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穿成短命皇帝后/作者:晋元』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叶敛作为快穿局的大佬,意外穿成了大周的短命皇帝。这位皇帝不仅短命,还倒霉。先帝因北方戎人称帝,惊惧之下驾崩,内忧外患之中接受皇位,结果为国事心力衰竭而亡,大周在他去世后还是没了。外有戎狄窥伺,内有掌权太后外戚。国家更是一个烂摊子,国库空虚,...   』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新帝   十一月的汴梁已经入冬,草木花枝只留下光秃秃的枝丫,天气格外阴沉,随着天色渐暗,隐隐有风雪渐来之意。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   “殿下,陛下病重,皇后娘娘请您速去太清宫。”   小太监的声音隔着门传来,让刚刚接收完记忆的叶敛忍不住有些头痛。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会到这里,他明明刚完成一个任务,准备去休假,一睁眼就到了这里。   “子夜,我怎么会在这?”   “……宿主,”系统子夜的声音有些委屈,弱弱地说道,“时空错乱,我也不知道。”   久未听到屋里的动静,小太监心情更慌了,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办。殿下前段时间遭圣上无端训斥,禁足宫中,眼看坠入谷底,宫中人自然踩低逢高,近些天来脾气越发暴躁。   好在叶敛已经习惯了子夜的不靠谱,快速整理了一番脑中的记忆。   “成德,”叶敛根据记忆唤道,“替我更衣。”   太清殿是圣上的寝宫,什么着急的事,让皇后将原身这个禁足的“皇子”放出来?   叶敛心中有了计较。   “子夜,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呢?”   “时空管理局说原主本该承百姓之运,谁料天资和心性有限,在位短短三年就心力耗竭而亡,这不知道怎么回事提前没了……”   一人一系统在意识中交谈,叶敛大致明白所谓“时空混乱”。   总之,他现在就是被世界意识临时抓过来“顶包”的。   想到这里叶敛忍不住有些“脸黑”,他这是什么运气。   成德小心地服侍着叶敛,只暗暗觉得殿下身上的气势越发重了。   天色暗下,汴梁的初雪在酝酿了整整一天后,飘飘洒洒地落下。   ……   “三皇子。”   叶敛到时,太清殿外聚满了朝中大臣和皇族宗室,一见到叶敛,纷纷行礼。   梁皇后从殿中出来,眼中泛着泪光,看到最前方的叶敛神情复杂。   众人心中清楚,圣上怕是情况不妙。   皇后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众人的猜测,“圣上宣三皇子进殿。”   殿中点着灯,角落分别跪着后妃和御医们,还有几位宰执重臣神情凝重守在床前,一进殿便是浓重的药味和扑面而来的热气。   太医令银针刺穴,半刻后圣上幽幽醒来,看着床前的结发妻子和几位宰相,想说话却已说不出来。   “臣请陛下立储。”随着吕博的动作,几位老臣齐刷刷地跪下。   皇帝不得不交出手中的权力,颤巍巍地手书,“立三子敛为皇太子。”   殿中伴着嫔妃小声抽泣,皇帝用尽力气最后在纸上补了四个字,“皇后辅政。”   下了一夜的雪在日出时分停了下来,太阳升起,在种种不甘之下,这位算不上称职的皇帝离开了人世。   汴梁和大周迎来了新的皇帝。   ……   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一天,叶敛一跃成为这个帝国的主人。   原身只是先帝不情愿立的“嗣子”,先帝无子,直到年事渐高,在宰执们和宗室的双重“压迫”下,不得已立了仪王年仅十岁的嫡幼子叶陵为嗣子,改名为敛。   敛,取收敛之意。   皇帝的态度可想而知。   皇宫的主人不喜欢,原身在宫中的生活可谓如履薄冰。   皇帝驾崩,原身继位,心障难消,大病一场。   毕竟,不久前,先帝就因为莫须有的事,计划将原身岌岌可危“皇子”身份除去。   可笑的是,先帝忙着就储君问题和大臣扯皮,谁料北燕称帝的消息传来,惊惧之下晕了过去,这一晕引发旧疾,将皇位便宜了刚来的叶敛。   当然还有一个大烂摊子。   “我脑中的记忆就是原主上辈子的记忆?”   得到子夜肯定的回答,叶敛突然有一种紧迫感。   大周建国一百六十三年,到原身已是第七位皇帝,外有戎狄强敌,内有种种弊病,加上不靠谱的先帝的折腾,原身心力耗竭而亡真不是夸张。   不过现在,先帝新丧,不可操之过急。   ……   叶敛作为时空管理局的大佬,负责的便是拯救濒临崩溃的小世界。   到这里虽然并非他意愿,可每个小世界崩溃背后是这个世界无数生灵的丧命,叶敛穿越诸多时空,对待每一世都抱着敬畏之心。   原身莫名死亡,若是没有叶敛前来,先帝没有继承人,引发朝廷混战,戎狄趁机肆虐,这个小世界只会更早崩溃。   他是时空管理局的任务者,负责拯救小世界,奖励就是世界意识的馈赠。 第2章继位   不是“好性子”的叶敛正在看北燕和西狄寄来的国书。   山陵使出发不过三日,国书已到汴梁。   “两国消息灵通。”   北戎乃大周心腹之患,外族凶猛,大周内外交困,一直奈何不得。   加上飞速崛起的西狄,和北燕狼狈为奸,一西一北,为犄角之势。   两份国书不约而同表示了对新皇登基的祝贺,对先帝去世的悲痛,并提出出使汴梁,以贺新君。   “我们这是被当成了肥肉?”叶敛将国书向案上一扔。   两国的心思昭然若揭。   想把宿主当软柿子捏,子夜想想之前世界的经历。   给两国点了一根蜡。   叶敛在汴梁声名不显,还有一个摄政太后在,难怪戎狄想要趁火打劫。   “明年的岁币可是一大笔支出。”叶敛心想。   不就是试探虚实,不怕吓死就好。   “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子夜很是自信地为宿主打call。   先帝的棺椁送进皇陵,接下来便是新帝的登基。   礼部侍郎赵成光赵大人拿着准备好的章程交给新帝,内心颇为忐忑。   先帝在时,新皇不受重视,谁料一登基便显出雷厉风行之势。   财政“公私困竭”是朝野皆知的事,但新帝削减皇陵预算也太大手笔了。   新帝可是“嗣子”,难道不怕天下人以为不孝?   谥号一事曾让朝中大臣认为新帝宽宥,皇陵预算一出,却让人看不明白。   新帝和先帝的关系到底如何?   礼部的长官们抓破脑袋也无法理解新帝的做法,对于登基一事的章程预案也是存了试探之意。   “参见宰执大人,”   礼部侍郎快走几步赶上钟离微,“不知大人来这太清殿所谓何事?”   “赵大人这是呈献圣上继位大典的章程?”   “不敢欺瞒大人。”赵成光这不就想从钟离微这里探听几分天子的脾气,礼部的预案做了三版,他这打头阵的实在是心虚。   “赵大人可愿本官陪同进殿?”钟离微听完赵大人的话,大概明白了礼部的心思。   赵成光求之不得,有钟次辅在,圣上即便因为大典太过简易而发怒,也有人劝一劝。   叶敛看着礼部的折子,头又开始痛了。   日出前七刻前往宗庙,祭告天地祖宗,接受百官拜贺,颁布诏书等等,从早忙到晚。   还要穿戴好衮冕礼服。   说实话,叶敛觉得现在这身常服都很麻烦。   不光累,还费钱。   “先帝突然驾崩,府库空乏,朕心思不安,继位大典一律从简,预算以先帝皇陵一半便可。”叶敛当机立断表示,大典仪式能删就删。   被粉丝光环遮住眼睛的子夜毫不认为宿主的想法有什么不对。   子夜狂吹彩虹屁:宿主果真是位勤俭聪慧的好皇帝。   然而不是谁都对叶敛有光环。   赵成光听到这话忍不住看向沉默的钟次辅,皇陵预算的一半。   新帝就不怕大典太过寒酸吗。   礼部还从未听过这么离谱的要求。   “是陛下您后拟定的皇陵预算吗?”赵成光见钟离微不说话只好问道。   “没错。”叶敛并不觉得这么简单的大典有什么问题,省钱又省事,一举两得。   解决完登基大典的事,他看向一旁的钟离微,“钟次辅所为何事?”   “不以小啬为无益而弗为,不以小费为无伤而不节。(不要因为小节约省不下多少钱就不干,不要因为小开支花不了多少钱就不省。)”钟离微终于出声道,“圣上体恤民力,孝顺先帝,是我等之福。”   钟离微很是欣慰。   国家财政吃紧,新帝能不吝浮名,削减两项大额支出,已有明君之相。   继位大典预算控制在皇陵的一半,足以平天下之口。   他来就是为了劝告新帝的继位大典不要过于奢华,免得流言四起,引得两宫隔阂。   这番倒是省了口舌。   当然,自叶敛后,大周盛行厚葬的风气为之一变,这就是意料之外的事了。   神庆六年十一月二十,叶敛继位。   奉梁皇后为皇太后,皇太后母族封莱国公,先帝公主晋长公主,其中崇华长公主加食邑五百户,许自由进出宫中。   叶敛继位突然,没有储君班底,封赏很简单,能加官的加官,不能的就赏赐金银和墨宝。   当然相比先帝的大方发钱,叶敛精打细算,高官主要是墨宝。   对此叶敛表示他太穷了。   大周有以高俸禄养廉洁的传统,身处高位的臣子家产指不定比他这个皇帝还多。   这些人拿到新帝的手书比金银可高兴多了,这才显示他们和陛下的亲近嘛。   可谓皆大欢喜。   等封赏完毕,朝中事务也步入正轨。   这时叶敛突然继位的缺点便显露无疑。   光头皇子继位,没有心腹之人,和朝中大臣不熟。   不光没钱,还没人。   开恩科至少要等到年后,叶敛等得及,北燕和西狄等不及。 第3章禁军   叶敛来的突然,走也突然,制止想起身相送的工部尚书,说走就走。   工部尚书:合着和我无关呗。   “袁崇,陛下既已将事情交给你,本官不再多言,望尔等不要辜负陛下的信任。”   被忽视的工部尚书不忘上官的威严,重复了一遍叶敛的意思。   “陛下还是看重我们工部的。”工部尚书忍不住对侍郎感叹,就算刚刚身为尚书存在感薄弱,却也不是全无收获。   有功就赏,唯才是任,陛下对官位倒是不吝啬,大气。   看这重视的模样,那东西要是造出来,他们工部也能卖个好。   当然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这就是后话了。   工部侍郎并未跟着去,看尚书大人的模样知道不是坏事,心遂安定下来。   等到工部的大人们走了,这些匠户立马将袁崇围起来,七嘴八舌的恭贺起来。   袁崇的本事他们都清楚,他能说出“不难”意味这东西对他来说是真的“不难”。   这岂不是最好的蹭功劳的时机。   “袁贤侄,你爹和我可是好兄弟,共事几十年,你可不能忘了我这个长辈。”   “还有我,袁大人,我们年纪相近,一起也方便。”   “你去边,袁老头重病的时候可没见你这好兄弟帮一把,还有你们,圣上的事谁敢瞎掺乎,不想小命够不够折腾的。”一位老者一句话将众人的美梦戳醒,不着痕迹的护住了袁崇。   袁崇赶忙上前扶住老人,“姜师傅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就没命了。”老人没好气地说道,“怎么才当上官就不让老头子来了。”   “散了都散了,手头的事该忙忙。”毫不客气地将围观的人撵走,老人拽着袁崇就到了他的屋子。   “那东西你真能造出来?”不是姜师傅不信任袁崇,相反袁崇作为姜师傅的徒孙,他再了解不过这孩子,“就算能也不要说得太满,你看那群人是不是都想把你生吞活剥了。”   袁崇日后还要留在工部,说得太满,选谁都是得罪人。   万一出现意外,这些人没准还反过来埋怨。   姜师傅如今八十有余,侍奉过大周三朝君王,先帝时因为筑堤有功被封为从九品的工部主事,在这些工匠中最是德高望重,连侍郎大人都要给几分面子。   人老成精,形容的就是他。   他年轻时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无儿无女,只有袁崇的父亲死心眼,给他送了半年的饭,才被收为徒弟。   袁崇的天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大概是将心思全都用在琢磨各种难题上,格外不通人情世故,若不是有姜师傅明里暗里护着,早被赶出去了。   “听到没有!”姜师傅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呯啷作响。   “我给你揉碎了讲,我和你爹还指望你养老呢,你可别给我葬身皇宫。”   “陛下性子很好,师爷您就别担心了。”心思纯粹的人第六感格外准确,袁崇小动物般的直觉并未察觉出陛下有丝毫恶意。   得,还是没听进去。   上位者的心思难以捉摸,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保全自身不要想着依靠别人的仁慈,万无一失的法子是挑不出错处。   这道理,姜师傅再懂不过,耳提面命地给袁崇灌输经验。   ……   顺利找到人才的叶敛对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更有信心了,武器已经有了,剩下的就是使用武器的人。   “宣殿前司都指挥使韦瑞。”   “宿主,冲冲冲。”子夜自从图纸过后,似乎是爱上了这种类似基建的“游戏”,比叶敛还要兴奋。   大周都汴梁,周围百里皆是平原,易攻难守。   为了护卫汴梁,京师驻军占全国总兵力的一半左右,剩下的厢军分布在边疆各路。   “使京师之兵足以制诸道,则无外乱,合诸道之兵足以当京师,则无内变,内外相制,无偏重之患。”   □□的想法是好的,只是忽略了愈发强盛的戎狄。   “强干弱枝”岂能抵挡住凶猛的戎狄。   这是叶敛知道大周军队分布后的第一想法。   但当他看到全国军队总数后,他明白问题不止出现在分布。   大周在□□时禁军、厢军共有37万人,太宗年间为66.7万人,等到先帝皇佑初年,军队竟达140万人左右。   这么多兵力主要来自哪里呢?灾区。   自□□起,凡有灾荒,皇帝便派人前往灾区招募兵士,分化瓦解灾民的反抗,避免起义产生。   常年累积下来,现今大周全年五分之三的财政收入要用来供养军队!   军费增长如此之快,加上北燕和西秦的岁币,府库能有钱才怪。   兵是多了,戎狄大军加起来不过大周的零头,送岁币的却是大周。   这些兵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要知道在冷兵器为主的古代,兵力可是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   说句不好听的,大周几十万大军,十人围攻一人都够。   叶然捏捏手指,手痒了。   叶敛的想法韦瑞一无所知,和工部尚书一样,接到圣上的传召还有些懵。   “不知陛下所谓何事?”韦瑞将荷包递给成德,想要打探一番。   先帝议和后,汴梁数十年无战事,禁军几乎成了摆设。   新帝怎么就盯上他了?   人经历的多了总会慢慢改变,尤其从简入奢。   成德一跃成为皇帝的大太监,不过数日已经有模有样。   “陛下的心思岂是奴婢能够揣测,召见将军总归不是坏事。”   知道不是自己哪里惹到陛下后,韦瑞松了口气。   他这口气舒得太早了。   韦瑞跟着圣上便出了宫,一行人微服到了禁军大营。   见到韦瑞,大营守卫并未检查叶敛等人,便将他们放了进去。 第4章军饷   韦瑞的疑惑无人解答。   成德恭敬地给陛下递上帕子。   叶敛擦了擦手将帕子扔回去:“将他们带到主账。”   子夜暗中看着众人惊讶的表情很是得意。   这就惊讶,它家宿主会的还多着呢,区区武力值算什么。   它可是知道叶敛的习惯,每到一个新世界,第一件事就是锻体。   这锻体的法子还是叶敛的新手大礼包,跟着他穿越这么多世界,不断改进,已经被叶敛玩出花了。   叶敛似是随意地翻了翻桌上的公文,眼中闪过暗芒。   “说吧,你这赌局开多长时间了。”叶敛坐在主位,看向下首跪着的几人。   牛强此刻再不知道自己撞上铁板就是傻了,可他更清楚若是说实话……   “将军明鉴,我等只是训练之余玩乐一番,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玩的都是小钱。”牛强不知叶敛的身份,现在依旧在狡辩,心中暗骂阮将军收了钱不管事,连来了新官都不提前说一声。   叶敛笑了,这是把他当傻子糊弄呢。   “宿主,把他押入大牢打一顿。”看到宿主笑了,子夜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出主意道。   叶敛:“哪里用得上大牢。”   “既然嘴硬就全部赏五十军棍。”   军中最不缺的就是军棍。   牛强嘴硬是因为他是组织者,知道暴露出来只会死的更快,其他人尤其是那些赌徒可不一样。   军规可是写着,军中赌博不过三十军棍,逐出军营而已。   三十军棍虽然也很多,但精壮躺半年也能恢复健康,五十军棍就不好说了。   很可能会落下残疾的。   在没有社保的古代,残疾意味着丧失劳动力,下半辈子苟延残喘都困难。   果然,叶敛的话一出,立马有人等不住了。   最先出来的还是打手之一。   他们不过是帮凶,有几位甚至不是兵士,拿钱办事而已。   一个突破口出来,接下啦便是顺理成章。   “大人们,我两年前来的这,我不是兵,军棍使不得。”那打手慌忙磕头道,“草民只是拿钱办事,不知道军中不允许赌钱。”   不是兵却能进出军营两年之久,韦瑞心凉了,他已经猜到了背后之人是谁。   招供还在继续。   “我是被迫的大人,牛强说我要是不帮他,就给我撵出营中,我家中有老有小,就靠着这军饷过活。”   “我知道牛强这赌局什么时候开始的,大人,这赌局都开了将近十年了。”   终于,这句话引起了叶敛的关注。   “十年?”叶敛的目光落在韦瑞身上,他这个都指挥使竟然不知道。   “臣御下不严,甘受惩戒。”韦瑞心中暗骂阮函。   说来也不能完全怪韦瑞,十年前,韦瑞可还不是殿前军都指挥使。   阮函这人出身寒微,力大无穷,凭借着战功成为副都指挥使,最是看不上世家子弟,想来这赌局和他脱不开关系。   上届都指挥使卸任后,阮函自恃资历,将都指挥使的职位看作囊中之物,谁料韦瑞空降。阮函自此单方面看不惯韦瑞,想将都指挥使的权力架空。   韦瑞出身名门,乃大汉丞相韦贤之后。但能不到不惑之年便坐到这个位子上,家世对他只能算是锦上添花。   正副都指挥使互相看不惯,势均力敌,谁都不能将对方按下去,禁军自然而然分成两派。   韦瑞不能完全掌控禁军,加上赌局早在他上任前便存在多年,于是一直被蒙在鼓里。   他冤,但内部的矛盾不能放在明面上,一个失察的过错总跑不掉。   听着这七嘴八舌的声音,牛强闭上了眼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叶敛没说什么,将牛强几人带走,临走时将桌上的一本折子扔在了韦瑞面前。   韦瑞打开折子,上面赫然写着今年禁军军饷。   在和平时期,武官能沾手的银钱少之又少,想要中饱私囊,军饷是最好入手的地方。   “那折子上有什么问题吗?”子夜好奇地问道。   叶敛反问道:“刚刚禁军大营能算出大概有多少人吗?”   子夜很快回答道:“二十万左右。”   是啊,二十万左右,即使一部分禁军屯驻,由京城调出戍边或戍诸州,临时隶属于诸州,总数也绝不到奏折中所说的七十万大军。   叶敛对军中空饷的传闻曾经有所耳闻,却不知能有数十万的空饷。   这么多钱去哪了!   叶敛很想了解。 第5章火铳   京中因为陛下“心血来潮”核查兵士名单一事热闹着,不明是非的勋贵心中暗骂阮函没见过世面,连那些穷兵的钱都要赚。   眼明心亮的却看出这位新帝醉翁之意不在酒。   福寿殿的梁太后身在后宫也逃不脱一位位前来打探消息的命妇。   将莱国公夫人送走,梁太后叹了口气,“嫂子是越来越糊涂了。”   本就不是多聪明的人,身处高位久了,被捧得越发不知事儿了。   连改立皇子这钟大逆不道的话都能说出来,梁太后一想到这就忍不住头痛。   赵嬷嬷心疼的为主子按摩,“我的好小姐,您当初入宫莱国公府可半点忙没帮上,现在您可不能在趟这浑水。”   “连你我这深宫之人都清楚,陛下登基后,龙椅稳得很,我那娘家怎么就真以为这摄政太后的名头顶用的很呢。”   福寿宫中只留下了赵嬷嬷这一个心腹,太后也不避讳:“皇帝身后两位宰执,说句难听话就算我去上朝又能怎样,和陛下撕破脸,没脸的只能是我这个老太婆。”   说着赵嬷嬷忍不住泛起了泪光,她家小姐及笄便嫁给先帝,当时的莱国公府还只是个没实权的空头侯府,帮不上忙就算了还拖后腿。   先帝子嗣困难,宫中的美人是一个接一个的进,梁皇后是做足了贤妇的架势,为先帝兢兢业业打理后宫,背地里受的委屈也就赵嬷嬷最清楚。   身为皇后,没有强势的娘家,没有儿子傍身,若不贤德些,哪还能保得住皇后的位子。   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新帝是个懂事的,太后偏偏放不下娘家。   “去,你让德茂跟陛下说,皇庄送过来一批新鲜蔬果,问陛下要不要来尝尝鲜。”   “小姐!”赵嬷嬷忍不住喊道。   梁太后拍拍她的手,“我心里有谱。”   ……   将军中的事务分别交给钟离微和韦瑞后,叶敛只需要等结果就好。   空闲下来的叶敛便将目光重新放在了火铳身上。   袁崇果真不是说大话,他看着不通人情,实际心中清楚,选的帮手都是能拎得清的,没闹妖蛾子。失败了几次后,成功将制作火铳所需要的特质钢铁造出来。   之后,便是顺理成章。   叶敛拿着这把火铳,一阵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火铳射程怎么样?”   袁崇满面红光,激动之前溢于言表,“一百弓为准。”   一百弓,差不多一百五十米。   这么远的射程,无论是攻城还是防守都算得上是一件神兵利器。   “安全性呢?”   袁崇认认真真地将实验的数据报给叶敛。   子夜听到这么严谨的实验数据忍不住感叹:“袁崇要是生在几百年后,绝对是搞科学的料儿。”   “一支大概花费多少银两?”   听到这个问题袁崇激动的心逐渐平复下来,武器虽好,但没钱。   叶敛听到“十两”的报价默默算了笔账。   十两银子够汴梁城中一户四口之家吃喝一年。   “造五千支需要多长时间?”   叶敛默默将原本的“一万”改成“五千”。   刚刚收入府库的钱还没热乎就要花出去了,子夜都忍不住为宿主心疼。   还好这是抄了一个阮函,否则这神机营叶敛还真组不起来。   叶敛心中已经在想怎么搞钱了。   袁崇犹豫了一下说道:“火铳制作流程复杂,有一定危险性,需要熟练的工匠,只是若想短时间内造出五千支,这保密问题?”   这般神兵利器若是泄露出去,被戎狄拿到,岂不是酿成大祸。   叶敛想了一下,“那就每部分人负责其中一个零件,材料的方子和最后的组装你负责。”   类似流水线。一个人只负责一个工序,也好提高效率。   回到太清殿,叶敛便将忙成陀螺的韦瑞薅了回来。   韦瑞得了叶敛的新型练兵方式,正忙着和那些不老实下属和兵痞斗智斗勇。   看到短短数日就沧桑了不少的韦瑞,叶敛难得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韦将军近日辛苦了,宫中库房还有一株百年老参,成德你去拿出来。”   韦瑞守在营中数日,和兵士同吃同住,脸晒黑了,眼却是亮的。   “多谢陛下,不知陛下叫卑职前来所为何事?”   “工部近日造出一神兵利器,朕计划另建一支精锐,名神机营,你替朕从禁军中好好挑选五千兵士,军饷等待遇较普通兵士翻倍。”   韦瑞被陛下的大气一惊,现在禁军训练量激增,要不是陛下将军饷由一两提高到二两,还保证每餐饭必有肉,每季添一套衣物,找茬的就不只这几个人了,禁军哗变都有可能。   军中原本混日子占大多数,眼见朝廷给了真金白银,自是乖乖听训,尤其是在韦瑞杀鸡儆猴赶出去几个闹事的后。   一月二两银子、一套衣服,管吃管住,这是现今禁军的待遇。   要知道之前兵士之前的军饷东扣西扣,拿到手不足一两银子。   韦瑞原本对方案中的军姿之类的训练还怀疑过,这才几天下来,从军队的状态中看出不同。 第6章幽州   梁太后能在无宠无家世的情况下坐稳皇后之位,情商和智商缺一不可。   “眼看到了年尾,天气愈发冷了,圣上要注意身体。”