朋友多,大多数人都是会喝酒的,都是些家世显赫的少爷小姐,喝酒都是从小练过的,再不济也能小酌几杯,不会喝酒的倒成了少数。   在大家都会一件事情的时候,你若是不会倒显得自己是个异类。虞岁桉在十六那年学会了喝酒,且爱上了喝酒。   那种□□让人飘忽其间不知几何的微醺感叫她沉醉,好像只要能多喝几口就能体会到什么是极乐人间,那时候的她贪恋这温存的片刻,喜欢上了喝酒。   不过当时的她确实处在极乐人间,年少时候不知愁滋味,朝堂诡谲变化万千,今日谁家起势明日谁家落败,这种事情是与少年毫不相干的。   可能由于时间长了没喝过酒,在再次见到之后虞岁桉有种莫名的爱不释手,也许是今日的梨花白太过醇香,总之她是一连灌了好几杯,等到被春枝发现的时候虞岁桉已经醉了。   “小姐,小姐?”   春枝拧着眉,蹲下身子同虞岁桉齐平,轻扶着她晃了晃,轻声唤着她。   虞岁桉脑子晕乎的不行,她刚才习惯性的随意喝了几杯,不过因为这幅身子太过脆弱,这几年被保护的也太好,她只不过贪图着多喝几杯,就受不住有些发晕。   “唔……”   望着眼前一脸担忧的春枝,虞岁桉莫名的有些心虚,做了坏事被人抓包,饶是虞岁桉平日里厚脸皮也有点不太好意思,更何况她知道春枝是在担心他的身体。   “我没醉,嘿嘿。”   她憨笑两声,然后伸出左手,抬起来拇指和食指捏住,做出一个一点点的手势:“我就喝了一点点,嘿嘿……真的就……一点,嗝。”   她边说着边打了一个酒嗝,有一下被吓了一大跳,赶紧用自己莹白细嫩的手将手死死捂住,好像用手捂住了气味,别人就不知道她都喝了酒似的。   这欲盖弥彰看的周围几人都情不自禁的好笑。   隔着空气中这么浓厚的胭脂水粉香气,春枝也闻到了自家小姐身上遮掩不住的酒味,甚至刚才说话的时候吐出的气息都是梨花白的味道,说话也娇憨的要命,这明显就是喝多了。   现在还在刘刺史的宴会之上,春枝在确认了自家小姐喝了酒之后,便下意识的朝国公爷凌睿看去,在得到了国公爷的指示之后,才直起身子后退着退出宴会。   朝花园外走去,去知会刺史府的厨房给小姐煮一碗解酒汤。   虞岁桉今日来了只带了春枝一人,小七没来,本来是准备一起来的,但是小七太忙了,他现在管理者他们一行人回京的各项事务,回京的路途遥远,在路上情况多变,启程要准备很多的东西。   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连休息都成问题,更不要说参加个什么宴会了。   春枝刚才走的时候只顾忙着去给虞岁桉煮解酒汤,忘记将让虞岁桉醉酒的罪魁祸首一齐带走,还让它大咧咧摆在桌面上。   虞岁桉看着面前的酒盏,闻着里边透出的阵阵醇香,眨巴了两下眼睛,小心的观察四周确认没人之后,像做贼似的飞快探出莹润细白的手,给自己倒了一盅酒,又生怕被人抢走一样赶紧囫囵咽下。   刚才的那几杯下肚之后,虞岁桉确实没醉,也不能说是没醉,虽然看东西晃晃悠悠,但至少还保留着意识,还能思绪清晰的回答春枝的问话。   而这一杯下肚之后,才真的让她感觉到醉酒的感觉。   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最后的一杯酒让虞岁桉彻底沦陷在了着汹涌的酒意之中。   她开始随心所欲,开始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酒,本就不甚清楚的大脑开始变得更加混沌,开始胡思乱想,各种奇妙的想法在她脑海中跳跃。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其中盈了漫天耀眼的闪烁星辰,见人就笑,原本在宴会开始时候因为她身份地位和清冷气质不敢靠近的人都放下心房。   他们开始被她灿烂的微笑所吸引,年纪恰好的少女风华正茂,独是娉婷端坐在座位之上都是一道最靓丽的风景。更不要说现在咧开嘴笑起来,露出尖尖小小的虎牙,可爱又勾人的紧。   国公爷被各个大人围着灌酒,在人群的中央,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虞岁桉已经是醉酒不省人事的状态了。   不过在场的其余唯二同虞岁桉相识的人都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   顾淮景随意坐在自己座位之上,兴致缺缺看着眼前的莺歌燕舞。在云京之中每年这样的宴会大大小小不知几何,光他参加过得都数也数不清。这样的宴早已经看腻了。   不过虽然不喜欢,但是人既然坐在这里,面子总还是要给几分的,即使看厌了这些他也不会表露出来,只能无聊之余喝些闲酒解闷。   他的正对面坐着的就是虞岁桉那丫头,不过隔着层层舞娘两人之间视线受阻,叫顾淮景看的不真切,她好像也在喝酒?   “就那点小酒量,稍微喝点就晕了,一会儿指定得喝醉。”   顾淮景隔着人群看着虞岁桉的残影,笑骂道。   她的酒量他是知道的,很小,几乎不值一提。之前在云京他们也曾试过几次,每次都是酒盏刚打开没喝几口她就醉了,然后晕晕乎乎的吵闹着要睡觉,最后那一坛子酒大多都是落在顾淮景的肚子里。   不过这丫头虽然喝酒不行,但是对于喝酒这事儿瘾倒是很大。   她身子不好,不管是在国公府虞府又或是在凌贵妃那里,都是明令禁止不许她喝酒的,平日里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基本上连酒的影子都不会出现。   但他们却还有几次喝酒的经历,由此可见她对于酒这玩意儿是真的喜欢。不过喝到最后受罚的都是他就是了。   想到这里,顾淮景忍不住摸了摸鼻尖,想到自己那些悲惨的经历……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一曲跳完,场地中央的舞娘退场散去,顾淮景才终于看到对面自己好友的真面目。 第80章第80章   “九皇子?他怎会来此处?”刘刺史懵愣着慌张问道。   “对啊,真是稀奇,前段日子下官还听闻,殿下派九殿下去平息青州□□,今日没有缘由突然来此,怕不是陛下又下了什么命令?”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回答。   “但这怎么可能!陛下圣旨下达也不过短短半月的时间,出去来往路上耽搁的时间,九殿下就算在神通广大,也不能在短短数日内将□□平息,难不成他真像传言那样,有三头六臂不成。”一个年轻官员不可思议道。   众人争论不休,到最后也没得出个什么结果,只能面面相觑,一时间倒是沉默者居多。   不过其中大多都是旁观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对于今日发生的事情只感觉新奇。   九皇子郁珩,自两年前突厥进犯之时被皇帝派往战场,传说是从底层做起,靠自己实力一步步主帅的位置,让全军营的人心服口服,甘愿将兵符交给当时还是半大孩子的九殿下。   而九殿下也不负重托,在短短两年的时间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快将进犯的突厥击退,并深入敌营,一连将突厥打退了数百里,最后竟逼得一向张狂的突厥同大周签下了屈辱的附属协议,保证在接下来二十年内再不进犯大周一寸土地。   在大败突厥之后,他又继续南下,顺手解决了江南一带肆意横行多年来令朝廷头疼的地皮蛇倭寇,也因此被当地的老百姓奉为神祗,叫他战神。   后来又带领着自己的一方军队,南北征战了许久,战□□号越传越远,在两年后的今天几乎变成了九皇子一个人的专属称呼,甚至连多年前叱咤战场的虞君山虞大将军都要避其锋芒。   “说起来,这见九殿下的机会可不多,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几次,今日这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啊,不愧是名满天下的战神。”   宴会上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年道,眼底满是对郁珩的向往。   “啧,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坐在他身旁的一个男子回答道。   华服少年顺着声音来时的方向看,对上一双眯缝着的绿豆眼,方才接她话茬的人身形肥硕,圆滚的肚子被隐藏在价值千金的锦袍之下,脸上横肉交织,对着他咧嘴笑的时露出两颗明晃晃的金牙。   这人他认识。凉州首富家的公子,钱有山。   钱有山八卦的凑近少年的耳朵:“但你怎的只听过‘战神’的名号,不知道在民间传言,‘战神’两字前面还有加上嗜血二字?”   “嗜血?”少年紧蹙着眉不解道。   那人挑了挑眉,看他一脸纯真的表情,好像是真的不知道,登时便来了兴趣:“对啊,战神这个称号是明面上广为流传的,但是稍微直到内情的,都不这么叫,总是在战神前再加嗜血二字。”   “传说中这个九殿下,杀人如麻,为人阴险歹毒诡计多端,现在民间流传的多是关于他的那些惊绝艳艳的战绩,和几乎被捧上神坛的战无不败的神话。”   “但是鲜为人知的,九殿下当时上战场只是一个幌子,实则是为了掩盖自己杀人成性的性子。”   “什么?”华府少年震惊了,感觉自己所推崇的在瞬间崩塌。   向他们这样的公子哥儿,平日里管教甚严,对于坊间流传的闲言碎语听的不多,所以在听到这件事情之时,除了从心底升起的一丝厌恶之外,还有些莫名的兴趣。   钱有山见到少年起了兴致,得意的往后靠靠,说到了兴头上也没那么多顾忌,直接用正常对话的音量说了出来。   “咱们这位战神,两年前在还未坐上主帅的位置上时,曾经在先锋队待过一段时间,有场战役被被派在队伍最前方,当时的将领错误的预判了突厥人埋伏的地点,导致整个军队提前遭到了埋伏。”   “先冲进去的先锋部队在那场战役中几乎死绝,后方的预估错误的将领压根没想着救援,自己带着大部队逃之夭夭,可咱们这位殿下,偏生在那次埋伏中活了下来,单枪匹马的斩杀对方数百人,又在死人堆里躺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回到军营。”   男人说着啧啧称奇,对着少年道:“你说正常人谁能一股脑的杀一百人,还躺在死人堆里整整七天七夜,这吃什么喝什么……你我不都心知肚明?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华服少年闻此言不禁一阵反胃。   躺在死人堆里,七天七夜,没吃没喝,没有救援,那剩下能吃的喝的不就是……   两人聊天兴致正浓,并未发现此时整个宴会之上已经安静下来,众人都是正襟危坐,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独留他二人的攀谈。   在华服少年干呕了两下未果之后,从他的余光之中略过两道身影,一男一女,两人皆是一身黑衣。   他下意识的抬头望去,恰巧同两人中走在前边的人视线相对,而这一眼就让少年浑身冰冷僵直在了原地。   此刻站在他眼前之人,高冠束发,眉尾凌厉入鬓,一双眼睛留白极少,漆黑的似上好油墨般地眼珠附在其上,眼底沉静的像是一滩死水,在其中看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只有漠然。   他的眸中空的可怕,好像少年同周围的花草树木,桌椅酒盏一样的死物一样,他分明睁着眼在看你,却无法在眸底留下更深的影像。   华服少年登时愣在原地。 第81章第81章   “主子!”   暗一找到郁珩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痛到虚脱,低垂着头整个人倚在槐树树干之上,死寂一般的空间时不时的发出一两声清脆的骨节错位的声响。可见疼痛之人的痛感之强烈。   “怎么会?前俩天不是才刚刚发病过,李神医不是说,能控制一月只发病一次吗?”   暗一看着自家主子,还是平日里那一副高不可攀的昳丽长相,此时即使是头痛欲裂到常人难以忍受,面上神情也丝毫不变,只微蹙的眉头和额上津津冷汗将他的苦楚展露一二。   他快步上前想要搀扶起倚靠在树干上的郁珩,但是临到跟前又怕自己贸然出手会伤到他。   李神医说过,主子这种病在发病之时以狂躁暴怒,最重要的,在这个时候,发病之人的感官会被无限放大,任何风吹草动甚至是衣物的摩擦都会使发病人痛苦难耐。   站在原地踟躇片刻,一个彪形大汉急的直转圈,平白和郁珩一样也出了一身冷汗。   “别、别转了。”郁珩头本来就痛得不行,现在暗一因为着急在这儿转圈,转的他头昏脑涨的更难受了:“……给我药。”   “药?”暗一闻言下意识将手放在腰间的一个凸起处。   主子要这个药?   暗一犹豫了……到底要不要给?   此药是李神医给主子配的治疗头痛的药,说是药,倒不如说是毒,一种慢性杀人于无形的毒药。   当年主子还在营地之中,那是他第一次发病,之后靖湘王和老靖湘王遍请名医而不得,每一个上门的所谓神医,每一一个能看的出自家主子这是什么病该如何治,甚至若是他们不主动告知,那些神医压根就看不出主子有什么病。   直到后来李神医自己找上门来,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李神医衣着破烂且随意,靖湘王府看门的守卫还以为他是来王府乞讨的乞丐,给人轰走了好几次。   中间废了好大劲儿才终于给主子看上病,而李神医也不负所望是第一个且唯一能看出主子毛病的。   他甚至将主子的症状描述的分毫不差,头痛欲裂,四肢麻木,筋骨酸软,极易被周围的事务影响,无感无限放大,对于周围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有超出常人数倍的感知。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断言主这病每月不会超过一次。发病次数并不会很多。   在准确的说出了主子的病之后,李神医开出一张单子,并赠予主子一瓶已经炼制好的丹药。   他将药给主子的时候,看病期间一直吊儿郎当的神情变得严肃,甚至可以说是警告。   “这药不是治疗你头痛的药,更不是解药。恕我说话直接……准确的来说,这药可以说是一中毒药,致人死地杀人于无形的慢性毒药。”   “在发病期间,吃下此药会暂缓你的痛苦,不过副作用便是在此期间你的躯干四肢无知无感,你会流血会受伤,而且伤口极难愈合,但是就是不会痛。”   “它会慢慢的侵蚀你的五脏,让你对他上瘾,少吃一点还好,吃多了,慢慢你的身体即使是在不吃药的情况下,也会变得麻木,到那时,别人想要杀你,简直易如反掌。”   暗一纠结着犹豫到底要不要给药,思绪刚一飘远,就感觉自己捂着的温热一空,木匣子被瞬间拿走,等到暗一抬头在看的时候,木匣子里的药已经没了,空空如也只剩下软垫。   暗一:……   “主子,将军来时说不能……”   “我已经吃了。”   郁珩冷声打断暗一接下来要说的话,在服下药之后,痛感像浪潮般阵阵褪去,虚弱的身躯也逐渐恢复了力量,他单手撑着树干直起身子,面色如常,正常的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从槐树下走过,沿着刚才同凌睿走过的路原路返回,路径分毫不差,对于识路这方面,郁珩从来都不会迷失。   “事情办完了?”他道。   暗一跟在郁珩身后,亦步亦趋,汇报着刚才在宴会上的情况:“在主子走后,我将这几天我们收集的关于钱有山此人奴隶贫民,克扣银饷,逼良为娼,甚至还有几桩草菅人命的案子一齐呈上刘刺史和同在场的太子殿下等人。”   “钱有山犯下的罪状滔天,我所举例不过是其中一二,他家世代从商,家财万贯,在凉州此地也算是地皮蛇,根基深厚,怕是早就与地方官狼狈为奸,那几桩人命案子,我瞧着都是草草结案,也没有细审,每次都是让梁有山赔些钱财便轻易了事。”   “主子,我们要不要……”   “不用。”郁珩沉默着听完暗一所说,此刻停顿在原地,音色清冷:“调查梁有山本是为了给桉桉出气,如今调查出这么多已经够了。这些足够让他在监牢里蹲到死了。”   虽说也没几年活头。   “主子……”暗一并不理解郁珩此行,但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下意思的服从信任郁珩:“还有关于梁有山贩卖私盐的事情,这件事情按照主子的吩咐并未告知刘刺史和诸位大人。”   郁珩脚步不停‘嗯’了一声,此时暗一也汇报完了,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安静的走在月光下像铺了满地爽的路上。   宴会场内,在郁珩走之后,暗一代替他投下了重磅炸弹之后,场面一度混乱到难以收拾。   刚才钱有山被郁珩当场斩下右臂,在场众人都被吓得不轻,甚至好多人因为座位离得近,满身都被洒满了鲜血,从来都是纸上谈兵的官员见到真的鲜血两眼一发黑都吓得几乎晕厥。   而那个钱有山的父亲此时正抱着刘木梳的大腿哭天抢地的求饶想要刘木梳开口放他们一马。   一时间,各路人员混乱着交谈惊呼声,交杂着地上跪着的梁有山父亲梁越水的哭喊声,还有两个已经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一个脸色惨白怕是再不找人救治都不用审判今晚就能直接下葬了,另一个面色被吓晕的也是脸色惨白,同样的满身鲜血。一时间竟不知道那个才是被砍了手臂的人。   持续不断的尖叫和哭喊叫顾淮景听的头都大了,眼下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且接二连三的震裂人的底线,而宴会的主办方刘刺史现在还不主持大局,很明显是已经被吓晕了。   造成这一切混乱的魁首郁珩又不在,国公爷自从跟郁珩走了之后便也不知去向,现在唯一能担事儿的三哥太子,紧盯着地上那个梁有山神游太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淮景感到一阵心累,一股烦躁骤然涌起在心头。   “都喊什么喊!”他往前迈一步,中气十足的喊道。   不知道众人是不是被吓傻了,又或是顾淮景是在被这群人吵得脑瓜子疼,所以喊得力道稍微大了一点,或许还带着些脾气,还是人们忌惮他皇子的身份,总之他这一声吼让全场都安静下来,全场的目光此刻全都聚集在那个发出一声怒吼的地方。   顾淮景:“……”   他看着经历了一晚上鸡飞狗跳早已经神情麻木的一众人,有些无可奈何叹了口气,然后很自然的作为主导者下达了命令。   “今晚饯别宴实在是抱歉,发生的事情给大家的冲击力怕是都不会小,不过这些都与大家无关,除了与这个……”   顾淮景说道半截语塞,发觉自己好像并不知道地上这人的名字。不由得顿了一顿,再抬起头,发现大家都已与刚才一样的姿势望着他,眼底是满满的疲惫。   他的心蓦的软了:“与……咳咳地上这人无关的人,就先行撤离吧,余下的事情刘刺史同我们会解决。”   顾淮景话音未落,众人像被端了老窝的蚂蚁一般四下散开,乌泱泱的人一齐涌向一个方向,看的顾淮景目瞪口呆。他挠挠头有些无奈,踢了踢在自己身边那个晕倒的华服少年。   “哎怎么都这么着急……来个人把这个人带走啊?”   顾淮景正说着,眼看着人群又停滞不前,且齐刷刷的向后退,像是见鬼一样,有几个人面色惊恐转头回望顾淮景,俨然是讲顾淮景当做了他们的主心骨。   顾淮景心下生疑,顺着人们的视线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在出去花园的唯一的路口之上,站着一个黑影,体型硕长,面容模糊。他身后跟着另一嗝黑影,两人看着形单影只,但只站在那里不动,便生生堵住了众人出去的路。   “继续往前走。”   他道,隔着层层人群看向曾经一同玩乐过的人,黑暗将他的情绪完全隐藏,他看不起也从来捉摸不透这个人的想法。不过不知为何,他从心里信任他,相信他并不会伤害自己。   不过郁珩刚才那一手的威吓力确实大,那群人听了顾淮景的话还是犹犹豫豫的不敢往前,片刻之后才有胆大的人试探着从郁珩身边经过,有人开了先例其他人才敢一个接一个的从两人在的地方鱼贯而入。   一个接着一个,一个又接着另一个。   像躲避洪水猛兽一般避着处于中间的两个人,每当从郁珩身边经过一个人,他们的神情都是惊恐的,害怕的,看他的眼神里全是恐惧,恐惧将他们眼底的厌恶掩盖,恐惧令他们变得麻木。   这就对了。   郁珩垂下眼帘,将本不清晰的情绪完全隐藏。   对死亡的敬畏是人类天生的,无可抗拒的。这是人想要生存下去的本能。   他们对于危险敬而远之,他们害怕怪物,他们恐惧死亡。   而很明显的,现在在这群人心中,郁珩毫无疑问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他们会害怕在正常不过。郁珩想。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更何况这么多年对于这样怪异的眼光他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是家常便饭,对他造不成任何的伤害。   他这样想着,突然身后撞进了什么温热的东西,一团绵软的好像棉花一样的东西紧贴着他的后背,那个东西两手穿过他的腰下,绕道他胸前,然后十指交叉环扣,形成一个环抱的姿势。   墨色衣物上落下一段莹白,好像在他腰上挂着一截白玉腰带,还是那种名贵的暖玉,其中散发的暖意隔着衣物透到郁珩身上,是清晰可感的温暖。   半空中傍晚时分未下完的微雨落下,丝丝冰凉的落在他的脸上,其中有一滴落在眼角,那颗靡丽的红色泪痣处,附在其上摇摇欲坠,远处看好像是从他眼睛里一滴流出泣血的泪珠。   郁珩僵直在原地不动了。   作者有话说:   我:巴啦啦能量,乌卡拉卡,定!   郁珩:……   虞*虽然我喝醉了但是我腿还能动还能乱跑*岁桉:抱抱.jpg 第82章第82章   他不用看便知道这是谁的手,但是这怎么可能,他才刚刚把人送回府,他们暂住的府邸,虽然与刺史府离得很近,但人是他看着睡着的。   ……不会的,他想。   但是此时腰间传来的温度又真是的让人泪目。   “你,你别跑!”   虞岁桉口中嘟囔着,刚从府上一路跑到刺史府,常年不运动,累的她连气都喘不顺。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她做事。   她将郁珩转过身子面对着她,本以为要废一番力气,不过出人意料的,虞岁桉没用多少力气就将人转过来了,除了转身的时候略显僵硬,几乎就是郁珩自己转过来的。   她努力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人,打了个饱嗝,有重复了一遍:“嗝,你别跑。”   两旁的行人擦过两人的身侧鱼贯而出,再次经过的时候不只是看着郁珩,连带着虞岁桉一起,那一双双望向他们的眼睛相见了鬼一般惊诧。   郁珩不自觉的眉心短蹙,将人拉到自己身前,抬起宽大的袖子将虞岁桉整个人虚抱在怀中,将那群人探究不善的目光统统遮掩,让衣袍下的虞岁桉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的异样眼神。   这边闹出的动静太大,活生生的一个虞岁桉就这么突然又出现在宴会场地,诧异的不仅郁珩,就连顾淮景和顾承允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如果他们刚才没看错的话,虞岁桉是当众抱了郁珩?   顾淮景看的目瞪口呆,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这什么情况,他记得以前的时候,在郁珩还被寄养在凌贵妃那里的时候,他同岁桉两人的关系是不错,可以说是很不错,岁桉几乎是当时宫中为数不多能同郁珩说上话的人。   但是俩人……关系竟然好到这种程度?都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相拥?   顾淮景撇撇嘴,摸了摸鼻头,有些吃味。   虞岁桉这妮子也真是,交到新的好友也不同他讲,惹得他还以为她同郁珩关系不好,毕竟在郁珩走后两年内,她几乎是谈郁珩色变,搞得他还以为两人决裂了。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郁珩都是华阳宫的人了,也算虞岁桉半个哥哥,要是真的相看两厌了怕是以后有的凌贵妃惆怅的。   既然两人要叙旧,那他这么冒然打断也不是个办法,顾淮景想了想,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沉默站在了原地。   顾淮景心思单纯,对于郁珩和虞岁桉完全没有往情爱的方向想,在他眼里,两人相拥只不过就是单纯的数年未见兄长的妹妹特殊的迎接方式。   而身侧的顾承允则不同,他早在几年前便初尝云雨滋味,对于男女情爱之事学艺精湛,且几乎享受其中。京城的那些贵女各个都是心高气傲,知书达理那个不是精于算计。   但顾承允能在他们之中混迹的如鱼得水,并能维持同各位贵女的关系,说服他们对自己死心塌地,叫他们自愿让自家长辈在朝堂之上替他说话。   所以眼前的景象,顾承允可太熟悉了。   冰冷的微雨打湿了他发梢,但是顾承允站在原地就好像无所察觉,一双鹰眼直勾勾盯着那一红一黑两道身影,眼底里翻涌着浓稠情绪,恨不得下一秒就将眼前正相拥的男女碎尸万段。   他周身的气质变化的太明显,以至于就站在他身侧的迟钝如顾淮景都觉察到了他剧烈的情绪变化。   “三,三哥?”   顾淮景本想转头看看自家三哥怎么了,结果一回头就对上了自家三哥用用阴毒要杀人一样的眼神瞪着岁桉和郁珩,他以前从未见到三哥露出这样的神情。   “……太子殿下。”   顾承允在顾淮景和刘木疏两人的呼唤中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刚才情绪外露的太厉害,失态了。   不过顾承允在官场长袖善舞多年,应对其各种突发情况易如反掌,对于眼下这种状况简直易如反掌,几乎在瞬间反应过来将脸上残余的神情收拾殆尽,还自圆其说为自己打了个圆场。   “咳咳,抱歉,刚才有些走神了,想着钱有山此人罪大恶极,在我眼皮子低下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只要一想到那些受害的凉州百姓,我……唉……”他长叹一口气,眉头紧锁,一副惋惜到极致的表情:“我问心有愧。”   这番话合乎情理还顺便抬高了一下自己的忧国忧民,让在场其余两人瞬间自愧弗如,甚至直接忘记刚才那样狠毒阴森的表情,转而开始安慰他。   顾淮景拍拍顾承允的背,顺着抚以示安慰:“没事的三哥,着钱有山作恶多端,在当地横行霸道多年,恐怕是只手遮天,你来凉州不过不到一年,没发现也很正常。”   “是啊。”刘木疏流着冷汗附和:“太子殿下这样说真是折煞下官,下官做凉州刺史多年都未能找到证据将这祸害擒拿归案,如今还要靠着九殿下才能为民除害,下官才是真的罪无可赦。”   刘木疏边说着边小心翼翼抬眼观察周围二人的面色。   见到两人面色都不甚好看,心中登时便凉了一半。   不过他心底也明白,在场的几位都是人物,便是最纯善好说话入十三皇子,那也都是从吃人不见骨头的皇宫里出来的,各种弯弯绕绕的阴谋诡计不知见了多少。   这钱有山能在凉州当地如此横行霸道,肯定是有大靠山在。在他们没来之前,凉州权利最大的不就是他刘木疏?   今日这事情摆开在明面上说,在说出的那一刻,各人心中便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他尴尬的笑笑,没在继续说话,有些失魂落魄的将视线转移,来纾解自己的不知所措,便将目光落在在场除去他们和地上已经失血晕过去的钱有山之外,其余的两人身上。   此时宴会上人已经走完了,偌大一片空地上只剩下满地的狼藉,没有了人群的遮挡,让刘木疏将那俩人看的更加清楚。   只见刚才还砍人不眨眼的九殿下,小心翼翼的将虞大小姐护在衣袖之下,而平日里在他眼里高不可攀的虞大小姐,正双手环抱在九殿下的腰上。   黑色锦缎上若隐若现和麒麟同火红的纱裙交织,看起来很是养眼。   事已至此,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在太子国公爷面前齐齐暴露,反正到最后都是死路一条,自己这个乌纱帽肯定是保不住,刘木疏一时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不过还没等他看够,才刚瞄着看了两眼,正准备继续偷看之时,整个人就骤然僵住,头皮一阵发麻像是被什么恶兽锁定。   他僵着身子抬起眼,看到刚才还背对着他的九殿下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头,一双浓墨重彩的眼睛正锁定在他的方向,里面充斥着的是满满的攻击性,和一种饥肠辘辘的野兽护食般令人咂舌的疯狂占有欲。   刘木疏骤然垂下眼睛,片刻之后,等到那束锁定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之后,才敢抬起僵直的脖颈,而此时,他后背的衣裳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湿透。   在那群人散掉之后,顾淮景看着郁珩转回过头同他遥想对望,然后又将眼神落在了地上那个早已经奄奄一息的钱有山身上,好像是在同他示意将事情交还给他?   他也不知道。   不过转而还不待他反应,那人就用自己的氅衣将虞岁桉整个儿人团起来,从顾淮景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光洁的额头,随即郁珩穿过虞岁桉的腿弯,轻而易举的将人抱了起来。   “唉……”   他还没来得及将人叫住好好问问该怎么办,人就已经被整个儿带走,不过眨眼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们走的干净利落,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钱有山这个烂摊子在这里。   “先喊人来给他治伤,等到伤情好转便立刻将人压入大理寺候审,而刘木疏你玩忽职守,在其位不能为百姓谋其事,等到本太子归京之时,定当上报朝廷,以儆效尤。”   顾承允沉声将事情安排好,刘木疏闻此言整个人瘫软在地,原本红润浑圆的脸霎时变得灰白,登时失去了血色。顾淮景则是负手叹息一声,然后离开了了现场。   独留下顾承允目光深沉望着虞岁桉两人消失的方向,久立不动。   ——   “你、你别抱我,你、你放我下来……咳,难受。”   虞岁桉被带着走了一段距离,此时的她整个人都被环在郁珩的氅衣之中,巨大的氅衣将她整个人包裹住,将外边的寒凉入骨全部隔绝,余下的全是暖和。   不过对于现在醉酒的虞岁桉,越是暖和就越是难受。胃里翻涌着难受,即使这段路上郁珩几乎没有任何颠簸,但是虞岁桉还是忍不住难受的想吐。   她挥着手闹腾的厉害,一点儿路都走不了,郁珩没有办法,只能将尽快送她回府的想法搁浅,然后将人小心放到地上。   但是虞岁桉肚子难受的厉害,东倒西歪的站不稳,郁珩扶着几次人的脚都是软的,好像他一松手人就掉了。郁珩试了几次发现不行,有些好笑。   “自己站稳。”他道。   虞岁桉懵逼的望向他,水雾氤氲的瞳孔中是满满的迷茫与无措,撇着嘴连眼睛都红了一圈,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这幅样子落在郁珩的眼里,刚才的好笑全都不见,转而变成腾起细密的疼痛。   “别哭。”他沉着声线喃喃道,好像是说给她又好像是在说自己:“不要难过,都会好起来的。”   心里塞满了委屈的人是受不了安慰的,甚至连一句别哭都受不起,只要别人开了口那委屈就止不住,眼泪也就放开了水闸一个劲儿的流。   她哭的安静又隐忍,豆大的泪从虞岁桉双颊滑下,留下一道道湿润的水渍,又继续往下滴入地面,她哭的好伤心,好像这几年的伤心与难过一起袭来。   等待了数年的难以放下的执念,在经年过后终于看到了结果。   “你太过分了。”虞岁桉边哭边说:“你那时候……连一声,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呜呜。”   她小声呜咽着,控诉着郁珩两年前的所作所为,但是说话又颠三倒四,不知所云,只知道一味的发泄自己间隔两年的情绪。   “呜呜……郁珩……我……我的手留疤了……我好痛,我难受,咳咳……我的手流血了……你都不来看我,你走了……”   虽然这话语序不通,但是郁珩几乎是在瞬间就听懂了其中含义,他的心里闷疼的厉害,却又不知该如何做,只能伸手将虞岁桉抱在怀里。   听着她带着浓重鼻音继续控诉:“我好难过,玉佩丢了呜呜……”   “没丢。”他柔声道:“找回来了。”他边说边带着虞岁桉的手往腰间摸,那处放着一个莹润玉佩,入手触感极好:“我们的玉佩在这儿。”   说完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又过了许久。   那道生涩又沙哑的声音才又响起,是隐忍又痛苦的沉吟:“抱歉。”   极轻级淡的声音随风消散在空中,一切归于平静,而怀里的人不知何时早已经再次沉睡。 第83章第83章   晴日当空,天气逐渐回暖,此时的云京已经过了乍暖还寒的时候,太阳照在人身上的时候是暖烘烘的,再花园中稍微坐上一会儿,就被靠的昏昏欲睡。   而此时的顾淮景就正坐在虞岁桉家的花园腹地的石桌上,撑着头晒着太阳,因为等待的时候太长,头像小鸡啄米似的点个不停,越点越靠下,到最后直接从掌心滑落。   突然的失重感叫顾淮景登时清醒,抬起眼环顾四周,见周围一片粉紫的点点繁华,眼前还是那颗巨大的树,而他正趴在树下的石桌上。旁边坐着的人正是赵姨。   顾淮景突然像是泄了一股劲儿,又蔫了吧唧的趴倒在石桌上:“说好的今日到,怎的到这当会儿还不到?亏我专门起了个大早来接人……现在要困死了。”   事情是这样的,原本从凉州归京,他们本该一道走。路上人多也好有个相互有个照应,以免发生不必要的麻烦。而且路上也有个伴儿,不至于太无聊。   但三哥不知为何非要立即启程归京。   当时他们刚开完那场满地狼藉的送别宴,太子三言两语将钱有山下了大狱,定了刘刺史的罪,然后第二天一早便将他从被窝里拽起,还不待他反应便被拖到了马车启程出发了。   一路上也都是快马加鞭,像是送八百里急报一样赶着归京。他不解问三哥,三哥也只道说尽快回京想父皇禀报凉州公务和给刘刺史定罪。   这个理由听着就很扯,不过顾淮景也没质疑,于是他们很快便抵达了云京。   而相对于他们来说,虞岁桉当日醉酒醉的不轻,在凉州当地多滞留了两天才出发归京,一路上也是慢慢悠悠,一点儿不着急,两相相差下来时间便差了不少。   在前俩天虞岁桉快到云京的时候,让人提前给他送了信笺,所示让他在今天来国公府等着,她又礼物要送给他,惹得他昨晚兴奋到半夜才睡,嗨起了个大早就来国公府等着。   没想到,没想到他等到现在,别说礼物了,连根毛都看不见,在这儿晒了一上午的太阳。   赵秀秀也有点无可奈何,但还是耐着性子柔声道:“许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耽搁了吧,别急,再等等,老爷爷传信给我了,就算岁桉胡闹耽误时间,老爷说了今日抵达就肯定不会错,殿下再耐心等等。”   顾淮景撇撇嘴,站起来扭了扭腰,可能是等待的时间太漫长无聊,于是开始跟赵秀秀聊天。   “赵姨,今天晚上父皇给九哥准备的洗尘宴岁桉也会参加吗?她今日才刚回京城,眼下已经晌午,晚上就去参加晚宴时间会不会太短?”   赵秀秀脸上原本带着柔笑,在听到顾淮景这话的时候表情僵硬一瞬,随即露出有些纠结的神情,好像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要不要让虞岁桉参加这宴会。   不过顾淮景正低头踢着地上被风吹落的粉红花瓣,也没有注意到这边赵秀秀的神情,在自己说完之后,很快又自顾自的回答。   “不过不用问也是,她同郁珩关系如此近,今日专门为他接风洗尘的晚宴,岁桉她肯定会去。”   顾淮景说着无意,但是作为听者的赵秀秀的白却霎时变白,好像很抵触顾淮景说的话一样,无声将手中的锦帕攥紧。   她张了张嘴,像是想问什么,不过话到嘴边还未问出就被哽在喉头,一个侍女从小路跑来,传递着消息。   “殿下,夫人!小姐回来了!回来了……”   “回来了?”   顾淮景闻言转过身就像叫上赵秀秀往虞岁安的住处去,这妮子平白让他在这儿等了许久,这下见了面定是要好好数落一番。   他这样想,在转过身的时候催促的话便说不出口了,赵姨不知为何脸色有些不好看,有些发白,不知道是不是顾淮景感觉错误,赵姨的眉目好像都没有刚才那样舒展放松。   难不成是赵姨的身体不适?   “赵姨?”他道,将自己的小臂伸到赵秀秀面前:“我扶您起来?”   赵秀秀看了眼摆在自己面前的锦袍,笑了笑,随即将手搭上借了几分力直起身子,然后两人便一同往虞岁桉的住所去。   此时春光正好,窗外大片的琼花开的正好,一阵清风袭来,吹落卷起片片琼花翩翩,吹动檐下的陶瓷风铃铃铛叮当响。   屋内都是已经收拾好的,早就洒扫好就等着她的主人入住,他么远途归来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将换洗的衣服收拾摆回原位便万事大吉。   虞岁桉刚还完一身干净衣服踏出门槛,准备去看看赵姨和怕早已经等不及要讨礼物的顾淮景,刚迈出一只脚,便听到顾淮景嚷嚷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终于回来了,怎么回来了这么晚?我等的都要睡了。”   虞岁桉:……   她迎着声音的方向往前走,站到赵秀秀面前,灿然一笑,双颊上本来隐约的酒窝凹陷下去,温和的暖阳照在她的脸上,本就白皙的脸此时更像是渡上一层光,整个人看起来乖巧到不行。   “……赵姨。”   她道,软糯的声线一出来,赵秀秀的心顿时软了一半,她伸手将虞岁桉额前被风吹落的碎发掩到耳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在路上可用过午膳了吗?要不要叫膳房在给你准备些吃食?”   “不用麻烦了,赵姨,我在路上吃了不少零嘴,我不饿的。”   虞岁桉拜了拜手解释道,拉着赵秀秀的手往自己肚上放:“不信你摸赵姨,我这一路上可没少吃,每天闲来无事嘴中便要吃些什么,我都胖了。”   “哈哈。”   这番话惹得在场众人失笑,其中顾淮景笑的最欢,颇有些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感觉,直到糟了虞岁桉一个白眼才堪堪收住。   赵秀秀见到两个孩子这样毫不顾忌的小动作,看在眼底笑意更甚。   她当然知道岁桉这话是说来宽慰她的,她身子骨弱,在路上又奔波,吃的定然是比不了在府上的精细,刚才打一眼见到,赵秀秀便敏锐觉察到虞岁桉这越来尖细的下巴。   再听到虞岁桉这般宽慰的话,心底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更多的还是心疼。   岁桉是真的长大了,当初那个整日抱着她苦着要阿娘的奶团子转眼便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也知道心疼她了。   “咳咳……”顾淮景被虞岁桉白衣一瞪,也觉察出自己刚才幸灾乐祸有些太过,开始转移话题:“咱们都先别在这儿站着了,咱们到里屋去坐,还有说好给我的礼物,在哪儿呐?快带我去看。”   他一人推搡着虞岁桉和赵秀秀两人坐到里屋,屋内收拾的丫鬟对着他们行了礼,便各自继续收拾,只留春枝和秋水在边上给伺候着。   “你着什么急,礼物说了有便是有,难不成我还能赖你不成?”   顾淮景闻言顿了顿,垂下头不再言语。虞岁桉见状也一怔,喝着茶水的手的停住了,难不成是自己说的过了?   她微微蹙眉正准备解释自己并非这个意思。然而下一刻顾淮景沉思片刻之后,抬起头望着虞岁桉脸上写满认真。   “从以前种种情况来看,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我刚才仔细想了一下。”他掰着手指头开始念叨:“九岁那年的生辰礼物,十一那年元宵节你抢了我的花灯说给我新的,还有有年中秋你……”   虞岁桉:“……顾淮景!”   顾淮景:“……总之这些你都还欠着……”   ……   虞岁桉原本还想安慰安慰顾淮景,没成想她还是不够了解顾淮景此人,他竟然真的将她幼时随口说的桩桩件件一一摆出来,真真是让人面子碎了一地。   她心累。   她同顾淮景相顾无语,但是周围丫鬟小厮都笑的很开心,赵秀秀也忍不住掩帕,轻快的小声盈充满了整间内室,在这哄笑声中,虞岁桉捂着脸起身从带回的行礼中找出一个木盒子,丢到顾淮景眼前。   打开之后映入眼帘是一个黑灰的扳指,外表古拙朴实无华,除了戒指上方刻有繁复的看不清什么图案,这个扳指看起来就跟普通的扳指一别无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扳指。   ……   可能还没有旁的扳指贵,这扳指的材质怎么看怎么奇怪,看起来像是玄铁制成?不过不管是什么制成的,此时的顾淮景只想学虞岁桉一样翻一个巨大无比的白眼。   “就这?就这!?”顾淮景怒了,抬起头不可思议的望向虞岁桉。   她这么大费周章的传信给他,叫他来拿礼物,他为此兴奋了好几天,甚至昨天父皇罚的禁闭刚罚完,今天一大早就到了等着收礼,结果就……这一个扳指?   顾淮景萎了,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儿,像一朵历经了太阳暴晒荼毒的花蔫了吧唧耷拉着快要枯萎的绿叶子。这下换虞岁桉笑出了声。   “哈哈。”   她早料到顾淮景这个反应,不过嘲笑是一时的,还有正事儿要办,她清清嗓子,开口道:“都先下去吧。春枝秋水你们也先下去,守着点外边没我的准许不准随意进来。”   众人闻言,鱼贯而出,最后一人出去的时候还顺便将门带上,此时屋内只余下虞岁桉,顾淮景还有赵秀秀。   “怎么?难不成你这礼物是用来唬人的?只想想逗我玩玩?是不是还有什么神秘的不能给别人看的大礼等着我?”顾淮景念及此处两只眼睛又重新迸发出闪光。   不过这个美好的愿望很快便被虞岁桉打破。   “不,就是这个,送你的礼物。”她道,盯着顾淮景手上黢黑的扳指笑的深沉。   “这……”赵秀秀看的也是一头雾水,看着这黑不溜秋的扳指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一二三:“这扳指是有我们看不出的什么独到之处?”   眼见着顾淮景在听完虞岁桉说礼物就是这个其貌不扬的扳指之后,肉眼可见的又颓丧下去,而赵姨则是一头雾水,虞岁桉关子卖够了,清了清嗓子。   “咳,这个怎么说……”虞岁桉想了想,透亮的瞳孔在阳光照射下显得极轻淡:“这个东西即使个扳指,又不止是扳指。”   “不止?”顾淮景道。   “是的。”虞岁桉点头:“这东西其实是个暗器,用来防身的。”   暗器!?   顾淮景和赵秀秀闻言面面相觑,同样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疑惑和不解。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中,虞岁桉向两人详细讲解了这个扳指的用处。她滔滔不绝说了整整半个时辰,说的她口干舌燥,嗓子也隐隐传来阵痛,好像再多说一句她的嗓子就要冒烟了。   不过即使如此,在场其余的两人也还是听的云里雾里,赵秀秀甚至还有些不理解,她看着虞岁桉这幅样子,给虞岁桉倒了一杯上好的雀舌茶水:“快先别说了,来喝点茶吧。”   虞岁桉实在渴的厉害,从赵秀秀手中接过茶便仰头咽下,在咽下去的时候喝的太急,被呛的咳了好几下,吓得赵秀秀赶紧用手给她顺气。   “喝的那么急作甚?我们又不会同你抢。”她道:“这扳指的功效什么时候都能解释,非得一口气说完,等改日嗓子又发痛了,岂不是自己遭罪?”   虞岁桉闻言笑了笑,没多说什么,赵姨不理解为什么她要送给顾淮景这个扳指,也不甚重视,毕竟依赵姨平和的性子也不会想到有什么人会伤害顾淮景。   这么些年都是太平度过的,又怎么会在这一时半会儿出事儿?   虞岁桉转头望向顾淮景的方向,不过赵姨不懂,顾淮景知道她的一片心意便是了。   顾淮景此时看着手上着团黑铁也是有些疑惑,他知道岁桉这是在为自己打算,不过他也并不明白为什么虞岁桉偏要在这个时候送给他这个暗器,好像暗示他以后会发生什么一样。   他盯着扳指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猛地从椅上弹跳起,表情骤然变得狰狞:“现在什么时辰了?”   虞岁桉不解,眨巴两下眼睛,赵秀秀看了看外边日头:“约莫着未时末快到申时了,怎么了?”   顾淮景原本狰狞表情突然变得更加奇怪,好像被雷劈了一样站在原地,双手抵在太阳穴位置,哀嚎道:“完蛋了完蛋了……父王说让我申时去见他,说是要在今天考我的课业来着,完了完了……”   虞岁桉:……   现在估摸着到申时还有一刻钟的时间,从国公府往宫中赶,最短也要两刻,还不算在路上可能行人多了还要走走停停,等到入宫了之后在往尚书房走一走……   她看着顾淮景飞奔而去的身影,眨巴两下眼,她真情实感的为自己好友感到悲哀。   顾淮景从虞岁桉的房间夺门而出之后,一路朝着大门的方向狂奔,因着着急在路上跑的有些快,在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也没有绕着走,而是直接贴着墙角的位置走。这一贴就直接和人撞了个眼冒金星。   “哎哟,小姐!”   顾淮景被撞的胸口痛,懵逼的抬起头,往地上一看结果看到了被他撞倒在地上的人,此时正惨兮兮的毫无形象的摊在地上,正被婢女扶着站起。   不过站起的过程也有些艰难,那人好像脚受伤了使不上力,婢女拧着眉一个人也拉不起来。顾淮景看的于心不安,弯腰一个用力就将人拉起来。   紧接着就是一个香玉撞了满怀,那人直冲着他的胸口又撞了上来,有一次将他撞了个晕头转向,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浓厚的脂粉香气。、   “阿嚏——咳,你没事吧。”   在问道脂粉香气的瞬间顾淮景便不受控制的打了一个喷嚏,他从小就对女子的这些胭脂水粉有些过敏,也不是什么大的毛病,只是有时候味道太冲了,会受不了打喷嚏,就像现在这样。   他定睛望去,想看连着跟自己撞了两次的到底是谁,低头望去时,看到了那人头上带的双飞蝴蝶点翠簪子,在头上一甩一甩的颤动着。   ……这个簪子他好像认识。   “凌婉儿!?”他松开怀里人将其推开,挠挠头道:“原来不小心撞到的人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谁呢?要是撞坏了闹到了父皇那里,惹了麻烦我又要被罚了。”   凌婉儿被他这样一推,又向后踉跄了几下,整个人弱不禁风好像被风一吹就要倒了,最后还是靠身后婢女搀扶了一把才堪堪站稳。   她好像被撞得很懵,脸色也是惨白,眼泪都半泣不泣的挂在眼睫,眼睛红的好像下一瞬立马就要哭出来,她忍痛抬头望去,在看到撞他之人后,像是很虚弱的行了个礼。   “十三殿下。”   顾淮景:“……你没事吧。” 第84章第84章   夜幕降临,天空像是被泼上了漫天墨黑一般深沉,倒扣着将人们锁在一方天地之下,从天上往下看,漆黑之中点缀着零星猩红,一闪一闪的像是繁星。   天黑了,百姓日落而归,能明灯彻夜的非权贵富贾人家不能,所以街上黑黢黢的莫名冷清,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在黢黑的中心,那座聚集着云京权贵望族的巨大宫殿,里面灯火通明。   不计其数的火烛在喜庆的红灯笼中摇曳生姿,他们照彻长夜,在等待着迎接今晚的主角的到来。   虞岁桉一身红衣从华阳宫中出来,一阵寒风略过,吹动檐下的灯笼左右摇晃,火红的光亮照在她的脸上,瓷白的脸上登时填上几分血色,更衬明艳动人。   “小姐我们快些走吧,才在贵妃娘娘这里耽误了不少时辰,老爷夫人都还在等着,贵妃娘娘是九殿下养母,晚去些自然不会有人多说什么,我们若取得晚了便不和规矩了。”   虞岁桉应一声好,两人便一同往宴会场子去。   她原本是要在晚宴后再来见姑母的,晚宴之前的时间太紧凑,她本来进宫的时候就因为收拾梳妆误了写时辰,到了宫里就更晚,没剩多少属于自己能活动的时间。   但她还是选择在晚宴前来见姑母。   因为她知道,如果等到了晚宴之后,那人不管碍于礼法或是情分,都是会来华阳宫看望姑母,到时她也是今日才到的云京,数月不见进宫不拜见顾母也说不过去。所以干脆将时间提前,免得到时两人相见徒增尴尬。   虞岁桉这样想着,人已经走到了晚宴地点,她环顾左右,精巧镂空的琉璃灯挂满了整场,七彩的光从其中折射出来,汇聚到晚宴中心,就变成自然的白光,青花岩的地面在今日格外锃亮,好像是比往日隆重些。   她朝着爹爹赵姨的位置去,在他们身侧位置坐下。赵秀秀觉察到她回来了,侧过身子靠近她耳畔。   “怎的来的这样迟?去见你姑姑了?”   虞岁桉点点头,看到上方高台之上那张龙椅及其周围的座椅之上都没有人,便知道皇上皇后还有她姑母,都还没有来。   “我去找姑姑说话,姑姑拉着我说了好些,耽搁了些时间,不过来的也不算晚。”虞岁桉用眼睛示意赵秀秀高台上那几张空椅,赵秀秀了然一笑,也没再多说什么,坐回了自己座位。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今日这宴会是怎的,皇上未到,连宴会主人也未到,主人未到,他们便也不可坏了规矩率先动桌上的东西,虞岁桉在座位上等了又等,一直等到昏昏欲睡之时皇上才终于姗姗来迟。   与之一同来的还有皇后和一位虞岁桉从未见过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身材魁梧又不显壮硕,高冠束发,身上简单穿一件黑袍,他的肤色略暗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舒朗,眉峰入鬓,细细看来跟她熟悉的一位故人长得很像。   这应该便是郁珩的舅舅,现任的靖湘王了。   众人起身行礼,在得到应允之后落座,虞岁桉坐下之后,往高台之上看去,只见高台之上两人脸色都说不上甚好,脸上挂着笑,但是是很明显的场面的笑,效益不大眼底。   倒是坐在下边的靖湘王,看起来神采飞扬,面色红润,看起来兴致不错,如果她没感觉错的话,这位靖湘王此时还有些莫名的亢奋?   虞岁桉若有所思,不经意间抬眼便恰巧对上了靖湘王的眼睛,她颔首微笑以示敬意,不管她同郁珩的关系如何,这位靖湘王守卫万千百姓是事实,是她打心眼里真正敬佩的人。   对方也回应了一个笑,两人一触即分,随即虞岁桉便端起手上茶盏转移视线,而在她低头看不见的时候,此时的靖湘王正处在一阵雀跃之中。   “哎,黑玄,就是那个小姑娘吧,坐在凌睿旁边那个,国公府的大小姐,就是他没错吧,我的个乖乖,这张的也忒标志了些。”   眼前人身着红衣,艳红的衣服被她穿着一点不显俗气,反衬的人娇艳秀丽,皮肤肌理白皙透亮,一双眼睛水光潋滟的叫人见之不忘。   怪不得叫他侄子流连忘返好几年都出不来。   黑玄是同余晁一同长大的暗卫,也是余晁最得力的助手,心思缜密,做事沉稳,平时出席这些大的场合余晁总是带着黑玄。   黑玄双手环抱在胸前,闻言冷漠道:“哦。”   这冷淡的态度像是一碰冷水一样浇在余晁头上,余晁兴致索然转过头:“唉,你这人,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小姑娘长得多好啊,你这人真是不解风情,不懂得欣赏!”   黑玄:“……”   黑玄:“小少爷来之前说不许你多看虞小姐。”   余晁:“……”   此时余晁上头的兴致已经完全被冷水浇的一点儿都没有了,但是黑玄还是将少爷在宴会前提醒他的话说出来:“少爷说要是让虞小姐感到不舒服了,就把你在后院埋酒的事情告诉老将军。”   余晁:“……!”   他余晁此人铮铮铁骨,是个有骨气的好男儿,从来都不会轻易接受对方的威胁……除非是他的侄子用他的酒威胁。   而且不得不说,他还真……威胁到了!   余晁气的吹胡子瞪眼,转过身子心里已经默默的将郁珩锤了千百拳:“不过说来也是……”他凌厉眉峰微蹙:“这都什么时候了,人还不来……”   话音刚落,宴会场上四下交杂的谈论声骤然打了起来,余晁抬头望去只见刚才还不见人影的人,此时已经在站在了宴会中央,正对着高台之下。   同他一道来的还有凌贵妃,已经登上高台坐到了自己座位上。   在凌贵妃做好之后,在高台下的郁珩才轰然跪下,对着高台之上的三人行礼。   “快请起吧。”   最后说出这话的还是皇后,皇上并未开口,今天使臣本就不早,即使是在两旁摆满灯火也抵不上白日光亮,此时的皇帝单手支这头,整张脸被隐匿在阴影之下,叫人看不清神情。   不过想来皇后说的话自然也是皇上的意思,之后郁珩站起身子,皇上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沉着声线道。   “郁珩,这些年你在战场之上屡立奇功,数次击退突厥佑我大周,又打击倭寇平南方海域,在此次进京前又成功平息青州动乱。”   皇帝的声音波澜不惊,听不出什么情绪,虽然是在细数他的功勋,不过却给人一种他真正一一列举他的罪状一般。   “你可想要什么赏赐?”皇帝道。   毕竟皇上并不喜他这锋芒毕露的第九子,这是有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两年前是一番光景,但两年后的今天,此时的九皇子已经成长到皇上无法掌控的地步,功高盖主,向来为帝王所不容。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郁珩的身上,屏住呼吸等待着这位早已长成利刃皇帝的第九子,会如何同他的父皇要奖赏。   而高台下的人,在众人目光所不及的地方讽刺的弯了弯唇角,随即双手做行礼状举过头顶:“退突厥,平倭寇叛乱,皆是儿臣分内之事,奖赏自有父皇定夺。”   明正帝支着头的手放下,神情晦暗不明,反问道:“是吗?”   郁珩不为所动:“是。”他道,抬头直视明正帝:“全凭皇上定夺。”   父子对立,此时僵持在宴会之上,其中的剑拔弩张和诡谲气氛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都拼命的将头低的更低恨不得能直接埋进胸口,心里直祈祷这俩动辄伏尸百万的父子俩相斗,不要伤及无辜。   紧张的气氛维持了数十秒,最终被明正帝的一声轻笑打破。   “呵。”他笑道:“既然你道如此,那父王便也不再推脱,就赐给你骠骑大将军的名号吧,官居一品,掌管西北十数万将士,望你精忠报国,为国为民。”   这话一出,众人都征愣住,全场又是死寂。左侧余晁的手早已经握成拳,脸色也黑的滴水,而就连不懂朝堂风云的虞岁桉此时都被皇帝的这番赏赐惹得皱眉。   这哪里是什么赏赐?分明就是空手套白狼!   西北余家军本就隶属于靖湘王府,而此军队又是当年九殿下入伍的军队,在军营里磨炼一年之后接替坐上主帅的位置,而余家军自上而下都是只认九殿下一个将领。   这就相当于是给本就板上钉钉的事情按了个莫须有的名头,这不是空手套白狼是什么?   众人惊愕,随即将目光投向那个站在高台之下被赏赐的人,他背对着众人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他们也并不知道此时九皇子的心中所想所念,只是看到他又再次跪在地上,背对着他们的脊背挺拔,叩首之后道。   “儿臣遵旨。”   他看似毫不排斥的接受了这个赏赐,接受了这个来自他生身父亲给他的鞭挞敲打。   在之后两人又随意寒暄几句,不过任谁都能看的出来,明正帝似乎并不想同他这位‘人中龙凤’的儿子太过亲昵,随意寒暄在面子上过的去之后,变大发人会到自己座位上坐着。   正事儿办完,这会子宴会才算正式开始。   于是刚才沉闷的气氛渐渐在酒筹交错中被掩盖,好像刚才诡谲气氛和紧张局势都像过眼云烟般消逝,再没有人提起刚才的事情,皇帝还是那个仁德宽厚的帝王,而九殿下也还是那个功名赫赫的战神王爷。   眼前的景象虞岁桉见怪不怪,大家都是穿着明白装糊涂的聪明人,都是扮猪吃老虎的老手,在各种选项中挑选对字迹最有利的,只不过这次大家都同样选择了缄默不言。   虞岁桉望着左前独自饮酒的人,那人还是和往常一样,高冠束发一身黑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配饰,又处在灯火阴暗处,乍眼一看好似整个人都和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   虽事已至此,已是木成了舟无可挽回,但终究意难平。   他在战场冲锋陷阵了整整两年光阴啊,多少次的生死攸关,只轻描淡写的封官加爵难免令人心寒,虽然两人关系不比从前,但虞岁桉的胸口还是酸涩的难受,只是不知道他是否也是同样。   虞岁桉想的太投入,一时间忘了掩饰,目光便有些直白,直勾勾的盯着郁珩的方向看,就好像和在场的不少贵女一样,被他吸引了目光。 第85章第85章   酒过三巡之后,众人渐渐开始疲乏,气氛也不想刚才那样热烈,逐渐疲软下来,高台之上的几分皆是不约而同的观察到了这种情况。   “陛下,看样子各位大人们都有些疲乏了。”凌贵妃道,好看小巧的柳眉微蹙,叹口气道:“也确实是该乏了,都如今这个时辰了……”   她看着台下的意兴阑珊,眼见到下方红衣少女在安静吃着桌上摆的马蹄糕,脑后松散碎发散落在颈后,凌锦心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   “只是苦了我的岁桉,今儿过生辰都无人知晓。”   凌锦心本是自己小声嘀咕,不料方才还兴致缺缺的明正帝原本轻阖的双眸骤然挣开,转而望向凌锦心,眼底满是惊诧,神情又透着一股说不上的怪异,他问道。   “今日是岁桉生辰?”   “是啊,四月初十,正好是今日。”凌锦心掰着手指算念叨:“今日我一直惦记着来着,想着等岁桉进宫了便将今年贺岁的礼物送给他,不过今儿一看到人,便全忘了。”   凌锦心蹙着眉低着头像是很懊悔:“年纪大了,这脑袋真是越来越不中用,零星点小事儿就记不住了。”   她在一旁絮叨着,并未注意到此时皇后和皇帝的神情都有些不自然。   尤其是皇后,在听到虞岁桉的生辰是今日之后,脸色倏然变白,原本随意耷拉的手指不自觉扣紧扶手,眼神下意思望向了坐在身侧的皇帝。   从皇后的角度看,只能看到皇帝微垂的眼帘,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她的手无意思攥紧椅子扶手,心中一阵悲怆。   凌锦心入宫入的晚并不知道,或许入宫早的也并不见得知晓,今日也是……那人的生日……   不管真假与否,又或者这个生辰都只是她随口胡诌来哄骗她们的谎话,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余绾还活着的时候,她们曾经也在今日为她庆祝过生辰,只不过那时余绾同皇上关系降到冰点,生辰宴没有大办。   且……因为当时余绾的自身的缘故,许是怕自己的身份暴露,所以刻意隐瞒,当年知晓且参加生辰宴的人不过寥寥数人。   寇林语的思绪骤然被拉回到十数年前的今天,一时间神情有些恍惚,那日就如同昨日一般叫她历历在目。   只是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当年那个笑颜如花的人早已不在。   寇林语的眸色暗淡下来,她将目光转到皇帝身上,小心的观察着他的动作,她看到他用苍老的手指敲打着座椅扶手,他在想什么?寇林语不知道。   在规律的敲击声持续了片刻之后,好像发出声音的主人刚才正在思考,此时已经有了定夺,寇林语看到皇帝身体前倾将手肘放在膝盖之上,然后问道。   “岁桉,你上来。”   本来宴会接近尾声,吵杂的交谈声早已经消失殆尽,此时在场众人就等皇上的一声令下退场之后,便拍拍屁股打道回府,原本趋于安静的宴会场上,皇帝突然叫了一个人的名字,可想而知是多么的万众瞩目。   这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将原本安静一整晚都不甚引人注意的虞岁桉,又推到了众人眼前。   而作为众人的焦点,刚才被皇上亲口点名点到的虞岁桉,此时正在饮桌上的茶水,水刚喝进嘴里,茶盏都还举在嘴边,就这么僵愣了一瞬。   虞岁桉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密密麻麻的多到让她头皮发麻。   虞岁桉:……   在众人的注目礼下,虞岁桉淡定将嘴里含的那口水吞下,然后掏出手帕擦了擦嘴,甚至还旁若无人的将茶盏稳稳放在桌上,看起来很是淡定……   如果忽略她略微颤抖的手的话。   她支起身子,顶住压力走到宴会重言跪倒在皇帝面前,道。   “皇上。”   明正帝看着底下跪着的少女,十六七正是含苞待放最好的年纪,红衣娇艳媚而不俗,明正帝莫名有一阵恍惚,底下低着头的模样与多年前的人重合,叫他喉头发涩。   高台之前的皇帝迟迟不语,让高台之下的虞岁桉紧张的要命,手掌放下的紧贴着的一小撮衣服早已经被汗浸湿,脸色也有些发白。   也不知皇上到底是因何叫自己,她今日才返京,半年来这是头一次踏进皇宫,去凉州之前自己闭门谢客,老老实实的待在家中养病,也没犯什么事儿啊?   虞岁桉百思不得其解,场内鸦雀无声,又过了许久,久到虞岁桉跪的腿都要麻了,头顶上方才传来苍老又缓慢的声音。   “没什么,朕只是想问。”明正帝说到这里顿一顿,随即继续道:“只是听说……今日也是你的生辰?今日是个好日子,你想要什么生辰礼物?”   话音一落就在场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于情,虞岁桉作为国公府的孤女,其姑母又是皇上宠爱的贵妃,这样的对话放在平时定然是没问题,甚至被人听到传出都还要为明正帝竖大拇指,夸他平易近人。   但是于理,这是为九殿下专门举办的接风宴,不管皇帝同虞大小姐关系疏远,在这大的场合之下,说这话便显得过于亲近,且明晃晃的打了九殿下的脸。 第86章第86章   虞岁桉背部僵直一瞬,手指指骨不知觉的微弯,在他靠近的左耳耳侧是说不出的微痒酥麻,叫她禁不住想要伸手去抓,但眼下情况非同寻常,她不能抓挠。   在郁珩稍稍后退将后方披散的头发束起后,虞岁桉也慌忙往后推了两步,下意思的摸了摸后边盘起的头发,入手是一片柔顺舒展。   她疑惑的拧眉,这盘好的头发……她不自觉抬眸望向那人清冽的双眸,好像并不是她想的那么不尽人意?甚至摸起来还很齐整?   不过思虑也只是一瞬,虞岁桉在确认了郁珩确实将事情办完了之后,便回到高台下同明正帝回禀,而明正帝许是因着方才的事情对虞岁桉有零星愧疚,很是爽快的甩手叫她坐回座位。   宴会进行到这里,酒足宴饱,胆战心惊的好戏也看了几场,宴会到这里也步入了尾声,最终以明正帝对郁珩功绩的再次肯定并表彰之下结束。   宾客退散,各自打道回府,从景和门涌出,与同行的大人寒暄几句之后,纷纷坐上停在宫门外在意等候多时的马车,随着声声马夫的驾吁声消失在长夜尽头。   凌家的马车掺在其中,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闷哼的声响,让车内人话语声变得模糊不清,以至于虞岁桉不过略微走下神儿,便错过了她爹刚才说的话。   “什么?”虞岁桉正了正心神,将飘远思绪收回:“方才街上声音太吵,有些听不真切。”   她像是怕国公爷不信,欲盖弥彰般又多解释一句,不过好在此刻大家的心神都还停落在方才的晚宴之上,对于虞岁桉这种反常的行为并未过多在意。   “岁桉,你今日做的很好。”凌睿现在想起刚才的情况都只觉心惊,在皇上出现不和情理如履薄冰的状况下,饶是他在刚才在刚才那种情况之下,都脊背发凉,一时间理不出个解决头绪。   他因年老而略浑浊的眼睛落在虞岁桉的身上,其中的欣慰被隐匿在阴影之中,同时心中升起一丝酸涩。   眼前人面容精致,肌肤腻白,此时垂着眸认真的听他讲话,是乖巧温心,但仔细看还是能从眉眼中瞧出丝丝疲态,从凉州一路奔波到今日,即使路上他考虑到她身体走的并不快,但毕竟周折。   今日一归家便又马不停蹄的进了宫赴宴,任谁都是疲累。   凌睿看着眼前被自己宠了十数年的女儿,从前只觉得她还是孩子心性,此时再看才豁然惊觉被自己呵护着的小女孩已经长大成人,也变成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车轮声渐息,拉开车帘之后是如练月色,霜白的照耀着散满了眼前的楼阁台榭。   虞岁桉被秋水扶着从马车之上落地,在门前接应的侍从早已等候多时,她跨过门槛进入府内,期间被赵姨和国公爷两人来回叮嘱了好几遭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她满嘴应下,本身她今日就已经够疲累的,便是她阿爹和赵姨不说,她都是动都不想动。   不过身体越虽累,此刻的心神倒是比往常要更清醒些,好些事情不停在虞岁桉脑中打转。   从大门往她院落走的小路别致,一路上种满各色艳花争奇斗艳,月光下草木葳蕤,瞧着甚是喜人。她迈着不甚轻快的步调沉默走在其上,火红的裙摆在青石小路上荡漾出红波,此时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就快要到青黛院时,一直领走在人前的虞岁桉骤然停下了脚步,身后的秋水不解抬眼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家小姐一副若有所思的征愣表情。   “小姐?”她不确定虞岁桉突然停下的意图,小声的唤着她的名字。   虞岁桉抬眼看一眼秋水,没多说什么,只是面朝来时方向踏了几步,在经过秋水身侧时道:“方才在宴上没吃饱,眼下突的想念赵姨院儿里的糖糕点心了,趁着赵姨还没睡,我们去怡蓉院。”   自家小姐像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时候也有,每次想到什么总是要风风火火三分钟,如今她既这样开口,今儿吃不到点心怕是不罢休,秋水轻叹一口气,小碎步的跟进虞岁桉。   青黛院在国公府的南边,而赵秀秀所在的怡蓉院则是在府东,看似不远,但因为没有直通两院的道路,要绕几段路才能到,再加上国公府府邸占地又大,这一走便是半刻的时间。   等到虞岁桉到的时候,赵秀秀正倚靠着松软舒适的美人榻上阖眼休息,榻右侧燃着丝缕安神的松香,右侧则站立着一位侍女在她肩上揉捏。   赵秀秀听到动静微睁开眼,看到了来人便立时坐正了身子,唤到:“岁桉?你怎的来了?快别站着了,快来赵姨这里坐。”   虞岁桉应一声好,便轻车熟路的坐到了赵秀秀的美人榻上,赵秀秀拉着她的手,嘴角还是如往常一般温和的笑,好像对于虞岁桉突然造访一点不生气。   “不是说叫你回去早些睡?今儿这样劳累晚上还往我这儿走一遭……嗯嗯,让我猜猜,你定是又有了什么坏主意。”   虞岁桉眨巴两下眼,被戳中了心事,有些羞红了脸一头埋进赵秀秀的怀里。   她天生生的肤白,这些年也总是精心呵护,让她的脸本就比常人更透薄些,一脸红就会格外明显,薄薄的一层胭脂红擦在脸上,白云上染上了落日的夕阳。   “……赵姨,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她道,从赵秀秀的怀里钻出来:“我来其实也无甚大事……”   在赵秀秀的注视下她憨笑两声,挠头不好意思道:“方才宴上没甚吃饱,在回去路上想到赵姨你院儿里的芙蓉糕,许久未吃念的紧,就……来了。”   说完她俏皮的吐吐舌,被被这番话惹笑的赵姨刮了鼻头,她笑的一脸纵容宠溺:“你啊……每天小脑瓜里什么都不想,就想着那两口吃的。”   “那有……”虞岁桉垂着眉带上了些撒娇的语气,嘴一撇,赵秀秀见状眉心一跳,哑然失笑,她都已经知道这丫头要干什么了。   果不其然,虞岁桉的左手随后便伸了出来,拉上了赵秀秀的衣袖:“可是我就想吃……想吃啊……赵姨……”   “……赵姨。”   赵秀秀被她这幅样子惹得发笑,无可奈何的揉了揉太阳穴:“我的小祖宗,今儿拿给你的时候没见你吃,到了晚上来我怡蓉院里要吃食,眼下都这个点了,还要兴师动众把人都叫起来给你做糕点?”   她眼瞧着话边说自家丫头的脸色变肉眼可见的不好看了。赵秀秀有些无奈。   不是今晚不能做,只是方才她才让手下侍从都下去,眼下留着的只有贴身的拂冬和夏临,若是开了灶火又是大张旗鼓把人叫起来,不是说不可以,只是未免太过于折腾人。   赵秀秀带着惆怅无奈望向虞岁桉,正在考虑要不要着人给做上,便听到虞岁桉叹一声气,轻淡的若有似无,赵秀秀望向叫她头痛的人。   只见那人垂头丧气低着头,好像是妥协了一般,像一片枯萎的黄了吧唧的菜叶子,口中惋惜的喃喃:“好吧好吧,那便明日在吃。”   她又叹一口气:“就是今晚白跑一趟有些可惜,唉,赵姨咱俩着院子里的这样远,等到改日府内修缮,定是要爹爹在怡蓉院边上盖一座院落,免去我每日这样奔波。”   幽幽的话语带这些抱怨和一丝委屈在屋内传开,伴着袅袅熏香,落在人的耳边有种说不出的舒服,肩上的力道时轻时重,赵秀秀望着眼前人,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什么。   “这有什么,你想吃赵姨院子里的芙蓉糕,那里用自己过来?这几日还是在院儿里多休息。”她攀着自己肩头拍了拍给自己捏肩之人:“让拂冬跟着你一起过去不就好了?”   “拂冬是我院子里做糕点最好,让你拂冬姑姑去你院子里多住几天,等到什么时候你吃够了再回来,到时候想吃多少芙蓉糕没有?”   赵秀秀宽慰道,眼见着虞岁桉的眼睛腾的发亮,带着几分惊诧:“真的吗赵姨?你真的愿意让拂冬姑姑跟我去?”   赵秀秀点点头,低头思衬道:“是,反正我这段时间又没什么事情,院子里人手也够,让拂冬随你去住两日也没关系。”   “谢谢赵姨!”   事情既然已经谈拢,虞岁桉蹦跳着起来,走过去拉起拂冬的手,带着她边走边笑,惹得赵秀秀一阵好笑,觉得她还是孩子心性。   直到看着虞岁桉走出房门,听着银铃般的轻笑消逝不见,赵秀秀CIA终于收回视线,同方才的轻松欢快不同的,此刻她的脸上染上了一层灰白,整个人像是脱力般疲惫倚在美人榻上。   凌睿办完公务回来之后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榻上的赵秀秀阖着双眸,呼吸均匀靠在那里,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凌睿小心的靠近,想要将人抱上床,谁知手刚一碰到塌上人便骤然惊醒,好像是做了什么可怖的噩梦般,把凌睿自己也吓了一跳。   “是你啊,公务办完了?”赵秀秀揉着太阳穴从塌上起身,转了转睡得僵硬的肩膀:“我来服侍你就寝罢,等着等着……不小心就睡着了,对了方才夏临给端来的药还没喝,约莫都凉透了,你快帮我拿一下,方才睡得我脚麻。”   不过凌睿却并未向赵秀秀所言一般去端药,而是站在原地,须臾才梗着喉头道:“凉了就不要喝了。”   正在揉肩的赵秀秀闻言一愣,随即眼眶发涩:“要喝的,没事,李夫人说这个药很灵的,我再喝一段时间肯定见效。”   凌睿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赵秀秀眼眶涩的几乎流泪。   他知道他是心疼她,他也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但众口销金,人言可畏,她也是心疼他的,她不舍得让他成为别人饭后闲时的谈资笑论。   赵秀秀起身走到床边矮桌边,端起上面放着的黑稠的药,一口气将其囫囵吞入口中,而在她咽下的下一刻,腰上一紧被人扣紧。   夜色深沉,月色似霜,窗前树影婆娑,透过窗柩落了满地的斑驳。 第87章第87章   夜幕深沉,天上星辰稀落,头顶上火红的灯笼高挂,落在霜白宫门前的大地上,投向冷寒地面一片暖意的橙黄。   在送行太监跟随者将人送到之后,便告退回去复命,身后朱红的大门轰然合上,而被送出的两人也坐上了早已在宫门外等候多时的马车。   “主子,王爷在府上已经等候多时了。”身旁暗一提醒。   王爷说的是靖湘王,也便是自家主子的舅舅,在靖湘王将他们给了主子之后,为了区分,他们叫主子叫主子,而靖湘王则是被叫做王爷。去的府邸是主子自己的府邸。   在一年前主子刚击退突厥的时候,便准备会京复命,当时的主子已经到了可以在宫外自立建府的年纪,为了闭麦往后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在捷报送来的同时也请旨皇上准许修筑府邸。   皇上同意了,甚至还额外给主子封了王爷,赐封号‘肃’。不过同时便随着修府邸的圣旨一起来的,还有让主子去平江南一带的倭寇。   府邸早就修筑好了,不过这住府邸的却还没有住几天。   郁珩揉着微拧的眉心,像是很疲倦,闭着眼睛坐在马车上休息:“走吧,今晚临阵脱逃留我一人应付那些老顽固,连皇帝都不见直接推给我。”他不满的轻哼:“确实该见。”   暗一在一旁缄默不言,他只是负责传递消息,下次传到了,该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主子的事情,他们不能多言,也不该多言。   车轮声滚滚,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闷哼的声响,回荡在此时寂静无人的街道,片刻后,车轮声渐息,停在一处府邸前方,两人从马车上下来。   暗一走在前方领路,推开厚重簇新的大门,大门上方牌匾上篆刻着三个黑底鎏金的大字‘肃王府’。   肃王府很大,毕竟是皇上亲自下旨修筑,再加上那时郁珩的风头正盛,刚带领着余家军大败突厥,正是民意最高的时候,工部那些人巴结都来不及,也不敢怠慢,所以这王府便修的格外精致些。   一路上亭台楼阁,长廊水榭,即使夜色深沉看不清清楚,接着月光也能窥间其中几分奥妙。   不过两个却并没有什么观赏的心情,都是步履匆忙向着他们的额目的地,王府的西北角,也是王府的书房议事的地方,靖湘王众人都在那里等着他们。   不过即使他们一路都刻意加快脚程,毕竟天色已晚,从皇宫到肃王府这一段路也有一段,等到两人赶到的时候,靖湘王余晁早就打着哈欠昏昏欲睡了。   在等了许久,困意翻涌的余晁在看见郁珩之后,打了一个巨大哈欠,边打便嘴里含糊不清道:“……你回来了?今天感觉如何,那群老家伙有为难你吗?皇帝那么怎么说?”   站在一旁的徐渡也起身对郁珩打招呼,郁珩简单颔首示意,视线落到余晁的身上,脸上的笑意晦暗不明:“现在知道问了,方才称慌逃脱的时候怎么不说。”   余晁早习惯了被郁珩用这样阴阳的语气说话,闻言也不懊恼,又打了个哈欠没骨头一样用手支着头:“我身体不舒服啊,可能是感染了风寒,头晕脑胀的,要不是今天为了你,我现在早休息了。还用得着大半夜偷摸着来你这个鸟不拉屎的府邸。”   郁珩挂披风的顿住,嘴角不由得抽搐两下。   鸟不拉屎?   郁珩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虽然这个府邸是新的没错,今日还是他第一次入住,不过就算之前他不在,这府邸也是一年四季常年有人看守洒扫,虽人不多但也不至于如他所言。   何况常年定居在塞北的余家人,余府才是真的不知多少年没人住过,几乎都快成为一座废宅,每年靖湘王府派人来云京述职,都是住在驿站。   这样也好意思说他这肃王府没烟火气?   余晁看到郁珩的脸色变化,有些好笑,随即又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不过此次一改刚才困倦,眼底露出几分认真。   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皇上今日留你……有跟你说什么吗?”   郁珩微抬了下眉眼,看一眼坐在书桌前的人,道:“没什么,时隔两年我初次返京,也算立了点功劳,今日他既摆宴为我洗风接尘,宴后叫我留下也无非是说些场面话。”他说道此处顿一顿,又补充道:“朝臣亦是如此。”   余晁闻言略微绷紧的身体再次放松,表情也又变得吊儿郎当:“我就说,就算我不去你自己也可以。”   “我早知道那群人不会说什么,就算他们再不喜欢你,你在前线保的是那群人的利益,又干出了点名堂,现在可是香饽饽一个。”他道:“大半夜的白操这份心,困死我了……”   郁珩没有回话,沉默的坐到余晁对面的位置坐下,此时在场的三人中两人都是面色如常,只有一个徐渡夹在两人中间哭笑不得。   这俩人一个是前些年的铁血将军,一个是这俩年异军突起战无不胜的战神王爷,都是名扬天下,功绩多的数都数不过来,而这破天功绩到了他们嘴里就是轻飘飘的一句‘立了点功劳’‘干出点名堂’。   虽说着话的是本人,倒也并无不妥,只是……   徐渡抬手默默鼻尖,有些吃味,总觉的两人这样的低调比直接显摆还让人难受。   “但是……”   那边又出了声音,徐渡收回心思,将注意力集中在身侧说话的九殿下的身上。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倦意,也许是夜深方才在宫中独自应对那些朝臣,即使再长袖善舞的人也累成一摊泥了,更不要说本就排斥这种场合的郁珩。   “……皇上把今年的围猎交给了我。”郁珩面不改色道,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询问今日天气的话,仿佛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所谓。   不过他表现如此,在场余下两人便不像他表现的这么镇定。   “什么?”余晁率先发飙,满脸的不可置信还带着几分怒意:“怎么会将围猎这种事情交给你?谁人不知围猎这事儿吃力不讨好,要处处面面俱到伺候人,还吃力不讨好。再者说你现在好歹也是个将军,这种事情怎会落在你的手上?”   围猎一年一次,时间一般定在春末夏初时节,围猎地点在清源山,由于围猎牵扯人员广,上至九五之尊下到各个官员及其家属,鸡毛蒜皮的事情一堆,还容易得罪人,一般人都不想拦这种差事。   几乎每年都是由皇上指派给下属大臣,又或者那位皇子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主动请缨,不过郁珩显然并不是两种中的任何一种。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皇帝在刻意为难郁珩,给他难堪。   是在敲打他,告诉他虽然现在他风头正盛不过风光不管用,眼下一切都还是在他的掌握之中,包括围猎,包括他。   余晁念及此处便气的吹胡子瞪眼,气的直翻白眼。   郁珩微垂的眼睫在烛火下盛着光,在眼底投下一片阴翳,听到余晁这样暴跳如雷的话,十分稀奇的抬眼扫了一眼,能让他这位吊儿郎当的舅舅如此生气的情况可不少见。   他冷白的手指放在桌面上,骨节分明又好看,苍白指尖在桌上点俩下,蹙了蹙眉道:“或许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严重,我倒是觉得没什么……”   但余晁却不依他,听完他这话更加暴躁了:“什么不严重?此举难道不是明晃晃的在打你的脸?打我靖湘王府的脸?简直欺人太甚,今日在宴会上那敷衍了事的赏赐便是,我……”   见两人争锋相对,眼看着靖湘王说着说着都急红了眼,徐渡赶紧出来劝架:“靖湘王息怒,皇上虽此举非善意,但九殿下不是乱来的人,应下此事定是有缘由。”   他抬手拉住就快要冲上来的靖湘王,求救的目光落在郁珩的身上。   郁珩冷白的手指摊在桌面上,骨节突出又精致好看,苍白指尖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半晌道:“我确实有些私人的原因同意了这件事情,不过这件事情……”他像是想到什么,眉头攥的死紧:“不过这件事情我不能说。”   余晁也没想到他真的有原因,在沉默片刻之后问道:“连我都不能告诉?”   郁珩想了想,点点头。   而后沉寂的书房传来一声哼笑,是余晁忍不住轻笑出了声:“真是侄子大了不亲舅舅了,现在都有秘密了。”   郁珩没回话,这件事情本就是他因为私人原因接下,甚至连围猎这个话题都是他刻意引导让众人提出,给明正帝给他下马威的机会。   他没得辩驳。   余晁也不是什么扭捏之人,刚才气恼只是因着以为皇帝在刻意打压郁珩,如今知道了郁珩又自己的盘算,也便不多说什么。   他这个外甥虽然年纪不大,但行事老练,周密稳重,不会脑子一热便答应某件事,即是是皇帝也不可能,定然是对这个围猎有别的打算。   是他不知道的打算。   余晁摊摊手,表示随意,而后便迈出房门叫上侍从从王府内挑房间。眼下余府荒无人烟里面早已经是杂草遍布是蛇虫鼠蚁的天下,靖湘王嫌老是住驿站不舒服,就干脆住在郁珩这里。反正这个王府大的很,也不缺屋子。   在余晁走了之后,郁珩同徐渡又密谈一会儿,徐渡也告退了,恍然间偌大的书房便只剩下郁珩一个人。   窗外凉风略过,初春的夜晚风中裹挟着湿润薄雾,迎着人的脸颊扑面而来,薄凉的水润叫郁珩神情登时清醒几分。   屋内烛火摇曳,亮黄的暖光讲书桌前人的影子拉的修长,紧贴在墙上巍然不动,影子的主人好像已经睡着。   片刻之后,直到窗外传来稀碎动静,桌前坐着的人才堪堪动一动,抬起轻阖着假寐得双眼,冷厉的目光投在眼前弯腰站着的人身上。   “回禀殿下,方才太子殿下着人从东宫秘密送一封信给丞相府,丞相在拿到信后粗略看过便就这烛火烧掉,随即在书房坐了良久。”   “丞相……信的内容可看见了?”   暗十一将腰弯的更下,道:“没有。”   在两人简短的对话过后,书房陷入了短暂的沉寂,片刻之后暗十一头顶上方传来声音:“做的不错,下去吧,继续关注东宫方面的一举一动。”   “是!” 第88章第88章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大早上的日头便出的喜人,隔着层层纱幔床帐照在人的床头,惹得人贪睡不得。   屋外半个时辰前便有了动静,淅索着在院子里收拾,为新的一天做准备,不过因为知道虞岁桉还未起身,收拾的都很小心,动作声音都很轻,就是怕将屋内安睡着的人吵醒。   不过再小心也于事无补,屋内他们怕惊扰到的人已不知何时悄然睁开了双眼。   墨绿色纱帐里,虞岁桉被透亮的天光照醒,而后又被这叫醒他的光晃得闭上了眼睛,往复几次之后才终于颤巍着睁开了双眼。   “秋水,秋水。”   虞岁桉睡醒之后便唤秋水进屋,可能是外边人没想到虞岁桉会在这个时候醒,唤第一声的时候没有应,第二声的时候才确定推门进屋。   “小姐?”秋水进屋撩开层叠的床帐,往里面看去:“小姐你醒啦,我来服侍您洗漱穿衣罢。”   虞岁桉点点头,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时辰,不过她已经睡得很饱了,她就这秋水伸出的手起身,秋水将垂落地上的床帐子撩起,虞岁桉自顾自的穿好了鞋子。   秋水服侍了虞岁桉十数年,对于这些事情得心应手,很快便将起床的虞岁桉收拾出个人样。   而许是秋水在方才大打水之时,知会了外边说虞岁桉起了,在秋水为虞岁桉插好最后一支朱钗之后,她的早膳也正正好端进了房内。   进来的是拂冬姑姑,她身着深灰衣裳,右手握着食盒,进来之后见到虞岁桉两人收拾的差不多,便顾自将食盒中的东西摆出来。   “小姐你醒了,今儿怎的醒的这样早?昨日小姐不是到怡蓉院里说是想吃老奴做的芙蓉糕?今儿一赶早我就动手做了,没成想小姐今日醒的这样早,得亏做的早,要不小姐都赶不上小姐的早膳了。”   往日的虞岁桉都是不睡道日上三竿不起的,国公爷夫妇也惯着她,从不约束她的睡觉起床,今日倒是卯时便醒了,确实早。   虞岁桉回过头去看桌上从食盒中拿出的东西,一碗青菜瘦肉粥,几碟小,摆在正中的便是虞岁桉昨晚睡前还心心念念的芙蓉糕。   她看着桌上粉嫩的糕点,眨巴两下眼,蓦的对着拂冬笑了。   虞岁桉的眼睛圆润,平日里亮晶的像是葡萄,两道弯眉又细又长,每次笑的时候,眉目更加舒展,圆润可爱的葡萄眼也完成一道月牙,同时咧开嘴露出小巧的虎牙,看起来很是讨巧。   “谢谢拂冬姑姑。”她便走便起身坐到座位上:“昨夜实属岁桉唐突,惹得姑姑夜深还随我来着青黛院,但姑姑做的糕点实在香。”   虞岁桉捏起一块芙蓉糕放进嘴里:“不知姑姑昨晚睡得可好?”   拂冬几乎是从赵秀秀进府便一直跟着的老人,也算是看着虞岁桉长大的,虽是下人,不过虞岁桉对她们都是当最亲近的人,说话也带着几分后辈的尊敬。   “实不相瞒,昨夜……”拂冬拧拧眉,叹一口气:“许是我许久未出来住,昨夜直直翻腾到半夜才睡,睡得不甚安稳。”   她这话一出,虞岁桉和秋水两人的目光都落在拂冬脸上,只见她眼窝乌青神态疲困,一副睡眠不足的疲态。   “所以……奴才今日专门起了大早给小姐做芙蓉糕吃,小姐看在老奴年老认床的份上,便准许老奴回夫人院子吧。”她的头低的很低,叫人看不清神情:“小姐若是何时想吃芙蓉糕了,便着人知会老奴一声,老奴做好了便给小姐送来。”   “拂冬姑姑……”虞岁桉放下手中的勺子,瓷做的勺子被粥没过,只留下一个手把在外边,虞岁桉两道弯眉蹙起,看模样像是很为难。   她叹息一声:“唉,姑姑你怎么不明白,我便是嫌每日在青黛院怡蓉院两院之间往复麻烦,姑姑虽话说的不错,不过这样不是平白废了半天功夫?”   “我唤人去找姑姑,姑姑做好再送回来,费时不说,还得劳烦姑姑这样打的年纪每日两头跑,姑姑从小看着岁桉长大,这样岁桉如何好意思?”   拂冬没想到虞岁桉会拒绝她,有些慌张:“不是小姐我没……”   “姑姑不必说了。”虞岁桉抬手制止了拂冬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如今虽姑姑不习惯,但这是眼下最省心省力的办法了,今儿我着人给姑姑换张更舒适的床,姑姑且安心住着吧,正好岁桉许久未同姑姑相叙,你我也可趁此多见面。”   拂冬拧着眉听完了全程,嘴巴几次张合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拂了拂身推了下去,出去的时候将门阖上。   听到门板相撞发出的声响后,虞岁桉将筷子上夹着的粉嫩甜糯的芙蓉糕放下,盯着盘子里的物件上下看了又看。   随后青葱指尖停在承装芙蓉糕的玉盘前,拧眉点了点:“秋水,去帮我查一件事情。”   正在为虞岁桉布菜的秋水懵愣着抬起头,虞岁桉向来松散随性,很少会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讲话,多年的习惯让秋水不假思索。   “任凭小姐吩咐。”   ……   虞岁桉言简意赅的将事情吩咐下去,并嘱咐秋水一定小心不要让别人知晓,此事毕竟关乎赵姨,且所调查之事之人也不是旁的什么外人,这种事情传出去总归是不好。   秋水聪颖,虞岁桉没说多透她便已经猜到了大概,不过秋水虽聪慧,毕竟没经过这样的事情,在被点透之后诧异了片刻,才收拾好心情能再出门。   虞岁桉看秋水着一脸忧愁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由得失笑,这一笑让一件走到门边的秋水顿一顿,像是想到什么,转过被惊诧到惨白的小脸道:“对了小姐还有一件事情。”   “夫人晨时派人来传得消息,叫小姐这几日收拾着装提前为今年的围猎做准备,说是老爷上朝时皇上下的命令。”   虞岁桉原本微弯的唇角压下,她的眼中闪现出一道一起的光彩,又晦涩的让人难以捉摸。   “何时动身启程。”   “三日后。”   秋水是个合格的侍从,服侍主子尽心尽力,即使在方才被惊到的时候也不忘主子交代的话语任务,甚至出门的时候还十分贴心将桌上的残羹冷饭收拾,并关紧房门。   房间门阖上,窗外吹来一阵携着馥郁桃花香,屋檐下的风铃伶仃作响,升起到一半的橙黄的太阳将整间屋子找的透亮,将书桌前少女脸上细腻的绒毛照的清楚。   虞岁桉沉下心,有些无可奈何的叹口气。   虽然很不想面对,但是任她如何逃避,该来的躲不掉,围猎还是如期而至。   而她刻意回避了将近三年,略一触碰便鲜血淋漓,横隔了两世的令她久难平息、甚至直接导致前世的她同郁珩决裂的,她的挚友——顾淮景的陨落。   前世时候顾淮景的生命终结是在他十八岁生辰当日,死在围猎之中,尸体被人随意丢弃在岐珞山山顶的悬崖下,位置隐蔽,但是却并不难找。   因为那天便是虞岁桉亲自约的他到那个地方。   那年他生辰,虽是在围猎中,但是过的并不敷衍,主围帐中烛火通明将里面载歌载舞,人人都喜笑颜开,顾淮景就坐在皇上右手边的位置,笑的露出一嘴亮白的牙齿,笑没了眼睛。   他是该开心,他收了很多很多的礼物,那次围猎来的人很全,几乎是有名有姓的都赴了这场生日宴,那些大人为了讨顾淮景欢欣,在皇上面前露个脸,送的东西一件比一件稀罕。   虞岁桉没有那样世间无二的礼物,但她想送顾淮景最好的礼物。   顾淮景喜欢看星星,云京的星星总是不常见,时有时无还零星散落,叫他总看的兴致缺缺……她决定送他一片独属于顾淮景的很亮很亮的星星。   于是那几天,虞岁桉为日夜里都悄摸生息摸出去,初夏的晚上山里蚊虫多的她崩溃,但还是坚持着没有后退。   上山的路很难走,一路上全是荆棘藤条,将虞岁桉心爱的云锦刺花的衣裳都划破了好几身,葱根雪白的手腕手掌也别划了好几道。   她当时是怎么干来着。一边握着从侍从那里顺来的长剑,一手提着蒙布密封的盒子,一边将脚下缠人绊脚的藤蔓砍断,一边想着,到时候等顾淮景收到礼物了一定很开心,说不定还感动的要命。   她每次想到他心情都很好,嘴角总是不自觉地上扬,到时候肯定是要在醉仙楼好好宰他一顿,她要点最好的饭菜,坐最贵的包间。   转念又一想,不,她这么辛苦,就一顿饭实在是亏本的买卖,怎么着也得三五顿才能勉强抵。   虞岁桉想到当时的自己,嘴角不自觉微弯。那时的她   所思所念都简单的可笑,她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她眼中的世界是五彩斑斓,是鲜活又温暖的。   但是那时候的虞岁桉并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要将礼物送出的人,在三日后他的生辰宴结束后消失。   不过很快便找到了,在岐珞山断壁之下,那一摊圆润好看的铺满了整个山脚的卵石之上,她的好友以一种常人难及的怪异姿势安静的躺在上边。   猩红的血却还在流,染红了周围一片圆润的卵石,五彩的卵石被彻底染上鲜红,他的脸色却惨白,脸上遍布被划伤的红血丝,就好像烧坏的皲裂的白瓷一样难看。   她当时是怎么做的呢?   她疯狂的想靠近,一遍遍的冲进靠近他,又一遍遍被人从背后死死抱住,抱着她的那人力气奇大,她挣不开。   分明已经是初夏的夜晚,她的脸上都是凉的,封倒灌进她的喉咙里呛得她眼泪止不住的流,豆大的泪珠打在湿润的雨后的地上消失不见,她看着他的视线也变得模糊……   虞岁桉骤然直起身子,凳子同地板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撕扯声响,她将双手放在左上肋骨处,心脏跳的奇快。   她微垂下眼睑,太过了。   方才她为了前世的事情回忆,几乎将自己又重新带入回那种崩溃到让她潦倒得痛苦回忆,那种撕心裂肺的滋味让她胸口闷的难受。   不过好在将前世时候的事情回忆一遍,能肯定的是顾淮景在这次出事,不过不能确定是什么时候,是同前世一般也在生辰出事,又或者……   虞岁桉的眸色沉下,又或者顾承允等人会为了得到她的助力迫不及待将时间拉进,这些她全不知道。   不过她唯一知道且确定的。   虞岁桉踱步走到门前将门打开,金黄的暖光登时照了满身。   这次……她不会再让顾淮景出事了。 第89章第89章   夜深,整个世界都是寂静,独留瑟瑟寒风,在无人的深夜嘶吼,守卫身上的披麾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漆红的朱门悄然打开,一人斑鬓霜白,步履略有些蹒跚的走了进去。   “陛下。”丞相林陌跪在地上,他的眼前是奢贵的厚重地毯,身处的地方正是大周皇帝议事的议政阁。   议政阁是皇帝的同大臣私下议事的地方,很多事情在大殿之上不好明言,便在议政阁,但也因为此处的特殊之处,因着脊背森严,一般旁人除特殊情况不得进入。   阁内的最前方,书桌前的明正帝拧着眉在看着一本奏章,拧着眉很焦躁的样子,在林陌进来之后终于是爆发。   他将手中捏着的奏章烦躁丢在地上,身子向后仰着头靠在紫檀雕海水江牙的椅子上,身后椅子花纹精美,但美则美矣,不过坐的并不舒服。   “你来了。”身后椅子硌的明正帝不舒服,但此时有更让他烦心的事情。   林陌沉默跪在地上没有说话,偌大屋内两人沉默着谁都没有说话。   但是明显明正帝是更加焦躁不安的一方,在沉默了须臾之后他便率先受不了开了口:“你说昨日晚间他为什么要应下围猎?”   明正帝紧蹙眉头:“他是想干什么?明知朕在用无关紧要的琐碎事折辱他,但他竟不甚推脱就自然应下,如此这般,倒是显得朕心胸狭隘,好似容不得朕这大名鼎鼎的儿子一般。”   林陌依然跪着,只是直起身子,正对着明正帝眼里止不住的焦躁。   “陛下不必担忧,也许事情没有如您所说的这般复杂,或许只是肃王殿下一时兴起才接下围猎。”林陌顿顿道:“之前皇子举办围猎的也不再少数。”   “朕知晓。”   明正帝只林陌的安抚下并未平息多少,反而因着他说的话眉心锁的更紧:“只是你我皆知,从前那些皇子同……同郁珩毕竟不同,那些人没有他这样大的功绩和声誉,也不会想……”   不会想杀掉他。   顾明正瞬间脸色有苍白几分,他一直都是知道的,最一开始在他替他挡刀他心软将他送进华阳宫的时候他便知晓。他同余绾的这个孩子,是一匹驭不住的野狼。   他不经常看他,那个孩子从小看向他的眼神都是黑沉的可怖,每次看着他那双同他母亲一般无二的微翘眼睛,他都是胆战心惊,夜里梦到都是后背发凉。   他对郁珩并不好,并不是因为那个所谓克星的流言……帝王家浩气凌然又何惧流言蜚语?   他怕的是他的位子不保。   所以在他出生头几年他还因着对余绾的那几分亏欠留他在身边,直到空觉大师再次游历到大周被请进皇宫。   他同几位大臣跟着空觉大师赏景,走到一处灰黑的树荫下,同上次见到郁珩不同的,这次的空觉大师指着郁珩道:“此子头顶紫气祥瑞,幼龙虽未成,但命格高贵,前途不可限量啊。”   空觉大师游离四方以为自己只是随口赞慨,殊不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祸从口出的故事总是接连不断的上演,那日便轮到了大师自己的头上。   当时在场的几人都知道那话意味着什么,正当壮年的明正帝脸色刷的黑沉,在转过几个弯之后将几人全部扣押进了暗狱里秘密处死。   不管那话是真是假,身处上位总是禁不住要除掉所有危险。   更何况是这种大逆不道,离经叛道的鬼话。   他原本是想将他一同杀死的,但是他太小了……他同他的母亲生了双一般无二的眼睛,鼻梁和薄唇是像自己……   小孩子细嫩纤弱的脖颈的热度源源不断传到他的手上,滚烫的血液流动携着跳动的脉搏,一条鲜活的生命,这是他的孩子。   他下不了手……   顾明正向来心狠,那天晚上却莫名心软,手上怎么都使不上力道,最终将人提起来丢出门外,咬牙切齿的将人关进了冷宫。   冷宫是什么样子,他自然知道,让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去肯定是活不下来的,至少靠自己活不下来,但他要的正是这种结果,他要他和他那个倔强硬骨头的娘一样,一样死在冷宫。   明正帝突然整个身子像是泄了劲儿一般,整个人颓唐的瘫坐着,要倚靠身后紫檀椅才勉强坐起来。   是他错了,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对他心软,在那个大雨滂沱的漆黑雨夜,他就应该掐死他,收起那点可怜的怜悯,永绝后患!   “唉。”跪在地上的林陌看到明正帝脸上神色变幻数次,到最后像是被人抽取了生机一般脸色惨白,叹一口气道:“陛下思虑过度了。”   “此番肃王殿下归京,本是正常使然,眼下肃王虽得人心,但黔首布衣之人占大多数,他们并不明白其中深意,只觉肃王殿下要主持这次围猎,等到围猎结束之后,皇上您再多加赏赐便将此事了解。”   “深谙其中汹涌的不过学士官员,他们都是向着陛下您的。”   前边那些都没有动摇明正帝,只有在最后说出那句‘他们都是向着陛下的’时候,眼睛才腾的亮起,黢黑的眼珠里闪耀着火光。   “对对。”他喃喃,像是被点醒什么:“朕是九五之尊,是帝王,不管他郁珩如何嚣张如何得民心,但朕才是天下正统是真正的民心所向,只要朕一日不退,他便只能俯首称臣!”   林陌跪着行礼:“陛下圣明。”   明正帝整个人激动起来,一扫方才灰白脸色变得红润,他解开了心结挥挥手驱赶地上人:“林陌,你说的有理,今晚夜色已深,便回去吧。”   “多谢陛下,老臣先行告退。”   林陌从地上站起,退出了议政殿,因着地上铺着厚重地毯他的腿并不感到疼,只是跪的太久步履有些虚,走的也有些慢,身前领路的小太监也不敢催促,只在身侧点着灯慢慢等着。   在没走出两步之后,身后议政殿传来声音:“来人,叫赵美人来,送到寝殿,半个时辰后朕便过去。”   阁外候着的太监领了命令就走了,走时路过林陌还同林陌行礼,林陌颔首示意,这时候腿恢复的差不多,两人相交须臾,不过眨眼就渐行渐远。   此时寒风已停,走在路上除却偶尔踩到落花或掉落来不及打扫的小树枝发出咯吱声响,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好似整座偌大的连绵宫宇都陷入沉睡。   ——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既定的出发围猎的时间。   一大早上国公府门前便热闹非凡,一辆辆车马停放在门前,侍从婢女先后将东西从府内搬运到马车上。   还有资历较老的直接服侍主子的婢女,在其他人搬上马车的东西进行清点,以免到了岐珞山缺什么短什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国公府做主子的,国公爷夫妇不用说,凌婉儿也站在门前,等着下人将东西一搬上完便上马车准备出发,虞岁桉也站在门前,不过一会儿等他们搬完了她也不能上马车。   “赵姨赵姨……”她抱着赵秀秀的胳膊撒娇:“让我去嘛,你让我去,真的,我前俩年都没去成围猎,我想去你就带着我一起咳咳……”   虞岁桉话说到半截没完,便因为说话太快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咳嗽咳到停不下来,吓得赵秀秀赶紧顺着背给她顺气,惹得国公爷蹙起眉头望着虞岁桉。   “你瞧你瞧。”赵秀秀手上动作不停,满脸心疼:“你说你这身子,话没说俩句都咳成这样,眼下还发着烧,脸色难看的跟一张白纸一样,你说你让赵姨怎么带着你去?” 第90章第90章   时候尚早,街上人员往来并不多,也不甚喧闹,只买早膳的地方聚集些人,但并不多,在见到过街的一列马车之后便轰然散开。   “殿下,马上到城外了。”   坐在奢贵马车边侧的卢淮对着马车主位上阖着眼的人道,那人一身白衣,以同颜色的白玉腰佩环身,面若冠玉,看起来丰神俊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俊美长相。   不过此刻白衣俊男并不想说话,没有睁眼,淡淡‘嗯’了一声勉强算作回应。   不过卢淮也已经习惯,只是板正身子,目视前方。   马车过街,一般百姓瞧见这样奢贵的马车都是会自动避让,不会上赶着凑前,不过为了避免有些不长眼的冲撞了贵人,车前还是叫人提前清好了路。   不过今天还是出了点小意外,一人突然从不知那个小街道跑出来,车夫见状死命拽进缰绳,烈马嘶吼着将马车骤停,坐在马车上的两人身形猛地被拉着往前甩,车内人阖眼假寐之人被迫睁开眼,已然黑了脸。   车夫也知道自己犯了错,知晓里面那位定是不悦,心里突突的直往外蹦,所以先下手为强,压着心里的恐慌对着马车前人吼道。   “不长眼啊,眼瞧见着都清场了还往街上冲,现在冲撞了贵人你担待得起?”   让马车骤停的人此时瘫坐在地上,方才情况紧急,她也被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几步没站稳跌了一跤。   虞岁桉葱白手指在地上摁两下,手掌撑地站起来,打量着眼前这辆马车,车料用上好梨花木制成,车帘用千金难求的蜀锦,就连刚才对她出言不逊的马夫都衣着不凡。   该是京城哪家权贵富贾,虞岁桉垂眸想,也不知能否顺路将她带到岐珞山,不过很快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岐珞山是皇家围猎场地,常年封禁,非皇室中人不得轻易入内,也就是围猎众朝臣才有幸得入,就算他们真的顺路且十分好心的能带她去,也根本进不去。   “实在抱歉,我急着赶路,没看见。”她真诚的道歉,确实是她着急鲁莽。   车内人黑着脸听着外边的动静,在听到少女声音的时候愣了一瞬。   “急着赶路?”车夫看着眼前人,身上脏乱一片狼藉,雪白的衣裳染满污泥,有些地方还被划破,发饰简单,身上连一件值钱的物件都没有,除了一张脸白净其他简直不堪入目。   他下意识以为这是不知道哪来来的穷破乞丐,态度轻蔑:“你知道你今天冲撞的是谁吗?还不赶紧跪下谢罪……啊……”   车夫正昂着长满青胡的下颚对着下边少女说话,腰间一痛,还来不及反应就哎哟一声滚下了马车。   腰间痛得他在地上打滚,疼痛见他看见坐在里面的殿下伸手撩开了帘子,跳下马车,像是迫不及待般走到方才被他讽刺过得穷乞丐身前。   神情像是很紧张,伸手解下身上披着的氅衣就要落到少女身上,不过被少女后退一步拒绝了。   “虞岁桉?”顾承允将人上下打量一番,神情诧异:“你怎会在此处?还……”还搞得这么狼狈?   虞岁桉没想到里面坐着的是顾承允,也有些惊诧,不过随即那一丝惊诧就被厌恶排斥取代,她拂开顾淮景要披给自己的披衣,神情冷淡。   “路过。”   “路过?你今日不出发去围猎?国公爷夫妇就任由你这样走在街上?”顾承允反问。   虞岁桉咬咬牙,并不想跟他多言:“不管你事,我怎样如何又不干你的事。”   她因为这几天不停的回忆前世的事情因着对顾承允的不喜到达了顶峰,现在见到他便是生理性的排斥,说话态度也不是很好,顾承允骤然被怼,沉下脸色也有些温怒。   “是,与我不相干,我不管你。”   虞岁桉不置可否,后退两步连别都没告就转身离去,独留下顾承允一人钉在原地没动。   须臾后,早已经下车的卢淮禁不住走到太子身侧小声提醒:“主子,该出发了,时间已经晚了。”   太子没说话,转身头也不回上了马车,而卢淮因为好奇自家主子方才站在那里是在看什么,往前迈一步,瞧见了地上那块青石砖上微红的血渍。   虞岁桉走的潇洒,但是实则内里亏空,早已经没了力气。   今早她阿爹和赵姨双双将她锁在家中,她不得已只能设计引开春枝秋水,让自己能有机会逃出来,还……不得已怕了小时候调皮时候钻的狗洞,才堪堪掏出府。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大门都被人看着,整个府上全是人,她出去怕是都走不到大门就被架回屋躺着了,府上的马车更是不可能。   所以她只能出府租一辆马车,不过事情坐起来总比想着难。   仅仅是出逃就费去打扮气力,还要赶着往租赁车马的地方走,实在是勉强。   虞岁桉单手撑着一个柱子累的喘气,另一只手捏着出门时匆忙带的几张银票。冷津的汗薄薄染了一额头,腿也禁不住有些打颤。她用身上早已经不堪的白衣擦了把。   有些唏嘘,累死她了,真的要累死了。   虞岁桉有些后悔的想,方才为何要对顾承允甩脸色,虽然自己心中有气,两人关系也交恶,但是毕竟是老相识,虽然以后自己可能会被顾承允杀死。   但此刻一切尚早,若是刚才说两句好话蹭上顾承允的马车,她现在还用得着走着半天路?而且到了地方还能直接进去。   ……   她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坐顾承允的马车事小,但是这岐珞山山高路远,一路要走五六日,一连五六日日日同顾承允待在一块儿,到时候她肯定要疯。   虞岁桉自嘲的想,含着讽刺勾了勾唇。她为顾淮景这厮可快把自己折腾死了,等到这次围猎过了可得好好宰她一顿。   她松开支撑的手,攥攥手掌为自己打气,迈腿继续往目的地走,但是接连几天高烧让她腿有些发软,一个失神便天旋地转,视线朝向地面飞速移动。   虞岁桉有些绝望的闭上眼,准备迎接下一瞬到来的疼痛,不知道这么摔一下自己会不会毁容。   但下一瞬,她腰上一紧被什么温热的东西扣上,空气中传来一声轻不可察的叹息,虞岁桉腰间一紧,腿窝一软。随即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到在睁眼的时候已经被人横着打抱起。   将她抱起的那人看她一眼,一张俊脸黑的能滴出墨水,原本昳丽的一张脸活生生叫他搞成了阎王,叫人望而生畏。   “……你……哎”   虞岁桉被来人身上冷寒的气度吓得一大跳,不过更多的还是惊诧。   她看着眼前男人流畅冷硬的下颚线,熟悉又陌生的脸,迷茫眨巴两下眼……   郁珩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倏忽占据虞岁桉的大脑,不过也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便被人抱着囫囵丢进了马车里。   丢她的人像是很生气,用的力道有些收不住的大,虞岁桉感觉自己是整个人被抛起然后砸到马车上。   不过好在这个这个马车软塌上四周壁上都铺满了厚厚的一层棉弹回软的厚重毯子,她磕在上边并不怎么痛……但是她还是象征性的叫了一声。   ……   因为郁珩的脸色实在是太臭了,虞岁桉虽然并不怎么怕他,但是眼下这种情况……   虞岁桉低头看看自己满身的狼狈,浑身脏兮兮的穿的也破破烂烂的,饶是她面皮再厚也禁不住有些尴尬……更何况对面的人还是郁珩!   她不知道要怎么化解着要命的尴尬情况,所以只能象征性的假装被摔痛的喊叫一声,总比什么都不说的好,说不定郁珩听到之后便心生愧疚还好心问一句。   虞岁桉边叫便小心观察自己面前那人的情况,眼见着自己叫了一声,那人脸更黑了,然后虞岁桉很识相的闭上嘴。   马车在虞岁桉被塞进来之后就自己走了,她这一闭嘴,车内气氛诡异的安静,只剩下沉闷的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砖的声音。   “咳咳……你你怎么在这里?”虞岁桉受不了这种氛围,率先开口,细白手指扣着软毯上的绒毛,盯着身侧郁珩冷硬的侧脸。   那人没说话,看她一眼,拧了拧眉,伸手打开了车内案桌上一个小抽屉,木材摩擦的声音叫让虞岁桉心里咯噔一下。   他不会是想对自己做什么吧?   她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不过很快这种想法就被打消,郁珩从抽屉里拿出一罐白玉质的装着药膏的小盒子。他眼皮微抬看她一眼。   “抬手。”   虞岁桉下意识反问:“干什么?”   对面那人眸光沉沉的,像是不甚有耐心的样子,伸手直接抓过虞岁桉的手,将掌心摊开。   虞岁桉右手猛地被人拉着走,下意识的往回伸,不过没伸回去便被重新拉好摆在那人的眼前,她顺着那人低头看她掌心的视线,才惊觉自己掌心不知何时被蹭破了一片皮。   “啊。”虞岁桉叫出了声……这次是真情实感的。   那人听到叫声后抬眼又看她一眼,手上动作利索将药膏的盖子掀开,虞岁桉眼见着那人青白的手指从小小的药罐中剜出一大块药膏,悉数抹在她的伤口处。   那人嘴角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疼吗?”   郁珩肯定是故意在折腾她,虞岁桉想,那人的手指赌气般蹭在她伤口处,厚厚的糊了一层,但是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粗鲁,她疼的眼泪都要飚出来了。   不过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更不用说现下还在郁珩的地盘,两人的关系更不允许她说出那种软弱的话,虞岁桉咬咬牙梗着脖子道:“不疼。”   正在上药的郁珩闻言动作一顿,抬眼望去,虞岁桉感觉到他的视线,也抬头看他。   圆润的葡萄眼中一片的水雾氤氲,那么大的眼睛里盈满了眼泪,好像下一瞬就要从中滴落下来,眼尾泛起薄红,抬眼看人的时候,娇然欲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郁珩看的喉头一紧,手上动作有些受不住重重在虞岁桉伤口上蹭了一下。   “——啊。”   又是一声惨叫,听的郁珩心烦意燥,他抬眼望去,那双泛红的葡萄眼中盈满的湿润已经禁不住流下变成滚落泪珠,从少女非正常的苍白颊上滑落。 第91章第91章   “疼?”   郁珩将被他紧抓的虞岁桉的手松开,在松开瞬间,那只纤细手掌便被她的主人飞快抽回,郁珩顺着抽回手微抬眼望向她的主人,此时红着眼泪眼潋滟,像只受惊的小兔。   他不自觉的唇角微弯,微弱的笑意转瞬即逝,不过却被虞岁桉精准捕捉到,见郁珩笑了,虞岁桉的心里更堵更难受了。   他确实是在折磨她,为她上药根本就是想弄痛她,因为之前的事情,故意的想看她的笑话。   偏偏现在郁珩早已经不是先前那个孱弱不堪一击的落魄废皇子,短短两年的时光流转,他已经变成前世那个人人望而生畏的嗜血战神。   即使国公府还没有落寞,也不是她能随意冒犯的贵人。   虞岁桉念及此处,好看的弯眉耷拉,略有些惆怅。   眼前车帘上垂落的珠翠流苏碰撞摇晃着发出叮咚声响,虞岁桉肉眼可见的心情低落下来,这样明显的变化自然瞒不过身旁的郁珩。即使他不看她也都明显感觉到她情绪霎时低落。   难道是自己方才被怒火占据理智,手上太用力将人吓到了?   但是刚才那种情况,见她独自一人落魄走在路上,嫩白的纤手被粗粝砂石磨出血,他就克制不住心里腾起的怒气。   郁珩拧了拧眉,两瓣薄唇张开又合上。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转过脸正对前方,只是脸色又变得黑沉。   虞岁桉在心里给自己做了许多遍心里建设,告诉自己没事的,以前的就让他过去,谁年少轻狂还没有干过几件荒唐事情,再说借着之前的几分情谊,他对她再不喜,也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顶多就是对她甩甩脸色,不痛不痒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虞岁桉这样想,心里才终于好受一点,她晃一晃未触底的脚,甚至大着胆子偷瞄了一眼身侧的人。   ……嗯,脸还是一样臭。   虞岁桉正这样想,车帘突然被一人拉开,虞岁桉抬头看去,是一个高大精壮的男人,和郁珩一样一身黑,一张脸长得平平无奇,是真的普通,就是那种丢到大街上丝毫不起眼的长相。   那人木着一张脸,在掀开帘子看到虞岁桉之后微微颔首,随即将视线落在郁珩身上。   “主子,快到城外了,十五传来消息,说人已经基本到全了,莫然将军也已经到了……那边已经派人来催了。”那人道,刻板的说出一段话,随即抱拳请示:“出不出发谨听主人安排。”   这话说完之后虞岁桉抬眼多看了一眼眼前人,觉得这人虽然表面看起来木讷,实际上人还挺机灵,话说的十分有分寸。   今天是围猎出发当日,郁珩作为围猎主持者,要安排的各类事项多如牛毛,连被安排的人都起了个大早,比如她爹和赵姨。   按理说郁珩在今日该是最早到的,但看都现在这个时辰了,这位大名鼎鼎的战神殿下还在慢悠悠的在路上,甚至还半路好心出手相助带了一个虞岁桉。   可想而知城外那群大人们等的时间有多长,该是如何崩溃。   而这人一句‘那边在催’便轻描淡写翻篇,还让郁珩裁夺。虞岁桉觉得,这个下属很是靠谱的感觉。   虞岁桉只是随意多看了两眼那人下属,并未注意到自己这幅表现以及落在身旁人的眼里。   郁珩眸光沉沉,指尖在车榻前摆的小茶桌上点两下,张口正准备说什么,身旁人软糯的声音倏忽响起。   “额……那个我,多谢你们借我搭载一程能出城,嗯,一会儿到了城外跟大部队汇合把我放下去就好了,我自己去找一辆马车,不再麻烦你们了。”   少女的声音好听,吐息似潺潺醇香的山泉水,不过并不清脆,带着些许沙哑,一寸寸磨着人的耳朵,悦耳的令人神往,不过说出的话却让郁珩皱眉。   “你自己去找?找谁?”他转过头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去找你爹娘?”   这话说的明白,他明显是看出她此时的窘迫,也知道若是她爹和赵姨若是能让她上马车她便也不会落到这个狼狈境地。这话将虞岁桉问的梗住。   “额……去找顾淮景?”   她其实也有些不太确定如果到了城外她爹娘是否真的会带她围猎,更大可能是直接将她打包送回国公府。   不过好在这次围猎顾淮景是肯定去的,她搭乘他的马车他定然是不会拒绝的,到时候瞒天过海等开始走了她再去找爹和赵姨,倒是他们顾全大局定是不会单独为她折返,那么她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去围猎。   这个计划在坐上马车之后就在虞岁桉心底演练了好几遍,没有意外的话该是大差不离,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虞岁桉正想着,倏忽感觉到车身微微摇晃,抬眼望去,只看见黑底绣的金麒麟翻飞跳下了马车,连同那个刻板的侍从一起下了马车,不近不远的站在车前,距离保持在刚好车内听不见声音。   许是他们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商议,不便她这个外人听。虞岁桉垂眸,神色疲惫,对此她倒是理解。   但是她不理解的是,这两人往地上一杵,一站便是好久,分明城外还有许多人等着,也不着急赶路,就面对着两脸严肃的互相说着什么。   虞岁桉等的有些着急,不过转念一想,围猎的主办人都还在这里,想来城外的大部队也都还没走,一般围猎都是由主办人领队。   既然城外等着的那些大人物都不急,那虞岁桉就更不急了。   这样一想,她的精神放松,随即而来的就是巨大的几乎将她整个人席卷的困倦,她用手按了按太阳穴,心里暗骂这幅破身子不争气,稍微一动便有些受不住。   她抬起千斤重的眼帘看一眼此时还杵在原地的人,看那个侍从面无表情的低垂着头正滔滔不绝,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迹象。她悄悄的将头靠在车壁上,闭眼假寐。   原意是想让自己休息一下,不过想法总是太美好,现实是虞岁桉将头靠在车壁上没多久就完全失去了意识,睡得香甜已不知身在何方。   “丘定郡我们的人已经成功掌握了郡主张谦耀勾结当地富贾以权谋私的证据,平和县县主赵孙离前些日子……”   暗十三还在滔滔不绝的说,身前自家主子突然抬手打断了自己,他不解抬头,见听取汇报的人不知何时视线早已偏移锁定在马车上蜷缩着人身上。   “好了,我知晓了,下去吧。”郁珩道。   “是。”   暗十三不疑有他转身退下,只觉得今天的主子很是奇怪,方才不由分说的将他拉下马车,在简单安排人去给莫然将军传消息叫他领队先行出发,便开始让他汇报这几日的消息。   天可怜见的,主子每日的事情多如牛毛,一件件细说起来怕是要一直说上好几个时辰。   不过暗十三唯郁珩所言行动,即使不解也选择服从命令,一连说了许久,期间主子偶尔简单点评安排两句,然后便一直到了打断他讲话。   虽然他并不理解主子为何突然改变主意让莫然将军带队出发,也不知道为何主子会着这个……嗯十分不合时宜的时间场地处理公务。   但他相信主子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暗十三对郁珩无条件的信任崇敬几乎是刻在骨子里。   他的身影转眼消失在屋顶,隐匿在黑暗中,空荡街上,在中间滞留许久的马车车轮缓慢滚动,只是速度较之前慢上许多。   马车上又重新坐回两个人,虞岁桉靠车壁上,另外一人则是坐在她身侧。   马车走的很慢,行驶的也平稳,但路上难免颠簸,靠在车壁上偶尔颠簸一下总是让睡梦中的少女不自觉蹙起精巧的眉,嘴里也不甚快意的嘟囔喃呢些什么。   奔波了一早晨,她晨起随意盘起的头发早已松散,落下几缕青丝绕着莹白纤弱的脖颈滑落垂在肩头。   睡着的虞岁桉乖巧温和的令人心生爱怜。   ……   郁珩也是人。   ——   晴日当空,一碧万顷。   宽宏官道上,两列一眼望不到头的士兵身着缀鳞甲手持精铁冷刃,整齐排列在官道两侧,官道中央走着一长列马车,在马车后边还有许多拉载的货物。   一长队的人浩浩荡荡行在道上,从早赶了大半日的路程,大部分人都很疲累,大多数人都神色疲惫,闭眼倚靠在车壁上假寐。领头的莫然注意到后方的大部队行进有写疲软缓慢,下令在原地修整片刻。   他们停下修整的地方,周围是繁茂的树林,参天茂盛的枝桠高耸向天,将骇人的毒日头掩盖,滤下层层阴影落在原地修整的众人的身上。   顾淮景从自己马车上跳下来,掉头往车队后方走。   车队从前往后,前方是莫然将军等一行人领路开路,再往后就是各类皇亲国戚,为了保证皇室安全,皇上和皇子在车队最中间,众朝臣都被安排在最后。   国公府的车队被安排在朝臣中靠前,靠近车队中间的位置,顾淮景没走两步便看到了熟悉的马夫。   而此时国公爷夫妇站在马车下活动身子骨,而他们的马车之后的另一架马车,凌婉儿正被侍女扶着下马,她雪白的衣衫层云般飘落在地上,难免沾染上几分尘土,惹得雪白衣衫填上污渍,她看起来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不过顾淮景也没多问,毕竟他也不是来找她的。   他走到国公爷夫妇面前,对着两人行了晚辈礼打了招呼,眼神便飘到了两人身后那架马车之后:“凌叔赵姨,岁桉那?怎么车队修整也不见人下来?难不成又是懒散推脱着窝在马车里不肯下来?”   虞岁桉一般是很懒,基本上能不动便不动,能躺着倚靠着绝不会坐。又是他们出去游玩,她自己一人嫌累待在马车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不过在听完他这番问话之后国公爷夫妇的脸色都不甚好看,尤其是赵姨,平时都是和言善语顾淮景从没见跟人急过的人,脸黑沉的像一块炭,肉眼可见的不高兴。   国公爷凌睿也有些板着脸,不过到底还不至于失态。   “岁桉没有跟我们走。”凌睿说完这句话顿顿,深吸一口气缓了一下才继续道:“她跟着肃王府的马车,估摸着是比我们要晚些,不过十三殿下不必忧心。”   “到时到了围猎地方便能见到人了,也没几天。”最后这几句国公爷说的咬牙切齿,好像是在对顾淮景说。   但是看着恨不得现在就将人揪回来的样子,顾淮景不由得摸摸鼻头,他怎么觉得凌叔着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顾淮景讪笑两声,也有些惋惜,本来是想着在路上闲来无事找虞岁桉玩的,不过既然人不在他也没有理由多待,随意同国公爷夫妇又寒暄两句其他,便脚底抹油的溜走了。   虽然虞岁桉为什么跟着肃王府跟着郁珩的马车走还很是可疑,不过看凌叔赵姨那一提到这件事就黑脸的情况,顾淮景宁愿选择等几天后见到虞岁桉亲自问她。   “唉,你说岁桉这孩子,往年围猎她都是能躲则躲,平时也是整日窝在家里那里都不想出,偏这次非要去围猎,发着高烧也不知身体怎样,我这……唉真真是要被她气死了。”赵秀秀看着顾淮景远去的声音,囔着小声跟凌睿道。   她的眉心紧锁,就连说话语气都带上几分焦躁怒意,很明显是真的被虞岁桉气到了。   事情是这样的,今日原本虞岁桉是被他们留在府上无意,他们也顺利抵达城外同大部队集合,不过因为肃王来的晚了些,他们便在原地多等了片刻,不过也多亏他们多等了片刻,他们在出发前一刻见到了带着虞岁桉留下的纸条从府上出来慌忙传递消息的管家。   虞岁桉竟然支开下人自己跑了!   赵秀秀急的差点从马车上跳下来,凌睿登时便黑了脸色,随之而来的便是前方传来消息,说是肃王临时有事暂且到不了,让莫然将军带队走。   似长龙般绵长蛰伏的车队开始缓慢的前进,围猎此事事关重大,折回是不可能,也不能贸然去面圣向皇上请旨。   国公爷夫妇二人还不知该如何解决这棘手的问题,他们马车之后不知何时钻进了一个一身紧身黑衣带着同色面罩的男人,那人只留下一句话。   ——两位不必担心虞小姐的安全,虞岁桉现在在肃王府的马车上,我们主子会将人安全带进岐珞山。   说完又像来时那样灵活从车窗一个翻身便消失不见,独留下车内两人独自消化着让他们震惊的消息。   “不必担心。”凌睿安慰道,理智给赵秀秀分析当前情况:“不论岁桉如何找上这人,此时人在肃王府马车上是真,于公,虽肃王是君我们是臣子,但我与他同在朝堂为官,日日上朝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是为我留几分薄面,他也不会对岁桉做什么出格的事。”   “于私,就算在几年前两人曾经有过一段年少时难以捉摸的情愫,那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且当时可是他先狠心决裂同岁桉断绝关系,论理也是我们占高地,他若是心里还挂念当年一星半点的情谊,岁桉也不会出事。”   “更何况他被寄养在锦心膝下,也算岁桉名义上的半个兄长,他给岁桉一架马车带她入岐珞山不过是再简单顺手不过的事。”   凌睿冷静的分析道,虽不知岁桉如何会在他那里,不过不论从何种情况来说岁桉在他那里都是安全的。   “这些我都知晓……只是……”   赵秀秀面露难堪,显然是还想再说什么,不过突然被凌睿紧捏一下手掌打断,她抬眼望去,正好看到太子顾承允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跟前。   太子素来同婉儿关系较好,许是来找婉儿的,三人并不像同顾淮景那样相熟,点头微笑之后太子便擦肩而过走到了他们后方。   而凌睿赵秀秀相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心底的谨慎,不约而同的选择闭嘴坐回了马车。 第92章第92章   顾承允下了马车活动筋骨,本来只想在原地转转,结果腿脚不受控制的一路都到了车队后方,直到看到国公爷夫妇之后才恍然回神。   他对着他们颔首示意,眼神扫过两人周围,除了在两人身后不远处提着裙子满面愁容的凌婉儿,再没有其他的人影。   他莫名有些失望,略过国公爷夫妇二人朝着凌婉儿走去。自日子他被遣派凉州回来之后两人便只在郁珩的接尘宴上匆匆见过一面。想来是很久没见了。   顾承允只是往她的方向走两步,还没有靠很近,凌婉儿便十分敏锐的双目锁定了他,蹦跳着跑过来,抬脸笑的娇俏又明媚。   “太子哥哥,你怎么来啦!许久未曾见面,婉儿好想你。”轻快言语中全是对顾承允的喜爱,带着一份小心翼翼的讨好,这让顾承允十分受用。   本应如此,不是吗?他才是那个一人之下的太子殿下。   凌婉儿见顾承允紧绷的表情微松,知晓他是心情不错,便也大着胆子继续叨念。   “今日天气真好,就是日头有些毒,照在人身上就跟火烧一样烫,不过还好我们停下修整的地方很好,全是树荫待在下边舒服的不得了……”   凌婉儿很少这样喋喋不休,一般两人待在一起她都是知性懂事柔弱的模样,鲜少像今日这样鲜活又生机,顾承允盯着她不断开合的两瓣唇失神。   他方才突然发觉凌婉儿同虞岁桉他们两人的唇型很像,都是一样的莹润饱满,嫣红的像要滴血,而且现在凌婉儿灵动的模样倒有几分像……   像许久之前虞岁桉跟在他身后,碎念着细数日常叨扰的让人不厌烦。   顾承允突然一把拉过凌婉儿,大跨步没走几步将人带进树林,里面多的是隐蔽能躲人的参天树木。   他将人推倒在树干上,在凌婉儿惊恐无措的神情中压下去。   他的动作略有些粗暴,凌婉儿挣扎了几下便也就由他去,片刻后顾承允骤然睁开眼,凌婉儿的一张脸倏忽映入眼帘,是他熟悉到极致的一张清丽的脸。   顾承允骤然失去了兴趣,将身前人一把推开。   凌婉儿穿着轻薄春衫后背撞到凹凸的树干疼的龇牙,不过□□未退,她一时有些被冲昏了头脑,竟大着胆子又自己将唇凑了上去。   两唇相较微毫,顾承允突然笑了,不明意味不知喜怒,带着与方才的热情完全不同的冷声道:“你可想清楚自己在作甚。”   凌婉儿几乎贴上的唇瓣停住,冰冷的寒意骤然攀爬沿着凌婉儿的脊椎骨直冲大脑,几乎是一盆冰水淋头直下。   她慌然跪地,此时也顾不得被来不及捡的石子枯树枝硌的腿疼,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太子殿下恕罪,臣女一时糊涂,还望太子殿下看在往日情面上饶过婉儿这次。”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头顶上方的人声音听不出甚喜怒,凌婉儿当然不会拒绝,道:“臣女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虞岁桉没有参加围猎?”   “没有。姐姐前两日发烧,高烧到今日未退,爹和主母便将人留在了府上。”   “是吗?”   “是……不过,不过我方才偷听爹和主母同十三殿下讲话,听到他们说,说姐姐也来参加围猎,只是乘肃王府的马车。”   “肃王府?”   “是……”   “为何?”   “臣女不知……”凌婉儿吓得三魂没了七魄,生怕顾承允一个不高兴赏她吃皮肉之苦,又一连磕了几个头:“臣女真的不知。”   “呵。”头顶传来笑声,凌婉儿心里咯噔一下,下一瞬感觉下颚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扣住被迫抬起正视将她吓破胆的人。   那人丰神俊朗,面若冠玉,是毋庸置疑的天之骄子,见过的莺燕各色多如牛毛,蛊惑人心更是一把好手,他此时带上有意勾引凌婉儿,她只会一败涂地。 第93章第93章   路程不远,十数步的距离,趁着这一小段时间,虞岁桉又赶紧问了这名女子的姓名,知晓她的名字叫唐瑜,原来靖湘王府的人,从两年前一直跟着郁珩。   这也很正常,现任靖湘王膝下无子无女,郁珩再怎么说都是他们的小主子,总归以后都是要跟着郁珩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唐瑜将人带到众人面前,其实虞岁桉的身份大家也大概都能猜的到,传说自家主子在云京一直有个放在心尖尖上人,这些他们暗卫早都在茶余饭后闲聊时知晓了,不过平时大家默认从不在主子面前提便是了。   对面坐着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每日做着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因此格外的不拘小节,尤其他们盯着人看的时候,总给虞岁桉一种感觉好像自己一个不注意分分钟就要脑袋脖子分家了。   更何况现在又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   她被唐瑜推到众人前,小心打了个招呼,那群人瞧她褪去方才凌厉打量的眼神,转而变得热情,热情的跟她打招呼,热情的给她腾位置,又给她塞了一大块连筋带骨的一大坨肉。   好像刚才的打量只是虞岁桉的错觉。   虞岁桉坐到了他们给她腾出的巨大的几乎能盛下三个她的位置,举着手里的大□□,坐在一堆汉子中间,纯洁的像误入狼窝的小白兔。   此时火上正架着炙烤着的应该是一头猪,不过看肉质不像是家猪,应该是在山上随即打的野猪,他们给她的该是一根猪肋骨。   ……还是一根爬满了肉的巨大无比的肋骨。   不知道是不是野猪的原因,这块肉上方几乎全是瘦肉,而且看起来像是整头猪身上比较精华的位置,烤的也香喷喷的,除了块头太大虞岁桉肯定吃不完,没有别的问题。   她手握住一块没肉的地方啃了一口,肉进入嘴里之后虞岁桉眼睛一亮。   好好吃!她舒服的眯起眼。   没想到她手上这块肉看起来其貌不扬,但是吃进嘴里又是另有一番风味,本以为只是用来充饥的,没想到还挺好吃,让她饥饿了一天的胃口瞬间大开。   虞岁桉抱着肉小口啃起来。   营帐内,灯火流明,明黄的烛光跳跃闪烁,滚下滴滴艳红泣泪的烛油,在烛台上汇聚成小山。   这个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帐简陋,地方也小,不过也勉强五脏俱全,在大帐正前摆着一个梨花木的书桌上方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右侧是一个书架上边摆了些书甚至是一些名贵瓷器。   左侧则是一个用作隔档的屏风,屏风后有一张简易的床,不过床上铺的东西倒是厚实柔软,躺在上面该是很舒服的光景。   坐梨花木椅的人一身黑色流云锦缎数额束身衣,外罩同色系的外衣,高冠束发,还有一人站在书桌前,两人像是在讨论什么很严肃的事情,面色都不甚好看。   其中坐着的人提笔正写着什么,用手撩起的宽大外袍又是垂落纸面,袖上的云鹤双飞图灵越欲展翅高飞。   “主子,我们的人这几日继续密切关注太子府的动静,未曾发现异常,不过最近南边寇家已经开始戳戳欲动,镇守兴安道的寇震近日频繁向京城通信,数天内距我们的人观察,每日进出云京的人数量变化巨大,且只进不出……恐怕……”   暗十五的轻功最好,他是众多兄弟中负责传递消息的那个,所以他知道的最多,这种种明显的迹象全都指向同一个令人胆寒的结果。   暗十五心下暗暗震惊,不过听取他汇报之人却定然如松,不见半分焦躁。   “无妨,就算寇家老爷子真的老糊涂上赶着送命又如何,眼下皇帝未倒,众多皇子间顾承允最忌惮我,他想要先下手为强,想要那个万人之上无数人梦寐的宝座。”   “他想的太简单。”郁珩说道此处恰好提笔写完最后一个字,纸上空荡一片只写了四个大字,黄雀在后。   他将宣纸叠好塞进信封封好递给十五:“去交给先生,一定要亲手交到他的手上,先生看完之后定会懂我的意思。”   暗十五应是,双手接过信封,眨眼就没了踪迹。   屋内只剩郁珩一人,他坐在座位上按了按太阳穴,看着桌上即使从下午一直看到现在都丝毫不见少的公务,他打心底升起厌恶,这样枯燥又重复的无聊生活。   