梁太后看着陛下连大氅都没披忍不住劝道。   “劳母后挂念,儿臣身体无碍。”   叶敛锻体后,可谓寒暑不侵,他又嫌弃里三层外三层的累赘,身边的太监也不敢劝。   “年轻时仗着底子使劲糟蹋,这么冷的天外出一定给圣上披件大氅。”前一句是对叶敛说得,后一句则是说过那些小太监的。   梁太后说这话是出于真心,大周经不起大乱,叶敛的身体自是重要。   叶敛也算是经历了什么叫“家长觉得你冷”,没否认太后的好意。   “陛下过年就差两年就弱冠了,宫中伺候的人是不是该备几个?”   太后这里“伺候的人”自然指的不是普通的太监宫女。   皇子在十四五岁时就会有专门的宫女教给人事,宫女主要是皇子生母精挑细选后送到儿子身边。   叶敛入宫时刚十岁,到年岁后碍于先帝也无人张罗,以至于拖到了现在。   “陛下要是已有人选不妨晋个位份,后宫现在冷清的很。”   先帝的孝期已过,梁太后的话倒是提醒叶敛了。   先帝子嗣艰难,晚年只能过继,闹出不少事。   轮到叶敛,朝臣怎么能不盯着他的子嗣。   “儿臣暂时无心儿女私情。”叶敛说道,“北燕和西秦虎视眈眈,我大周危在旦夕,边事不平,朕没有心思想别的。”   “哀家不逼你,圣上有平定边患之心是大周之幸,但子嗣事关国本,圣上还是好好想想。”   太后此时不知该不该高兴,谁都知道新帝大婚后,她这个摄政太后再不甘心也要还政。   她看新帝在前朝的动作,本以为圣上为尽快收拢权力会提前加冠大婚,这才隐晦地提出晓事宫女。   只要陛下有立后的打算,顺势提出便可。   谁能想到圣上反倒不想“成家”。   饶是梁太后活了几十年也没想到,大周的这位皇帝竟是位不好女色的。   叶敛离开后忍不住和子夜感叹,“梁太后果真是个聪慧的女子。”   近日有多少命妇觐见太后即使叶敛都有所耳闻,梁太后却能忍住不质疑新帝的决策,关心新帝身体,拉近两宫关系。   识时务,懂进退,通情达理。   “配先帝真是可惜了。”   ……   “你说新帝不想立后是真心的吗?”梁太后轻声问道。   雄心壮志的皇帝真能忍受得了一位“摄政太后”吗?   梁太后本想今日借着“立后”,为娘家和女儿在新帝面前留个好。   不得不说,这便是古人和叶敛的代沟。   古人认为皇帝至高无上,大权在握,否则就不会将相权一分再分,不断集权,叶敛没这个想法。   梁太后和宰执们当的好好的,只要不犯错误,叶敛为什么要撤掉?   他巴不得下属能干。   有了叶敛的提醒,袁崇很快参悟到流水线的形式,将火铳的制作效率提高不少。   加之拨款出自圣上私库,轮不到大臣指手画脚,五千支火铳在不到十日内全部组装完毕。   自整顿军务后,朝中便无人小觑圣上,这频繁拨款自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陛下,到底在私下搞什么?   可惜,叶敛没有满足他们好奇心的意思。   带着成箱的火铳直奔禁军大营。   和上次不一样,离老远叶敛便听到了操练的声音。   军营门口,韦瑞早早等着。   “免礼。”叶敛扶起想要行礼的韦瑞,“朕要的人选出来了吗?”   “陛下条件如此优渥,军中这些人将名额都要抢疯了。”说到这韦瑞也不再装模做样,和叶敛开玩笑般说道,“陛下是没见这群小兔崽子明里暗里问过我多少次考核的内容,大晚上不睡觉跑演练场锻炼去。”   “那正好朕过来看看你挑出来的这些人。”   跟在陛下身后的韦瑞,忍不住偷偷看送过来的箱子。   这尺寸,是什么神兵利器。   直到陛下是来送武器,韦瑞特意清理了一个校场。   “上人吧。”叶敛站上高台,只见哨塔红旗一挥,五千精锐分批快速进场。   整个过程只见沙尘扬起,不见丝毫喧闹。 第7章使臣   叶敛的意思很简单,北燕的岁币不能按往年的例子,真宗盟约定多少就是多少。   先帝时为彰显大国气派甚至数倍与之,导致财政入不敷出。   对这些不听话的邻居,叶敛可没这么大气。   “戎人背弃真宗盟约称帝,妄图与大周平起平坐,陛下宽宏,不追究其背信之过,反遗国礼相贺,已足显大国风度。”钟离微拱手说道,“臣替北燕谢过陛下。”   钟离微不愧是先帝时点的探花,一番话从他的嘴中立刻就不一样了。   “戎狄胃口被养大,陛下岁币不增反降,必会引来边境祸患。”吕博虽然心疼岁币之资,但大周现在最需要的莫过于和平。“边军难敌北燕铁骑。”他痛心疾首地表示。   幽州以南为平原,正利于骑兵作战。   “陈国公为人谨慎,善于治军,戎马一生,当年平江一战威震天下。朕欲启用陈国公,整治边务,以防戎狄。”   平江之战,陈国公对战戎狄联军大胜,因战功受封国公,兵权收回后,于汴梁安享晚年。   如今正是赋闲的时候。   虽然陈国公交还兵权时已至“知天命”的年岁,但如今十几年过去,这位依旧是身强体壮。   比先帝健康多了。   “陈国公修习武艺日耕不辍,卑职虽正当年,若非全力以赴,轻易不能敌。”   韦瑞提到这位世叔时,语气中满满的敬仰。   这样一位猛将,徒留京中养老,实在浪费。   钟离微难得完全同意陛下的看法,“陈国公善于军事,对战戎狄皆有经验,实为良选。”   当年平江之战后,若非先帝担心陈国公功高震主,急于议和,幽州并非没有收复的可能。   钟离微:“岁币之资,劣大周之力而助戎狄,戎狄恃骑兵而愈猖狂,此势不可再涨。”   先帝时,钟离微曾数次进谏,与其以岁币求和平,不如将钱财花在军费上,提高自己的实力。   先帝均以“不与蛮族计较”为由拒绝。   吕博身为首辅,性格谨慎,见陛下和次辅达成一致,不再多言。   “工部制作一神兵,以神兵之利,朕组建神机营,两位宰执无事可去看一看。”叶敛随口说道。   回到宰相府,吕博坐在主位上苦笑道:“年纪大了,思维跟不上了,该给你们年轻人让位了。”   “陛下年轻,易冲动,首辅乃先帝委托照看陛下的重臣,心思谨慎,哪里就到了让位的时候。”钟离微劝道,“陛下性格和先帝迥异,大人只是不适而已。”   吕博摇摇头,不再多言。   ……   腊月十三,礼部侍郎赵成光率一众属官立在寒风中,翘首以待。   太阳渐高,冬日的阳关却没有多少温度,他们这些人当了多年文官,这猛的站这么长时间,几位身体虚的已经开始晃了。   “几位大人身体不适,不妨进马车休息,待使臣将近再下车迎接。”   赵成光被下属劝着进了马车,“确定北燕国书上定的是今日?”   得到肯定的答案,赵大人的怒气更高,“戎人鄙远,果真是无礼。”   等到太阳偏西,小厮跑到茶寮处,哼哧着说道:“老爷、大人,使臣已经在二里之外了。”   茶寮中的诸位大臣累的怒气都散没了,再看不出这些使臣是故意的,他们就白混了这么多年的官场。   好在礼部的官员都是见识过大场面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等北燕众人的车架到眼前,诸位大人已经换上了笑容。   “天色已晚,不知路上可安稳?”   此次北燕带队出使的是燕帝的第五子拓跋护,性情乖张,骁勇善战,在边关素有暴名。   赵成光上前招待问好,这位五皇子也没有下车的意思,隔着帘子傲慢地说道:“本皇子身体不适,带我等去使馆吧。”   副使萧钰来自北燕后族萧氏,看上去倒是有礼,不似外族人。   “殿下中途感染风寒,耽误了行程。”   暂且不管拓跋护的声音多么中气十足,完全不是感染风寒的模样,萧钰的话算是有了借口。 第8章阅兵   京郊禁军大营。   钱砸下去,确实是有效果。   有了火铳,神机营可谓是如虎添翼,整日训练的气场都不一样了,中午吃饭从普通兵士身边经过,都忍不住让人偷看。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进神机营?”一个看上去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小兵羡慕地看着远去的身影,“听说神机营的武器杀伤力堪比神箭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让我们也看看。”   “神机营的伙食比我们可好多了,月银还多,可惜我们入伍得晚,错过了时候。”   “你们两个小子志气挺高,神机营那挑选的都是禁军中数一数二的,直属的是圣上,待遇能不好吗?”那汉子一边吃着手中的饭,一边和这群新兵蛋子说话,“你们这是赶上好时候了,先帝时,中午哪能吃的到这有蛋有肉的饭,至于月银,到手能有一半都是好的。”   “我娘六个儿子,当初送我来当兵的时候,我还不乐意,到这才知道是个好差事。”   “等你能进神机营,那就是光宗耀祖了,听说以后禁军的将军首先从神机营挑选。”   “改天等我进了神机营,岂不是未来就是当官的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还想当官呢?”   “别笑了,快吃,吃完休息一会,下晌还要训练呢。”   “快快快,老子去眯一会,省的挨训,训练真是累人。”   “再累能比得上在家下地,下地吃不饱还没银子拿……”   现在军营整日训练,也就吃饭时能聊会闲天,不过百姓是最好打发的,只要有活下去的盼头,他们便不会反抗。   中军账中,韦瑞接过圣旨,“公公可要替陛下参观禁军军营?”   “都指挥使是陛下信重之人,奴婢自然是相信将军。”成德笑眯眯的说道,“陛下心中惦念着将军,托奴婢告诉将军一声,军务虽然重要,身体也要紧,要是您的身体出什么岔子,韦老太师还不找到陛下。这是陛下给您送的补品,您可要保重。”   “军中事务繁忙,陛下身边离不开人,奴婢就告退了。”   韦家这是绑在陛下的船上了。   ……   “阅兵?”莱国公惊呼一声。   “父亲,这是怎么了?”世子梁司维连忙上前扶住莱国公。   “陛下要在除夕前一天阅兵,这是何意,莫不是想借军权警告我等?”莱国公本人是个糊涂性子,耐不住命好,妹子先是当了皇后,现在又成了太后,家中的爵位也在皇帝的抬举下成了国公,成了国公却长不了脑子。   梁司维溺爱着长大,也没多少脑子,听到陛下要追究空饷一事立刻慌了,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太后,“那您快联系姑母,让姑母去陛下那里求求情。”   “对对对,还好宫中有你姑母。”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叶敛派次辅钟离微核查军中兵士后,只是在朝堂宣布户部发拨军饷须以名单为准,至于原本那些吃的空饷却像是忽略了一般,什么处罚都没有。   那些勋贵“唱念做打”和抱团的准备,全然白费了功夫。   这不都提着心,想看陛下留着什么后招。   叶敛之所以能这么干脆利落的整顿军务,离不开军权。   大周历代皇帝重文轻武,引来外患的同时,不得不承认对收拢军权很有用。   叶敛继位后,顺利拿到军权。   军权在手,这些勋贵也只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为所欲为。   叶敛阅兵威慑戎狄的同时,不安分的勋贵也能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一箭双雕。   “大周的神兵利器,这是打不过我北燕骑兵开始做梦了是吗?”拓跋护讽刺道。   萧钰抬手制止拓跋护,“这消息属实?”   下首的探子拱手说道:“数日前,禁军单独组建一营,名为神机营,据说皆配此神兵。大周将军瞒得紧,我等没有选进此营,因此并未见过。”   “神机营,大周莫不是想对付我北燕骑兵,不知是何等神兵给了他们这般勇气。”拓跋护很是自信地嘲讽道。   北燕骑兵分为重骑和轻骑。   重装骑兵人马均装备有盔甲和盾牌,以强大的冲击力和优秀的防御力而著称,是北燕最昂贵最重要也最荣耀的兵种。堪称冲毁敌人阵形,打击敌人士气的超级骑兵、人肉坦克。   轻装骑兵只是相对于重装骑兵而言,其腰部以上的大部□□体有装甲保护,机动性强、作战灵活,具有良好的战斗技能。打完就跑,轻骑兵的速度非常快,无战事时常被用来骚扰边城,劫掠大周军民。   幽州以南是大片平原,北燕仗着骑兵,可以说横行边关。   即使是平江一战,大周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占了骑兵在江边施展不开的地利才得胜。   萧钰没再制止拓跋护的嘲讽,别的不提,单论骑兵,北燕却是谁都不惧的。   “我们的人尽快混入神机营,我倒要看看是何等神兵。”拓跋护命令道,“你们混不进去就给我收买进去的,不论方法。”   ……   火铳的制作暂且告一段落,袁崇这个领头人却被叶敛盯上了。 第9章抱大腿   “父亲。”   梁司维急忙上前扶住莱国公,他没实职,又是外男,莱国公被圣上留下,他着急也只能在家中等消息。   “陛下怎么说?”   莱国公摸了摸脑袋上的汗,从宫中出来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都不用叶敛多问多查,只轻飘飘地看着莱国公,说两句似是而非的话,这位心理适应能力不太强的“舅舅”就什么都招了。   从不该掺和军队的空饷一事,不应探听圣意,到保证绝对不仗着是陛下的外家就狐假虎威,只差抱着叶敛大腿痛哭。   回到府中,莱国公心有余悸地说完宫中的事,哀叹道,“陛下眼中揉不下沙子,不知道宫中的太后娘娘还能庇护我莱国公府多长时间。”   自从封国公后,莱国公府众人走起来都带风,此刻火热的心慢慢回归实处,原本的自傲统统变为不踏实。   梁司维被莱国公教养着长大,将莱国公胆小怕事的心理继承了十成十,听到父亲这话心思动了。   “您说芊姐儿怎么样?”   莱国公有些不悦,“我莱国公府都不保了,你还有心思管这些女人家的事。”   虽然莱国公对梁施芊这个名满京城的嫡孙女很满意,但和家族荣耀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梁司维这辈子最羡慕的莫过于父亲,整个汴梁城中,有谁比他父亲更好命,就因为一个好妹妹,梁家由一个默默无闻的没落勋贵,到他手上一路升成了国公。   那些原本看不上他梁家的高门侯府,这些年还不是反过头来高看他们国公府一眼。   这满门的荣耀从何而来,还不是因为宫中那位姑奶奶。   梁司维越想越觉得对,他有自知之明,就凭自己的能耐,父亲和宫中太后一没,梁家不败落都难。   “父亲,我这是在想陛下的后宫。”他不求女儿能有姑母的好命,但只要能进宫诞下一位皇子,日后哪怕封王,看在儿子的面子上,陛下总不会眼睁睁看梁家败落太惨。   以国公府嫡小姐的身份,芊姐儿不说是皇后贵妃,一个妃位总使得。   梁司维幼时梁家已经因为梁皇后封了侯,对梁家原本的光景记不太清了,莱国公可记得清楚。   从没落的勋贵到炙手可热的国公,这甜头他可是尝过了,此刻世子一提出送女儿进宫,莱国公立刻心动了。   这不是亲的都给自己升了国公,那位置上要是梁家亲的,不说异姓王,一个三代始降的爵位总是有的。   “你给我想想,我先和太后商量商量。”   梁司维一看父亲这样子就知道他意动了。   “您好好想想,争取给芊姐儿争取个好位份。”   陛下宫中没进人,芊姐儿做第一人,日后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也高些。   *   “哀家真是欠你们的,哥哥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还能干出这种蠢事。”梁太后见嫂子急急忙忙的递牌子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我说陛下怎么突然召都指挥使进宫,原来问题出在你这。”   “太后消消气,我和陛下认错了,今后绝对不再窥探圣意。”莱国公认错认得干脆利落,“我这次来是为了芊姐儿的婚事。”   梁太后抬手制止莱国公接下来的话,“我和陛下的情分本就尴尬,陛下后宫的事插不上手。”   经过这么多事,梁太后算是明白了娘家这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不过这样也好,省的陛下猜忌,看在她这个名义上嫡母的面子,梁家总能保住一代富贵。   看了一眼自己这位哥哥,别的不说,识时务是绝对的。 第10章震慑   时间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正是阅兵的日子。   “圣上今日的心情似乎格外好。”   陈国公赋闲多年,轻易不出家门,这次还是听说新帝搞出了什么神兵,他这才接了这阅兵的邀请。他眼力极好,清楚的看到远处军容肃整的待检阅军队,暗色的盔甲在冬日阳光下闪出冷光。   这一片坐着的都是勋贵,□□时以战功起家,现在军权被收,子孙出息的在朝中还有地位,不行的就只凭着祖上的虚爵。   陈国公听见身旁东宁侯的话,将目光收了回来,眼底闪过暗芒。   汴梁内城城墙上,皇帝与太后的仪架已经到了。   叶敛的心情确实不错,他来这大周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大周糜烂的军队,现在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   子夜更是迫不及待,“快让他们好好看看我们做出来的火铳。”这可是有它的功劳在。   拓跋护带领北燕的使臣和唐清为首的西秦使臣,作为这场阅兵仪式的目的之一,自是不会缺席,保证能清楚地看到大周军队全貌。   巳时整,一声枪响后,阅兵正式开始。   韦瑞站在城墙的一端,看着参加阅兵的这五万禁军有条不紊的依批次接受陛下检阅,内心忽然涌现无边豪情。   尽管只是简单的列队走正步,上万的兵士毫不杂乱,整齐肃穆的模样也是很唬人的。   韦瑞不愧是聪明人,叶敛不过稍加提点几句,就在这些天搞出了军训汇演的场面。   “天佑大周,富强安定。”   “社稷永固,承平盛世。”   “尧天舜日,民安物阜。”   “休明盛世,东风入律。”   ……   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每个方阵震耳欲聋的口号,汴梁城中的百姓也不由得安静下来。   士气有多重要,在战场上甚至能决定战局。   北燕和西秦的使臣的面色有些不好,他们大概明白大周皇帝的用意了。   然而,精彩还在后面。   五万军士列队完毕,随着哨台上的旗手变换旗语,五万军队迅速变换阵型,还不止是变了一个。   丝滑流畅,完全不像是战场临时变阵。   拓跋护看着这行云流水的操作,忍不住捏紧了椅子。   北燕铁骑靠何取胜?   莫过于以骑兵破坏敌方军阵,冲毁阵型后,对方自是溃不成军。   但骑兵尤其是重骑兵,一旦敌军阵营未散,被敌方大军包围,逃跑也很难。   培养一位重骑兵要花费的银两有多高,上千两不止。   北燕这般横行草原,手下骑兵不过一万。   每损失一个都心疼的滴血。   阵营在多次变换后,多数军士的任务至此结束,剩下的便是引得多方窥伺的神机营。   大军如流水般快速整齐地散去,只留下五千将士。   和五万人相比,这五千人的气势丝毫不弱。   反而因为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叶敛很舍得花钱,身上的盔甲无一不新,五位千夫长骑着高头大马,每人手上皆配置上火铳。   拓跋护已经全然忘了原本的鄙夷,第一次正视这位大周的新帝。   初代火铳,叶敛已经做到了连发。   子弹的成本并不便宜,但相比岁币,区区五千人的子弹不过是九牛一毛,为此叶敛也是狠狠放了一回血。   要知道,火铳想要设准,最缺不了的就是练习。   百弓外早就放置好了上千靶子,几位千夫长各自率领部下分开。   “请陛下示下。”韦瑞出现在城墙上行礼道。   陈国公此刻哪里还有最初的臭脸,眼神都亮了。   这百弓之外的靶子,他心中不太相信新帝能在一个月之内培养出五千神箭手,但看过陛下整顿军务的效果,不免产生期待。   “可以开始。”   随着叶敛的声音传出,旗手旗帜一竖,五千神机营将士整齐划一地端起手中的火铳。   只见旗帜一放,枪声一响,枪林弹雨之中,上千靶子顺势倒下,每个靶子皆是弹痕。如此密集的射击下,靶子甚至都成了碎片。   整个过程不过弹指之间,火铳中的弹药射完,神机营都将士们迅速整队集合。   硫磺的味道混杂着烟尘散去,目力所及是一片狼藉。   神机营将士盔甲未乱,目光如炬。   城墙之上难得陷入安静之中。   直到汴梁城中的百姓反应过来,欢呼雀跃称万岁。 第11章陈国公   太清殿,陈国公第一次认真看这位新帝。   “陛下留老臣在此有何事?”   叶敛不在意陈国公话中的冷淡,反问道,“陈国公又是为何而来?”   陈国公讽刺一笑,是啊,明明说好不再管朝中事务,偏偏管不住内心的冲动。   “是老臣多事了。”陈国公说完就要退下。   叶敛也知道不能再刺激这位气性大的老将军,“当年的事是我叶氏皇族对不起陈国公。”   陈国公转身的动作一顿,愣在原地。   功高震主,皇帝没有人会不忌惮,只是先帝手段太过卑劣。   俗话说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先帝收拢军权甚至等不到军队班师,几道急诏将前线的李达召回,甚至以粮草为威胁。   平江一战,戎狄大败。   先帝若是支持,大周士气正盛,未必不能狠狠打击戎狄,使两部二十年内无侵扰大周之力。   先帝的担忧,李达或许还能够理解。   但平江一战后,陛下不说处置北燕和西秦以下犯上,反厚赏两部。   大周数万好儿郎葬身战场,妻儿的安置费朝廷却拿不出。   李达无法理解,彻底失望。   班师后,陈国公府不问世事,和汴梁城中的权贵极少往来。   这一句迟来的“对不起”,是先帝欠陈国公的,也是欠无数葬身战场的将士们的。   “陛下言重了,老臣怕是承受不住。”陈国公想起当年的事依旧不免不忿,说出口的话难掩怒气。   “朕打算改革军中的‘抚恤金’制度。”   叶敛明白陈国公的不平在哪里,不在他差一步便完成“封狼居胥”的伟业,而在于那些无名无姓、葬身战场的普通兵士。   为国而战,朝廷辜负了他们。   叶敛站在陈国公面前,“朕知陈国公壮心不已,望公相助。”   陈国公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皇帝,不及弱冠之年,拥有的是先帝没有的锐气和野心。   君生我已老,陈国公叹了一口气,“陛下,老臣已经没了当年的气力。”   “陈国公,这是朕的诚意。”   送走陈国公,子夜愤愤的对叶敛抱怨,“先帝太坏了,怪不得没有子嗣继承。”   子夜难得如此刻薄,在星际时代,所谓功德气运不像现在这样虚无缥缈,先帝在位时的糊涂举动,未必和子嗣相关,但子夜俨然顾不得科学二字。   周安帝。   大臣都觉得叶敛宽宥。   可这样一个谥号传到后世,想必很讽刺。   “陈国公会愿意回到朝堂吗?”   叶敛摇摇头,他不知道。   子夜难得看到宿主不确定的时候,有些着急的问道,“那他要是不愿意怎么办?”   “陈国公出场是最优解,缺了他可能会有些麻烦,但我不至于解决不了。”   站在叶敛的立场上,陈国公重要,却不一定必须。   他只是更愿意让这个是陈国公。   毕竟这是大周欠他的。   ……   “陈国公进宫了。”   阅兵之后,汴梁城中的百姓近日是不缺谈资了,而朝中官员注意到的却是君王的深意。   钟离微轻叹一声,只望陈国公能越过心中的坎。   “小姐,你听说了吗,陛下阅兵闹出好大的阵仗。”   黄嬷嬷一进屋就听到晴儿叽叽喳喳的,和自家小姐说着外面的阵仗,咳嗽一声,“怎么这又是跑出去玩了?”   “嬷嬷别吓到她,是我叫她去给我买点心了。”   “小姐,你别袒护晴儿,她这跳脱的样子,等小姐日后嫁出去,绝对惹得姑爷家嫌弃。”   黄嬷嬷没有坏心,但钟离熙却听烦了这些熟悉的话。   钟离熙并不是循规蹈矩之人,她被父亲当作男儿教养长大。   钟离微能在妻子死后,不顾没有后嗣传承,坚持不续娶,就知道他不是个屈于世俗闲言碎语的人。   她并非对未来丈夫没有任何期待,相反在见过父亲对母亲的爱意后,她还是很憧憬的。   随她年岁渐长,她才知道父母的感情是难容于世的。   哪怕现在,钟家的族老都没有放弃过劝父亲续弦,甚至劝说的人都到了钟离熙这里。   而族中人见父亲心意已决,甚至打起嗣子的主意。   钟离熙不由得在想,是不是自己把家业打理的太好了,以至于族人觊觎。   在父亲发现第二位未婚夫偷偷养小的时候,钟离熙的少女情怀便随着散了。   “嬷嬷,父亲说过,若我愿意,钟府可以招婿。”   在父亲提出招婿后,钟离熙很认真的考虑过。   相比嫁到夫家战战兢兢,招一个性子稍软的夫君,留在钟家既可以陪伴父亲,她自己也自在。 第12章宫宴   “萧相觉得这大周太后……”   拓跋护并未严明,萧钰却明白他的意思。   想要离间两宫的何止是那些被损了利益的官员,北燕和西秦没有一个是希望大周和谐的。   放在大周先帝身上,萧钰觉得很有可能。   毕竟当初仅仅几句风言风雨,那位先帝便火急火燎的议和了。   放在现在这位皇帝身上,萧钰却不敢断言了。   只能希望大周的太后真的有能耐。   仅看大周新帝继位后又是整顿军务,又是召回陈国公,就知道不是安分的。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夫人何必多礼。”梁太后在陈国公夫人行礼前扶住她,握住手亲切问道,“我与夫人久未谋面,不知夫人一切可好。”   “年纪大了,免不了病痛,我这身体拖累,府上这些年和汴梁都生疏了。”   陈国公夫人孙氏这句话就将陈国公因为不满先帝闭门不出的传闻破了。   这是儿孙孝顺,没心思与城中官员交往,才不是和先帝示威。   全了皇室和陈国公府的面子。   太后笑着点头,“人老总是有些小毛病,难为你家孩子孝顺。”   福寿殿中,崇宁长公主在这种时候自是陪在梁太后身边,陈国公府不问世事十几年,她不过是幼时曾见过陈国公夫人。   此刻见到孙氏不免好奇,不是谁都能站在丈夫这边,和圣上对上,一对就是十几年。   和别府年岁相当的老太君相比,李氏的身体和精神都好得多,只是参加宫宴依旧是衣着朴素,虽说没堕国公府的场面,但格外低调。   陈国公征战沙场,战利品和先帝的赏赐一样不少。   只是陈国公府避世多年,战利品多是珠宝字画,宫中赏赐更是不可变卖,这才显的家中经济窘迫。   论起家底,陈国公府还是不缺的。   不过李氏喜好节俭,又想着国公府远离朝堂,心中想着多给儿孙留些家产。   “这位莫不是国公府的孙小姐,长得可真是清丽。”崇宁长公主招招手,亲切地说道,“母后,您这不是最喜欢小姑娘,这第一次见面能不给个见面礼。”   “要你充这个好人,来让哀家看看,是多大的姑娘了?”   李蔓柔上前大大方方的行礼道,“臣女李蔓柔,拜见太后娘娘,崇宁长公主,臣女今年十四了。”   “好姑娘。”梁太后拉住李蔓柔的手,将手上的镯子戴到她的手上,“陛下将这紫罗兰的镯子送到哀家这里,这颜色最适合你这种小姑娘了。”   “陛下的孝心,岂是她这小姑娘能担得起的,承太后娘娘厚爱。”   “作为长辈,还不能送份见面礼,蔓柔,不蔓不枝,柔嘉维则,是个好名字。”梁太后拍拍她的手说道,“这不是马上就及笄了,可曾找好了正宾?”   世子夫人柳氏闻弦歌知雅意,“她的生辰小,在十月份,还不着急。”   “及笄礼可是女子最重要的事,哀家觉得惠亲王妃就不错。”   惠亲王妃,和惠亲王相敬如宾,儿女双全,后辈皆是有出息的,严格算来,梁太后还要喊她一声皇嫂。   这样一位宗室都德高望重的长辈当李蔓柔的赞者,绝对是抬举了。   毕竟哪怕是国公府的小姐,李蔓柔身上却无爵位傍身。   “太后娘娘抬爱。”   陈国公府阳盛阴衰,李蔓柔是陈家唯一的孙小姐,女子不比男子,在这世上本就艰难,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赞者,也显出女方家中的重视。   李氏如此痛快的态度,引得太后的笑意更真了,“崇华说我喜欢小姑娘,可不是吗,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哀家觉得自己都年轻了。”   两方有意交好,福寿殿的气氛自是其乐融融。   “娘娘,时辰到了。”   “瞧哀家这聊起来就忘了时间。”   …… 第13章离间   钟离熙不是第一次参加宫宴,却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位新帝。   先帝在世时,新帝不声不响,谁能想到这位新帝的手腕如此成熟。   想到晴儿描述的那场阅兵及父亲的感叹,再看新帝的年纪,钟离熙是由衷的钦佩。   新帝即位后,父亲的公务愈发忙碌,和新帝的关系也愈发亲近。钟离熙最了解父亲,他对新帝报了很大的期望,期望他能整顿河山,重振大周雄风。   迄今为止,新帝的种种举措都是可圈可点。   叶敛煅体后,对别人的目光格外敏锐。   顺着“不经意”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叶敛看到了坐在钟次辅身边的钟离熙。   参加宫宴历来被看作荣耀的事,其他官员身边都是热热闹闹,唯独钟次辅这桌,只有两位主子。   叶敛一下子就猜到了这姑娘的身份。   毕竟钟相的痴情在汴梁城中无人不知。   “宿主宿主,她是不是喜欢你啊。”子夜也很快发现了钟离熙的视线,“太后前段时间不是还催你立后吗?”   叶敛:“……大概是小姑娘好奇,还有太后那不是在催立后,是在试探。”   他穿越形形色色的世界,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一看眼神就知道钟相的女儿在想什么。   子夜不以为意,“好奇是喜欢的开始,宿主你都穿越这么多世界了,怎么没有谈过恋爱啊,”   叶敛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他不是排斥感情,只是一直以来忙忙碌碌,并未遇上合适的。   “时空管理局那么多八卦还满足不了你是吗?”   听出宿主言语中的威胁,子夜很是识时务,“我去查查振兴国家计划,先走了。”   将子夜闭麦,叶敛依旧不放过它,“时空管理局的系统都是成双成对的,子夜你怎么现在还是个单身系统。”   子夜:“呜呜呜,我错了还不行吗。”   叶敛:你个单身系统还想催我。   欺负完系统的叶敛满意了,然而好心情并未持续多久。   北燕和西秦很失望,这太后和皇帝一点火花都没有,这么和谐哪里还有他们可乘之机。   拓跋护首先忍不住站出来,冲着梁太后行礼,用略带生疏的官话说道,“太后娘娘有礼,大周皇帝安好,北燕拓跋护见过二位。”   太极殿骤然安静下来,仅有偏殿传来飘渺的乐声。   叶敛像是没听出拓跋护暗中挑拨的意味,“五皇子请起,这宫宴可有怠慢之处。”   “大周食物和我北燕不同,这般精致的菜在本皇子看来还是不中用,比不上草原大口吃肉的爽快,不过大周的美人倒是不少。”   拓跋护的眼神从在场的女眷身上扫过,颇为意味深长。   大周女眷听到这种话免不了羞愤,在场官员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萧钰连忙站出来,请罪道:“太后娘娘息怒,五皇子年少慕艾,心直口快,不知中原礼节,万望体恤。”   不知是不是无意,萧钰“慌乱”之下,同样忘记了最上方的皇帝。   “萧副使言重了。”梁太后出声道,随后打破了他们的如意算盘,“五皇子年岁虽和陛下相近,但陛下作为一国之主免不得稳重些,五皇子作为皇子,性子跳脱荒唐些,皇帝和哀家不会苛责的。陛下说呢?”   “母后说得极是。”   两人母慈子孝的模样深刻刺痛了两国使臣的眼睛。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 第14章枢密副使   陈国公府出席宫宴已经侧面表示了和新帝关系改善。   然而,大年初一那天,陛下旨意“陈国公李达任枢密副使”,依旧震惊了汴梁权贵。   先帝和陈国公府私下弄得僵硬无比,陛下身为嗣子,在先帝驾崩不到周年之际便重新启用陈国公。   这岂不是暗示了先帝的错处。   在一些“别有用心”的朝臣看来,这便是抓住了把柄。   他们大概忘了,陈国公的声望从何而来,陈国公府闭门十几年,先帝可曾在大面上为难过?   当然,即便内心清楚,他们大概依旧会掩耳盗铃。   朝臣和皇帝的关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已经拿到手中利益,再放回去那岂不是“割肉一般”。   李达性情刚直,治军严谨,在民间名声极好,勋贵中却格格不入。   他担任枢密副使,谁又能胜任枢密使呢?   现任枢密使正是昌平侯。   先帝生母张氏便是出身昌平侯府。   昌平侯府早年间便没落下来,只是运气好,张氏进宫后生下景宗唯一的儿子,母凭子归,从小小美人晋为德妃。   先帝即位时,昌平侯府已降为伯府,后在先帝提拔下重新升为侯府。   可惜先帝扶持昌平侯府一腔心意并没有起作用,昌平侯府烂泥扶不上墙,便起了歪心思。   先帝心软,在生母的哭诉下,纳了三位昌平侯府的小姐入宫为妃。   然而,这次昌平侯府没了好运气,三位连一位都没怀上龙子,甚至公主都没生下。   太后病逝之时,昌平侯府“天塌”的模样,让先帝起了恻隐之心。   于是,崇宁长公主下降昌平侯府世子张启源,同时昌平侯升任枢密使。   先帝时,军权握在皇帝手中,加上十几年无战事,枢密使这个职位更像是皇帝对母族的加恩。   枢密使作为军部最高长官,手中虽无兵权,其他权力却不小。   比如拨往各地的军饷辎重数目。   昌平侯为人圆滑,又出身勋贵,相同的利益驱使下,很快结成同盟。   钟离微核查军队名单并没有多大的难度,原因正在于这些勋贵认为枢密使昌平侯和他们在一条船上,狂妄自大,账目做的经不起推敲。   空饷一事暴露后,钟离微曾在递交核查名单时和叶敛交流过想法。   “陛下继位不久,昌平侯府身份特殊,若此时贸然发难,难免议论纷纷,污陛下名声。”   “钟次辅放心,朕心中有数。”   钟离微说得委婉,叶敛嗣子的身份注定会带来种种限制。   原身当初掌权后,因为怨怼先帝,直接寻理由将昌平侯免职。   结果造成群臣进谏,颜面大失。   叶敛来这个世界并非系统的作用,而是世界意识误拉来的。   他虽然不在意这些名声之类的,却不会将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他不发难,提心吊胆的不是他。   等这些人按耐不住有小动作,直接一网打尽。   没想到,火铳的出现,除了震慑戎狄外,震慑这些不老实的大臣效果更是显著。   昌平侯得知陈国公出任枢密副使后便急得团团转。   “他国公又怎样,不过是副使,你这个枢密使担心什么?”侯夫人韩氏不以为意地说道。   昌平侯看了一眼整日只知珠宝首饰的韩氏怒道:“你这个出身小门小户的无知妇人懂什么!”   韩氏娘家是皇商,家财万贯,为嫁到昌平侯府,光嫁妆韩家便陪嫁了一百万两白银。   当时昌平侯还是世子,仗着有太子做靠山,还没娶正妻,院中已是莺莺燕燕一片。   虽然没有庶长子出生,但昌平侯府显然一个“火坑”,门当户对的都不愿意将女儿嫁过去。   这太子还没登基呢,昌平侯世子便如此浪荡,日后得势那还得了。   无奈之下,眼看到了年纪,昌平侯府只能低娶。   韩家是江南皇商,早有高嫁女的打算。   昌平侯府没落已久,纵使德妃育有太子,依旧不得景宗喜爱,可以说若非景宗仅先帝一子,皇位真轮不到先帝做。   景宗在世,昌平侯府自是小心,家中金银属实不宽裕。   于是,这不就一拍而合,成了两家的联姻。   韩氏的嫁妆成功让昌平侯府的生活质量上升了一大截。 第15章崇宁长公主   叶敛的这盏琉璃正是出自袁崇之手。   “若将这琉璃盏销往草原,钟相以为如何?”   钟离微将这盏琉璃放下,“陛下怕是要失望了,琉璃烧制本就不易,越是剔透,越是易报废,否则也不会价格高昂。”   “若是朕能拿出一批品相相似的琉璃盏呢?钟次辅可有信心将他们卖出高价。”   有子夜的方子,加上袁崇不眠不休的模样,玻璃的烧制俨然成熟,叶敛去看的时候,袁崇等人甚至玩出了花,各种彩色玻璃甚至都出现了。   “臣不擅商道,但这种品相琉璃一盏便要花费万两银子,陛下不妨召见汴梁城中的皇商,问问他们的想法。”   钟离微说完停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问道:“陛下手下可有精工巧匠保证批量烧制出这般品相都琉璃盏?”   “此人钟相应该知道,就是工部的袁崇。”   “陛下怎能如此轻率将袁大人说出来?”   钟离微有时觉得陛下心智远超常人,现在却觉得不够谨慎,汴梁城中多少暗探。   火铳现世后,这些暗探都在打听制作者是谁。   时间碰得上,又大受封赏。   袁崇的身份并不难扒。   在钟离微看来,叶敛当初的封赏显然不妥当,这明显将袁崇放在风口浪尖上。   “袁崇大人年纪尚轻,陛下如此抬举,木秀于林,未免伤了有能之人。”   论年少有才,钟离微绝对有话讲,他当年可是十六岁的探花郎,天资非凡,据说要不是朝中大臣觉得他年纪太小,对他寄予厚望压了压他,那便是大周最年轻的状元。   正因如此,钟离微才觉得陛下不要将袁崇抬得太高。   众目睽睽之下,有心人难免寻到些细枝末节的错处,让人烦不胜烦。   袁崇如今被陛下保护的好,那是因为他留在宫中。   等他出宫,有陛下的赏识,加上他又未成婚,乱七八糟的事全会找上门。   “有才之人,不看年龄,朕既有提拔他的意思,就会护着。”   子夜陪着宿主穿梭各个世界,知道叶敛话外之意。   随着叶敛逐渐成长,实力在身,显然有了自己的章法。   他不是不知变通,相反若能更简单的达到目的,叶敛接受的比谁都快。   袁崇在叶敛这里就是更简单的方法。   叶敛想要将手中的方子在大周变成现实,需要一个人,袁崇就是这样一个超出预期的人。   无论年龄,只要能达到叶敛的要求,他不会吝啬提拔。   钟离微不说话了,他心中不同意陛下的看法,却知点到即止。   “何况迄今为止,知道这琉璃盏的人除了袁大人等人,朕也只告知了钟相。”   朝中的两位宰执,吕博年纪快到了致仕的时候,而且相比吕博的谨慎,叶敛觉得钟离微显然更和他的胃口。   叶敛的话已经近似明示,吕首辅年后上了致仕的折子,叶敛虽留中不发,但吕博操劳多年,宰执这一位置俨然力不从心。   “臣恐有负陛下所托。”   叶敛摆摆手,“钟相问这是不相信琉璃盏的质量?”   “臣并无此意,只是想求陛下恩典,卖给臣一件。”   “钟相既喜欢,这盏便赠与你了。”   说到底不过是沙子做的,方法有了,成本几乎为零。   “这琉璃盏造价如何?”   钟离微想要这琉璃盏不过是爱女之心,无论是招婿还是出嫁,总要准备好嫁妆。   虽说妻子离世时将嫁妆留给了女儿,钟离微却恨不得将整个钟府都当成嫁妆。   钟相的拳拳爱女之心叶敛暂且不知,只是看钟相这犹豫的模样觉得有趣。   对这琉璃盏如此喜欢吗,叶敛觉得宫中堆着的玻璃有用处了。   叶敛知道钟相的纠结,此时格外体贴,“放心,造价低到你想不到。”   谁能想到这般剔透的东西出自脚下平平无奇的沙子呢。   “总算是见你用上了这牌子。”梁太后也不用崇宁长公主行礼,“那日皇帝许了你自由出入皇宫,我还想着我们母女两个能经常见面。”   “是儿臣不孝。”   梁太后看她这乖顺的模样就什么气都没有了,说到底是自己唯一的亲女。   “那日皇帝赏了你京郊的温泉庄子可去住了,你体寒,多泡泡有好处。”   说到这庄子,崇宁长公主只觉满嘴苦涩。   “是个好位置,儿臣听母后的。”   她这言不由衷的样子哪里像是高兴的样子,梁太后将手中的糕点放到崇宁长公主的盘中,“这是你爱吃的碧涧豆糕,昌平侯府又闹什么幺蛾子了吗?”   虽说莱国公府和昌平侯府在某种程度上同样是依靠裙带关系起家,但梁太后依旧是看不上昌平侯府。   莱国公府再落魄也没有动用女子嫁妆,也没有仗着先帝欺男霸女。 第16章神物   “参见陛下。”直到叶敛走到袁崇面前,这位沉迷技术的袁大人才注意到叶敛。   随着他行礼,乱糟糟的大殿逐渐安静下来。   “起来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叶敛话说出去,其他人岂敢不从,只是原本热闹的气氛却是回不去了。   “袁大人这是在做什么?”叶敛拿起桌上一小片玻璃,发现这块玻璃居然被打磨出了弧度。   “臣偶然发现,这玻璃若打磨成这模样,居然有放大字体的功用,陛下不妨一试。”   中间厚,边缘薄,是放大镜无疑了。   袁崇献宝一样展示道,“陛下请看。”   “确实很神奇。”   子夜:“宿主的演技好烂。”   明明就打算引导袁崇向这方面发展,还要装作惊喜的模样,演戏着实是为难宿主了。   叶敛之所以在火铳之后便拿出玻璃,早就有这方面的考虑。   在科学研究中,发明一种好的工具往往比科学发现本身更重要。   玻璃兼具透光、轻便、可塑、耐腐蚀、耐磨、绝缘等特性。   纵观科学的发展,几乎每门自然科学,在其发展中,都与玻璃发生过关系,甚至可以说,玻璃在某些自然科学的发展中起着至少是起过决定性的作用。   这些自然科学大体上包括流体力学、测温学、光学、天文学、实验化学、实验生物学、医学等等。   毫不夸张地讲,玻璃是近代自然科学的产婆。   曾有传闻说,望远镜的发明是小孩偶然间调皮的发现,可若没有玻璃制造技术的进步,这个偶然便没有成立的前提。   袁崇不愧是能给叶敛带来惊喜的人,这才多长时间便发现了方向。   “这镜片是中间厚,边缘薄,不知反过来或者几片组合起来会有什么变化?”   袁崇听到叶敛的提醒眼前一亮,“多谢陛下提醒,臣好好研究研究。”   叶敛点到即止,话题转到玻璃的烧制上,“做的琉璃成品呢,成功率多少?”   袁崇这些日忙于研究,一时竟回答不上来。   说来也是,他纯粹是个技术型人才,玻璃的流程他摸出来,后面的事他就不想管了。   袁崇问了手下的人,这才发现问题,“成功率不足五成。”   他实验时的成功率并没有如此低啊。   叶敛却看出了问题,袁崇的性子谨慎认真,一次成功后就能将成功延续下去。   但放在工部其他人身上却不行。   没有准确的测量温度工具,烧制单纯靠手感,加上一般人没有他能维持谨慎的状态,想要做到袁崇的成功率,着实有点难。   玻璃烧制的难点不少,一个疏忽便废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沙子价廉。   “你这摊事可能管的过来?”   袁崇有些疑惑,虽然手下这些人有些笨,但总归还是听话的。   当然叶敛若是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和子夜吐槽,“你个带飞的人,又是上官,他们不听你话是多傻。”   “你的能力在研究上,朕不想你的时间浪费在管理上。”   总归这摊子都是袁崇支起来的,叶敛总要解释清楚,省的外人认为圣上过河拆桥。   “方子都出自陛下之手,臣不敢居功。”   “哼,明明有我的功劳。”子夜不甘寂寞,它可是传说中的大师呢!   忽视脑中子夜的话,叶敛说道:“你能将方子还原出来,未来的能力不止于此。”   叶敛重新拿起桌上这片玻璃,“这玻璃的妙用不正是你先发现的。” 第17章公主府   “皇帝今天怎么有空来哀家这里?”   “皇姐不必多礼,朕听说母后身体欠安,心中挂念。”   “哀家年岁大了,身体多多少少有些毛病,圣上不必多虑。”   所谓母子情谊有多少,太后和叶敛两人都是心知肚明。   在梁太后眼中,叶敛的行为显然已经足够,以先帝生前的举动,能不迁怒后宫众人都是好的,更何况叶敛这般尊重。   这也是为何梁太后始终未将昌平侯府的事告诉皇帝。   告诉皇帝,让皇帝戴上忤逆先皇的帽子解决崇宁长公主的事,皇帝怎会干。   先帝再不是,皇位也是从他手中传下来的。   “听说母后身体不适,儿臣专门带了这尊佛像,愿母后身体安康。”   工部的玻璃制作技术越发纯熟,达官贵人最爱的观音和佛像自是不能少。   佛像一拿出来,梁太后疑惑道:“这佛像不像是出自宫中私库,圣上有心了。”   叶敛没做解释,只笑道:“若能让母后高兴,便是此物的功劳。”   “德茂,将这佛像摆到那,哀家要天天看着。”梁太后指着屋内百宝架中最显眼的位置说道。   “皇姐这段时间住在宫中可还习惯?”   崇宁长公主发自内心觉得这个弟弟上位后是越发难以捉摸了,忍住不安说道:“谢陛下关心,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   “哀家身子不适将崇宁留在宫中几日,眼看哀家身体好了,再不放崇宁回去,昌平侯府该来福寿殿要人了。”   “皇姐本不是普通妇人,留在宫中时日多些也碍不得事。母后身子未好,朕政务繁忙,皇姐不妨多留在宫中几日,好好陪陪母后。”   叶敛非但不是要赶人,反是想留人。   昌平侯府和莱国公府不同,叶敛并不打算放过。   莱国公府是烂泥扶不上墙,但好歹人家好端端在墙角蹲着,昌平侯府就不一样了,什么都要掺一手。   先帝母家又如何,若加上叛国的罪名,先帝在世都救不了他们。   没错,陈国公入枢密院后发现的问题不计其数,其中最严重的莫过于贩卖军粮。   而且是向戎狄关外贩卖。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克扣自家粮草卖给敌人,这妥妥的嫌弃脑袋太沉了。   在真正发作昌平侯府前,叶敛要做的便是将崇宁长公主□□。   别看梁太后现在如此厌恶昌平侯府,若是昌平侯府面临抄家灭族的大祸,波及到崇宁长公主,她绝对不会置之不理。   在叶敛看来,崇宁长公主和梁太后已然是牺牲者,既然早晚将崇宁长公主摘出去,不妨提前些,还能卖太后一个面子。   梁太后也被叶敛的话说的一愣,然后反应过来,“皇帝说笑了,崇宁既是已经嫁出去,哪里有久留娘家的道理,即使是公主又如何。”   “公主本就该住在公主府,何况驸马是入赘皇室。”   崇宁长公主听到这话不禁苦笑,刚想说话,却被梁太后摁住。   “昌平侯府是先帝母家,崇宁为父尽孝哪能有那么多讲究。”   梁太后饶是涵养过人,提到这个都不禁表露一二。   “国法在前,家法在后,父皇的做法恐怕有失分寸。皇姐为尽孝留在昌平侯府,其余公主岂非不孝。况且驸马入赘,该孝顺也是孝顺先皇和母后。”   叶敛皱眉道,“正好正阳街有一座景宗时期的公主府,虽久未修缮,但距宫中不远,离昌平侯府也不远,便赐给皇姐做公主府吧。”   崇宁长公主一下被这个馅饼砸住还有些晕,忍不住看向太后。   梁太后虽不知圣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应却极快,“崇宁还不向圣上请罪,怎能不顾国法,即日便搬回公主府去。’”   “是臣无礼,谢圣上恩典。”   梁太后对叶敛说道:“先帝一心尽孝,哀家也是糊涂,只顾着崇宁,忘了国法,多谢陛下提醒。”   “既是国法,谁都不能有例外。”   梁太后迫不及待的将公主下降的规矩踩实成国法。   若不是先帝脑子有泡,抬举外人,贬低自己女儿,加之碰上了个拎不清的,大周公主过的还是很滋润的。   不然怎么会有驸马纳妾,群臣起而攻之的现象。   先强调好驸马入赘的地位,那时就算崇宁长公主未和离,昌平侯府的破事也牵扯不到公主府。   叶敛不急着说明,似乎来福寿殿只是来看望太后,“朕朝中有事,母后好好休息,朕先走了。”   叶敛离开的痛快,崇宁长公主却久久回不过神来。   “母后,儿臣也有公主府了。”   梁太后心中思索圣上的深意,见女儿这么高兴地摇起自己手臂,也不禁乐了,“是是是,陛下说那公主府未修缮,你先请人修缮出一个院子,其余的住进去再说。”   “只修缮一个院子?”   “陛下既是说国法,你还不赶紧改正,夜长梦多不知道吗?”   “是是是,我立刻去找人。”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还用得到你,德茂,去尚宫局找人修缮公主府。”   ……   北燕和西秦在经过数日的谈判后,不得不同意了大周“缩水”的岁币数目。 第18章奸商   “陛下后宫空虚,膝下无子,于国事无益。”   “血脉传承事关国运,望陛下添置后宫。”   “望陛下尽早成亲立后。”   这些劝谏叶敛成婚的大臣,有想浑水摸鱼将自家女儿送进宫中的,有昌平侯府和莱国公两个活生生的例子在,谁不眼馋。   再说叶敛登基后雷厉风行的样子,实在是吓怕了这群官员,有个女儿进宫吹吹枕头风,省的那一日自家被陛下收拾了都不知道。   除去这部分想靠裙带关系一步登天的,以吕博等为首的老臣,更像是受够了先帝往年因为子嗣闹出来的问题。   趁着陛下年轻,赶紧多生几个,省的再给宰相府找麻烦。   “先帝驾崩不足一年,府库空虚,朕无心选秀,此事押后再议。”   叶敛拿出万能的先帝做借口,朝中大臣也没打算如此重要的事就在今日定下,顺势退下。   