他起身走出大帐,眼前就是围成一圈的暗卫们,一群人坐在一起全穿的黑衣,除了一张脸看水都是乌漆嘛黑,不过郁珩还是一眼在人群中找见了虞岁桉。   不知是不是那群暗卫的刻意为之,她坐的位置正对着他的大帐门口,他只要何时撩开帘子想出来透透气,走出来瞧见的第一个人就会是她。   此时她身上穿着自己在她睡觉时候披的披衣,衣服很大,几乎是将她整个人包裹住在地上垂了许多,尤其她乖巧的盘腿坐在草地上,整个人被披衣衬的只有小小一团。   在披衣包裹下她唯一露出来的只有手,手上十分豪放的举着一根比她小臂还长的肋骨,吃的时候左右手分别拿住肋骨的左右两端,小口的啃着肉。   吃的倒是很秀气。   郁珩嘴角不自觉向上微弯,迈步走向篝火。   ……   虞岁桉抱着肋骨啃肉吃,吃的两边腮帮子生疼,所以她左右边交替着嚼,左边嚼的累了就换右边,右边累了还有左边,要是两个都累了就先含着休息一下。   这群人对她很不错,也不能说不错,只是然虞岁桉感觉到很舒服。   他们认识多年已经很熟稔了,但虞岁桉同他们素不相识,强行融入其中也是尴尬,倒不如自己做着安静些干点自己想干的事情,这样两边都轻松些。   他们就是这样对虞岁桉的,除了开头热情的打招呼,给她让座和塞给她一坨肉,其他时候他们更多是在彼此聊天互相打趣,并不主动叫虞岁桉,只是偶尔聊到虞岁桉能插得上嘴的话题时,她才主动插两句话。   这让她原本的不自在消了大半。   她这样想,听到周遭吵杂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她不解的抬眼望去,只见郁珩不知何时从营帐里出来,走到了队伍的后方。   虞岁桉在见到郁珩的瞬间炸毛,浑身都支棱起来,身体自动提高警惕到高度集中的状态。   那群人安静下来不在喧闹互相打趣,转而变成此起彼伏的:“主子。”   郁珩颔首示意,在她正对面还有一个位置,有点小,不过要是强行挤一挤的话,也是能坐下的,虞岁桉两眼紧盯着那个位置,连肉都不吃了。   天可怜见的,环顾着整个一圈能坐下人的位置除了那里就是他们方才给虞岁桉让出的那个巨大无比的位置……   他可一定要选那个位置呀。   虞岁桉紧张的看着,她看到郁珩走到那个位置,踢了一脚那人应该是提醒那个空位旁边的那人往边上靠一靠给他再腾点位置。   不过那人挨了郁珩一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像是无知无觉般对着其中一个离肉近的人大喊:“老六,你怎么回事,肉都吃完了,还不赶紧给窝扯一块。”   虞岁桉顺着他的视线看,那个被叫做老六的人,坐在那人的西北侧,闻言十分了然给他割下一块腿肉递过去,被踹那人十分自然接过,因为距离有些远,所以往西北的方向蹭了蹭。   然后……   虞岁桉眼见着他蹭着蹭着,那个本来能勉强坐下一个人的位置,逐渐变成半个人,变得一个人也坐不下。   虞岁桉:……嗯嗯!?   她有些焦急,捏着手里的大骨头都攥紧,直接望向郁珩。   没事没事,郁珩此人性子她最了解,平生最烦一句话说两次,一个动作做两遍,最讨厌被人忽略,方才他那个暗卫这样明晃晃的略过他的动作,肯定要被郁珩丢出去惩罚。   虞岁桉如此安慰自己,默念着让自己砰砰跳的心平稳些。   正这样想着,周围突然一片死寂,一阵阴影将虞岁桉整个笼罩,她下意识抬头,一张令她排斥恐惧至极的俊脸在她眼底炸开。   郁珩……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她的旁边?   她抬眼的时候他也正好低头看她,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不期而遇。   或许因为郁珩的眼睛在皎洁月光下太漂亮,或许是虞岁桉许久没这么近的同他对视过,总之,她在对上他的视线之后瞬时怔住了,不只是她,郁珩也怔住了。   不过两相较之下,率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郁珩,他面不改色淡淡陈述事实:“没位置了。”   虞岁桉一时不知是该哭还还该笑,脸上表情变化的像是调色盘,失踪找不到合适的表情,最后抽搐着勾起嘴角提起一抹笑:“好,好久不见?”   此话一出她恨不得一口将自己舌尖咬破,这不争气的嘴日平时贫的时候没见少说,到关键时候就一个字都说不上来。   ‘好久不见’?呵……他们难道不是今日上午才见过?   虞岁桉更难过了,这下笑都笑不出来了,哭丧着一张脸愤愤端着肋骨啃了一口肉,只听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哼,语调上扬,但是由于音符太少听不出说话人的情绪。   “虞岁桉,你笑的真丑。”   虞岁桉:……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上一章被锁了,改了一天现在都没被放出来啊啊,emo了啊emo   不就亲个嘴吗啊啊啊啊,还不是我鹅子女鹅亲的嘤嘤 第94章第94章   她将脸转回去,没有生气也没有接下来任何表示,只面无表情啃了一大口肉,吃的一大口将她的嘴撑得鼓鼓的,她嚼的很费劲儿,但是格外用力。   像一只炸毛的兔子,一个人生闷气大口嚼着胡萝卜撒气。不对惹他生气之人做任何事,不痛不痒的却让人紧绷的心一松。   头顶传来轻笑,虞岁桉诧异的抬起头,正好对上郁珩那张低着头略带几分笑意的脸。   他的眉峰凌厉,眼窝深邃,在霜白月光下原本就白的肌肤透出皑皑白雪一般的莹润光泽,两点朱唇在本就绝伦的脸上点缀,给这张清冷的脸又添几分稠丽妖冶。   不笑时这张脸长得极有攻击性,矜贵的像是冬日初雪,但一旦冰雪消融,便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叫人心生涟漪。   该说不说,别的不论,郁珩离开这两年这张脸倒是长得比两年前还要更勾人,饶是之前见多不怪的虞岁桉也禁不住多瞧了两眼。   “好看?”   虞岁桉的下一次侧眼被郁珩抓了个正着,不过被抓了也不显尴尬,反而叫虞岁桉看的更加光明正大。   她真诚的点头,道:“好看。”   这是实话,就算她存了几分要讨好郁珩的心思,说出的话也是正儿八经的真心话。别的不论,郁珩独这张脸是她过往所见无数人中最精致的一个。没有之一。   她的回答像是逗乐了郁珩,在虞岁桉的注视下,他嘴角微扬又笑了,这一次虞岁桉看的清楚。   “胡闹。”他道:“男子要那样好看的容颜作甚,所谓红颜皮相,皆是易老,到最后都是些过眼云烟。”他顿顿道:“内里也很重要。”   这话说的倒没错,容颜易老,自古只要是个人不管是不是美人都会迟暮。最终能流传千古的从来都不是那些绝世的容颜,而是诗词歌赋,功绩勋章。   不过……虞岁桉黛眉微蹙,有些不赞同。   “常言道容颜易衰是没错,不过常言还道人人皆有爱美之心,爱慕精致好看的东西是人的天性,美貌与才华兼具固然是好,无貌有才是好,单又貌也也是一桩美事啊。”   虞岁桉一本正经的发表自己的看法,在最后还不忘吐槽一句:“总好过啥都没有。”   她分析完抬头望去,见她身侧之人微垂着头,从虞岁桉的角度看他微垂的眉眼在月光洗涤下很是温柔,像是很认真在听她讲话,在意识到她说完之后,还抬头示意她继续。   熟稔的好像是做过无数遍一样。   “总之就是这样,我瞎说的,你爱听不听吧。”虞岁桉脸莫名有些发烫,烫的脑子也不清楚,口不择言便开口怼人。   在话出口之后她便意识到自己太过了,有些越过了界限,毕竟现在郁珩位置摆在那儿,且两人关系到底不比从前,这样不好。   不过郁珩倒也没多说什么,‘啊’了一声之后便不再说话。   虞岁桉偷瞄了他好几次确认他是真的不在意之后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顾自吃起肉来。   夜色沉郁,月朗星稀,黑沉的天幕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人们囊概其中,草地上喧闹声依旧,惊起林中鸟飞兽散,一时间热闹无边。   虞岁桉本以为郁珩来了之后,那群人会稍微收敛一点,毕竟郁珩凶名在外,又是他们上头的主子,同席地而坐总归会有顾忌。   不过令她意外的,那群人好像并不怎么害怕郁珩,在郁珩刚坐下的时候他们确实拘谨了半刻,不过也只有半刻,之后便又开始喧闹,经常是几人勾肩搭背的花拳喝酒。   剩下的人聊天的聊天起哄的起哄,欢乐的几乎要将着黑天抬起。   他们也喝酒,喝的很凶,他们喝酒不拿碗,而是直接拎起一坛子往嘴里倒,都是如此。甚至就连唐瑜都是这样,在一片哄笑声中,随手抄起地上的酒坛一饮而尽。   虞岁桉看的咂舌,她身子骨弱喝酒不行,不过上辈子她也会喝,且酒量也不差,但同今日他们的一比,登时觉得自己还是乖乖的甘拜下风。   人喝了酒就很容易冲动,那群暗卫也是这样,他们虽然并不怕郁珩,不过该有的敬崇是半分不差的,知道郁珩不喜欢热闹,也尽量避免去他眼前晃悠惹他心烦。   毕竟上一个惹自家主子心烦的十八可是活活在炼狱里走了三天才被放出来。出来时一个大男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流,看的他们都于心不忍。   但谁叫他们喝了酒,一群人里总有不怕死的出头鸟。   “主子,来,喝酒……嘿嘿,来时特意带的酒,给你喝。”   郁珩的视线骤然被挡在身前的人挡住,在看不到丝毫前方的身影之后将视线收回落在身前人的身上,他神色淡淡,道:“不喝。”   递酒坛子的人喝醉了,闻言像是很不解,直言道:“为什么?我来时特意带的上好的酒,醉仙楼的桃花醉,一共就两坛,一个给主子你。”他说到此声音骤然变小,鬼祟的四下看像是在说悄悄话:“还有一个给虞姑娘嘿嘿。”   那人喝醉了酒,神志并不十分清晰,话音刚一落就感到后背一阵凉飕的寒风,像是被什么阴冷的野兽吞吐的寒凉气息,等到迷瞪着眼抬头望去,发现方才还在眼前之人已经消失不见。   虞岁桉吃完了坐在地上,瞧着眼前一番热闹景象,原本因为顾淮景事情烦扰数日的沉闷心情一扫而空,眼下看着众人围着篝火打闹,吹着夜晚清凉的野风,心里一片沉静安详。   不过安详也没持续多久,这一群人都是热闹,又怎会放任虞岁桉一人独自旁观,不多时便有人给她送上了酒坛子。   “姑娘,喝酒吗,这上好的桃花醉,只有两坛子,一坛给主子一坛给姑娘喝。”一个瘦高的黑衣男人提着酒坛递给虞岁桉。   虞岁桉闻言一愣下意识看向郁珩的方向,果然看到他被另一个身量高大的人堵在身前,那人手上也提着什么东西,正往前伸递给郁珩。   “这……”虞岁桉有些为难:“我喝酒不行的,酒量很小。”拒绝的意思很明显:我不喝。   那人像是没听出虞岁桉的言外之音,醉酒后酡红的脸满脸写着无所谓:“没事的姑娘,喝醉了也不怕,喝醉了你还有主子,主子会照顾你的,姑娘不必顾忌大可放心喝。”   虞岁桉:……   她看着眼前的人,本就黑的脸添上红色,神色认真看起来并不像是在随口瞎说,他好像真的以为她和郁珩有什么事情。   其实也不只是他,自从她出现之后,那群人对她的态度就好的有些过分,好像在场人都像是心照不宣的默认她跟郁珩有一腿。   虞岁桉有些惆怅,她该怎么和他们解释其实她和郁珩现在其实是没什么关系,最多自己攀着凌锦心能唤一声哥哥,以郁珩现下对自己的清冷态度,怕是还不会答应。   虞岁桉这样想到,手上突然一沉,那人像是迫不及待一般已经将酒坛塞到虞岁桉手上。   “虞小姐不用跟我们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再说这酒清,味道也淡喝着也不醉人,最适合虞小姐这样的姑娘喝了。”   桃花醉虞岁桉是喝过的,也知道这酒熟悉虞岁桉的人都知道,她的酒量很小,在她这里酒就不分度数高不高低不低,反正三杯之内肯定烂醉如泥了。   虞岁桉端着酒坛子像端了烫手的山芋,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喝是肯定不能喝的,这么多人她基本一个不认识,唯一认识的郁珩不一定愿意管她,不喝的话,着黑衣大哥实在是好热情,她有点招架不住。   虞岁桉犹豫了,反正桃花醉不醉人,要不就意思一下喝一口,她想。她酒量不行一口总可以的吧,她这样想到,犹豫着抬起酒坛。   手刚掀开盖子,才闻到桃花的香味,眼前一阵黑影闪过,一眨眼手上的酒就被人抢走了,虞岁桉目瞪口呆望着身前抢酒的人:“你……”   郁珩面色如常,像是没有看到虞岁桉的诧异:“酒不够喝,这坛酒我要了。”   一旁给虞岁桉递酒的人也震惊了,像是没想到郁珩会突然出现抢酒喝,他转头看看,脸色怪异道:“可是老九给主子的酒不是还没喝完吗,怎么会……嗷。”   那人没说完肩膀就被人锤了一拳,是哪个带虞岁桉来这里的唐瑜。她对着虞岁桉抱歉的一笑,虞岁桉也回礼一笑。   “主子喝酒你在这里凑什么热闹,赶紧走了,我刚听十六在找你,快过去吧。”   黑衣人大抵是真的有点醉,在听到唐瑜说十六找他之后便两眼放光一溜烟的消失不见,也浑然不在意方才被唐瑜打的疼的叫出声的肩膀。   “我们这里都是粗人,有时候做事莽撞,虞姑娘不要介意。”唐瑜边说边伸手将还坐在地上的虞岁桉拉起来。   虞岁桉借力起身,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唐瑜莞尔一笑,不置可否,将除她之外在场其他两人上下打量一边,两人皆是撇过脸去不看对方,三人之间的气氛莫名诡异。   唐瑜是个很会看人脸色来事儿的人。   她轻咳一声率先打破了这个尴尬,随即对着虞岁桉笑一笑,道:“时候不早了,虞小姐怕死还不知道自己的住所吧,今日安营扎寨不过是路过,所以营帐不多,但虞小姐是贵客,有自己的住所。”   虞岁桉虽然脸皮厚,且从小娇贵惯了,大家都宠着念着给她最好的,不过那都是在家里,在外被人这么照顾,倒是让她有些惶恐。   “多谢。”她道,略微颔首对着唐瑜投去感谢的目光。   不过唐瑜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转而抬头看月亮,心里忍不住的替虞岁桉着急。这个虞小姐,看着精明古灵,怎么一遇到自家主子的事情就犯糊涂。   着虞小姐明显是对自家主子有些排斥疏远,甚至有些敬畏,他们对虞小姐这么好缘由就是主子对虞小姐上心,虞小姐感谢也该感谢主子才对。   两人之间明显的隔阂,两个人像是都憋着一股气谁都不松口。   “咳额……抱歉虞小姐,我在这里走不开,一会儿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的营帐我就不带你去了……”唐瑜说道后边被一道声音打断,正好是有人唤她吃酒的声音,她抱歉的看向虞岁桉。   “所以……抱歉。不过主子也是知道位置的,等下便麻烦主子送虞姑娘去营帐,唐瑜就先告退了。”   “哎……”虞岁桉伸手什么都没抓住。   唐瑜后边一段话说的飞快,火急火燎的像是话被人追着赶着说,说完扭头就走了,不给虞岁桉插嘴拒绝的机会,也不给她问一嘴营帐位置的机会。   现在只剩下郁珩同她,虞岁桉小心的抬头看,那人正对着她头略微低垂,虞岁桉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色,面面相觑数秒后,郁珩率先转头。朝着营地的地方迈去。   几步之后又停下来,转过头看此时还征愣在原地不动的虞岁桉,微紧眉头道:“跟上来。”   虞岁桉才恍若梦中惊醒,连忙跑跳着亦步亦趋跟在郁珩身后。   他走的很快,虞岁桉在后边跟的很艰难,走时肯定跟不上,至少得一路小跑的跟,虞岁桉累的气喘吁吁,盯着脚下路喘.气,并没有注意到身前的人和事停了下来。   而走路不看路的下场就是,她一个不留神撞上一堵人墙,那人坚实的后背磕的虞岁桉鼻尖酸的几欲落泪。   虞岁桉并未觉察到在她靠近的时候,身前人的身体僵硬一瞬,只顾可怜自己酸痛的鼻尖。   四周是欢乐无限,人生吵杂中,郁珩不知停下来对那人说了什么,转而将自己手中的酒坛交给她,随即转身看虞岁桉一眼,示意她跟上。虞岁桉十分听话的跟着走。   不知道是不是虞岁桉的错觉,这次郁珩的速度好像慢下很多,像是在刻意迎合自己的脚步,将步调放的很慢,几乎是信步闲庭的像是在散步。   不过很快虞岁桉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可能的,这几次见郁珩,他对她都是冷冷爱答不理的样子,好像看起来并不怎么上心的样子。   也许他自己嫌累想慢点走也说不定,虞岁桉想,沉默的跟在郁珩身后。   篝火的被数个营帐包围在中间,两地只见距离并不远,即使是郁珩那么慢的速度走,眨眼也到了营帐外。   郁珩指了指中间最大的那个营帐左侧的一个小的营帐,道:“你的房间。”虞岁桉不置可否,道:“多谢。”便进了房间,身后郁珩没有跟进来。   房间不大,相比于虞岁桉以往住过的所有房间可是说的上是很小,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不过眼下情况特殊,搭起一个营帐费时不少,外边一共没几个能住人的营帐,如此这般已经是对虞岁桉特别关照了。   再说这营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单只住一晚上而言,基本的生活起居是完全够了。   而且让虞岁桉惊诧的,在营帐左侧屏风之后她床头摆着的小柜子上,竟然还细心的准备了零嘴盒子和话本,盒子里装着的零嘴全是虞岁桉百吃不厌的心头爱。   这下虞岁桉是真的完全满意了。她抱着话本跳上床,在床上打了几个滚。   她胡乱平躺在床中间,将枕头放在身前肚皮上抱着,两只手将手中的话本高高举起,灯烛昏黄的光晕在泛黄的纸张上,让话本上黑色的字体更显诱人。   “妖艳狐仙俏书生。”虞岁桉下意识的念出了话本的名字,看名字很狗血很吸引虞岁桉,她最喜欢的就是这样光怪陆离的奇异故事,看起来不费脑子,看起来也开心。   有段时间她窝在府上,成天无所事事,总喜欢看话本,没日没夜的看。   开始阿爹和赵姨是不管的,那时的虞岁桉身体不好,每日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干什么都没意思,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喜欢的事情,国公爷夫妇也就随她去。   哪知虞岁桉对此不只是喜欢还十分热衷,有些话本的故事太过吸引人,她有时还要晚上再挑灯夜读。   然后就生了一场大病,身子难受了好多天缓不过来,把她爹和赵姨吓得够呛,后来就明令禁止虞岁桉看话本了,就算看也只能是白日少看一会儿,晚上是决计不允许的。   虞岁桉两眼放光捏着手中的话本,迫不及待的打开第一页,津津有味的读起来。   *   营帐外,山河辽阔,月色撩人,草地上的篝火不知何时熄灭,只剩枯黑空洞的木炭还支撑着立在原地。方才的热闹全都不见,只余下寥寥数人在收拾着狼藉。   今晚大家放肆,喝的都不少,再加上前些日子的奔波,都累的够呛,许多都已经睡了,唐瑜收拾完他们留下的残局,便也要去睡了。   她正收拾着却突然被自家主子叫住。   “唐瑜。”唐瑜回头,见身后主子手上端着一碗不知何物,散发出草药特有的苦,她行礼道:“主子。”   郁珩不废话,直截了当道:“你去将这碗药端给她。”   唐瑜闻言眉头一皱,十分不理解:“主子这药是亲手熬给虞姑娘的,为何要假借唐瑜之手赠人,主子何不自己去送给虞小姐。”   她就是不明白,明明主子心里有虞姑娘,偏偏这性子吃亏。   今日晨起十一传来消息说虞小姐从国公府出逃,原本他们都快要出城了主子却毫不犹豫的返回,在云京大小街道转了不知多少遍,才找到虞小姐;   知道虞小姐生病,随行没有医师,主子怕他们不通药理错过火候,便自己亲自动手看着火。   明明暗地里为虞姑娘做尽了事情,却偏嘴硬什么都不说。如此这般何时虞姑娘才能懂主子的心意?   唐瑜为郁珩抱不平,他不明白为何主子在这段既定关系中要把自己的姿态摆的如此低。   此时万籁俱静,除却山中渐行渐远的蝉鸣鸟雀声,唐瑜还听到一声几不可查的叹息,再接着鼻腔被药意充盈,眼前出现的就是郁珩端着药碗的冷白的手。   “我欠她的。”   *   虞岁桉在营帐中一瞬不瞬的盯着话本看了许久。   这话本讲的是一个狐狸精和一个落魄书生的故事,故事开始书生在山下救了一个小姑娘,长得水灵乖巧,十分喜人,两人一见钟情,很快便结为连理。   后来书生进京赶考,在路上救下一个道士,道士一眼便看穿书生气息怪异,四处打听到书生的家后,用照妖镜令姑娘现出了原型。   原来姑娘跟书生在一起只是因为他精元纯净,想要偷吸他的阳气!   小狐狸精被戳破落荒而逃。   书生在京城听到此消息后萎靡不振名落孙山,小狐狸精逃跑之后躲在狐狸洞里养了好几年被道士打的伤,出来后没心没肺的小狐狸精第一件事就要去找别人□□元。   谁知初次便出师不利,被一群老道士团团围住,用麻袋捆进了丞相府,小狐狸精被小丫鬟锁在黄金笼子里害怕的颤颤巍巍掉眼泪。   可怜的小狐狸原以为自己要被那群老道生吞活剥了,谁知最后进屋来的竟然是她那捡来的便宜相公。昔日的羞涩落魄书生变成了今日冷漠的丞相大人,他端起金笼里小狐狸巴掌大的白玉脸,眼神偏执又狂热:“抓到你了。” 第95章第95章   在路上奔波了几日,虽然条件比不上国公府,不过神奇的是,在来时就怕会发热染病的虞岁桉的身子骨,在唐瑜每日一碗黑黢浓稠哭的要命的药之后,竟然十分顺畅一路走到了岐珞山。   虞岁桉一到地方便迫不及待跳下马车,也不用人扶,平稳落地之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幅森然有序的严肃景象。   在围猎场之外架着不高不矮的围栏,将地上葳蕤草木一分为二,围栏旁每隔不远处便站着一名铁盔弯刀的侍卫,站的笔挺守卫岐珞山的安全。   岐珞山及其山脚下的一大片土地都隶属皇家,是历代皇室宗族围猎的场地。钟灵神秀,质朴自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宝地。   “虞岁桉!”   她方才一下车赵姨和她爹就迎着走上前,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吊儿郎当,不怀好意明摆着来看好戏的顾淮景。   他们在第一天的时候耽误的时间太多,以至于比大部队晚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等他们到的时候,众人早已经到了一天在岐珞山安顿好了。   这事儿虞岁桉托郁珩传话给她爹和赵姨他们了,他们也都知晓,所以今天赵姨他们的出现虞岁桉并不意外,来这里等着也是意料之中。   虞岁桉心下知晓躲不过,也不避讳就硬着头皮迎上去,站到赵姨和她阿爹的身前,低头轻唤一声:“赵姨,阿爹。”   赵秀秀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黑着脸,印象中这还是赵姨为数不多的对她黑脸的情况,相较之下她爹的那点不高兴就显得微不足道。   赵姨从一开始便不喜郁珩,即使他现在位高权重,也一样不喜欢。   她闭着眼睛都能想到赵姨知晓她同郁珩坐在同一马车之后,该是如何怒火冲天,不过家丑毕竟不可外扬。就算赵姨现在约莫着气的都想给自己翻白眼,表面功夫也是做得滴水不落。   “过来。”赵秀秀深吸一口气,一把将站在郁珩身侧的虞岁桉拽到身后,旋即不动声色往左边一挡,她同虞岁桉的身量差不多高,这一移正好将虞岁桉挡个结实。   “多谢肃王殿下有心,小女顽劣,一路上给殿下舔了不少麻烦,过后我们定亲自登门拜访感谢。”   赵秀秀如是说,身后的凌睿也跟着点头表示赞同。   帮了国公府的嫡女,这件事可大可小,凌睿赵秀秀虽为臣子,但硬算起来也是郁珩的半个长辈,如此这般已经算是给足了郁珩面子。   不过国公府的面子也并非像想象中那样好拿。   他们这般重视就表明关于此事之后所有后续都只能在明面上,国公府给了足够的礼数面子,也就将两人因此事私下交涉的可能性断的一干二净。   郁珩闻言站在原地挑挑眉,没说话,倒是一旁的顾淮景不明所以,嘴比脑子走的快。   “这有什么,不过就是顺道拉载一程罢了,对于郁珩来讲那不就是顺手的事?毕竟也一起同窗数月,再不济郁珩还是岁桉半个哥哥,自家人那里用分的这般清?”顾淮景摊开手掌道。   话音一落就感觉脸上异样,往右看发现虞岁桉正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一双水润杏眼瞪得像个圆溜溜的葡萄,撇起嘴,将眉眼压低。   这表情顾淮景熟悉的紧,从小他每次惹虞岁桉生气,她都是这样一副表情,紧接着便是他受难的时候。   顾淮景被盯得莫名打了个冷颤,朝虞岁桉无辜眨巴两下眼,并不明白自己到底又是在哪里惹虞岁桉不开心。   结果那边虞岁桉接收到顾淮景的眼神之后更生气了,直接对着他翻了一个白眼,随即将脸朝向赵秀秀的后背,不在看他。   顾淮景:……嗯嗯!?   郁珩将两人的动作看的真切,由于赵秀秀挡住的缘故,她看不真切虞岁桉的神情,只能看到她移动的头顶和一双水灵的眼睛,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互动,置气。   许是他的目光有些直接,即使不过几瞬,也还是被赵秀秀敏锐捕捉到,她又不动声色将虞岁桉挡的更严实,这下郁珩什么都看不见了。   “肃……”   “十三弟说的对。”郁珩骤然出声打断了赵秀秀的话:“本王帮岁桉也也只是顺势,况且岁桉好养,并不费什么功夫,说到底郁珩不过是个晚辈,夫人不必如此多礼。” 第96章第96章   星河流转,夜幕当空,一路月牙弯弯金黄的月亮,同远处座座山峰或轻或淡的交相倒映在沉寂的黑幕之上,像是一幅沁人心脾的黛青水墨山河图。   大片成群的营帐落在在岐珞山下,行径间穿插游走着巡逻的守卫,在一对巡查的守卫今夜第三次经过虞岁桉帐前后,早已经望眼欲穿叫虞岁桉等了半天的人才终于姗姗来迟。   “赵姨。”见到来人虞岁桉赶忙起身迎接,接过赵秀秀手上拿着的衣物,将人拉着坐到一旁刺青云浪涛的美人榻上,吩咐帐内的人都出去。   虞岁桉抱着赵秀秀窝在她的脖颈,有些懒散的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赵姨,从傍晚一直等你等到现在了,巡卫的士兵都在我门前走了三遭,你怎的才来。”   赵秀秀被白日的事情惹得生气,到现在也不甚消化缓解,将虞岁桉拂开,嗔道:“我来做什么,我平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儿,每天为人家操这么多心?可有人领我的情?”   “我倒不如来迟些,少坐一会儿,省的白费功夫。”   虞岁桉的笑意僵在脸上,尴尬的咳嗽两声,她知晓赵姨是今日生的气还没消,故意说些酸话来讽刺自己。   “别这样说呀,赵姨。”虞岁桉没皮没脸的又靠上去将人抱住,蹭了两下:“我和赵姨最亲,岁桉自七岁起就被赵姨一手带大,什么习惯都被赵姨你拿捏,没有赵姨岁桉可真是举步维艰,你看今日,要不是赵姨挂念我,我哪里能一来就有着舒服的睡觉地儿?”   虞岁桉自小嘴甜,在长辈面前总是巧舌如莲,每次犯下什么错就软着声音讨个饶,说些温心的话语,赵秀秀和凌睿这惩罚的话和抬起的巴掌就怎么都落不下。   这个办法屡试不爽,不过只在一般事情上有用,对于某些原则性错误,她爹和赵姨也是照罚不误。   不过显然今日这件事在赵秀秀心底并算不上什么原则上的大错,在虞岁桉有接连不断的说了几句好话之后,赵秀秀紧绷的脸就绷不住笑出了声。   她食指点着虞岁桉的额头将人推远:“你呀,成日嘴上跟抹了蜜一样。”   虞岁桉含着笑将赵秀秀点她的手握紧包裹进自己掌心,眨巴两下眼睛,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呀。”   每年的围猎都是每年的大事儿,跟随围猎的人自然也很多,不能每个人都照顾到,所以每次围猎时候按官职地位分配营帐,同一层的营帐都是一样的。   但地位高的比地位低的多的也就是分到的营帐大一些,里面的东西都是固定的,只能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要想住的舒服,其中大部分都还是要靠自己住进之后自己布置。   虞岁桉能一来就睡上绵软舒适的被窝,赵姨绝对占绝大部分的功劳。   并不是说她爹就不管她,只是男子毕竟没有女子心细,她爹也没有像赵姨这般了解她的喜好。   两人又漫无目的的随口唠些闲话,帐内红烛垂落,血红的泪珠滚落滴在烛台上,昏黄的烛光将赵秀秀的脸照的格外温和。   她朝窗外看一看,看着升起的圆月,估摸下时间,已经不早了。   她拿起方才进啦时被虞岁桉随手丢在塌上的红色骑装。   “瞧我这脑子,只顾着跟你聊天,倒忘了正事儿,明日有围猎你知晓吧,所有皇子贵女都要悉数参加。”   正对着赵秀秀,虞岁桉点点头。   这个她是知道的,在抵达围猎的第三日一般都由皇上出面举行一场围猎比赛来为此次出行热场子,为期一天,像赵姨说的那样,所有王公贵女都要参加。   这个比赛为期一天,从晨起一直比到黄昏傍晚,比的就是射杀的动物,从数量质量两方面综合比较,最终选出一个最终的优胜者。   按照惯例,这个优胜者会获得一个特权,能向皇上提一个要求。   见虞岁桉点头,赵秀秀也不再过多赘述,虞岁桉虽然对围猎并不怎么上心,不过也来过数次,对于基本的流程该是了解的大差不离。   “明日围猎,贵女也要参加,这是你的骑装,我来给你送衣服,顺便告诉你。”赵秀秀瞥一眼虞岁桉:“眼下只有着一身骑装,你可节省些穿,新的还要好几日才能做好,也由不得你挑选。”   虞岁桉乖巧应答:“我知道,谢谢赵姨。”   赵秀秀又瞥一眼虞岁桉,觉得今日的虞岁桉乖巧的难得,不过很快就被虞岁桉的话打断,将此事抛诸脑后。   “赵姨,那个我有话还想跟你说。”虞岁桉突然拉住已经起身准备离去的赵秀秀的手。   赵秀秀拧眉:“何事?”   “我……”   “嗯……?”   赵秀秀看着虞岁桉表情凝重,一脸严肃的样子把她惹得哭笑不得,两人僵持拧巴半天,最后虞岁桉叹一口气,道:“算了,没什么,赵姨天色不早了,你快先走吧。” 第97章第97章   翌日,晴日当空,一碧万顷,许是天公作美,老天也对今日的围猎翘首以盼,让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各王公贵女早已经在营帐中心场地处集合,场地很大,来的人也很多,粗略看下来身着骑装参加比赛的没有上百也有八十,再加上到场的亲眷,几乎没走几步就有一小撮人站立。   虞岁桉跟在她爹身后打招呼打的眼花缭乱,只靠本能支撑,一般都是她爹同对方寒暄几句,再将她介绍给对方,她就顺着她爹的话,喊声‘叔叔好’‘夫人好’。   场地的最前方坐落着一座高台,用乌木搭起,其上摆放着两椅一桌,是给天子皇后坐的位置。   整个高台因着今日的使用,被养护的十分精细,乌黑的木头被擦得锃亮,也不知是用什么擦得,在眼光下油光锃亮的闪着光,让虞岁桉的视线落在其上停顿片刻,觉得很是新奇。   不过新奇也是一瞬,很快她就垂下眼睫立在原地不动。   她在想顾淮景的事。   前世围猎时候,顾淮景坠落在望断山,跌落的悬崖叫望断崖,那座山地形复杂多变,且一路上杂草丛生,前世的她在顾淮景坠崖之后走过许多遍。   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然她是肯定要救下顾淮景,在那件事发生的当天一定会寸步不离紧盯着他不许上那座山,但万一……   虞岁桉的羽睫微颤,万一到时出了意外,她还要带人上去救他。   所以保险起见,她今日还是亲自上山逛一遭。   虞岁桉正想着,单薄肩膀被人猛地一拍,她吓得一个激灵。   “哈哈,被吓到了吧,没想到吧,让你昨日生气不许我进营帐,怎么样,说要收拾你就收拾你吧哈哈,要你好看。”顾淮景从背后跳到身前,古怪的做鬼脸。   虞岁桉:……   顾淮景收获虞岁桉一个巨大无比的白眼,她侧过身子,并不想理顾淮景。而顾淮景见虞岁桉兴致缺缺,好像也没什么心思同自己玩乐。   蔫站在虞岁桉身边低头踢小石子玩儿,边踢边随口道:“你今年还跟我一组?”   那件事情还没有发生,她也不想让他再踏进那个地方,若是再跟顾淮景一组难免要带着他一起去。   虞岁桉想了想,道:“不跟你一组。”她顿顿:“我今年自己狩猎。”   顾淮景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扑哧一声笑出声,指着虞岁桉:“你自己?就你那小胳膊小腿,连骑马都费劲儿,弓都半拉不开的样子,能自己猎到几个动物?”   虞岁桉被怼的哽一下,有些气恼:“猎不到就不要,反正我今日就要自己走,就不跟你一组。”   见虞岁桉态度坚定,顾淮景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垂头拧着眉看虞岁桉:“你真的假的?真不跟我要自己走?自己走很危险的,指不定哪座山上那个洞里就有野兽,你别胡闹。”   顾淮景也重视起来,态度坚决。   岐珞山及其周围作为皇家围猎场,被人严加看管,并非像野蛮生长的原始丛林一般,生长又很多的猛兽,也会有人定时上山统计猛兽的数量,将其控制在一个合理,至少不会让一群人围攻还致人受伤的程度。   但统计的数字并不是完全准确,岐珞山附近地幅辽阔,监察的人也会有失误的时候,所以围猎时大家默认成群结队的走,至少也要结成两三人的队伍,才能安全平稳的上山。   虞岁桉自然知道顾淮景的顾虑,不过……她要上的山是望断山,那个地方地势险峻,不过里面别说猛兽了,虞岁桉前世上山下山这么多次,连只兔子都很少看见。   望断山在围猎场的边缘地带,之前并不属于猎场,是近几年才刚刚划入的,不过因着之前被附近猎人狩猎过度,山上能打的猎物都被打得差不多。   后来被划进围猎场后,禁止人们狩猎,不过恢复需要很长时间,时至今日都元气未补,能狩猎的动物想来也是寥寥无几。   她根本不会又任何危险。   她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如何像顾淮景解释,眼神飘忽中,突然看到了姗姗来迟的凌婉儿。   凌婉儿平时是很喜欢这种场合,这样人多且杂的地方正是她大头风头接受众人夸赞的好时机,不知因何缘故,今日来的格外晚。   甚至于今日她同爹一同过来之时,她方才被他们唤醒。   她身着一身烟青绿的骑装,前胸绣着秀气的荷花,前摆是飞马踏浪,细腰被同色腰带锢紧,只看衣服确实是一身好看的骑装。浅淡的颜色跟凌婉儿清秀长相也很配适。   不过……   虞岁桉的目光落在了凌婉儿脸上,那张原本清秀的颊上,今日却露出泛青的的灰白面相。她眼下的青黑即使上了妆也难以遮掩,这个人也有些瑟缩和萎靡不振。   走路姿势也有些怪异,好像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刀剑上一般痛苦。   总之,今日的凌婉儿整个人都透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第98章第98章   不登不知道,一登吓一跳。虞岁桉凭着前世的记忆找路上望断崖,一路上走的很是艰难,嗯,可能也没有路。   从她登山的那刻起,每走一段路都十分困难,要停下等一等回忆一下到望断崖的路该怎么走。倒不是虞岁桉不识路,即使再不识路,同样一条路来时走过数十遍,也定然烂熟于心。   何况是这条路。   但……虞岁桉在山道上站定,抬头看去是满眼的青翠碧绿,正好是春末夏初时节,草木葳蕤,树木巍然挺拔,长势喜人。   ……不过让虞岁桉很难过。   她单手撑着腰略喘着粗气,另一只手用进山时候在地上随手捡来的树枝撑在地上,在辨认了片刻之后,用棍子挑开地上连片的不知名草藤。继续前进。   而在她走过不久,在虞岁桉走过的地方,一个长相同她两分相像的人站定在她方才战国的位置。   如果虞岁桉还在此,不用看脸,只用一个衣角便可辨认来人正是晨起时候拖延的她的庶妹——凌婉儿。   凌婉儿站在原地,目眦尽裂的瞪着着虞岁桉走过的方向,像是淬毒会反咬人一口的毒蛇,又或者背后给人捅刀子的人,总之如果眼神能杀人,那虞岁桉早已经被她千刀万剐了。   她只在原地停留一小会儿,很快又遵循着虞岁桉的脚步上了山。   只是她的速度较之方才快上许多,但走姿略有些怪异,每走一步凌婉儿都只觉疼痛,在走过那片被藤蔓围绕的密林之时,她的小臂偶然被缠住,小声的呜咽之后,撩起衣衫,其上是猩红的拉痕。   *   与望断山这边的冷情不同,另一边,万青山却是一番热闹的景象,三五成群的小队伍能隔三差五就见到一支,男男女女大多骑在马上,身后跟着的捡猎物的小厮有些双手已经提满猎物。   万青山的猎物多,又多有人走,路在围猎前也都被专门清理打扫过,抬眼望去,是跟望断山不同的两种繁茂。   望断山草木虽繁盛,但总归少些生灵活气。   顾淮景一如既往地的跟顾承允组队,他从参加围猎时候第一次比赛便跟着顾承允,之后便一直习惯跟着他。   顾承允骑术精妙,射猎在众皇子也排前列,跟着他即安全又能玩的开心,除却围猎不用操心任何其他的问题,大家都喜欢跟着他。   不过每年能跟着参加他队伍的掰开手指头数也就那几人。   “三哥。”顾淮景牵着马走到顾承允身边,伸出手摸一摸身后红棕烈马颈上的一小撮白毛:“这次围猎我还同你一组罢,和往年一样,我们一会儿去去年那个地方,那里空间大猎物还多。”   那马性子烈,被顾淮景安抚着抚摸也不安分,鼻孔里直哼哼,不过这些都没有打搅道顾淮景说这话的好心情,他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顾承允不置可否,眼神却穿过顾淮景的望向他身后的位置,见没那人的身影之后,将视线收回移开:“就你一人?”   “是啊。”顾淮景道,并未听出顾承允的话外之音:“就我一个,怎么,是人数太多了?”   顾淮景探着头往顾承允身后看,林茜,王尚书家的公子王束涯,还有一个不知道哪家的贵女,估计是跟林茜一同来的,他有些记不得名字。   在视线看到林茜的时候顿一顿,才像是想起什么:“哦,对了,岁桉那丫头今天不来了,说是懒得参加这些骑射围猎,说要找个阴凉地儿偷懒睡觉,叫我们不用管她。”   顾承允顺着顾淮景的视线看过去,最后落在林茜的身上,探究的目光让林茜有些难堪的别开脸。   “是吗?既然如此,既然人都到全了,我们就出发吧。”   顾淮景早迫不及待,翻身上马大腿一夹马肚子就率先冲进丛林,其他几人也陆续上马,跟在顾淮景身后。   顾承允少见的最后一个上马,收拾的很慢,最后就连不善骑射的林茜都出发,她最后回过头看时顾承允方才翻身上马,林茜咬咬下唇,骑马向前。   而在所有人都消失之后,顾承允身后跟着的小厮一改方才的木讷模样。   “主子,按照你的吩咐,确实是给虞小姐万青山的竹签,不过……”   “我知道。”顾承允的声音生不出喜怒情绪:“她同林茜换的竹签。”只是着换签的理由,到底是不是想要偷懒却还要好好探究一番。   “主子,方才凌小姐也同别人换了签,跟在虞小姐身后进了望断山,我们的人要去看着虞……”   “不用。”顾承允道,他的声音骤然转寒:“她既然躲着我不想见我,我我何必上赶着去救人……总是这样做我不喜欢的事情,总是要吃点苦头不是吗?”   此时远处一声动物撕裂的吼声从丛林中传来,凄厉的嘶吼惊起飞鸟走雀,伴着树叶沙沙声冲向天空。   顾承允搭剑射下其中一个,看着那种幼鸟无力的从天空坠落。   美好的东西,得不到就要毁掉,只不过是人之常情。   *   沙沙……沙沙……   虞岁桉走在半路,正靠着一棵大树休息,却突然听到身后树叶沙沙作响,她狐疑转身,什么都没有看见,再次转过身后那‘沙沙’声又重新出现。   见鬼了!?   这是虞岁桉心头凸显出的第一个想法,此念头一起,骤然将她惊起一身冷汗。   倒不是说她有多怕,这青天白日的,约莫还是靠近中午的时候,就算真的有鬼也会不在这个时候出现,但这地方虽然不是乌漆嘛黑的夜晚,毕竟是荒无人烟的密林。   说不害怕那都是唬人。虞岁桉伸手将胸前身前外衣拽紧,双手交叉在胸前握紧胳膊搓一搓。一副为自己打气的样子。   正打着气,骤然在她左前方的位置,又是一阵‘沙沙’声作响,这次她抬眼望去,竟然看见了一个人影!   而且那个人影但只看侧影,叫虞岁桉熟悉刻进骨子里。   “凌婉儿?”她犹豫着向前,方才凌婉儿出现的位置,那个地方被高.挺的树木遮挡,围成一圈,树下长满杂草,是路上常有的那种带绒刺倒钩的草藤,每次人从其中迈过,总是被缠住难以动弹。   “是你吗?”虞岁桉摩挲着前进,用手上的棍棒探路:“凌婉儿?”   她又叫一声,整个人的注意力都被,方才那道身影吸引,浑然不知自己找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自己身后。   凌婉儿站在原地看着虞岁桉,眸色中是全然的痛快和舒爽,用最阴毒的神色紧盯着她的后背,看着她一步步走进自己精心为她准备的陷阱。   她无声将唇角勾到最大,只要再往前一步,就是一个猎人为狩猎打的猎洞,不深,但是内壁结实光滑,单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绝非能走出来。   她屏住呼吸看着那人边担忧的唤着自己的名字边往前,直到整个人的身影都被杂草树荫遮挡,她几乎要大笑出声,不过她不能。   她要虞岁桉待在里面,她还要将自己摘干净,她不能暴露自己。   不过……从虞岁桉的身影消失到现在已经过了不少时间,她却未曾听到任何掉进猎洞的惊呼声或者呼救声,一声都没有。   难不成是她平安从洞上走过去了?   不可能。凌婉儿几乎在瞬间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个猎洞他是看过的,因为长久未用,上方长满杂草,很隐蔽,但绝无可能能撑得起一个少女站上的重量。   所以……到底掉进去没有?   凌婉儿在原地迟疑半天,最后一跺脚,拧着眉探步上前。   不管了,就算暴露也要上前看一看,大不了一会儿虞岁桉叫她搬救兵的时候,她晚些时候下山,就说自己迷路了,总归望断山地形这么复杂,她第一次进来迷路简直太正常。   她小心的上前,走过虞岁桉走过的地方,小心的一步步探进陷阱周围。   “有人么?姐姐,是你吗?”   凌婉儿小声的喊,得到的却是被风吹动的‘沙沙’树叶声响。不应该啊,她狐疑的又往前一点,几乎是一脚迈进陷阱周围,低垂下头往里面看。   “姐姐……啊……”   一声尖叫,天旋地转之后一阵剧痛传来,凌婉儿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推进猎洞,腰肢屁股被撞得像是要断,疼的她直抽气,泪眼汪汪的抬头望。却看到本该掉进洞里的虞岁桉此时正蹲在洞边缘好整以暇看着她。   “你,你没有……”凌婉儿瞪大双眼说不出话。   虞岁桉看着洞里的人,勾了勾嘴角,笑的寒凉:“你是想说,我怎么没有掉进去?”她替凌婉儿说了她想问的话。   “没有,我怎么会想说这个。”凌婉儿肉眼可见的慌乱,不顾形象挣扎着抓住洞壁站起来,丝毫顾不得自己身上沾满黄褐的尘土,朝虞岁桉伸出手。   “姐姐,我一时站不稳掉进洞里,洞壁太光滑我自己出不来。”她仰头对着虞岁桉摆出最楚楚可怜的姿态,一双泪眼望着她乞求着想要得到虞岁桉的帮助。   虞岁桉此人骄傲平生最要脸面,凌婉儿深谙其道,她故意将事情全推到自己身上,虽落人下风,正中虞岁桉的道,不过也是为自己博一线能出来的生机。   只有将事情推给自己,虞岁桉高兴了,说不定能假装不是做的,将她拉出猎洞。   她对着虞岁桉伸手笑,实则内里一口银牙恨不得咬碎。   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本该成功的,也不知着虞岁桉何时学的如此精明,倒是她大意着了虞岁桉的道。   虞岁桉将凌婉儿的表情神色尽收眼底,看着她心里明明讨厌自己讨厌的要死面上却还是一番和气对着自己强颜欢笑,虽然笑的很假,不过已经足够让虞岁桉叹为观止。   不得不佩服凌婉儿着随机应变的能力,要是换做她面对自己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人,是断然不可能隐忍这么些年,称姐道妹的十数年。   凌婉儿看着虞岁桉转过头四下看看,像是在找什么,她有些不解:“姐姐,你是在找什么吗?你拉我上去,我可以帮你一起找。”   虞岁桉闻声这才转过头,两人两目相对,凌婉儿被虞岁桉坦荡的眼神震得一怔,她看到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多年的第六感叫她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腾上凌婉儿心头。   果不其然,虞岁桉紧接着道。   “我亲爱的好妹妹呀,你不用说的这样委婉,这四下望去那里有什么人,除了你我连个鬼都没有。”虞岁桉说到这里突然笑了,明媚的笑脸在树荫下影影绰绰:“所以推你下去的人就是我呀。”   一时间,风遇山止,草木皆静,四下安静的连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响都停止,凌婉儿的表情僵硬在脸上,笑几乎挂不住。   “你在说什么,姐姐,是婉儿没站稳……”   “凌婉儿!”凌婉儿被虞岁桉这一声喊得一个激灵,抬头看只见虞岁桉不知何时早已经冷下脸。   “你何必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道,声音冷的像是淬了冰:“虽不知晓你是如何找到此处,但你一路跟随我上望断山,不就是为了将我引进此处,这个陷阱?”   凌婉儿:“没有,姐姐,我……”   “别叫我姐姐!”虞岁桉像是被什么刺激,声音骤然提高:“你叫了我十数年的姐姐,但你扪心自问这声声姐姐叫的,你可有片刻将我放在心上真心将我当成姐姐?”   “从一开始你就讨厌我了不是吗?”   前世最后她身披凤袍进暗狱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里她毫不留情对她说的剜心窝子的话她日日都不敢忘,阿耶赵姨,顾淮景靳澜,横隔着山海般血仇,她不敢忘。   那些被她刻意深埋在心底,日日不敢忘的事,一朝被掀开,包裹严实的纱布之下是腐烂入骨多年未愈的伤痛。   虞岁桉的心情骤然变得很差,果然,那些事情,不过时隔多久,再一次想起,只是稍微触碰就能轻易牵动她的情绪。   “你自己在在这儿呆着吧,等我办完事情下了山会叫人上山找你,找不找得到要找多久就看你造化。”   她沉下声线,懒得跟凌婉儿再理论。   “你……”   “不要再向我求情,我只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人,若是方才我没有发现你的踪影将计就计,那今日掉进洞里的便是我,到那时候你又何时下山,何时将我的行踪告诉他人,又或者直接装傻充愣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笑的讽刺:“我又会在这个洞里待多久?”   凌婉儿沉默了,虞岁桉失去了兴趣,转身离去。   独剩下凌婉儿一人还留在洞中,高高伸起的手早已经放下,负在身后的双手握紧指甲折断陷进肉中,眸中恨意不减。   在不远处一棵高耸叶繁的树上,树枝交叉处隐蔽的位置,在虞岁桉走后,有两人瞪大着眼看着虞岁桉若隐若现远去的背影。   他们四手扣在一起紧攥,同样看到对方眼里的闪光。   暗五:“虞小姐好帅!”   暗六:“夫人!”   暗五:“……夫人好帅!”   主子在到岐珞山的第一天便让他们跟着虞小姐,保护虞小姐的安全,不过不能让虞小姐发现端倪,因此他们只能远远跟着。   方才虞小姐那个庶妹,从一开始跟着虞小姐进山就不怀好意,他们两人看着她引诱虞小姐进陷阱,急的不行。   他们在树上从高处看的清楚,不过虞岁桉没有武功也不像习武之人那样耳聪目明的,又很高的洞察力,两人看着着急,恨不得冲下去告诉虞小姐有埋伏。   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   不为其他,主子在吩咐他们跟着虞小姐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去跟着她,保护她,不要让她发现你们的存在,不要让她受伤,最重要的。”他们直到现在都记得主子那个沉郁几乎滴墨的眼神:“不到最危险的时候不要出现。”   当时的两人面面相觑,并不理解,不明白为何主子都安排他们去保护虞小姐却又不让他们轻易出手。   直到看到今天这一幕。   暗五的眼里山的光,看着洞里白用功挣扎的人,心里一阵畅快。   原来虞小姐并非像他们想的那样较弱,她是被娇惯着养大的娇花,但那也是带刺的玫瑰,不会任由他人骑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若是他们今日没听主子的话提前出手了,到时不仅提前暴露身份,说不定还会被虞小姐那个庶妹倒打一耙,毕竟那时什么都还没有发生,他们便是有幸目睹一切也是百口莫辩。   不像虞小姐这样自己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才是正解!   暗五想的入迷,被身侧人一推:“快走吧,虞小姐人都走远了,别一会儿跟丢了。”   “哦,好,来了。”暗五飞身掠到下一棵隐秘树杈上,跟上暗六的步调。   日升日落,暗五暗六就这样跟着虞岁桉走了半天,看着她在望断山上这里转转,那里走走,用捡来的棍棒探索出一条上山的路,然后登上半山腰一个断臂处。   再走下来,再登上去,来回走了好几遍,像是刻意要将这条路印进脑子,让自己闭着眼也能找到这条路。   最后一次上山,她肚子一人在断崖处坐了许久,靠着断崖上立着的石碑,什么都不干,就靠在哪里,望着断崖之上的景色。   暗五也看风景,不过看一会儿就看腻了,这断崖虽然巍峨,也是一个奇景观,不过在好看的景色,看一眼新鲜,看十眼百眼就了无生趣。   于是暗五开始看别的景色。   他跑到别的树上,在一个刁钻的角度,看到虞小姐身后靠着那块石碑上刻着‘望断崖’三个遒劲大字,他看到虞小姐好像也没有在看风景,只是低着头。   一动不动,她身上散出很奇怪的氛围,并不想在路上同行那几日的温和温暖,让暗五看着很难受,想要安慰她。   暗五在原地踟躇片刻,想是想到身后,转身吩咐暗六叫他看好虞岁桉,转身独自往山下走。   日落西山,直到日落近黄昏,当刺眼白光转变成柔和的橙黄的光,温热的暖黄落在虞岁桉身上,她才终于恍然回神。   快晚上了。她想。   扶着身后石碑直起身子,在刚站起身子时候两条腿麻的要命,缓了好一会儿才起步动身往山下走。   再次回到那个地方,说不难过是假的,是个人都会触景生情,虞岁桉也是人,活生生的,有七情六欲的人。   所以在那个地方蹉跎了片刻,原本只想消化下自己翻涌的悲观情绪,谁知一待就忘了时间,还没等走到山下就黑了天。   不过好在今日的月色怡人,能勉强视物。   不过月光毕竟是月光,比不上白日,好些东西都看得模糊,虞岁桉在山上走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还能分出神来想凌婉儿。   她给自己找的陷阱很隐蔽,应该不会有人往哪个地方走,抽到望断山的人一般都直接认输很少有人会真的山上围猎。   她应当还在洞里。   走路走的有些累,虞岁桉停下扶着树休息一会儿,虽然还待在洞里,不过应该没什么危险,这山上她前世走了不知多少遍,从没见过什么野兽。顶多有两个看护山的人放的几只野兔子。   她喘两口气,抬头望天,越来越黑了。   虞岁桉想,这破路,被高耸的树林遮挡的严严实实的,月光洒在上边都看得勉强。   在停下休息几秒后虞岁桉又重新启程,往前买了几步,自嘲的想,这种鬼地方,她白天走都费劲儿,不会一会儿她也像凌婉儿那样也掉进猎洞里吧。   这个想法刚一出现,虞岁桉就赶紧摇摇头打消,呸呸,在想什么,这路都是她上山走的原路,都是探过的。   那有什么猎洞,她这样安慰自己结果下一刻就脚下一空,她身子一轻,整个人骤然失重,‘扑通’一声华丽丽的掉进了猎洞里。   虞岁桉:……   作者有话说:   乌鸦嘴~ 第99章第99章   虞岁桉揉着自己被摔得痛的要裂开的腰肢和屁股,疼的龇牙咧嘴,跌靠在猎洞边壁上痛得眼冒金星,半天起不来。   她缓了好半天才缓过来,缓过来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刚才凌婉儿也是这样掉下去,这么痛她怎么爬起的那么快,怪不的蹭了一身的土。   虞岁桉这样想,心里暗骂自己乌鸦嘴。   虽然掉进陷阱里,她心里却并没有多少害怕,她知道会有人来找自己,只是双手环抱住膝盖,将自己蜷缩在一起,安静靠在猎洞边缘只有小小的一团。   “能站起来吗。”   头顶骤然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虞岁桉循声望去,只一眼就愣住。   来人背对着月光,一身黑衣似流水般流畅垂落,鬓边垂落几缕发丝顺着脸颊滑落,一张俊脸在莹白月光下妖冶的不似真人。   虞岁桉一时有些看呆。征愣片刻回不过神,直到站在洞边的人被她盯得久了,有些黑脸,冷声又喊道。   “虞岁桉?”   虞岁桉:……   这不能怪她,只能说郁珩这厮长得确实很好,又十分恰好的正好长在她的审美上,他现在站在这里都快把天上的月亮比下去了,她一时忍不住多看两眼也可以理解。   她尴尬摸了摸略有些发痒的鼻尖,撑着洞壁起身:“你来了。”   语气熟稔的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是平时路上见面大哥招呼的感觉,但其实现在这种情况,两人一高一低,一个在地面,一个在地下。   郁珩也很配合,甚至比虞岁桉自己都还淡定,比她还平静的‘啊’了一声算作回答。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虞岁桉率先破功朝郁珩伸出手:“拉我上去。”   郁珩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目光沉沉的望着虞岁桉。   虞岁桉:……   “求你。”保命要紧,虽然知道阿爹和赵姨肯定会带人来找自己,但谁知道等找到这个鬼地方已经是何时,要是一个不小心找上数天,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她小命休矣。   虞岁桉说的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倒是换郁珩愣了一瞬,旋即像是被逗笑,侧过脸压下的唇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低沉悦耳的轻笑如潺潺的月光流淌进虞岁桉的耳边。   他长得本就好看,不笑的时候就已经摄人心魄,这样笑起来,即使虞岁桉对着这张脸在几年前已经看了不知多少遍,如今还是百看不厌。   虽然她不知道那里又戳到了郁珩的笑点,不过这并不影响她欣赏美人,说不定郁珩高兴了,大手一挥直接就将她带出来。   片刻后,等到郁珩笑完了,正过脸时嘴角又重新压下去。   “伸手。”   虞岁桉闻言赶紧将手伸出,在伸出后又觉得不对劲儿,将手抽回来,十分狗腿在火红骑装上蹭一蹭,然后才重新伸出手。   郁珩看着她一系列动作,压下的唇角又扬起几分,他身高臂长的,伸出手恰好能够到虞岁桉细白的小手。这个猎洞并不很高,除了洞壁光滑独自一人爬不上来,两个人搭把手就很容易脱困。   他的大手完全笼盖在她的手上,将她的手攥紧。   虞岁桉的手被郁珩攥住,有些痛,不过为了逃出这个该死的猎洞,她选择忽略不计较。   毕竟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不过这厮握着她的手就不放了,将她手拉住又不拉她上去,蹲在原地垂着头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干什么。   一开始虞岁桉以为她是在酝酿,想将自己憋足一口气拽上来,直到后来他将她的手越攥越紧,虞岁桉感觉自己的手骨都要被捏碎了,恍惚中虞岁桉甚至觉得这比刚才她摔下来时还要痛。   她咬牙沉吟片刻,思来想去不得其解,最后还是觉得求人不如靠己。   郁珩占便宜不救人,那她就自己上,虞岁桉这样想。   她伸出另一只手也攀上郁珩的手,覆在他手背上,在两人手相触的瞬间,郁珩低垂着的头骤然抬起,沉郁的神情将虞岁桉吓了一大跳,而后她不受控制的将手回缩。   哪知蹲在洞边,高高大大比虞岁桉重好多的人,被她这么轻轻一拉,突然就这么‘扑通’一声……   掉下来了??!   虞岁桉惊呆了,目瞪口呆瞪着此时跌在自己身侧的郁珩,嘴巴张的合不拢。   “你、你你、碰瓷?”   郁珩:……   “闭嘴。”   他声音低沉,尾音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像是跌下来摔到了什么地方,痛得让他难以忍受。   虞岁桉听话闭嘴,沉吟片刻后,转过身双手绕过膝弯,又重新恢复成之前那个等人来救的姿势。将头垂的很低,深埋在腿弯处。   也不能怪虞岁桉惊诧,属实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且魔幻,别说是虞岁桉任谁都没想到郁珩外表看起来这样结实可靠,实际上却是外强中干,被人一拉就倒的泥塑娃娃?   只是可怜虞岁桉娇嫩的屁股,在洞里跌了一次不够,还要再受一次如此的无妄之灾。   虞岁桉靠在光滑洞壁上腹诽半天,才堪堪平息翻腾的丧气。   而跌落在身侧的郁珩就更安静,许是觉得自己如此这般有些掉面子,男人嘛,最怕被别人发现自己不行,尤其还是被曾经的相好发现。   虞岁桉表示理解。   月莹如故,流水似的淌过两人的衣衫面庞,周围安静的可怕,除却郁珩掉下来后两人说的那两句话,除此之外并未有其他任何言语交集。   清凉的夜晚,他们被树叶摩擦响声包围,偶尔有一两声不知是何动物的叫喊声,但也很快落下。   虞岁桉背靠着那个地方等的有些困倦,一天的奔走着实让她疲惫。   狭长的羽睫上下扑闪,一双水润葡萄眼一开一阖,在这个时间点,这种地方,睡觉是肯定不行的,很危险。深埋心底的危机感叫她强撑着告诉自己要清醒。   但是或许今天太疲累,又或者身边坐着其他人将虞岁桉的恐惧削去大半,不管因为什么,这时的她整个人都被困倦占领,上眼皮像是挂了千斤重的物件,拖拽着要和下眼皮汇合。   直到虞岁桉听到一声清脆骨节声响。   *   暗五暗六在暗处观察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自今日下午,暗五发觉虞岁桉状态不太好之后,便叫暗六独自跟着保护她,自己则是下山向主子汇报。   当时主子正在营帐议事,里面的人不少,司马先生和徐先生都在,他到了营帐外原本来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毕竟主子看起来很严肃正式,一副谈论正事的模样。   正在犹豫着,不知主子是如何发现了她的踪迹,帐内竟然还不等他通报就率先发现了他的踪迹?   暗五进去之后,想着反正都被主子发现了,自己都为此专门下山了,不说白不说,于是咬咬牙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告知主子。   主子停下手头所有事情单独听他将事情说完,直到最后一个字,之后修长指尖在檀木桌上叩击两下,起身同暗五说了自他进屋之后的第二句话。第一句只有一个字:“进。”   “走吧。”   暗五疑惑:“去哪儿?”   “望断山。”   于是暗五跟着主子,迷迷糊糊的就到了望断山,主子走在前边。   从山下道半山腰那个所谓望断崖那个地方,一路上峰回路转曲径幽通,数目繁多小路多的人看的眼花缭乱。自家主子却像是走过千万遍一样,都不用暗五领路,自己轻车熟路直接找到了虞小姐。   暗五对此感到诧异,跟在郁珩身后啧啧称奇。   这难道就是情意相通之人的心灵感应?   这下空无一人的望断山就此多了四人……如果不见光躲在暗处也算是望断崖上的人的话。   主子一来就像他们一样,随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就站着不动了,像虞小姐一样盯着一处开始放空。只不过虞小姐看的是风景,自家主子看的是虞小姐。   虞小姐坐着不走,主子也跟着站了一下午,直到虞小姐下山。   他们三人常年习武,耳聪目明的听觉视觉都比常人强出一大截,即使是走夜路就算碰上望断山这么难走的路,按原路下个山也不是什么问题。   但是虞小姐不一样,她不习武,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眼睁睁看着虞小姐毫不犹豫一脚迈错了方向,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一条不知道通向哪里的路,他下意思的往左前看自家主子。   废话,又主子还轮得着他替虞小姐做决定?   但是出乎暗五所料的,主子并未说什么做什么,甚至未有丝毫提醒,就任由虞小姐走那条错路,自己则是默默的跟上去。   暗五不明白,也搞不懂。   但是他明白一点,走上错误的道路,总是会碰的灰头土脸磕一鼻子灰。这个道理百验不爽。在这里也依然适用。   所以在没走多久,很快暗五就听到了前方虞小姐的一声惊呼,伴随着着‘扑通’一声巨响……虞小姐跌进猎洞了。   暗五再次下意思抬首看向自家主子,这次的主子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薄唇紧抿,抬首捏捏微蹙的眉头,像是无可奈何般叹息一口,随即终于迈开腿朝虞小姐跌落的地方走。他跟随郁珩跟惯了,郁珩一迈腿,他也下意识就跟着走,腿刚抬起来还没落地就别暗六拉着往后退了一步。   暗五懵逼:“你干嘛?”   暗六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你干嘛?”   暗五不明白:“啊?”   暗六扶额:“人主子和虞小姐的事儿,英雄救美的事情从来都是两个人,两个人你懂吗?你去掺和什么?”   暗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暗六一脸‘孺子可教也’的表情,两人眼睛里闪着光,又像下午那样紧握彼此双手。   老天爷,希望如果以后两位主子要是能修成正果,可千万不要忘记他们两人今日十分有眼力见的行为,嗯,最好如果主子对他们好一点让他们少出一些任务的话就更好了。   两人同时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希冀,仿佛已经畅享道未来美好的生活,直到前方不远处又传来‘扑通’一声。   暗五暗六同时转头,回应他们的是死一般的寂静,一阵凉风吹过,头顶的枝叶摩擦沙沙作响,原本应该在他们正前方,那个高大威猛,不可一世的主子……消失了?   暗五甩甩头将这个奇异的想法甩掉,抹了把骤然惊出的冷汗,微颤着声线道:“主子人那?”   暗六也有些哆嗦:“不知道。”   暗五咽一口口水:“是……掉下去了?”   暗六:“好像……好像是?”   说完后两人同时陷入沉默,周围又是一片死寂,气氛说不出的诡谲怪异。   “你说。”片刻后,暗五骤然出声:“你说,主子,掉下去,也是故意的?”他从万千思绪中抽丝剥茧找到一个最合理的能让自家主子掉下去的理由,犹豫着道:“难不成是……想跟虞小姐单独相处?”   暗六也有些不太敢确认:“是……是吧?”   两人又陷入沉默,片刻后暗六开口:“那我们……还用去看一眼吗?”   “不用?”暗五侧过头看向暗六:“你方才不是说……嗯,英雄救美是两个人?主子既然想和虞小姐单独相处,那……那我们去也不太好?”   暗六:“……你说的有道理。”   “……那我们离远点等着?”   “……好。”   *   清晰可闻的骨节声响清脆,乍然撕裂了死寂的安静和将虞岁桉整个人包裹在内令她昏昏欲睡的困意。她登时清醒,抬头望向身侧郁珩坐着的方向。   “你,还好吧?”虞岁桉拧眉观察着郁珩的情况。   方才她原以为郁珩是不小心掉下来,应该不是有意,毕竟就连他自己也被牵连掉下来,任谁都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为了照顾郁珩的脸面,同时在掉下来之后,虞岁桉感受到郁珩强烈的排斥她不想同她讲话的意味,不论是言语还是动作都是明显防备的姿态。前世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干多了,这辈子虞岁桉就不想干了。   所以导致她一直没有发现郁珩此时的异样。   虞岁桉松开腿弯,身子一侧斜蹲在郁珩身侧,侧低着头将脸高高扬起透过郁珩手弯去观察被掩埋在黑暗里的情绪。   “你干什么?”   头顶上方传来阴薄的声音,虞岁桉一怔,随后一股大力落在她单薄的肩头,下一刻就被推倒在地。   那人像是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道,或者说他原本没想让虞岁桉摔到,在手上力道落在虞岁桉肩头手便下意识抬起想要将她抓住,只是最后落了空。   不过也得益于她的摔到,让那人抬头,虞岁桉才能完整的将那人的脸看全。   她原本只是靠近,但因为他靠坐在洞壁上,靠近虞岁桉一侧的腿曲起,单只手撑在膝盖骨上,同时头地垂下,不仅将虞岁桉的视线遮挡完全,也将本就稀薄的月光挡了个干净。   所以方才她其实什么都没有看到,现在看到了。   “你受伤了。”虞岁桉对着郁珩喃喃道,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倒不是虞岁桉能替人断病,单看人面相就能决断一个人受伤与否,而是郁珩此时的脸色差到,她甚至作为一个不懂医的外行人都看得出,郁珩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   虞岁桉心头莫名腾起一阵无名火,从地上爬起来,两步走到郁珩身前。   那人直到现在都还想隐瞒,见虞岁桉走到身前下意识抬手就要遮挡,被虞岁桉一把抓住手腕,强硬将手按下去。   “哪里伤了?”虞岁桉蹲下身子,明艳的小脸微沉,平时飞扬的眼尾也因为低头找郁珩的伤口而耷拉下来,从郁珩的角度看有点像折子戏里写的怨妇。   许久未来的头痛发作,这次来势汹汹,崩裂般的疼痛撕扯着他每一根脆弱的神经,剧烈的疼痛在没有药物抑制的情况下,让他恨不得顷刻就咬舌自尽。   好痛,但是好像这人在身边,自己就能再多忍耐片刻。   虞岁桉闻声抬眸,恰好看见郁珩笑。   他脸色过于苍白,血色尽失,连本该红润的两瓣薄唇都是惨淡,豆大的汗珠从他鬓边滑落,额上布满细密的碎汗,放眼望去,是支离破碎的病态美感。   唯独看着她的那双眼睛,熠熠生辉像是淬了星光。   虞岁桉被这突然的美颜暴击,倏忽低垂下头,脸上一阵臊意。   月光轻柔,方才她还只怪今夜的月光不够亮,此刻却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这片刻,将万物隐匿的黑暗。   她故作不经心状转移话题:“问你话那,哪里受伤了?什么伤,刀伤还是剑伤,还是受了什么内伤?”   虞岁桉顾自说了好几种情况,越说越觉得心惊,看着郁珩这苍白的恍若下一刻就要驾鹤西归的惨淡模样,虞岁桉霎时将方才臊意抛诸脑后,伸手便要扯郁珩的衣服,又被郁珩一把捉住。   “你干什么?”虞岁桉急切道。   郁珩挑眉,一滴晶莹汗液顺着下颚线滑到喉结:“你干什么?”   “我看看你受了什么伤啊。”虞岁桉说的很坦荡:“你放心,虽然我不懂但是久病成医,不能给你写方子,但是偶尔看一下伤情严不严重还是很准的。”   虞岁桉说的认真,一双葡萄眼紧盯着郁珩,言语间都是对郁珩的担忧,她说的太过认真,以至于并未发觉自己在说道‘久病成医’几个字眼时,郁珩荡满笑意的眼底,飞略闪过的阴霾和暗光。   她偏过头想了想:“如果伤情实在严重,待在这里肯定是不行的,到时候我们先想办法把你送出去。”   说道这里她转过头正视郁珩,为他分析利弊:“不过等你出去了就没办法了,你现在这身体状况,自己上去都费劲儿,把我拉上去难免勉强,到时候下山的路要自己走。”   说道这里虞岁桉顿一顿,看向郁珩身后的光滑的洞壁,像是在回忆什么:“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个地方我来过很多次,没有什么野兽,所以这个危险你可以排除,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夜晚下山路难走。”   她眉头微蹙:“而且还有可能再掉进跟这个一样的猎洞里。”   虞岁桉摊开手做无奈状:“真到那时你才是叫天天不灵,我真是一丁点儿忙都帮不上了。”   她喋喋不休,说了许久,说完之后便垂下头不在看郁珩,认真的样子像是真的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莹润月光柔和,如霜般落在她的脸上,将原本透白的肌肤照的更加白皙。明艳的小脸安静下来,低垂下头的时候显得格外乖巧,单纯无害的像某种无害的毛茸茸的小动物。   现在的虞岁桉并不很精致,不像往前种种般,总是被精心装扮过,云京中最负盛名的贵女,被多少人捧在掌心小心呵护着长大,从头到脚,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是精心养护过得   她的左边脸侧甚至不知何时蹭上一抹尘土,经过刚才一番折腾,绾的齐整的发丝也松松散散,几缕不听话的乌发垂落在她脖颈肩头。看起来不修边幅。   现在她或许不再像以前那样,在人群中轻而易举的成为焦点。   但是依然鲜活,依然美的惊心动魄。   郁珩看着眼前人有一阵的晃神,一直以来若即若离怅然若失的情绪被安抚下大半……或许只这样,独他们二人在一起,再无其他第三人的时候,他那颗躁动的心才能得到片刻安慰。   他低垂下头来掩盖自己的情绪:“出去?你有办法出去。”   “有啊。”虞岁桉回答的毫不迟疑。   倒是换做郁珩惊诧,他掀起眼帘,看虞岁桉一眼,道:“什么办法。”   “这还不简单,这个猎洞,不高不低的,原本就是猎人用来捕获猎物的,怎么可能会让自己上不来,听闻有些猎人狩猎时没有绳索,便叫自己同伴相助拉自己上来,这洞看着顶多一人多高的样子你……”   虞岁桉说道这里顿一顿,不再说下去,郁珩冷哼一声,抬眼定定看着虞岁桉,沉声道:“我什么。”   虞岁桉原来还顾忌自己面子不太想直接说出来,不过看郁珩这样子该是已经猜到她想要说什么,咬咬牙,直接说出来。   “你就先踩着我爬上去,先出去搬救兵,到时候在找人回来救我……”   “虞岁桉!”   郁珩很凶,从以前到现在虞岁桉都对此深以为然,不过他很少像今日这般连名带姓叫她的名字,自郁珩功成回来之后,两人一共没见过几面。   细细想来,上一次郁珩这样连名带姓的喊她,还是两年前那个少见下着冬雨的深夜,她为救下那个小男孩,手臂被那个刺客划伤,那时候郁珩也是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她。   “虞岁桉,你疼吗。”   当时疼的厉害,意识都有些模糊,时间也不知不觉匆匆流过两年,她早忘记当时自己的回答了。   只记得当时,圣命难为,他便头也不回的北上。   他走当日云京下的雪很大,天灰蒙蒙的,没有一片云彩,大朵大朵雪白自天上飘落下来,飞舞着旋转落下,是云京将天上的云彩揉碎了抛洒下来,像一场无声又盛大的挥手告别。   彩云易散,霁月难逢。   自此往后流水般匆匆经年光阴,她久病不愈。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突然好难过,中间两人离别时候我刻意跳过没写,就是想把它放在最后嘤,后边会有一章单独写的。 第100章第100章   虞岁桉被吓得瑟缩一下,身体下意识就要远离郁珩,又被人一把抓住拽回,虞岁桉力道不及他,被猛地拉回,跌进他的怀里。   她被撞得眼冒金星,脑子里想的竟然是郁珩这厮方才掉下来时候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怎么一到缚她的时候就一概柔弱,这力道大的,若是现在有人对虞岁桉说郁珩去抗大鼎了她都可能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你干什么?”虞岁桉捂住酸痛的鼻子,另一只手撑在自己和郁珩中间:“我这不都还是为你好,都舍己为人先救你出去了还不行?”   也不知是不是鼻尖撞得太酸,虞岁桉一双美眸充泪,要泣不泣的挂在睫上。什么都不做,只瞪着你,便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叫人心头难耐带恨不能立时将人环在怀中时时安慰。   郁珩最受不了她这样看他。他移开视线望向别处,嘴上却不停。   “谁要你舍己为人,踩着你上去?这办法亏你想的出来!”   他再不济也是男子,身形体量远高出她一大截,何况她向来娇惯,身体可能还不如寻常女子。   别说踩着她上去,他若有意,压一根胳膊在她肩上,她都被压得起不了身。   “你既然想要踩人,怎么不是你踩着我上去,到时你也能下山你也能搬救兵,为何留在这里的人是你不能是我?”   郁珩生气,她这般轻易便将自己的安危置于不顾,即使是因为他,也不能。   虞岁桉觉得莫名其妙,她不懂为何郁珩突然板起脸,也不明白自己方才到底是那句话那个字眼又招惹了他,只觉得满腹委屈,吞了满肚子的苦水。   “你现在受着伤,我什么事情都没有,谁出去都一样,给剩下那个人搬救兵,理虽然是这样一个理,但是先出去额那个不管能不能下山,肯定最先得到救助啊。”   虞岁桉哑着嗓子道,声音越说越小。   她实在太乖了,郁珩觉得,心里闷闷的钝痛。   她很好,对谁都很好,别人只要对她一丝丝好,她就总想着要把自己的糖都分给别人。   但是虞岁桉也要吃糖,如果可以,郁珩希望她一辈子都是平安顺遂,希望她永远有糖吃。   “不对。”郁珩道:“你说的一点都不对,虞岁桉。”强行掰过虞岁桉的肩膀,迫使她正对自己。   “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是比你更重要的,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人,即使是我。”   他的声音干涩,说的无比认真,是虞岁桉从未见过的认真,她征愣听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敲响:“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值得虞岁桉付出生命,无论哪个人是谁,你只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虞岁桉的眼睛愣愣的盯着郁珩,像是被郁珩的话震住。郁珩也以为。   此话一闭,两人面面相觑,郁珩说完才恍然觉得自己说的做的都有些逾矩,也僵在原地不动,面上也是神色自然叫人看不出异常。   片刻征愣后,虞岁桉率先眨巴两天眼睛,像是回过神。   “你在想什么?”她道,伸手将郁珩扣在自己肩上的手除去,直起身子活动一下肩颈:“我先救你当然是为了让你欠下我一个天大的人情,叫你以后为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顺便在还一下路上来的恩情。”   “我爹从小就教导我,做人要知恩图报,还要审时度势,该出手时就出手,多帮助别人,说不定到最后就由谁伸出善良的援助之手呢。”   虞岁桉娉婷站着,将手负在身后,巴掌大的脸上勾起狡黠的笑,鲜活灵动的像是九天落下的仙人。   郁珩没想到虞岁桉会这样讲,怔愣半瞬之后,垂下头沉沉笑两声。   郁珩很少笑,尤其还想这样笑出声,平日里弯一弯唇角便是难得一见,就像方才他蹲在洞边笑,之时浅笑,便已经勾的人心神荡漾。更何况是如此张扬的笑。   虞岁桉后退两步,视线从郁珩脸上艰难移开:“你笑什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郁珩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转而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我没有受伤。”他道:“我发烧了。”   说的轻描淡写,像是在谈论今夜的月色一样自然,随意的有些过分,不过若不是发烧,除却还苍白着的脸上,单从外表上看,在看不出其他任何异样。   虞岁桉蹙眉疑惑:“真的?”   郁珩伸出手掌,道:“你来试试。”   虞岁桉没有去碰郁珩伸出的手掌,而是更进一步伸手探上郁珩的额头,他没有阻止,由着她靠近,对虞岁桉毫不设防。   她的手有些凉,携着些微微的湿意,贴到了郁珩滚烫的额上。虞岁桉被这滚烫火热烫的骤然收回手。   “你真发烧了?”她不可思议道:“你怎么不早说?烧的这么厉害?”   想着方才手背传来的滚烫热度,虞岁桉有点着急:“不行,你这个温度太高了,还是下山吧,烧的这样厉害说不准时间长了给你脑子再烧坏了。”   郁珩:……   他扶额有些无奈的看着虞岁桉,看着她在急的在原地转圈。   其实他这也并不是发烧,只是头痛之后的症状。之前头痛时他总是靠吃药物缓解,吃多了便落下了这个病根,在每次头痛之后就浑身高热。   先前他也以为这是高热,头痛之后也看了不少医生,吃过不少药,都没什么效果,后来慢慢的摸索出来,知晓这高热并不是发烧,而是吃过药之后的副作用,是身体在自我调节。 第101章第101章   而与此相反的,另一边,营帐那边早已经闹开了锅。   “人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是何时没了踪影?最后一次看见她们俩是在什么时候?”   凌睿眉头紧锁,焦急问道,低下丫鬟小厮跪了一地,被凌睿吼得吓得直哆嗦,纷纷摇头,表示自己没有看到虞岁桉。   “伯父,您也别太着急,岁桉今早时候着人给我传话,说是找个阴凉地方躺着睡觉,现在指不定在那个树下边睡过头了,人肯定没事。”顾淮景站在一旁安慰道。   “是啊,岁桉和婉儿都已经这么大姑娘了,做事情有分寸,说不准两姐妹心血来潮待在一块赏景没赶上时间回来,也是有可能的事情。”赵秀秀也在一旁宽慰。   凌睿闻言叹一声气,抬手捏了捏紧蹙的眉心。看向窗外,黑沉的天幕笼罩大地,已是月上梢头时候。   “大哥。”一群人正僵持着不知怎么办,就听帐外又公公喊‘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众人连忙起身行礼迎接。   “平身吧。”   明正帝道,说完之后便走到一边,露出身后曼妙身影,正是贵妃凌锦心,一个贵女不过是回来时间晚了些,是不值当皇帝亲自走一遭的,明正帝一来便兴致缺缺坐到椅上不再理会,来这里应该是陪凌贵妃一同来。   “大哥。”   凌锦心一见到凌睿便上前直接走到他眼前,两人虽同在京城,不过被一道高墙相隔两端,平日也并不常见面,饶是相见也是在某些大型的宴会之上,不过也是匆匆见一面,能寒暄上几句已是极好,难得像今日这样面对面。   不过眼下的情况也由不得凌锦心感慨,她来此并非只是想见凌睿。   “岁桉还没回来吗?我听碧荷说了便赶紧来了。”   凌睿面色有点不好看,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就被赵秀秀抢先回答:“还没回来,岁桉和婉儿都还没回来,不过他们俩都是大人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不用担心。”   赵秀秀如是说,虽然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不过也的确是当下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   凌锦心抿抿嘴,走几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约而同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头不语。   *   今日太过疲累,虞岁桉睡得昏沉不知今夕是何夕,不知是否是今日数次上下山往返的缘故,以至于她在梦里做梦都一直在跑步,从山上跑到山下,又折返跑上去,又下来,再上去,如此折返数次,把虞岁桉累的够呛。   这个梦直接导致虞岁桉的睡眠质量极差,但是整个人又累到浑身连一个小手指头都不愿意挪一下。   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也不愿意睁开眼。   “岁桉,虞岁桉……”   虞岁桉困得要死,睡了一觉感觉跟没睡一样,还比睡前更累。她无意起身,听见有人唤自己,侧了个身将耳朵抵在脸前衣物上,又抬手捂住另一只耳朵,拧了拧眉,之后便没了动作。   她实在太困了,闭上眼没几秒就又有了陷入梦乡的预兆,她听到头顶上方不知传来轻微的叹息,紧接着那人便又来招惹他。   这次更加过分,直接拿一块冰凉贴上了虞岁桉的脸蛋,她睡得正熟,被这样一冰也乍然清醒几分,带着几分意识闭着眼去躲。   不知道是不是闭着眼的缘故,虞岁桉根本躲不过,那只手不仅一直贴着她的脸,还得寸进尺的摸上脖颈,誓有种不将她搞醒不罢休的气势。   虞岁桉自小贪睡,小时候念书的时候,她爹请夫子来府上给她和凌婉儿教书,日日都起不来,每日春枝秋水都要提前半个时辰到床前去叫人,还不一定叫的醒。   后来过了那段时间,这两年她贪睡的就更厉害,因着前两年淋得那场大雪受的那次伤,她一连病到过了年关才堪堪大好,不过熬坏了身子骨,便闭门不出在家将养。   那段时间虞岁桉在国公府和虞府来回换着住,每日少见外人,无聊时候便看话本,再然后便是睡觉,而她外祖母和赵姨都心疼她,所以从来不限制她睡觉。   也不在乎甚礼节,所以虞岁桉都是睡到日上三竿,睡饱了才会起。   这下被一冰,心里委屈的不行,躲闪几下躲不开,鼻头一酸,下一瞬眼睛便蕴满了眼泪。左眼蕴的更多,一颗不听话的泪珠顺着眼角滑下,下一刻又被冰凉擦去。   头顶上又传来一声叹息,这次她听得真切,后边那人好像还又说了什么,旋即她感觉自己被人轻抱起,靠在不知什么地方,旋即身上一沉,像是有盖上什么东西。 第102章第102章   ……   往事不堪回首,虞岁桉有些汗颜征愣在原地,不过方才站到这里短短一会儿,便已经有好些人从他们身侧经过,其中有两个她瞧着眼熟,许是服侍赵姨或者她爹的小丫鬟。   请过安后便迫不及待进大帐汇报了,虞岁桉掩面,深吸一口气:“我们走罢,一会儿里面人又该等急了。”   几人一路无言走到大帐,里面人早知他们要来,虞岁桉前脚刚迈进大帐,下一瞬便被凌锦心一顿阴阳怪气。   “哟,回来了。”   虞岁桉又往前走几步,站到营帐中间,一副乖巧立正的模样。   她爹这个营帐并不很大,是这几日用来处理公务的营帐,在营帐最前方摆着一桌一椅,往下左右各两列座椅,主位上坐的是明正帝,而她爹赵姨和锦心姑姑分别落座在左右两侧座椅。   走在她身后的郁珩也上前,对着主位上行礼,很是规范周全。   不过主位之上的帝王似乎并不很喜欢郁珩,虞岁桉悄悄抬眼看去好像还从他眼底看到一丝厌恶,只不过一闪而过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   “皇上,姑姑,爹,赵姨。”虞岁桉对着几人依次行礼:“我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那边凌锦心就冷哼一声,显然是生气了,现在在场人太多,虞岁桉即使有什么讨巧的办法也不敢用,就缩着脖子在中间低着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感觉不到。   “你方才去了何处,怎么回来这样晚?还有你妹妹呢,她在哪里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众人沉寂中,凌睿板着一张脸率先打破了安静。   “我……”   “她跟我在一起,今日抽签,我二人抽到的竹签皆是望断山,此签抽到的人本就少,为了方便狩猎,我们便组队上了山。”   虞岁桉刚想说自己不知道凌婉儿的下落,刚开口便被郁珩打断接过了话茬。她不解的回头看他,他像是觉察到她的注视一样,看她一眼,随即又继续道。   “在山上不慎迷路,多走了一段时间,不过万幸最后我们又安全下山,至于国公府的二小姐……她在何处,我们并不知道。”   “方才回来时候太子殿下已经着人去找了,相信不多时便能安全归来。”   “不知道?”凌睿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但是碍于对面人是郁珩也不太好发作,只能退而求其次问虞岁桉。   “岁桉,你说。”凌睿的声音浑厚:“你今日确实同九殿下在一处?没有见过婉儿?”   虞岁桉此时还沉浸在郁珩方才的那番话中,听的她一愣一愣的,她原本想随口扯个理由将凌婉儿的事情盖过去,却没想到郁珩比她脑子转的更快,扯谎就跟吃饭喝水一样,一系列话语动作都像提前排练过一样行云流水。   听到她爹的呼唤才堪堪回神:“阿爹,他……他说的没错,我们今日组队上望断山围猎,没有见过妹妹。”   “真的没有?”   见虞岁桉如此说,凌睿还是有些不相信,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两人站在一起,两人间氛围十分怪异,但一时间凌睿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虞岁桉见她爹穷追不舍,微拧眉,张口准备说什么,又被郁珩打断。   “既然说了没见过,国公爷又何必追问,我们今日一直在一起,见没见过一个人本王又怎会不记得。”   “九殿下莫怪,老臣并非此意。”   凌睿见郁珩有些黑脸,一时间也不好在问什么,若是岁桉一人还好,但是在加上郁珩便是棘手的问题,眼下能对郁珩开口也只有主位上的皇上。   不过此时的皇帝正端着茶盏很专心的在品茶,一个眼神都没给帐内其他地方,很明显没什么兴趣管他们的事。   赵秀秀和凌锦心听郁珩的话,脸色也都不好看,一时间气氛有些僵持,直到外边一声声响打破帐内僵局。   “二小姐回来了。”外边不知那个小丫鬟喊道,虞岁桉站在中央,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头看自己的脚尖,等着凌婉儿进来,她今日掉进猎洞惹得一身狼狈,凌婉儿怕不会比她好上多上。   片刻后,营帐内确实进来一个人,却不是凌婉儿,来人让虞岁桉诧异,竟然会顾承允。   “父王,凌贵妃,国公爷。”他进来之后向皇帝请安,向众人简短的打过招呼:“凌二小姐找到了,在一处猎洞里。”   “猎洞?”赵秀秀惊诧。   “是的。”顾承允道:“许是上山狩猎,没看到地上被之前的猎户安置的陷阱,不小心掉进去,人受了些惊吓,不过好在人没事,我已经着人将二小姐送回自己营帐了,睡一觉修养几日便能好。”   顾承允如是说,他说的坦荡,倒是没引起她爹和赵姨怀疑,倒是让虞岁桉很是意外。   没想到顾承允竟然会帮着自己遮掩。   他们二人的关系非同寻常,此时应该正是情深意浓时候,凌婉儿在她这儿受了委屈肯定要在顾承允那里告状,本以为顾承允来了肯定要在她爹和赵姨面前参她一本,这样的结果属实是让虞岁桉没想到。   今夜两人都已经找到,那么众人也没有什么再聚集的必要。   在简单在向顾承允道过谢之后,明正帝在最后终于稍微参与了一下此事,吩咐围猎场的主管着人将山上的猎洞填平以绝后患,说完之后便带着凌锦心走了。   顾承允在皇帝走后没多久也走了,走到时候深深看她一眼,眼底翻涌着虞岁桉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随即是郁珩,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虞岁桉在她爹和赵姨的死亡注视下,随便找了个由头,也溜出大帐。   出去后便向左转往自己的营帐走,谁知一转弯发现方才告辞离去的郁珩此时站在营帐外没走。   “你怎么还在这儿?”虞岁桉问道。   郁珩被虞岁桉发现也面色如常,道:“你要告诉我什么?”   刚才进了一趟营帐走那一遭,出来虞岁桉都差点忘记了,被郁珩这么一提醒才堪堪想起。   “你过来。”虞岁桉拉着郁珩四下看看,走到一个每人的隐秘角落,她两道弯弯柳叶眉皱成一团,看起来十分纠结。郁珩看着她面色几次变换,最后才终于舒展些,像是终于下定什么决心。   “虽然我接下来说的事情有些匪夷所思,可能没什么依据,我也说不出来理由,但是你要相信我。”虞岁桉道。   郁珩颔首:“你说。”   虞岁桉方才舒展没多久的眉头有扭作一团:“丞相就是林茜她爹,看似好像是皇上的亲信,实则是顾……太子一党的人,而顾承允他……”   虞岁桉的面色愈发怪异,扭捏了半天,最后叹一口气。   “虽然我说了你可能不会信,但是顾承允他心不轨,可能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虞岁桉说道这里顿一顿,将头低下:“比如……篡位。”   她说完之后便闭上双眼,倒不是她害怕看见郁珩的表情,额,其实也有着方面的原因。   任谁听到这样的事情都会觉得很诧异,毕竟是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虽然顾承允现在戳戳欲动但是毕竟没什么实质性的动作,她直接这样说可能没什么依据,且要是郁珩问她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闭着眼半天没等到那边的动静,虞岁桉悄摸挣开半个眼缝,从其中看郁珩,没成想他正一脸揶揄的看的自己。   “你!”虞岁桉骤然睁开眼,有些气急:“你不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就算他现在没什么动静,在以后的某一天也可能会干,反正就是,总之,你要防患于未然你知道吗。”   郁珩:“哦。”   虞岁桉:……   她一腔激情被郁珩用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他不信她,觉得她在胡说。   虞岁桉骤然失去了再同郁珩讲话的兴趣,原本以为他会相信她,能改变前世既定的血案,没想到……   她将身前人一把推开,提腿就往前走,大步流星从郁珩身侧经过,在经过那人身侧时候又被人一把拉回。   “你干什么?”虞岁桉怒道:“你既然不信我,又何必听我在这里说这番话,还摆出这样揶揄不屑的神态,你……”   “我信你。”郁珩低沉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虞岁桉挣扎的身体骤然停住,她疑惑抬眼望去。见郁珩一改方才的轻率,变得认真。   “我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他道。   虞岁桉:“你……”   “前些日子,我的人确实发现太子跟丞相私交甚密,在密谋什么,我这到这件事。”他顿顿,又说:“但此事事关重大,同我说便罢了,出去可万不可同旁人说。”   郁珩神色坦然,一双黑眸定定看着她,眸色清澈见底。   “你……”他坦露的直接,倒是让虞岁桉有些缓不过神:“这么你早就知道,那你……不对,你既然早知道定不会坐以待毙,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郁珩点头,两人静默一瞬,虞岁桉闭闭眼,张口道:“你、你不问我怎么知道的吗?”   郁珩浑然不在意瞟她一眼,语气平静:“朝中局势紧张,能深陷其中之人都能看清其中利害关系,能看出……的自然也不在少数。”   虞岁桉原本只是见郁珩对她知晓这件事情表示的太平静,觉得奇怪,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正苦恼想什么理由将郁珩搪塞过去,谁知下一瞬郁珩就自圆其问给她安排了由头。虞岁桉赶忙应下。   “你说的对,嗯,我就是这么想的。”说完她看一看四周:“时候不早了,事情都已经告诉你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先走了。”   虞岁桉说完就跑,生怕一个停顿就有被身后人叫住,脚下像抹了油一般,眨眼便没了踪影。   而此时被留在原地的人,在虞岁桉离去之后又停留在原地片刻方才离去。   等郁珩回到营帐的时候,徐渡正巧找他有事儿,想同他问些关于这几日部署的问题,见到郁珩回来便起身迎接。郁珩摆摆手略过他坐到了书桌前木椅上,突然问了徐渡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徐渡,你说,丞相和太子,这偌大一个云京能知晓此二人的关系的有几人?”   徐渡不解郁珩此问,但还是如实回答,他偏过头想一想:“丞相早年同陛下相识于微末,于陛下更是有救命之恩,这么多年不管从何方面看,丞相都是陛下安插在朝廷,用于牵制平衡朝堂各势力的一步棋。”   “论人眼所见,丞相对太子不喜是朝堂上众所周知,属下虽未亲眼见过,但也略有耳闻,据说两人经常意见相左,在朝堂唇枪舌战是常事,除却丞相之女对太子有爱慕之情。”   “从表面看,此二人几乎不可相提并论。”   “此时事关重大,太子和丞相都是小心谨慎之人,之前几乎是滴水不露,就连我们对二人关系都是猜测,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能确定两人关系的证据,最近两人通信密切,才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所以……”   徐渡凭着自己对太子丞相的了解,结合朝堂局势理智分析,最后得出结论:“若说整个朝堂上能看出两人关系且又不引起两人疑虑的,就连当今圣上都被蒙在鼓中,我想……”徐渡道:“除了殿下你我知情的几人,整个云京怕都找不出第二人。”   徐渡说完之后抬头去看,只见椅坐在梨花木椅之上的人神色深沉,半张脸都被黑暗隐匿,沉吟片刻后,才道。   “你说的对。”   “可……她怎么会知道。”   郁珩本就是喃喃,再加上半张脸都被黑暗隐匿,叫徐渡听不清也看不出他说的什么:“什么?”   “无事。”郁珩挺直身子,一改方才的深沉,情绪变化快的叫徐渡征愣半瞬,又被那人唤醒:“你来找我何事。”   徐渡恍然回神,才想起来找郁珩是来说正事:“是这样的,我是想问……”   两人交谈片刻,待到徐渡走时又是月上梢头的时候。   “再过几日便是巨变之时,此番虽我们做了万全准备,但也是凶险至极。”徐渡出营帐时,不知为何突然有万千感慨,他转过头:“成败在此一举,但不论成败,徐渡跟殿下三年,无悔。”   徐渡想来是个面皮薄的人,很少说这样煽情的话,今夜也不知抽了哪门子的风说的这番话,郁珩举著书卷的手微顿,等到再抬头望营帐外看的时候,人早已经跑没影了。   月色依然沉谧,黑暗将大地笼罩,低沉压抑的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夜,正发出沉吟低吼告诫着人们修补多年的摇摇欲坠的大厦将倾。 第103章第103章   夜深时分,月朗星稀。   整座营帐都静悄悄的,身着乌金铁甲的将士围绕各营帐悄声巡逻,夜深人定十分,落座在中心,分属于明正帝的营帐,却还闪着熠熠烛光。   红烛摇曳,明黄的烛火跳跃着落在书桌上人的侧脸之上,在其脸上投下半明半昧的阴影。   “这么晚了,你来找朕是有何事?”正在书桌前批阅奏章的明正帝将手中的奏章丢到桌上,硬质奏章边缘同书中相撞发出沉闷声响,落在书桌下跪地之人的心头。   “父皇,儿臣深夜至此,是有事情想同父皇商量。”   “有事情找我商量?”明正帝皱眉:“可是你想好了,今日同朕要的赏赐要换旁的东西?”   顾承允摇头:“不是的父皇,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儿臣既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口,便不会言之无信。”   明正帝抬手放在拧成疙瘩的眉心:“不想换……那你想干什么?”   今日围猎比赛的赢家是太子顾承允,虽然今年多了一个郁珩的参加,但是郁珩运气并不好,抽签时候抽到的望断山并不是个狩猎的好地方,所以同人们设想的一样,并未有甚悬念,同往年一样,顾承允十分顺利的拿下了拔得头筹。   在众人一片恭贺声中,明正帝坐在高台之上,问台下赢得头筹的太子想要什么。   明正帝有些不耐,问的时候也有些烦躁,年年都是如此,不管他乐意不乐意,在围猎比赛的最后都得露面,即使他在知晓各个王公贵女抽签结果之后便知道这场比赛的赢家,碍于祖宗的规矩,他不得不来。   皇帝要许第一名一个愿望,说是愿望,其实不过是讨一个彩头罢了,从皇帝那里讨一份儿无伤大雅的礼物,像什么玉如意啦,或者那个名家字画等等。   都是些赏玩用的无伤大雅的东西,明正帝以为今年也是如此。   可谁知今年他这儿子偏偏不同往年,要的愿望令在场众人惊掉了下巴。   “启禀父皇,儿臣无欲无求,只想要父皇三天之后大办十三皇帝的生辰宴。”   他要了这个,让明正帝很意外:“你十三弟的寿辰?”明正帝把目光放在同样满脸震惊不知所措的顾淮景身上,沉吟片刻后才继续道。   “你十三弟今年生辰赶巧,同这次围猎撞在一起……热闹热闹也好,也罢,就如你所说,为你十三弟大办寿辰。”   话虽这样讲,但明正帝却总觉得心下不安,好像是要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淮景生辰这件事儿他早在围猎前就已经知晓,且确实准备大办一场,用于活络气氛让接下来的围猎更加顺畅。   但一切都还只是她同丞相来之前交谈,也不知他这儿子是如何揣摩出了他的想法,才能说出今日这番话。   想到这里,明正帝心底一阵慌乱,像是有甚预兆般,胸口处砰砰跳了数下直到他刻意压制才堪堪恢复正常。此事有蹊跷,明正帝知晓,再加上刚才突如其来的心惊肉跳,让他不自觉最后又添上一句话。   “为你十三弟办生辰宴这事儿,本就在这次围猎日程之中,你且在回去想想罢,若是想到其他更加想要的物件,再来找朕讨要。”   ……   下午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在明正帝眼前略过,所以……他拧起眉,太子若不是来找他讨要别的物件,又是为何来找他?   “父王,儿臣深夜造访实属唐突,儿臣是想来找父王求一件事。”   明正帝挥挥手:“什么事。”   “儿臣想要主办这次生辰宴。”   “什么?”不知为何,明正帝心里警铃大作。   “父皇先别急着拒绝,儿臣同十三弟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十三弟自小在母妃膝下,同儿臣不是情同手足,此次生辰不同以往,是十三弟年满十八周的生辰,虽不是及冠之年,但也不可轻率。”   顾城宇态度端正:“儿臣没有为十三弟做过什么事情,只能为十三弟主办此次宴会,聊表儿臣作为兄长的心意。”   明正帝看着地下跪着的顾承允心里更加烦躁,燥热的好像有什么要喷薄而出,但是偏偏平日略带桀骜的顾承允此时跪在地上礼数周全温顺的他挑不出什么毛病。   一口闷气堵在胸口,明正帝顿感自己很憋屈,张口便想拒绝,却又听下放顾承允道。   “且为皇子举办生辰宴不是一件小事,十分繁琐时间上也十分紧凑,儿臣自愿为父皇分担。”   一句话让明正帝正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咽回去。无他,只因顾承允说的不无道理,他……眼下手头确实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能办成此事的人。   若是林陌还在,他还能放心将这件事交给林陌来办。但眼下林陌被他留在云京监国,眼下手下这些大臣,细细数来竟无一人可用!   明正帝今夜不知第几次被气得胸闷气短,偏偏他还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好。那便按你说的办。”   “儿臣领旨。”顾承允道:“时候不早了,父皇早些休息,儿臣告退。”   顾承允退出大帐,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安静,坐在紫檀髹金雕龙的木椅上呼吸数个来回,最终拂袖将桌上物品全部扫下铺着厚软地毯的地上。   ……   虞岁桉那日自她爹营帐出来之后,回到自己住所沐浴一番很快就睡了。   许是那日太过奔波,她虽然自我感觉是无妨但是身体早已经替她敲响了警钟。翌日清晨一起来她便感觉浑身难受,四肢僵硬的不能动,且不可随意弯曲扭动,一动就撕扯着疼痛。   虞岁桉没办法只好在床上又修养了一天,一直呆到晚间众人考篝火时候才出来。   围猎的第一日第二日用围猎比赛时候猎来的猎物烤肉吃,也是围猎的传统,到那时会在空地上升起一轮很大的篝火,众人围坐期间,像是相识老友一般交谈,这个环节向来是虞岁桉最喜欢的环节。   没到这个时候,火红照在人们的脸上,照进人们心里,好像不管平时再看不顺眼,再不对付的人到了此时都变得面善起来,人们交谈也比往日多了几分真诚。   昨日因为被迫困在猎洞里错过了第一日的篝火,第二日虞岁桉就算腿疼胳膊酸也定是要去逛一圈。   她带着芍药到了场地,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轮篝火,几根粗壮巨大的木柴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捆绑在一起燃烧着,那火焰最外层是灿灿金黄,颜色向里一层层加深,最后变得火红。   在其之上烤着一个很大的看起来像是野猪的野兽,在四周也有些其他小的猎物被烤,有专门的人看管着不会烤糊,大多数人还是坐落在四周。   周围都是欢声笑语,各种交谈,伴随着火焰发出的噼啪声响,她看到林茜他们几人为为一块烤好的兔肉追逐打闹,看到平时不苟言笑的朝臣展开笑颜。   大家都是高兴的,人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干,虞岁桉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与这欢乐氛围格格不入的那人的身上。   他周围有很多人,但他身边却没有一个人,周围的人是鲜活的是彩色,而那人的周围却是灰色的。   快乐都是他们的,他什么都没有。   虞岁桉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失落,她找个由头让芍药自己在周围转着玩儿,自己则去小厮那里要了写吃食,提着便走到那人的身边。   今夜郁珩原本不想出来,虽然前段时间他几乎部署好关于后日那场硬站的几乎所有事情,今明两日都是闲暇时候,但他并不喜这样热闹的场合。   无他,只觉得很聒噪,他向来喜欢安静,他享受独处的独自放肆的感觉,并不喜欢这样觥筹交错,推心置腹的场合,他知道她今日闭门修养,今日出现在这里的几率是很小。   但到了晚上,他从自己偏院的营帐之中听到远处的欢笑呼喊声,他坐在书桌前透过窗户,看到了远处明亮的天空,像是漆黑的布上被火星烫出一个洞。竟然也惹得他意乱心烦。   然后他出来了,随处找了个干净些的地方,随后将外袍扑在地上坐下了。   这里果然像他想象的那样热闹,每个人都在笑。   那些平日在朝堂上勾心斗角斗的你死我活的人,也能安静坐下一起看看耀眼的篝火,更有甚者,甚至不怕死的竟然对着他笑。   被他一个眼神又吓回去,他看着那人的神色变化,从一开始的善意到惊恐最后整张脸都垮下来,最后落荒而逃。   那人害怕了,郁珩却觉得好笑。   他扫视一圈周围的那些同样对他蠢蠢欲动的,想要靠近借此攀近乎的人,轻蔑又不屑的神色扫过让那些人皆面色不善的转身不再打这个心思。   人总是这样,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只有有利可图之时,才是永远的朋友。   至于被层层利益掩盖之下的真相,他究竟是怎样的人,早已经忽略不计。   在警告那群人之后,郁珩端起来时带的那壶酒,喝了又喝,直到最后只剩下浅浅一点壶底,也再没别人来烦他。   他兴致缺缺,果然……还是无聊,不喜。   这样的事情,再来一百遍他也还是一样的答案。   他微垂下眼睫,在脑中将明后天要发生的事情一遍遍在脑中重演,以此来消磨着实在难捱的时光,直到眼前突然出现一壶酒。   他顺着那壶酒向上看,落在那个酒的主人身上。   “请你喝酒。”虞岁桉看着郁珩微怔的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到极点的事情,眼睛亮闪闪的像载满了今夜的篝火般明亮,提着酒壶在郁珩面前晃了又晃:“怎么?看呆了?很意外吧,哈哈,没想到你今夜运气这么好,还能喝上本小姐送来的桃花醉吧。”   虞岁桉正说着,手中一轻,酒壶转眼就到了郁珩的手上。   那人话也不说一句,抄起酒壶打开就灌了一大口,本来难得看到郁珩出神,自己这样兴奋,但是郁珩却平静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独留自己傻乐。虞岁桉有些吃味。   她竟大着胆子将郁珩手中的酒壶抢过来。 第104章第104章   第二天一天虞岁桉都跟顾淮景在一起,提前做准备吗,等到晚上的时候,出来   但在抢过来的一瞬,虞岁桉就愣住了,她的身体对于郁珩难以自制的亲近以至于她这动作做得无比自然娴熟。   她看着自己手上的酒壶,再看看手上空空,刚喝一口酒又被抢走的郁珩。虞岁桉脸有些发烫,但还是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我、我还没说要送给你,你这人怎么还自己抢酒喝?”   她别别扭扭的说这句话,越说越尴尬恨不得立时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两人之间好像只有虞岁桉这样感觉,她从以前开始就读不懂郁珩这厮的笑点。   她这样窘迫,但是却不知道戳中了郁珩的那处笑点,他竟然笑了。   用手捂住脸,微垂下头,在被掌心包裹之下,是沉闷的笑声。低沉磁性的声音透过喧闹人声传进虞岁桉的耳郭。   虞岁桉不解:“你笑什么?”   “没什么。”郁珩将手放下,眨眼就又变得面色如常,只有眉梢眼角还带着笑意,提醒着虞岁桉放下的笑声不是他的错觉。他接过她手中的酒壶:“要坐吗。”   虞岁桉站在原地沉吟片刻,方才别扭坐到郁珩的身侧。   她也不想坐在他身侧的,这样两个人不仅挨得太近而且还看不清对方的脸,对于交谈来说其实不是个好的位置。但这个地方即使已经是郁珩精挑细选,也实在算不上干净,而这周围唯一能坐人的地方,便是郁珩周围拿自己外衫铺下的一方天地。   “那人……我没看错吧,国公府的大小姐?”在两人周围看到了两人全过程的一位大臣惊叹。   “是吧。”在他身旁另一位大臣道,对于眼前两人交谈的模样深觉十分新奇:“话说这位九殿下不是一向都是不近女色来着?方才那个赵指挥使家的小姐不是也不信邪的大着胆子上前搭讪?”   “……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位殿下身边站着女子,啧啧。”那人啧啧称奇,手抚着下颚。   另一位也是同样探究的眼神落在两人的身上,不过怕引起两人的注意没敢多看,只粗略瞧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你懂什么?旁人是旁人,但这位虞小姐那是一般的小姐?且不说人家爹娘都是何人,就说她亲舅虞君山将军,那可是手握数万大军镇守一方的将军,再说这位的姑姑可是九殿下的养母,虽然被寄养的时间不长,但怎么算九殿下也算这位的半个哥哥。”   “肯定是要比旁的人要更不一样些。”   那人说完,两人都十分默契下意识看向两人的方向,视线刚落在两人身上,就见在斜侧方方向坐着的人同身侧之人说着什么,惹得他身侧之人一阵发笑。   而那人像是有预兆般,将头略微转到他们所在的方向一瞬,视线轻描淡写,好像只是闲聊时候不经意看过来似的。   却将方才还议论纷纷的两人惊出一后背的冷汗。   “后来那个马怎么回来的?好神奇,真的还是原来那个马?在外边游荡了那么多天还能跑回来?”   她口中说的马是传说在同突厥的一场战役中,由此郁珩被伏击掉下战马,当时人是死里逃生回来了,但是马不见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估计早就不知道被杀死在哪个地方了,但是传奇就传在这里。   坊间传闻,大家都以为必死无疑的战马,在三天后莫名自己跑回来了,在回来时候是身后还带和敌方一个将领,然后那次战役大周直接俘虏敌方将领,不战而胜。   “应该是吧,毕竟尾巴光秃一根毛的马也不多见。”他道。   那次战役前,也是这样大家一起围着烤火的场景,疾风不知怎么从马厩里跑出来,在火堆旁乱跳,旁人也拉不住,然后乐极生悲被火星点找了尾巴,等到火被扑灭郁珩再见到的时候就是一副光秃秃的模样了。   他刚才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她笑得很开心。   一匹傻马,明知有危险还蹦跳着玩耍,受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是没什么感觉的,但她笑的这样开心……郁珩微抬唇角,那匹傻马好像也并不是那般没用。   “那它真的将敌方将领带回来了?”虞岁桉吐舌:“坊间传得有声有色的。”   “没有。”郁珩勾起唇角:“能回来已经是万幸,怎么可能带回敌方将领?”任那个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不会大摇大摆的走进敌方阵营吧?更何况还是在战场。   实际上那次战役很凶险,他们假意失败诱蛇出洞,最后大开城门用空城计让他们误以为城中无人,让敌方将领大意才大摇大摆走进来。   对方人不少他们废了大力气才将人制服,将领被伏之后他们也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清扫余孽,并不想民间传言的那样轻松,而至于疾风那件事情,就更是无稽之谈。   其实只不过是那个将领在进城同时疾风恰好跑回来,将领以为是哪里来的野马,正好自己的战马战死,许是想在自己部下面前展示自己的威武,能随手驯服不羁野马。   他翻身上马,而疾风也没反抗,只是下一刻就带着自己身上的人精准走到了郁珩藏身之处,害的他们差点计划失败。   郁珩这样想到,刻薄的话到嘴边,抬眼看到对面人一脸失落,梗了梗喉头。   “不过疾风也不算是什么都没带回来吧,它回来的时候真的带了一个敌国的士兵。是个对率,也算个小官?硬说起来……”郁珩沉吟片刻:“可能也算个头?”   郁珩回答的很委婉,但其实大概意思虞岁桉也懂,很多传言都经不起推敲,跟真相肯定都有很大出入。能传出来就是图个稀奇,她也不指望郁珩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没想到他回答的这样认真。   虞岁桉噗嗤一声笑出声:“我就随便问一问,你回答的好认真。”   郁珩被她说的一愣,随即也笑了。   看着眼前热闹的篝火,虞岁桉有些感慨:“你们打仗的时候是不是经常有这样的篝火?一定很热闹吧,每天都热热闹闹的。”   “嗯。”郁珩回答。   在军队的时候在不作战的时候是会这样老围在一起吃饭烤火,很热闹,但每次热闹都会少些人,下一次热闹便再少一些,然后就会进来新人。   一点一点,将原来的人全部吞噬,最后变成一个新的队伍。   战争的危险不言而喻,每次作战前,即使他们想出多完美的计划,布置多少陷阱,即使机关算尽,但伤亡总是难免。   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上刀剑无眼,谁都会死。   不管被保护的多好。   郁珩突然想到什么:“我有话同你讲,明后两天顾承允他……”   “嘿!”   “啊——”   郁珩话没说完便被一道声音打断,有人在他们身后突然跳出嘿了一声,那人将两只手分别放在两人的肩膀上,不知郁珩是心中藏着其他事情或者其他原因,直到顾淮景出声他才堪堪感应到他的存在。   虞岁桉被吓得大喊一声,偏过头看清身边人后,起身直接一圈锤过去:“顾淮景!”   顾淮景见状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下意识窜起便跑,虞岁桉正在气头上,跟着也跑走了,最后又只剩下郁珩一个人坐在那里。   郁珩拧拧眉。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不过她身边又十五十六的贴身保护,后日他也会加派人手看着她,该是不会出什么事情,而至于顾淮景……   郁珩垂下眼,她吃了药,明后日可能会不舒服,也许要休息几天……就让她休息吧,最好睡两天,顾淮景他会替她去救,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等她再醒来之后,便是海清河晏,天下太平之时。   ——   虞岁桉追着顾淮景饶了好几个营帐,最后在一个拐弯处把他逮住,她累的气喘吁吁,一只手拉着顾淮景不松手。   “你跑什么?我又不会打你?”   跑了这么久,顾淮景也累,跟虞岁桉一起叉腰站着:“不会打我?”顾淮景道:“可我感觉你刚才眼睛瞪得铜铃大,头发都气的竖起来,跟夜叉似的。”   虞岁桉:……   她皮笑肉不笑,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他胳膊上两片肉,往左一转。   惊呼声就从头顶传来:“唉唉唉,痛痛,你轻点,哎呦小祖宗,我不说了还不成?”   虞岁桉哼了两声,见顾淮景认错态度良好,也没甚计较,主要她现在没什么功夫跟他计较,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本来还想去找你,既然在这里碰见你了,我便先给你说了。”虞岁桉扯扯顾淮景的衣服:“后天你生辰……你少出去溜达。”   顾淮景在听到虞岁桉说‘生辰’的时候眼睛一亮,以为她要说什么话比如问他想要什么礼物什么的,在听到后一句话又疑惑了。   “啊?”   虞岁桉不解释:“哎呀你别管,总之就是你那天别瞎跑,闲着没事干也别瞎跑,不要往高处走,更不要去山上,嗯……我会一天都跟着你的。”   顾淮景更加疑惑:“啊??”   虞岁桉沉吟片刻,刚要说话,两人身侧便传来动静。   “十三皇子,陛下请您过去,有要事商议。”   顾淮景听到明正帝找他‘哦哦’的点头应下,转头跟虞岁桉告别:“父皇找我,我先走了,明日再找你啊。”   他一脸不将虞岁桉方才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虞岁桉有些梗住:“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   顾淮景胡乱点头:“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先走了。”说完便一溜烟走了。   虞岁桉见顾淮景走远,便也离去,刚转过头,一不留神跟一个人撞上。   “抱歉,我……”   “无事。”   那人只说一句话,两人便擦肩而过,只留给虞岁桉一个背影。虞岁桉转头望去,只见那人穿一个奇怪的黑色斗篷,那斗篷很大,戴上帽子几乎将他整张脸都遮盖,方才擦肩而过,除了那人的声音,虞岁桉什么都没看到。   只是……虞岁桉拧拧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人的声音很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很多次一样。 第105章第105章   她看着那人的背影,熟悉的感觉在心里不断攀升,好像答案就惊在口中,马上就要喷薄而出,正在这时,探究的思绪被一道声音打断。   “你在这儿干什么?”   虞岁桉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脸——虽然是一张她并不怎么喜欢的脸。   那人上前一步,抬起手落在她耳侧,做出一个要替她整理鬓角的动作,被虞岁桉侧一侧脸后退一步躲过。   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十分警惕的反问一句:“那你呢?你怎么在这儿?”   虞岁桉面对顾承允态度就好不起来,说气话也难免加强带刺,语气也不好。   顾承允贵为太子,身份地位摆在那儿,整日在人前走到哪里都是被人供着,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话听多了,这样带刺的话让他不适的蹙眉。   他抬起在半空的手僵硬一瞬,而后被放下掩埋在宽大衣袖中。   “你就非得这么同我说话?”顾承允道。   虞岁桉不相同顾承允多谈,刚才回话只是下意识反抗,没想到会得到顾承允这样无厘头的一句话。   她神色怪异:“我不一直都这样这样跟你说话?或者你想听什么温言软语,太子殿下红颜知己遍地,随意找一个都定能满足殿下的要求。”   顾承允被她的话说的一梗,这几年虞岁桉闭门不出,两人很少见面,每次见面也都是匆匆一撇,话没说过几次,好像……确实每次都是针锋相对。   但后边的话……   顾承允眉眼一沉:“你知道自己再说什么?”   虞岁桉预料到顾承允一定会黑脸,但是这话属实是又出乎她的意料:“话从我嘴中说出口,我当然是知道在说甚了。”   她疑惑的看向眼前人,发现对方也在一瞬不顺的看着自己,虞岁桉不自觉后退一步。不知为何,最近她总觉得顾承允看她的眼神很是奇怪,眼神怪异,落在人的身上就好像被滑腻的水蛇缠上一样,令她作呕。   “时候不早了,太子殿下这几日要给淮景准备生辰宴,时间紧凑,肯殚精竭虑现在肯定累了,还是快去休息罢,民女告退。”   虞岁桉被那个眼神盯得浑身难受,迫不及待要离开这个地方,说完也不管顾承允那边说什么话,转身绕过一个营帐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而顾承允独留在原地,看着虞岁桉的背影在清冷月光下伴着远处零碎的热闹欢笑声渐行渐远,在原地伫立片刻后,在虞岁桉的身影完全消失后,也离开了那个地方。   他低着头绕过几个营帐,须臾后,最终停在一个很大的营帐面前。   “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皇后贴身服侍的梅姑恰好在此时掀开帘子出来,帘子一抬起便看到了站在原地的顾承允,而他也并没想着躲。   梅姑见到顾承允很高兴,她从小看着他长大,对他就好像自己孩子一般亲热:“殿下怎么这般晚还来找娘娘,可是有要紧事?娘娘刚唤我端盆子洗脸收拾准备睡下了,可要我进去通报一声?”   顾承允看着眼前的营帐,讽刺一笑,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今夜为什么会走到这里,眼下听见梅姑这样说,摆摆手道:“既已如此,便不用麻烦……”   “进来吧。”   他正说这话,里面人像是知道门外站着他,略带沙哑的嗓音透过翠竹碧水帘帐透出传进两人的耳朵。   梅姑征愣住,顾承允笑着拍了拍梅姑的手,大跨步走进去。   进去之后,屋内的摆设映入顾承允的眼底。   因为寇林晚是皇后的缘故,她分到的这个营帐很大。整个营帐被一个印有荷花图案的折叠屏风一分为二。左侧是休息的地方,右侧进营帐后正对着一个美人榻,榻旁是置物桌,在往右还有一个摆着奇珍的多宝阁。   营帐中间是一个四足提链香炉,潺潺青烟被他撩起帘帐带进的冷风吹散。   “母后。”   顾承允垂着头走到美人榻上斜靠倚着的人身前。   塌上人听到声音者阖着的眼睁开,扫视的视线自顾承允头顶自上而下落下,片刻后缓缓道:“你……最近是不是瞒着我在做什么事情?”   顾承允心里咯噔一下,明天之事事关重大,除非几个核心必要人员,其他人即使是跟着自己多年的可信任老人,他也一概没说,母后怎会知道?   是看出来了?是如何看出来?她到底知道与否?又或者……父皇也知道?顾承允骤然生出一生冷汗。   寇林语看着眼前之人,见到自己儿子脸上转瞬即逝的惊愕,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人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原本不确定的事情在瞬间被定上答案。 第106章第106章   翌日,天色阴沉,风雨欲来。   天上灰蒙蒙的像是被黑色盖子笼罩,乌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快要下雨了啊。”顾淮景坐在靠近窗户的椅子上,右手撑着头看着窗外,犹豫着有些不太想出门。   事情是这样的。   昨日他在篝火处找到虞岁桉之后,两人在半路分道扬镳,他被父皇唤去了他的营帐,父皇正在处理政务,见他来了之后也没说很多话,唤他坐下之后,问了几个关于明日生辰宴的事情。   他一一回答,不过他对于这些事情了解的不太多,生辰宴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三哥在管,问三哥不比问他来的直接清楚?   顾淮景想。但也只是想想。   在问完之后,他眼瞧着父皇的神色不太好看,好想很是不解的样子,眉宇间都是对这个生辰宴的疑惑。沉吟片刻后,才长舒一口气将他放出来。   他出来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竖起耳朵也听不见远处的欢闹声,漫天的星辰遥挂在天上,闪亮的汇集成星河。   他失了再出去游走的兴致,直接回到了自己营帐,吩咐贴身的丫鬟小厮收拾沐浴,准备睡觉了。但就在小厮去准备沐浴的热水期间一小段时间里,来了以为不速之客。   “十三殿下?”   顾淮景正解开半边腰带的手收回:“什么人?”   外边守门的小厮回答:“回殿下,是太子殿下身边服侍的人。”   顾淮景被人打断之后略有些不悦,但听到是顾承允身边的人,也没有很多为难:“进来吧。”   厚重门帘被拉开,那人垂着头一路小碎步走到顾淮景的身前跪下。   “三哥可是找我有事?怎么这样晚还派人找我?”   那人应一声是:“太子殿下唤小的来给十三殿下传话,说是有些话想同殿下讲,邀约在明日见一面。”   “约明日见面?”顾淮景拧眉:“是后天的生辰宴有事情要同我商议吗?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怎么今天不说,非要约在明日?”   顾淮景有些烦躁,话说的有些重,那小厮吓得在地上直发抖:“小的也不知道,是、是太子殿下如此跟小的说,小的一字都未改没有半点虚言。”   “怕什么?”顾淮景说一句,略带嫌弃看着地上的小厮:“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说完之后小厮抖得更厉害了。   顾淮景:……   “行了。”他抬起手捏捏眉心:“见一面便见一面咯,又不是什么大事,三哥可有同你讲约在什么地方?还是地方由我定?”   那小厮听到他这样问才好一些,颤抖止住:“太子殿下说约在……”他直起身靠在顾淮景的耳边说道,片刻后移开:“太子殿下说这个地方只能让十三殿下一个人知晓,说明日巳时在那里等着殿下,有惊喜要给殿下。”   小厮应该是很害怕,顾淮景眼看着他笑的越来越难看,到最后说完这话都快要哭出来,他噗嗤一笑:“我知晓了,你出去罢。告诉三哥明日我会去的。”   他说道这里顿一顿:“叫三哥放心,我不叫别人。”   小厮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才转身告辞离开营帐。   ……   “真不是我不想去,只是这天……”顾淮景瞧着这天,阴沉压抑的叫人喘不过气,从窗户往远处望,他们昨夜约定好想见的那座山尤其明显。   山顶上笼罩着厚厚一层乌云,像是给山带上一顶黑色的帽子,黑云在山顶翻滚着,风雨欲来好似下一刻就会下起瓢泼大雨。   这恶劣天气让顾淮景萌生了后退的念头。   任谁看到这样的景象都要不自觉的退三步。   但一想到往日三哥对他的照顾,顾淮景看着外边的天,拖着不情愿的身子,咬咬牙,提着一把折伞走出了营帐。   其实今日的事情很奇怪,这样正式派人来同顾淮景传话,而且派来传话的那个小厮也是。从来都没有在三哥身边见过那人,胆子也特别小,不像是经历很多的旧人,倒像是提拔的新人。   约定的那个地方也同样让他奇怪,望断山,望断崖?   望断山他是知道的,但是望断崖这个地方他就完全不知道了,望断山是这几年才新加入围猎的山峰之一,但是这个山一般很少人上,很多人抽到这个山峰都是直接放弃,或者找不像狩猎之人换到其他山峰。   曾经有一次他也抽到过一次这个山峰,但那次他找人换了竹签,最后上的是另外一座山,在狩猎比赛期间他没有一次上过望断山,唯一上过的一次,是三年前虞岁桉闲来无事,大半夜拉他出来捉萤火虫。   别的山上晚上都危险,有许多猛兽。只有望断山相对安全,他跟着她上过一次,那也是他唯一一次上那座山。   这样想着,他的脚步停下,恰好在虞岁桉营帐前。   想了半天他还是不知道望断山是在哪里,正好在这里停下,顾淮景想要问问虞岁桉这个地方在哪儿,但营帐周围静悄悄的,叫他有些犹豫。   虽然已经这时候了,换常人定是早膳都用完许久了,但虞岁桉向来贪睡,现在这时候也不知道起来没有。   他在原地踟躇片刻。   这时从虞岁桉营帐出来一个丫鬟,顾淮景这几天见过几次,依稀记得那人的名字好像叫芍药,芍药看到帐前站着的人连忙上前迎接。   “十三殿下安。”她先请了安,随后道:“殿下可是来找我家小姐有事儿?小姐昨日休息的晚,眼下还未睡醒,殿下可是有急事儿?若有急事,芍药便进去知会小姐起身……”   “不必不必。”顾淮景听闻虞岁桉还未起身,连忙摆手打断芍药的话。   “不必这样麻烦,我出去有些事情,只是恰好经过你家小姐营帐,想问她点事情……不是什么大事情,她身子骨不好,没起身就不要再唤她了,我文别人也是一样的。”   芍药点头了然,略有些感慨:“殿下同小姐的关系可真是好。”   好是真的好。国公府虞岁桉和十三皇子顾淮景关系亲密,是整个云京几乎人尽皆知的事情。   顾淮景轻咳着笑两声没有说话,芍药见状也不再打趣,转而问道:“殿下是要问小姐些什么,可告诉芍药,到时等小姐醒了,我再转告给小姐。”   顾淮景转头指指那座被乌云笼罩的山:“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那个望断山,听说山上有个地方叫望断崖,我不知道那地方在哪儿,想问问路。”   芍药顺着顾淮景指向的方向看,那座山整个被黑云笼罩,看的人压抑的难受,芍药拧拧眉,沉吟片刻后道:“望断崖……那地方我倒是知晓,便在望断山右侧山腰处,在那处立着一个大石头,其上就刻着望断崖三字。”   顾淮景本不报什么希望,听到芍药这样说,眼睛一亮:“多谢。”   吓得芍药连连摆手:“奴婢不敢,只是之前听他人提过一嘴,我没有亲身到过,奴婢说的对不对也不好说。”   “无事。”顾淮景抓紧手中的折伞,转身便要离去。   “殿下这是要去那个地方吗?”芍药看到转身准备离开的顾淮景,转头看那山上的黑沉,脱口多问一句。   “啊。”顾淮景道:“我不去,我就是今日随口听人讲了这个地方,单纯有些好奇,再说了现在这种鬼天气,一会儿保不准有一场大雨,我是疯了才会上山。”   “总之我不会去,你快回去吧,外边风大,赶紧回去照顾你家小姐去。”   顾淮景边说转身朝身后挥手,向左绕过一个营帐之后很快没了踪影。   芍药目视着顾淮景的背影消失,对方才顾淮景所说的话持怀疑态度,但她身份不够,在主子面前也不能说什么。转身走到营帐外,仔细听着帐里的动静。   在原地站了片刻后,倏忽想起昨晚小姐回来之后将水壶中的水喝尽了,她转身撩开帘子准备进去拿空水壶,此时一道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她醒了吗。”   那声音低沉有些沙哑,带着骇人的威亚,落到芍药的耳中惊得她一个哆嗦,转过身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黑色绸缎,她认出来人身份,连忙行礼。   “九殿下安。”   芍药边行礼边在心底暗骂自己运气差,今儿出来短短不到半刻的时间接连碰上两位殿下,碰上十三殿下这种好说话的便也罢了,若是可是这九殿下……   别说是宫里,真格云京谁人不知这位九殿下性子古怪孤僻,想来冷情冷性的一言不合便便是要见血来消气,平时她都是躲着着活阎王走,但今日撞枪□□阎王竟然找到自家小姐营帐门口。   她真是想躲都没处躲。   对面那人对她的行礼置若罔闻,也不说让她起身,请安行礼要腿脚微弯,站的时间一长腿肚子就抖得厉害,再加上她见到活阎王害怕,腿就抖得更厉害。   “你家小姐可醒了?”   芍药感觉自己腿肚子直打颤快要立不住,头顶才传来凉凉的一声,芍药连忙回答:“回九殿下,小姐昨夜休息的晚,今日还未起身。”   同十三殿下芍药还能说出‘我替殿下传话’这样的话,到了‘阎王’这里她便什么都不敢说了,只想身前着‘阎王’赶紧走。   她说完这话之后,周围安静一瞬,九殿下沉默片刻,像是不太高兴。   本来气势就强到令人望而生畏,这下更是压的芍药大气的都不敢喘一下,站在原地战战兢兢的抖得像个筛子。   在不知道过了多久,芍药觉得自己再抖腿就要立不住马上就要跌倒在地的时候,身前那一抹黑后退几步后停顿。   “告诉你们小姐,今日我来找过她,让她醒了便去找我。”   说完也不等芍药做个反应转身便走,芍药哆哆嗦嗦直起身子,此时一个小丫鬟路过,见芍药脸色白的吓人,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情,吓得连忙给她顺气。   “芍药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这几天照顾小姐劳累了?