子夜偷偷吐槽,“先帝大概也没想到,他最大的作用居然发挥在死后。”   “两位宰执留步,陛下有请。”   下朝后,成德拦住两位宰执熟门熟路地说道。   “钟相,恭喜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谁都知道,吕首辅的年纪在首辅的位置上待不了多久了,年后吕首辅致仕的折子验证了众人的猜测。   吕首辅退下后,以陛下对钟次辅的看重,首辅的位置肯定手到擒来。   在宫中传出陛下赐予钟次辅罕见的“天灵玉”后,这种猜测更让人身心不疑。   想想钟离微年过不惑便要高居百官之首,朝中的大臣恭贺之余难掩羡慕嫉妒。   总有一种年龄活到狗身上的错觉。   饶是做到了首辅的吕博,看钟离微这个后辈都忍不住感叹。   吕博心中已经有了预感,陛下不似先帝,不需要一个他这样“温吞”的首辅了。   “今后朝中事务,劳烦君实了。”吕博心中难掩失落,轻嘲道,“年老体衰,百无用处。”   钟离微沉默没有说话,吕首辅在官场沉浮数十年不需要他的同情。   “两位宰执请坐。”   “老臣就不坐了,臣年事已高,首辅之职力不从心,望陛下恩准老臣致仕回乡。”   太清殿一片安静。   “吕首辅为大周鞠躬尽瘁数十年,朕自当体恤老臣。”叶敛接着说道,“朕有意新开科院,不知吕大人可愿担任科院院长。”   科院,叶敛的想法是类似科学院,下分农学、工学、药学等等分部,全部培养大周未来的科学技术人才。当然,各分部都是以后的事,现在暂且还做不到。   大周重文轻武,但文重的却是经史子集,诗词歌赋。   科院这样一个新设的地方,想要吸引到人才,袁崇年纪太轻,又专注工学,不适合。   叶敛需要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担任院长。   吕博恰好是最佳人选。   “科院?”   叶敛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吕首辅也知火铳从何而来,世人轻科技,殊不知科技的力量,朕愿科院可收纳一些奇思妙想,并将这些转化成科技的发现成长。”   凭借多年为官的嗅觉,吕博已经察觉出圣上对这科院的重视。   在火铳之前,陛下若提出开科院的想法,吕博绝对不认可。   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   冬去春来,汴梁最繁华的马行街,开了一间店。   马行街,顾名思义,宽敞到马车并行都不碍事,这里是汴梁权贵最爱的地方。   古董珍玩、绫罗绸缎、珠宝玉器以及美食珍馐,可谓应有尽有。   能在这里开店的掌柜,背后谁没几家朝中背景。   新开的这家店位于马行街的中心位置,三层的楼阁,真是顶顶好的位置。   原本是一家首饰店,不干后,盯着这位置的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探清楚了吗,这店是干嘛的,东家是哪户大人?”   “嘴严着呢,反正能不声不响拿到这儿的,绝对是我们得罪不起的。”   “我们东家说扩铺子,想着这家空着就去问了问,你们猜怎么着?”   “你倒是说啊,别卖关子,这户背后是那位王爷侯府不成。”   “比你想的来头还大,这是宫里的。”   “宫里的贵人来这卖什么……”   叶敛批完折子,接过帕子擦了擦手。   有钟次辅在,折子都是批示好的,他只要看一看,觉得可以批个“阅”就可以。   “事办好了?”   吕博最后还是同意了担任科院院长的职务。   科院的总负责人有了,玻璃,也就是“天灵玉”也该派上用场了。   叶敛将宫中一个经营不善的首饰铺子关了,改为琳琅阁,专售各种玻璃制品。   有了叶敛的提醒,袁崇已经成功鼓捣出望远镜、放大镜、近视镜等诸多品类。   近视镜造福的第一人便是吕博。 第19章小心思   贾禄的好口才在这太清殿却全然派不上用场,在陛下的威压下,老老实实地说道。   钱贵更不行,哆哆嗦嗦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两位什么缓冲都没有,直面皇帝,确实是难为人,尤其在叶敛有意震慑的情况下。   叶敛无数次感叹手下人才短缺,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这次的恩科。   “钟相说两位是和戎狄交易的大商人,可是真的?”   殿下的两人齐刷刷地跪下,“陛下明察,草民的生意都是正经的。”   叶敛没让两人起来,又拿出一物,“你们再看看此物。”   贾禄立刻被眼前的这抹绿色吸引,透明的琉璃中包裹着一抹鲜绿。   入手冰凉,既像翡翠又像琉璃,绿色被严密地包裹在球形的中间,丝丝绿色,仿若生机勃勃的嫩草。   “二位既和戎狄有往来,肯定知道‘天灵玉’,你们手中拿的便是‘天灵玉’。”   贾禄脑子一动,再看这圆球,磕头上前问道:“草民听说北燕和西秦将这‘天灵玉’捧上了天,多谢陛下给草民长眼。”   “陛下圣明,谢陛下隆恩。”钱贵在此时俨然成了贾禄的附声虫。   叶敛将目光放在贾禄身上,只见他虽额头冒汗,却竭力维持着镇定。   对比钱贵已经几乎吓趴,贾禄的表现已然可圈可点。   “带他下去更衣。”   小太监半是架着,半是拖着将钱贵带下去。   “你给这‘天灵玉’估个价?”   贾禄心知自己算是通过了陛下的第一次考验,丝毫不敢放肆,试探道,“五万两?”   说来这个价格绝对算是高的,还是看在这“天灵玉”神物的名头上。   叶敛没说对这个价格满不满意,只问道,“你可知这‘天灵玉’存世几何?”   贾禄磕头道,“恕草民孤陋寡闻,这‘天灵玉’属实不知。”   “朕手中二十件‘天灵玉’,还有一如你见的琉璃,朕要你卖到戎狄两国,可能?”   “草民必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先不要保证,朕要你将这‘天灵玉’每件售出不得低于十万两,琉璃盏和琉璃首饰每套也不得低于八万两。”   物以稀为贵,叶敛要赚就赚笔大的。   贾禄被陛下的“狮子大开口”震了一下,好在他是见过世面的,心怦怦的跳的厉害,“草民遵旨。”   …… 第20章恩科   燕帝本有趁火打劫之意,将拓跋护安排进出使的队伍,是有给他树立威望的意思在。   “大周的武器真如他们所传?”   燕帝早就接到了暗探传来的消息,说实话有些不以为意,北燕的骑兵横行草原,岂是大周短短数日便能超越的。   萧钰心中叹了口气,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正言道:“那火铳威力着实不可小觑,若是利用得当,未必不能重创我军重骑。”   “智者可有应对之法?”燕帝了解这位智者的性格,自称帝后一直意气风发的脸上难得皱起眉头。   “陛下不必太过担忧,此等武器大周皇帝既是只装备了五千兵马,便知此物造价不菲,北燕远离汴梁,大周皇帝怕是舍不得也没钱为边将装备。”   萧钰思虑过后便看出大周府库的窘迫,此刻格外从容地出主意道:“陛下若有开战之意,宜早不宜迟,此时大周新帝根基尚且不稳,边军防备松弛,若能重创边军,定会使新帝威望受创。”   况且岁币这个开战的理由就在眼前。   燕帝心知智者的话有理,依旧不免犹豫。   长时间的沉默后,燕帝沉吟道,“你让朕想一想。”   萧钰暗叹,陛下老了,没了当初的锐气,反倒如中原老皇帝一般,愈发不愿意将手中的权力交出去。   即便是他看好的五皇子拓跋护。   “开战一事智者让朕考虑一下,”燕帝转移话题道,“那‘天灵玉’是何物?”   北燕崇尚天神,燕帝拿到其中一块龙凤“天灵玉”时,属实一惊。   “臣孤陋寡闻,这神物一说本就是哄骗世人,‘天灵玉’再有灵气也不过是一块俗物。”萧钰说道,“大周皇帝既是将这件宝物都送出来了,想必是不愿立刻和我军开战。大周新帝不似先帝,趁他未长成,我军要尽快做打算。”   ……   新帝登基,加恩科。   春闱将近,汴梁的客栈住满了外地入京赶考的举子,尤其是那些住过进士的客栈更是格外火爆。稍微晚到些,京中也无亲友就只能流落到破庙。   每次春闱都有没经验的,加之天气寒冷甚至有冻伤误了春闱的举子。   往年这个时候,举子们除去温书,最多的便是以文会友。   既是增进同期情谊,还能交换消息。   最重要的就是打听一下今年的主考官是谁,讨论一番主考官的喜好,彼此再传阅些主考官的大作。   大周文臣的最高成就有两个,一个是成为宰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另一个就是科举主考官,桃李满天下。   每年这时书铺中,几位考官的文集都会大卖。   算是考官封闭在小黑屋数十天的额外补偿。   但今年却不同,这是新帝的恩科。   直到考前半个月,主考官的人选还未公布。   钟离微将今天的折子交上去,不忘问道:“开恩科陛下是自行命题,还是交由朝中大人。”   “朕自己出。”   叶敛正指望着这恩科为他解燃眉之急,“至于主考官朕心中有数,几位副考官便公平竞争。”   “公平竞争何意?”   “既是要当考官,肯定要通过朕的考试。”   叶敛不光为恩科出了题目,就连考官都不放过。   天子开恩科,这可是第一届天子门生。   看朝中几位大人都让自家子侄提前参加了这恩科,就知谁都不傻。   陛下正是豪情壮志之时,这届进士若被陛下看重,那仕途绝对顺风顺水,可预见的光明。   “考官保密!”   外地刚来的举子听到这消息简直不明所以,哀嚎道,“这不知考官喜好,我等贫寒子弟又不了解诸位大人,这考场如何发挥。”   在场的众人都心有戚戚,若是不小心碰上考官的忌讳……   “李兄,你出身钟相门下,可有内部消息?”   这位李瓯正是钟离微为女儿挑选的第二任未婚夫。   钟离微为保住女儿的闺誉,退婚的理由是八字不和,钟府不是爱道人长短的,以至于其他人到现在都不知李瓯已经被赶出师门。   只是惋惜他和钟相千金的婚事,不过这种惋惜在汴梁城中钟相接替吕相的消息越传越盛后,慢慢变成庆幸。   李瓯正言道:“我等寒窗苦读数十年,有实力在何惧陛下考验。”   “是我等狭隘了,我还是回去温书吧。”   “我也先告辞了。”   李瓯隐隐听到这群人在远处的抱怨。   “装模做样,衬得我们成了小人。”   “说不准钟相便是被他这副面孔迷惑了。”   他苦笑,当初一念之差,想到在钟府中见到的少女模样,闭上眼。   ……   公平竞争的话一说出,朝中三品以上的大人除了两位宰执,就没有不想试试的。   虽然这种考试都是心照不宣的暗箱操作,能在陛下面前露个面也是好的。   同时,他们还能从陛下的人选中窥见陛下的偏好。 第21章最严厉的考试   谁能想到考官考试就罢了,叶敛就连阅卷官都不放过。   统统和考生一起考试。   美名其曰,若是成绩太差哪里来的资格阅卷。   做什么弊,考官开考前三天才知道,阅卷官更是出了考场才知道是谁,考题还是陛下出的。   这场恩科颠覆了考生和朝中大臣的科举的印象,称得上大周最严科考。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圣宗一朝,此流程成为惯例。   让不少考生对圣宗又爱又恨。   爱在圣宗体恤考生,恨在他的严厉,此乃后话。   恩科作为近日朝堂重要事项之一,不甘寂寞的莱国公自是想要掺和一把。   倒不是做些违法犯罪的事,莱国公也没这个胆。   当然竞争考官落榜后,他也没在意。   他重在参与,当年读书时连个秀才都没考上,要是能直接当会试的考官,比他孙女也能当太后的机会都小。   而且相比考官,莱国公还是着急进宫的事。   “芊姐儿的年岁到了,娘娘您到底是什么章程?”莱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被派来问话。   梁太后转了转手中的佛珠,看着面露期待的嫂子和侄媳,将佛珠扔在桌上,心中有些腻歪。   “陛下的意思你们应该清楚,他现在没有选秀的意思。”   梁施芊现在入宫不过是无名无份,若陛下不愿接受她,她此后就是青灯古佛一辈子的命运。   而陛下的性格已经很明显了,他不是个愿意受人摆布的。   对这个名满京城的孙女(女儿)莱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还是很疼爱的,但相比家族的前程……   “陛下后宫总不会一直没人,芊姐儿性情温和聪慧,有娘娘您在,陛下怎么会不喜欢。”莱国公夫人说道,想到前些时间崇宁长公主的公主府,她越发肯定。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陛下这是将崇宁长公主拉出了火坑。   世子夫人没说话,显然也是同意。   梁太后心知娘家已经下定决心要将芊姐儿送进宫,想到这个还未及笄的侄孙女,叹了口气。   “太后娘娘久居宫中思念亲人,将莱国公府的小姐接进宫了。”   梁太后总归是心疼这个孩子,给进宫扯了块遮羞布。   汴梁城中的权贵谁不是人精,盯着陛下后宫的不计其数,这块遮羞布只能说聊胜于无。   不知多少官员知道这个消息后,暗骂莱国公府软饭吃惯了。   宫中的消息叶敛已经能全面掌握,这个消息叶敛却不在意。   “太后要给你介绍对象了哦。”子夜调侃道,“宿主这个世界又不着急,你就谈次恋爱呗。你要是不给那群大臣留个后,他们要抱着你大腿哭。”   想想这场面,子夜就忍不住爆笑。   说实话,子夜从第一次和宿主穿越,就没见过宿主手忙脚乱的时候,子夜着实是期待宿主也能受受爱情的苦。   宫中的事没有不透风的墙,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梁施芊进宫仿佛真的是在陪梁太后,倒让期待陛下开后宫的人有些失望。   梁施芊安安静静地陪梁太后礼佛,后宫因为她而起的喧嚣也被即将到来的殿试淹没。   “太后整日拘着小姐礼佛,不知是什么心思。”贴身侍女采薇给小姐磨墨时,忍不住出口抱怨道。   梁施芊并未多言,只道,“宫中最重要的是管住嘴,不然你就回府中。”   何钦被众人包围着,听着耳边的祝贺声,难得有些恍惚,他真的过了。   他过了会试。   殿试虽然由天子监考,但众所周知,殿试不会刷人,这意味着他最少是一个同进士。   大周朝中默认的潜规则,同进士做官最高到四品,突破四品的寥寥无几。   对于高门权贵,科举并不是唯一出路。   只是正经文官向来看不起权贵靠着爵位,这时科举的进士出身便格外重要,若族中一代没有进士,哪怕官位再高,人走茶凉,家族败落是肯定的事。   但那是对他们,何钦祖上数五代,全是老老实实的农民,别说同进士,举人都是阶级跃迁。   何家在村中算是殷实的,何父幼年也读过几年私塾。但他天分不够,只勉强识的字,这对农户来说已然足够。   若没有意外,何父这辈子便会守着家中的土地,生儿育女,等儿子长大,和他一样读几年书,结婚生子,这样祖祖辈辈地重复着。   何家在当地虽没什么有显赫的祖上,但世居此地,村长里长都是何家人,寻常也不会什么意外祸事。   然而一件事,让何父坚定了让何钦,这个最聪慧的儿子读书的念头。   他的同窗程远。   程家是逃荒来的村里,势单力薄,在村中不被欺负都是看在何家族人淳朴,但更多的就没有了。村中有什么好事,程家也很有眼色的不参与。   当年程家要送程远去读书的时候,村中看热闹的不少。 第22章宰执的担忧   吕相的诘问钟离微无言以对,他读书较杂,闲来确实研究过《九章算术》一书,书中的“粟米”、“均输”、“商功”等章节着实精妙。日后入朝为官,说很可能用到,尤其户部和工部。   但这对应试的举人来说,委实是不易。   “陛下开恩科,选拨人才略稀奇些也正常。”钟离微提醒吕博道,“经义之风盛行,擅于引经据典,不一定当的好官员。”   这位陛下的偏好很明显了,这些士子耽误这一次,及时改正,对他们未必是坏事。   会试拿到卷子后,在场的士子心态或多或少都受到影响。   除去《九章算术》这个大坑,吕博略去不说的策问也让这些士子颇感无处下手。   延续了“考官试”时的“优良传统”,除去让士子们谈论朝中各部存在的问题,其他的要么是论秦汉以来商业贸易得失,要么就是论大周农业制度改进,水利工程建设,武器机械制造等。   极难以下手破题。   至于之前经常练习的那些花团锦簇的策论,全然没了用场。   从考场上下来,有如何钦般早就放下的,更多的依旧抱着侥幸心理。   等会试放榜后,这些侥幸全然只是空望。   李瓯看看自己的名次,脸上抑制不住有些难看。   怎么会在三甲?差一点儿便要名落孙山。   李瓯科举一途并未产生太多波折,能被钟离微收入门下,他的天赋不必多言。   他自小便展露出非凡的天资,纵使幼年丧母,依旧被宗族好生供养。   他中举之时尚不及弱冠,恰逢钟离微担任考官,一时惜才收入门下。   后来更是和钟相千金定亲,名满汴梁的高门贵女要下嫁于他,李瓯答应钟相的要求称得上毫不犹豫。   那时不知多少人背后说酸话,李瓯称得上意气风发。   这一切在钟相发现他房中有人时戛然而止。   李瓯未尝没有自傲于一身才华,连钟相都要将唯一爱女下嫁的想法。   这想法随着身边人的吹捧和时间的流逝中,逐渐让他自己都认为他配得上钟相千金。   在一次文会中,他没禁得住诱惑。   就这样他忘了钟相下嫁爱女的条件。   被逐出钟府后,李瓯也曾不以为意。   直到他发现,没有钟相弟子的身份,在这汴梁城中举步维艰。   贫寒学子若没有一番大造化,根本接触不到朝中公文邸报,能通过会试的寥寥。   程远是最明显的例子。   那时李瓯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但即便那时,李瓯都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水平。   “以你的水平,一甲有机会,二甲算是稳了。”   钟相对自己的评价还在耳边,对照榜上的名次,李瓯只感受到了难堪。   “我要抗议,这恩科题目和往年差异也太大了,不公平。”   “今年是陛下命题,你不要命了去抗议。”   “这是老夫参加的第五次会试,为何要这般待我。”   看榜的士子此刻全然没了读书人的仪态,吵吵闹闹。   全然诠释了何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李瓯转身离开,心中讽刺。   这些士子现在闹腾的欢,一会儿绝对熄火。   陛下出的题,没有泄露问题,他们只要还有入朝为官的念头,就不会将事情闹大。   否则难堪的只能是他们。   “若是有老师在……”李瓯心想,他也不会这般不知所措。   被人念叨的钟离微和吕相来到了太清殿。   子夜看到两位宰执一起来了太清殿,就知道宿主搞事被发现了。   在科举考试中考数学题,能干出这种事的也只有宿主了。   叶敛:数学是基础,必修课,《九章算术》是文化瑰宝,科举考一考多正常。   子夜:就没听说过。   “陛下此次恩科可有看中的人才?”吕相终究是不放心,他实在是怕了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圣上。   钟离微岸上作观,并不多言。   “倒是发现几个,名次不靠前,想法倒是有意思。”叶敛并未将这几人的名字说出来,反问道,“吕相对会试有何见解?” 第23章教训   随侍围观的几位考官,包括吕相在内都有想过以陛下的性子会出什么题,但无论什么题,难为的都该是这些考生。   谁能想到还能搞到自己身上。   吕博听到这题目愣了一下,然后他居然有些欣慰,“不管如何,陛下没将那些数学题拿出来。”   为官之道,好歹是和四书五经有关的。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包括礼部侍郎赵成光在内的其他官员却没有吕相“舍己为人”的高尚,只想跑路。   虽然朝中官员很多,加上有两位宰执和最近炙手可热的几位大人在,不一定轮的上他们,但万一呢?   经历过会试仍被留下的考生,根据会试出题的风格,大概猜到陛下不喜欢阿谀奉承。   那么再看这题目,嘴里全是苦涩。   还没入官场,陛下这就是要让他们得罪人啊。   想要得到殿试的好名次,就不能一味夸赞。   而“挑刺”可能出现的结果是,这人日后可能是你的上官。   就在考生们在纠结是“讨好”陛下,还是团结未来同僚时,圣上的声音幽幽传来,“殿试题目既然与朝中大臣有关,朕看完后便将这些试卷给相关的大臣看看,其中存在的问题,诸位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对大臣说完,叶敛没忽视殿中的考生,“人无完人,诸位不必担忧,大人们都是心胸宽广之人,言之有理即可。”   这意思就是不能糊弄,适应力很强的考生们读懂了陛下的言外之意。原本还在犹豫的人,立刻决定“忠君之禄”。   殿试一般来说是不会刷人,但能将《九章算术》加入科举考试的能是一般皇帝吗?   况且能搞出这“奇葩题目”的人,真不能用常理视之。   万一自己成为大周第一个殿试被刷下去的……   考生打了个寒战。   绝对是另类的“青史留名”。   随侍的官员表示不想说话,只想求放过。   叶敛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样子,让不少保守的官员不满,有觉得这是在胡闹的,就有认为陛下做的好的。   这一招下来,新入朝的官员怕是很难站队了。   更有看的深的,例如不放心跟来的两位宰执,想到的是陛下是否对朝中官员不满,想要改革官职,将重要部门换上自己的人。   殿试能让考生和官员一起提心吊胆的,也是奇景了。   好在叶敛考虑到在场众人的心理承受力,接下来没再搞事。   “宿主,你看第三排中间那个。”子夜不甘寂寞的说道,“你猜他是谁?”   子夜的恶趣味,叶敛深有体会,今天他心情不错,很给面子的问道:“谁啊?”   “那个就是钟相千金的未婚夫。”   叶敛这才仔细看了看他的面相,“钟相这挑人的能力不太行啊。”   “可不是,这男的明明答应了钟相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私底下养外室。”子夜兴致勃勃的吐槽道,“好在钟相没瞎到底,发现了这家伙的滥情,把婚事退了。”   想到那日偷看自己的小姑娘,叶敛难得同意子夜的看法。   这世道女子不易,有钟相做后盾,这小姑娘的运气还是好的。   “那你不把他赶出去?”子夜诧异的声音,似乎在控诉叶敛的无情。   在众人不知晓的情况下,叶敛面上无异,心中却在质问子夜。   “你这消息从哪查的?”   大周可不是网络社会,什么事情通过网络都一览无余。   那么,子夜从哪里知道的这么详细。   原本义愤填膺的子夜立刻像是断网一般安静如鸡。   “说说吧,你又用我积分升级了?”   叶敛不愧是最了解子夜的人,开口就猜到了事情的本质。   “不对啊,之前的积分不都被你用了,你这是哪来的?”   星际时代,科技发展,系统机器人等更加智能,都有了相应的法律保障它们的权利。   积分是时空局为了激励这些系统而出的政策。   每完成一个世界,系统和宿主都会根据完成情况获得积分。   系统的积分可以用来给自己升级,宿主若自愿,也可以将自己的积分送给系统。   叶敛真的很大方,大部分的积分都给了子夜升级。   要知道积分是可以兑换金手指的,虽然只能使用一个世界。   但有金手指,任务的难度绝对会下降不少啊。   正因如此,其他的许多任务者都是很宝贝积分的。   不过,叶敛不喜欢借助外力,积分可有可无,大部分就给了子夜升级。   子夜能从一级系统,如此快速的升级到现在在时空局都数一数二,离不开叶敛的慷慨。   一级系统什么概念,基本上和“人工智障”没什么区别。   子夜眼看装死混不过去,期期艾艾地说道:“时空局这不是补偿你被卷入这个世界,提前将任务的积分发下来了。”   叶敛到里虽然是世界无意之举,但时空局也难辞其咎。   为了补偿叶敛,提前按最高完成度将积分发了下来。 第24章进士   北燕和大周交界处,春日天气转暖,正是互市的好时候。   “这‘天灵玉’有这么神奇?”一位北燕贵妇人怀疑地问道。   “夫人,您看这天灵玉的纯净程度,再看这玉珠内部独一无二的花纹,您之前有见过吗?”贾禄口若悬河地说道,“这不是上天馈赠的神物是什么。”   “可你这一条珠子十万两银子也太贵了。”围观的都是北燕贵族,忍不住说道,“老板,你便宜些。”   “诸位夫人暂且不知,这‘天灵玉’举世罕见,大周先祖费尽千辛万苦这才淘到两件,一直存在皇宫私库之中。