要不你先去休息我来替姐姐看一会儿?”   芍药白着脸摆摆手,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脸色才再显血色。   此时屋内出现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   是小姐醒了!   芍药深吸几口气,略微调整之后,转身进了营帐。   *   顾淮景沿着望断山的方向一路走到了山脚,这一段路不近不远的,就是有些偏僻,再加上今日的天气不好,顾淮景走了这许久也没见到几个人影。   再快走到山脚时候远远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距离太远他有些看不太清楚,直到走进之后才看清那人的长相。   “三哥?”顾淮景认出站在不远处的人,几步上前走到顾淮景身边:“是你啊三哥,你也还没上去?正好,我们俩人都在这里,这里又四下无人,有何事三哥大可以在此处同我将,省的我们俩人上山。”   顾淮景眯起眼抬头望天,撇撇嘴道:“这天看着要下雨,这时候上山怕是不安全。”   “不可。”身前人的语气生硬,不容置喙:“到那个地方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讲。”   “三哥?”顾淮景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很奇怪,对面人像往常一样着一身白衣,不过天色暗淡,再加上他微垂着头,以至在他脸上落下大片阴影。   现在的顾承允,整个人沐浴在阴沉的天色下,从顾淮景的角度看,他几乎同这惨淡的天色融为一体,诡异的就好像索命的恶鬼。   他不自觉后退两步,已经转身一脚踏上山的人敏锐发觉了他的犹豫,转过身催促:“快走了,明日你生辰宴,今日要办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们快些上去,早去早回,为明天做准备。”   顾承允回过头对着顾淮景扯一扯嘴角,笑的坦荡又舒朗,像一个贴心为弟弟着想的好哥哥。   但……   顾淮景仍然有些疑虑的停顿在原地。   “你不相信我?”顾承允见顾淮景还不出发,眉眼一沉,是发怒的征兆。   “不、不是,三哥,只是……”   “没有只是,快跟上罢,你从小跟着你三哥,难不成我还会害你不成?上去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只能你我知道的事情,我不会骗你。”   顾淮景的心底的怪异升腾道极点,但……他抬眼望向前方正回头看他的顾承允,同以往的许多次重合,他总是这样跟在他身后。   “走吧,三哥。”   “好。”   顾淮景跟在顾承允身后,路上因为天气原因有些潮,踩在地上湿湿的有些石头还很滑,顾淮景摇摇晃晃走的很艰难。   前边领路的顾承允也是同样如此,但却并不像顾淮景这样生起想要打退堂鼓的心思,而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速度以及快到顾淮景这个男子都要一路小跑跟着的地步。   这个速度快到根本不给顾淮景思考的时间,仅仅只是跟上他就已经耗费了他几乎所有的心神,这样小跑着一段路程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的伸手拉住前边不断加速的顾承允。   “三哥三哥,等、等一下。”   顾承允被他拉住停下,刚才跑的时候没感觉,现在停下才深觉疲累,顾淮景一连喘了好几口粗气:“不是三哥,我们到底要去那里?而且我们就算要早去早回,你这速度也太快了,这路还这么难走,我都跟不上了。”   他边喘气边拉着顾承允限制他的行动,不让他又像方才一样跑起来,在停下深吸几口空气之后,顾淮景觉得好多了,抬头望去,对上一双阴寒的眼神。   他被这眼神震得精神清明一瞬。   “三哥……”   他拉着顾承允的那只手骤然从他掌心挣脱,下一瞬方才还被他牵制住的那只右手便落在他的左手小臂上,在他还未反应过来这是何情况时候,他看见那人对着他笑了一下,是那种陌生的,他从未见过的森寒。   紧接着小臂处一股大力传来,下一刻他便被人带着跑了几步。   天上不知何时开始飘起零星的小雨,落下打在人脸上是丝丝冰凉,带着浓重的寒意,像是被针扎一样瘙.痒难受。   顾承允拉着他一连跑过好几步,顾淮景就算再傻,眼下也看出了此时的顾承允有问题很危险,他用力挥手将自己的手从顾承允的身前挣脱。   “我不上去了,我要下去。”   顾淮景说着后退两步,抬了抬方才用力过猛导致他的骨节有些疼痛。   他方才挣脱时候以为要费一番大力气,但没想到很容易便挣脱来,就好像是那人松手,已经没想着再束缚着他。   顾淮景活动着的手肘骤然停顿,像是想到什么,抬眼望向那个从刚才听到这里便停顿在原地不动的身影。   身前传来诡异的笑,天上的雨骤然变得很大,倾盆的大雨从顾淮景的头顶浇下,隔着潇潇雨幕,他看到那人站着的,被婆娑树枝隐匿的大石头之上篆刻着三个大字。   ——望断崖。   顾淮景的瞳孔骤然缩起,下一瞬,一把沁满冰凉雨水的冷刃捅进了他的胸膛。   *   “小姐,你醒了。小姐可是要起身盥洗,我吩咐人去打热水。”芍药撩起帘子进来边说边将床帐挂起,露出里面的人影。   此时的虞岁桉,身着单薄的素白里衣,一头乌发顺滑扑散在床头,好似黑绸缎般丝滑柔顺,让人忍不住想拿在手中把玩,鬓角处带着些湿润,像是刚出了一场大汗。   芍药一见到帐内人的脸色神色陡然一变,连忙上前扶起床上人。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来人……快来人!”   她叫喊得声音太大,很快便进来一个小丫鬟,小丫鬟才刚进来连安都没有请便被芍药一堆话又砸出去。   “去请大夫,再叫一个人去请老爷夫人过来,小姐发高热了,快、快去!”   小丫鬟懵愣的看着床上的场景,从她的角度床上人的头被垂下的床帐遮住,只能看见一只素白没有血色的莹白双手,十指纤纤不食人间烟火。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芍药不耐烦的吼道,才骤然将小丫鬟的思绪唤回,小丫鬟跑出出了营帐去叫人。   “小姐……”   芍药看着眼前的人,脸色白的可怕,就连平常粉嫩的两瓣唇都是尽失血色,眼底一圈乌青,像是昨夜被病痛折磨难耐了一晚上。   她脸上的白并不是普通的白,而是一种灰白,芍药以前一直跟在赵秀秀身边,没有贴身照顾过虞岁桉,但在府上的时候给她送过一两次药,她见过那时候在病中的虞岁桉的样子。   是苍白的,脆弱的。但绝不是像今日这样没有一丝生机的。   “芍药咳咳,我……咳咳”   虞岁桉难受的要命,明明昨日都还是好好的,今日也不知怎的就变成这样,四肢无力的紧,嗓子干的快要冒烟,五脏稍微动一动身子就是炸裂般的难受。   但她还记得刚才那种撕心裂肺的难受,她伸手轻轻在芍药的小臂上摇一摇:“我睡着这段时间有没有人来找过我,顾淮景那,他、咳咳他可又来找过我?你知道他在那里吗?”   她嗓子痛的难受,又干又痛,声音沙哑的像是磨砺的顽石,半点不似平日的清脆好听,听得芍药心里一阵难受,连忙给她倒一杯水慢慢喂下。   边喂边宽慰道:“小姐遭罪了,眼下还是先顾着自己,什么事情都等一会儿大夫来了,吃了药好了咱再说。”   温热的温水流尽虞岁桉的嗓子,像是远足荒漠中的一口救命源泉,她囫囵吞了几口,在咽下去的时候嗓子又是撕裂一般的疼。   她喝完摇摇头:“不行,你且、咳咳回答我,他今日有没有来找我?”   “小姐……”   “快回答我!”   虞岁桉骤然用力攥紧芍药的手笔,力气大到令芍药惊诧,虞岁桉平日里对谁都是笑眯眯温言好语的,除却平时耍些小性子,从没有用这般严肃的态度对着芍药。   芍药被她这样的态度吓到,下意识回答。   “十三殿下今早确实来找过小姐,大概两刻之前,那时小姐还未起身,所以……”   “他说什么了?”   芍药感觉自己被大力抓着的手被晃了晃,低头望去,此时攥着她手的人半仰着头,眼底的迫切焦急,满到几乎要溢出来。   “十三殿下什么都没说,只是向奴婢问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望断崖。”   ——轰   此三字从芍药口中说出,清脆声音在偌大营帐中回荡,却字字诛心,让虞岁桉瞬间痛到难以自已。   她眼前一黑,左侧肋骨处是顿顿的闷痛,前世种种,那些被她刻意回避掩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在瞬间喷涌而出。   山谷下流满遍地的鲜血,支离破碎的尸.体,冰冷的温度,再也不会跳动的心脏。   芍药感觉自己手上一轻,下一瞬本应该安稳躺在床上的人从床上弹起,跳起到床下,瘦弱的身子在地上晃了好几晃,直到最后扶住立在床边的衣架才堪堪立住身形。   “小姐!”   芍药被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扶住摇摇好似下一刻就会晕倒的身影,芍药强行将人又拖拽回床上,现在的虞岁桉很虚弱,芍药很轻易便将人重新拖回床上。   虞岁桉的眼眶红着,在被摁到床上时候,几滴硕大的泪珠瞬时夺眶而出砸到芍药的手背。   芍药被像是在瞬间同她感同身受,即使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小姐听到望断崖反应如此激烈,但好像她能够感觉到她千万分之一的苦痛难受,芍药的眼眶发红,说话也带上了哭腔。   “小姐,你这又是何苦?”   虞岁桉闭了闭眼,又是几滴眼珠砸在床上,奋力挣扎着就要起身,芍药摁着床上人,看着此时眼前的自家小姐,心里顿顿的难受,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今日来找小姐的第二个人。   “小姐,小姐,你先冷静。我、今日除了十三皇子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也来找了小姐。”   虞岁桉挣扎的动静小了些,像是在等着芍药的下文。   “肃王殿下,小姐,是九殿下,他来找小姐,说、说让小姐在醒来之后便去找他!”   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到最后芍药几乎是哭吼着将最后这句话说出来,神奇的是,在她吼出这句话之后,床上方才还挣扎不休的人骤然安静下来。   芍药抬头害怕的睁开眼,只见床上自家小姐定定盯着床顶。   “芍药,给我穿鞋。”   *   “到了,就是这个地方。”   司马丘最终停在一片开满各色鲜花的地方,他率先翻身下马,转过头示意跟在身后的郁珩,郁珩垂下头,同样翻身下马,只是在下马时候装作不经意将周围环顾。   这里是一片很大的空地,周围没有任何遮蔽物,只在他们正前方处有一棵一人粗的大树,也就是说……   郁珩垂下头,这片空地除了地上的鲜花和眼前的大树没有其他任何遮蔽物,那棵树他一眼便能排除又其他人埋伏的可能。   也就是说……这里是安全的。   “给我吧。”   司马丘朝郁珩伸手,郁珩不动声色将手中缰绳交给道司马丘手上,司马丘在接过缰绳之后连带牵着自己的马,将两匹马拴到了那颗树下。   郁珩看着他前后忙活将马拴好,然后走到自己眼前。   “地方已经到了,先生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说了。”郁珩道,衣袖下手掌攥成拳。   司马丘看他一眼,不咸不淡的看不出丝毫紧张,也没有因为郁珩这话说的直接且有些态度不佳而感觉到不适,他的脸上是一种很舒适,很放松的表情,自在的似乎下一瞬就要和着遍地的鲜花融为一体。   他没有回答郁珩的问题,而是转而问道:“这里美吗?”   郁珩的心底没来由的升起烦躁,从昨夜起就一直这样,他心躁的让他浑身难受,有些严重,甚至影响到他的冷静自持。   郁珩不悦的蹙起眉,不耐的环顾四周,将四下景色尽收眼底。   “美。”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将他叫道这个地方,却又什么都不说,难不成真的只是要带他来看这里的风景的吗?   “啧啧,你这人啊,太敷衍……多美的景色啊,你看着满地的各色鲜花,红的白的,长得多好看,长在悬崖边的树,今日就是天气不好,改日天气好了,等到大晴天,到时候这棵树和天连在一起,或者等到傍晚时候,靠再树干上看夕阳,多美……”   郁珩的耐心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心底的烦躁让他感觉很不好。   他再次开口打断司马丘的话:“你,到底要说什么。”   司马丘舒展的神情征愣在脸上,片刻后,讪讪垂下头,嘴角勾着一抹讥讽的笑。   那笑很轻很淡,温和到了极点,几乎是郁珩这两年在司马丘脸上见到过的最柔和发自内心的笑。   “这个地方美吧。”他道:“我和你母亲便是相遇在这个地方。” 第107章第107章   “小姐……”   芍药惊恐的望着眼前几人。   眼前这几人神情肃穆,几人皆是一声黑色轻便夜行衣,方才小姐让她给她穿鞋,她猜想小姐是要去找九殿下,可鞋子才刚刚穿好,头发都没有绾,才只是披上一件外衣,小姐就急不可耐出了营帐。   他们刚迈出营帐一步,这几人突然从天而降,就这么乍然出现在她二人眼前。   “你们,你们是谁,从什么地方来的,怎么突然……突然……”芍药被这几个从天而降的人吓得一大跳,拉着虞岁桉后退就想躲,谁知拉了两下没拉动,反而自家小姐像是早知道这群人的存在一般熟稔的同他们讲话。   “你们是他派来跟着我的。”   芍药惊恐望着身前人:“小姐……”   老天爷,小姐竟然跟这群人早认识,而且……‘他’?这个‘他’是谁?芍药陷入了疑惑,但是还不待她搞清楚这件事情,紧接着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群人面对自家小姐毫不留情的质问,竟然摆低姿态,对着自家小姐抱拳行礼:“是。”   虞岁桉看着眼前的几人,这几人她看着很是熟悉,她并不知晓他们的名字,不过她认得他们的脸,在来围猎的路上,他们是郁珩身边的那群人。   在这群人出现的瞬间,这样巧合的时机场合,虞岁桉便知道这群人出现的目的了,他们既然是郁珩手下的人,郁珩……不会害她,那么最后剩下的结果便只有一个——他们保护她。   在得到这个结果之后,虞岁桉心底升起的第一反应不是气愤,这么多天自己的隐私被暴露在这群人眼皮子底下,说什么干什么都可能被人传出去告诉郁珩。   此刻她感到的只有万幸。   “你们来的刚好,走,人多写也好,我们去望断山,去望断崖,顾淮景现在和顾承允都待在上边,走,我们快走。”   虞岁桉一脚迈进大雨,边走边伸手拉着身后几人,想拖着他们一起动,但那几人就好像约好似的,钉在原地一动不动,虞岁桉本身力气也没多大,再加上发热,落在那些人身上力气就跟挠痒痒一样不痛不痒。   “走啊,走。”   虞岁桉被一股力量拖着无法向前,她转过身回头望,喉头是压抑不住的哭腔,眼底是近乎乞求的绝望。   “我求求你们了,带我上山。”虞岁桉的脸上不停落下冰冷的雨水,叫她分不清楚脸上流下的到底是雨还是温热的泪水。   “他们会杀死他的。”   ——啊   虞岁桉的话音才落,不远处传来尖叫,众人的注意被吸引不自觉望向尖叫传来的方向。   一声尖叫,两声尖叫,三声尖叫……到最后那里的尖叫几乎连成片。   暗十五浑身肌肉绷紧,盯着尖叫传来的方向满脸的难以置信,,其实不止他,在场的除了还游离在情况外不知发生了何事的芍药之外,其余人脸上都是一样的惊愕。   这遍地的尖叫哀嚎,混乱的人群,不远处被隐藏在雨幕之下的铁甲军队。   虞岁桉的瞳孔皱缩,此时的场景同前世的场景重合,围猎场就像前世的皇城,变成了惨无人道的屠宰场。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暗十五垂下头失神喃喃:“不是明天吗?这些不都应该发生在明日吗?为什么会提前?”   其余暗影卫皆是同暗十五一样的,皆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而虞岁桉像是疯了一样冲上前攥住暗十五:“郁珩知道?他早知道顾承允会在今日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们有准备吗?可有万全之策,郁珩那?他在那里?他还在营帐吗?”   暗十五被虞岁桉拉住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但他现在脑子也是混乱的,面对这样的情况,他此时也不知晓主子到底还在不在营帐,也不知道眼下如此情形是不是在主子的预料之内。   只能挑几个自己知晓的问题回答。   “主子……确实知道太子殿下会发兵谋逆,我们早在数月前便有了消息,也却是做了很多准备,但是……”暗十五说道这里停顿一瞬,紧绷的身体让他不自觉的有些发抖。   “但是我们得到的消息是、是明天在十三殿下的生辰宴上发动政变,但时间提前到今日,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虞岁桉被这巨大的信息冲昏了头脑,一时间杂乱无章的信息充斥进来,让她难办真假。   郁珩既然知道顾承允要反叛,但消息上说顾承允发动反叛的时间是明日,那今日这些人是谁的人?   顾承允的人,还是郁珩的人?如果是顾承允的人,那么现在这种情况又到底在不在郁珩的预料之内?他到底在想什么?   发着高热的头淋上刺骨的雨水,虞岁桉的头的每一根神经都像是被碾过一般疼痛,但越疼才能让她越清醒。   “你,先去郁珩营帐打探消息,他若是知道今日会发生这种事情,定是不会消失不见,即使不在营帐也该在别的地方,你们跟随他多年,没有人比你们更加了解他的行踪。”   几个暗影卫面面相觑,在对视过后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决毅。   “是!”   暗影卫领命,其中一人在瞬时消失,余下三人。   远处的惊呼声越来越近,很明显,战场很快就会波及到他们这里。   现在如果以最坏的情况打算,郁珩被人算计并不知道这一切会发生在今天,而如果他不知道却还任由事情发展成眼下这样,郁珩很可能现在不在营帐,在一个伸手不能及的地方。   那顾承允的人已经进行到哪里了那?   整座围猎场里的军队他拥有了多少,或者他带了多少人,围猎场里的军队能后支撑多久?那些大臣王孙贵女这些人又被控制了多少,他们手上现在有多少人质?   或者说已经全部杀掉了?那……皇上那?皇上也被杀掉了吗?   一切的问题一齐向虞岁桉涌来,现在眼前几人都在等着她做决定,但……虞岁桉此时头痛欲裂,痛得她几乎无法思考,她不是郁珩,她想不出更好更加完美能皆大欢喜的计划。   正在几人僵持之际,方才出去的那个暗影卫归队,脸上神情凝重,他都不用说话,其余几人便已经知道了消息的结果。   “他们说,主子……被先生带走了。”   虞岁桉在看到那人的神情之后心底便一凉,便知道了最后的结果,雨水的冲刷让她的身体有些晃,在被身后的芍药稳住之后,她张张干涸的嗓子。   “先生?”   “是。”其中一人回到:“主子称先生叫先生,其实先生小姐您也认识,便是大学士司马丘。”   司马丘?   这个曾经熟悉的名字传进她的耳朵,如隔世般陌生。   虞岁桉有一瞬间的征愣,双眸放空空白一瞬,便也在这刹那之间,她突然想到昨日夜里被她撞到的那个奇怪的人。   黑色斗篷,带着帽子将自己的脸遮的严严实实,熟悉的背影。   头顶的大雨骤然变得更大,冰凉的雨水捶打在虞岁桉身上,旋即又混合着新的雨水顺着衣物流下。   原来是他。   虞岁桉垂在衣袖下的手指微弯,那日她看见的人是司马丘,在他之后,她那日晚上紧接着碰到人便是顾承允。   司马丘在两年前,在郁珩被派遣到抵御突厥之后,便自动向皇上请辞,免去了原本便可有可无的官职。当时人都以为他是去云游四海,毕竟司马丘向来是不喜待在云京。   请辞之后他一消失便到了今日,两年间没有任何消息,就好像突然从这世间蒸发一样,民间也从未流传关于他的新的故事,在他走之后,有时虞岁桉也偶尔想起他,打探到的消息总是令人失望。   原来他当时舍下一切,追随郁珩去了。   可……   虞岁桉紧咬唇瓣。   他既然已经隐姓埋名甘愿抛弃一切跟着郁珩走了,为什么在昨晚会突然出现,昨晚人虽然大部分都在篝火处,但其他地方还有巡逻的守卫,还有过路的行人。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太奇怪了不是吗,他既然能将自己隐藏这么久,为什么不能在等一等,那日故意让她见到她是无意还是状作无意的有意?他又为什么……在今日将郁珩带走,而偏偏在他将郁珩带走的时候,发生了这种事情。   除非……   虞岁桉闭闭眼,屏住心神,深吸一口气,睁开眼道。   “你们听好了,如果我没有猜错,司马丘有问题,或许跟今天的事情有关,也许他就是顾承允一方的人。”   因为形势着急,她说的很快,此番话一出在场几个暗影卫皆是惊愕钉在原地,但虞岁桉根本顾不得给他们解释,而他们也没有惊愕的时间。   “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又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带走郁珩,不过虽然如此,顾承允的目的我们都很清楚。”虞岁桉道:“他想要那个万人之上的宝座。”   “今日他很明显是有备而来,郁珩被人带走,你们内部核心的司马丘反叛,就算你们有详细的计划,但是并不确定司马丘会有没有告诉顾承允,对顾承允知道你们多少计划我们一头雾水,处在劣势的一方。”   “所以……”虞岁桉握紧拳头:“所以……眼下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她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要轻举妄动,带着你们的人先走。”   这话说完之后几人都征在原地,定定看着虞岁桉,但隔着潇潇雨幕,虞岁桉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看得勉强,表情什么的都看的模糊,更不要说那群人是用什么眼神看着她,她一概不知。   只以为这群人是在质疑她,不信任她说的话。   她顿感一阵心累,但时间紧迫她还是强耐着性子解释两句。   “不是我不相信你们,你们跟在郁珩身边多年,实力定是一等一的,但关键现在顾承允他手中捏的消息比我们多的多,他既然选择今日动手一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郁珩身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事后定会被严肃处理,到时候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我们只是暂退一步。”   “明白吗?”   “明白!”   身前几人突然整齐回到,声音之大,让虞岁桉晕乎的大脑都被刺激一瞬。   说实话,虞岁桉感觉现在整个身子都虚的厉害,若是没有身后的芍药扶着,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说着话的时候脑子也是晕晕的,自己都颠三倒四不知所云何物。   他们给的反应让她很意外,也有点欣慰。   “主子走了,在走之前主子告过我们,一切以姑娘为先。”   暗十五道,态度毅然:“姑娘请下令。”   “好!”虞岁桉不废话,虽然平时不着调,但她向来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干什么样的事情。   “你,去通知你们的人先撤离,尽量小心保存实力,不要跟顾承允的人硬碰硬;你,去看皇上现在在何处,情况如何,是否还……活着,随机应变。”   “十六领命!”   “十八领命!”   四个暗影卫骤然只余下两个,那两人站在原地等待着虞岁桉的吩咐,但接下来的话,她要做的事情,太过于私人,以至于,虞岁桉有些难以开口。   倾盆大雨中,一道倩影泫然跪地。   “姑娘!”   见虞岁桉突然跪地,那两人十分惶恐连忙将人从地上扶起,此时虞岁桉的脸色即使是隔着雨,暗十五也能看出她的脆弱,灰白的没有生命力,恍若下一就要化作一缕轻烟消失。   “姑娘这是作何,主子既然把我们派给姑娘,我们的命便是姑娘的,姑娘有事大可直说,不必如此。”   雨水和泪水一齐从虞岁桉脸上滑落,她的脸上冷热交替,闻言只是摇头道:“不是的,你们……我留下你们,是为私心。”   “大厦将倾,每个人都深陷泥潭,但我……”说道这里虞岁桉身子止不住的发抖,在她身后扶着她的芍药害怕的惊呼,怕她出事,但虞岁桉置若罔闻,继续道。   “我想要你们分头,一人将我亲人带出,我爹娘,如果可以的话,还有……凌贵妃。”   “余下一人……”虞岁桉闭闭眼:“同我上望断崖一趟。”   *   风声呼啸,风雨欲来,突如其来的磅礴飓风掀起地上遍地的野花,携着花香盈满整座天地。   司马丘轻描淡写说的那句话就这么砸进郁珩心底。   “你说什么?”他沉下脸色,望着对面的教导跟随他数年的恩师。   司马丘像是早知道他会如此,他对郁珩的态度没有丝毫变化,如同方才那般一样,忽略郁珩近乎实质性的不友善,说出此话之后反而更加平和,甚至于享受般,直接找个位置坐下了。   郁珩见状,疾步走到他身边,也不管司马丘愿不愿意,便一把将刚坐下的人提着衣领提起。   “你刚才,说什么。”   郁珩比司马丘要高上一截,因此被他拎着衣领提起的时候,结实的布料勒在他脖颈处,突然的窒息感让司马丘涨得满脸通红,挣扎着说不出话,拍着手让郁珩将他放开。   两人在僵持数秒之后,司马丘被郁珩甩在地上。   “你同我母亲是旧识?你早知道我是她的孩子?所以你当时进宫是教书做我的夫子是为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你后来跟着我有什么目的,你想要什么?”   郁珩对于敌人向来毫不留情,且警惕性极高,身边留不得来历不明有危险的人。   司马丘在两年前主动来找他说要跟着他的时候,他便已经请他舅舅余晁调查过他的背景,少时家贫,考中进士后一飞冲天成为当今名士,期间没有任何令人怀疑的时期,背景干净让人很难生疑。   但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郁珩向来知道,只不过在后来数次他们作战时候,司马丘尽心尽力,多次为他出生入死。   他虽不知他来他身边的目的是什么,但能感觉出来他是真心待他,所以才渐渐放松了警惕。   可今日他却对他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那早已过世许多年的母亲。   郁珩觉得,他该要一个真相。   司马丘被他掀翻在地,脖子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双手抱着脖颈不停的咳嗽,他像疯了一样,边咳嗽边止不住的狂笑。   他的笑声诡异又难听,实际上,郁珩甚至觉得那根本就不是笑,因为比起笑,他这般作态更像是在哭,或者这只是一中他用来发泄情绪。   郁珩不悦的皱眉,也不管他,便由着发疯。   司马丘在地上打着滚笑了好一会儿,等到最后精疲力竭瘫在地上,双眼望着蓝天,双眸中尽是空洞和悲伤。   “你知道吗。”司马丘骤然开口,郁珩站在地上望着他不说话。   “我和你母亲就相识在这里。”   他又重复一遍方才说过的话,同时伸出一双手朝向天空,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时间好像被溯回到那个遥不可及的年代。   “那个时候可太乱了,战火连天,遍地都是饥荒,每天饿死的人不计其数,我们家那个时候穷,不,不对。当时那个动荡的年代,那个人不穷?谁都吃不起饭。”他道:“你应该知道吧,我的出身,我从小生活的地方。”   他说的很讽刺:“你不是早已经将我上下调查干净了。”   郁珩不为所动,答到:“凉州,金成郡,衮元县。”   这个回答像是让司马丘很满意,他噗嗤一声笑出声,伸手将一只自小臂放到眼上:“是啊,你记得真清楚。”   郁珩没有回话,他也不要郁珩的回话,自顾自接着说。   “你国史学的很好,对于那段时期一定不陌生。史书上说,那是个动荡的时期,饿殍遍地,尸横遍野。”他说着声音渐冷:“他们知道什么?那些撰写国史的那群人,住着雕梁画栋的宅邸,吃着精细的白米,他们没有见过真正的灾难。”   “没有同乞丐一起睡在飘摇的破庙,没有因为抢一碗没有几粒米的稀粥打的头破血流,没有饿到昏厥连山上的树皮没有被人啃得精光,没有见过人饿到极致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他们没有见过那样宛若地狱的场景。”   “他们只是坐在府上等着各地的传来一个个消息,然后将消息汇集,编纂在史书上,在那张薄薄的纸上写下短短几行字,高高在上的指点评价。”   郁珩沉默着没有说话,司马丘的语气冷寒,言语中的憎恶近乎溢出,然后旋即,在他说完最后一句后,态度便骤然转变。   就好像溺水濒死之人抓住了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浮出水面有了能呼吸的瞬息,像寒冬之后的暖阳,像枯木逢春。   像苦尽甘来,他尝到了世间给予的第一颗糖。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她的,在我最狼狈的时候,我饿的近乎晕厥,城外放的稀粥一早就被抢干净,我抢不到,只好上山找吃食,但是山上又有什么那?山上野草树皮都也早都被啃干净了。”   “我只能一路走,一直走,往山上更高处走。想着也许上边会有树皮,有野草。但我失算了,我一路走到这里,就是我们脚下现在站着的这个地方,我饿的受不了,走不动了,我停下来,那时候这个地方还不想现在这样,满地的花。”   “这里是一片荒地,什么都没有。树皮、野草,什么都没有,我恨自己不争气,恨为什么走了这么久却什么都没有找到,眼泪一滴一滴的流,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要死了,所以索性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留在这里。”   “我想上天乞求,求他让我活下来,求他怜悯我哪怕一次,至少让我活着。”   “许是人之将死,我许愿也诚心许多,终于有一次,老天听到了我的乞求,我遇见了她,我活下来了。”   说到这里司马丘的语气软和下来,这是郁珩所见到的司马丘最柔和的一次。   “她那个时候穿了一身鹅黄的裙子,内衬是白的,整个人干干净净的站到我眼前,年少的我不知道那衣服是什么做的,只觉得好看,恍若仙子。”   “她实在美的离谱。”   “我以为是我死前看到的幻境,当时问了一句现在看来很蠢的话。”   “我问她:你是仙子吗?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没有回答我,而是蹲下来问我在玩什么。”   “她蹲下来的时候,身上冷香的气息飘到我的身上,那是我这辈子身上最好最好的味道,我说我饿,在吃土。她没有笑我,只是告诉我:你这个不好吃,吃了会胀肚子,会难受,说我有更好吃的东西给你。”   “她这样对我说,我当时什么都顾不得了,胡乱将手上的黄土扔掉,起身便想跟着她,但那个时候我太虚弱了,我连站起来都费劲儿,我在她面前勉强站起又倒在她面前被她借住。”   “我觉得羞耻,她身上那么干净,我身上布满黄土污渍,和那群乞丐每日争食住在破庙,我的身上一股难闻的馊味儿。”   “她接住我,叹了一口气将我扶起,她塞给我一个糖馒头,白嫩嫩的,那个味道香的我恨不得立即冲上去从她手上将那个糖馒头抢过来,我应该矜持一些。”   “但我忍不住,我几乎没怎么动摇便从她手里将吃食抢过来,那个白嫩嫩的糖馒头在到了我手上之后,立刻便出现了两个黑手印。但我不在乎,狼吞虎咽将它吃完。”   说道这里司马丘嗤笑出声:“我那时候就是这么浅薄,为了活下去。”   “这样的糖馒头我一连吃了三个,还依然意犹未尽,直到她无奈的摊手,笑着道:没办法了,真的没有了。”   “她说山下还有,说要带着我去买,我走不动,她就背我下山。那个时候直到我趴在她的背上的前一刻都一直以为她是仙女,直到我感觉到她的心跳。”   “一下下的透过她的后背传给我,好像让我那颗不怎么跳动的心都连带着跳起来。”   “下山之后她带着我去了一个很大的地方,那个地方门前站着守卫,人高马大的,穿着叠片战甲,威风凛凛的,我被吓得瑟瑟发抖,躲在她身后边。”   “但她一点儿不怕,走到那几人面前从腰间抽出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给那两人看,那两人看完之后,进了府邸里面。很快从里面出来一个肥头大耳,胖的像一头猪一样的人,出来弯着腰在她面前伏低做小。”   “我后知后觉得认出来那个弯着腰的人是县令,那个平常我根本见不着只在新年游街时候见过一面人,在她面前舔着脸讨笑。我不喜欢那个县令。”司马丘道:“那个县令满脸横肉,一天不知道要吃多少东西。”   “而我却连树皮野草都吃不上。”   “我以为她对县令会想对我一样好,但我错了。”   “她带着县令走远,板着脸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离得太远我实在听不见,但我看到县令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他低着头她看不见,但是我看的清楚,他该是被她训斥了。”   “我很开心,在原地等着她,等她跟县令说完话,回来接我,她笑着带着我走到街上,买下了馒头铺几乎所有的馒头,我以为那都是给我的,我想说我不用,我吃不完这么多。”   “但那些馒头看起来如此可爱,我说不出拒绝的话。”   “结果还是我多想了。”司马丘叹息一口:“她那种人怎么可能只看着我一人。”   “她买了那条街上几乎所有的吃食,然后分给了城外的难民,那个饿的快要饿死的人,饿狼似的从她手上抢过那些东西,就像当时的我一样。没办法,活下去这三个字对于人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司马丘说道这里停顿住,像是在回忆,又像是沉默。   此时天黑的更加深沉,乌黑的逼迫大地,笼盖在他们头顶,分明就是白日却比傍晚还要黑沉。   郁珩站在原地,后背绷直,几乎僵硬,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弯,沉默的听着司马丘的讲述。   “只那天之后我便再没见过她,不,不是,也不能说我没见过她,在之后几天她一连在城外分发了许多吃食,那些吃食让很多人撑过了最艰难的时期。我也去领了,但她没认出我来。”   “我有点伤心,又不知道为什么伤心,那样的人,本就不会为我停留。我那时候便深知此理。但我也知道,我这条命是她给的,今天我活下来,以要向她报恩。”   “在那些年里我一直怀着这样的心活下去,我拼命的读书,参加科考,一步步的朝着理想的位置前进,我成功了,我成了大周建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我年轻有为,我名扬天下。”   “但就在我的人生达到最高.潮的时候,我竟然在后宫看见了她。”   “当时我风光无限,在议政殿同皇帝议政,我意气风发,想要干出一番事业,然后找到她告诉她,我成功了,你当年随手帮过得一个人,可能你都不记得她了,但是他依然要报恩,要给她所有她想要的。”   说到此处司马丘顿住了,郁珩微弯的手指骤然握拳,因为之后的事情便是司马丘不说,郁珩自己也知道。   “后来她死了。”   “她当时闯进议政殿,门外的太监跪了一地,我看到皇帝起身迎她,反被她一巴掌打在脸上,她停着已经怀了不知几月,很大的肚子对着当朝皇帝骂他自私凉薄,满腹谎言,她为寇林语的事情同皇上争论,他们俩人在我面前吵得不可开交。”   “然后……”   司马丘的嗓音干涩。   “皇帝打了她,我没拦住,他就在我面前,身下的血流了满地。她被皇上带到偏殿,紧接着太医太监丫鬟接生的嬷嬷来了一屋子,人多的一直跪到殿外,然后你出生了。”   “皇上出来的时候阴沉着一张脸,我不知道皇上算不算的上高兴,但是我很开心,你知道吗,不管她经历了什么,即使是现在这样,她只要能活下来我就很开心了。”   司马丘说道这里语气越发低沉,声音低到几乎像是喃喃。   郁珩沉默的听了半晌,故事是凄美的故事,字里行间都是遗憾与悔恨,他很感谢司马丘,能告诉他这些,关于他生母的一丝半点的事情,让她的形象在自己心底更加鲜活。   但与此同时他心底的不安越发升腾。   据他所知,之后在诞下他没多久,之后他的母亲便香消玉殒,前后不到一月的时间,司马丘跟着他大概现在他大概能知道,是因为她母亲的缘故,他想要将母亲对他的那份恩情还到他身上。   报恩是如此?那么?报仇呢?   “抱歉刚才我一时情急对你做的事情,对于……我母亲的死,我也很难过,也一定会手刃仇人为她报仇,但……”郁珩走近司马丘将人从地上提起,替他整理衣领:“这些事情你在营帐告诉我也是一样的,是吗?”   “单独叫我出来,除了这个故事,除了看着片你为她亲手种满的鲜花,还因为什么。”   郁珩整理完放下手,定定看着司马丘的眼睛:“你会告诉我的,是吗?”   司马丘听到他说他为她种的花之后怔愣一瞬,旋即很快反应过来。   他是他的学生,他的敏锐是他见识过的,这样的事情,但凡稍有留心便能推测出来,更何况敏锐如他。   司马丘轻笑一声,脸色不知何时已经褪尽血色,只剩苍白。   “你会杀了顾明正吗。”他问道。   郁珩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因为他母亲的缘故问这个问题,他没有犹豫:“会。”   “真的吗?”   郁珩挑眉:“你不信我。”   熟悉郁珩的人都知道,他挑眉便表明他已经不耐烦处在暴动的边缘,一边遇到这种情况,那些人便会识趣的不再问下去,这事儿司马丘也知道,但他还是继续道。   “我不信你。”他道:“我信你会杀了他,郁珩,但我不信你,能在现在杀掉他。”   郁珩心跳一顿,下意思问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司马丘道:“你忘了吗,你是我教出来的学生,当时你为了生存刻意替顾明正挡刀,那个时候我便知道你对他的恨意不够。”   “他对于你来讲不过是权衡利弊之后,一步登天的踏脚石,是你出冷宫的筹码,但是你对他并没有强烈的欲.望,强烈到几乎可以舍弃一切,恨不得让那个刺客当场刺死他的欲望。”   司马丘看着眼前的郁珩,轻笑了笑:“我有。”   郁珩拧眉:“那次刺杀根本不可能成功,顾明正再不济,也是大周皇帝,是九五之尊,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要稍有异常一旁守护的侍卫便会将刺客刺死,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替他挡刀。”   郁珩抬头与司马丘对望:“你说的对,我是你的教出来的,那你应该知道,这是一场不可能完成的计划,没有丝毫胜算。”   “是啊。”司马丘道:“你说的对,其实我说你有什么用,我自己还不是个胆小鬼,权衡利弊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活的战战兢兢,若我真的像我说的那个果决。”   “当天他遇刺的时候,我就已经冲上前,狠狠添上一刀。”   郁珩没有说话,司马丘继续道。   “所以我选择了你,我以为你会替我杀掉他。”   “我会的。”郁珩又回答道。   “但你现在不会。”司马丘反驳道。   郁珩沉默了。   冷风愈发刺骨,飓风将两人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但两人像被钉在原地一般,一动不动。   “眼下并不太平,突厥刚平,南边倭寇四起,各地水涝旱灾不断,国库亏空严重,此时的大周已经是风雨飘摇,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打击,稍一动作便是大厦倾倒,到时候便又是动乱不堪,民心惶惶,说不定突厥会趁人之危。”司马丘道。   “到时战火飘摇,生灵涂炭,你幼时发生过的事情将再一次上演,朱门酒肉,饿殍满地,你难道真的像看到这种情形?”   郁珩接着司马丘的话说到,实话实说,司马丘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才,他的多智谋略,都让郁珩由衷敬佩,尤其在对事情的判断上,他几乎可以算的上是他的挚友。   他们亦师亦友,思虑想通。   司马丘点头认同郁珩所说的话:“你说的没错,我并不想看见这样的场景。”   郁珩望着司马丘不说话,诡谲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司马丘却在这时候笑出声。   “你知道我下面要说的话了。”   郁珩道:“你不敢。”   司马丘疑惑反问:“为什么?是因为生灵涂炭,因为我见过那人场景,你以为我就会心软,我会下不了手?”   郁珩沉默了,司马丘后退两步,淡青色的衣衫被风掀起,衬的他整个人恍若与这个天地融为一体。   他莞尔轻笑,此时一道惊雷在距离他们极近的位置坠下,亮白的快打光路从天而降,带着毁天灭地不容置喙的力量,竖直击打在涯边那颗大树上。   煞然间,方才还葱郁的树木被拦腰折断,连带着树下的两匹快马,在大自然绝对的力量碾压之下,奉献了自己微不足道的生命。   郁珩的瞳孔皱缩。   此时豆大的雨滴开始落下,伴着雨滴噼里啪啦打在地上的声音,郁珩听见司马丘缓缓开口。   “我、要、他、死。”   *   “唔。”   顾淮景见到那人又被人围攻捅了肩膀一刀,那人吃痛后退几步,推到他的身上,顾淮景连忙伸手接住他,遇刺同时的另一个人早已体力不支勉强应敌的人,被同伴的闷哼声吸引去一丝注意。   仅仅只是偏头的一瞬,那群人便顺势取走了他的首级。   “老九!”   悲痛让暗七难以自制的吼出声:“啊——”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暗七松开摁着伤口处的手,推开搀着他的顾淮景,抄起只剩一半的断剑,起身猛向前冲,但此时的他也已经精疲力竭,很快又被一脚踹回原地。   暗七又重重的砸倒在顾淮景身边,而此时早已被捅了小腹一刀,自己都难以自顾的顾淮景勉强将人接住,让两人不至于翻到到悬崖底下。   暗七的血同顾淮景的血融合在一起,顺着断崖滴滴答答的留下,在山下下起一场猩红的血雨。   “为什么。”   今天自从上了这座山,到了这个地方,一向对他宠爱有加的他的三哥便对他冷刃相向。在方才他反应过来这个地方是什么地方之后,还不待他有所反应,便被捅了一刀。   若不是突然出现两个人,一直保护着他,他怕是早就被顾承允杀掉扔进悬崖了。   “我们不是一起长大的吗?我们不是好兄弟吗?为什么要杀了我……”顾淮景的嗓子干哑的哽咽:“我什么都不会做,我不会妨碍你的。”   事已至此,顾淮景便是在痴傻也能反应过来顾承允这是想干什么。   他想杀了他。   而能够让皇室子弟争得头破血流,拼个你死我活的,只有那个位置,万万人之上的这世间最尊贵的位置——帝位。   顾淮景心底一阵悲凉,看着从层层杀手之后逐渐走出的,他以为情同手足的顾承允踱步走出,一步步的走的很慢,像是早已经预定的之后的胜利,现在只不过是让死前的顾淮景给自己找点乐子。   顾淮景眼底蹦出恨意,伸出手摸上涯边一块石头便朝顾承允丢去,被他身前杀手用剑柄打回,他的举动激怒了在场的杀手,他们纷纷露出一截佩剑以示警惕,又被顾承允挥手放下。   “怕什么,现在的这两人,只有两个人,早就被你们打的失去了战斗力,现在只不过是垂死前最后的挣扎罢了,也值得你们这么警惕。”   那群杀手看着涯边伤痕累累的两人,从中出来一个杀手头子,上前对顾承允抱拳回答:“是,主子。”   随后挥挥手,命身后手下后退,顾承允夺过其中一个侍卫的佩剑,拔下剑鞘,朝着顾淮景走去。   “你杀了我罢,放他离开。”顾淮景见到顾承允如此作态,便知道自己活不成,之前种种全是他识人不清,他死有余辜,他不求自己能活下来,只求顾承允能放过自己身前人离去。   “放谁离开?”顾承允装作不知道的左顾右盼,最后目光锁定在方才被砍下的另一个人的头颅:“是他吗?”   “顾承允!”   “放肆!”   顾淮景怒不可遏,顾承允用更大的声音将他压下,随后又缓缓道:“尊卑又被,长幼有序,这么多人看着,你就这么叫我的名字,那我岂不是很失面子。”   顾淮景感觉自己眼前的顾承允陌生的可怕,但为了身前之人,他还是耐着性子同顾承允周旋。   “你听我说,我知道我今日肯定走不出这座山,但这位兄弟是无辜的,他没有伤害过你,也不是皇子不会对你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而且他深受重伤,也没有能力伤害你。”   顾淮景顿顿道:“能不能……看在我们昔日情分上,就放他走。”   顾承允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着顾淮景,剑尖指着顾承允笑的前仰后合,几乎笑出了眼泪:“你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顾淮景啊顾淮景,你骂我凉薄,你说我杀人,但你同我还不是一样,此二人都为保护你拼死拼活了,你竟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都是为你而死的,我原本只用杀一个人,现在迫不得已要杀三个人,我也不想的,是你逼我的。”   “顾承允!”   顾淮景难以自制打断了顾承允的话,他不想听到他再说出什么更加难听的话,最主要的……   他偏过头看自己左侧的,已经身负重伤的人。   觉得顾承允的话该死的有道理,该死的明明就是他,偏还要牵扯进旁人,眼下他虽不知这两人的身份,但是心底明镜似的知晓,黄泉路上怕是这两个小兄弟要陪他一同前往了。   “不会吧。”顾承允笑了半天,发现顾淮景一脸抱歉的看着身前人,他笑意猛收:“不会吧,你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谁的人?”   顾淮景沉默着不说话,小腹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流逝,但却无能为力。   顾承允沉下脸:“他们是郁珩的人啊。”   “啧啧,我该说什么?该同情你?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自己的命都要没有了,自己却浑然不觉;还是说你命好?就算是死生之际也有人替你兜着,若不是我提前知晓带的人多,怕不是真给你逃走了。”   顾承允冷声道,回想起之前司马丘来找他时候说的话。   【郁珩知晓你在望断崖的计划,并在那里派了人看守,你去时多带些人】   【带多少】   【暗影卫以一当十,你自己看着办。】   “哈哈哈哈哈。”顾承允又疯一般的笑:“知道我的计划,哈哈哈,暗影卫。”他的笑容渐失,声音阴寒:“算什么东西,放心去死吧!我会好好的……活着,诅咒你的。”   顾淮景被顾承允这番话惊住,下意识转头望向身前人,那人像是注意到他的视线,有些难堪的撇过头,而这也恰好证实了顾承允的话。   “你……”你们真的是郁珩派来的?   这话还没问出口,提着剑的顾承允就已经逼近,很快便要斩杀顾淮景。   顾淮景闭上眼,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命运的降临,就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他耳侧突然响起一声很轻很轻的声音,那声音淡的几乎要消失,但里面满是视死如归的决毅。   “殿下别怕,暗影卫……不达任务,绝不后退。”   顾淮景骤然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一黑,旋即那一片黑上出现一截冷刃,穿过那人的身体,就这里立在他眼前。   猩红的鲜血顺着剑刃,伴着雨水很快落下,落了顾淮景满脸。   “啊——”   “啊啊啊——”   顾淮景感觉自己脸上都是温热,分不清是自己的泪水还是那人留下的血水,顺着他的头颅不断滑下,流进他的口中,是苦涩的铁锈的味道。   那股让人近乎崩溃的味道让顾淮景喉头一热,霎时涌出一口一样温热的鲜血。   “混蛋,晦气。”   顾承允眼看第一剑没有杀死顾淮景,有些烦躁,用力将剑抽回,一脚将挡在顾淮景身前,遮挡着他视线的人踢下悬崖。   顾淮景看着自己眼前的黑被顾承允踢到半空,眼前的场景就好像慢放的镜头一般,他看着方才说要保护自己的人像一片飘叶一样从自己身侧穿过,他伸手去捞他的衣衫,但是什么都没有拉住,他就这么直直的,从他身边坠下去。   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顾淮景看到他的眼睛,是死气沉沉的黯淡无光。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张着嘴,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你杀了我把,快杀了我!”   顾淮景嘶吼道,握着剑刃就要往自己身上刺,反倒是顾承允被他这幅架势吓了一跳,伸手抽回了剑。   “你疯了?” 第108章第108章   疼……身上像是被碾压过一般疼痛难耐,嗓子干的要冒烟,眼睛酸涩的几乎难以转动,这是虞岁桉有意识之后的第一感受。   她缓慢的睁开眼,窗外照进来的刺眼的太阳光叫她酸涩的眼睛难受的紧闭上,又缓了片刻才又缓慢挣开,而在她睁眼的瞬间,便见到了守在自己床边的两人——顾承允和凌婉儿。   她环顾四周吧,屏风隔断,墨绿床帐,此时的她躺在自己在华阳宫时候,凌锦心给她专门准备的房间里,在她床边摆有一张凳子,顾承允就坐在凳子上,凌婉儿则是站在他身后。   顾承允那时候沉着脸,除了身边凌婉儿站着,屋子里除了她还跪着一大堆太医,眼熟的眼不熟的全都跪倒一片,当时顾承允的面色也不好看,见到她醒来像是很开心。   “你醒了!”   虞岁桉的瞳孔渐渐由涣散变得聚集,她艰难的转动眼珠将这幅场景尽收眼底。   顾承允和凌婉儿竟然一起……守在她的床头,而且地上的太医……眼前的场景实在诡异,还有虞岁桉即使满不在意也实在无法忽略的,顾承允的雀跃。   她艰难张了张嘴,旋即嗓子一阵剧痛,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沙哑的间断音节。   顾承允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一样,替她将话问出。   “你是不是觉得很诧异,觉得你竟然还活着真是不可思议,是吧,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虞岁桉自己问不出,听顾承允顾自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便不再挣扎,安静抬眸。   她分明没有做什么,却不知触碰到顾承允的什么禁忌,他的脸一下子冷下来,不似方才温和,而是转而付上一层冰碴子。   他阴笑着靠近虞岁桉,伸手探上虞岁桉的脖颈,随后攥紧,感受着掌心的纤细微弱的跳动。他盯着同虞岁桉对视片刻,旋即大手一挥便让所有人出去。   太医鱼贯而出,令虞岁桉意外的,凌婉儿跟着太医一起出去了,她眉眼低垂,温顺的仿佛不像是即将登上后位,陪顾承允君临天下的皇后。   她盯着凌婉儿离去的背影直至她最后出去关上房门,这样没甚伪装的眼神很容易便被顾承允捕捉到,他突然笑了出声。   虞岁桉被他的笑声吓了一大跳,整个人瑟缩一下,往床里面缩,但顾承允却笑得更大声,他伸手将虞岁桉拉回到原地,不由她移动分毫,那人俯身道虞岁桉耳侧。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她生理性排斥身边人,挣扎着要躲奈何肩膀被顾承允死死钉在床上动弹不得。   “你是不是羡慕她?你觉得她能当皇后?”顾承允如是问道。   虞岁桉听完一怔,旋即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顾承允,他早知道这两人狼狈为奸,凌婉儿做皇后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同样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而且……她撇过脸愤愤闭上眼不再看顾承允。   眼前竟是一片血色。   要她做顾承允的皇后……倒不如直接杀了她来的痛快。   “呵。”顾承允见到她对他态度如此,沉着脸探上虞岁桉的下颚,板正脸叫她强行看自己,然后他接下来说出的这番话叫虞岁桉惊愕许久,而且扰的她在接下来两日一直烦不胜烦,百思不得其解。   “虞岁桉,朕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你爹娘是你放跑的吧,还有你姑姑,啧啧,我该说你什么好?我该夸你?但是你知道吗,你一切自己在救他们,其实是在害他们。”   “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就要做皇后了,虞岁桉。”他的声音骤然转冷:“他们留下来便是你的亲人,是朕的岳父岳母,会一跃飞升成皇亲国戚,到时候荣华富贵,什么都能享受的到,但因为你的一步误棋,让他们逃之夭夭,是叫的谁的人去救得他们?”   “除了郁珩再没有别人。我没办法,你知道的,我只能给他们按上和郁珩一样叛国的罪名,为天下人所指的滋味肯定不好受,这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让他们跟郁珩走,所以朕要惩罚他们,跟郁珩一样被千夫所指,留万世骂名。”   说道这里顾承允顿一顿,像是想到什么,竟不顾形象的笑出声:“不对,不对!他们跟郁珩还是不一样,他们顶多被按上叛国的罪名,但郁珩还要更多,他还弑父哈哈……”   “手刃亲父,意图谋反,失败了……失败了!哈哈哈,失败了……”顾承允笑的捂着独自躺倒在虞岁桉身上,好像下一瞬就要在癫狂中西归,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在虞岁桉感觉他在笑一秒他就要窒息而亡的时候,顾承允的笑意骤停。一双略微下垂的眼底一片冰寒。 第109章第109章   这一觉睡得极沉极重,尚未褪去的高烧加上那日被掏空的身体让她久久缓不过来,昏睡着直到耳边传来他人呼唤的琐碎动静。   她的脸上被什么冰凉的东西轻柔划过,像是被毒蛇盯住一般阴毒的目光,让睡梦中的虞岁桉感到一阵阴寒战栗,她猛然惊醒。   “你做什么!”虞岁桉骤然清醒,眼前混沌未消就印出顾承允的一张脸,此刻正用怪异的目光盯着虞岁桉,他的一只手正从虞岁桉的脸测划过。   顾承允的手被床上人打开,那人像是见鬼般从躺着的位置跳起,抱着被子缩到了床的角落,好像再往前一步就会碰倒什么脏东西一般。   这个认知让顾承允本就不怎么好的脸色更黑几分,原本俊美的容颜在暗沉灯光下阴恻恻骇人。   “怕我?”顾承允道。   虞岁桉之前一心还在顾承允身上之时,那时为了讨顾承允的欢心,曾特意留意观察过他的言行神态,以便于自己能在第一时间知晓顾承允的心情好坏。   此刻的顾承允心情极差,但……偏她这张嘴并不想说出任何宽慰的话语。   虞岁桉看着眼前人,指尖攥了攥抱在胸前的被子,抿抿下唇,没有说话。   顾承允见角落里的娇小身影停着不再动,顺从般垂下头颅,乌黑柔顺的长发在殷红的被褥上铺开,从他的角度恰巧将虞岁桉纤长微颤的眼睫尽收眼底。   顾承允的眼睛暗了暗,突然欺身上前靠近,将角落里蜷缩着的人一把从被子里拽出,横抱起将她带出了床榻。   这个疯子突然的举措将虞岁桉吓了一大跳,还不待她反应身子一轻就已经被腾空抱起。   “你想做什么?”虞岁桉眼底满是惊愕的望着顾承允,在他的怀里挣扎。   她挣扎的厉害,像是很害怕顾承允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让顾承允走的有些艰难,转晴的面色又隐隐露出黑,好在距离很近。   不过短短一瞬,虞岁桉还未搞清楚顾承允的意图,就一阵落空被人从高处抛下,屁股朝下直直撞上了一个生硬的东西。   那东西不稳,被虞岁桉撞上后在地上滑出一小段距离,歪歪晃晃的差点跌倒,还是虞岁桉眼疾手快扶住了桌子才堪堪稳住。   虞岁桉被撞得生疼,生理性的眼泪几乎夺目而出,不过又生叫她憋回去。   她强行稳住心神,勉强掀起眼帘,眼前是一个黑底鎏金的奢贵食盒。   虞岁桉紧绷的神经在见到这个食盒瞬间松散几分,原来顾承允只是要叫自己吃饭,她还以为……   “你以为朕要对你如何?”顾承允踱步到虞岁桉对面的位置,沉沉盯着她片刻,伸手将桌上摆着的食盒打开,将里面的菜肴端出。   “朕知道你在怕什么?”他不紧不慢的在靠近虞岁桉的位置坐下,黑沉双眸一瞬不瞬盯着虞岁桉:“你想的没错。”   顾承允边说一只手边攀爬着置在虞岁桉的肩膀上,头凑近虞岁桉的耳郭:“我确实刚才想就在这儿办了你。”   虞岁桉本就坐的笔直的身形登时僵直,一股寒气在顾承允说出这话的瞬间从头直灌到脚,僵坐在原地不敢动弹。生怕自己再惹出什么动静又再惹到顾承允。   她这样僵硬的害怕,一动不动任由顾承允搭在她纤弱的肩膀上,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她身体无意识的轻颤。   这样乖顺的模样取悦了顾承允,他大发慈悲般抬起搭在虞岁桉肩膀上的手,往后靠坐在椅背上,好整以暇道。   “朕虽然有这个想法,但也只是个想法,虽然你爹娘现在都是叛贼,但你毕竟曾经是贵女之冠,声名在外。”   “清白还是很重要。”顾承允望着虞岁桉,看着她绷直的后背:“朕会给你一个名分,等朕登基纳你进后宫,再来取那样东西。”   登基?   虞岁桉心下松一口气,还好顾承允这个疯子还知晓礼数,对她还存了那么一星半点的良心,正好也给她缓口气的时间,看怎么能从这里逃出去。   顾承允观察着虞岁桉神色的变化,兴致勃勃想要看虞岁桉松缓的样子,等着再给虞岁桉最后一击。   但看着许久也不见虞岁桉面上有什么别的表情,只冷眼盯着桌上热腾的菜肴逐渐转凉。   顾承允存着的心思落空,自己好整以暇准备看虞岁桉好戏的想法没了着落,板起脸冷哼一声,带着怒意。   “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两日后便是我的登基大典,届时我会一并将你纳进后宫。”   虞岁桉闻言拧眉,转头与顾承允对视:“你自己说的,我爹和赵姨,都是叛臣贼子,我现在是罪臣之女,太子殿下想要纳我入宫,就不怕被那些个文史官吏口诛笔伐。”   此一番话听的顾承允不禁皱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方才虞岁桉将‘太子殿下’四个字咬的极重。   他此时尚未登基,这般称呼倒也并无不妥,但……顾承允不悦拧眉,这个称谓他并不喜欢。   “朕马上便要登基,届时自会有办法让那群言官闭嘴,不用你操心。”   虞岁桉面色一沉,冷哼道:“届时?那太子殿下可要提前想要说辞,找一个无懈可击的借口堵住悠悠众口,否则到时太子殿下被人口诛笔伐……”   “虞岁桉!”   虞岁桉这一口一个‘太子殿下’的叫着,就好像在时刻提醒顾承允自己的身份,一日不登基就还是太子,在她第三次念起这个称谓之后,顾承允终于忍不住打断。   虞岁桉别打断也不慌张,不紧不慢接着说,只是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   “怕倒是殿下没有想出正当的理由,叫岁桉背着祸水的罪名。”   ‘你……’   顾承允被怼的一时无言,胸口怒气闷涨的快要喷涌而出,却看虞岁桉状若无事发生的一副模样,双手捡起眼前的粥食开始进食。   这幅场景落在顾承允眼中,他心中胸闷更甚,气的拂袖而去。   而就在顾承允摔门而出的前一刻,身后女声传来:“你带我回来之时,我随身之物都被收在何处?”   由于虞岁桉的高热未褪,说话时候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说完还伴着几分咳嗽,伴着她独有的声音讲出来,是说不出的靡靡。   只不过这些美好,正在气头上的顾承允并未体会到。   “你说什么?”他意外自己会在出门前被虞岁桉骤然问这样一句,嘴率先回一句,而后脑子才反应过来虞岁桉说了什么。   “哦你说你那日衣袍首饰。”顾承允不知想到什么,神色略有些鄙夷:“你那日仅着一身外袍,那外袍污脏不堪,我在回宫路上便扔掉了。”   “咳咳,那我的首饰那,咳咳……在哪?”   顾承允被一而再再而三的问问题,有些不胜烦扰,沉着脸色,胸口积蓄的怒气快发泄出来。   偏在他快要发作之时,又听到身后人刻意压制的轻咳,一时间又将嗓子眼儿的怒气全压回胸口。   罢了,问两句就问两句,又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是自己看中的女人,烦扰些便烦扰些,总好过冷冰冰一个字都吝啬的说。   顾承允在心里自我快慰,这样一想,心中怒气消解不少,他转过身子,垂眸略一想道。   “我忘记了,好像是有人问了那么一嘴说东西要不要丢……想不起来了,我忘记了,总之那身脏衣服是丢了,至于首饰?”   “你当时素面朝天可没见身上有什么首饰。”   顾承允道,不过即使素面朝天……他也不得不承认,那日的虞岁桉依旧美的令他心动。   他此时转过身正对着屋内,可屋内询问之人却是背对着他没有了下文,好像那人对自己浑不在意一般。   顾承允嘴巴几次张合,最后什么都没说,沉下眉头转身离去。   只是在跨过门槛的瞬间留下一句:“谁知道呢,说不定你在首饰匣子里翻找翻找就自己蹦出来了。”   -   顾承允走了,虞岁桉在他走的瞬间变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眼下身子燥热的难受,头上穴口处也敲鼓般生疼,根本什么都吃不下。   方才为了应付顾承允,勉强在他面前装的若无其事吃的那两口饭,此时在胃里翻滚叫嚣着,恶心的她几乎吐出来。   她趴在桌上干呕了两下,却也什么都吐不出来。   昏睡了这么许久,发着高烧还半点未进食,即使吃下去的东西叫她作呕,身体也还是强制性的挽留做营养,为了让她活下去。   她昏睡刚醒,又被顾承允折腾着一下,身体有些脱力,靠坐在桌上休息了一会儿,才有力气站起来往梳妆台的方向走。   她甫一起身,门外便又一丫鬟推门而入,看见虞岁桉扶着桌面站起,连忙将人扶到床榻上。   那丫鬟是个小姑娘,看起来涉世未深的感觉,长着一张圆脸,虞瞧着像是年画儿里的福娃娃一样喜庆。   她小心服侍着虞岁桉躺好,才长舒一口气道:“姑娘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叫人,外边殿下派了人守着姑娘,姑娘要是身子不爽利尽管使唤我们。”   虞岁桉撇撇嘴,弯了弯眉眼,没说什么话,只道:“多谢,烦请帮我拿下梳妆台上的的首饰盒。”   那小丫鬟得了命令,很快将首饰盒拿过来递给到虞岁桉手上,为了方便她看,还十分贴心的个虞岁桉身后点上一个软枕。   做完这些之后,见虞岁桉没有要她在干别的事情的意思,小丫鬟便很自觉退下,将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残羹菜肴收拾带出了房门。   而虞岁桉则是抱着首饰匣子,翻找着里面的东西。   这个首饰匣子东西不少,但匣子毕竟小,东西再多也不会多到那里去,很快虞岁桉便在匣子角落瞧见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一个其貌不扬,甚至有些老气,丢在着一堆漂亮精致首饰中丝毫不起眼的戒指。   虞岁桉将这枚戒指拿出窝在手心攥紧,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这戒指同她送给顾淮景的戒指是一套的戒指,当时她自凉州返京,心中一直为顾淮景的事情担忧,便寻了一位能工巧匠打造出这戒指。   戒指虽小,但其能做的不少。   这戒指上有两个暗扣,一左一右被隐藏在镶嵌着的宝石之中,不知这其中玄机之人看不出什么不同,同这些首饰放在一起,只当是有些俗气的普通戒指。   而知道的人……虞岁桉不动声色的摩挲着戒指。   一左一右两个暗扣分别能弹出一道锐利尖刺,类似于小刀一样的东西,其中一个上涂着足够分量的迷药,另一个则是沾满见血封喉的毒药。   虞岁桉扯掉软枕,平躺在床上,目不转睛盯着床顶花纹繁复的床帐。   眼下她被顾承允画地为牢囚在这个地方,她方才观察,这间住过许久的屋子,物件摆设原本她都很熟悉。   但此番回来之后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除了必要的家具,在屋内几乎看不见什么其他有伤害性的能作为武器的东西,就连首饰匣子里都只留下耳坠和镯子,少了珠钗。   这个东西是她逃出去的契机。   虞岁桉再次将戒指攥紧,勾起唇无声笑了笑。   此时虞岁桉无比庆幸自己当时的决定,因为自己爱美,所以在打造戒指之时,特意给师傅送去许多珠宝,以求戒指美观。   原本是画蛇添足,现在看来倒更像是锦上添花。   若不是因为她当时无心之举,多镶了这几颗宝石,将这戒指做成像顾淮景那个一样普通不打眼模样,那些照顾他的下人以为这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随手丢了也不是不可能。   虞岁桉这样想到,在床榻上不过小躺了一会,困意便一阵阵袭来,不多时,虞岁桉便再次进入梦乡。   ——   城外,官龙山,门周寨。   夜半时分,雨打芭蕉。   寨上四周安静,人影约绰无几,除了巡逻的守卫踏过地面时候,破碎的干枯枝木的声音,便只剩鸟雀叽喳的叫声。   顾淮景从噩梦中惊醒,从床榻上直愣坐起,大喊一声:“不要!”   硕大冷汗从他额头垂落,沿着下滑流入眼睛,引起一片刺痛,惹得顾淮景不由闭一闭眼。   这清晰的痛感,好像在提醒他什么……自己竟还活着。   “醒了。”一道冷冽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顾淮景循声望去,一个身着黑衣锦缎衣裳的人正坐在屋子正中央摆放的桌子上。   “郁珩。”顾淮景哑着嗓子唤一句:“我……”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为什么还没死?这里是那里……   数不清的问题一时间充斥着顾淮景的大脑,但话到嘴边又不知先问那个,一时间哽在喉头。   郁珩听到他的动静,眼皮略一掀起,冷冽的目光沉沉望着顾淮景一瞬,很快便收回。   虽只一眼,顾淮景感觉自己从头一直凉到脚底板,好像眼前坐着的人,在那一眼已经将他千刀万剐。   “如你所见,你没死,此处是官龙山,我们现在在一个寨子里。”   “我、没死,现在在……寨子?”顾淮景一头雾水,扶着头痛欲裂的头,努力的梳理郁珩的话:“是你救了我,在悬崖底下?不对,不止我一个人,还有岁桉。她、她当时也在,你、你快去救她……”   顾淮景回忆着当时的场景,自己被顾承允约到望断崖,他想要杀死自己,然后不知从何处出现两个黑衣人,他们为保护自己死掉,之后是岁桉……   胸口处像被人揉碎一般疼,头更是一下下像是内里被人拿着锤子敲打,但都不及顾淮景的心痛,只要一想起那日的场景,他……   气结于胸,唇齿间霎时便沾满铁锈气。   逝者已逝,是自己的无能和识人不清害死了那两位兄弟,当日的恩自己定铭记于心,必定手刃顾承允。   一想到这个名字,顾淮景口中血腥气更重,叫他忍不住咳嗽出声,撕扯着沙哑的声线,乞求般看向郁珩。   “岁桉,她在哪里?”   郁珩直起身子,居高临下望着顾淮景,眼底的寒意没有丝毫遮掩的暴露在顾淮景的面前,静默半晌后,才开口:“她不在这儿。”   顾淮景心头一震,僵着身子望向郁珩。   “她被顾承允带走了。”   “咳咳……咳咳咳,快去……救咳咳她。”顾淮景一口淤血终于还是吐了出来,红的发紫发黑的血滴答落在木地板上。   剧烈的咳嗽引得外面人注意,有人端着药碗推门进入,见到屋内两人,看到顾淮景咳出鲜血,惊得直往床边跑。   “赵姨……”顾淮景这时见到熟悉的人,一时间眼眶泛酸,但一想到岁桉……   他还有何脸面去见赵姨!   顾淮景本就郁结于心,淤血堆积,一说话有引得一阵咳嗽,咳出了更多的血,赵秀秀吓得连忙给他顺气。   “赵姨都知道,先别说话了,快先把药喝了。”赵秀秀看出了顾淮景眼底的愧疚,想到自己放在心尖儿上的人,一时间也红了眼眶:“活下来就好,活下来就好,也不枉岁桉一番心思。”   顾淮景点头,接过赵秀秀手中的药一饮而尽,嘴里满是苦涩,若是放在之前他定是要好撒泼打滚喝不下,但是现在。   顾淮景闭闭眼,看着马上踏出房门的黑色身影,他连忙开口:“我还有事情想问你。”   郁珩闻言停住脚步,没有回头,也什么都没说,大步流星离开了房间。   顾淮景被彻底的忽略,有些不知所措僵在原地,赵秀秀看出了他的难堪,接过他手中的碗放到一旁桌子上,又重新坐回到床榻边。   “有什么事情便问我吧,问我也是一样,九殿下这两日应付旁的事情已是焦头烂额,又……”说道这里赵秀秀顿一顿:“又因为岁桉的事情,所以心情不好,一时迁怒也是有的。”   顾淮景张了张嘴,但好像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从刚才开始,他确实能感受到郁珩对他的变化。   冰冷的好似一个陌生人,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不悦?责备?顾淮景看不懂。 第110章第110章   郁珩顾淮景的房间出来,绕过几个拱形院门,朝另一个地方走去,期间遇到了余晁,将郁珩拦在了半路中间。   “接下来的事情,你究竟想如何?”余晁拽着郁珩到一个寂寥无人处停下。   郁珩抬眼,面无表情道:“何事?”   见郁珩对他又是这样一副表情,余晁一时有些气急败坏,气的在郁珩的肩头锤了好几下:“我说什么事情你不知道?两日后就是顾承允的登基大典,现在我们的人聚起,都整装待发。”   “虞君山将军那边我们也联系,愿意倾力帮助我们。”   郁珩垂下的眼睫抬起,略抬一丝唇角:“舅舅这不是都已经知道了,何故再拦下我。”   余晁被问的一哽,他本来正在气头上,郁珩这番话无异于是火上浇油,让余晁更加生气。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那之后呢?”余晁拧眉道:“顾承允可是太子,你现在的身份可是叛军!叛军你知道吗,是被天下耻笑,为世人所诛的人。”   “眼下老皇帝已死,顾承允已经夺得先机,我们名不正言不顺……”余晁微顿:“怕是难平民愤。”   余晁看向郁珩,这个地方是在角落,不过好在今夜月光很亮,不用烛火也能叫余晁看清郁珩脸上的神色。   他是个急性子的人,眼看郁珩拧拧眉又垂下头,以为他又是什么都不说,还在因为两天前的事情同他置气。   念及此处,余晁便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一想到……那个虞小姐眼下毕竟还是被关在皇宫里,对着郁珩也发不出什么脾气。   “唉。”他叹息一声:“你还在为两日前那件事情生气?”   余晁抱胸靠在墙边:“这件事情是我对不住你,我不该拦你去救她,但是你也知道,我也同你讲过。”   余晁望向郁珩,平静的分析:“如果我们情报无误的话,顾承允,是喜欢丞相家那位小姑娘的。”   郁珩前边听的都没什么表示,只有在听到此处才骤然抬头,不悦的看着眼前人,眼底的戾气遮不遮不住。   若是旁人见到郁珩这样,定然吓得屁滚尿流,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但余晁同他同行数年,很了解郁珩,再加上他二人特殊的身份,他们不仅是上下级的关系,他还是他的舅舅。   余晁知道郁珩不会对他做什么的,他对郁珩不仅不怕,甚至还能在这时候分神调侃。   “看吧,非我乱言,你自己也知晓。不说别的,就凭这顾承允那厮对她的那点喜欢,她此时在宫里就是安全的。”   余晁道:“我们被人自己人阴,得到了错误的情报,虽然军队人马都聚集,但除了内部核心的几人没人知道接下来的举措。”   “所以当你离场,司马丘背主之后,我不在围猎场,顾承允一人得了先机,抢了玉玺给自己按了名分,名正言顺的入主皇宫,我们若是再那时一昧出手,未免草率。”   郁珩敛下眉眼,咬了咬后槽牙:“我知晓。”   郁珩聪明绝顶,这样简单的道理他不会不明白,只是情难自已,他实在容不得她有半分闪失。   同样的事情若发生第二次……郁珩紧紧闭了闭眼,抬手狠捏了捏眉间,他不知道自己会再做出什么事情。   “我们的人筹备许久,顾承允那边应该还没消息,按原计划,今夜进攻,到时打顾承允一个措手不及,我们速战速决些,该是能在登基之前,攻进皇城。”   眼下顾承允的外祖寇家兵还未撤去,经此一役为了确保顾承允能顺利登上帝位还在城外驻扎。   他们本以为是万无一失,可没曾想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靖湘王府的兵马早已经枕戈待旦,厉兵粟马。只等郁珩一声令下便冲锋陷阵,在所不辞。   “而至于您说的问题。”郁珩焦躁褪去,面上又恢复成往日的清冷:“他有玉玺,是正统又如何。”   “假亦真时真亦假。”   “我们也可以有玉玺,甚至再进一步。”郁珩沉沉的嗓音自余晁耳侧响起:“我们还有老皇帝。”   玉玺?老皇帝?   余晁被郁珩一点拨,像是想到什么,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郁珩,而郁珩像是早知道他会是这样一幅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勾起唇角笑了笑,转身离开了这一片月色温柔之地。   今夜见到余晁只是意外,这并非自己的目的地。   郁珩脚步不停,倒是很随意,信步闲庭的像是闲逛,一步步的踏过官龙山的似水月色。   自两日前那天之后,他们被打伤叛军的污名,他们人数众多,一时之间找不到藏身之所,郁珩便带他们来了这里。   这是他曾经剿灭过得一个山寨,距离云京很近,天子脚下岂可造次,当时着寨子还未形成气候便被郁珩一网打尽,寨中的人大多受压充了军。   都是些吃不起饭的流民,想着上山做个土霸王,都是迫不得已。   郁珩也乐得壮大军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人收了进来。   官龙山很大,寨子修的也并不小,郁珩走的慢,一路上看山看水看月亮,但再慢也有抵达目的地的时候。   他最终停在寨子的边缘,一件零落破败的房子前,房前门槛处长满翠绿青苔,门上遍布灰尘,其上镂空处的窗纸也烂的七七八八,在这凉薄夜里,风一吹就迎着风向飘扬。   整间屋子只有两扇窗还算干净,窗户是同整间屋子一样,是破旧的,不同的是两扇窗都横七竖八钉满了木板,像是为了防止什么人逃脱做的防范措施。   郁珩站到门前,挥一挥手,守在门前的侍卫了然,其中一个拿着钥匙打开大门上的铁锁。   沉重的铁锁落地,与地面相撞发出沉闷声响,激荡起地面的尘土。   这并没有拦住一向有洁癖的郁珩的脚步。   屋子里面和外面一样破旧,一张桌子一张瘸腿板凳,还有一张布满灰尘的木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家具,平平无奇的一件破屋子。   唯一同普通屋子不同的,这件房中间挂着一个人,他的双手双脚腕骨被穿过房顶的铁环扣住高挂起,甚至他的两肋之间,都分别被两个大钩子洞穿。   借着从敞开大门透过的光亮,能依稀看到屋内地上流出的一滩黑血。   郁珩停在那人面前,黑沉的眼珠一瞬不瞬望着眼前人:“老师。”   那人垂着头,凌乱污脏的头发从两颊耷拉下来,将他整张脸遮盖住,整个人能勉强立起全靠扣在他腕骨处的钩锁,不做动静的时候像是早已归西。   此刻听到郁珩的话,那人才像勉强恢复一线生机。   司马丘抬起头,脸上尽是一道道血痕,他对着郁珩勉强一笑:“你来了。”   郁珩没回话,他撇开眼,并不想同司马丘废话,单刀直入道:“你同顾承允为谋,对于我们的事,他知道多少。”   司马丘嘴角的笑意凝固,有些讪讪垂下头,对于郁珩的直接有些沮丧,不过他沉吟片刻,也并没有隐瞒。   “我只同他交换必要的信息。”   郁珩挑眉:“必要的信息。”   “对,必要的信息,在我有需要或者迫不及待开始下一步棋的时候,我会将自己手中握着的棋子分给别人。”司马丘说道此处顿一顿,补充道:“准确的说,与我为谋的并不是顾承允,而是丞相林陌。”   “林陌……”郁珩像是想到什么,抬起头道:“所以当年我的身份被林陌曝光,我还奇怪,关于身份我一向隐藏的很好,但是最后还是被人发现。” 第111章第111章   虞岁桉自从醒来之后便再没有出过这个院子。   她现如今所处之地是华阳宫,以前为了方便她小住,凌锦心专门为她收拾出来的小院子。   这件院子不大不小,景致别致,院子里按了虞岁桉的喜好种了不少娇花,屋里的摆件也是虞岁桉亲手操办的。   她对于这个住所是很满意的,除了被限制活动,无法外出以外。   顾承允命人将这间小院子围的水泄不通,对她严加看管,不允许她迈出这个院子一步。   应该是怕她逃跑,或者无端惹出别的事情,在他马上就要继位新皇,万人之下的时候,顾承允并不想让任何人出任何在他掌控之外的事情。   但事情总不顺人心意,偏越是害怕什么就越要来什么。   仅一夜之间,外界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即使是身子困乏,连院子都不常出的虞岁桉都感觉到了着暗流涌动的诡谲气氛。   其中最明显的便是顾承允的面色,一天塞一天的黑。   这两天顾承允很忙,听屋外头的守卫交谈,几乎是忙到脚不沾地。   因着到虞岁桉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两天统共就来了一次,还是大半夜在虞岁桉睡觉的时候,悄摸生息的搬一把椅子坐在床头,沉沉的看着睡梦中的虞岁桉。   虞岁桉自从醒来之后,虽然自己在的地方是熟悉的地方,但总是心有疑虑睡不安稳,睡觉总是浅睡。   那夜便她正沉沉坐着噩梦,头皮骤然一阵发麻,像是感觉到什么,猛地挣开眼睛,看到的就是搬一把椅子坐在床头的顾承允。   虞岁桉当时胸腔心口处快的几乎蹦出来,冷汗瞬时起了一后背。   那时候的顾承允脸色很不好看,几乎是虞岁桉之前见到过的,顾承允脸色最难看的时候。   眸光也沉沉的没有焦聚,就这么松散的盯着虞岁桉。   也就是那个时候叫虞岁桉确定,外面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才能叫距离皇位仅一步之遥的顾承允愁虑至此,以至于大半夜的都还不睡觉跑来发疯。   顾承允见她醒了,便唤人进来。   不知道是什么孽缘,虞岁桉正一头雾水顾承允叫人进来干什么的时候,被叫的人已经推门进来,竟然是一直以来顾承允的老相好凌婉儿。   虞岁桉震惊一瞬在床上僵住,不过顾承允见到来人倒是没有太惊讶,反而像是早知如此,一脸了然的吩咐。   “你去唤人添水,给朕要宽衣沐浴,朕今夜要睡在这里。”   虞岁桉当时心下不知道什么心情,难以用言语描述。   虽然她对顾承允并没有什么想法,她和他有仇。   但此时寄人篱下,为了保命,虞岁桉并不想这个时候刺激顾承允。   但顾承允似乎并不这么想,他甚至觉得虞岁桉之前的那些都是以退为进的欲擒故纵,对她还动了三分心思。   所以即使虞岁桉在那天那样对顾承允,在明知道国公府和郁珩勾结,虞岁桉也并不一定干净的情况下,还把虞岁桉完好无损的带回皇城并且好生将养并没有伤害她。   因着在别人眼中他们两人就是有牵扯。   头一次她刚醒的时候见到凌婉儿,那个时候就觉得不对劲。   也说不上是不对劲儿,就是前世自己见到他们二人亲热恩爱,此后也一直觉得两人狼狈为奸是一条贼船上的人。   此时顾承允说出这样话,还是当时凌婉儿的面说……   “沐浴?”虞岁桉回过神之后便是反抗:“为什么要宿在这里?不是说好在你登基之前什么都不走,既是如此,宫中那么多地方你宿在何处不行?”   偏要来她着小地方呆着。   虞岁桉对于顾承允说的话很是抗拒,不过凌婉儿倒是很顺从,应一声就出去了。   不过只是出去一下便又回来,又重新站在门前,距离床榻四五步的距离停下。   虞岁桉的话没有让顾承允掀起什么情绪,只是抬头看她一眼,之后便又重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好像对虞岁桉的反应早有预料。   此时屋内三人,各怀心思,虞岁桉靠在床角,捏着被角看看着屋内其他两人皆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咬了咬后槽牙。   怕什么,眼下的局面又不是她一人造成,他们二人都还觉得无所谓,她何必自添烦扰。   这样想,虞岁桉一颗被悬吊的心也稍稍放下,三人就这样沉默着僵持。   屋外头服侍的人动作很快,两个小太监搬着沐浴用的大木桶放进屋内,身后跟着其他丫鬟太监鱼贯而入,将其中灌满水。   转眼所有事情都收拾好,顾承允起身,伸开手掌,不远处站着的凌婉儿便上前顺从将他的外袍褪下。   夭寿,顾承允真是个疯子,虞岁桉当时想。   那时虞岁桉已经头蒙在被子里当蜗牛,两耳不闻窗外事。心里一个劲儿的念叨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用手使劲儿的堵着耳朵。   那日顾承允的做派是真的要宿在她这里,虽然可能不会做什么,但还是吧虞岁桉吓得半死,心脏一直砰砰跳到后半夜都不敢再次入睡。   那夜救下她的是一个消息。   不知道是什么消息,那日凌婉儿刚给顾承允褪去外衣,门外便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敲门之人敲的声音不大,但是间续不断,像很害怕但是又不得一而为止。   虞岁桉闷在被子里看不见,只听到顾承允唤那人进来,随即是门响的声音,之后屋内安静片刻,似是进来那人在顾承允耳边说了什么。   顾承允语气不善道一句:“什么!”便摔门而出。   在出门之时,正憋着一口气没出发的顾承允看在了恰好站在门边的凌婉儿,心中躁闷不已,竟直接一脚将人掀翻在地。   “滚开。”   *   等到外边风平浪静,没有一丝动静的时候,一心打定主意装死的虞岁桉才从被子里爬出来。   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方才在被子里,她都要被自己憋死了,但又不敢动不敢发出动静。   生怕惹出点什么声响,让顾承允那厮想起来屋子里还有她这号人,再发疯对她最什么。   到那个时候,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样想着,一道闷响引得虞岁桉侧眸。当看到眼前的场景的时候,她不由得愣了愣。   此时凌婉儿瘫坐在地上,两条腿扭曲着站不起来,雪白裙摆蹭上地上咋脏污,绾好的发髻松散,肚子上还有一个带灰的脚印,看起来狼狈不堪。   在她身旁还有一个被掀翻在地的木椅,凌婉儿的其中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便摁在木椅之上。   向来是想借着木椅的力起身,没想到用力不对木椅直接滑倒在地,连带着她也没能从地上站起来。   虞岁桉沉默一瞬,起身上前,朝她伸出手。   凌婉儿见到虞岁桉伸出的手抿抿嘴,一声几不可查的泣声从她嗓中传出,半晌后打开虞岁桉伸出的手,扬起脸,涨红这眼咬牙切齿。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呵,虞岁桉,看到我这样,你很开心吧?”   虞岁桉眨眨眼,虽然她二人相看两厌已久,关系一向交恶,之前在府上的时候凌婉儿总是,什么都想要和她比一比。   她有时见面讥讽几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   虞岁桉不明所以,天地良心,她现在可没有半点凌婉儿说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觉得她很可怜,觉得两人此时都被顾承允囚在这个地方,是同病相怜。   想到自己往后也可能是凌婉儿这个处境,有点触景生情。 第112章第112章   虞岁桉疑惑道:“今日是你的继位大典?”   怎么会这样,她一直留意观察,从未听到顾承允继位的消息,难不成是自己遗漏了什么信息?   虞岁桉心中暗骂,都怪该死的顾承允把自己关在这个地方,身边除了宫女太监什么都没有,唯一能知道点外界消息的便是每日守在墙外的守卫。   那些守卫一天一换轮流看守,每次虞岁桉想知道点什么消息都得在这个海棠树下做半天,听墙外的人耐不住寂寞偶尔同同伴念叨两句。   这便是虞岁桉所有的信息来源。   顾承允此刻脸上神情晦暗不明,虞岁桉心中警铃大作,她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想着如果顾承允有任何风吹草动,自己先跑为上。   但这个及其轻微的举动还是没能逃过顾承允的双眼,他伸手一只手扣住虞岁桉的肩膀,稍一用力将她拽回到原地,甚至更加靠近他自己。   “岁桉说的对,我是登基了,就在今天,我说的,登基了便给你名分,现在我的承诺实现了。”   顾承允道,面色阴沉。   顾承允扣在虞岁桉肩上的手使力很大,虞岁桉尝试挣扎却被那人越扣越紧,虞岁桉几乎叫出声,那人几乎将她的骨头都捏碎了。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好,我知道了,你登基了,你先放开我,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肩膀处传来的感觉太过明显,虞岁桉几乎咬紧牙关想要忽略都难以忽视,不由得就带上了几分哭腔,眼圈也有点发红。   这些都是因为疼痛生理性的反应,甚至因为太疼,虞岁桉本人都没甚注意到,但这些全都落在了对面站着的,顾承允的眼中。   虞岁桉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桎梏有些松动,找到空子便钻了出来,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她这样的举措让顾承允不开心,他拉下脸:“岁桉,过来,听话,我带你去个地方。”   虞岁桉揉着发疼的肩膀,很是警惕:“去哪儿?”   顾承允沉默了,虞岁桉一时也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将右手藏在衣袖中背到身后,摩挲着手上的戒指。   正当院内一片死寂之时,外边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轰然倒塌,落在地面发出巨响,也不知隔了多远,以至于虞岁桉他们在这个地方都听的一清二楚。   虞岁桉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便回了心神。   她这几日得到的消息,是外界有人在造反,听说来势汹汹,一连攻破了数个防御的城池,直奔云京而来。   而那个造反之人,虽然虞岁桉没有听到什么确切的消息说是谁,但是她心中莫名觉得,那人就是郁珩,八九不离十。   方才那声巨响,如果那没有听错的话,侍从西北方向传来。西北……   虞岁桉眼睛一亮,那不正是宫中大门所在的方向。   所以刚才是一间有人攻破了宫门,打进了宫里,那不是很快自己就可以得救了,虞岁桉心中腾起一阵喜悦,但是还未等她消化,手腕便被顾承允拉住。   那震耳的声响令顾承允十分焦躁,面上阴鸷更甚,他用力扣紧虞岁桉的腕骨,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院子。   墙外的守卫面面相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现在宫中打乱,到处都是逃窜的宫女太监,很快便有人逃到了这里。   “唉你别跑。”其中一位守卫拉住眼前跑过的人:“外边怎么这么乱,发生了什么。”   小太监焦急的要死,赶着逃命还被人半路上拦着问问题,也挣脱不开无可奈何只能快速回答:“皇城失守了,叛军都攻进宫里了,还守什么岗,赶紧跑吧。”   守卫一愣,下一刻找到空子的小太监从守卫手中逃脱,一溜烟儿的跑了没影。   守卫们一哄而散,各自逃窜,但他们逃得太晚,连这条宫道都没有跑出去,就被人堵在了中间。   宫道两头站满了人,将十数守卫围的水泄不通,这些守卫常年镇守内宫,从来没有上真杀过敌,此时一见到对方杀气腾腾的一看就是动真格从战场上拼搏回来的。   登时软了双腿,丢了武器瘫软自地上,   不过那些士兵也只是将这个地方围住,并没有轻举妄动,好像是在瞪什么人。   很快那些守卫便知道等的人是谁,一声烈马嘶吼,一匹红棕烈马被人拉紧缰绳迫使停下,马因为急速狂奔,马掌同宫道青石摩擦发出刺耳尖锐声响,可见来人有多着急。   那些守卫瘫坐在地上呆呆看着来人。   那人满身的煞气,翻身下马时候还喘着粗气,浑身带血,往他们这边走来,身上的血水滴滴答答流了满地,也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或者两者都有。   他们不知道,只知道那人一步一血印,像在世修罗一样蹲在他们其中一人面前,两眼毫无生气,看那人的眼神好像一个死人一样。   “院子里的人现在在哪里?”   院子里的人?守卫被郁珩这幅样子吓得不轻,摊在哆哆嗦嗦的磕巴:“人,人不在了,刚才还,还在,被陛……被太子殿下带走了。”   守卫感觉两腿一热,竟是生生被尿了,他吓得连哭都不敢,哆嗦着求饶:“求您,饶我一命……求额。”   他身旁的那些守卫听那人求饶原本还留着一丝侥幸,但还没等开始,下一瞬那人的头颅便滚落到众人中间,他们甚至都没看清那人是如何出的手。   守卫们是没从同伴的死反应过来,又是一声马啸,那人翻身上马很快没了踪影,留下遍地血迹和一具死不瞑目的人头分离的尸体。   而还没等守卫从自己同伴死去的消息反应过来,方才还站在宫道两旁停滞不向前一步的士兵开始向前,一哄而上解决了守卫。   *   虞岁桉被顾承允拉着往一处走,她自小在这宫里住过不知多少日子,对于宫里的路熟悉的很,她知道现在顾承允拉着她走的路是往议政殿走,历代帝王处理朝政的地方。   身旁是不断的又宫女太监从来两人身旁闯过,都是朝他们的反方向跑。   现在宫门被攻破,宫里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所有人都是在想着如何逃命,如何拿更多的东西,增加自己出宫后的筹码,只有他们二人是逆着人流而上。   顾承允不管不顾的打开将虞岁桉扯到议政殿,转身关起大门。   现在外边乱的很,但是不知为何着议政殿此时却还没有叛军,顾承允把门关上,屋内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虞岁桉不断翻涌危机感顿生,她后退着远离顾承允,伸出手停在半空中安抚着顾承允:“你冷静些,不要乱来。”   顾承允冷静道:“我很冷静,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虞岁桉心中骂街,混蛋,你知道什么你,嘴上却说着相反的话:“好好,你冷静,你,现在很危险,我们先出去,一起逃出去好不好,不要待在这个地方,会被人发现的,我害怕。”   顾承允脸上情绪晦暗不明:“我也害怕,所以……”   顾承允在房间内游走,最终停在多宝阁上摆着的一个花瓶面前,虞岁桉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她吼道:“你在干什么?”   顾承允像是很无辜:“我在帮你啊,你说的不相见人,我带你走,我们一起走,没人会发现这个地方,从此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虞岁桉不知道顾承允再说什么,只是看着眼前的顾承允,终于忍不住道:“你疯了,你在说什么。”   顾承允在花瓶上转动一瞬,虞岁桉并未注意,在她身后的墙上,一道暗门悄然打开。   她现在全部的心神都用在关注着顾承允的一举一动,她看着顾承允一步步想自己靠近,心中慌乱万分,手中却将那枚戒指攥的死紧。   别怕,现在只要等就好了,郁珩他们已经攻进内城,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她只要先拖住顾承允,稳住他,等到那时候就好了。   只要顾承允靠近想对她,她找准时机便用这枚戒指杀死他。   只是自己与顾承允体型实力悬殊相差太大,她并没有把握能完全成功。   虞岁桉咬牙,看着不断逼近的顾承允,她手指扣动戒指机关,准备拼死一搏,却突然感到后脖颈一阵泛凉。   她像是感觉到什么,骤然回头,瞪大的惊恐眼神中倒映出一道黑影。   在她转身的瞬间有人便将一动东西闷在她口鼻,她还来不及做反应,便意识不清昏倒在地,身后的顾承允瞬时将人接住。   他看一眼站在原地的人,没有说话,抱着虞岁桉转身走进暗道。   在两人进去之后,暗道的门悄然关闭,两扇墙又严丝合缝贴在一起,细看来浑然一体,根本看不出其中有暗道。 第113章第113章   等到顾淮景赶到华阳宫虞岁桉住所的时候,那个地方已经变成人间炼狱,屠戮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映入眼帘是一片鲜红,遍地都是鲜血、碎肉,宫道上躺满的都是尸体,只剩下几个人还在勉强抵抗,不过很快落在下风,被他们的人干净。   他提着断剑冲过去,在最后一个华阳宫的守卫被杀死之前将人从士兵手中抢过来,他将那人提起脚尖离地:“里面人那!人在哪里?说,在哪儿,还活着吗?”   顾淮景承认,自己冲过来的时候,在华阳宫外看到这样的场景,是害怕的,一颗心像是被高高提起高悬在嗓子眼。   他们早知道虞岁桉被关在这里,在华阳宫凌锦心给她准备的住所里,这是宫里的他们的探子传出来的。   实际上他们在宫中有很多探子,但是都没有用。   顾承允对岁桉很看重,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顾淮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是他惹出事端将岁桉逼到绝境,但又是她将岁桉从望断崖带回到宫里好生将养着。   岁桉所住的院子,甚至是整个华阳宫,都被顾承允严加看管,守卫一层层的防护着,就是在防范他们救人。   而且用的人都是他的心腹,宫女太监都是经由顾承允亲手挑出来的,他们实在插不进去人,所以便只能在攻破宫门的第一时间就怕派人保护岁桉。   但是现在……   方才还活生生的自己的同伴此时都变成了刀下的亡魂,被顾淮景提着一副挑起的守卫已经是这方天地之中,最后一个华阳宫的守卫。   守卫像是被吓傻了,在顾淮景将他提起问话的时候,只愣愣的反应不过来,顾淮景此刻心急如焚,只想快点知道虞岁桉的下落。   他将人狠狠摔到地上,守卫受不住痛发出一声闷哼,顾淮景蹲下冷声又问:“我问,宫里之前住的人在哪里,你们这段时间每天看守的人在哪里!”   守卫在宫中当差多年,宫中的达官贵人无论大小都是见过认识的,备受先皇宠爱的十三皇子顾淮景他当然认识。   不过之前看十三皇子都是张扬的,笑容总是明媚的,对他们这些下人虽然有是有很烦躁,但并不会随意惩罚。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的十三皇子。   双眸充血,两鬓乌发垂落,一声带血战甲,脸上灰尘与血污并存,像是一路从宫门口斩杀到华阳宫,整个人都落魄不堪。   十三皇子的血落在他身上,是滚烫的,眼神却是冰冷。   “虞……里面的人被陛……太子殿下带走了,没多久……”守卫喃喃道。   只见问他话那人后退几步,提剑转身,像是准备去什么地方。   正在这时,一个士兵慌张跑过,挥舞着两手冲这边喊道:“不好了,议政殿着火了,快去救火,快去!”   顾淮景猛然回头,他方才着急往这边赶没注意,一心只想知道岁桉的下落,此时被人说出后才发现,方才在他面前,皇城的正中央,赫然翻滚着滚滚浓烟。   他看着那黑烟滚滚,像是想到什么,瞳孔皱缩。   *   虞岁桉是被烟呛醒的,醒的时候头痛的快要爆炸,身子也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睁开眼第一眼见到的便是顾承允的一张脸。   虞岁桉被吓得从床上坐起,甫一起身就是一阵头晕目眩,她连忙靠后蹭了两蹭,将后背贴在了墙上。   等到头晕稍稍好一些的时候,才开始打量她现在所处的环境。   她现在在一个封闭密室内,密室不大,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像一个尚还未竣工的半成品,被临时拿来使用一样。   密室里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唯一有的一件家具,是密室中央放着的,一副棺材。   密室只有一条出去的路,已经被一扇门关死,从那扇门门缝里不断的有黑沉浓烟溢进来,飘在密室上方。   让密室本就不流通的气息更加禁闭,呛的人喘不过气。   这一切的一切都很诡异,但是这些都不及虞岁桉此刻见到的顾承允的所作所为诡异。   虞岁桉盯着顾承允,喃喃:“你,这是在做什么。”   顾承允在方才见到她醒了之后第一反应是惊诧,随即便将她晾在一边干自己的事情。   他先从棺材上方拿出几张白色的喜字,将他们全数贴在了棺材上,再从袖中掏出大枣、花生、桂圆甚至还有瓜子,零碎的零嘴往棺材里丢。   最后从棺材上不知何时放上去的酒盏中倒了两盏酒,听到虞岁桉的询问之后,抬头望向她,笑的诡异:“今日我继位,你我成婚,不是都说好的?”   虞岁桉快要疯了:“但是你并没有登基不是吗。”   这些天虽然她被关在院子里哪里都去不了,但如果顾承允真的登基的,她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今天他穿着龙袍出现,说自己登基的时候她便已经怀疑,等到知道宫门被攻破之后便更加确认。他并没有登基。   顾承允对虞岁桉的话不置可否:“你说的对,我没有登基,但是我今天穿龙袍了。”   说罢顾承允还笑着抬手给虞岁桉看了一眼那明黄衣服上,栩栩如生的金龙,好想很满意自己的穿着。   “我虽然没有继位,但是穿着龙袍同与你大婚,倒也算是满足了之前的要求?”   他踱步到虞岁桉跟前,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但是被虞岁桉一侧头躲过了,顾承允的手在原地僵硬一瞬,又顾自放下:“闹脾气?没关系。”他垂头喃喃:“来,我们大婚喝了这杯酒,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   虞岁桉看着眼前人,一脸认真好像没有丝毫作假的迹象,他是真的想要拉着她跟他一起去死。   她方才被人下了迷药,醒来也是被浓烟呛醒,现在药效还没过,她只感觉头脑昏沉,但是又刺痛般让她保持清醒。   身上也软绵使不上什么力道,但是……   她动了动藏在衣袖中的手,手指灵巧一拨,将戒指拨在掌心,伸出食指在其上婆娑点扣两下。   其上弹出一个类似于刀片的东西,她又摩挲着将戒指带进食指。   着戒指上有两个机关,分别能弹出沁着两种药的利刃,一个是能让让人呼吸心跳趋近于无,类似假死药的功效。   这个药被她用在顾淮景的身上,当时推他下望断崖,她为了让顾承允相信顾淮景死掉了,在他身上用了这药,然后将他推倒了山崖底下,郁珩早在那里预备的铁网上。   虞岁桉想到郁珩,攥着的手指收到更紧,泪水不自觉的盈满眼眶。   有点想他,自己与他见得最后一面还是在围猎的时候,与他围着篝火吃酒,火红的火光跳跃着落在他的脸上,在白玉脸上落下色彩,就像她最喜欢的落日十分夕阳照耀下的云彩。   当时自己在想什么,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觉得那是如此平常的一天,可能到了明日他们又会见面。   也许他们还能这样坐下喝喝酒,像以前一样。   虞岁桉心口酸涩着涨得生疼,她和他都还没有完全的和解。   不过好像自己也没有很生气,只是有点可惜。虞岁桉这样想,又被浓烟呛了一口,引得咳嗽不止。   顾承允看到咳嗽不止的虞岁桉拧拧眉,像是心疼抬手端起棺材上的两杯酒,走到床前,递给虞岁桉一杯:“又咳嗽了?你高热未退,风寒也没完全好,着烟这么呛人,你肯定受不住。”   “快喝了吧,你喝了之后便没有这些个外世的痛苦,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顾承允道,有重复了一边‘永远在一起’几个字,他好像对于他们俩是否能够在一起这件事情很是关注。   虞岁桉闭了闭眼,甩甩头,将头脑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甩出去,抬起眸子看向顾承允。   这个戒指虽然好用,但是一定要距离达到一定才能够用得上。   而且因为这个物件上利刃对于人体而言还是太小,即使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刺不对位置,可能也不会立即毙命。   她攥了攥手心,平复自己的心情,她得将顾承允诱道跟前,将利刃刺进他的脖子。   只有那个地方才能保证一击毙命。   “顾承允,咳咳,你过来些,我有话对你讲。”虞岁桉说的有气无力。   顾承允挑眉,他没想到虞岁桉会提这样的要求,不过……   “为什么要凑近说,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你直接不是更好?”   虞岁桉早就想好了说辞:“咳咳,我,我难受,身上难受,嗓子也,难受。你离得太远咳咳,我怕我说不了那样大的声音,离得近听的清楚些。”   顾承允站在原地踟蹰不前,还是有顾虑。   虞岁桉又道:“你不是喜欢我?咳咳,怎么连听我一句话的都不愿意满足?我方才被你下了药,还接连几日发着高热,眼下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你莫不是害怕我翻出什么风浪?”   顾承允闻言反驳:“自然不是,我当然知道你翻不出我的掌心。”   虞岁桉几不可查的勾唇一笑,上钩了,她就知道顾承允这厮要面子,激将法对他想来是最管用的。   “那你,咳咳靠近些。”   顾承允看着虞岁桉抬头望向自己,眼里因着咳嗽被雾气氤氲,弥漫着一层诱人水雾,绾气的头发在经历着一系列事情之后变得松散,垂落在肩头。   乖巧的让人难以拒绝,而一身白衣沾上些许脏污,更是在纯中天上一抹凌虐的美感。   顾承允的喉头微动,情不自禁的上前,他不得不承认,虞岁桉这个女人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美的像一个妖精。   虞岁桉靠在墙边恢复元气等待出击,只看着顾承允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她看了半晌后,才慢慢俯身靠近。   他凑到她的面前:“你想说什么?”   虞岁桉弯眉:“你在靠近些。”你在靠近些,我好下手。   顾承允不疑有他,直接更进一步,几乎是将整个头靠在虞岁桉的肩膀之上,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人亲密的相拥。   虞岁桉埋在顾承允的耳边,轻轻笑了笑,喷薄而出的滚烫让顾承允躲了躲,虞岁桉浑然不在意。   “我想说,你、去、死、吧!”旋即伸出手用力插进顾承允的脖颈。 第114章第114章   而顾承允闻言还来不及反应脖颈上便是一阵剧痛,疼痛让他下意识将身前人推开,整个人猛地从床上弹起。   直起身子后,头脑便一阵眩晕,温热的东西从刺痛出喷涌而出,顾承允后知后觉道:“你算计我。”   他伸手在脖颈处摸了一把温热,抬手送到眼前,此时他已经有点模糊看不太清了,但是还是能看出着血是黑色的。   “下毒害我。”   虞岁桉跪趴在地上,刚才被顾承允用力一甩,跌倒了床底下,用手掌撑的地,磨得她掌心生疼,她抬起一看,果然是出血了。   不过好在,她的计划成功了,那个位置几乎是人的死穴,一击毙命,何况她的戒指上还有毒药。   “对,下毒害你。”虞岁桉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疼,但脸上却是一副轻松的样子:“我等着一天很久了,等到郁珩攻破城门,等着亲手杀死你。”   顾承允的表情在听到郁珩二字的时候变得狰狞,沉着脸想要往虞岁桉的儿方向走,不过才走一步便摇摇晃晃的跌在了地上。   但他还是颤巍着伸出手指着虞岁桉:“贱人,你这个贱人!”   眼看着烟越来越大,虞岁桉被呛的头疼,顾承允反正是将死之人,对于这些话她也不甚在意。   只是手撑在地上支着起身,才擦破的掌心又挨地,疼的虞岁桉直冒冷汗,但现在顾不得那么多,她踉跄的跑到密室唯一的出口,伸手去推阖上的门,没有一丝反应。   虞岁桉有些着急,甚至上手开始拍,身后传来顾承允幸灾乐祸的声音。   “咳咳,你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这个密室,门只能从外边打开,里面打不开,哈哈哈咳咳……”   虞岁桉回头,顾承允嘴角溢出黑红鲜血,呛的他直咳嗽:“你闭嘴。”   她伸手拍门,甚至开始喊人:“有人吗,救命咳咳,有人吗……有人”   “别喊了有什么用咳咳,外边什么都听不见,你,就算杀了我,也出不去,在这里活活被烟呛死哈哈哈咳咳,国公府嫡女,一直高高在上的虞岁桉是这种死法哈哈哈……”   虞岁桉沉着苍白面色站在门前,没有回答顾承允的问题,只是一个劲儿的喊人拍门。   肯定会有人听见的,她还要活着出去,去见阿爹赵姨,还要和顾淮景拌嘴,她还有话没有同郁珩说。   她还有大把的时光,要和珍爱的人一起度过。   但是,她抬起手砸向石门,发出一声闷响,这门太厚了她打不开。虞岁桉的鼻腔发酸,门缝里烟尘还在不断的额涌入,但是她却已经没有出去的机会了。   虞岁桉垂下手,后退一步,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轰响,一股浓烟扑面而来,她被呛的一阵猛烈咳嗽。   抬眼望去,方才禁闭的石门轰然大开,被堵外边进不来的烟雾一股脑的涌进密室。虞岁桉方才被呛就是被这股浓烟。   浓烟四起又散去,藏在浓烟后的人是一个令虞岁桉万分想不到的人。   “凌婉儿?”虞岁桉不确定道,好像在疑惑自己见到的是否是幻想,还以为自己是被烟熏迷糊了才会在这里看到她。   不过很快虞岁桉的这种想法就被打消,凌婉儿在进来之后,抬手朝她的方向丢来一件东西,直冲她面门而去,最后落在了她的身上。   湿哒哒的有些厚重,虞岁桉低头看着此刻自己胸前的东西,是……一块沾了水浸湿了的毛毯。   虞岁桉心绪一顿,对于凌婉儿的一系列举动有些拿不准。   自己同她针锋相对数年,前世她对于自己也是不遗余力的打击报复,她们二人虽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但却难有平和共处之时。   前后两辈子加起来唯一和平的日子,竟然是前段日子她被顾承允囚在院子里,凌婉儿同样受顾承允所困。   那几天里两人时不时能碰上面,每次见面凌婉儿身上总是带着新伤,但她的头颅总是高昂着不低头,当然也并不会同她寒暄,两人就这么擦肩而过。   倒是比之前见面就互不承让的讥讽好上不少。   虞岁桉的思绪跑远,又很快被一声沉闷的哼声唤回,她转过头去,往前几步走到棺材边能看到床边情形。   隔着浓浓的烟雾,她看见顾承允瘫在地上,发冠滚落在一旁,发丝零散,口中不断溢出黑红鲜血在下颚滑出数道血痕。   他面部狰狞,痛得两手扣地的指尖都溃烂出血,无力的想要挣扎,却无事于补,因为在他的胸口上还插着一把刀,一把硕长闪着寒光的冷刃。   “我来杀你了。”凌婉儿蹲在顾承允身边道:“没想到吧,我还会回来,没想到我会回来给你着最后一刀。”   她将地上躺着的狼狈不堪的人的样子尽收眼底:“不过看样子你也活不了多久,还多亏了虞岁桉的毒,要不我回来也不一定能亲手杀了你。”   凌婉儿突然唤了一声虞岁桉,叫虞岁桉一时心底腾起奇异的感觉。之前两人都是姐姐妹妹的互相膈应对方,这样坦诚的叫对方几乎没有过。   “你……贱、咳贱人……”顾承允一说又呕出一口黑血,他心口处的窟窿也在簌簌流着,他本就白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你……咳咳你……”   他伸手指着凌婉儿,似是还想说什么,但他费力抬起的手很快又被凌婉儿打落。   “我什么?顾承允,你现在想起我来了?你利用我,把我当成你出气的工具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感受?嗯?我凌婉儿虽出身不如你们,但也是正经国公府的二小姐,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啊顾承允!”   凌婉儿说道最后声嘶力竭,在心底积蓄了不知多久的情绪一时间全数爆发,她状作癫狂,口中喃喃不停:“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然后抽出插在顾承允胸口处的刀,直起身子,举起刀在顾承允的身上又来回插了几刀。   顾承允本来中了毒又被捅了一刀,已经是奄奄一息就差一口气,这下又一连被凌婉儿捅了数刀,连个声音都没出,眼神就暗淡下去,没了生息。   而凌婉儿却毫无觉察的重复着刚才的动作,陷在其中不能自拔,直到虞岁桉开口打断她。   “他已经死了,你可以停手了。”虞岁桉沉着声线打断,密室内本就不透气,这短短一段时间涌入的浓烟,已经到了让人难以呼吸的地步。   她们必须马上出去,才有可能从阎王手里夺得一线生机。   凌婉儿在听到她的话之后才恍然停手,虞岁桉隔着烟雾看的模糊,只看到凌婉儿停手,木然将手中刀丢掉,然后朝她这边走来。   虞岁桉松了一口气,还好她停手了,这个地方现在太呛,很快就会完全被浓烟占满,不能留人。   烟这么大外界定是一片火海,她们在里面多呆一秒,届时出去便多一分危险。   虞岁桉看到凌婉儿绕过那个摆在密室正中间的棺材,距她仅一步之遥。   不知是身上披着的冰凉毯子作祟,还是这几日的和平相处让虞岁桉有一种她们说不准也能这样泾渭分明的相处,总之第一次,她禁不住朝她伸出了手。   烟雾中的凌婉儿不断的咳嗽,不知为何身形有些踉跄,虞岁桉看不真切,只看到在自己伸出手的瞬间,对面那人也同样朝她伸出了手。   然而下一秒,眼前踉跄的单薄身形骤然倒地,虞岁桉瞳孔一缩。   “凌婉儿!”她跪扑到凌婉儿身边,查看她的情况,然而此刻凌婉儿的状况叫虞岁桉僵在原地。   凌婉儿此时下颚处尽是鲜血,顺着脖颈流进衣领甚至透过衣物将前胸都浸染成红色。   虞岁桉将凌婉儿抱在自己怀里,她用衣袖给她擦下颚处的鲜血,白的衣裳很快被染红,不过片刻虞岁桉一身白衣便被染红大半,但是凌婉儿的下颚却全是血,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许是烟雾是在太大,虞岁桉的眼底氤氲的许久的雾气,在这时开始大滴的掉落。   其中一滴落在了凌婉儿的眼皮上,惊动了方才陷入昏迷的她。   “别管我了,顾承允在带你进这个密室的时候,便已经叫人给我喂了百花毒,百花毒你应该知道。”凌婉儿嗤笑一声,又呕出一口鲜血,急的虞岁桉连忙给她擦。   凌婉儿却不管不顾,反倒是面色如常,像是终于摆脱了禁锢已久的枷锁一般,轻松道:“无解。”   虞岁桉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酸胀在其中不断泛滥。   百花毒……她当然知道,前世的自己,被她杀死在地牢里,她给她的也是百花毒。   前世的凌婉儿做过许多不可挽回的事情,害了国公府满门,也一杯鸩酒赐死了她,她一直恨她入骨,甚至刚重生的那段日子,因为此事寝食难安。   但是此刻,面对现在的凌婉儿,虞岁桉的心底生不出一丝恨。   她只想把她带出去。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犟,都告诉你我活不成,出去也是个死,你还留在这儿做咳咳、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变成同我一样的亡命鬼,陪我黄泉路上做个伴?”   “你闭嘴别说话了,我带你出去。”虞岁桉听到此时的凌婉儿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厉声打断了她的话,双手托住她的腰身,想要将人拽起来。   “咳咳……别拉了,你这人这么这么犟,咳咳。”凌婉儿的声音越来越小:“实话告诉你,进密室前你被人偷袭,我做的咳咳……本来想让你跟我一起死的……”   看在这两天你我还算和谐的份儿上,就勉强返回来救你一命。   再说和谐只是一时的,她跟虞岁桉生下来就是针锋相对,她们不能相处太长时间,若是她真的跟她下去了,活着的时候就争来抢去的,累的要命,若是死了还要和她一起走,凌婉儿想,她会很累的。   身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轻,那人在她身上落下的力道她越来越感觉不到,整个人轻的像是棉花。   凌婉儿费劲儿的转头,看着烟雾里拼力想要将她拽起身的人,眼眶有些湿润。   她像最后在看一次自己斗了一辈子的人,但是烟雾太大了,她的视线模糊的只剩下一个轮廓。   这辈子作恶太多,到最后老天也不让她心想事成。   凌婉儿闭上眼,罢了,罢了。   至少一辈子活到最后她也做了一件好事不是吗?凌婉儿沉沉想,视线越来越黑,越来越暗,眼皮子越来越沉。   凌婉儿做过一件好事,这辈子只做一件好事。   对虞岁桉。   虞岁桉用尽了几乎是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将凌婉儿的身体拖起来倚靠在她身上,她腾出一只手将湿毯子披在两人背上。   “好了,你等下,我带你……”虞岁桉正说这话,耳边传来一声几不可查的气音,像是孩童般喃呢,带着一丝生涩,很轻很轻的,两人几乎紧贴着都难以觉察的一声。   “姐姐。”   虞岁桉僵硬半瞬,旋即梗着嗓子应了声‘嗯’。   “你先别说话了,等下又咳血,有什么事情等我们出去再说。”   虞岁桉拖着凌婉儿走了一步,她沉疴病骨,自己站着都费劲儿,一步下去不但没前进反而两人一齐摔到。   “抱歉没站稳,我们再来,你等……”虞岁桉从地上爬起来,不气馁道,旋即准备再次将地上的人托起。   她伸手想要拉住凌婉儿,手心却一个打滑差点再次跌一个跟头,而凌婉儿的身体也因为虞岁桉手上的力道而仰面对着她。   那人面容安详,此刻躺在地上浑然不觉,不知何时已然没了生息。   密室内一片死寂,隐约能听到涌长密道之外,宫人撕扯着呐喊救火的声音,沾满水的湿毛毯还在滴答流着水,而拿着毛毯的人早已泣不成声。 第115章第115章   议政殿火势凶猛,殿外不断有人提着水桶救火,但几乎于事无补,火越烧越大,甚至有往偏殿蔓延的趋势。   一个士兵提着水泼洒到大殿外,看着浇灭的一小片地方眨眼又被火势吞灭,喘着气将木桶放在地上,有些气馁。   “你说火这么大,就咱们这么两个人,能扑灭这火?简直天方夜谭,要是咱们真能扑灭这火,母猪都能上树。”   另一个守卫泼完水立在原地抹了把汗:“就是,这么大的火,派来的人就咱们这几个,这点人哪里够,也不知道这人都上那儿了,议政殿都快给烧没了,也没见咱主帅着急。”   士兵啧啧两声:“事情都传遍了,你不知道?”   守卫莫名:“知道什么?”   士兵凑近守卫:“据说是在找一个女人,不知道京城哪家的大小姐,被太子……被三皇子顾承允带走藏起来了,不知道是咱上头那个大人物的相好,现在所有人都正忙着找这位祖宗,那里有空管这里。”   士兵对于这些传闻啧啧称奇:“我看啊,今日别说烧的是议政殿,就是金銮大殿都烧着了,今儿也得先把那大小姐找出来。”   守卫听着新奇,不由感慨:“哇,这比话本先生讲的还刺激。”   两人你来我往说说的兴起,并未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站了一个人。   “你们在说什么?”郁珩冷声道,沉着脸拧着眉,脸上的阴郁不用可以观察都要溢出,吓得两个士兵连连后退,一瞬间晃似由春骤转入凛冬。   “主,主帅。”士兵道。   “你们方才再说什么。”郁珩又问了一遍,士兵如临大敌,急的瞬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属、属下,属下方才……”   士兵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郁珩却没了再听的兴趣。   算了有什么好问的,虽然不知道再说什么,但是最后那句话他听的真切,是在说……岁桉?   一想到这个名字,郁珩的心底就止不住的狂躁,整个宫里就这么大,能藏人的地方他了如指掌,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一个岁桉,他默默想着,提起手上的刀。   不管岁桉现在如何,编排她的总归是要去死的。   士兵吓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两腿间留出腥黄的液体,竟是被吓尿了,摊在地上被郁珩的气势镇压,连讨饶都不会说。   郁珩手起刀落,就在道马上要落到士兵头上之时,在一旁救火的其中一个人惊呼一声:“快看,议政殿墙开了,怎么回事里面竟然还有人?”   士兵闭上眼等待迎接自己的死亡,没成想最后只听到刀刃掉落地面的清脆声响,挣开眼看,眼前那里还有提刀的主帅,早已不知去向。   *   “主帅,主帅!您不能进去,这议政殿被人浇了火油扑不灭,已经烧了有一会儿了,现在整座大殿都摇摇欲坠,随时有可能坍塌,主帅您不能进去啊主帅。”议政殿外,有人被被死死抱住拦在门外。   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双手死死的扣住郁珩的小腿,将他死死拦在殿外。   方才他们正在救火,议政殿中一堵墙突然打开,从里面攥出一个人影,披着毯子他们看不真切,能依稀辨别出身形瘦弱,看起来像是女子。   人出现的太突然,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看到一个身影从身边飞速擦过,直奔那燃着火的大殿去。   那人速度极快,目标明确直奔大殿而去,好像对眼前的大火视若无睹,不过好在人最终还是被人拦在殿门外。   不过那群士兵并未将人拦下,只是在门前进入之时勉强拦截一瞬,旋即便被甩开,下一瞬那人便要踏进火场,惹得士兵只能再次抱腿拦截。   恰在此时一个跟随郁珩多年的副将刚好到此,他是奉余大将军的命令寻主帅过去商讨事务,结果满宫里找人不见,好容易找到,却发现自家主帅被数人摁拖在议政殿前。   副将赶紧上前,厉声呵斥:“放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竟敢对主帅大不敬,是要造反吗?”   士兵本来就拉的很勉强,只能拉着主帅一瞬,眼下被副将一吓被拉之人瞬时挣脱,下一瞬便迈进了议政殿。   在他进去之时,头顶上方一个烧断的木梁轰然倒下落在地面,引得火花四溅,但那人没有丝毫犹豫,伸手用身后的带血的披风阻挡一瞬,便盯着大火进去了。 第116章第116章   星河流转,夜幕降临,但此时的华阳宫灯火通明。   宫道上宫人们皆是行色匆匆,手上提着灯烛行色匆匆,带着一个又一个人走进华阳宫,将人送进去,而后独自出来,不多时又会带新的人进去。   虽然天色已晚,但月色清明,如果你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宫人带来的这些人皆穿着太医院的装束,该是给某人治病。   而此时需要治病的人,正躺在床上不知所云,但是却急死了其余满屋子的人。   屋内烛火通明,但是气压却低沉的骇人。   一个端着凉水盆进来给换水的宫女进入,霎时被屋内紧张的气氛吓得整个人僵硬不堪,两条腿都吓得发软。   她麻木走到床边,将凳子上放着的水盆端下换上新的,在端起水盆准备出去的时候,因为身子僵硬,一个起身差点将手里端着的水盆扔掉。   这一意外让她不得已失了规矩抬头看到了屋内的情况。   满屋子齐刷刷的都是跪着的人,只在床边站着三个人,国公爷夫妇,和皇……先帝赐封的凌贵妃,再有就是十三皇子。   床边只坐了一个人,那人一声黑衣锦缎长袍,侧坐在床榻上,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位大人的背影,但是她知道那是谁,传说中的战神九皇子,在这场混乱斗争中夺得最后胜利的人。   宫女头脑迟钝的想,因为太过紧张,视线没有及时收回,不由得盯着床上人看了一眼,结果只一眼便将她的视线牢牢吸引。   墨绿繁琐的精致帷帐之中,是一个面容苍白却又精致道极点的少女,她双眸紧闭,眼睫修长,巴掌大的小脸血色尽失,连唇色没有几丝红色,脸上甚至比身上素衣还要白上几分。   此刻少女安静躺在床上,就像从天上悄然落下的仙人,美的不食人间烟火。   宫人被这一副景象震撼,一时间混沌一瞬忘记了移开视线,不过还不待她将少女的容颜再多看一眼,后背瞬时汗毛竖起,如芒在背。   她下意识望向视线的来源,对上一双阴寒冷漠的眼神,强大的气势让宫人差点跌倒在地,旋即低头将地上水盆端起快速离开了屋内。   关门声响起,打破了屋内长久的死寂。   床边坐着的人偏过头望向低下跪着的一群人,像是耐心终于到了尽头:“本王给你们时间了,想出来了吗?怎么让她醒过来。”   屋内气压本就低沉,没什么人开口,此时郁珩一开口,地上的那些太医更是惶恐,一个劲儿的将头低的更低,但就是没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   郁珩冷眼看着地上的一群人,嘴上却渐起一抹笑,笑意凌厉不达眼底:“不说话?都缩着脖子装孙子,好。”   他道:“还记得本王刚才说什么了?要是你们救不了她,她要是出了什么好歹,你们就全滚去给她陪葬,你们现在不说话也是一样的。耗尽了本王的耐心。”   他从凉水盆中拿起浸湿水的帕子,轻柔的擦着床边上那只莹白瘦弱的小手,便擦便不停道:“今夜你们便又能在下边团聚。”   屋内那群太医本就害怕,但是方才还能躲一躲,眼下被郁珩戳破,更怕自己小命不保,其中一个胖太医颤巍着直起身子,直面郁珩。   “王爷,不是臣等不救,只是虞大小姐情况是在特殊,臣等用尽毕生所学,也检验不出虞大小姐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郁珩冷哼一声:“所以?”   胖子本就容易出汗,再加上此时的胖太医紧张道极点,急的头上手心全是汗,冷汗,咬咬牙,直接梗着脖子道。   “依臣所见,虞大小姐并未有其他外伤,也没有任何中毒迹象,只是因为接连数日的高热再加上精神、体力耗损过度,还有体内存留的一点迷药的共同作用下……”   胖太医的话说道一半被人打断:“这个我们都知道,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打断胖太医的是赵秀秀,这群太医在这里跪了这么久,也不见有个解决办法,一想到虞岁桉此时还躺在床上醒不过来,赵秀秀就心疼的要命。   郁珩掀起眼看一眼边上的赵秀秀,没多说什么,只是又将目光重新转移到胖太医身上。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因为你刚才说的事情,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还醒不过来。”   郁珩明显的语气不善,让胖太医心下一紧连忙磕头求饶:“不是王爷,臣不是那个意思,臣、臣……”   一滴冷汗顺着额头划过胖太医的鼻梁滴到地上,感受到周围着令人窒息的气氛,胖太医咬牙,直接一鼓作气,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臣年轻力薄,见识短浅,但是在场的其他前辈都是学富五车,见过的毒药不胜枚举,此刻虞大小姐能躲过我们所有人的诊断,会不会就说明。”胖太医咽一口口水:“就说明虞大小姐根本就没有中毒,只是……只是或许在之前经历了什么事情,让,让虞大小姐自己不愿醒来……”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   就连心忧道极点的赵秀秀都沉默,凌睿和顾淮景的脸直接黑了下来。   其实刚一开始的时候虞岁桉晕厥,他们并未感觉到异常,只当她是因为累,因为迷药,因为高热所以迟迟醒不过来。   但是后来,她一连在床上躺到了今日,不是一天,是整整三天!   一个人三天不吃不喝,还能勉强留一口气,但是若是时间更长那?若时间不是三天而是七天或者……更久该怎么办?   大家对于这件事情闭口不谈,逃避似的将太医一股脑的都抓过来,然后寄希望于虞岁桉是被顾承允那个畜生下了什么毒药,希望解了毒她就能醒过来。   他们最不想面对的,就是眼下这样的情况,束手无策,只能安静的等待。   等虞岁桉自己醒过来,或者……无力的迎接她的死亡。   站在一旁的赵秀秀忍不住掩面哭泣,压抑克制的小声缀泣死死的揪着屋内其他人的心,而一旁早已经红了眼的凌睿闭了闭眼,揽过身边的妻子,向床边坐着的郁珩点头示意,转身将人带出了屋外。   凌睿将人到一处外面,一处休息时坐的石桌,扶着赵秀秀让她坐下。   他给赵秀秀递上一块手帕:“别哭,都这么大的人了,在小辈面前哭哭啼啼的想什么样子。”   赵秀秀在里面哭的隐忍,就是因为还有外人在,现在四下无人,只剩她和凌睿,她便也没了顾忌,哭的比在屋内还要凶。   她夺过凌睿手上的手帕:“我心里难受,为什么会这样,原以为,原以为我们进了宫就能救下岁桉,没想到居然搞成这个样子,呜呜……”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他们的人没费很长时间便攻进了皇城。   进了皇城他们最先去往的便是华阳宫,但还是晚了一步,等到她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遍地尸山血海,场面骇人吓得她双腿止不住的打颤。   她差点便以为……   不过好在当时在场余下的将士说,有人已经来找过了,说屋里面并没有她要找的那个人,赵秀秀才稍稍放下心。   宫里当时余孽还未清扫干净,为了安全凌睿将她强行带到了安全的地方,说已经又大半的人都在找岁桉,有了消息回通知她。   后来她果然等到了她的消息,说人找到了,说肃王殿下带着她回了华阳宫。   她满怀期待的奔去之后,等到的只是岁桉沉睡不起的样子。   赵秀秀只看着,自己捧在心尖尖上多年的孩子被顾承允折腾成那个样子,心便都要碎了。   凌睿沉默着将人揽在自己怀里,听着怀中人闷闷的哭声,凌睿心中也是不断涌起酸楚。   秀秀在哭,他的心又何尝不是在滴血,恨不能即刻便将伤痛都加在自己身上,然后替岁桉遭罪。   整整三天,不吃不喝,连药都喂不进去,不知何时开始的高热,一直烧到现在都没褪去,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凌睿心窝子上捅刀。   “都怪顾承允那个杀千刀的,临死都不放过我家岁桉,呜呜,自己死还不够,还想带着岁桉一起,呜呜,平白让岁桉遭这么大罪,我恨不能现在就去将他千刀万剐,也平不了我心头之恨。”   凌睿叹息:“禁言,他毕竟……”   “他毕竟什么!”赵秀秀像是被刺激道,一下子从凌睿的怀中挣出来,她抬头望着凌睿,双眼含泪,咬牙切齿:“他做上犯乱,平白惹出这么多事端,死了这么多人,要不是我们被岁桉叫人……我们也早死在围猎场了,事到如今难道我还要顾忌他前太子的身份吗?”   凌睿见赵秀秀急了,连忙挥手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他话音未落,就有一道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话。   “嫂嫂莫气,那顾承允再厉害,现下也已经驾鹤西去,听闻找到找到的尸体之上被捅了好几个血窟窿,流血而亡极其痛苦。”   凌睿抬头,看见来人,是凌锦心。   他招呼一声:“你来了。”   凌锦心点头,然后顾自坐到旁边的石凳上,抬起手擦了擦赵秀秀脸上的眼泪,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嫂嫂别哭了,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桉桉她那么贪嘴,一直不吃东西肯定都馋死了,说不准明天一觉醒来她就醒了那?”   “而且岁桉跟您这么亲,您要是哭红了眼,到时候等她醒了让她看见,指不定多心疼。”   