圣上将此物赠与燕帝和西秦王,现如今存世的可就这一串。”   贾禄深知饥饿营销的道理,苦着脸冲着几位夫人说道,“此物可遇不可求,商队还不知何时能拿到第二件,属实是不能再低了。”   独一无二,这对这些贵妇来说无疑是最吸引人的。   “把这条珠子给我包起来。”一开始喊贵的那位夫人首先开口,“银子你去商行取。”   这位夫人是北燕国师拓跋兀的妻子,国师深受信重,娘家更是经营北燕数一数二的商行,十万两银子轻轻松松。   这一争更体现出这东西的珍贵。   眼见这件宝物被她收入囊中,其他贵妇不敢和她争,只得催促贾禄,“你这什么时候再有了这‘天灵玉’给我留一件。”   “还有我,老板你可要快点。”   贾禄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是苦涩,“众位夫人稍安勿躁,‘天灵玉’既是神物,岂能那么好找,给我一点时间,有了我第一时间告诉诸位。”   买下这珠子的夫人听到这话,更觉得买的值,开口道:“本夫人很喜欢你这东西,就有劳老板费心了。”   “除了这‘天灵玉’,我们琳琅阁还带了不少好东西。”   贾禄特意请了能工巧匠,真正将这玻璃雕出了花。   阳光下,这一套首饰熠熠生辉。龙凤步摇和镯子纤毫毕现,栩栩如生,龙翔凤舞,凤凰振翅欲飞,龙翱翔于天,更难得的是下面的坠的珠子都是剔透玲珑。   “这可是极品琉璃,虽不比‘天灵玉’传奇,但这种净度,堪称万里挑一。”   这套首饰拿出来,立刻如同‘天灵玉’一般俘获了众位夫人的心。   “这一套九万两,我这尽力也只有三套,诸位若想要尽快下手。”   ……   福寿殿侧殿,梁施芊感受着殿中喜气洋洋的氛围,有些疑惑。   “这宫中可是有什么喜事?”   宫女向梁施芊行了个礼,笑着说道,“梁小姐不知,崇宁长公主有喜,太后娘娘大喜赏了福寿殿上下三个月的月钱。”   “崇宁姑姑可在宫中?”   “梁小姐是要找太后娘娘吗,娘娘在小佛堂,长公主头胎,太后担忧就没让公主进宫。”   小佛堂,梁太后虔诚的念着佛经。   梁施芊悄声行礼后跪在太后身后的蒲团。   半个时辰后,梁太后睁开眼,被宫女搀扶着起身。   “你这孩子还年轻,该喜欢些热闹的,整日陪着哀家礼佛难为你了。”   梁太后年事已高,已经很久没有一下子跪这么长时间,可见崇宁长公主有喜让她多高兴。   “能陪着太后娘娘是施芊的福气。”   语气没有丝毫不满,反倒是满满的诚恳。   “难怪哥哥要将你送进宫,你这沉稳的性子倒像哀家年轻的时候。”   梁施芊被她晾着礼佛,性情不骄不躁,是个沉得住气的好孩子。   “太后娘娘过誉,祖父常说,臣女若能学的娘娘十分之一便是天大的福气。” 第25章交换   何钦的“狗屎运”远还没结束。   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就这二甲倒数的名次,也没什么必要参加庶吉士的考试。   能进六部观事就进,不能进外放也比他想象的好多了。   他这是货真价实的进士。   想到自己的身份,何钦若不是压抑着保持形象,已经要仰天长啸了。   早朝上,叶敛将科院的想法说了出来。   “陛下,这科院和工部岂非重复。”   工部尚书率先站出来,陛下这科院不是在挖他工部的墙角吗?   户部的官员同样不甘示弱,户部的银子已经捉襟见肘了。   朝中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反对,唯有心思敏锐的察觉出不同。   往常应该冲在一线的两位宰执呢?   安安静静的站着?   “吕相拜太子太傅,改科院院长;钟相接任首辅一职。”   下朝后,工部尚书拦住吕博,“吕相你这不厚道啊,和陛下联合挖我工部的墙脚。”袁崇眼见的皇恩浩荡,又威胁不到他,谁想让这样的下属离开。   吕相学到了圣上的几分意思,抬手道,“陛下深谋远虑,为臣岂有私心。”   有意见,找陛下去。   户部在陛下提出“科院开销不经户部”后,安静下来。   只要不让户部出银子,一切好说。   工部尚书环顾四望,只觉身单力薄。   叶敛现在不缺钱,他刚刚从戎狄拿到一笔巨款。   该说贾禄不愧是精明的大商人,不过短短数日,已经借助贾家的几支商队将“天灵玉”和琉璃卖出了天价,同时也炒热了琳琅阁的名号。   如今的北燕和西秦,哪家夫人身上没有这两样东西都不敢出门。   在贾禄的营销下,别说推销,现在都是争着要给琳琅阁送钱。   为了讨好叶敛,贾禄坑起她们可是毫不手软。   科院有了资金,又有了吕博这个院长,只差成员。   话说吕博接下这科院院长的身份着实惊了不少人,都静静等着这科院能搞出什么名堂。   “科院?”何钦谢恩后,忍不住琢磨,他怎么没听说过这个部门。   这时,吕博和袁崇便派上用场。   他们二人在,这科院怎么着也不该是冷板凳。   鹿鸣宴,叶敛大手一挥将他看好的那几人全部放到了科院。   这更让朝堂之人看不明白了。   陛下这是重视还是不重视?   说不重视,又是拿钱,又是亲自下旨将袁大人调至科院。   可说重视,一甲和二甲前几位均去了翰林院,这放过去的几位名次皆不显是何意思?   陛下的心思果真是越发难以捉摸。   “公子,公子您醒醒,我们店要打烊了。”   被小二唤醒的李瓯,跌跌撞撞的起身,“好,我回家。”   自放榜后,李瓯便一直是这种状态。   “爷,您回来了。”李家那位通房看到满是酒气的李瓯,连忙上前搀扶,“妾身给您备好了热水不妨去洗漱一番?”   李瓯被她扶着坐到床上,脑子逐渐清醒过来,冷声道,“你下去吧,叫青竹过来伺候。”   “爷,妾身不知哪里错了,”那通房惶恐地问道,“是妾身伺候的不好吗?” 第26章信件   禁军大营,只听几声枪响后,响起一阵欢呼。   “将军上!上!上!”   “上上上!”   在众人起哄之下,韦瑞才不上当。   “你小子好样的。”韦瑞拍了拍这小兵的肩膀,“不愧是敢给我闹事的人。”   “行了,你们也别给本将军起哄了,本将军愿赌服输,今晚全营加一个荤菜,本将军请客。”   一阵欢呼声中,韦瑞对着这小兵说道,“你就暂时不用处罚了。”   回到中军大帐,韦瑞对副手问道,“这小子什么时候来的神机营?”   他竟不知军中何时有这样一位神枪手。   副手收敛笑容,正言道,“刚从禁军大营升进来的,家世清白。”   神机营创建之初,叶敛为防止训练懈怠,提出每月的考核。   考核成绩后五十位退出神机营,禁军大营的前五十位补上。   为了神机营双倍的待遇,禁军甚至有人在休息时间训练,争取好成绩,风气一变。   “有意思。”能引来好苗子,神机营的好待遇不算白费。   韦瑞翻到这月轮换的这五十人,“他叫什么名字?”   副将沉默了一下,“…邱…”   “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去问一下。”韦瑞抬头,没好气地说道。   大丈夫不干脆。   “卑职怕污了将军的耳朵。”副将拱手说道。   乡野之人的名字,不像官家讲究,图个顺口好记罢了。   “邱二孬。”副将一狠心说了出来。   韦瑞的嘴角一抽,吐槽道,“他是不是有个哥哥叫大孬。”   副将一头雾水,“卑职去问问?”   “你改名叫大孬算了。”他这个副将着实不算聪明。   不过这样一个名字确实上不了台面。   “要是陛下看得上他,届时赐名也算一桩佳话。”韦瑞心中想着,翻到了邱二孬的训练成绩单。   入神机营不过数日,他的训练成绩已经从下游升到了中上游。   按照这个速度,过段时间就要到上游了。   真是个不错的苗子,除了性子要历练一下。   韦瑞这边想着怎么磨练好苗子,副将却是一脸苦涩。   “将军…我一定要改名吗?”副将可怜巴巴地问道,“我觉得我的名字挺好的,还是找人算过的。”   “不想改就出去。”韦瑞肃着脸,头都没抬。   他随口的玩笑话还当真了,适合“大孬”的名字,好名字都白瞎了。   从枢密院出来,昌平侯脸上一片阴沉。   自陈国公任命为枢密副使后,昌平侯的气就没顺过。   朝廷上下都清楚他的枢密使一职是从何而来,昌平侯也有自知之明,不去掺和军务。枢密院上下,看在先帝的面子上,都敬着他这个上官。   现在陈国公一来,平衡被打破。   “见风使舵的小人。”昌平侯狠狠甩了一下马车的帘子,低声咒骂道。   陈国公刚到枢密院便被委以重任,底下的官员一个比一个机灵,俨然是将他这个枢密使当成摆设。   昌平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近来去枢密院的次数越发勤了,每次都是憋着一口气去,一肚子气回。   马车车夫听着熟悉的声音,不理解昌平侯这种行为。   之前过得好好的,和陈国公较什么劲。   听着马车内的声音突然消失,车夫闪过一丝疑惑,摇摇头,接着赶车。   官家的事和他这个贱奴没关系。   马车内,昌平侯只觉得后背一阵冷汗。   熟悉的印章出现在信封上,昌平侯一怔。   先帝驾崩后,局势混乱,加上陛下和次辅整顿军务,他停手不干,便没再见过这个印章。   这封信凭空出现在他的马车。   昌平侯抓紧这封信,有种不好的预感。   身为枢密使,昌平侯看似是万事不管,空有名头,但就这个名头,放在边境却是好使的很。   最起码昌平侯府的商队出关是不需要检查的。   军中勋贵空饷等油水都缺不了昌平侯府。   昌平侯不敢看信的内容,盯着这印章不言语。   “不怪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心中默默告诉自己。   不知道军粮最后是流向了关外,不知道自己在向北燕和西秦卖粮,你只是牵了一条线,借出去枢密使的名头“而已”。   这封信的主人很了解昌平侯的性格,讽刺的在信中写道。   彻底撕下昌平侯摇摇欲坠的遮羞布。   “侯爷,到了。”   马夫的声音让昌平侯一哆嗦。   他慌忙将信件塞到袖中,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通敌叛国之罪,六个字重重压在心头。   下车时,昌平侯甚至要摔倒。   “侯爷您小心。”小厮殷勤地上前扶住他。   昌平侯这才发现自己的腿软。   想到袖中的信件,他强撑住淡定。   “最近可有人用过这辆马车?”   车夫一脸疑惑,“这马车是侯爷您的马车,少爷小姐们没用过。”   “侯爷有什么不妥,若是不舒服让程姨娘给侯爷换一辆。”   小厮挤开车夫,很是体贴。 第27章猜测   “小姐小姐。”   晴儿一路小跑进屋,因为兴奋,脸颊泛红。   钟离熙好笑道,“小心点,把气喘匀了。”   说着给晴儿倒了杯茶水。   “哪里使得小姐动手。”晴儿摆手。   “和我客气什么。”   钟离熙将茶盏放在晴儿面前,“什么事这么高兴。”   晴儿吐吐舌头,“差点忘记了。”   “小姐你让我去打听琳琅阁的首饰价格,你是不知道马行街多热闹,属琳琅阁人最多,都是官太太和小姐。”   “琳琅阁的掌柜很和气,见我去也不赶人,还给我点心吃,门口的小乞丐赚大发了,还有人给碎银子呢。”   晴儿素日憋在府中,难得出去放风,说着说着就跑偏了。   钟离熙也不制止,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大周男女大防不算严格,女子能上街玩耍,但钟家情况特殊。   年幼时家贫,钟离微的俸禄勉强覆盖日常开销,等她接手中馈,府中逐渐宽裕,事忙是一方面,应酬是另一方面。   父亲身居高位,为民做主,钟离熙也不愿拖后腿。   为防止他人从自己身上下手,钟离熙慢慢地就不爱出门了。   过了一会,晴儿终于反应过来,敲了一下脑袋。   “瞧瞧我,又说偏了。”   钟离熙调侃道,“别敲了,越敲越傻。”   “小姐~”晴儿摸摸脑袋,羞愤地跺脚。   “一会回去多吃几块松子糖补补。”   宰相府的事务繁忙,尤其吕相离开后,钟离微便很少能在散值的时候准时回家。   今日回府又是天色已黑。   “不是说好不必等为父,你按时用膳便可。”   钟家人丁稀少,总共就父女俩人,不讲究男女分席。   “午饭用的多了,不饿,等父亲回来一起。”   桌上的菜色很简单,一荤一素一汤。   钟离微政务繁忙,午膳在宰相府用,唯有晚膳时父女二人才有空闲聊一二。   “马行街的琳琅阁父亲可知?”   钟离微怎能不知,他不光是最先知道的,就连琳琅阁赚的银子都经他的手到了圣上的私库。   沙子摇身一变成为琉璃,其中的暴利钟离微最清楚不过。   圣上训新军,开科院,花了多少银子,转手就通过琳琅阁赚回来了。   现在圣上的私库丰厚得很。   钟离微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光光对琳琅阁感兴趣?”   “你若是喜欢就去逛逛,买几件。”   钟离微只当是女儿对珠宝首饰感兴趣,虽然这玩意的价格虚高,但千金难买乐意。   “正好和琉璃盏一起,给你压箱用。”   钟离熙给父亲盛了一碗汤道,“说好了留在家中陪父亲,便不用压箱物了,正好趁现在价格高,把琉璃盏卖了吧。”   小小的琉璃盏,价格上万两。   钟离熙觉得不如赶快卖掉,置办家业,哪怕是买些孤本字画,都比琉璃盏实用。   “父亲不是说这琉璃盏暂时值钱。”   现在不卖,更待何时。   钟离微握勺子的手腕一僵,“这是圣上的赏赐。”   “圣上的赏赐不能卖?”钟离熙疑惑。   钟离熙好好观察过,琉璃盏上并没有皇宫的标识。   赏赐好像可以。   钟离微差点就被说服了。   但将这玩意卖给同僚,钟离微觉得亏心的慌。   他不是圣上,没有那么黑心。   想想某一天琉璃的方子泄漏,买到琉璃的人怕是要气死。   到时圣上藏在暗处没有事,他可能要完。   看到父亲脸上难为的表情,钟离熙若有所思。   “父亲若不愿就算了。”   钟离微经过思想斗争,“这琉璃盏送你就随你处置,你若卖,尽量不要卖到大周境内。”   坑坑外人算了。   回到房中,钟离熙端详着琉璃盏。   确实是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   如此品相卖上万两钟离熙不觉的离谱。   钟离熙也不认为父亲是不识货的。   除非……   这琉璃盏价格降低不是因为品相。   “物以稀为贵。”钟离熙小声念叨着。   若是琉璃盏的烧制技术提高,不惜少了呢?   想想父亲的态度,钟离熙有了大胆的猜测。   琳琅阁背后的主人莫不是圣上。   那圣上也太会赚钱了。   钟离熙了解父亲性格,劝她不要卖给大周,这琉璃盏的利润绝对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叶敛自是不知道自己赚钱小妙招被人猜到。   关内关外“天灵玉”和琉璃火热的生意,让叶敛的钱包鼓了起来,钱多就要花掉。   恰好子夜给了他启发。   他需要组建情报部门,也就是俗称的暗卫。   韦瑞再次被提溜到太清殿。   “将军果真是简在帝心。”副将美滋滋地看着将军进宫。   殊不知,韦瑞已经想要罢工了。 第28章情报   蒙城附近十里,一支支箭射向天空,鸽子应声而落。   唐清展开一张张小纸条,毫不意外其中的内容。   “鸽子都拦住了?”   下属拱手,“幸不辱命,大都拦了下来。”   唐清也不失望,西秦如此大事就不要指望着能瞒住。   他更关心另一件事。   “查到是什么地方的鸽子吗?”   每一张纸条背后,都站着一个对西秦虎视眈眈的人。   “是三氏余孽。”   唐清将纸条掐在手中,淡淡反问,“三氏余孽?”   下属头皮一紧,不敢言语。   唐清摆摆手,“罢了,给我继续查。”   是他高看了他们的能力。   西秦的心腹之患未消,大周又上来一位不安分的皇帝。   唐清已经很久没这么头痛过。   “沉香阁有消息了吗?”   “大周新开科院……”   自上次出使,唐清便时常过问大周的消息。   “大人,北燕智者邀我等对付大周,您何不接受?”   “与虎谋皮,将主动权拱手相让。”唐清一语道破。   萧钰当天下就他一个智者。   大周和北燕势均力敌,该是两国争取他西秦。   西秦勇士为何要当北燕的马前卒。   下属离开,唐清独自沉思。   相比老对手北燕,唐清更看不透的是大周。   夜半时分,蒙城外的游吟寺树林飞出一只鸽子。   “那有鸽子,快射。”   同伴眯了眯眼,放弃了。   “寺中的野鸟,不是城中飞来的,你太小心了。”   “野鸟你可射不完。”   “今日射了这么多鸽子,哪还有鸽子。”   另一人觉得也有道理,将弓箭放下。   钱贵看着鸽子远飞,松了一口气。   他不如贾禄大胆,得圣上赏识,钱贵便想另辟蹊径。   西秦捕杀信鸽,想必是不想消息传出,若他的消息能提前一步传回去,圣上绝对会高看他一眼。   西秦钱贵无师自通成为“情报员”,大周子夜也担任了同样的任务。   黑猫卧在墙头,盯着昌平侯的马车,百无聊赖。   自从上次子夜发现昌平侯的不对劲后,叶敛便让它盯梢。   至于昌平侯想象的护身符崇宁长公主,现在还在宫中,被皇帝和太后两人联手瞒得好好的。   完全不知道世子因为找不到公主,被昌平侯骂得狗血淋头。   张启源近来已经不敢回家,在府外住着。   完全不知昌平侯的心急如焚。   北燕没有那么多的耐心留给昌平侯。   子夜在房梁上跟着昌平侯的马车来到一家茶楼。   “我要泾州兵马布局图和火铳图纸,否则北燕粮草通关文书就会出现在大周皇帝的案头。”   子夜跟着昌平侯溜进来,茶楼背后别有洞天。   茶楼背后院中九曲回环,通向不同方向。   昌平侯被蒙上眼睛,带进一间民房。   大概是担心隔墙有耳,两人在院中谈事,附近一棵树都没有。   子夜趴在房顶上,舔爪子的动作都停了,竖起耳朵。   昌平侯快速看了面前黑色面具的男人一眼,赶快挪开眼睛。   “我真的做不到,你放过我,”昌平侯舔舔嘴唇,急切地请求道,“粮食我不要了,银子还给你。”   “或者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第29章备战   “北燕只怕不怀好意。”陈国公摇摇头,神色凝重。   先帝作孽太多,大周还没缓过劲。   孤身对上两国,陈国公自诩戎马一生,也没有万全的准备。   唯有早做打算。   “你小看西秦丞相唐清了。”   叶敛不认为唐清会现在表态。   陈国公皱眉,盯着沙盘,沉吟一声,“陛下以为,西秦会按兵不动?”   “西秦偏居西北,放牧为生,生计所需依赖北燕与大周,因据有河西盛产良马,骑兵与北燕不相上下。”   叶敛指着沙盘,“大周和西秦互市不便利,商贸须经北燕,北燕以互市为由,威胁西秦联盟。加上大周软弱,一触即退,西秦想要好处,捏着鼻子认了。”   大不了从北燕这丢掉的利益从大周薅回来。   这是戎狄联手的原因。   陈国公眼前一亮,明白了叶敛的意思。   现在的大周实力莫测,西秦怎么会愿意帮北燕试探虚实。   相反,西秦和大周接土面积不大,还有高山阻隔。   互市时的缺点,现在全是优点。   可以说在灭掉北燕之前,西秦偏安一隅是没问题的。   北燕招惹了大周,纵然不高兴西秦的袖手旁观,也绝对不会惹怒西秦。   否则两面夹击,更没有好果子吃。   “为防戎人南侵,臣请命率军北上泾州。”陈国公拱手说道。   西秦不掺和,需要防范的只剩北燕。   第一仗,他要打得漂漂亮亮。   “北上泾州,暂且不急,陈国公不妨先看看密报。”   叶敛示意成德将密报传给陈国公。   密报的内容正是昌平侯与北燕的密谋。   叶敛慢条斯理地撇去浮茶,饮下一口茶水。   福寿殿消息,昌平侯世子进宫越发殷勤了。   “吃空饷”、“贩卖军粮”和“偷取泾州布防图”。   陈国公瞪大眼睛,昌平侯的胆子真有这么大?   小人的破坏力往往被低估。   昌平侯府裙带关系起家,族中尽是纨绔子弟,汴梁城中无人不知。   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战局的败亡往往先是在内部腐败。   蝼蚁偷生,昌平侯不想泥足深陷,却不想认命。   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圣上的密报在手,联想昌平侯近日的异常,陈国公一身冷汗。   幽州已失,泾州若亡,汴梁危在旦夕。   “臣请陛下更换泾州布防,抓捕昌平侯,夷九族,以儆效尤。“   陈国公咬牙切齿,泾州边境数十万大周好男儿。   光明正大战死疆场也是为国捐躯,轰轰烈烈。   死于小人泄密,委实是太过憋屈。   这让陈国公想到了数十年平江之战。   平江之战大周大获全胜,成就了陈国公的威名。   但当年,这场仗几乎是在全朝反对下进行的。   先帝以粮草辎重为挟,逼迫泾州守军“以逸待劳”,“严禁寻衅”。   泾州地势平坦,正适合戎狄骑兵作战,大周坚守不出,士气萎靡不振。   眼见局势恶化,陈国公破釜沉舟,率领亲兵,诱敌深入,将戎狄引入平江腹地。   那时正值春汛,平江两岸土地湿润,骑兵无法施展。 第30章云中   北燕两大姓,皇室拓跋部与后族萧氏。   两姓荣辱与共,密不可分。   大阏氏出身萧氏,地位稳固,所生大皇子占嫡占长,在北燕拥趸甚多。   尤其燕帝新政,大皇子身边围了不少顽固的旧贵族。   萧氏在北燕地位特殊,轻易不能动摇,以智者萧钰为首,支持新政,客观上站在大皇子的对立面。   北燕不能没有萧氏,大阏氏和皇子是可以换的。   在燕帝将此次对大周作战的主帅定为五皇子拓跋护,副帅为智者萧钰的时候,大阏氏眼神一暗。   “萧氏枝繁叶茂,定有异心者。”钟离微不急不缓地说道。   大阏氏和大皇子又岂会甘心被家族抛弃。   嫡长皇子若不为帝,便没有活路。   只要前线战事不顺,稍加运作,北燕便会从内部崩乱。   届时内外交攻,大周的胜算很高。   太清殿中,叶敛与钟相反复商榷,直到天色渐黑。   尚食局来催,两人才停止。   “首辅可要留膳?”   满朝文武中,谁不知钟相深受圣上信重。   留宫用膳,绝对是天大的恩重。   成德心里将钟离微的重要性再提高了一个档次。   出乎意料的是,钟离微拒绝了。   “臣府中仅有小女,恐不应陛下好意。”   家中有孩子,不能陪上司吃饭,叶敛理解。   “尚食局新来的鹿肉和海珍,首辅带回去些,算朕为钟相加餐。”   钟相简直是叶敛穿来这个世界的惊喜。   和聪明人打交道最轻松不过,说什么都能跟上理解,不用多费口舌。   朝中要没有钟相,叶敛的麻烦事要比现在多几倍。   正因如此,叶敛非常感激。   一定要拉拢好钟相,争取长命百岁,在首辅的位置上好好干。   “尚食局的饭菜也给钟相带一份。”   想到子夜去钟家蹭吃蹭喝,叶敛补充道,“加些女子喜爱的糕点和饭菜。”   钟离微本想拒绝,闻言只好谢谢陛下的美意。   陈国公日夜兼程,七日之内赶到呼城。   自上次全军整改训练,按时发放粮饷后,厢军的素质有所提高。   但大概是因为有神机营做对比,厢军看上去依旧像是乌合之众。   陈国公视察军营,挨着神机营的厢军已经自惭形秽,低下头不敢直视神机营的锋芒。   先祖逐鹿天下时,大周精兵良将,势不可挡。   百年过去,大周军队膨胀数倍,战斗力反不及先祖。   纵然经过整顿,陈国公依旧不满意如今的厢军。   “抬起头!”陈国公猛喝道。   实力暂放一边,精气神都没有,如何能打胜仗。   想到陛下临行前的嘱托,陈国公庆幸的是大周气数未尽,有这位陛下在,无论如何,身后有靠山。   源源不断的辎重粮草供应到泾州,陈国公攥紧手中训鞭。   战事在即,他的时间不多了。   北燕内部,关于战事的态度也没有想象中的坚定。   今年的岁币缩水,北燕义愤填膺,嚷嚷要“让大周好看”。   然大周近来的动作,却让北燕内部出现其他的声音。   火铳威力在前,陈国公威名在后。   大周刚即位的皇帝需要战争的胜利来树立在朝堂的威名,必定会尽全力备战。   桩桩件件都是对北燕的不利因素。   承平已久的何止是大周,北燕内部同样有不少人不希望开战。   尤其在燕帝表现出对五皇子的属意后。   反对战争的声音越发高涨。   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其他皇子浑水摸鱼。   大皇子愤恨道,“父皇何不直接给老五左贤王之位。”   非嫡非长的五皇子在父皇面前拔得头筹,他这个嫡长子的面子往哪放。   大阏氏倒是沉的住气,只是看儿子的眼神有些失望。   大皇子仗着身份尊崇,将皇位看作囊中之物,大阏氏一直都知道。   包括亲近旧党一事。   大阏氏曾经告诫过大皇子不要接受旧党,无奈大皇子一意孤行。   “母后,你要让小叔叔帮我。”大皇子理直气壮地说道。   他口中的小叔叔就是萧钰。   到现在都看不清形势。   大阏氏闭眼,不忍看这个愚蠢的儿子,淡淡说道,“母后会帮你。”   事已至此,她没有退路。   好在孙子已经长住,自小培养,应该不会和儿子一样蠢。   萧钰成功劝住了燕帝。   但是因有泾州布防图和陈国公与大周皇帝不和的消息在,否则北燕这场仗很可能打不起来。   萧钰的想法不算错。   先帝的大窟窿很难短时间补齐。   若不是叶敛“生财有道”,北燕开战,大周都没有粮草可用。 第31章和离   太清殿,太后和叶敛相对无言。   终于,太后出声了。   “皇帝,你想要做什么?”   太后的声音听得出疲惫。   她这一辈子过的艰难,如今坐到太后的位置,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崇宁长公主和梁家。   尤其崇宁长公主。   “哀家对不住崇宁,”先帝要选公主嫁到昌平侯府,梁皇后空有尊荣无宠,连累崇宁公主不得先帝喜爱,“崇宁心疼哀家,告诉哀家她愿意嫁给昌平侯世子。”   梁皇后不能触怒先帝,否则更加保不住摇摇欲坠的后位。   崇宁长公主不想要母后为难,含泪嫁到了昌平侯府。   “圣上唤哀家一声母后,哀家托大求皇帝,放过昌平侯世子。”   “这是先帝的私印。”   一枚小小的金印放在桌上。   是太后摄政的依仗。   子夜已经感动地“呜呜”叫。   “宿主,你帮帮崇宁长公主吧。”   在子夜的印象中,崇宁长公主温温柔柔,是个可怜的女子。   叶敛恨不得给子夜一个脑瓜崩,说得他像反派。   给不省心的子夜使了个“闭嘴”的眼色,叶敛看向太后。   “昌平侯世子是驸马,入赘皇家便是皇家的人。”   叶敛将金印向梁太后一推。   “朕希望母后好好想想,是否愿意罪人之后占据驸马的位置,长姐腹中孩子是否需要一个罪人父亲。”   “先帝的私印交与母后,便是母后的东西,朕不会要。”   这是叶敛给梁太后和崇宁长公主的选择。   要不要和一个“垃圾人渣”绑在一起。   太后抬头,正对上皇帝认真的眼神。   “圣上想要崇宁和离?”   “朕随意,看母后和长姐的意思。”   日子是崇宁长公主要过,叶敛虽然怜悯崇宁长公主被先帝坑了,但若崇宁长公主扶不起来,叶敛也不会勉强。   他事多得很,不至于屡次插手别人的家事。   不得不说太后被说动了。   早在公主府时,太后就曾想过让崇宁和离,但被赵嬷嬷劝住了。   “和离,对女子名声……”   这世道对女子要求苛刻。   叶敛给太后端了杯茶,提醒道,“公主是君,驸马为臣。”   君臣有别,谁敢说公主的闲话。   往前数百年,公主可是能光明正大养面首的,彪悍的公主换驸马跟换衣服差不多。   叶敛虽然不至于支持这些,但也不想公主委屈到不敢和离。   天下万民,女子占一半。   叶敛可没有男尊女卑的思想。   太后临走时没有带走金印,叶敛独自摩挲着茶盏,神色莫名。   “将此物还给太后。”他想要大权在握,不在小小印章上。   若太后参政,能够带领女子为官,叶敛反而乐见其成。   他手下可是太缺人才了。   只要能干活,男女性别差异又何妨。   女子中不知多少人才被压抑浪费了。   成德领着金印下去,叶敛叹了口气。   子夜摇摇尾巴,心情也不太好。   历史上,女子的命运往往难掌握在自己手中,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发展到后面,甚至要用自残的方式取悦男子。   子夜只能希望宿主能够改变历史的走向。   多思无益,叶敛打起精神。   他的到来总要改变些什么,崇宁长公主不行便换一个。   “还是要看些轻松的事。” 第32章决定   白伍和邱二孬在西方平城取得胜利时,也没闲着。   因为云中三城守备疏松,加之神机营精锐兵马出手,一万骁骑的伤亡仅为个位数,可以忽略不计。   连皮外伤都没有的将士战意正浓,盯着云中之外的地区口水都流下来了。   光复幽州,想起来就心潮澎湃。   “将军,我们快点出兵,省的陈国公都将功劳占了。”   武将不似文人舞文弄墨,建功立业靠的都是战场上的真刀真枪。   白伍瞪了邱二孬一眼。   “就你们神机营爱凑热闹。”   邱二孬这个领头的将军就是最大的刺头。   不愧他的名字,少年热血上头,不管不顾。   车骑将军白伍更加沉稳,也更加现实。   相比光复幽州这个“远大”的理想,白伍更愿意守好云中。   只拿下云中三城的功绩在,升职是绝对的,说不好还能拿个爵位,恩庇子孙。   说到底,白伍对于北燕有潜在的畏惧。   内心觉得拿下云中三城是占了戎人主力撤走的便宜。   一万骑兵对上幽州其他城池……   抑或说白伍没有这么大的锐气。   “云中三城没有守军,我们离开,转手不就丢了城池。”   “因小失大。”   邱二孬一脸郁闷得从白伍的住处出来,就看到翘首以待的同袍。   “将军怎么样,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杀敌报国,建军立业!”   禁军多是汴梁周围的失地农户,碰到水旱灾害活不下去,在没造反前被朝廷招到军中,混口饭吃。   新帝即位,禁军风气大改。   不仅开始像模像样地训练,衣服和膳食都提升了一个档次,就连一年到头看不到影子的军饷都能每月按时拿到。   一月二两银子。   对官家子弟可能就是一套衣服的钱,但足够勤俭的农家一年的花用。   他们身在军营,无处可用,都攒了下来。   只等退役后娶妻生子,买上几亩地,过上吃喝不愁的日子。   这已经是他们能想象最好的生活。   然而因缘际会,圣上选拔神机营。   因着双倍待遇,这些人拼命训练。   “一月四两银子,老子在这辛苦几年,回去也算衣锦还乡。”   抱着这样朴素的念头,神机营的将士八成出身贫苦。   毕竟神机营如此强度的训练,能坚持下去的都是少数。   官家子弟有更好的路子走,何必吃这些苦。   乡下的汉子不怕吃苦。   因为陛下,神机营的将士看到了生活的盼头。   而现在,经历过疆场洗礼的众人,第一次觉得“功业”触手可及。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圣上保证战死疆场者,一家老小由朝廷抚养。   既是如此,男子汉大丈夫,何不拼一把。   拼一个改换门庭,拼一个出人头地。   邱二孬因为一手好枪法和好耐性,被韦瑞看中,选为千户。   就这样一步步成为神机营中第一个出头的寒门将军。   穷文富武。   神机营最初的千户,最不济也是小有家产,原本就是禁军的将领。   这些人自然和普通将士不是一路的。   于是邱二孬崛起后,因为相似的经历和背景,身后逐渐有了真心跟随的同袍。   这也是为何三千神机营将士愿意跟随邱二孬千里奔袭云中。 第33章抚孤院   先帝一朝,别说奢望幽州这种话,就岁币就够喝一壶了。   听起来像是风水轮流转,但距先帝离世还不过周年。   钟离微历经两朝,有些感概。   但不妨碍他理性分析。   “北燕大皇子性情莽撞,不得燕帝喜爱,大阏氏野心勃勃,可惜萧氏的出身既是优点也是缺点……”   萧氏尊崇的地位源自对拓跋部的拥护。   智者萧钰为首的大部分萧家人,不会因为大皇子和萧氏更亲近,便支持大皇子夺位。   因此大阏氏的地位看似牢不可破,对争夺皇位却无甚用处。   萧家只会和燕帝站在一起。   “北燕崇尚力量,对嫡长并不看重,大阏氏想借大周的力量,很难。”   钟离微摇摇头。   大阏氏的条件很诱人,但不现实。   最起码在大皇子继位之前,幽州和岁币都只是空头支票。   但大周却需要为大阏氏提供源源不断的支持。   很可能陷入北燕内政的泥潭,不可脱身。   更何况,拓跋护不是好的人选,大阏氏也不是。   叶敛闻言也没反驳。   钟离微分析的有道理。   但叶敛更多考虑的是条件。   幽州和岁币。   叶敛觉得大阏氏有点抠。   云中三城已复,幽州十八城还有十五城在北燕手中。   练兵和火器银子哗哗地花出去,他图什么。   热武器对上冷兵器,大周要是还输,叶敛觉得自己可以找块豆腐撞死了。   在他大张旗鼓出兵的时候,叶敛的目标就不只是打退北燕。   收复幽州,这不是肯定的事。   大周只要胜利,幽州和岁币那还能算条件?   那都是战利品。   说不定要北燕称臣纳贡。   钟离微见圣上听劝,颇为欣慰。   殊不知叶敛是看不上大阏氏的条件。   不过殊途同归,两人达成了共识。   回复北燕的信件当然冠冕堂皇。   大周不插手北燕内政。   不过拒绝大阏氏的同盟,不代表不搞事。   将拓跋护那个讨厌鬼弄下去,顺便煽风点火一下,叶敛还是乐意的。   说完正事,叶敛没忘记关心钟相的家事。   “朕听说令千金才华横溢。”   钟离微浮现一丝疑惑。   好端端的,怎么就扯到他女儿了。   钟离微没把疑惑宣之于口,谦虚道,“大家盛赞罢了。”   叶敛觉得钟离微的样子不像是不认同,骄傲写在脸上。   可能这就是古人的口是心非。   “首辅不必谦虚,令千金名满汴梁,朕是有一事相求?”   叶敛思来想去,觉得钟相的女儿是最佳的人选。   钟离微看着陛下真诚的表情,不知为何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可能是陛下平日离经叛道的事做多了,让人很难相信他的人品。   钟离微艰难地说道,“小女只是一介闺阁女子,怕是难以为陛下排忧解难。”   意思便是委婉的拒绝了。   但叶敛却好像没听出钟相的言外之意。   “巾帼不让须眉,朕相信她能做到。”   钟离微:……   他这个父亲都没有圣上来的自信。   好在叶敛想要做的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汴梁城中乞儿众多,生活艰难,连累汴梁治安。”   叶敛安排韦瑞负责暗卫一事,可暗卫需要自幼训练,现在的人选不过是凑活着用。   恰好叶敛出宫“巡视”的时候,碰上乞儿偷钱。   便想到用上这些乞儿。   汴梁是皇帝所在,城中依旧有数量不菲的乞儿,叶敛料想其他地区只会更多。   小农经济脆弱,稍遇天灾人祸便会家破人亡,难以为继。   去年年景不好,鱼米之乡的江南两路大旱,其他地区或多或少被波及。   叶敛即位后,免去了赋税和徭役,依旧留下不少流民。   青壮年人还好说,总有路可走,大不了参军。   剩下的儿童就只能自生自灭了。   叶敛既然身为君王,看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理。   “开设抚幼院?”   钟离微皱住的眉头渐渐松开。   抚幼院,由朝廷出钱,将这些孩子养起来。   也算是给他们一条生路。   当然,说着容易,抚孤院并无先例,条条框框都需要负责人完善。   因为昌平侯府一事,叶敛属意的人是崇宁长公主。   女子心细,抚孤院是善事,想必不会有人反对。   然后,一步步让女子走出家门。   这是叶敛的想法。   不过,崇宁长公主性子软,怕是震不住场子。   叶敛这不就看上了钟相的女儿。 第34章内斗   平城之战,北燕惨败。   大周欢喜鼓舞,北燕正相反。   战败的阴云,加上对火器的畏惧,主和派再次占据上风。   “五弟可好?”   一位衣着苍蓝色圆领窄袖长袍的男子迎面走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三皇子拓跋益。   大皇子的忠实狗腿。   这是燕帝妥协的结果,但未尝不是对拓跋护的不信任。   拓跋护的拳头捏紧了。   平城战败的消息传到王庭,他的几个好哥哥这么快便忍不住了。   “五弟年轻气盛,将云中守兵撤走,致使云中陷落,平城更是败绩连连,父皇发了好大的火气。”   拓跋益一唱三叹,“三哥奉父皇之命就场,战场不是儿戏,弟弟还是要多历练。”   “三哥是有经验的,不知攻下过多少城池。”拓跋护毫不客气地将对方的手从肩上扒拉下去。   拓跋益是大周奴女所生,居然敢来嘲笑他。   “狗跟着主人的时间长了,学会了仗势,真是聪明。”拓跋护讽刺道,“都是皇子,三哥就格外不同,大概和出身有关,有自知之明。”   拓跋护看着拓跋益脸上明显的中原人特征,加上战事失利,怒气翻涌,直接将怒气撒在了拓跋益身上。   混有异族血脉,拓跋益连参与夺位的资格都没有。   真以为看在大皇子的面子上,他不敢动他。   拓跋护冷哼一声目不斜视离开,完全没将拓跋益放在眼中。   拓跋益的母亲是燕帝从大周边城中掳掠而来的女子所生,出生便是奴隶。   因为相貌姣好,被燕帝宠幸,一朝怀孕产子,难产而亡,留下拓跋益。   可惜生母临终都无名无份,是个奴女。   因为生母卑微,拓跋益和奴隶厮混长大,直到围猎替燕帝挡了刺客,才被承认皇子身份。   而后逐渐靠近大皇子一派,靠着大阏氏的抬举,才有了皇子之实。   拓跋护的话无疑踩到了拓跋益的痛点。   “好好好。”拓跋益盯着他的背影“开怀大笑”,眼底阴沉沉。   他的好五弟瞧不起他这个三哥,他当然要给个教训。   混有异族血脉的皇子无法继承皇位,那么被大周俘虏的皇子呢?   拓跋益望向远处的平城,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萧钰作为北燕智者,位高权重。   但皇权至上。   燕帝对五皇子寄予厚望,为此平城战败和云中失守的锅,大半需要他来背。   继平江之战后,北燕的又一次失败。   战争还是北燕主动挑起。   萧钰要给北燕百姓一个交代。   虽然他劝告过拓跋护稳妥为上,甚至连夜派人调兵注意充实云中地区,是王庭争执不下,没将他的建议听进去。   写完告罪书的萧钰听说三皇子和五皇子的争执,不禁扶额,第一次觉得心累。   皇朝没落时,内斗正盛时。   帐外残阳如血,日光逐渐暗淡。   萧钰皱眉,突然觉得手中的告罪书没了价值。   何为骄兵必败,疏勒城的守军用亲身经历诠释了这个成语。   三千神机营将士里应外合,城门大开,开启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听到马蹄声被惊醒的守军还来不及换上战袍,便被收割了性命。   神机营将士兵分两路,以包围的方式,从外向里,逐渐缩小包围圈。   戎人骑兵肆虐边城,在这次终于有了切身之痛。   骑兵居高临下,如同驱赶牲畜一样,将戎人聚在一处。   一万守军,从寅时到卯时。   日出时分,全部就地格杀完毕。   等到天色大亮,疏勒城换上了大周的军旗。   百年前中原内乱,疏勒城被戎人占据。   繁华的边城因为戎人肆虐逐渐荒凉,人口直线降低。   戎人放牧为生,逐水草而居,不懂治理边城,只会掳掠。   百年过去,疏勒城中百姓依旧以中原人为主。   备受压迫的疏勒城百姓看到大周的军旗,不禁热泪盈眶。   疏勒等得太久了!   北燕城主被押到街上游行,等待午时处斩。   一片烂菜叶开头后,石子、臭鸡蛋还有泔水,一股脑的扔向他。   戎人将中原人当作奴隶,肆意鞭鞑,他们已经忍够了。   行刑变成狂欢。   十八城,再下一城。   疏勒城光复,邱二孬却不想停止步伐。   经过疏勒一战,神机营士气更盛,厉兵秣马,只待收复幽州,金殿受封!   好在邱二孬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   疏勒城胜利有赖两方面原因。   北燕戎人轻敌和陛下提前埋好的内应。   现在幽州十八城,戎人丢掉四城,不可能对东线的他们轻视。   接下来都是硬仗。   三千兵马硬碰硬,邱二孬不傻。 第35章婚事   钟离熙离开后,有些不安。   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她隐约记得是个温柔雅致的性子。   在她记忆中,母亲常年卧病在床,脸上带着病容。   曾有下人嚼耳根被她听到,知道了母亲是在生她的时候落下的病根。   后来她年纪渐长,才知道母亲身体不好和钟家族老有关。   母亲生她时难产,若非父亲求来了宫中离职的老太医,很可能就是一尸两命。   老太医见多了宫中的阴私事,发现了钟家的小动作。   可惜回天无力,母亲的身体本就不康健,经过这一遭,是彻底败坏了。   勉强生下她后,一直缠绵病榻,最后早早病逝。   “你去前院守着,别发生冲突。”   钟离熙指使晴儿打听情况。   父母感情深厚,钟离熙担忧父亲气出个好歹。   她听赵嬷嬷说,知道真相的那天,父亲怒不可遏,都去报官了。   可惜的是,证据不足,被钟家用无知遮掩过去。   即便如此,父亲也算和族中撕破脸皮。   双方长达十年没有交往。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赵嬷嬷愤愤地说道。   钟离熙暗中点头。   按理说事情败露,钟家该灰溜溜地躲远点。   但她低估了人性。   父亲成为次辅那年,族中前来祝贺,修复关系。   自此以后,不咸不淡的联系着。   钟离熙清楚,父亲是担心她没有亲兄弟,日后嫁人被看轻。   宗族对世人来说太重要了。   但光风霁月的钟离微再次低估了族人的贪婪。   “数年不回族地,你父母的墓总要落叶归根。”族长好意劝说道。   钟离微嘴角一抹嘲弄的微笑。   若非族人做的太过分,他何至于惊动已故的父母。   钟离微将茶盏“嗑哒”一声放在桌上,淡淡道,“家父家慈该能理解君实。”   族老们脸上涌现一丝尴尬。   其中一位发须斑白,神情肃穆的老人,一下子脸黑了。   “当了首辅的人,年过不惑、膝下无子,你如何对得起祖宗家法。”说着边用拐杖狠狠地敲着地面。   钟离微似是疑惑,“这位是?”   族长站起身介绍道,“七叔公。”   这位七叔公高昂着头,眼睛浑浊,是钟家最大的长辈。   钟离微恍若未闻,看着站着的二人,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   “我膝下有一女,机敏能干,虽不比年少英才,但守得住家业,称不起愧对祖宗家法。”   说罢,看了几位族老一眼。   去年,族中还闹出纨绔子弟变卖族田纵情声色的丑事。   钟离微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勇气劝告自己从族中过继孩子。   怕是嫌弃家中产业不够败?   他是担忧去宗的流言蜚语败坏女儿名声,才维持着表面的关系,但绝对没想过族中所说的“继子”。   以钟家的秉性,“继子”别说给女儿撑腰,没准恨不得早早将女儿逐出去。   钟家这些年越发没落,唯独自己仕途顺利。   于是越发频繁的要给自己介绍继室和继子,想名正言顺地继承相府的家业。   钟离微怎会让他们如愿。   族长还想说什么,就听见钟离微说道,“光光愿意留在家里,找个赘婿,族老不用担心。”   就别惦记他的东西了。   钟离微宁愿捐给朝廷,都不会给钟家。   “赘婿岂能配得上相府的小姐。”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老祖宗的规矩是有道理的。”   “君实,你怎么能这么冲动呢?”   女子怎么能继承家业。   关键是钟离熙招婿,他们还怎么占便宜。   要知道族中为钟离微“继子”的位置,已经挣破了头。   首辅的儿子,圣上仁慈,肯定要加恩的,说不得就能成为官身。   利益刺激,族人也顾不得委婉。   “实不相瞒,我们这次前来汴梁,就是为了小熙的婚事。”   钟离微瞬间冷了脸。   居然还敢惦记他女儿的婚事。   钟离微时刻不敢忘记妻子的悲剧是怎么发生的,起因不就是婚事。   “是江左世族沈家,替家中嫡子提亲……”   对着钟离微泛着冰碴儿的眼神,族长的声音渐弱。   “管家,送客。”   看来是他给族人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江左沈家,将光光嫁到江左,好让族中仗势欺人吗。   钟家现在的管家是钟离熙提拔上来的,早就看不惯族人的丑态。   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打小姐的主意。   听到老爷的吩咐,立刻上前,半推半攘将族老赶了出去。   门口,钟家的族老还在叫嚣“除族”,钟家的大门却纹丝不动。   管家听着门外的动静直乐。   钟家要是有将当朝首辅除族的骨气,也不会频频上门了。   管家听够了,扭头就看到墙头上小姐的黑猫。   “小黑,今天玩够回来了。” 第36章民心   幽州,广岘城。   昨日东西两线正式会合,城中很是热闹了一天。   主帅五皇子被俘,连续一个月被大周追着打,北燕终于支撑不住,挂上了免战牌。   幽州迎来难得的平静期。   城主府中,陈国公终于见到了“死神”将军邱二孬。   一月时间,邱二孬从前锋神机营校尉一跃成为仅次于陈国公和韦瑞的军中第三号人物。   无关背景和官职,全靠战功,赢得了上下的尊重。   “你小子不错,表功的折子老夫和韦将军已经发给了汴梁,就等着加官晋爵吧。”陈国公爽朗说道。   军中什么都不好使,拿命拼来的战功,必须有真金白银的好处,才能上下信服。   陈国公治军严谨,严禁将士攻城后烧杀抢掠,违者军法处置。   如此严厉的规定,麾下却无一人闹事,很大程度是对陈国公的信任。   攻城的战利品,北燕官员的金银财宝占大头,但这些默认是军中将领占有。   普通士兵能跟着上官喝口汤的都是少数。   眼看自己拼死拼活拿不到好处,士兵自然会懈怠。   为了激起士气,又不损伤自己的利益,破城之日任由抢掠□□就成了潜规则。   倒霉的自然是城中百姓。   陈国公自是清楚其中利害,严令上下不准滋扰民户,烧杀抢掠。   处置了典型分子后,又将自己的战利品全分了下去。   边境苦寒,又有戎人压迫,百姓艰难度日能有什么好东西。   士兵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陈国公一个棒子一个甜枣,成功安抚住将士。   有陈国公带头,韦瑞出身世家也不会舍不得。   邱二孬虽然不理解,但他的优点就是善于学习,跟着拿出了战利品。   顶头的三位大佬舍己奉公,下面的将军虽然不至于全拿出来,也拿出一部分,不敢过于苛待。   这些财物要比压榨贫苦百姓多得多,用来奖励士兵纪律优良,士兵自然规规矩矩,不敢犯事。   随着战事发展,大周军队爱民如子、秋毫无犯的消息传遍了边城,俨然成为幽州的正义之师。   民心所向,越到后期,邱二孬越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广岘城的胜利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大军攻破城池之前,广岘城百姓已经城内起义,攻占了城主府。   戎人群龙无首,加之畏惧,举手投降。   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城池。   不仅震动了邱二孬,还有北燕。   加官晋爵自是激动,但比不上见到偶像。   谁让陈国公眼里不揉沙子,看不得侵占和虚报战功。   不被侵占,凭借自己的战功,加官晋爵毋庸置疑,邱二孬已经淡定了。   但面对陈国公,邱二孬却是兴奋的很,眼神都亮了。   韦瑞轻咳一声,打断邱二孬崇拜的眼神。   他提拔上来的将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私下怎么有点傻呢。   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陈国公,别人还以为你心怀不轨呢。   陈国公对这种眼神已经免疫,给了邱二孬一锤,“是你捉住了拓跋护那个小兔崽子,干得漂亮。”   北燕主帅被他们逮住,接下来无论是战是和,大周都掌握绝对的主动权。   邱二孬感受到肩膀不轻不重的一拳,也放开了,拱手道,“卑职仰慕国公已久,可否赐教。”   韦瑞扶额,见到陈国公第一面就想切磋,怎么看都像是挑衅。   该说少年意气,还是说他憨。   韦瑞觉得自己让陛下赐名是个错误,邱二孬就该改名邱二憨。   幸而陈国公豁达疏朗,不拘小节,摆摆手道,“老夫久未活动筋骨,也手痒了。”   “今日不便,改日军营切磋。”韦瑞忙不迭制止,“今日是要讨论北燕战事。”   韦瑞很无奈,一老一小把他夹在中间。   陈国公年过六旬,虽说宝刀未老,但毕竟年岁在这。   邱二孬不及弱冠,年轻气盛,不懂收敛。   