赵秀秀被她这一番话逗得发笑,扑哧一声笑出声:“对,岁桉她那么贪嘴,她那么坚强,她一定会醒过来的。”   凌锦心将人放开:“对!我们要相信岁桉。”   赵秀秀脸上全是泪痕,这个时候笑显得不伦不类还有些滑稽,但是落在凌睿和凌锦心眼底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赵秀秀从石凳上跳起来。   哽咽道:“岁桉最喜欢我做的芙蓉糕,等她醒了一定很饿很想吃东西,我现在就去做,让她醒了就能吃到我做的芙蓉糕。”   说罢便顾自离去,不远处候着的侍女连忙跟在赵秀秀身后,一同离去。   赵秀秀一走,此时只剩下凌睿两兄妹。 第117章第117章   虞岁桉醒的时候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离地很远,双腿腾空,整个人飘飘然悬浮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再伸出手一看,直接透过双手看到了铺在路上的圆润石子。   这样一副场景吓得虞岁桉差点一闭眼有晕过去,难不成自己是死了?虞岁桉悲哀的想,没想到自己废了那么半天劲儿,从密室里掏出来,没想到最后还是……   虞岁桉心里愤懑,正哀叹着自己的死亡,而后一道娇小声影便闯入了她的视线。   来人是一个小姑娘,大概五六岁的样子,穿一身粉嫩印桃花衣裳,眼睛大大的很水润,皮肤细嫩,长得粉雕玉琢很是可爱,看起来像是哪家的小小姐。   小姑娘很小一只,迈着小短腿走在青石路上,因为铺满了圆润的小石子,对于大人来说可能没什么,但是对于小孩子,因为腿抬不了太高,就极易成为绊脚石。   果不其然,小姑娘走在路上没两步都跌了跟头,两只小手磕在地上,被小石子擦红了皮,然后下一秒,虞岁桉便看见小姑娘一双葡萄眼中氤氲起雾气。   这一切的发生让虞岁桉有些措不及防,而且这个小姑娘,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相貌,头顶带着的她幼时最喜欢金镶宝石蝴蝶簪。   这是……幼时的她自己?   虞岁桉呆滞住,一时间思绪纷飞,但还不待她做出什么反应,另一道身影从路的另一方而来。   来人是个少年,七八岁的样子,面容清俊,唇红齿白,却瘦的骇人。   凛冽的冬日里他只穿了一件灰色薄袄,袄子被列列夜风吹得鼓起,勾列出消瘦身形。衣裳上带着补丁,在这奢华糜烂的宫中几乎是难得一见。   这是……虞岁桉略一挑眉,看着少年清隽的面庞,心底腾起一个名字——郁珩。   小岁桉趴在地上红着眼,磨蹭着起不来,而此小郁珩出现,对于小岁桉来说无疑是解了燃眉之急。   不过好像小郁珩并没有要扶她起来的意思,他迈着比快比小岁桉还长的腿,毫不留情的从她身边跨过。   而此时小岁桉还趴在地上,眼睛红红的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看的虞岁桉心疼的要命,恨不得自己上手去将人扶起来。   不过最后小郁珩还是停下了,在走到小岁桉身边的时候,虞岁桉有些意外,没想到郁珩小时候心地还挺善良,还懂得爱护小朋友。   直到她的视线往小郁珩脚下一移,一只小的不能再小的白嫩手正搭在小郁珩的脚踝。   虞岁桉:……   “松开。”小郁珩轻轻晃了晃脚,想要将脚上那个东西甩开,不过晃了几晃没有甩下来,反而让地上那人得了机会,两手并用抱住了他的小腿。   小岁桉趴在地上,仰头看比自己高很多的人,糯糯开口:“哥哥。”   那人晃脚的动作停下,可能是怕自己一晃带着腿上扒拉的人一起晃,到时候又要被地上的小石子磨。   “别抱着,起来。”小郁珩开口,低头看小腿上挂着的团子。   虞岁桉看着‘她’摇着头,然后勉强伸出摊开一只手向上摆给郁珩看:“手痛痛,起不来。”   “只是红了点儿……你松开我,然后坐起来,别用手用腿站起来。”郁珩道。   这时候的虞岁桉虽然小,但是已经能听的懂话,听到他说到后边,‘用腿站起来’的时候,就大概知道这个人不会帮自己起来。   小孩子心绪简单,委屈上来了,方才氤氲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小岁桉竟直接抱着小郁珩的腿哭了起来。   豆滴大的眼泪顺着巴掌小脸流下来,滚着落在地上,也有点落在小郁珩的鞋子上,也能是因为被哭的吵闹着心烦,总之眼泪没落几滴,‘她’就被人提着后衣领提起来了。   小郁珩将‘她’平稳放到地上,面色有些不善。   现在的虞岁桉看,能感觉到此时的郁珩已经在温怒的边缘,如果是现实生活,她早就识相的敬而远之。但小时候的虞岁桉初生牛犊不怕虎,远比长大后的她更加难缠。   她竟然朝着郁珩伸出双手:“哥哥,要抱抱。”   虞岁桉捂脸有些无颜面对,小时候自己都这么难缠,难不成是见到陌生人都会这么不设防?   最主要的,可能是由于年纪太小,对于这段发生的事情,虞岁桉完全没有一点儿印象。   她看的抓耳挠腮,真想告诉小时候的自己,别说了,快走,你和他现在还不熟,你们俩不认识!他不会抱你的!不会抱……嗯?   虞岁桉脑子里正咆哮着,在下一秒,小郁珩叹息一声,就将地上的人抱了起来。   虞岁桉:……!   “你是谁你要去哪里?”小郁珩这时候无奈的很,也不像长大之后那样冷漠,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我送你去。”   小岁桉眨巴两下眼:“我要去找我阿爹和舅公。”   回答驴头不对马嘴,但郁珩反常的好脾气:“你阿爹和舅公在哪里,或者你知道他们叫什么,你自己一个人走太危险,我送你过去。”   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小岁桉的知识范畴,她只知道阿爹叫阿爹,舅公叫舅公,她并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呀。   于是她实话实说,乖乖的回答:“不知道。”   这次换小郁珩沉默,片刻后他斟酌着开口:“今夜是中秋宴,各位大人们都在章华宫后院吃酒,想必你阿爹和舅公应该也会在那里,我送你到哪里去。”   小岁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他要送她去找阿爹,便开心的附和:“好!”   两人一拍即合,郁珩抱着小岁桉,很快离开了这里。虞岁桉赶紧飘着跟上他们。   一路上听着小时候的自己对着郁珩絮絮叨叨。   “哥哥,你好高。”   “嗯。”   “这个风好冷啊,吹得我好冷,我想回家找阿爹,想抱汤婆婆暖手手。”   “你一会儿就回去了。”   虞岁桉沉默的听着两人的谈话,小岁桉问东问西,什么都要讲一讲,什么都想说一说,直到她开始关注他的情况。   小岁桉趴在他单薄的肩膀,伸手抓住他的薄袄,探手向袄子里面探去,小郁珩停下,拧着眉拉开自己与小岁桉的距离:“别闹,快到了。”   但是小岁桉不依不饶,她将一整只手都伸进衣服里贴进他锁骨,而后又略带失望的伸出来。   “是凉的,哥哥,不暖和。”   许是这举动着实有些出格过分,小郁珩终于忍不住反问:“你总是这样伸进别人的衣服吗,陌生人也是?探进去暖手?”   这声音有些大,让小岁桉一愣,生出胆怯。她迟钝的感知到,此刻抱着她的人有些生气,她小心的伸手,摸上那人的脸。   “哥哥不生气,我不伸。”小岁桉笨拙的安慰着郁珩,但是并没有感觉到那人的怒气消减多少,她小脑瓜费劲的想了半天,然后弱弱的解释:“我没伸手,只给阿爹伸,阿爹是暖和的,哥哥……”   郁珩咄咄逼人:“哥哥如何?”   小岁桉有些害怕的将手收回来,眼睛被他这么一吼又染上绯红,又快哭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看哥哥对我好,才伸的。”   那人平静的望着她,让小岁桉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这样看着她,于是只能借着哄。   她灵机一动突然想到出来的时候,月荣怕她路上饿,给她塞得几块小月饼,是她最喜欢的莲蓉月饼。月荣是阿爹派来照顾她的人。   她伸手探进内兜,将月荣给她装的小月饼一股脑掏出来,打开层叠的帕子,露出里边的小月饼,小岁桉拈起一块递到郁珩的嘴边,小拇指翘起一个精贵的弧度。   “哥哥吃月饼。”   那人盯着小岁桉看了许久,举月饼的手都酸了,才堪堪有了动作,探头去咬那块月饼,就在快咬到的时候,有人闯入破坏了这份安静。   “岁桉妹妹!”那人从他们侧边的小路突然出现,快步走到两人面前,上下将两人打量,对着郁珩露出鄙夷的神色:“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敢出现在这里?嗯?还带着岁桉?你以为你凭着岁桉就能进去中秋宴吗?我告诉你,不可能!你以为父皇会让你进去?就算你进去了也只会被众人不齿。”他语意讥讽:“毕竟我亲爱的皇弟,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郁珩沉默着没说话,像是对这些话早已经习以为常,倒是小岁桉认出了眼前人,她糯糯叫:“太子哥哥。”   方才小岁桉被人抱着一直很舒适,一直到见到太子哥哥都是很温和,直到她叫了一声‘太子哥哥’,她感觉腿弯处的力道骤然加深,惹得她在半空摇晃一瞬,然后扑倒了他的肩膀上。   少年的肩膀瘦弱,隔着薄薄衣服磕的虞岁桉额头痛,眼里被水雾蒙起,因为吃痛手上的月饼也掉到了地上,她感受到手上一空,正想回头,整个人身子一轻就被提到了别人的怀里。   小岁桉下意识抬头望向比方才那个哥哥还高的人,眨巴了两下眼睛,道:“小月饼掉了。”   顾承允抱着她,看了眼地上的月饼,嗤笑一声,道:“不要了,留着给畜生吃。”旋即转身带着小岁桉离去。   在离开的时候小岁桉还疑惑的问:“畜生是什么东西?”   顾承允回答:“明知自己该死,还恬不知耻活着的人,岁桉乖,听话,我们以后不要跟他玩儿。”   顾承允的回答含沙射影,听的小岁桉懵懂,只能愣愣的点头。   这一幕落在虞岁桉的眼里万分刺眼,她曾经没有这段记忆,现在重温一遍,只觉得心口闷闷的痛。   她看着幼年的郁珩僵直着站在原地久久未动,许久之后看看转身准备离开,而后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块洁白的帕子,周围散落着几块小月饼,方才他踢到的正是这个小月饼。   看他又开始盯着那几块小月饼发呆,虞岁桉闷得几乎喘不过去,她甚至有些怨顾承允为何来的这般不及时,为何自己动作没有更快一点。   没有为什么,只是觉得,幼时的郁珩,生活的太苦,今日之事于幼时郁珩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她只是迫切想让他吃点甜的。   但是……虞岁桉心中泛起苦涩。   方才被顾承允用那样的话羞辱,这月饼也掉在了地上不干净,他……怕是不会吃。   虞岁桉这样想,而后在她错愕的神情中,郁珩捡起了地上的帕子,将地上散落的小月饼包裹起来。   她难以置信,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但还没等她惊诧,眼前景象旋转变化,她被带到了另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张灯结彩,朱门高户,门前挂着喜庆的红灯笼,门口两个石狮子都被绑上喜庆的红绸缎,来往宾客络绎不绝,虞岁桉几乎是在瞬间就认出来了。   这是前世她及笄那年的生辰。   她记得很清楚,门口的两个石狮子脖子上的红绸缎还是她亲手挂的,亲手打的花结,但是……   虞岁桉拧眉,怎么会到这个时候。   还不带她细想,门前便又出现一个人,是十五岁时候的她,一身红衣鲛纱裙,意气风发,但是眼底却带着怒气,气势冲冲的从大门冲出来出来。   门前迎客的管家见状想要拉住她,但是人太多了挤的他手伸不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远去。   虞岁桉跟着‘她’离开,看着‘她’转过身离开到一个无人的街角,对面站着的是十八岁的郁珩。   虞岁桉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场景,这个时候不同方才年幼,她记得这件事情。   这时候的郁珩已经被皇上所重用,彼时他的国公府得身份也没人披露,他被皇帝信任,正是少年挥斥方遒,在朝堂大展身手的时候。   也是郁珩上战场的前夕。   她记得这是前世,他上战场前,自己最后一次见他,等到再次相见之时,他便已经变成了威名赫赫的战神,被皇上破例封王。   虞岁桉思绪发散,漫无目的回想着前世的事情,直到被一道声音打断被迫回神。   “你的属下给我递消息说你有话要对我说,你要说什么。”‘她’对于此时郁珩好似很不屑,只轻蔑扫一眼便撇开头不看他,好像多看一眼就会脏了自己的眼睛一般。   虞岁桉被前世的自己气的心里发堵,她一瞬不瞬盯着郁珩看他的反应。   前世她听信顾承允的耳边风,一直视郁珩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两人很少见面即是见面也多是恶语相向。她前世对郁珩关注甚少,在顾淮景出事她彻底恨上郁珩之前,对于他的印象模糊的刻板。   那是的他于她而言的所有印象,几乎从别人口中叙述的他。   ……   原来她之前对他是这样说话的……   郁珩表情没什么变化,对于虞岁桉的反应像是预料之中,他直截了当:“顾承允心性不稳,奢靡善妒,并非良人,你妹妹两面三刀,亦不是什么好人。”   他说话直接,不留情面:“你识人不清,不要同他们过多来往。”   前世惨痛经验告诉虞岁桉,此时郁珩的话都是对的,但是对于此刻被蒙蔽了双眼的‘她’来讲,郁珩才是那个挑拨离间的人。   ‘她’瞪大双眼,一双圆润美眸中满含怒气:“你这是什么话?顾承允?那是太子殿下,是你同父的亲兄弟!我与婉儿亦是如此。”   “怪不得太子哥哥叫我少同你接触,你果然不安好心,往后我们不要再私下见面了,我也不会再见你了!”   ‘她’说完就一溜烟儿跑了,只留下郁珩一个人站在原地。   虞岁桉看的生气,恨不得亲自上午打醒不清醒的自己,有急忙去看郁珩的反应,怕自己说话太重,伤害到郁珩。   郁珩垂着头,还是一张冷脸,不知是光线原因,他大半张脸被埋在阴影里,看着有些许落寞和无措。   她就站在他身旁,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但她就好像是一阵空气一般,装若无物的穿透了他,虞岁桉有些沮丧的低头。   而后她感到有一阵视线自头顶上方传来,虞岁桉抬头,只见方才是低垂着头的郁珩不知何时抬起头,像是有所察觉般望向她站着的方向。   虞岁桉抬头正好对上他冷漠的双眸,浑身一震,旋即眼前一黑,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看到眼前的场景,眸色不由黯淡下来。   是前世顾淮景的府邸。 第118章第118章   前世的顾淮景有自己的府邸,是先皇御赐,这辈子是没有的,因着不知名的缘故,所有发生的事情都生生提前了一年,这辈子先皇还未来得及给顾淮景赐府邸,便已经被顾承允杀害驾鹤西去。   门前挂着白布,两个高挂的白灯笼孤零零随风荡漾,不断有人从门前走出,连带着将里面的悲戚哭声一并带出,化作一柄利刃狠狠插进虞岁桉的心口。   她沉默着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郁珩从马车上下来,向来一身黑的他罕见的穿了一身白衣,是为顾淮景吊唁,但是对于当时的她,郁珩的上门无疑是一种无声的挑衅,是侮辱。   她冷着脸将他拦在门外。   “你来做什么?”他语气不善。   郁珩答:“来吊唁,我……”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便化作别的东西流了出来。胸口被猩红鲜血侵染,在雪白孝衣上晕染,像是冬雪后落下的大片梅花,它们顺着刀刃,争先恐后的一滴滴落在地上。   ‘她’将一把刀刺进了他的胸膛,她当时在想什么?   虞岁桉想,她看着那时的自己,恍然发觉站在郁珩面前的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想起来,顾淮景身死之后,除了第一次在望断崖下见到他,她哭的一塌糊涂,之后为他守孝的七日便一滴泪都流不出了。也许人难过到了极点连哭都是一种奢望。   那七日她只哭过一次,便是自己亲手将匕首捅进郁珩胸膛的那刻。   她哭的无声,眼泪却大滴的落,紧咬着下唇溢出鲜血,她的举动突然又大胆,叫周围人无措,身边一声声的惊呼呐喊,她定定的望着郁珩。   “今日我捅你一刀,就算你吊唁,总有一日,你欠淮景的一条命,我会亲自找你索要。”   瞧,自己说的多绝情,虞岁桉苦笑着看,之后郁珩是怎么做来着。她想,目光又重新落在门前对峙的两人身上。   郁珩被捅了一刀之后没有后退,反而大笑,他朝着虞岁桉的方向跟进一步,眼底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让虞岁桉看着害怕,她下意识要往后躲。   又被他一手摁住肩膀,他伸出另一只手拉起她的左手,带着她附上匕首刀把,问她:“不是想要杀我?”   他带着她的手往下摁,刀锋划过皮肉,郁珩的脸色也瞬间更白几分,虞岁桉大叫一声从郁珩手中挣脱,松开了刀把。   郁珩却不管不顾,他当着她的面,自己抬手握着那把刀,抽手拽了出来,被堵住的鲜血瞬间喷涌,溅了虞岁桉满身。   ……   接下来,虞岁桉作为一个第三者,旁观了自己同郁珩前世许多事情,一桩桩一件件……   在她的记忆里,两人总是针锋相对,而如今从旁观的角度看,原是她一直不懂事在胡闹,心性不稳肆意耍着小孩子脾气。   很多时候都是郁珩在退让,当时的他已经权倾朝野,几乎无可敌手,但是对她耍的性子总是置之不顾,最多只是嘴上讥笑嘲讽,从来没有做过真正伤害她的事情。   虞岁桉看着她一步步的将他越推越远,看着自己和顾承允凌婉儿越走越近,直到最后。   自己一杯断肠散,结束了她的生命。   虞岁桉平静的迎接自己的结局,‘她’的死没有在她心中掀起任何波澜。   在重生之后,她曾经无数次的回想过自己的前世,即使无意回顾自己,国公府,顾淮景的结局,每当午夜梦回时分,还是会一遍遍的重复着噩梦。   她已经习以为常。   她转过身不想在看地上的自己,想要离开这个地方,而后便听到暗狱之外嘈乱的声音,数声刀刃相撞发出的铁器击打声,而后玄铁制作的暗狱的大门轰然打开。   虞岁桉双眸骤然瞪大,来人竟然是……郁珩?   她僵在原地看着眼前一身血污的男人,战甲毁损严重,发冠松散,几缕乌发垂落下来,脸上也灰尘满布还带着一道血痕,显得有几分狼狈。   他跌撞着向前,两旁站着的侍卫不明所以上前拦截:“暗狱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你……”   侍卫话还未说完便被抹了脖子,郁珩边走边杀,几步便到了暗狱的最深处,‘她’被关押的地方。   凌婉儿看到此时的郁珩,吓得后退几步,惊慌失措的问:“郁、郁珩?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不是还在西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   凌婉儿眼底都是恐慌,她害怕的要死,但还勉强站着想说些什么来挽回颜面。   “我、我现在可是皇后!皇后你知道吗?你身为臣子,你这样是大不敬!等本宫出去一定定你的死罪,本宫……唔……” 第119章第119章   虞岁桉猛地抬头,方才还在自说自话的郁珩不知何时转向了她的方向,在她抬头的瞬间,两人的视线相撞,让虞岁桉心中一震。   这感觉真实的可怕,他眸光直直的朝她望过来,不像是透过她在看什么东西,而是……在看她。   虞岁桉被自己疯狂的想法吓到,而后又很快自我否定,但是心底的不安焦躁却愈加翻腾。   昨天那个奇怪的老爷爷也是,今天的郁珩也是,还有这个奇怪的屏障。郁珩和靳澜又是怎么认识的?那个老爷爷是谁?这么一大堆问题她都不知道,她……   她正满脑子胡思乱想,一抬头便看到郁珩手中拿着一个奇怪的瓶子,黑乎乎的看不出表面纹理,此时他正打开这个瓶子,看样子瓶子里有什么东西。   她下意思阻止他:“你在干什么?”   郁珩抬头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虞岁桉拧眉,不安几乎达到顶点,他好像……真的能看到她,她正想着,对面郁珩突然笑了一下。   郁珩长得芝兰玉树,生着一张极好的皮囊,但是平时不苟言笑,再加上他周身煞气太重,容颜给人带来的冲击感便大打折扣,对他则更多是煞神带来的恐惧。   此时他故作姿态,引诱般朝虞岁桉轻笑,摄人心魄的勾人。   “下辈子,你会爱我多一点吗?”他问的问题没头没脑。   虞岁桉却抢着回答:“会!”   郁珩突然笑了,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定定朝她这边看了两眼,而后收回笑容平静道:“那就好。”   然后便打开瓶子,仰头将里面的东西吞了进去,虞岁桉大惊,伸手想要拦截,手指却再一次从手上穿过。   她看到黑色的瓶子滚落在地,然后他口中溢出鲜血,整个人像是在瞬间被抽干的精气神,略显颓唐扶着棺材边缘,他……好像只能倚靠着别的东西才能勉强站起。   虞岁桉几乎要疯掉了,她一次次靠近想要将郁珩扶起,但是都无事于补此次从他身边穿过。   她的心撕裂般疼痛,比前世的断肠散还让人难熬,疼的她顾不上其他,仿佛只有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好受一点,她中的毒才能轻一些,她才能好受一些。   但郁珩的情况却是越来越差,他勉强俯身站立却身子一歪直接掉进棺材里,虞岁桉吓得惊呼一声,着急想把人拉起来,但是又碰不到郁珩,只能急的围着棺材转圈。   “你起来,不要躺在里面,你快起来。”   郁珩像是有所觉察般对她摇了摇头,只道:“我说过会放你离开的。”   虞岁桉心焦如焚,只想快点让郁珩从这个地方出来,但是郁珩开口,这次他的声音明显虚弱,他将方才问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一字一顿。   “你下辈子,会爱我,多一点吗。”   虞岁桉喉头梗住,像是被一团不知名的东西塞住,让她一时语塞。而就是这一时,她感到眼前的景象逐渐边远着旋转,和之前无数次一样,每次她要离开到下一个地方的时候,便是这种情形。   她挣扎着不想离开,但似乎她的力量在这股带她离开的力量面前渺小的像蜉蝣撼树,她无力反抗只能被迫被带到一个地方,这次没去前世的任何一个时间地点,而是到了一个昏暗一片的,无人的空间。   郁珩眼前定格着的她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她错愕的神情,她似乎是想留下来,但是他不知道,要她走的人就是他。   内脏想被人凌迟般疼痛,郁珩呕出一口黑血,连带着意识都开始恍惚,他还没有得到问题的答案,她还没有回答,就被带走了。 第120章第120章   落雨声潇潇,窗外雨打芭蕉。   屋檐下挂着的风铃叮咚声清脆,被撑起半边的窗沿下,楠木桌面上随意散落的几张泛黄宣纸被风掀起一角,屋外稀碎的小声交谈。   虞岁桉猛然从黑暗中惊醒坐起身,旋即一阵头晕目眩,又体力不支倒下。   映入眼帘的是墨绿的床帐,层层绞纱覆盖交叠,滤过房间透过的光,让床内这一小方天地很昏暗,也让虞岁桉有了片刻的恍惚。   这是在……华阳宫?   门外有人淅索的交谈声,听着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她双手撑着掀开床帐,穿上鞋站起来,踱步道门前打开门。   外边站着两个小宫女,一人打着伞,一人端着茶水,正从门前经过,像是要去什么地方,在看到倏忽被人打开的大门之后站着的人后,两位小宫女眼睛瞪圆,嘴巴长成圆形。   然后虞岁桉便看着,手中端茶水的小宫女,手里拿着的东西一歪斜,然后一下子掉在地上,也就是这一声将看傻了的两人的心神唤回。   “虞虞虞虞虞小姐,你你你你你你醒了?”另一位一个小宫女道,应该是很震惊,以至于一下子话都说不清楚。   那两人的反应让虞岁桉不明所以,醒了?这是什么意思,她难道睡了很久吗?   “快去通知肃王殿下,啊不对,还有十三殿下和国公爷,还有凌贵妃。”   “对对,都得通知,我们……你先去,我先,我们先去那里?”   两人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也没了礼节分寸,应该是刚进宫不久,规矩什么的都没□□好,哪知今儿院子里就正好碰上床上躺着的虞岁桉醒过来,两个人乱作一团。   院子里下着绵密小雨,虞岁桉也不避讳,走进雨幕之中,指了指撑伞的小宫女:“你去找我阿爹和赵姨。”又指了指另一个道:“你去找十三殿下。”   两人懵愣着点了点头,然后一左一右小跑着离开,其中那个打着伞的小宫女跑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将手中的伞递到她手上,然后莫名说了一句:“肃王殿下在不远处凉亭中与人谈事。”说完便扭头跑着冲进了雨里。   小宫女原本回去只是想给主子递伞,然后转身看到那人略显迷茫的站在那里,像是迷路的稚童般找不到前进的方向,将伞递给她之后便鬼使神差的说了后边那句。   说完之后又大惊,只能落荒而逃,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下人揣摩主子想法都是大忌,小宫女直到跑远之后才惊魂未定的为方才的鲁莽的自己感到后怕。不过好像那位主子对她的话也并没有气恼?   虞岁桉打着伞在路上走,短短的一段路,也碰见几个人,都是陌生的面孔,在见到她之后都是一脸惊恐,但是没人敢拦她。   她出来的时候没注意,只随手从衣架子上抄起一家外衣披着,此时走在路上,被带雨的冷风一吹,才恍然觉得冷。   虞岁桉缩了缩脖子,转过一个弯,便望见了凉亭,隔着薄雾她有些看不清里面,只能模糊看到几抹人影。   她看到其中一个人影像是看到什么,从座位上猛地站起,然后不过眨眼,就到了她肉眼看见的地方,但是那人却停住了。   就站着离她几不远的地方不敢上前,像是在害怕什么。   而虞岁桉在见到那人的第一眼,胸口处便泛起密密麻麻的疼,鼻头开始发酸,从醒来一直到此刻,好像到现在她的心脏才又重新开始跳动。   虞岁桉丢掉伞冲过去撞进郁珩的怀里,在扑进怀里的瞬间,温热和熟悉的清冷香气将她包围,像是迷途的雏鸟找到了归途,她一颗不知所悬的心就这么被一个拥抱抚平。   “郁珩。”她叫着他的名字,在他怀中泣不成声。   她感到那人的身体紧紧绷着,在听到她换他名字的时候,她整个人被从地上抱起,虞岁桉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将头埋在他的胸脯。   虞岁桉被郁珩抱着转身,然后听到他对着凉亭中的人说抱歉,之后便一路被抱着回了房间。   郁珩单手将两旁垂落的帷帐挂起,然后小心翼翼把人放到床上,眼前人自见到他起便一直在哭,满脸都是眼泪,郁珩一向做事干脆利落,此时却手足无措。   直到感受到手上传来的一点力道,很轻,那人刚醒来身体虚得很,对他来说那股力道寥近于无。   他顺着那股力道坐到了床边,而后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泪眼婆娑的葡萄眼,郁珩一怔,而后便听到那人开口。   “对不起。”虞岁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喉头都被梗着,但还是坚持道:“之前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郁珩,咳咳,我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什么?郁珩一愣。旋即听到身前人又开口。   “你做了那么多,为了我……我之前对你那么差,我对你恶语相向,和他们一样肆意污蔑造谣你是手刃同胞亲弟的凶手,我甚至还捅了你一刀,我真的……”虞岁桉哭的生气不接下气:“我不配,我……咳咳……”   “别说了。”郁珩道。   “你现在身子很虚,需要休息,我去叫太医。”郁珩却回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虞岁桉摇头,她两只手撑在床上:“你不知道,我对你……唔……”   虞岁桉话刚开头,下一刻唇便被人堵住,她顺着怔住还不待她反应该怎么办,下一刻身子一轻,然后她便被抱着坐到了郁珩的腿上,   眼前光线一暗,唇上便附上什么温凉柔软的东西,从中伸出的一小截一下下临摹着她的唇形。   虞岁桉感受到了郁珩的无措,他小心翼翼对待她,好像自己是个一碰就碎的娃娃,这样小心的态度让虞岁桉心里闷得更堵,仿佛只有靠近他一些,再近一点,才能缓解。   于是她欺身吻住了郁珩的唇,那人明显的征愣僵硬。   虞岁桉努力的回忆之前为数不多的亲吻经验,模仿着郁珩从前的模样,勾勒着他的唇,但是很快在郁珩反应过来之后,她便失了主动权。   郁珩的将她紧紧锢在怀里,勒的她的腰身发疼,这个吻也来势汹汹,如狂风暴雨席卷般扫过她口中的每一个角落,暴虐的几乎将她整个人拆吞入腹。   压抑了数日的情绪在这一刻全数爆发,被溶于这个时隔经年之后,疯狂的亲吻中。   虞岁桉被吻得不知所以,刚开始还能勉强招架,但是很快便被完全侵略,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湿咸的泪眼混进两人之间,这是一个久别重逢的苦涩的吻。   郁珩来势汹汹,就算放在平时都是让人难以招架,更别提现在的虞岁桉,不过他好像也在顾虑着这些,在疯狂之后便是细水般长流,退出温柔的临摹着她的唇形。   片刻之后,两人分开,郁珩将虞岁桉摁着埋在自己的胸口,然后将自己心底深埋的秘密全盘拖出。   “我说知道,便是知道。”   虞岁桉方才哭的太厉害,此刻在郁珩怀里还有些缀泣,听到郁珩如此说,她摇摇头,双手撑着起身和对上郁珩的视线。   “不是的,我……我其实,我是,是重生的,很多事情我上辈子都经历过。”   重生这个秘密在虞岁桉受了许久,她心中一直害怕,怕这个秘密会对自己不利,但是如果对面诉说的人是郁珩,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启齿。   相反,她并没有因为说出这件事情而变得煎熬,反而是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好像自己一直背负了好几年的重担,终于放下。   但是……   虞岁桉略有些焦急的等待着郁珩的回答,并非是她不相信郁珩,只是因为这件事情匪夷所思,当初就连她自己都缓了好几日才终于接受,但是于旁人而言……   郁珩在听到她说‘重生’二字之时怔一怔,在虞岁桉说完之后,和虞岁桉试想的结果都不同,郁珩竟然笑了。   他将她抱在怀里,轻笑喷出温热洒在她耳廓,这下倒把虞岁桉搞得不知所措了。   只能抓着郁珩的衣服,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反应,须臾后,郁珩的气息在此划过莹润的耳朵,酥麻传遍了虞岁桉全身。   “我知道。”他道:“因为我也有前世的记忆,这样也算……重生?”   怀里虞岁桉的挣扎停止,或者说是被震住,而郁珩也便抱着她让她慢慢消化这个信息。   片刻后在虞岁桉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猛地从郁珩怀中弹起,因为起来太急脚下一滑还差点栽倒后边,又被郁珩扣住腰拉回怀里。   她两只手紧紧攥着郁珩的衣服,眼底的震惊焦急毫不掩饰:“那你,你也有前世的记忆,什么时候的事情不是,我,那之前我们……”   虞岁桉一时无无措,一颗心不断下坠,他原来早知道前世的事情?那自己前世做的那些蠢事他也全数知晓。   自己对他那么不好,那么差,他会有芥蒂吗,会因为那些事情……讨厌自己?   虞岁桉不敢想了,恐惧和害怕占据了她的头脑,若说之前两人兜兜转转,分开的两年虞岁桉还能宽慰自己,刻意的忽略他对自己的重要。 第121章第121章   虞岁桉一颗心仿佛都被人揉碎了,她伸手抱紧郁珩的脖子,将自己深埋在他脖颈,脸颊传来他彭博的心跳,道:“我爱你。”   她一遍遍的说着,离他越来越近,将他抱得越来越紧,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虞岁桉抱着郁珩不撒手,郁珩也由着她抱,他一只手环在虞岁桉腰间,另一只手轻抚着她单薄的脊背。   一直到虞岁桉觉得被揪紧的心稍稍好受平息,才将人放开。   虞岁桉看着自己眼前的人,这种心灵相通的感觉让她通神舒畅,但是……虞岁桉脸上一臊。   自己方才未免太大胆孟浪,只想要郁珩不要误会自己,什么都顾不得,什么话也都说干净。   虞岁桉这样想,臊意更甚,两人之间弥漫出一点尴尬。   而这种情况郁珩也有所觉察,他看着眼前自己心上人双颊上一点红,心下立刻便了然她的心思。   郁珩不由得轻笑出声,虞岁桉抬头不明所以,抬头看,只见眼前人正摆好姿态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虞岁桉知道这是他看透了自己的小心思。   一下子臊意更甚,她不自然的转过头,轻咳两声,生硬转移话题:“你方才见到的人是谁?再说什么重要的事,怎的外头下着雨都不歇息。”   郁珩手在虞岁桉腰间婆娑,她原本就瘦弱,经此一事更是瘦的只剩骨头,一弯腰被他单只手扣住,一手摸下去单薄的有些骇人。   要多给她补一补,郁珩边想着便漫不经心回答:“一个厉害和尚,和一个不重要的人。”   “事情还没谈完,但……”郁珩视线在虞岁桉身上打量一番:“现在看来好像也没什么再谈的必要了。”   “厉害和尚?”虞岁桉心下生疑,郁珩闲来无事怎的突然见什么和尚。   她正想着,半空中传来一声诡异的‘咕噜’声,虞岁桉一僵,然后双手撑着郁珩胸膛,挣扎着要起身。   郁珩听到声音后拧眉,顺着声音来源视线落在虞岁桉干瘪的肚子上:“你饿了?”   虞岁桉老脸一红,嘴硬道:“没有。”   郁珩伸手摸上她的肚子,笑着答:“怕什么,你许久未进食,醒来饿了很正常,我又不是别……唔……”   虞岁桉脸皮厚,但是这样有失形象也还是忍不了,听到郁珩调侃禁不住直接伸手堵住他的嘴。   但此时郁珩一只手扶着她的腰,一只手摸着她的小肚子,而她干脆整个人都坐在郁珩的身上,两个人之间能安稳坐着全靠郁珩。她这么一上手,郁珩一时不察竟直接被她摁倒在床上,而她两只手堵在郁珩头两侧,整个人压在郁珩的身上,很有一副霸王硬上弓的架势。   虞岁桉:……!!   两个人的距离极近,几乎面对面,双唇间隔不过短短一段距离。   虞岁桉眼前的人,眉目舒朗似仙人,五官刀削般凌厉,尤其一双眼睛,漆黑幽沉,摄人心魄,像是海上蛊惑人的海妖。   只不过不同的是,海妖靠美妙的歌喉引诱渔夫,而他用的则是动辄勾魂摄魄的双眸。   这样一副样子叫虞岁桉突然想起幼时夫子教过的一首诗。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前两句有待考察,据虞岁桉了解,郁珩更像是黑心的狡猾狐狸,与美玉劲松相悖。但是后两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才是完美的贴合他。   或许是两人误会才解,许久未亲近的缘故?又或者此时窗外的雨打芭蕉声,让人沉浸心醉。   总之结果是,虞岁桉盯着眼前人,一颗心脏蹦的快要跳出来,偏生这人眸子越发深沉,诱的人移不开眼。   虞岁桉在坚持了片刻之后,便缴械投降,顺从心意的探身上前:“忍不了了,我现在要做很不好的事情,我想……轻薄你。”   郁珩眸光忽的极暗极沉,但一言不发,也不动,只是他的一只手一下下的给虞岁桉顺着后背,像是无声的鼓励应允。   虞岁桉为色所迷,豁出去一张脸:“你且忍一忍。”说完便迫不及待动嘴。   眼见着就要碰倒,屋子大门被轰然打开,门外传来赵姨的声音:“岁桉,岁桉,你醒了!你……”   赵秀秀一进门看到床上交缠的两人,一时语塞,呆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一步关门出去。   而虞岁桉被这么一吓,瞬时从床上郁珩的身上弹起,在起身的时候太着急踩到被子险些摔倒,但是又被虞岁桉稳住。   她瘫坐在床边,略带尴尬的唤一声:“赵姨。”   赵秀秀干咳两声,听到虞岁桉唤自己,心一横也不管郁珩在不在,有没有其他别的事情,便直接进了屋子。   “肃王殿下。”她先对郁珩行一个礼。   而后走到床边,拉起虞岁桉的手,将人上下打量一番之后,眼眶便红了大半:“醒了好啊醒了好。还是听你院子里的小丫头说的,说你醒了,我正看着人给你煎药,一听见就马上过来了。你爹他们暂时不再这里,我已经着人去通知了,估计过来还得有一会儿。”   赵秀秀看着虞岁桉眼里满是心疼:“乖孩子,这次糟了这么大的罪,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虞岁桉眼见赵秀秀红了眼,心里也不是什么滋味,她昏迷这些日子,赵姨也清瘦不少,就连鬓间华发都多了几分,虞岁桉心里难受,定是要跟赵姨聚一聚。   她不动声色将手伸到后边拧一把郁珩腰上软肉,郁珩拧眉回望,虞岁桉用眼神示意,叫他找个由头离开。   郁珩挑一挑眉,虞岁桉一怔,这是不愿意?   两人仿方才冰释前嫌,此刻正是情浓之时,郁珩确实不愿意走。   虞岁桉没有办法,也不好在赵秀秀面前直接发作,只能悄悄拉郁珩的衣袖,卑微乞求。   这是之前两人在华阳宫共同求学时候,每次虞岁桉课业做不完或者其他什么事情有求于郁珩,便像这般扯着他的袖口装可怜,在那段时间,虞岁桉对此屡试不爽。   之后两人分开之后,这个动作虞岁桉还是第一次做。虽然时隔许久,但虞岁桉做起来倒很熟稔。   郁珩感觉到袖口的拉扯,喉头一滚,心念微动,默叹一口气,而后起身对着赵秀秀道。   “本王突然想起宣政殿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先行告辞。”   赵秀秀颔首,还没说什么话,虞岁桉便抢着回答:“好的,你有重要的事情便先去办吧,公事重要!”   虞岁桉这番抢着回答着实有些失了礼数,竟直接唤了肃王的大名,赵秀秀下意识拧眉,抬头看身侧男人的表现。   只见那人面上并无温怒,更多的是无奈和深入肺腑的下意识的宠溺。   “晚膳等我一起用。”   虞岁桉奋力点头表忠心,样子乖巧的很,郁珩弯了弯眉眼,眸光柔和一瞬,而后转身离开,只剩下虞岁桉和赵秀秀两人在屋内。   直到郁珩举着伞走远,到屋内看不见,虞岁桉才恋恋不舍收回视线。   赵秀秀将两人的举动看在眼里,心念微动,走到虞岁桉身侧坐到她身边。   “岁桉。”赵秀秀唤虞岁桉的名字,略有些正式,虞岁桉抬头下意识望向赵秀秀。   只见赵秀秀微拧着秀眉,望向虞岁桉的一双眸中竟是担忧,虞岁桉心下一震,探手抓住赵秀秀的手,小心试探道:“赵姨,怎么了?怎的这般神情看我,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赵秀秀摇头,而后直接问道:“你与九殿下,可是认真?”   虞岁桉听到赵秀秀问郁珩,下意识脱口而出:“自然认真。”   她的语气直接,让赵秀秀微愣。   而虞岁桉在说完之后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语气太过生硬直接,对着疼爱自己的长辈有些不太好,而且赵姨他们并不知晓前世的事情,就算赵姨知晓她同郁珩之前的事情,那也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我喜欢郁珩。”虞岁桉并不准备隐瞒,赵秀秀明显的错愕,像是没想到虞岁桉会这样直接承认,她一时语塞:“你……”   “赵姨。”虞岁桉望向赵秀秀,眸色清澈真诚:“我是认真的,他对我很好很好,我很喜欢他,从很早之前开始,我的心里便只剩一个他。”   赵秀秀拧眉:“你可想清楚了?岁桉,人生大事很重要,你一定要万千慎重才行。”   她像是想到什么,又拉着虞岁桉的手补充:“你不要因着眼下肃王殿下权势滔天便不敢拒绝委屈自己,你若是不愿意,我和你阿爹便是拼了这条命,也定保你周全。”   她昏迷了这么些时日,能平安无事醒来,郁珩还能这般悠闲的陪着自己片刻,虞岁桉便知晓这场硬仗,是郁珩胜了。   此时他作为胜利一方,又是众人的领袖,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定然是万人之上,权利的中心,但是赵姨却愿意为了她反抗。   虞岁桉不由得心中暖洋,她对着赵秀秀略微一笑,安抚她焦灼的内心。   “不是你想的那样赵姨,我和他……”关于两人重生的事情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含糊带过:“我们之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总之就是,我不是因为他的权势或是任何其他才和他在一起,他也没有逼我,我们只是顺心而为,我们是,是……两情相悦。”   前边虞岁桉说的都还好,而说道后面,‘两情相悦’几个字却莫名双颊发烫。   赵秀秀闻言还有些狐疑:“真如你所说?两情相悦?”   虞岁桉用力点头:“是真的。”   她伸手将赵秀秀抱住,将下颚放在她的肩膀上,嗅着她身上自己熟悉的味道,十分放松。   “真的,赵姨,我不会拿这件事情骗你的。”   赵秀秀感受到虞岁桉的真情流露,是发自内心的对那位殿下的喜爱,心中宽慰不少,一块重担登时落了大半。她将人推开面对面。   “其实之前你知道的,我并不喜欢那位殿下。”   虞岁桉想了想,之前被赵姨发现自己同他在一起之时的场景,那还是她第一次见赵姨发那么大的脾气,当时还气的打她手心,吓得她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我之前不喜原因是我私觉得肃王殿下心思沉重,阴鹜偏执,而你心思简单,从小养尊处优不谙世事,又被我和你爹保护的很好,我怕你们在一起,你会吃亏。再加上他皇家人的身份。”赵秀秀有些为难:“你应该懂,我和你阿爹向来不愿你掺和这些事情。”   虞岁桉乖巧点头,安静的聆听。   “之后他出征上战场,所作所为也让我心寒,同时也让我下定决心,要阻止你二人的事情。”   赵秀秀说道此处深深叹息,带着些气恼:“当时你发热反复,一直到临近年关才好,好了之后身子骨大不如前,久病不愈,到底伤了根基。”   虞岁桉晃了晃赵秀秀的手,带着些撒娇语气,软声唤她:“赵姨。”   赵秀秀看她一眼,了然她是不愿她说郁珩的不好,心下叹气,只好作罢转移话题。   “但是这段时间。”赵秀秀话音一转:“那日你托人将我们送到他身边,虽相谈甚少,但他一直护着我们周全,后来你病重不醒,他身为众人首领,就连你阿爹都忙的脚不沾地,他还能日日在床边伴着你。”   赵秀秀回想着这段时间郁珩的所作所为,看向虞岁桉的眸光柔和:“我想他对你是真心的,既然你亦心悦与他,我这颗心便也放下了。”   虞岁桉点点头,垂下头眨眨酸涩的眼睛,狭长微弯的眼睫微扇。   她知道郁珩对她很好很好,对于自己他一向看的很重要,方才连离开二字都不许她讲,她知道。   但是从别人嘴里听到,还是比自己知道要认识的更深刻,虞岁桉心间划过一道难以言说的滋味。   两人说话的空挡,门外敲门声便想起,赵秀秀唤人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一个小丫鬟,手上端着什么东西,走近看原来是一碗白粥。   “是肃王殿下派我来给虞小姐送吃食,殿下特意嘱咐说虞小姐刚醒身子弱,不要荤腥要白粥。”   丫鬟话音刚落,半空中又响起那道怪异‘咕噜’声。   虞岁桉和赵秀秀相视一笑,是压抑许久之后,拨散乌云见天明的笑。 第122章第122章   凉亭外,大雨瓢泼。   蜿蜒的石子小路两旁的花草被倒灌的大雨扑打的直不起腰,昏沉雨幕中,两人打着伞在雨中交谈。   落雨声声声入耳,让人听不清二人的谈话,雨势太大,隔着雨幕也看不清两人嘴型,只能勉强辨认出站立的两个身影。   虞岁桉默默望着雨幕中两个身影,端起桌上白玉茶盏讲其中茶水一饮而尽。   “那日我清醒之日,也下着这样的雨,没有今日的大,下着雨郁珩还同别人在凉亭中谈事,我当时还在想是谁。”虞岁桉放下茶盏:“原来是你们。”   坐在虞岁桉对面之微微垂头,施施然行一个礼,笑得温和:“想来姑娘知晓我是谁,之前那段日子,抱歉。”   虞岁桉摇头:“不是大师的错,相反,我很感谢大师。”   她道:“之前我死生一线,心中既知晓他,也叫我看明白自己的心,但是大师却让我更加明白了他的心思。”   “前世我愚钝,被奸人蒙蔽双眼,看不到也看不懂他的付出与保护,我只知道自己满腔仇恨,以为重生是老天对我垂怜,后来才知道。”   “垂怜我的并不是上苍,而是他。”   虞岁桉话语间带上哽咽,双眼蒙上一层薄雾,她骤然起身,对着眼前的一灯大师行一个礼。   “我代我自己和他感谢大师!大师的恩德我们一定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而一灯大师叹一口气,伸手将人扶起。   “无事,不过是因缘巧合,老衲与你二人有缘,才出手相助,若是换了旁的人,都不一定找得到老衲。”   虞岁桉噗嗤笑出声,确实。传说一灯大师云游四海,大师虽然名满天下,但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世间流传关于他的传说是多,但很少有见过真人的。   都是些道听途说的故事。   今日郁珩拉她起身,说要带她见一灯大师,她还只觉不真实,等到真的见了面,虞岁桉的恍觉脚踩实地。   见到虞岁桉神态好一些,一灯大师的眉眼也温和下来,开口问道。   “姑娘有什么话,都可以问我。”他微笑着看着虞岁桉:“眼下殿下不在,姑娘可以不必顾忌。”   虞岁桉点点头,向一灯大师投去感谢的目光。   她确实有很多问题要问,关于郁珩,关于前世。但是若郁珩再次,他定是不想让她知道那些。   就想之前一样,他总是习惯什么事情都自己抗。   而一灯大师看出来她的困境,找了由头让靳澜带走了郁珩了,只留了他们二人在这里单独谈话。   是了,郁珩今日带她一共见了两个人,一个是一灯大师,另一个便是靳澜。   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她并不知晓,只是他与一灯大师看起来关系非殊,像是很了解对方。   “我想问。”虞岁桉拧眉:“他当时,当时喝下的那种药水,就是毒性很强让他殒命的那个药水……是什么?”   当时的郁珩喝下没多久就面色苍白,难以站立,嘴角溢出黑的鲜血,想来是什么猛烈的毒药。   之后她重生,怕是也与那个事情有关。   “百花毒。”一灯大师像是早知道她要问这个问题,很快回答,这个答案叫虞岁桉一怔。   百花毒?   百花毒是传说中世间至毒之物,自苗疆而来,由七种毒性极强的蛊虫炼制。   传说服下百花毒之人,体内犹如万千虫蚁撕咬,五脏被侵蚀腐烂,但神志却不能半分混沌,无论多痛,都只能清醒的迎接自己的死亡。   前世的自己被凌婉儿喂的,是断肠散。   而百花毒传说是凌驾于其上的天下至毒,但断肠散常见,百花毒却不常见,她原以为……以为,百花毒是杜撰出的假物。   而此刻……   虞岁桉喃喃:“百花毒……竟真的存在?”   一灯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便知道她知晓这是何物,他并不准备隐瞒:“是。”   “看姑娘的样子,想是知道百花毒是何物。”一灯大师感慨:“此毒以百花为名,实则内里剧毒,当初那孩子拿这药给我看,是老衲第一次亲眼所见,也让老衲大开眼界。”   “为什么……”   她知道是为了她,郁珩此举定是与她的重生脱不开干系,但她还是想问……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是百花毒,为什么他非要这么惨痛。   虞岁桉喉头像是被什么生硬的东西哽住,涩的她说不出话,只能勉强问出这句。   一灯大师看她一眼:“不为什么,因为这是他若想救你,便一定要这样做。”   “一定要这样?”   “对。”一灯大师道,面容带上几分凝重:“逆天改命这种事情,老衲之前也是见所未见,只依稀在古籍上看到过,但从没有见过。”   “无他,因为逆天改命所付出的代价太大。”   “首先施救之人命格要极高,至少位极人臣或是皇亲贵胄。其次,施救之人要毫无芥蒂,对所救之人毫无保留。还要有一位能为其做法逆转乾坤的大师。还有最后最最重要的。”   一灯大师面色肃然:“逆天改命的关键,是‘逆’和‘改’,一个人生命逝去,天地自有定数,若想救便要付出代价,他要比所救之人的死亡惨烈千百倍,才能换的一线的生机。”   “也就是用他自己的命,换你的命。”   一灯大师话未说完,坐在他面前的人已经泣不成声。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对自己下如此的狠手,都是因为她,为了她能获得一线的生机,他愿意赌上自己的一切去换。   还要,心无芥蒂……   虞岁桉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都被紧紧揪起,从胸口到四肢百骸,都被痛占满,比断肠散还要令她难以自持。   ……   要有多爱,才能毫无芥蒂。   一灯大师见状,心中叹息,自古痴男怨女,风月债难酬。   爱之一字,叫人断肠,又让人耽于其中欲罢不能自已。若是两情相悦便是皆大欢喜,若一厢情愿,总归不过落得粉身碎骨。   “逆天难为。”一灯大师感慨:“你二人分分合合,其实也好,前世我助他一臂之力,当时还惴惴不安,怕你的出现改变影响太大,扰了天意,到时候会惹来更大的灾祸。”   “但是你二人阴差阳错,中间分开几年,倒是与前世不谋而合。”   “我来时路上起卦,你二人命格未有太大改变,眼下社稷朝堂也不曾掀起大的波浪,与前世出入不大,兜兜转转,你们最后结局也不错。”一灯大师温和望着虞岁桉,像是慈爱的长辈在看自己的孩子。   知恩图报,聪慧伶俐,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惜了自己一眼相中的小徒弟。   一灯大师将望着雨幕下的那道青白身影,眸中带着些许遗憾。   而虞岁桉则是完全被一灯大师方才的那番话震的说不出话,脑海中不断盘旋回荡,但耳朵却是阵阵的嗡鸣声,汹涌缜密的痛意从胸口处泛滥,像是被人用锋利的刀刀刀凌迟着心口,痛得叫她难以呼吸。   所以他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听一灯大师的语气,他并不知晓郁珩也拥有着前世的记忆,当时他靖湘王府身份曝光的那几天,在她昏迷的那几日。   他几乎是将事情做绝了的,把自己赠给他的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悉数奉还。   当时来归还东西的都不是他,而是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个无名小厮。因为这件事情赵姨耿耿于怀好久,觉得郁珩对她虚情假意,虚与委蛇。   但是现在看来……或许这一切都有解释?   凉亭外靳澜终于是拦不住郁珩,在他找了各种由头和他谈论各种事情,甚至都已经无事可谈,他都快要主动和郁珩唠家常的时候。   郁珩白了他一眼,看他一脸看傻子的样子,转身走回了凉亭。   他知道靳澜时故意支开自己,她想知道一些事情,那便知道。但是知道若他离开太久,她知道的太多,这并不是郁珩所希望的。   郁珩这样想,但是甫一从雨幕走进凉亭,怀中便撞入一人。那人将整张脸埋在他的胸脯,两手死死的环着他的腰身,虽然落雨声很大,但是仔细听,还能听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   郁珩原本因诧异高挑起的眉毛收敛,伸手将人从怀中拉出来,捧起身前人的脸,映入眼前的就是一张已经泣不成声的面庞。   郁珩沉默半瞬,而后敛下眉心转头望向亭中另外一人。   “你跟她说什么了?”   一灯大师名扬天下,虽是隐姓埋名在世间行走,但是但凡知道他本事的人都对他恭敬有加,只有眼前这位肃王殿下。   上辈子就因为这个小姑娘,对他威逼利诱各种威胁着要他帮忙,害前世的自己修养数年才勉强缓过来。   自己好歹是一个正经大师,没大没小的总是不尊敬。   一灯大师心中略郁闷,为自己抱不平,正准备开口辩驳,哪知被站在郁珩身边的小姑娘挡下。   虞岁桉伸手扯郁珩的衣袖,郁珩回头望她,虞岁桉哭已经止住了,但一双眼睛还是红红的,眼圈周围像染上了日落的云霞。   “你好好说话,嗝大师帮了我们,你不要这样,嗝凶大师。”   郁珩:……   两人站在那里,气场奇妙,郁珩分明是强势一方,而虞岁桉怎么看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柔弱的女子,但在虞岁桉面前,郁珩就是被拿捏的死死的。   感慨于两人微妙气场,一灯大师望见了在雨幕中打着伞的自己的小徒弟,从方才起便一直矗立在原地不动。   自己的心上人和旁人是神仙眷侣,剩下的自己总是伤心难过。   一灯并不想在这里多留,他直起身:“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不管你的想法是什么,或者有什么难言理由。”   “这都不是你隐瞒她的借口。”一灯道,而后拿起被郁珩随手搭在石桌旁的伞,抖抖上边雨水重新打开,走进雨幕走向了他的徒弟。   “走吧。”一灯道,看着自己的徒弟还在盯着那边移不开眼。   靳澜有些失魂落魄,他知道岁桉心中真正心悦之人是谁,他身为她多年的好友,心中一清二楚,是郁珩。   从之前便是,只是那时候的他心高气傲不愿承认,或者,不敢承认。   原本他还有一丝不甘,自己也可以很爱很爱岁桉,也可以对她很好,为什么最后有故事的不能是他们。   但在他知道郁珩做的那些事情之后,他放弃了,是的,他隐忍埋藏了十年的从不曾对她宣之于口的秘密,从此再无见天日的那一刻。   他越是知道郁珩做的那些事情,他便越是绝望。   因为他心底清楚知道,自己可能这辈子都比不过郁珩。   因为他爱的更多,多到不留余地,甚至连给自己一丝呼吸存活的空间都不留。在知晓岁桉的死之后,他可以毫不犹豫的献出自己的生命。   用最惨烈的代价换取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靳澜自问做不到,他还是……不够爱她。   一灯大师看着自家徒弟面色神情几经转换,最后变成一片死灰,里面是深深的落寞,他有些不忍。   好不容易找到的徒弟,自己看着这么有眼缘,可不能就这么没了。他伸手准备拉人一起走,但是手还没碰到靳澜,便听他说一句:“我去同她说一句话,师傅你稍等。”   他看着自家徒弟奔向那道红色的倩影,没有阻止。   他修行云游四海,很多事情等到他们知道的时候便已经来不及。   就像这次云京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他们远在天边,远水根本救不了近火,更何况天命有道不可违逆,他们从不出手干涉命运,就像这次。   他明知她命里有这一劫躲不过,他便只能在一旁看着,若是出手捅了娄子,到时候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趁这次再多说几句话吧,一灯大师想,捻了捻手上的佛珠,下次见面遥无期限。   虞岁桉看到眼前突然从雨幕中奔出来的人,有些诧异,不过很快绽开笑颜:“靳澜,是你啊。”她探头看看在雨幕中独自打着伞的大师:“怎么又折返回来?大师还在等你。”   自从知道一灯大师便是带她魂游前世的那位僧人之后,虞岁桉对一灯大师的态度便很尊敬。   靳澜笑一笑:“没什么,我过来跟你们道个别,今日你我匆匆一见,都还没有好好说话。”   虞岁桉梗住,而后转念回想,方才他二人除了在一进来的时候打了声招呼,之后靳澜便跟着郁珩走了,而她留在这里和大师交谈。   确实没有好好说话。   虞岁桉上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像还真是,今日事情太多有些怠慢啊,不过就你我这般情谊,你懂的。”   此刻虞岁桉刚哭过,脸上还是明显哭过的痕迹,但是偏偏又是笑着同他讲话,明明是有些滑稽的场面,可靳澜只觉得心软的一塌糊涂。   同时她这般举动,也让靳澜深刻认识到,她是真的把他当成朋友,没有半点旖旎之情,这让靳澜的心有些下坠。   “我知道。”他轻笑道。   虞岁桉眨了两下眼睛,像是想到什么,就随口继续问:“你我也好久未见面了吧,改日聚聚?不过今日见你属实有些意外。”她凑近小声道:“没想到你居然是一灯大师的徒弟唉。”   她这般小心模样让靳澜失笑,而与此同时,郁珩像是也忍耐到了极点,伸手将靠近自己的人往后拉了一步退回自己的怀里。   不经意后退的少女撞上郁珩的胸膛,仰着头看他,笑的娇憨。   这才是面对真正的心上人的表现。   靳澜眼睑微收:“我和我师父……阴差阳错吧,总之经历了一些事情,我在一年前成为了师父的徒弟,最近的事情……抱歉。我和师父当时正游历他国,等我们赶回来便已经……”   虞岁桉摆摆手,一副大哥的做派:“没事的,郁珩都解决啦。”   说完她抬头去看郁珩,眼底的爱意怎么都遮挡不住。在两人衣袖层叠处,她伸手悄悄的握住郁珩的食指,她以为自己做的很小心不明显。   其实在靳澜看来,实在是不能再明显刺眼。   他最后勾起一抹笑,对着虞岁桉,在失神看了她半瞬之后,他又移开视线到郁珩的脸上,他眸光沉沉:“我走了,往后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虞岁桉道,眼底是真诚的祝福。   郁珩撇他一眼,和之前一样的神情,还是那种目中无人欠揍的眼神,叫靳澜火大。   他原以为郁珩会直接忽视他,同之前一样,结果就在自己暗自伤神的时候,郁珩‘嗯’的一声,说了一句:“多保重。”   靳澜诧异抬头,发现郁珩的视线已经没有在看他,而是看着身旁的少女,两人四目相对,是第三人插不进的和谐。   也对,他黯然神伤,他确实有资格不将他放在眼里,岁桉的心里,从来都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靳澜转身走进雨幕,和一灯大师的身影渐行渐远。   虞岁桉靠在郁珩的怀里,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有些感慨:“多亏了一灯大师还有靳澜,希望他们一路顺风。”   郁珩‘嗯’了一声算作回答,然后伸手将虞岁桉身上披着的披衣袋子收紧,将人裹得更严实些,这雨下了这么许久,天气越发凉了。   而虞岁桉注意到他的举动,才想起来自己的正事还没有问。   她将郁珩拉到凉亭中心的石凳下坐着,板着脸严肃道:“我问你问题,你老实回答,从实招来,坦白从轻,抗拒从严。”   郁珩知道方才碍于人多她没有问,定是要向自己讨回来,此刻看到虞岁桉这样,点了点头。   “前世你吃的那个药,就是你为了救我吃的那个药,百花毒。哪里来的?”   郁珩一愣,没想到虞岁桉一上来问题就问的这般深,而且:“你怎么知道?”   因为一灯大师带我魂游了前世,不过这段经历太长太离奇,一两句讲不完,虞岁桉还是决定先问最重要的:“我就是知道,现在是我问你问题,你回答,你不许反问。”   郁珩为这霸道条约梗住,面色几经转变,但威压之下还是选择了屈服。   “苗疆来的,当时在战场上救了一个女子,恰好是苗疆的圣女,她为了向我道谢便赠给我百花毒。”   “圣女?”虞岁桉惊诧:“是哪个传说巫蛊很厉害杀人于无形的苗疆圣女?”   郁珩点点头。   虞岁桉两眼放光:“好厉害。”   郁珩:……   郁珩一脸的无可奈何的表情,被她问的有些蔫,而与此同时虞岁桉的心情也放松半瞬。   她其实并不想问这个问题,百花毒从哪里来的不重要,是苗疆圣女或者其他什么圣女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是因为她才饮下此药,若没有她,这个药兴许一辈子都用不上。   这个问题只是她用于缓解一下自己和郁珩方才沉闷的情绪,让自己能有精力问出下一个问题。   还有一个,虞岁桉正正神色,睁开眼认真问道:“我问你,一灯大师方才说,万事万物皆有其道,一切事情如若偏离甚多便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郁珩静静看着望着她,黑曜石般的眼睛倒映出红色的她,虞岁桉咽下一口口水:“所以你,你身份曝光出征之时,是否也是因为此事,才义无反顾离开。”   “因为前世的你我那时正是针锋相对,相看两厌,我……”   她的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郁珩直接了当,这次没想着隐瞒:“是。”   他回答,虞岁桉身子一震,然后忽的伸手紧紧抱住了郁珩。   磅礴大雨下,寂寞凉亭里,两个孤单的人彼此依偎,互相从对方身上汲取着力量。   郁珩拍着虞岁桉的后背,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后颈:“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说完这句话,他便感觉到肩膀上的人影抖动。   郁珩心下一惊,将人从怀里扒出来,定睛一看发现果然又哭了,他伸起袖子给她擦眼泪,一点点的温柔的擦干净:“怎么又哭了。”   他像是在开解虞岁桉,半开玩笑半真的调笑:“早知道你是个爱哭包,我才不告诉你,我要是当时便告诉你,那你岂不是要一直哭一直流泪,等到你我相伴的今日,这双漂亮眼睛可糟了大罪。”   郁珩不常调笑,只是他不想,不屑于去恭维讨好什么人。   但每次认真起来,说出的话便是让人万分舒坦。   虞岁桉噗嗤笑出声,她拉着郁珩的衣袖擦着眼里,梗着道:“不是……我不难过。”她道:“我开心,我是开心的哭。”   她是真的开心。   当时两人决裂,她醒来之后收到的头一个消息便是他领兵出征,再接着便是两人决裂,他派无名小卒将两人东西悉数送还。   当时她周围人都为她愤懑不平,觉得郁珩是个负心汉,欺骗了她。但是虞岁桉却心态平和,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难捱的时期之后,一切都好转起来。   她开始逐渐遗忘他,开始变得不是那么在意他,她开始能谈笑风生。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时候的她其实并不快乐。   她面上无事,实则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她开始嗜睡,没日没夜的睡。她开始频繁的风寒发热,自他走后,一场大病久病不愈,蹉跎了她整整大半年的光阴。   她真的以为他不要自己,不喜欢自己。   所以在再次见面之时,她开始回避他,只想着离他远远的,把自己缩在一个坚实的无懈可击的保护壳里,好像就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但外伤好养,心伤难愈。   心伤还需心药医。   郁珩便是她的心药。   郁珩看一眼她的神情便知晓他在想什么,他的心底也泛起酸涩,当年两人都太过轻狂,太过年少。   当时他在怀安寺,有了片段的关于前世的记忆,他努力的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线索,能保护她不受伤害的方法,便是什么都不做,完全按照前世轨迹来。   他当时没有完整的记忆,只记得要保护她,于是跌跌撞撞逼自己做出抉择。   他并不后悔,但却心疼那时的虞岁桉。   “往后不会了。”他道,将人重新抱紧,埋在胸口,恨不得将人揉进血脉肺腑,只想两人融为一体才是平缓一阵心悸。   虞岁桉沉默着,两手环上郁珩的腰身,渐渐收紧。   当时年少鲁莽又炽热,他们一心向往的未来前路崎岖艰难,好在苍天有眼,兜兜转转,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123章第123章   绵密细雨连下了几日,天空是印染不开的灰蒙,似浓墨泼洒在苍穹,被遮盖在之下的人们,难免压抑。   屋檐外的风铃因着年久系绳脱落摔坏,丫鬟拿来新的风铃,虞岁桉又总觉得不是原来那个,屋檐便一直空着。   这个风铃陪了她许多年,是幼时凌婉儿送与她的礼物。   凌婉儿刚进国公府的时候还很小,整个人瘦骨嶙峋,又因着没有吃食而面色蜡黄,躲在她娘身后怯生生的不敢看人。   虞岁桉刚开始对她怎么样?好像是不好。   也是,当时自己才七八岁大小,正是闹得最厉害要找娘亲的时候,这个时候凌婉儿生母带着她上门,告诉她爹说,他其实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她爹很是错愕,但是这活生生的人又确实是他的血脉,于是凌婉儿便留下了。   她很排斥凌婉儿这个外来人,总想着她有娘亲自己却没有,所以对她并不好。   不会主动同她讲话,也不让身边的侍女提起她。   直到有一天,也是如前日的雨天,不过比前日大,那天暴雨雷鸣,震的虞岁桉窗户框都在颤抖,她吓得躲在被子里一晚上没睡好。   第二日醒来,她挂在檐下的风铃便摔碎了。   那是她娘生前留给她的。   虞岁桉抱着碎掉的风铃哭了好久,依稀记得那场哭完之后,她的眼睛红肿了整整三日没消。   谁都劝不住,她爹也不行。   他们用各种好吃的好玩的,拿出最新最好的风铃,捧在手里想让她视线从那堆风铃上移开,虞岁桉却目不转睛,只顾那堆碎风铃。   她只想要自己的风铃。   后来将她劝住的便是凌婉儿,她怯怯走到人前,涨红着脸像是鼓足勇气,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手上攥着一个小风铃。   “姐姐不哭,婉儿将自己的风铃给姐姐。”   周围的大人都不拿她当一回事,他们手中拿着的风铃都是最新最好的风铃,比凌婉儿的好一千倍一万倍。   但是虞岁桉偏就接过了凌婉儿手中的风铃,拉住了她的手。   从那天开始,这个风铃便被她挂在了自己屋檐下,后来又被挂在华阳宫,而凌婉儿也被她承认,是自己的亲妹。   之后种种,她背叛她,又将整个国公府陷于万劫不复,实属是叫她心寒。   她重生以来原以为她是讨厌自己,重生之后的种种表现也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但是那日在密室里,她说是要回去斩杀顾承允那个畜生。   但细细想来,顾承允待在密室一心求死,费力进入密室在杀他不过是多此一举,殿外燃着冲天火焰,一个不留神还可能丢掉自己的性命。   虞岁桉陷入沉思。   八九不离十,她是为了救自己。   那日若是她没有打开密室大门进来,她独自一人定是打不开那道石门,届时就算她没有吃顾承允的毒药,也被呛死在密室里了。   虞岁桉烦躁闭了闭眼,耳边晃似又想起在密室的最后,那声轻若未闻的‘姐姐’。   这一桩桩一件件,她前世害了她,这辈子又救了她,不管她是出于何种目的,都已经不重要了,无论她是如何想,此时都已经伴随着她的逝去深埋地底。   重要的并不是死去的人如何想,而是活着的人。   虞岁桉想的头昏脑涨,上辈子的事情早已是过去,不可强求,但是这辈子父母亲还健在,国公府也逃过了灭门的悲剧,她虽然受了些波折,在她的相助下,但也算平安无事。   万千思绪,虞岁桉心念微动,顾自叹一口气。   罢了,一切已成过往,现在再去过多伤怀不过是浪费时间,凌婉儿的事情,上辈子和这辈子毕竟不同,她没办法替上辈子死于非命的人说一声原谅。   只能将其放在心底,变得没那么介意。   “岁桉。”   虞岁桉纷飞的思绪被一道人声打断,她回头望,是顾淮景。   顾淮景看她转身看他,讪讪挠了把鼻尖而后顾自走到虞岁桉身旁的下坐下。   虞岁桉端起石桌上茶盏送进口中,语气略讥诮:“瞧一瞧这是谁?”   她上下将人打量一番,确定人是生龙活虎,眼见没什么大事儿,应该是恢复的不错。然后转过头不再看他。   “原来是我们的十三殿下呀,可真是稀客。春枝快来,还不快给十三殿下沏茶。”   春枝好笑着上前给顾淮景沏茶,她知晓这是自家小姐再同十三殿下置气,气他在她醒了这么些时日,也不来看他她。   一句话说的顾淮景坐立不安,刚坐下便又起身着急的解释。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不来看你,我是有原因的我……”   “有什么原因,你觉得是因为自己我才被顾承允抓住,遭这一次罪?还是你觉得我难道不该救你?”   虞岁桉说这话带着气恼,语气有些冲,瞧着态度不好,但却叫暴跳的顾淮景没了骤然无声没了声响,想被暴晒一整日的蔫儿花,软趴趴垂着头不敢直视烈阳。   虞岁桉没想到顾淮景做这般架势,一时气急,拂袖起身,背过身子对着顾淮景:“原来你真这样想?好好好。”   虞岁桉一连说了三个好,怒气直冲上脑。   顾淮景眼见虞岁桉这下真动了火气,赶忙起身拦着,拉住她的衣袖,而后转头唤在一旁看着愣眼的春枝下去。   春枝应声而退,此时凉亭便只余下他们二人。   顾淮景拉着虞岁桉将人重新推到石凳上坐好,略带丧气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当时救我,我铭记于心时时感怀,但是我……”   他叹一口气,绕过虞岁桉走到她身旁坐下,手指在石桌上敲了又敲,最后咬咬牙,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抬手抹了把嘴,才道。   “是我识人不清,错认了顾承允那厮的狐狸面目,事到临头该遭罪的本就应该是我,但……”他话到此处停顿一处,像是讲不下去,片刻后才继续道。   “但最后却死你代我受了这一切,顾承允对你本就怀着非人心思,你身单力薄,被关在着宫墙中,还险些被他拉着一起殉葬!”   顾淮景红了眼眶:“你昏迷那几日,我夜夜难寐,恨不能待你去受那些罪,幸好你醒了过来,如果你不醒……我……”   虞岁桉问道:“你便如何?”   顾淮景被这一问噎住,他垂头撇开脸:“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虞岁桉秀气的眉微拧,开口道:“该怎么办?我告诉你该如何办。”   顾淮景抬头,盯着虞岁桉,只见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什么都不要做,好好活着。”   顾淮景一怔,而后声音继续从前方传来。   “我既然愿意用自己换你,便是心中觉得你值得,是我虞岁桉愿意用生命去保护的人,所以要是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更要好好活着,因为这条命不只是你的命,也有我的一部分。”   “即使再来一次,我便是知道会发生接下来的事情,我还是会选择救你。同样,我相信。”   虞岁桉说道这里停顿一下,眸光定定望向顾淮景,里头闪烁着亮闪的光:“如果是你遇到这种情况,你也会孤注一掷救我。”   这一番话字字铿锵深入肺腑,如力透纸背般落进了顾淮景的心里,叫他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由鼻头酸涩。   自己同岁桉自幼往来,总是打打闹闹,他们都视彼此为挚友第一,但她却真的愿意落到实处,舍身救他,还说出这般话还宽慰舒缓自己挣扎的内心。   他欠她的,该如何还得清。   虞岁桉看着眼前人,红着眼眶,垂头沮丧。   话说这还是长大后她头一次见到顾淮景红了眼,幼时两人相伴着长大,彼此都见过对方很多次眼泪,可是不知道那一天开始,虞岁桉就再没见过顾淮景哭了,甚至连哭的迹象都很少有。   这次红了眼,让虞岁桉莫名新奇。   “你哭了?”她笑着低头凑近顾淮景的脸。   顾淮景正在感怀伤悲,没想到虞岁桉如此煞气氛的来了这么一句,下意识抬手抹了把眼睛嚷道:“谁哭了?我没有!”   说完自己都愣了,却听见身侧传来笑声。   顾淮景本来还有些不自在,眼下看到虞岁桉揶揄的神色,便知晓是她故意逗弄炸他,他从凳上一下子蹦起来,指着虞岁桉:“你炸我?”   虞岁桉笑着摊手:“我没有啊,我只是问你有没有哭,是你自己擦得眼泪,也是你自己欲盖弥彰啊,怎么倒怪到我的头上。”   一番话堵得顾淮景无话可说,气的他直鼓着腮帮子愤懑坐下。   原本沉闷的心情也被虞岁桉这么一打岔,变得轻松许多,心底的阴霾也被一扫而空。   顾淮景抬头看虞岁桉,正巧撞上虞岁桉正笑着看他,两人视线一撞,双双愣住,而后又相视一笑。   他们心里都同时浮现出一句话:   不管周遭外界如何变换,他们都是最好的朋友,在危机时刻,会为对方义无反顾,奋不顾己的挚友。   哪怕孤注一掷。   事情说开,两人的心情都舒畅的很,说话也不似方才拘谨,只剩他们二人也没什么好猜谜语的,顾淮景直接问。   “你闲来无事之时便劝劝郁珩,让他不要闲来无事再折腾我,我可一点都不想当那个什么劳什子皇上,我无福消受,你还是告诉他让他上。”   虞岁桉一愣,旋即脑中很快调出自己这几日得到的信息。   顾承允在位的这几日,同前世她死后看到的一切相似,在短短的时间里将几乎所有的皇子迫害了个遍,杀的杀囚禁的囚禁,活下来的也都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眼下皇子除却郁珩,顾淮景在那次混战中逃走活下来。一时之间竟没有其他人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不过……   虞岁桉瞪大双眼:“这件事情你们居然还没商量好?”   顾淮景听到附和自己的话,登时来了说话的兴趣:“就是就是,我都说了我不想当皇帝,郁珩还整□□着我做各种事情,我每日除了要处理自己分内的事务,还要被逼着批折子,我要累死啦!”   顾淮景说的义愤填膺,说道尽兴的地方从凳上猛地跳起,由于太过激动还差点闪到了腰,最后还是虞岁桉拉了一把才站稳。   看着这一番举措的顾淮景,虞岁桉挠挠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做皇帝这件事情大家都已经默认了……”   顾淮景:……嗯?   虞岁桉看顾淮景呆愣在原地,赶忙解释:“我并不是说不支持你,只是现在眼下看来,除了你的确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顾淮景面无表情的提醒:“郁珩。”   虞岁桉摇头:“他不想。”   顾淮景一声长叹,心下知晓郁珩和岁桉两人之间,定是郁珩说服了虞、岁桉,知晓今日两人再争辩也得不出什么结论,只好作罢,转而问起别的。   “唉,不说了,改日再讲,说说你和郁珩?早就想问你了,你二人伪装的还好,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连我都不告诉?”   顾淮景一瞬不瞬的盯着虞岁桉的脸,双眸迸出揶揄的光,初起在知道他二人的事情之后,顾淮景很是震惊,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接受。   这两人初看觉得不可思议,但是细想还是有迹可循。   在郁珩刚被养在凌贵妃膝下的时候,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岁桉这妮子还记得来找她,整日的对着他吐苦水,说郁珩如何如何不是。   不知那一天起,她突然便不来找他了,顾淮景见她一面比登天还难,之后几人再见面,顾淮景便骤然发现虞岁桉郁珩两人关系在不知何时突飞猛进,想来便是那个时候有了牵扯?   虞岁桉正专注想着别的事情,忽的被这样一问,下意识回答:“就他住在我隔……”   说道一半又突然反应过来,登时臊红了脸,抬头一看,顾淮景一脸玩味的望着她,急的从凳上跳起来。   “你趁人不备,你小人做派。”   顾淮景只听到那几个字便已经知道虞岁桉的答案,眼下一看到虞岁桉的反应,便更加确定。   顾淮景揶揄不断,对着虞岁桉扮鬼脸:“我知道什么时候了,哎,还害羞了。”   虞岁桉面皮再厚也是未出阁的姑娘,对于情爱方面从未被人如此揶揄,一时手足无措,只想上前堵住顾淮景的嘴。   往他的方向跑了几步,没注意被一个石凳子绊到了小腿。   刺痛让虞岁桉险些跌倒,摇晃着完后跌了两步,而后后脑一痛,撞上什么东西,虞岁桉回头一看,是郁珩。   他一身蜀锦麒麟金纹刺绣衣裳,还是早起出门时候穿的那件,眉目间略有一丝疲惫,应该是办完了公务直接过来。   她裂开笑容惊喜道:“你来啦?今日回来这么早?不是说要晚些回来,我以为你没时间陪我用膳。”   郁珩嗯了一声算作回答,抬起眼看了一眼在两人几步远的地方,此时正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无措站着的顾淮景,而后低头问道。   “在干什么,这几日风凉,不是说好这几日要不出来。”   虞岁桉撇嘴,知道自己没理,但还想为自己辩驳几分:“屋里头闷吗,你们都忙,赵姨有事儿不再我就出来透透气。”   此时虞岁桉言笑晏晏,眉目舒展,笑眯眯的抬头看他,一双葡萄眼里倒映着郁珩的身影,头发松散绕过纤白脖颈披在身后,看起来乖巧的要命。   郁珩心软一软,手撩起她一缕发丝:“你可以等我回来。”   顾淮景在一旁看着两人卿卿我我,两个人贴的那么近,你一句我一句的,根本想不起来还有他这号人。   于是他咳嗽出声,有意提醒他的存在。   他成功的吸引了两人的注意,郁珩抬头看了瞟了他一眼,顾淮景登时感到后背冷飕飕的吹着凉风。   岁桉也听到了动静,身子晃动一下应该是想转身,但是又被郁珩单只手扣住头不让她转身,而后顾淮景便听到不远处凉凉的声音传来。   “以后不要随便出门,不要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玩儿。”   顾淮景:……   你才不三不四,你全家都不三不四。嗯?你全家?   ……   顾淮景死盯着看虞岁桉的反应,笑话,他可是她多少年的挚友,情同手足,岁桉肯定会维护自己的,顾淮景心中窃喜。   而后便听到虞岁桉清脆的声音传来:“好!”   识时务者为俊杰,虞岁桉向来是这方面的行家,眼看着郁珩给了个不知道算不算台阶的话茬,便赶紧顺着爬下去。   她这干脆的顺从让郁珩眉眼一弯,看起来心情很是愉悦。   他直接将人横抱起:“我们走。”   虞岁桉乖巧点头,而后郁珩像是想到什么,侧过头对身后的人道:“今夜折子翻倍。”说完便带着虞岁桉扬长而去。   虞岁桉心里默默给顾淮景点上小蜡烛,腹诽道:抱歉抱歉,是在抱歉,形势所迫……   而留在原地吹着凉风的顾淮景:……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章的时候很是纠结,关于凌婉儿,前期肯定是坏的无疑。但是后期我总忍不住对她心软,但是前世的事情不能作废,伤害就是伤害,前世也不是这辈子,不能相提并论,不能因为她救了岁桉,岁桉就完全的原谅她。   关于前世,岁桉能做主的只有她自己,仅代表前世的自己原谅这辈子的凌婉儿,不代表她爹赵姨和国公府众人。 第124章第124章   郁珩抱着虞岁桉回了房间,屋内已经摆好了今日的晚膳,还是和前几日一样的,又是几道轻淡的小菜,整个桌上看着绿油油的,她膳房的厨子是郁珩亲自挑选的,即使做素食也很好吃,但是吃多了难免腻味。   郁珩弯腰刚想要将人放到板凳上,哪知怀中人双手环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她心里那点小心思郁珩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不愿意做,他也不强求,就这么抱着她坐在凳子上。   郁珩一只手扣在虞岁桉的后颈,几根手指轻捏着她的后脖颈处的软肉,轻柔道:“不想吃?”   虞岁桉沉默,然后点了点头,将头埋在他肩膀处,半晌后才有闷闷的声音传来:“不饿,不想吃。”   郁珩挑眉,将人从怀里拉出来。   只见方才从自己怀里出来的人,唇红齿白,肤白胜雪,发丝由于在他怀里乱拱而松散,一双圆溜溜的眸子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而盈着无措。   看着娇憨乖巧,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虞岁桉一时不察被突然拉出来,有些懵,她抬头看眼前的人,发现那人一瞬不瞬正盯着她,眸光沉沉,视线有些过于灼热。   虽然和郁珩相处这几日,虞岁桉的脸皮已经被磨炼的一厚再厚,但被这样直勾勾的视线盯着,她还是难以直视,下意识便想转头。   但旋即下颚就被人扣住,那人带着她的脸又转回去,这下虞岁桉更懵了。   本来想挣开扣在自己下颚的手,但是扭了几下没扭动,郁珩那厮的手劲儿大得很,扣着她下颚的力道她觉得不大,落在她身上也不疼,但就是挣不开。   眼看着挣不开,虞岁桉也就由他去。看两眼就看两眼,也不会少块肉,他又不会害自己。   虞岁桉便就这郁珩的手放空发呆,还省力将整个头的力道都搁在郁珩的手上。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虞岁桉觉得自己呆着有点困了,在她面前的郁珩突然笑了,她撇过头脸上写满了‘不理解’三个大字。   她并不知道郁珩突然的笑是为什么。   但是郁珩又笑的很真心,不是平日那种假惺惺的冷笑或者阴鹜让人脊骨发凉的笑,而是极轻,又满含轻松的笑。   这几日她醒了,之前郁珩拉下的很多公事便一股脑的全找上门,一桩桩一件件许多事情都等着他拍板定夺。   连她一天都没多少时间能见到他,一天基本只有用膳时候和晚上能匆匆见一面。   但是晚上郁珩回来的很晚,每次自己等着等着总是困倦乏味,等到郁珩回来说不了几句话便睡了。因着这几日除了每日用膳时候能见到郁珩,其余其他时候虞岁桉基本都是见不到的。   她还一直担心郁珩忙的分身乏术的心情会不好,此刻看到郁珩展出笑颜,虞岁桉郁结的心情也随之消散。   这还是她这几日头一次见他笑。   虞岁桉正想着,旋即身子一轻,郁珩以一种抱小孩的姿势将她整个抱起来。她下意识伸手环上身前人的脖子,而后耳边传来关门的声音。   虞岁桉心下疑惑,下一刻眼前景物旋转,后背传来微微的痛楚。   郁珩将她压在门板上,伸手将自己的腿环在了他的腰上。   虞岁桉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平日里两人厮混些便罢了,但还从未试过这般大胆,她的脸上像烧起来一样烫的她整个人难以自持。   但是造成这一切源头的人却一脸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的窘态,颇有些要大肆欣赏一番的感觉。   虞岁桉挣了几下想要从这个地方离开,反而让郁珩寻了机会更进一步,将她整个人压得更紧。   两个人的距离近到,虞岁桉能清晰感觉到从郁珩身上传来的灼热,翻滚着烫到心里。   郁珩靠在她的耳边,呵出的气息滚烫,落在虞岁桉莹润透白的耳上,惊起一片战栗。   “我松手了,你夹好。”   夹好?夹好什么?   后背门上的沁凉,和虞岁桉己身的火热形成鲜明对比,一时之下虞岁桉竟也分不清到底冰和火到底那里占了上风,只觉得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出来。   但是很快郁珩便用实际行动,告诉了虞岁桉问题的答案。   本来环在她身下拖着她的那只手骤然松开,下坠的刺激叫虞岁桉瞬间清醒,而后胳膊下意识将郁珩环的更紧,双腿也只能被迫紧紧夹住他的腰身,才能让她不至于立刻坠落。   而与此同时,虞岁桉眼前一黑,后脑被什么人扣住,那人欺身而上,吻上了她的唇。   狂热的烈火带着毁天灭地般气势横卷,它没有丝毫停歇,风卷残云般蚕食着娇柔的初雪,一片又一片,疯狂汲取着初雪的透凉清香,然后贪心及其整个包裹。   初雪柔嫩,那里受得了烈火的灼烧,每每被深入一寸便只觉胸火更加难耐,直至最后终于受不住了,颤抖着被烈火同化,变成了灼热的包围在烈火周围的雾气。   虞岁桉被吻得有些七荤八素,挣扎着喘不过去,呼吸都被夺走,浑身感官尽褪,最后只余下两人紧密贴合的地方灼热滚烫,一直烧进了她的心里。   烧的她整个身子的是酥软的,整个人不由得失了力道,夹不紧他的腰身,一点点的往下坠。   而后郁珩像是觉察到她的窘迫,难得分出一只手放在她臀上拖一把,将她整个人重新抬高。   而后更要命的来了,两人正坐着这档子事情,身后不知是谁敲起了门,是虞岁桉熟悉的声音,是赵姨身边一个小丫头。   她自从那次之后瘦了很多,赵姨和她爹看着很是心疼,但是她刚醒吃不了油腻荤腥,只能吃写绿油油的素菜。   赵秀秀了解虞岁桉,怕她不吃,专门派了人来监督她吃饭。   就是此时门外的人。   虞岁桉瞬时精神高度紧张,挣扎着要从郁珩身上下来。但是却令郁珩很是不满的,他微微离开一瞬,眸底写满了控诉,满脸就写了三个大字——不满足。   这时门外人听到屋内迟迟没有动静,怕虞岁桉自己又出事儿,有些着急,敲门的力道大了些,近在咫尺的声音从虞岁桉后背传来。   “小姐,小姐?小姐你在里面吗?”   虞岁桉脊背绷直,下意识便要开口回答,却被另一个人抢先一步。   郁珩不悦的哼一声,单只手忽的扣在门上,发出一声声响,吓得门外侍女连连后退几步。   侍女愣在原地,原来小姐就在门前?那方才自己敲门怎的没人应?   还不待她想清楚这个问题,一道阴沉沾满不悦的声音便从屋内传来,单一个字:“滚。”   侍女僵愣在原地反映了片刻才认出声音的主人,是哪位煞神一般的肃王殿下,而后头皮一阵发麻,落荒而逃。   这一切发生的措不及防,甚至虞岁桉都没有给虞岁桉反应的时间,便被郁珩快刀斩乱麻的结束。   她懵愣的抬头望向郁珩,只看到他眼前烧腾的猩红,和四周沉郁近欲落墨的沉郁视线,虞岁桉一怔,下一刻便有被欺身而上。   两人一番厮混,在虞岁桉觉着自己下一刻便要窒息而亡的时候,郁珩放开了她,两人分开唇齿间拉出晶莹丝线。   虞岁桉脸一红,伸手将郁珩推开,自己得了空隙从郁珩身上跳下来。   哪知方才一番厮混之后她连腿脚都是软的,一落地差点直接跪在地上,最后还是被郁珩一把捞起,带着她重新坐会饭桌。   郁珩自己坐好,虞岁桉自觉在他怀里蹭一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好,这般乖巧温顺的模样郁珩很受用,他看起来心情很是愉悦。   “又不是没做过,跑什么。”   虞岁桉身子一僵,无颜将脸埋在郁珩肩膀,被他垂下的发丝挡了个完全。   “我又没你脸皮那样厚。”   郁珩轻笑出声,没有反驳,微微抬腿颠了颠身上的虞岁桉:“起来用膳。”而后有自己否定:“罢了,都这么一会儿了饭菜,饭菜都凉了,你又不喜欢,还是叫人重做罢。”   重做?   虞岁桉脑子里又出现了另一桌绿油油的菜色。这几天吃的她,一想就头皮发麻。   她连连摇头,阻止了郁珩的举动:“不用麻烦了,就吃这个吧,做了新的也是平白浪费。”   虞岁桉顾自从郁珩身上跳下来,坐到餐桌上,喃喃道:“反正也吃不了多少。”   虞岁桉这话说的声音小,普通人定然是听不到,但是郁珩常年习武,且在战场上这么几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听力很是灵敏,倒是让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郁珩挑一挑眉:“太医说你还不能吃荤腥,这些菜色都是他们看着膳房做的。”   太医?虞岁桉一怔。   怪不的着膳房清一色的清淡菜,还总夹杂着淡淡的苦药香,郁珩这是压着太医给她做调理?原来在关心她。   虞岁桉回神看桌上的那些菜,好像吃几天素也不是不可以。   她正这样想,便听到身侧郁珩的声音传来:“不喜便不要勉强,那群庸医之前治不好你,现在连调理都不会调理,明日我便让他们收拾告老还乡。”   虞岁桉:……   “你这人,怎么动不动就打打杀杀,还削官乱判我当时醒不过来跟太医又没什么关系。”都是因为她被拉着去看前世的他去了。   虞岁桉对于郁珩的所作所为很是惆怅:“你再这样,叫旁人看了去,会说我骄纵蛮横,仗着肃王殿下的靠山胡作非为。”   虞岁桉撇嘴:“我可受不起这般指点。”   郁珩原本听前边的话之时,脸色还有些阴沉着不好看,在听到靠山之后,微拧的眉心才又重新舒展:“谁敢说就杀……”   郁珩刚想说,说要是敢在后背嚼舌根就杀了谁,话说了一半又被人堵在嘴边,郁珩看着那人咬牙切齿的扑上前捂着他的嘴:“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   要是他真这样做了,她这胡作非为的高帽八九不离十戴好了。   虞岁桉看着被自己安稳摁在椅上的人眸子忽闪两下,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了映出小小一个她。   这厮的眼睛勾人的紧,虞岁桉一时愣了半瞬,下一刻掌心一湿,被人舔了一下,虞岁桉脸一红,瞬时收回了手,从郁珩身上弹开。   而那人倒一脸坦然,好像方才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端的一副朗正公子做派。   两人对峙,虞岁桉站在地上正要说什么,外边敲门声又响起,只不过这次门外的声音不是侍女,而是她爹。   “岁桉,在吗,爹进来了。”   虽然她和郁珩两个人的事情现在几乎是人尽皆知,但是每每他二人独自和阿爹赵姨相处之时,虞岁桉总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如今也是,她下意识望向房间内的另外一个人。   郁珩回望她一眼,接过话茬顾自回答:“进。”   郁珩这几日同凌睿日夜处理公务,对于彼此的声音很熟悉,虽只一个字,但凌睿对于声音的主人心底便有了底。   但是在听到的瞬间还是怔了怔,毕竟是虞岁桉的房间,在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家的房中……即使他知道,也还在适应中。   凌睿推开门进去,只见门内两个人正面对着面坐在饭桌上,而他此行找的他的女儿正端着碗拿着筷子,一副吃饭到一般的样子。   虞岁桉对凌睿甜甜一笑,跑过去拉着凌睿将人带到凳上坐着,边走边笑着道。   “阿爹怎的这个时候来找我,我们正在用午膳,阿爹你可用了?可要添一副碗筷同我们一起?”   凌睿被摁着坐在郁珩的两人的中间,三人落座。女婿见了岳丈。   算起来这还是自虞岁桉醒来后,第一次只有她爹和郁珩在场,他们之中任意两人单独在一起都能聊上几句,就算郁珩鲜少主动开口,再不济两人总可以聊公事。   但放在眼下这个时候,三个人凑在一起竟一时无语沉默。   虞岁桉紧张的抓耳挠腮,虽然知道她爹已经默许了两人的事情,但是这种情况她第一次见,在她爹拒绝了她一起用膳的提议后。   她一向自诩舌灿如莲,到如今也说不出什么话。   最后还是她爹咳了两声,打破了沉默。   虞岁桉闻声转向她爹,便看她爹将头偏向郁珩一方:“殿下。”他道。   “之前殿下安排臣做的事情,在今日办完了。礼部那边也已经打了招呼,之前顾……旧太子还在之时,曾经也让礼部备过登基用的东西,若是着急可以直接拿来用,若是不急的话,得再等等。”   郁珩点头,道:“礼部那边既然有人已经替我们做了现成的东西,没没什么好忌讳的,拿来直接用便可。”   凌睿顺着附和一声,两人简短的谈话到此结束。   不过他二人心知肚明,但是虞岁桉却并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她双手支这头对着眼前身旁的两人:“你们再说什么。”   凌睿准备回答,抬眼变看到虞岁桉这般有失礼态的做派,眉心一皱便想开口。   他知道九殿下宠她,但是身为贵女,当着外人的面即便是是未来夫婿的举止放肆还是不太好。   他正要开口便被另一道声音阻断。   “是在说登基的事情。”   那道声音他这几日熟悉的很,且与平日不同的,那人的声音还少见的带了几分温和,少了几分冷漠,凌睿的身子一僵,便听到身侧女声发问。   “登基?”虞岁桉对这个话题有点感兴趣,“是给顾淮景吗?确定就是他了?什么时候登基啊?他知道这件事情吗?”   虞岁桉问的问题多且杂,郁珩都不厌其扰一个个回答。   “是给他,这件事情目前知道的人不多,加上你爹和你我三人,知晓内情的不过五个人。”郁珩手指点了点桌面,补充道:“我们几人昨夜临时决定的。”   我们几人,能让郁珩称之为我们,成为他左膀右臂的满打满算也就那几人,余晁将军,徐渡,这几日她爹,再加上郁珩和刚知道的她,正好五个人。   “至于时间……”郁珩敲打桌面的手一顿,虞岁桉盯着她手的视线网上,对上郁珩那双沉郁眸中闪过一丝狡黠,虞岁桉心下一个不好,便知道郁珩要胡来。   两人两相对望,虞岁桉看着郁珩的嘴一张一合:“明日怎么样?”   虞岁桉:……!   凌睿:……!!   作者有话说:   明日登基嘿咻嘿撒花撒花 第125章第125章   翌日,暖风和煦,灿阳普照。   远处庄严的鼓声徐徐传来,威严鼓声阵阵,甚至连大地都为之颤动,百官林立,肃穆站在太和殿外,神色庄重谦卑。   而立在百官之前的,便是现任靖湘王余晁和国公爷凌睿。   大殿内最引人瞩目的,太和大殿中六根挺拔矗立的金色大柱,柱上被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金龙气势威严,盘旋着直冲九霄。   高台之下,十三皇子顾淮景身着衮冕礼服,他一步步登上高台,头顶的冕旒在他的走动下不断晃动,摇曳出尊荣威严的弧度。   他登上高台。   从早已站在高台之上的肃王手中接过玉玺,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将着象征着天地间至高尊崇之物缓缓高举过头顶。   而在他身边的郁珩为先,跪地行大礼:“恭喜吾皇,贺喜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郁珩身先士卒做表率,身后百官紧随其后,跪地行礼,重复着郁珩的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起身,而后早站在一旁的太监上前宣读新皇登基的旨意。   这和登基祭宗组一样都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在新皇登基之时,为笼络民心,彰显自己德行,总是要减免赋税,大赦天下,这次也不例外。   太监端着圣旨毕恭毕敬声音洪亮的读完了圣旨,郁珩垂着头在下边听着,这圣旨都是昨日他下笔写的,什么内容他自然心中一清二楚。   在听到太监说道‘天命其以大同三年三月一日,即皇帝位’之后,将减免赋税和大赦天下的章段读完之后,便准备祝贺新皇了。   但是令他意外的,那个太监端着圣旨,此刻正认真端详面色认真,丝毫没有要读完的意思。   在圣旨之后又擅自多加了一段。   ……   虞岁桉今日等着顾淮景登基,之后便准备收拾回国公府了。   华阳宫虽是她姑姑的宫殿,但并非能久居之地,何况现在顾淮景一登基,那便是正经八百的皇帝,她二人一向交好,关系密切,在宫里住的久了万一穿出点什么绯闻,便难收场了。   她坐在华阳宫她往常常坐的凉亭之下等着,面前摆着茶水点心,还有几本话本,是郁珩招来怕她平日闲来无聊,用来解闷的。   凉亭外小路两边花团锦簇芳香沁鼻,让人闻之动容,心情愉悦舒畅。   虞岁桉的心情也是难得的轻松。   一切都结束了。   顾承允两辈子为了那个万人之上的宝座算尽心机,为了那个位置泯灭人性,对身边之人极尽利用,手刃有亲缘血脉的亲兄弟,斩杀了自己的父亲,利用前世的自己。   但是两世皆是不的人所愿,最后登上那个位置的人终究不是他。   泼天权势叫人迷眼,也是造化弄人,顾承允平生最想要得到的偏得不到,顾淮景推脱从未对那个位置有过丝毫想法,最后却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她百无聊连脑子里胡乱想些东西,不过之前如何,再怎么感怀伤时,总归已经是过眼云烟,还是眼下最重要。   虞岁桉想,直起身子生了个懒腰,在这儿坐的时间久了,腰有些酸痛。   不过这登基大典怎的还没有结束,她还等着一会儿当面给顾淮景道喜,知道登基大典繁琐还专门算了时辰出来等着,结果还是等这么久。   也许是有别的什么事情,她想,端起茶杯抿一口茶润润嗓子。忽的听到背后有脚步声,虞岁桉惊喜回头。   “顾……余将军。”来人竟然不是顾淮景,而是郁珩的舅舅余晁。   虞岁桉很早便听说过这位舅舅的大名,家世显赫,年少成名,顺理成章继承家父爵位,成为靖湘王府新一代的主人,手握重兵,多年来驻守边疆,驰骋沙场多年,为大周安定立下不世之功。   这些赫赫威名如雷贯耳,虞岁桉赶忙起身行礼:“余将军。”   余晁看到虞岁桉行礼,很是欣慰,点了点头道:“起来吧。”   余晁是个不拘小节的人,顾自坐到凳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拿起桌上的一个点心塞进嘴里,虞岁桉得了命令,便起身站着。   余晁吃了一块,塞得满嘴,侧头看虞岁桉还傻站着,心下立刻就知道了她在想什么。   他咽下口中食物,啧啧称奇:“小姑娘礼数真周全,方才行礼行的就标准,我喜欢。不想那个郁珩,见了长辈总是这么没大没小的。”   余晁说起郁珩腮帮子鼓鼓的,看来平时是真的没有被郁珩少气,下一刻目光转到虞岁桉又变得柔和:“怎么不坐,是觉得本将军长得凶神恶煞害怕?还是别的什么?”   虞岁桉原本不坐,是觉得长辈在场,自己没有吩咐便一同落座不太好。此刻听到余晁这样说,连连否认。   “不是不是,余将军丰神俊朗,面容坚毅。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觉得您是长辈,我作为小辈和您同坐是否不太妥当?”   余晁嘴上说郁珩不懂礼数没大没小,其实他自己常年在军营中,很少在京城混迹,对于这些个规矩也不甚清楚。   看小姑娘没坐以为是怕自己,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余晁哭笑不得:“坐罢。只有你我二人,你又是郁珩的心上人,没那么多规矩。”   虞岁桉得了肯定,才终于放下心坐下   不是她过于谨慎,主要这是自她和郁珩公布关系之后,见到的第一个和郁珩由着血亲关系的亲人。   之前郁珩在她昏迷时候陪着她,很多事情都丢给余晁将军办,或者直接堆积,在她醒了之后那些堆积像小山一般的公务便要郁珩一件件处理。   那几日郁珩淮景包括她爹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这位余晁将军自然也是,之前一直都忙,也就没什么时间搭理她这闲人。   余晁看着虞岁桉的一举一动,大方得体又不失体面,礼数也周全,在外人包括他看来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长得像,性子有点不一样,她还是更不羁洒脱些。”余晁道。   他说话的声音实在小,虞岁桉有点听不清楚,问道:“什么?”   余晁看着虞岁桉的脸,有些出神,仿佛见又见到了那人娇俏的容颜,半晌后才道:“没什么,在想别的事情。”   “行了,寒暄的话便到此为止。”余晁直接切入正题:“我今日来找你是来递消息的,前朝新皇和郁珩被那群大臣围堵,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   虞岁桉:“那您怎么……”出来的。   余晁抬眸看她:“老夫一介武将,身强力壮谁的面子都不给,谁敢拦我我就揍他,我自然就出来了。”   虞岁桉没想到得到的结果是这样,扑哧一声笑出声,而这像是捧场的笑给了余晁极大动力,他饶有兴致的继续道。   “你没看见,郁珩那小子脸都黑了,在宣政殿被那群老迂腐围堵着出不来,拉着一张脸沉的都能滴墨了,要不是为了新皇勉强在那儿坐着,想来早就和我一样翻脸走了。”   余晁这样道,虞岁桉却有点吃味。   郁珩不喜人多,不喜喧闹,今日累了一天现在都还在处理公务,肯定很累。   她这样想,便听余晁在那边开口:“不过你知道他是为了谁吧?看似是为了新皇,实则为了你。”   余晁将虞岁桉上下打量一番:“他心悦你,对新皇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爱屋及乌,想着能让你那好友少费些心思。”   虞岁桉闻言垂眸,清澈双眸略有些沉寂:“我知晓。”   余晁点头:“你知晓便好,我那个侄子是个死心眼,平日里对什么事情都不甚上心,唯独对你,是掏心掏肺。”   桌上被喝空的茶盏被余晁捏在手中把玩,他沉吟片刻像是在想什么,片刻后才道:“他幼时波折生在皇家,又被流言牵绊,先皇帝不喜,让他幼时过得并不好,这几年不好不坏,比之前要好,但与他而言并未有什么不同。”   “只是权势大一些,能为你做的事情更多一些,仅此而已。”   虞岁桉默默听着,搁置在膝上的双手微蜷。   “只有在你身边他才是鲜活的,才像一个正常人,所以……往后对他好些。”   虞岁桉点头,而得到了想要回答的余晁从凳上起身,扭了扭腰,往远处看去。   “这话不是他要我说的,今日是老夫多言,不过反正你们俩也快成亲了,往后嫁进靖湘王府,都是一家人,等到时候你们生了孩子,连孩子都不用带,老夫可以帮忙。”   虞岁桉听的心里软成一汪春水,满脑子都是郁珩,此时听到余晁说话又下意识点头,而后在反应一瞬之后,募的从凳上弹起,整个人都有些慌张。   成亲?什么时候?不对,怎么余晁将军思维这么跳脱,她和郁珩八字都还没一撇,怎么就直接到孩子了?   虞岁桉面上神情不断变化,震惊,疑惑,费解,各种情绪交杂,看起来很是精彩。   这正是余晁想要的结果,他轻咳两声,装作无意道:“唉,其实我就是来给你说这件事情的,怎么扯起别的事情给忘记了?”   他的眼底闪烁着精光:“今日新皇登基,除了减免赋税大赦天下之外,还赐了许多其他的赏赐,比如一些人的封官加爵,比如给你和郁珩赐婚。”   “赐婚!”虞岁桉瞪大双眼,心跳的快要蹦出来:“何时?”   余晁摊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玩味表情:“三日后。”   -   在余晁将军走了之后好久,虞岁桉坐在石凳上久久不能回神,还在消化着这个消息。   就在她发愣的这一会儿,她娘和姑姑也一齐找到她,两人一路小跑着跑到她的面前,皆是满脸喜色。   “岁桉啊,传话的小太监来了吗?淮景给你和郁珩赐婚了你知道吗?”   凌锦心眉飞色舞看起来是真的很高兴,虞岁桉眨巴两下眼,刚想回答,就被一旁的赵秀秀堵住。   “哎呦,淮景这孩子真是的,怎么也都不早说,时间还安排的这样紧凑,定在三日后,虽说也是个大吉的好日子,但是这时间也太紧凑了,都不给我们准备的时间。”   “就是就是。”这话引起了一旁凌锦心的无比赞同:“这马上成婚了,我们还什么都没准备,现在可是每分每秒都精贵着,得精打细算,什么活儿都得加紧了来。”   赵秀秀点头,转而松开虞岁桉,拉上凌锦心的手:“说的对,府上都还没布置,岁桉的嫁妆我倒是这些年备了不少,得叫人加紧清点,最重要的,婚服还没准备,旁的倒无所谓,这才是头等大事。”   凌锦心疯狂点头:“婚服最重要,不行,时间太紧张了,我去叫宫中最好的绣娘加紧缝制。”   “那我出宫去装点府上。”   这两人顾自在凉亭下喋喋不休,最后一拍即合,两人分别带着彼此的任务尽兴而归。   而身为此次事件中的主角,虞岁桉全程没有参与过任何一句话,从头到尾。   赵姨和锦心姑姑看起来很是高兴的样子,对于她的婚事兴致勃勃。张罗着打点想做到最好。   其实这样想的不止她们二人,虞岁桉也是这样想的。   在和郁珩重归就好,她明白自己心意之后,便在心底无数次设想过他们成婚时候的场景,该是如何如何。但想象毕竟是想,只存在于脑海之中。   眼下真正的发生在眼前,虞岁桉反倒觉得有些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的滋味。   她脑子里好像被很多东西塞满,装着很多东西,又好像被暴雨冲刷似的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什么也都不想,就这么一直呆坐着。   直到不远处出现熟悉的身影,那人身着官服,前胸处金丝银线勾勒的仙鹤栩栩如生近乎飘然升天。   他的步伐有些沉重,走的也有些慢,看起来有点疲惫,像是刚从宣政殿出来便直接到了她这里。   郁珩踱步到虞岁桉跟前,虞岁桉没有起身,就这么坐在座位上抬头望郁珩。   郁珩上前跟进一步,伸手探上虞岁桉的脸,手下的触感细腻光滑,软嫩洁白,比之最上好的羊脂白玉还要更胜几分,让人留恋。   因着两人离得近,虞岁桉将下颚放在郁珩身上,仰着脖子看,此时站着的郁珩比她看了不少,叫虞岁桉的脖子折成一个柔软的弧度。   “都知道了?成亲的事?”郁珩婆娑着虞岁桉的脸。   虞岁桉‘嗯’了一声算作回答,方才发愣的圆溜溜的眸子此刻才终于有了活人气儿转了两转:“有点意外。”   郁珩:“意外?”   虞岁桉再次点头:“不错,没想到顾淮景这厮,居然在这种大喜的时候也不忘我,知道他迟早给咱俩赐婚,没想过是今天。”虞岁桉想了想:“定的时间还是三日后,我很意外。”   三日后……确实是很赶很急了。   郁珩见虞岁桉兴致不高的样子,伸出手捏了捏她两颊的肉,将嘴捏的嘟起,俯身在上边印下一个吻:“什么都不用你做,等到那天记得穿着婚服来找我就行。”   虞岁桉想了想,好像是这样,看方才赵姨和她姑姑那副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副的样子,估计是她想干什么事情也决计轮不到她。   自己好像真的只有旁观的份儿。   她正想着脸又被捏一捏,郁珩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不开心?”   虞岁桉顺从心意下意识便要点头,而后一抬眼看到郁珩微拧眉头,面色有些不好看,便知他心底又在胡思乱想,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儿吞下。   “开心,只是有点难以置信。”   虞岁桉在郁珩身上胡乱摸着拉住他的手:“我就要嫁给你了哎。”   她软软的趴在他身上,拉着他的手说着好听的话,郁珩喉头一紧,不受控制的发出轻笑:“嗯。”他道。   “这件事情我也不知晓,在朝堂上宣读圣旨的时候,我也觉得有些……意外。”   虞岁桉一下子便抓住了郁珩话中的重点:“你也不知道?那这圣旨便是淮景自己写的?”   郁珩点头:“应该是为了撒气,我不打一声招呼就硬拉着他继位,他有点不高兴。你知道的。”   虞岁桉嗤笑出声,郁珩看到她露出笑颜,平直的嘴角也弯起一丝弧度,虞岁桉从凳上跳到郁珩的身上,双腿夹住他的腰身,手环上他的脖子。   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望着郁珩,清澈眼底盈满细碎的笑意,夹杂着柔和的日光,漂亮的不像话。   她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语气轻快:“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在结尾想过很多种赐婚的方法,什么时间什么奇葩的理由都想过,最后还是觉得,在登基当日淮景开口赐婚,是最好的安排,希望一切如愿嘿咻嘿,我鹅子女鹅终于要有证书嘿嘿是合法啦 第126章第126章   三日后,四月廿九,大吉,宜嫁娶。   国公府门匾上挂着红缎,门前高挂着两个硕红的灯笼,整个府内处处装点着喜庆,就连门前两个无心的石狮子也被人用心装点,在狮脖上挂上了大红花。   整个国公府一派喜庆,从上至下就连佣人都是喜笑颜开,满面笑颜。   让他们高兴的事情不过一个——他们国公府的大小姐要出嫁了。   嫁的还是这几日正春风得意,声名赫赫的肃王殿下。   这位肃王殿下有多传奇?   整个云京乃至整个大周都是津津乐道,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权势滔天,将唾手可得的皇位拱手让人,他威名赫赫,未加冠的年级便带领手下士兵在战场上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但更多的人骂他,说他玩弄朝政,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是个坏心眼的奸邪佞臣,说他不安好心,又说起早年前煞星的传言。   人们对于肃王总是有无穷尽的讨论,在人们的茶前饭后,总是人们必不可少的谈资。   但是肃王并不在意那些人,他只在意国公府的大小姐,今日他迎娶之人。   听说那位大小姐性子顽劣,在早年间是不知不扣的小霸王,仗着自己风身份在云京作威作福,怕是以后嫁过去也是个母老虎。   而此时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母老虎,正手忙脚乱的在房间里准备。   今天一大早,虞岁桉便被秋水从被窝里薅起来,连拖带拽的将完全没有睡醒的虞岁桉拖到了梳妆台,一群人将虞岁桉团团围住,手上拿着各式工具在虞岁桉脸上肆意□□。   虞岁桉闭着眼睛,靠在身后不知谁的身上迷糊着,睡睡醒醒重复数次才堪堪神志恢复清明。   单是早起上装便花费了一个时辰,秋水春枝她们尽求尽善尽美,争要把虞岁桉打扮的美到毫颠,她这张脸被她们来回折腾,直到最后在额上细致描上花钿才算结束。   而后便是更加繁琐的穿衣。   这衣服是昨日晚间才从宫里送出来的,凌锦心昨日带着衣服来,在她身上来回比划,边比划还边说:“时间还是太紧,我叫了宫里所有的秀女为你做衣服,尽全力也只能做成这样,唉。”   她很可惜的样子:“将就着穿吧。”   衣服昨日在凌锦心手上,被仔细折叠,她还没发现,等到今日真的到了自己穿了,才惊觉原来这件衣服这么繁复。   先是白色内衬在其上是红色打底,而后还有一层层的鲛纱,在已经细密的纱上,秀女巧夺天工的在其上用金线绣制凤凰,不同绞纱上都有不同的图案,但其彼此之间又不影响,最后叠在一起便是一副栩栩如生的,即将展翅翱翔的凤凰。   看着眼前的婚服,每一层每一件上的纽节,虞岁桉陷入了沉默。   倒不是她不喜欢,相反,这个婚服简直好看的出乎她的意料。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繁琐,穿起来太麻烦。平时她穿个三四件顶多了,还都麻烦的不行,但是今天的……   虞岁桉你看一眼眼前层叠的婚服,无语凝噎。   不过秋水她们不会叫虞岁桉发呆的,现在的时间可是都很宝贵。她们一群人拉着虞岁桉站在屋子中央,一点点给她换上婚服。   这次虞岁桉在地上不停的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不是坐着了。   这婚服果然不出虞岁桉所料难穿的很,等到穿好又是小半个时辰,介时的虞岁桉已经被折腾的没了脾气,累的没了脾气,只想随便找个地方坐下休息。   但是天不遂人愿,她才刚坐下紧阖的大门便被轰然推开,赵秀秀从外边进来,面色焦急,像是要说什么,却在看到虞岁桉的瞬间屏住了呼吸。   眼前的少女,凤冠绾发,霞帔加身。唇红齿白,娇艳的大红穿在她的身上不显俗气,反而更衬得人更多几分娇艳,衬得冰肌胜雪。   她只盈盈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便已经美的勾魂摄魄,叫人恨不得见着她便掏心掏肺的什么都给了她。   虞岁桉见赵秀秀风风火火冲进来之后又没了声响,有些疑惑,她试探着叫她:“赵姨?”   一连叫了好几声赵秀秀才恍然回神:“我是来叫人的,吉时到了。”   赵秀秀上前几步将虞岁桉拉起,左右看了看,口中啧啧称奇:“我的个老天爷,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美的人儿,今儿一见别说郁珩了,便是我看了也迷花了眼。”   虞岁桉被赵秀秀这样调侃,面上不禁泛起臊意,不好意思道:“赵姨。”   赵秀秀盯着她上看下看的笑得合不拢嘴,虞岁桉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侧过头躲赵秀秀的目光,正好对上了梳妆台上的铜镜。   铜镜中的少女,唇红齿白,明眸善睐,额上花钿被细细描绘,巴掌大的小脸精致到毫颠,一双水润葡萄眼点缀其上,是其中最登峰造极的美好。   虞岁桉抬手摸了摸镜中的少女,也有些出神。   今天的自己好像真的有些不一样……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她这样想,门外催促的声音便又传来:“夫人,大小姐,我们快些走吧,门外候着的喜婆着人又催了。”   赵秀秀反应过来,慌忙给虞岁桉盖上盖头,朝外边喊一声:“来了。”而后便拉着虞岁桉迈出了大门。   虞岁桉视线受阻,但还能看得见脚下,又有赵秀秀在一旁跟着,很顺利便走到了门前。   门前立着一座八人抬的大轿子,红色为主体,其上绣满各类龙凤呈祥的吉利图样,轿子上镶嵌着各类珍贵宝石,轿子顶四周围着用珠串做的流苏。   整个轿子看着就四个字——财大气粗。   但是又莫名的有一种和谐的美感。   只不过这些虞岁桉都看不到。   她走到轿子前,从一旁伸出来一只手,虞岁桉只透过盖头看到那人的袖口便知道了此人的身份。   虞岁桉停下脚步:“阿爹。”   那人没有回话,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翻滚的情绪,半晌后才堪堪回答:“有任何事情,不要怕,有我们在你身后顶着。”   那个声音从虞岁桉头顶上方传来:“国公府是你永远的家。”   只一句,虞岁桉一僵鼻头酸涩,情绪几乎要溃不成军。   “上车罢。”凌睿催促着女儿上花轿,虞岁桉沉默的转头扶着他的手登轿子,但在快要上去的时候又不顾一切的跳下来。   她扑进凌睿的怀里,颤抖的声音艳红盖头低下传来,落进凌睿的耳中。   “爹,我会常回来看你们的,不管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情。”   “我都是你的女儿。”   凌睿笑着拍了拍怀中人的肩膀,以示安慰,笑着道:“快上轿吧,要错过吉时了。”   虞岁桉点点头,再次搭上那只手臂,这次她没有回头,坐上了花轿。   雏鸟终究有长大的一天,待到她羽翼丰满,能独当一面,凌睿并不吝啬将她放飞。但若有一日稚鸟受害,他定会再次挺身而出,不顾一切。   -   在轿子上的时间过得很快,说是很快,倒不如说是虞岁桉神游天地之外的时间很多。   轿子内空间很大,在三面坐人的软塌上,都铺着厚实绵软的软垫,坐着倒不很累人,只是窗户半开着透气,其下垂着帘子外边的人瞧不见里面,只是外界议论时不时传进来。   其中又啧啧称奇,看热闹的。   “哎哎,这便是肃王迎娶相府小姐的花轿吧,啧啧真大真气派。”   也有不看好吐槽的。   “但从性格上,我私以为两人不合适,肃王殿下……而咱们这位虞大小姐……”那人分析的很起劲儿,当时经过那条街是闹市,听到的闲言碎语最多,也最杂,不过很多都是一闪而过,她坐在轿子上,很快便从那些人身边走过。   这样一路走,边听着吹锣打鼓的热闹声音开路,便听着窗外的人们的闲言。虞岁桉没感觉过多久便到了肃王府。   她感到轿子摇摇晃晃的停下,被放在地上,而后到了另一个很热闹的地方,外边人太多了各种声音,虞岁桉有点慌。   但在下一刻,一只手便伸进了轿中。   那人一身的红衣,衣袖宽大,伸出的那只手修长如玉,又骨节分明。外边手的主人说一声‘下来’,声音熟悉又沉稳,虞岁桉一颗高高悬挂着的心便平稳落地。   她将手放在另一个红袍之人的手上,两手相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虞岁桉感到忽的有种福至心灵的之感。   她借着那人的力道下了轿子,在她软鞋刚落地的那一刻,她便被她腾空抱起。   周围传来各种惊呼声,虞岁桉知道不合规矩。   原本应该是喜婆接她下轿子,牵着她跨过火盆,但是郁珩不仅拉她下轿子便罢了,还抱着她准备跨火盆,虞岁桉从透过盖头下的缝隙看。   她在郁珩的怀里挣了挣,没挣动,反而得到郁珩的一句‘别动’,他说别动,虞岁桉便真的不动了,在他说话的下一刻便乖乖安静待在他怀里。   郁珩对于这样的结果很满意。   大周风俗,在进新郎官家门前,新娘子由喜婆搀扶着跨过火盆,寓意着往后的日子红红火火,一帆风顺。   而新娘被新郎抱着跨过去?   那是闻所未闻的。周围许多人包括喜婆还都是头一次见这么不守规矩的人。   周围的那些人是普通的老百姓,听说肃王府国公府结亲,专门过来凑热闹的,来人非常多,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了好几圈。   除了门前轿子周围自动隔开一段距离没人,其余地方都站满了人。   在郁珩抱着虞岁桉跨过的时候,周围有些小声议论声还有啧啧称奇的声音,在郁珩跨过火盆之后,轻飘往嘈乱的地方看一眼,便瞬间安静许多。   虞岁桉原本以为抱着她跨过火盆便罢了,没想到在跨过之后郁珩还是不撒手,抱着她一路走,走到了拜堂的厅堂。   她看到地上铺着厚实的红色地毯,然后下一刻,郁珩将自己小心放了下来,然后她的手里瞬间不知被谁塞进了一个红绸。   她牵着一端,郁珩牵着另一端,在红绸中间有一朵喜庆的大红花。   整个大厅被布置的很是喜庆,在大厅正中央挂着一个大大的喜字,其下摆着红烛,红烛之间摆着四个盘子,分别装大枣,花生,桂圆,瓜子。在新郎新娘走过的地毯两边站着许多人,在屋内随处可见的象征喜庆的红色绸缎。   两人一步步踏过地毯走到了大厅前方,站到了主位之上的两人面前。   主位上坐着的是顾淮景,低一些的凌锦心和余晁将军,一个是当朝天子,而另一个既是虞岁桉的血亲,又与郁珩养母,余晁将军原本就是郁珩血亲。   三人坐在主位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一旁礼官时刻关注着刻漏,估算着时间,一看吉时已到,便高呼开始。   之后的一切都进行的顺利的不可思议,只是在两人对拜的时候因为她蒙这盖头看不清两人远近,在对拜的时候两人撞了下头。   周围人一阵哄笑,嘴上说着些有的没的调侃的话,虞岁桉听的脸臊红,但是好像自己对面的人满不在意的样子,虞岁桉甚至听到了他在笑。   这么多人说话,人声吵杂,可她就是能分辨出是他的笑声。   声音低沉又暗哑,从胸腔迸发出的舒畅的,发自内心的笑。   但还不等她好好品味这个笑,一旁礼官便高呼着送入洞房,接着便有人拉着虞岁桉走掉了,在之后虞岁桉便被送进了洞房。   外边声音吵杂,是那些来往宾客在吃酒玩乐,不时有声音传来,洞房里边倒很无聊,除了等着便是等着。   虞岁桉又累又困,一大早便起来,为了穿衣服好看都没吃几口东西。她从袖口掏出来一个用帕巾包裹着的小包裹。   打开之后里面是几块点心。   这点心还是赵姨在国公府的路上,硬塞给她的,说是今日一直到晚间,闹洞房之前,新娘子都吃不上饭怕她饿了顶不住,就先吃这个顶住。   虞岁桉小口啃着糕点,一连吃了好几个,直到吃到最后一个,她吞咽的急被噎住了。   婚房内没什么茶水,只有酒酿酒盏,虞岁桉没多想募自倒了一杯然后伸到嘴边喝下,这酒闻着很香,有一股淡淡的果香味,很清冽,不似别的烈酒入喉火辣辣的,这个喝着很舒服。   虞岁桉忍不住又多喝了几杯。   作者有话说:   大婚!!!!写到这一章的时候看到女鹅超级激动啊,我写的真的很爽哈哈,感觉我女鹅全书最美最美哈哈,给郁珩子美晕头哈哈哈哈(bushi) 第127章第127章   成亲总是繁琐,新郎免不得被各种人拉着吃酒,但是郁珩煞名在外,便很好的阻隔了一部分人劝酒,还有一部分,因着人微言轻看郁珩一张冷脸便不敢往前蹭。   总的来说,并没有多少人来劝酒,但没有多少人并不是没有。   比如眼下喝的烂醉的顾淮景,就对着郁珩勾肩搭背,提溜着酒壶子一个劲儿的灌郁珩酒。   郁珩开始还跟他喝两杯,毕竟是皇帝了,也不能太不给他面子。但是这人从之前就贯会得寸进尺,郁珩喝了一杯有一杯,好像非得要把郁珩灌醉一般。   到最后两人你来我往,先喝醉的还是顾淮景。   他抱着郁珩胡乱说着醉话,郁珩嫌弃的将人推开,又撞到假山石上,一个是权倾朝野的肃王,一个是新皇,诸位大人们也都敢看不敢言。   见两人打闹也没人感上去拦一下,都低着头装不知道,生怕神仙打架,殃及他们这些鱼虾。   顾淮景被撞了也不气,靠着就倚在假山上:“你,我可跟你说,郁珩,岁桉可是我妹妹,我最好的嗝,妹妹,你好好对她,对她啊……”   “你若是惹她,嗝她、她要是不开心,我看见我扒了你的皮。”   顾淮景说的话越来越不着调,当着众人面前,郁珩气的眉心直跳。   “你喝醉了,陛下。”郁珩将陛下两个字喊得咬牙切齿,但是顾淮景还是不清不楚的嘴上没个把门,郁珩觉得顾淮景要是再多说一句,会发生什么他也不知道了。   下一刻他舅舅便来了。   余晁从顾淮景手中抢过酒,嘴上骂骂咧咧的说着不入耳的话,仰头三两口喝完,然后强拉着人将人带走了。   皇帝和靖湘王都走了,他们这群大臣早被郁珩驯服的乖贴。   在郁珩临时当政的短短十日的时间,他极近铁血手段,强势的不得了。每天他们上朝都是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抓去充了暗狱。   生活的凄凄惨惨,因着对郁珩的恐惧入骨。   这两个主要的大人物走了,留下他们这些小虾米,他们是决计什么都不敢做的。   闹洞房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郁珩很顺利的没过多久便回到了洞房,喜婆在一旁跟着,在进门的时候被郁珩拦下:“这里不用你,退下吧。”   喜婆眉头一拧,下意识便要道:“这不合规矩啊。”下一瞬抬头望见眼前这位阎王一脸不悦的表情,喜婆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很是识时务的退下,在出去的时候还顺便给关上了门。   郁珩走进屋,眼睛便一瞬不瞬盯着屋内的那道红色身影。此时她正靠在床框上,身子有些歪斜,安安静静的靠着。   郁珩两步走到床边,没有用提前准备的秤杆掀开,而是直接用手撩开。   火红的盖头被他扬起,又飘飘落到地下。   而盖头下的人,双眸轻闭,弯翘的长长眼睫弯出一个乖巧的弧度,从上看,在脸上投下诱人的弧度。脆声的翘鼻挺立,一张红唇微张,一开一合的像是在喃喃什么。   郁珩看的喉头一紧,她这是……在睡觉?   是等的时间太长了,熬不住了在休息?   郁珩探上她的脸,许是他的手有点冰,在探上她脸的下一刻,他看着她眼睫微微颤动,下一刻便睁开了眼睛。   郁珩没想到她这样敏感,不想打搅她的美梦,便将置在她脸上的手抽走,刚被抽离一点,又被一直温软小手拉住。   “你回来啦。”眼前人面若桃花,笑起来一双眼睛弯成月牙,清澈眼底留下的,只是他的影子。   郁珩的心软成一汪春水,同时他也发现了今天的虞岁桉和往常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郁珩拇指食指掐着虞岁桉脸蛋,看着那人乖巧又晶亮的眼睛,凑近到唇边嗅了一口,一股子酒香从她嘴里渗出来,郁珩愣了愣直起身子。   “你喝酒了?”   原本虞岁桉眼睛晶亮但是明显有些呆滞,笑起来也像是顾自的傻乐,在听到郁珩的话之后,一下从床上弹起,吓得郁珩赶紧去抚她的腰。   虞岁桉将一直藏在红裙下的白玉酒壶拿出来双手扶着举过头顶,眼角尽是酡红:“对啊,我喝了一整壶。”   她一脸骄傲道。仰着脸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郁珩的眉眼松懈,垂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桉桉做的好,真乖。”   虞岁桉原本舔着脸求夸,但是被夸完了自己又不好意思,原本就微红的脸变得更深几分,转身就要跑,又被身后郁珩一把抓住。   “你跑什么?是要去哪儿?”   虞岁桉跑只是下意识的举动,但是被郁珩这么一问也有点脑子转不过来。   “跑……去哪儿?”她勉强抓住几个关键词,然后留存不多的清明拼命想,突然灵光一闪:“哦,对哦,我要去床上!嬷嬷说的,今天我成婚,要去床上睡觉!”   她两眼放光,好像找到了问题的正解,拉起郁珩的手将人推倒摁在了床上,然后两腿一跨,伸手扯开了郁珩的外衣。   虞岁桉的主动是郁珩没想到的,但是这样的主动……他很喜欢。   郁珩的眸色翻涌着化不开的深沉。   他等待着虞岁桉的下一步动作,可是她开了头却又蓦自停下,她趴在郁珩的身上,绕过他在枕头底下摸着什么东西。   地方就那么大,她很快就找到了。令郁珩意外的,竟然是一本书。   “这是什么?”郁珩问道。   虞岁桉眨巴两下眼,转头呆呆看了一眼书,软糯道:“这是今天路上赵姨给的。”   郁珩眉头微挑,“什么书?”,他边说边从虞岁桉手中抢走了书。   他拿著书掀开,草草一眼便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郁珩的面上有些不自在,将书随手丢到了别处。   然后坐起身子,将因他起身后重心不稳的虞岁桉提起抱高。   如果此刻的虞岁桉还尚清醒,她就能看到此时的郁珩眼底翻涌着情.欲,是难以自持,是情迷心窍,恨不得将人即刻拆吞入腹的堕落与沉迷。   但此刻她并不完全清醒,满眼看着的不是眼前自己的心上之人,而是被郁珩随手丢掉的书本。   她不满的其捡回来,捏成长条状握在手中,做成棍状敲打在郁珩的胸口:“不能乱丢。”   看她一脸认真,郁珩失声笑出来,他瞄了一眼两人之抵着的那个东西:“为什么不许扔?”   虞岁桉:“我不让。”   郁珩:“为什么不让?”   虞岁桉被噎住,半晌后摇摇头:“就是不让。”她垂下头看看手中的物件,许是觉得自己的说辞不够令人信服,转而又加了一句:“我喜欢。”   原本只想都她玩一玩,郁珩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他面上的浅笑僵硬半瞬,而后他凑近,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眼睛:“喜欢?”   他轻笑出声,一双眸子沉郁翻滚着奇异的光,勾人心魂,虞岁桉看的入迷,糊里糊涂的点头。   那人像是对虞岁桉的回答很满意,他从虞岁桉手中夺走那本书,在她眼前晃悠:“喜欢那个?桉桉挑一个好不好?”   他的语气温和又循循善诱,声音也好听的让人酥麻,虞岁桉拒绝不了,随便打开一页,选中一个。   她一瞬不瞬盯着眼前人,只见那人在看见她选中的那一页东西之后,眸光忽的浓黑到极致,他的喉头微动:“好。”   本来以为他会笑,自己顺着他的意思做,但是没想到这人反应很奇怪,让虞岁桉有些害怕,她瑟缩着往后蹭,想要躲开。   又被人拖回,一个反转压到床上,她害怕的叫出声,却只感到眼前一黑,屋内的烛火不知怎的被熄灭。   视线变得昏沉,她躺在床上,耳边男人喷薄的炙热叫她浑身颤栗:“乖。”那人诱哄着,提醒她的罪行:“桉桉自己选的。”   在说完这话的下一刻,那人含上了虞岁桉的耳垂。   红鸾床帐,覆雨翻云,情通色授。   屋内暧昧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溅起,落在漆黑寂寞的夜,让天上挂着的银月都羞的躲进乌云。   意乱情迷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到了夜深人静,床帐内声息渐消,只余下浅淡的呼吸声,好半晌后,才再次从中传来声音。   “同我到西北,去靖湘王府好不好。”   男声声音不大,在问出问题许久之后才传来回应。床上淅淅索索锦缎摩擦的声音,女人开口,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惫:“好。”   “那里不如云京,你也愿意?”   “嗯。”   “为什么?”这次男人问出之后过了很久才得到回答,沉寂的房间略带嘶哑的女声响起。   “不为什么。”声音有小又微弱,像是下一刻便要昏睡:“喜欢……郁珩。”   屋内归于平静,在过了许久之后,黑暗中传来一声几不可查的轻声哼笑,是释怀柔和,是空荡的心被填满,是止不住的爱意汹涌。   至此,玲珑骰子,入骨相思。   往后余生,便都有了归途。   作者有话说:   终于完结了哈哈。   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说不上来。   这本是我的第一本了,写到中期的时候,我写的有点艰难,大家应该都有目共睹哈哈。   而写的艰难则是因为我对于文章整体的把控,对于男女主人物把控还很生涩,但我爱我走过的弯路。   这本收获很多。   我是一个懒惰的作者哈哈哈,一本文从去年断断续续一直写到今年,然后中间多次断更(指指点点)是我的不对哈哈。   不找理由。   这本后来断断续续写了很多,但一直忍着没敢发,就怕我又断这样很不好,所以我今天存稿完了才发的。   说起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到这里,嗯嗯,我希望有哈哈,总之。   再见啦,挥挥。   (ps:今天四五点钟的太阳真的好美,照的我的整个房间,连屋檐都是昏黄粉红哈哈,我觉得好好看——来自资深熬夜选手)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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