两人仔打出个好歹,岂不是大周“内斗”。   战场时就是两人在前面浪,他在后方心惊胆战。   现在再来,韦瑞想要撂挑子了。   然而韦瑞的崩溃无人领会。   “小小的切磋不碍事,来!”   “卑职却之不恭。”   韦瑞:……   别人都羡慕他躺着拿功劳,谁知道他的苦。   想到出征前圣上夸他为人端重,韦瑞当时还高兴。   现在只想回去扇自己一巴掌。   他很怀疑圣上预料到现在的情况,专门让他收拾“烂摊子”。   汴梁,茶馆酒肆人声鼎沸。   要论最近最火热的事情,莫过于北燕的战事。   战事自不用多言。   圣上继位来首次主动对戎人作战,用兵边境,攻城略地收复幽州。   刚开始时,汴梁还因为云中的收复通宵达旦的庆祝。   这一月来,捷报频传,汴梁百姓已经淡定了。   圣上英明神武,大周将士勇猛智慧,打败蛮横的戎狄多正常。   只等幽州收复,军队班师,论功行赏,届时不知哪家的好儿郎建功立业,改换门庭。   羡慕之余,不忘顺便在心中暗骂一顿先帝昏庸误国。   不得不说,先帝荒唐在前,使得汴梁百姓对皇帝的容忍度都提升了,只求下位皇帝靠谱点。   结果猛地遇到一位雄主,简直对比惨烈,真是将先帝踩到了泥里。 第37章各方算计   “西秦陈兵边境,来者不善。”   陈国公说着扯到肩膀,面色不变,心里偷偷吸了口凉气。   好小子下手可真狠,初生牛犊不怕虎。   韦瑞看到陈国公僵硬的手臂,嘴角微微抽搐。   这是干嘛呢?   刚刚在校场上威风凛凛,感觉不到疼一样,现在还逞强。   但老将军的面子要给。   韦瑞只能加快语速,赶紧结束商讨,让陈国公早点看大夫。   “西秦本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没料到北燕节节败退,大周胜劵在握。”   身处战争最前端,广岘城的消息更灵通。   “北燕遣使西秦,两国是要站在一起了。”   三人的神情严肃起来。   现在大周对上任意一方,都占有绝对优势。   但对上两方就不好说了。   幽州南部已复,战线向北推进。   西秦加入,两面夹击的就成了大周。   最关键的是,大周的底子快撑不住了。   引以为傲的火器也所剩无几。   三人商讨完毕,陈国公率先离开。   韦瑞抬眼就看到邱二孬明显慢下来的脚步,心里一乐。   他还以为邱二孬没吃亏呢?   怪不得今日如此安静。   韦瑞摇摇头,死要面子活受罪。   “去请两位大夫给陈国公和邱将军。”   北燕王庭同样在上演一场争论。   三皇子拓跋益的手下泄漏风声致使主帅拓跋护被俘,北燕损失惨重。   燕帝大怒,夺三皇子帐下三万亲兵,闭门思过。   拓跋护是他看中的继承人,现在被大周俘虏,燕帝老谋深算,岂能看不出拓跋益和其背后大皇子的打算。   除去愤怒,还有失望。   燕帝一直认为拓跋护性子暴躁的传闻是韬光养晦的自污,毕竟大阏氏出身萧氏。   然而正如唐清所说,“扮猪吃老虎,扮猪的时间久了,不是猪都成猪了。”   拓跋护急躁冒进的毛病,在作战中显露无疑。   燕帝怀疑,这样一个皇子真的适合继承皇位吗?   五皇子的优势在于手腕强硬,为人强势,不受旧贵族控制,能够保证新政施行。   这是燕帝看好他的原因。   但现在缺点也明显,刚愎自用,还是被敌国俘虏过的皇子。   王庭众人还在争论。   事情已经不仅限于如何赎回五皇子,而是扩大到战争是否有必要。   “智者提议攻打大周,趁虚而入,却低估了大周的实力,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中原人狡诈,火器花样百出,不能完全怪智者。”   “哼,智者在大周可是见识过火铳。”   “智者还说调兵云中呢,也没见你听。”   早在战事还没开始的时候,王庭内部就分成了两派。   现在主和派越发占据上风。   燕帝心中也有些后悔,低估了大周。   北燕对大周百余年的优势,在自己手中消磨殆尽,后世怎么看他。   大周士气正盛,这种关头北燕求和,绝对是大大不利。   燕帝可不认为这位圣上会和先帝一样怂。   要是大周要求北燕称臣纳币,和谈是继续还是拒绝。   桩桩件件都让燕帝拿不定主意。   每每这时,燕帝都要求教智者。   可惜,现在智者远在幽州,深陷战争中。   “现在不是和谈的好时机。”大皇子拓跋御站出来。   大皇子这一站着实是惊呆了众人。   他不是主和派的人吗?燕帝起了兴致,“说说你的看法。”   拓跋御喜不自禁,将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   “我北燕接连失利,五弟又陷敌手,此时求和,无异于求辱于人。” 第38章大世面   人贵有自知之明。   莱国公这一点就做得很好。   知道家中子弟没什么出息,就专心致志走“后宫”道路。   安安生生当混吃等死的外戚。   没什么大追求,胆小不敢惹事,唯圣上马首是瞻,指哪打哪。   纵观历史,这种外戚大概是最讨皇帝喜欢的。   就连叶敛都不得不承认,莱国公在抱大腿一事上极有天分。   也难怪梁太后和娘家关系好。   见陛下同意自己的观点,莱国公更起劲了。   他本来就看不惯两人,他虽然是个纨绔,那也是有道德的纨绔。   吴家和陈家仗着先帝的宠幸,欺男霸女,侵占民田。   也就是圣上忙着北边的战事,没空搭理这些人,否则迟早和昌平侯一个下场。   “圣人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两位大人家里斗得乌烟瘴气的,我在莱国公府都听见了。”莱国公阴阳怪气道。   他这个纨绔都羞于之为伍。   钟离微昨日被圣上提醒,已经做好了应对之策。   但谁能想到莱国公横空出世。   他的准备没了用武之地。   莱国公,名义上可是圣上的舅舅,长辈。   他混不吝一个,喷起人的杀伤力可比性自己厉害多了。   关键以他的身份,你还不能和他计较。   否则圣上和太后那关就过不去。   唐清计划让莱国公出面就是这个原因。   谁料莱国公神来一笔,反过头来和叶敛站在一起了。   反噬就这么突如其来。   领头的吴大人和陈大人涨红了脸,悻悻憋出一句,“老夫不和你一般见识。”   莱国公撇撇嘴,“那你是理亏。”   说着离两人远了点,嫌弃意味呼之欲出。   叶敛露出笑容,熟悉的人都该知道他要放大招了。   子夜默默给底下人祈福。   果然,只见圣上拿出一个折子,慢悠悠地说道,“朕查到一些好玩的事,和众卿分享一下。”   折子被成德交给诸位大人。   钟离微疑惑圣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打开一看,哭笑不得。   拿暗卫做这事,圣上也不嫌大材小用。   折子中赫然是各府中的阴私。   尤其殿中跪着的这些人,家中的事尤其多。   心思深沉者联想这些事,心中有了大胆的猜想。   莫不是圣上早就预料到今日。   不然怎么会提前准备好这东西……   混官场的哪个不是人精,立刻明白了圣上的态度。   “臣启奏吴大人混淆嫡庶,宠妾灭妻。”   “通敌叛国,捏造是非,污蔑朝廷要员。”   “结党营私,心怀不轨……”   大臣们也不是傻子。   北方战事打得正厉害的时候闹出这种事,八成和戎狄脱不开关系。   他们之所以没替钟首辅说话,也是想试探陛下的想法。   万一陛下顺水推舟想换个首辅,抑或卸磨杀驴,申饬首辅和陈国公。   经历过先帝,大臣们对皇帝的秉性可不敢高估。   莱国公看到这一幕也乐了。   “让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这些老狐狸变得这么快。   折子在前面几位大臣手中,莱国公毫不讲究地讨要。   接过手,莱国公脸上浮现奇异的笑容。   只听见他口出惊人,“吴大人你小儿子居然是你孙子!”   “二儿媳喜欢女人。”   “嫡孙和大公子的小妾两情相悦。”   “老汉推车,把腰扭了……”   大臣们看跪倒众人的眼神都变了。   尤其是为首的两人,明晃晃的好奇和鄙视。   吴大人和陈大人顾不得规矩,起身就要将折子抢走。   再说下去,他们有何颜面见各位同僚。   莱国公才不和强弩之末的人争执,将折子给了他们。   “年纪不小,玩得挺花。”   莱国公的声音不小,大半个朝堂都听到了。   钟离微轻咳一声,示意莱国公规矩点。   那几位看他的眼神像吃人一样。   然而莱国公老实了,圣上可没有。   钟离微只听见圣上淡淡斥责了莱国公一句,“朝堂之上,将这些糟污事念出来,也不怕脏了众卿的耳朵。”   圣上这事唯恐天下不乱。   斥责不是给莱国公的,而是明晃晃扇在这些人的脸上。   “陛下恕罪,臣这不是没见过大世面。”莱国公装模作样请罪道。   子夜扑哧地笑了。   原来当官还要考验说话的艺术。   什么大世面,兄弟阋墙、儿孙□□的大世面吗?   估计没人想在家里见到。   远在边境的陈国公看到朝中的折子,忍不住骂出声。   “先帝这些旧臣真是吃饱了撑的。”   韦瑞和邱二孬接过折子,也很无语。 第39章偷袭   军队行军途中会不会随地大小?肯定会。   但这绝对是在战争状态下。   若在战备期间,随地大小便损人不利己。   不仅仅是臭气熏天的问题,更是事关军队存活率。   粪便可是瘟疫的重大来源。   所以军队驻扎的地方,不仅会有公厕,还会有粪便处理和收集的专业后勤。   一方面是用作农畜生产的资源,另一方面则是重要“生化武器”。   除去疫病,有经验的将领更能够通过敌方留下的粪便来判断军事信息。   比如对方军队的规模,有多少人就拉多少屎,这是一定的。   再如对方的粮草情况,这就好比老中医一看粪便,就知道吃的油水大不大,吃的馒头还是喝的粥。   又如敌方粪便的处理与散落情况,代表着一支军队的管理水平,漫山遍野的粪便只能说明这支军队的指挥官水平一般。   邱二孬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军事训练,但他的优点就是善于学习。   他亲眼见识过陈国公和韦瑞布置营务时,对卫生情况的重视。   两位将军都不是藏私的,将多年沙场的经验传授给了他。   邱二孬和韦瑞忽略了粪便一事,也是因为戎狄的特性。   戎狄保留了草原民族的习性,逐水草而居。   打仗时,更加突出机动性,不讲究粪便的处理,而因在草原上,粪便有利于草场的生长,所以也就没有掩埋之说。   如此,自然没有粪便处理的需要。   但这次不同。   攻守的位置交换。   进攻的是西秦,需要安营扎寨的也是西秦。   源源不断的粮草送进去,西秦就真的一点粪便都没有?   别说戎狄喜好食肉干,粪便少。   就算不喝水只吃肉干,十万大军,三天的粪便不处理,绝对是恶臭熏天。   西秦丞相唐清不该想不到粪便处理的重要性。   除非一个可能性。   唐清和大军不在营中!   这才不需要处理。   韦瑞过来的时候,邱二孬正认真的看着幽州的地图。   “找我有什么要紧事。”   韦瑞走到跟前,端详这一幅地图。   不等邱二孬回答,斥候回来了。   “回禀将军,西秦营中没有异味,外围未找到圊溷所在。”   邱二孬锤了一下桌子,“果然。”   韦瑞刚想问邱二孬憋什么坏水,闻言迅速反应过来。   青乌城外的西秦大军是假的!   真的大军去哪了?   “不经青乌城,西秦可有其他方法进入幽州?”韦瑞不禁加大音量。   两位将军神情严肃,一同看向斥候。   斥候咽咽唾沫,磕磕绊绊给出两条路。   地图之上,青乌城西拒西秦,青乌城以南是关山,关山以西是磷山。   关山和磷山作为天然屏障,隔开了西秦和大周。   青乌城以北,是尚未收复的幽州地区,由北燕占领。   西秦北燕互相防备,北燕不可能允许西秦借路。   排除第二种可能,那么只剩一种。   即便这个可能听起来很扯。   关山险峻,却并非不可翻越。   若有熟悉地形的人带路,走小路,速度虽慢,但绝对出其不意。   大周军队集中在北线,关山以东的契岳城仅留有一万守军。   尤其因关山阻隔,契岳城西城墙并非防守重点!   一个大大的圈圈住契岳城。   契岳城失守,西秦便直接攻入大周最柔软的腹里。   届时趁大周不备,避开青乌城和广岘城两个最硬拳头,向南进攻,占据幽州南端,甚至大周雍州,威胁汴梁。   如此西秦便能跳出关山和磷山的阻碍,方便进一步经略东方和南方。   韦瑞暗骂一声,“会咬人的狗不叫,西秦丞相果真狡猾!”   要真让西秦得逞,大周的胜利就白白成了西秦的嫁衣。   事实上,西秦的准备比两人想象的还要周全。   早在三年前,唐清便有了翻越关山的想法。   磷山和关山作为天然壁垒,保护了西秦南部边境,但同样限制西秦的进一步拓展。   更因为两座山,西秦与大周的互市,须经北燕境内,经济长期依赖两国。   尤其北燕蛮横,强加税赋,致使西秦的盐茶粮价格高昂。   唐清大权在握后,一直想解决这个问题。   去年,关山一事有了进展。   经过两年坚持不懈的寻找,唐清找到一条废弃狭窄的小路,能够通过关山。   这条小路,经过一年的修整,已经足够将士通行。   北燕与大周作战的数十天,西秦更是加快进度,竭力将道路拓展,以期容纳更多将士通过。   关山路绝人稀,树高千丈。   日暮时分,树林阴翳,透不进光亮。   大军行进一整日,正是休整的时间。   唐清抿了口壶中清水,勉强缓解口中的干渴,向林中望去,问道,“前方多久到契岳城?”   向导展开地图示意道,“按现在的速度,还有一日,最多两日。”   唐清沉思片刻,吩咐下去,“保持速度和队列,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第40章封赏   邱二孬率领五千神机营将士日夜奔袭,快速行军,才勉强赶到契岳城。   真正的大军还远远落在后面。   五千神机营将士对上五万西秦精锐,即便火器在手,战胜的可能性都很渺茫。   硬碰硬赢不了,不妨碍邱二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借火炮的震动让西秦难以判断大周援军的人数,迷惑西秦。   按照唐清的计划,青乌城外的布置自然是瞒的时间越长越好。   时间越长,等西秦在契岳城站稳脚跟,主动权就到了他手中。   趁大周腹里空虚,绝对能狠狠咬下一块肉。   但事与愿违。   大周识破了他的计谋,援军比他想象的还要快赶到。   城外火炮的巨响声震云天。   如果大周早早识破自己的计划,大军赶到,五万精锐就要葬身契岳城。   唐清赌不起。   西秦的士兵逐渐向西门退却,邱二孬勾起一个笑容。   他猜对了。   大周的军队看似紧追不舍,实则刻意留出了西方的缺口,就是不让狄人产生破釜沉舟的心理。   等西秦将士仓皇从城内撤出,邱二孬冲旗手示意停止追击。   旗手提醒道,“西秦丞相跑了。”不追?   “穷寇莫追,整理战场。”邱二孬沉声道。   西秦撤军仓皇,大部队撤走的不过三万多。   和大部队硬碰硬,不如小股分缴,各个击破。   契岳城残存的守军加上神机营将士,对上这些残兵败将,手到擒来。   “援军还要一日才能赶到,否则五万人都给你留在大周。”邱二孬攥拳,狠声道。   他要是早一日发现青乌城的猫腻,别说放出三万,一个都不能放过。   没了这五万亲兵,他倒要看看西秦的丞相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可惜没有这种假设。   邱二孬只能安慰自己,西秦损失近两万精锐,也算是不小的教训。   “火炮不要停。”邱二孬补充道。   能多留一个是一个。   城内残留的四个狄人被抓住,送到邱二孬面前。   “我问你答,否则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邱二孬丑话说在前头。   “关山的路指出来。”   前面三个狄人因为不老实,已经被拉下去杀了。   残存的求饶声和哀嚎声仿佛还在耳边。   邱二孬不以为意。   残留的小股狄人多的是,不差这三两个。   但就是这不在意的态度才让人恐惧。   最后的狄人终于抵挡不住,颤巍巍的在地图上画出一条线。   汴梁,圣上御驾亲征的劝告还没结束。   就连科院的吕博和避居福寿殿的梁太后都难得来了太清殿。   这两人加上钟离微,总体就一个意思。   “战场千变万化,不求一时胜利,现在不到圣上出征的时候。”   三人也很感叹世事无常。   往前数从真宗到先帝几位皇帝,戎狄南侵就没停过,每次进犯雍州,汴梁危急时,皇帝都恨不得赶快跑到南边避难。   几次都是被大臣逼着才留在汴梁。   怎么到圣上这里就变了!   仅仅幽州的契岳城失守,圣上就要收拾包袱去战场。   圣上真的是仪王的儿子吗?   仪王没这么勇啊。   叶敛御驾亲征的想法终究无法实现了。   “契岳城战报。”   传令官满脸笑容呈上军报,“契岳城已被邱将军收复。”   叶敛抄起军报,黑纸白字写得清清楚楚。   “契岳城陷落时,神机营前锋邱二孬援军赶到,斩杀西秦六千,西秦五万精锐逃走三万。”   这下不用劝了,契岳城收复,西秦败走,御驾亲征自然无从谈起。   钟离微:“邱二…将军立有此大功,圣上该好好奖赏。”省省御驾亲征的心。   “圣上天命所归,良将出世,上天佑我大周。”梁太后跟着补充。   吕博缕缕胡子,“好在有惊无险,经此一战,戎狄该到了求和的时候。”   叶敛:话都被你们说了。   不就是不想自己去战场。   眼看大周重新占据绝对上风,叶敛也没了去战场的心情。   就算胜利也没意思。   不过,叶敛展开军报,看到上面邱二孬的名字,有了一个主意。   “神机营前锋邱二孬,挽战局之倾倒,朕之爱卿,赐名邱挽卿,迁神机营统领,累辅国将军。”   叶敛在圣旨上用印,很是满意地端详后,交给成德。   “送往幽州。”   成德咽了咽口水,从小小千户,到神机营前锋将军,再到正二品的辅国将军。   战争果然是最快的升官途径。   辅国将军还不及弱冠,年纪和圣上相仿。   圣上既是赐名,又是掌管神机营,足见信重。 第41章条件   北地的战争开始得突然,结束也不遑多让。   戎狄联攻双双失败后,北燕和西秦的结盟名存实亡。   三方均不敢轻举妄动。   但时间不等人。   进入十月,北地的天气迅速转凉。   北燕王庭的争论也到了尾声。   和谈迫在眉睫。   “大周军队异动频频,时机不等人。”   北燕屡战屡败确实不是和谈的好时机,但大周蠢蠢欲动。   他们都清楚大周对幽州的看重。   北燕已是强弩之末,但谁知中原皇帝还藏有多少暗招。   “大周之外,还有西秦,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萧氏一族的族老率先站出来。   北燕拼尽一国之力与大周决一死战又如何。   虎视眈眈的西秦可不是睦邻友好的好邻居。   北燕仗着互市的便利,可没少坑西秦。   换位思考,西秦怎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两害相权取其轻。   和谈是最有利的方法。   估计大周也不愿开战让西秦白白捡便宜。   燕帝的脸色不好看。   他迟迟不愿退兵,就是想等大周提出和谈。   届时北燕好讲条件,他的脸面好歹能保留一点。   但现在的局面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大周非但没有提出和谈,反倒厉兵秣马,有重新开战的意思。   关键是草原冬季将至,该转场了。   十一月,草原大雪。   再等下去,牛羊冻死,牧民本就对战争心怀不满,如此更要□□。   燕帝岂能看不清局势。   但他老了……   北燕战败的原因,决不能由他承担。   萧氏族老见燕帝迟迟不下命令,狠下心来。   “智者萧钰有负圣恩,骄矜狂傲,擅自掀起战事,致使北燕陷入泥沼,臣作为萧氏族老,恳请陛下降罪。”   燕帝看着殿中,忽然沧桑的萧氏族老,有些心虚。   萧钰一番筹划,皆为北燕大局。   诏令一出,萧氏这一代最出色的人才就算废了。   牧民的怨气发泄,智者一职要换人。   萧钰几年都要低调做人。   名声毁掉容易,恢复难……   远在边城,夙兴夜寐防范大周西秦的萧钰没想到,燕帝和萧氏同时放弃了他。   尽管圣旨的最后有对他的勉励,但主要意思萧钰岂能看不懂。   “主帅!”下属担忧地望向萧钰。   萧钰却很平静。   “或许在他替五皇子担下云中的过错时,就该有心理准备。”萧钰心想。   谁让五皇子被俘后,主帅由他担任。   就连开战,也是他的提议。   这黑锅背的也不算冤。   萧钰嘴角露出一个苦笑。   “我的过错,我一力承担。”萧钰淡淡说道。   “遣使大周,商量和谈。”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王庭终于同意了和谈。   萧钰收下了圣旨的申饬,似乎“接受良好”。   下属的将士却受不了此等委屈。   困境之中催发团结。   边地的将士和萧钰同甘共苦,同吃同住,岂能不知圣旨内容是真是假。   主帅兢兢业业为北燕,却是得了骂名,将全部的过错背在身上。   物伤其类,将士岂能不愤慨。   “陛下定是受奸人迷惑,主帅不能认这个罪名。”   “王庭不沾腥风血雨,说的轻巧。”   “智者,这定非陛下本意……”   言语间,甚至阴谋王庭政变。   陛下雄姿英发,英明神武,岂会颁发此等冤枉忠臣的圣旨。   “因为陛下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陛下了。”萧钰暗暗想到。   十几年前,陛下正值壮年,要建立一番功业,自然要不惧非议。   现在的陛下,想要的是帝位稳固,青史留名。   战败的骂名自然不想沾身。   他作为主帅不担下罪名,陛下还怎么英明神武。   萧钰有些讽刺。   今时今日之景,多么熟悉。   就是不知道陛下还记不记得当初对大周上位皇帝的评价。   和谈,自然不是大周和北燕双方和谈就可以的。   西秦既是参与其中,当然不能少。   出乎意料的是,西秦格外配合和谈。   要知道西秦刚刚加入战局,契岳城一战虽然损失近两万精锐,但主力尚存。   按理不该如此痛快地答应。   不过很快,西秦的打得主意就显露了。   “西秦愿继续向大周称臣,岁币皆免。”   西秦使臣不卑不亢地说道。 第42章空手套白狼   “钟相自然是朝廷命官。”   叶敛表示,钟离微不用怀疑自我。   钟相都不敢承认自己是官员,满朝文武有几个敢承认。   两人的重点完全不同。   钟离微体会到了何为鸡同鸭讲,只好明示,“小女不是朝廷官员,上奏于理不合。”   要让其他大人们看到,还以为他公私不分,妖言媚上。   叶敛想了想,道,“确实不适合。”   要恢复女官,钟离熙就不能和钟相混在一起。   钟离微心想,“这才对,陛下总算反应过来。”   刚想松口气,就听见圣上自顾自说道,“钟相是提醒朕封令千金一个官位。”   “朕明白了。”   “就封正五品司计,负责抚孤院事宜。”   可惜的是司计是内廷官职,很难影响到朝堂。   但好歹也算是个开端。   考虑到钟相“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路还是一点点走比较好。   叶敛自认足够稳妥。   前朝内廷的殿中省就有女官,他这可不是无中生有。   钟离微:……不对啊。   他什么时候和陛下要官位了?   钟离微深觉自己养气功夫不到位,每每都能被圣上的惊人之举弄得心惊胆战。   “本朝未有女官一说,司计一职从何谈起,陛下莫要冲动。”钟离微不自觉抬高声音,以示强调。   他莫不是把女儿给坑了。   叶敛很淡定,“本朝没有前朝有,钟相博闻强记,不该不知道。”   钟离微艰难开口,“前朝是有,但前朝不是本朝。”   “朕知道,现在本朝也有了。”叶敛眼中泛出笑意。   钟离微很心累,他不想和陛下玩绕口令的游戏。   子夜怜悯地看向钟相,事实证明,不要和宿主争论。   君子怎么能争得过“无赖”呢?   宿主可是“无赖头头”。   “朝中大人们不会同意的。”钟离微还在挣扎。   叶敛摆手,“他们要不同意,朕就同意戎狄入朝为官。”   他都做了这么大的让步,朝中官员要再不同意,那就是不识好歹。   钟离微:从未见过皇帝这样威胁臣下的。   这可是你们叶家的天下!叶家的江山社稷!   叶敛见好就收,为防把钟相弄罢工,解释道,“司计是殿中省的职务,负责内廷事务,宫中内务由太后掌管,太后年事已高,心力不济。”   “前朝女官制度成熟,宫中宫务堆积,朕有恢复女官之意。”   钟离微勉强认同了这个说法,只是不忘提醒道,“太后心力不足,不妨选秀充盈后宫。”   女官的选拔标准和后妃相似。   钟离微觉得,相比做女官,高门贵族更愿意让女儿做圣上的嫔妃。   届时圣上就不需要担心宫务无人处理了。   选好皇后和四妃,宫权都不够分的。   叶敛拖延的话张嘴就来。   “宫务不整理好,朕没有选秀的心情。”   钟离微:再相信圣上他就是傻子。   钟离微很郁闷,远在边关的北燕更郁闷。   “称臣纳贡,割幽州。”   这是大周和谈的要求。   很强硬。   “让我等白白将幽州近半数城池拱手让人,大周欺人太甚。”   “称臣纳贡,大周皇帝不知受不受得起。”   王庭中众人愤愤不平。   当初平江之战,大周胜利,和谈的结果可是大周每年给予北燕金银财宝。   主和派频频提出求和,还是把大周当成了冤大头。   按照以往惯例,不该是大周小惩大戒,为示宽厚,赏赐丰厚吗?   不说把占领的幽州还回来,怎么还带狮子大开口的。   燕帝脸都黑了。   自战事开始,他脸上已经很少出现笑容。   殿下众人还在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朕叫诸位过来不是来抱怨的。”燕帝锐利的眼神扫过众人,“朕要确切的办法。”   和谈势在必行,怎么将北燕的损失降到最低。   “你们若有信心战胜大周,朕愿出征。”   他没学过中原文化,也知道一个词叫“今非昔比”。   果然燕帝话音落下,众人已经无人敢言。   萧钰前车之鉴尚在眼前,萧氏的智者出马,都落得如此下场,他们岂敢多说。   陛下多么看重萧钰,还不是说舍弃就舍弃。   他们掺和进去不是找死。   王庭寂静无声。   每每这个时候,燕帝便无比怀念智者萧钰。   可惜,萧钰被他牺牲,再无第二个萧钰替他说话的。   甚至暗中投靠诸位皇子的贵族们,内心隐隐期待陛下因此心灰意冷退位,另立新君。   至于幽州,大周愿要就拿走。   反正幽州对北燕,留之无用弃之可惜。   榨不出什么油水。   戎人游牧为生,不适应定居生活。 第43章班师   叶敛与北燕和西秦交换国书后,北地的战事才算真正结束。   十月底,军队班师回朝,金殿受封。   新帝继位的第一年,取得了对戎狄胜利,而且是大获全胜。   自大周建朝来,北地用兵鲜少胜利,即便是陈国公被称作战神,也因种种原因功败垂成。   而今不仅大获全胜,还光复幽州,狠狠挫伤了戎狄的嚣张气焰。   先祖百余年的收复幽州的遗训终于完成,礼部自然不能轻忽。   事实上,别说礼部,汴梁城中百姓都翘首以待。   军队进城的前三日,临街的茶楼酒馆就已经被高价预定走。   端要好好看看大周的虎狼之师。   百姓如此欢欣鼓舞不是没有理由的。   之前幽州被北燕占据,汴梁无处缓冲,常年有暴露在戎狄铁骑下的风险。   生命财产时时受到威胁,汴梁的百姓很难对戎狄有好态度。   这也是为何陈国公备受推崇的原因。   要知道先帝怯懦,早有南下迁都临安之意。   当年平江之战,若非陈国公力挽狂澜,如今繁华的汴梁城早成一片废墟。   今时今日,真真扬眉吐气。   茶楼酒肆的说书人更是顺势而为,创作了不少话本。   汴梁城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一派欢乐祥和。   神庆七年十月二十九,大吉。   陈国公班师回朝。   巳时,天色大亮,城墙上一片肃穆。   叶敛感受到脚下微微的震动,放眼望去,远处军队逐渐清晰。   训练有素的马蹄声如细密的鼓点,声音渐响。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大军已经到了城下。   最前方三人自然就是陈国公、怀安侯和辅国将军。   前两人叶敛再熟悉不过,首先将目光放在了一个最年轻的身影上。   男子身材伟岸,白袍银甲,腰间佩长剑,剑眉星目,神采奕奕。   虽然竭力抿唇作出稳重之态,但眼中的好奇暴露了他的性格。   这就是邱挽卿?   朝中大臣眼神自然地扫过他,心思各异。   “臣等幸不辱命。”   陈国公见到圣上的第一时间,便单膝下跪行礼。   身后的将领更是跟着齐刷刷跪下。   叶敛将三人扶起,心情很不错,勉励了一番。   班师的仪式还没结束,众人也不在城墙处过多停留。   大军驻扎城外,仅神机营五千精锐入城门,君民同庆。   一进入汴梁城,肃穆的气氛瞬间消散。   街道两边挤满百姓,两旁的窗户上还有探出的脑袋。   清水扫路,锦毯铺地。   叶敛的銮驾在前,身后便是陈国公等三人,再后面是威名赫赫、披坚执锐的神机营将士。   十月底的汴梁,空气中已经有了凉意。   阳光照在铠甲银枪之上,泛着寒光。   但很快,这寒光就被汴梁百姓的热情淹没。   一路上鲜花荷包像是不要钱一样,通通向将士们身上砸去。   将士们肃穆的表情都维持不住,各各露出笑容。   漫天的花瓣驱散战场的杀气,这是汴梁百姓为英雄儿郎接风洗尘。   回到太极殿,叶敛自然是要大肆封赏一番。   陈国公等三位已经提前下旨赐爵,叶敛又赐下墨宝和珍玩。   其余将士,论功行赏。   相比先帝的对武将的吝啬,叶敛无疑大方多了。   圣上正在兴头上,先帝旧臣心有顾忌,不敢多言。   太清殿表面齐乐融融。   只是看着圣上和那群粗俗的武将交谈甚欢,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咬碎了牙。   然而,备受嫉恨的韦瑞心情却没有他们想象的美丽。   叶敛殷切地看向韦瑞,“怀安侯回京,禁军的事也该回归正轨。”   禁军原本由韦瑞掌管,由于北地战事缺人,临时交由兵部。   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还是韦瑞好使。   韦瑞的心情复杂,虽然圣上器重,没有像先帝一样,飞鸟尽良弓藏,但他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   子夜要是知道韦瑞的想法,估计会一脸深沉地表示:韦将军,你终于明白自己被压榨了。   一份俸禄干好几个人的活,可不是高兴不起来。   好在韦瑞和圣上相处久了,也学聪明了。   在圣上将其他任务交给自己之前,将邱挽卿拉了过来。   韦瑞:圣上可行行好吧,别指着他一个人用。   他可是刚从边关回来,一天都不放过他。   韦瑞甚至有些怀念先帝时的清闲,他都多久没和夫人逛街了。   当然最重要是,朝中疑心病重的老大人以为他擅权专政,抓着他不放怎么办。   韦瑞能在先帝时坐上都指挥使的高位,可不是傻的,一条后路不留。   现在的圣上是信任他,不吝啬军权。   但圣心难测,指不定什么时候,圣上开始忌惮。 第44章漕运积弊   正常年份,百姓购买一石粮价格也不过二两银子。   运到汴梁连本带利就要翻十倍?   这运费也太贵了。   要知道汴梁繁华,人口稠密,却不是专门的产粮区。   偌大汴梁上百万人口,还有北地几十万驻军,所需的粮食都要从南方调运。   几乎每年都要调运400万石粮食北上。   要按这运费,仅漕运就要耗费八千万两。   大周一年的赋税收入才八千万两。   一年的赋税全部用来运粮食,这不是闹呢。   叶敛怀疑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钟离微只得解释道,“通计运费二十两,这个数目夸张了。”   大周的产粮区不同,距离汴梁的距离有近有远,运费自然有高有低。   “广南东西两路离汴梁最远,运费和损耗高,每石粮通计运费大概是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听着依旧很多,但毕竟是通计运费。   “通计”,意味着内河漕运中运河淤塞、黄河决堤、匪患横行、上下官员盘剥等诸多损耗都包含其中。   尤其是河工费用,户部不说每年拨款,但每次一拨就是上百万两银子,摊到粮食上,可不是费用惊人。   广南东西两路北上运粮七十万石,通计耗费七百万两银子是正常的。   听完钟离微的解释,叶敛对大周的内政有了新的认识。   难怪朝廷年收入八千万两银子,还能入不敷出。   先是军饷,后有漕运,再加上供养朝廷官员,日常杂事,偶尔皇帝赏赐奢侈一把,银子可不是不够用。   虽然有二十两银子做对比,十两银子听起来“划算”很多。   但叶敛没忘记广南东路的“二十两”。   “既是通计十两,这翻倍讨要是怎么回事?”   就是浮动,也没有上涨这么多的。   别说二十两,十两叶敛都觉得多。   他扣扣搜搜从戎狄处才弄来的银子,运点粮食就没钱了。   这钱也太容易花了!   叶敛见识过后世便利廉价的交通系统,越发觉得运费贵。   面对圣上的疑问,钟离微难得不知如何开口。   知府之所以狮子大开口,是有原因的。   上计除了审核各地方长官去年的政绩,还要根据各地的提供的预算拨钱。   也就是说地方长官的折子还要顺便和上面要钱。   叶敛看到的就是广南西路的明年预算。   大周各州县的赋税统一上交户部,不允许截留。   户部根据明年预算,适当给各地拨钱。   众所周知,户部尚书胡大人是属貔恘的,只进不出。   想从胡大人手中拿到足够的经费,可是要费一番功夫。   银子掌握在户部手中,经历过胡大人“大刀阔斧”砍价后,能拿到一半的预算都是胡大人仁慈。   朝中有经验的大人们正是清楚胡大人的本性,针对学会了“漫天要价”。   这才有叶敛看到了“二十两”银子的天价。   钟离微是最正派不过的传统文人,君子忌人后言是非。   因此格外为难。   钟相只得勉强委婉地提醒了一下胡大人的性格。   叶敛瞬间明白了。   说来户部的胡大人也是汴梁城有名的奇葩。   掌管户部,堂堂二品重臣,胡家却挤在一进的小院。   整个汴梁,除去钟相,就胡大人没有侍妾通房。   钟相是因为痴情,胡大人纯粹是抠门。   一进的院子,家里只有三个下人,家中子孙都不下,只能无奈别居他处。   可以说乡间稍微有些田产的富家翁,生活的都比胡家滋润。   关键是要说朝廷对大臣苛刻,俸禄少,家里没钱就算了。   偏偏大周建朝之初,先祖就厚待文人。   甚至为了保证官员廉洁,推出养廉银,简而言之就是“以高薪养廉洁”。   胡大人身为六部尚书,月俸六十两,其余的冰敬炭敬,以及绢布粮食加起来超过月俸二倍有余。   一月加起来的收入也要有二百两左右。   汴梁一斤猪肉才二十文,殷实的三口之家一年不过花费十两银子。   可以说胡大人的收入是相当高。   偏偏胡家十年如一日,保持着赤贫的作风。   可以说先帝一朝,朝廷能勉强维持收支,胡大人的貔恘性子功不可没。   叶敛第一次听闻胡大人的逸事时,都忍不住惊叹:有这般毅力的定非常人。   现在看果然不是。   都逼得朝中官员形成“砍价”潜规则了。   但叶敛有一个疑惑。   “漕运所费甚巨,胡大人就没想过改革漕运?” 第45章不靠谱的借口   临近年关,科院接到了一个大单子。   继火器生产之后,宫中又有了新要求。   “海船?”袁崇皱眉,“陛下要做承重二万石(1000吨)的海船做什么?”   二万石,一艘船上至少能载千人。   圣上造这等巨轮,还是海船,袁崇想不明白干什么用。   这种海船,圣上开口就是六十艘。   六十艘,一次都能运送十万军队。   打下一个小国家都够了。   一艘船造价都至少在一万两白银,六十艘就要六十万两。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吕博一惊,抚着心脏问道,“这船真能造出来?”   他答应圣上的时候,可没想真做出来。   大周现在的船舶,多数承重不过千石,从千到万,就这么容易?   但吕博清楚袁崇的性子,若没有把握,他不会这么说。   “有困难。”袁崇也不是神,不可能一蹴而就。   吕博连忙问道,“袁大人何意?”   科院难不成真要接下圣上的任务。   “若陛下已有完整图纸,在九月之前建成不成问题。”袁崇考虑到哪位神奇的老师,不认为圣上无端要造船。   既是早有准备,图纸完备,交由科院打造,效率自然是高。   毕竟大周幅员辽阔,最不缺的就是人手。   若没有,全凭科院的力量,设计制造完成,那就有困难了。   现在距来年九月,也不过八到九个月。   袁崇不是自负的人,若让他全权负责海船的设计建设,从头开始,时间来不及。   “图纸?”   吕博觉得自己的疑问格外多。   袁崇就在这,圣上哪里来的图纸?   圣上还有另外的精通工事奇技的人才不成。   袁崇一脸理所应当,“圣上认识一位墨家的前辈,心思精巧,学识渊博。”   “海船一事,这位前辈若出手,自然不在话下。”   能制造出火铳火器的图纸,这本事不下于墨家的祖师爷。   不是出自墨家还能出自哪里。   袁崇显然忘记了“墨家”是自己推测的结果,将“大师”前面多加了一个臆想的形容词。   谣言就这么产生了。   一旁的姜师傅闻言也停下手上的动作。   墨家前辈投靠了圣上。   “门中还有其他人出世了?”姜师傅浮起一个问号。   师父不是说不准在外用墨家的名头,全靠实力说话。   他兢兢业业瞒着,就混到一个工部的小官。   “墨家前辈”是哪来的,这么厉害,直接干到皇帝面前了。   姜师傅不自觉竖起耳朵。   袁崇似乎为吕院长的诧异感到疑惑,“吕大人不知道这位前辈?”   吕博/姜师傅:你也没告诉我啊。   “陛下从未提起过向我这位墨家前辈。”吕博苦笑道。   袁崇干巴巴地说道,“陛下说前辈不喜交际,吕大人放心,我也没见过。”   吕博:……真是谢谢你的安慰。   话说他有什么可放心的。   有这么一位大师“助纣为虐”,圣上岂不是要“变本加厉”。   刚刚和戎狄打完,就要造海船征东夷。   没错,叶敛找的理由就是不靠谱的东征。   东征高丽,海陆并进包抄,因此要建海船海军。   多么正当的理由。   钟相匆匆而来,一脸无奈问道,“陛下造海船不是为了海运?”怎么又和高丽扯上关系。   东夷不似戎狄,野性未消。   相反大周建朝以来,高丽一直安安分分地当大周的附属国,两国少有纠纷。   这么一个安分的小国,陛下动他干嘛。   真是闲的才要招惹三国,不怕被三国围攻啊。   叶敛淡定的将手中笔放下,扬眉道,“船舶自然是为了海运。”   但那不是不能明说。   船还没造出来就大大咧咧的告诉他们:我要改漕运为海运,你们要倒霉了。   那不是傻么。   先不提船能不能造出来,小人暗中使绊子,弄不死人也烦死了。   叶敛的计划是,以出征高丽的名义,将海船造出来。   造出来怎么用就是他的事了。   “军队出征,为了保证将士的安全,海船下海实验是必须的。”叶敛慢条斯理地规划处一条路线。   “广南西路到江南东路,来回走一遭,就当实验了。”   这条路线多么顺路,正好能把粮食带回来。   六十艘船绝对够用。   要是路上碰到“截道匪徒”,船上的将士正好能“替天行道”。   有禁军护卫,相必一路都平平安安。   至于粮食运回来以后,他“突然”发现海运的优点,那就是考验钟相的演技了。   可怜钟相忧心忡忡而来,转头就见识到圣上森森的“恶意”。   “这也太……”钟离微都不知如此评价圣上的做派。   子夜默默补充道:“不要脸了。”   可怜它一个善良正直的系统都学坏了。   叶敛看着钟相踌躇的样子,可算是发现了钟离微的缺点。 第46章尴尬的年纪   年后,梁施芊就十八岁了。   这个年纪还未出嫁,除了钟府的钟离熙,汴梁城中再找不出第三家。   “钟小姐婚事波折,不得已耽误,小姐可要多为自己考虑。”   婢女采薇的话在耳边回荡着,梁施芊放空心神,有一搭没一搭梳着头发。   刚入宫时,梁施芊的目的很明确——   侍奉好太后和圣上,给圣上留下好印象,争一个四妃之位。   若能诞下皇子,自然是最好,不能就抱养。   只要她小心谨慎,看在太后和莱国公府的面子上,她的日子不会难过。   同样,有她在后宫,莱国公府也能延续一代富贵。   祖父常说她和祖姑母性情相似,以后有大造化。   梁施芊虽对大造化不以为意,内心却是认可祖父的说法。   她和姑祖母很像。   姑祖母有耐心,能忍耐,忍到先帝去世,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后。   她也有耐心。   所以进宫后,梁施芊没有急着和圣上培养感情,而是安安静静陪着太后礼佛。   果然,太后对她越来越满意。   在她有意交好下,宫中的宫女太监也对她越发热情。   她在宫中如鱼得水,适应的很好。   现在唯一出现的问题不在她,而在圣上。   她进宫快一年,太后这边好说,对她这个娘家的侄孙女关照有加。   圣上的想法却是至今没有摸透。   大周以孝治天下。   但皇家是最讲规矩又最不讲规矩的人。   以圣上的年纪,先帝留下的太后辅政就很牵强。   但毕竟是先帝的遗诏,就算先帝再不好,众人也只能遵守。   就当给圣上学习适应留些时间。   反正规矩是“主幼国疑,太后辅政”。   俗话说:“先成家后立业。”   等圣上成婚,总称不得“幼”,届时太后还政,名正言顺。   天子守孝,以日代年,着急点的百日后就能选秀成婚。   纵使圣上嗣子继位,讲究名分,等到周年,也足够了。   现在周年已过,圣上偏偏不提选秀立后一事。   难道不该着急成婚,正式参政吗?   就梁施芊偶尔打探到的朝堂消息来看,圣上可不是胸无大志的。   相反,可以说野心勃勃。   梁施芊想不明白圣上的深意。   亦或者说,没有人看得懂圣上的做法。   就她所知,太后甚至找太医问过圣上的身体。   结果是圣上龙精虎猛,再健康不过,绝不是身有隐疾。   圣上身体康健是好事,毕竟先帝晚年的荒唐事还近在眼前。   但因为圣上的不按常理出牌,梁施芊的处境不太好。   她只比圣上小一岁。   女子青春易逝,十七八岁已经是很尴尬的年纪。   门当户对的家族,年纪合适的男子已经订下婚事,没订下的大都是自身或家里存在致命问题。   但仔细挑一挑,有太后在还是能选到不错的人家。   她再拖下去,等到十九,就只能做继室填房。   男子二三十岁能娶刚及笄的女子,但女子要这样干,就是不守妇道。   “这世道对女子就是这么苛刻。”梁太后如是说道。   梁施芊明白太后的意思。   她耗不过圣上。   圣上就算再拖,几年后想选秀,依旧能选到年轻貌美的贵女。   她却可能超过秀女的年龄要求,即便通过太后破例入宫,年华不再,谈何宠爱。   太后是劝她考虑清楚。   “你若想清楚想要回家,国公府那边哀家给你撑着,哀家让圣上给你赐婚,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可你要执意进宫,哀家最多帮你劝劝圣上,再多的就无能为力了。”   梁施芊不得不重新考虑。   她是坚持等陛下选秀,还是放弃嫁人。   城郊的科院,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候。   不出袁崇所料,那位前辈果然给出了确切的图纸。   图纸拿到科院,姜师傅一把抢过,一张张翻下去,眼睛越瞪越大。   袁崇已经习惯了师祖的异常,自他清楚科院的辅导书籍是那位前辈编写的后,师祖就一直处在亢奋的阶段。   想想自己当初的悸动,袁崇能理解。   姜师傅当然要激动。   他这么大岁数,愿意跟着袁崇折腾来到两眼一抹黑的科院,除去情谊,就是为了科院的教材。   宫中拿出来的这些教材,内容详尽,来龙去脉清晰,逻辑性极强,比他墨门的书籍都要完善新颖,有些内容甚至他都没见过。   可以说,有这些教材在,哪怕没有师傅一对一教导,自己潜心钻研,也能研究出一二。   姜师傅眼馋这些书,不想那些生瓜蛋子糟蹋了,主动跟着来了科院。 第47章生病   安抚好小文和夕夕,两个小姑娘挽着手离开,钟离熙的好心情却一扫而空。   抚孤院有圣上做后盾,钟离熙全心全意扑在上面,就是想创造一个不同于世俗的“桃花源”。   男女平等,各尽其力。   正因如此,她拒绝了分男、女班的提议。   学习的科目也不分男女,尊重他们的兴趣,让所有人知书明理,启迪智慧。   钟离熙清楚,她的成长离不开父亲的“离经叛道”。   幼时,父亲请夫子教她读书。   钟离熙不喜欢《女则》和《女戒》所谓的“女四书”,相反喜欢父亲书房中的经史子集、算数游记。   夫子不满她的“不安分”,训诫她,还和父亲告状。   父亲最终好好送走了夫子,亲自教导她。   钟离熙被父亲当作男子教养长大,才名满汴梁,听多了对她女儿身的惋惜。   女子似乎天生就要相夫教子,困守于后院,无论她多有才华,最完满的祝愿依旧是得觅良人。   甚至女子的才华都是婚姻的装点,如同一只花瓶,包装上精美的盒子,只为卖上个好价格。   男子出将入相,一展鹏程。   为何女子不能。   钟离熙想,或许真如夫子所言,“看过太多书,把心看野了。”   圣上给了她机会,她想用微薄之力树立典范,告诉天下女子,不只有一种活法。   女子不逊于男子。   但银子一事无疑是当头和棒。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抚孤院已经被世俗观念影响,并非她想象的净土。   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钟离微照例去寻圣上,上计虽然结束了,年关事忙,总要要在封印前办完。   出乎意料的是,他吃了个闭门羹。   太清殿的小太监客客气气地说道,“圣上今日身体不适,政事交由钟相处理,钟相请回吧。”   钟离微眼中浮起担忧,“圣上身体不适,可曾有太医来过。”   “太医来过,钟相莫要担忧。”   钟离微没再多问,再问就有窥视宫廷的嫌疑,于是怀着忧虑回了宰相府。   圣上皇子时期养在后宫,身单影只,平日看着年轻力壮,底子到底是比不上精细养着的。   不过天气转寒,就身子不适。   “看来充盈后宫一事确实迫在眉睫。”钟相心中想道,“趁年轻早点留下子嗣。”   宫外的叶敛打了个喷嚏。   “钟相是不是偷偷念叨我呢。”叶敛小声嘟囔道。   心虚不过一瞬,叶敛很快抛到脑后。   不知是不是压榨钟相太过,以至于钟相频频来太清殿找他处理政事。   大有将宰相府的权利交给他的意思。   从早到晚亲自教他处理政事。   明白钟相的想法后,叶敛不干了。   想想那些天南地北的折子都要他亲自批,叶敛坚决拒绝。   他才不当劳模。   权掌天下这种好事,他可受不住。   反正军权在他手里,怎么着也翻不出天来。   于是,圣上这不就因为忙于政务“病”了。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辅国将军邱挽卿一马当先,冲破城门,斩敌军马下……”   楼下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传来,说的正是辅国将军征战云中,叶敛兴致盎然。   虽然这说书人略有夸张,但艺术夸张嘛,叶敛能理解。   看一楼大厅座无虚席,就知道多少人喜欢了。   叶敛磕着瓜子,喝着茶,颇为悠闲。   这才是他古代生活的正确打开方式。   “戎人见辅国将军披坚执锐,甲胄血红一片,都吓呆了,跪下求饶,云中收复,战事掀开獠牙。”   “北燕哪知道引出一场大祸!”   醒木一拍,“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众人这才从如痴如醉的状态中苏醒,喧嚣一片。   叶敛活动活动身子,将瓜子扔回盘中,问成德道,“这话本叫什么名字?“   成德给圣上续上茶,“禀圣上,就叫《少年将军邱挽卿》。”   “这就是汴梁最受欢迎的话本?”   “奴婢打听过了,这说书人早中晚三城,座无虚席,是最火热的话本。”   叶敛扬眉,闲聊道,“你说怎么就邱将军的这么火,不该是陈国公和怀安侯在前。”   成德缓声道,“奴婢愚笨,侥幸猜想是邱将军出身微末,幸得皇恩建功立业,圣上赐名,年轻有为,百姓仰慕圣恩。”   一句话,既说明了看法,又捧了圣上一把。   叶敛笑道,“哪里这般复杂,不过图个爽快开心罢了。”   邱挽卿平民出身,不像韦瑞出身显贵,也不像陈国公早有威名,却如同一匹黑马,短短数月封爵拜将,改换门庭,百姓更易代入罢了。   如此爽文,可不是受欢迎。   成德一笑请罪道,“奴婢愚笨。”   叶敛摆手没放在心上,宫中愚笨的人可活不久。   成德虽是占了潜邸伺候的情分,但要是不聪明,也不能在大太监的位置上稳稳当当。   “说曹操,曹操到。”叶敛看向窗外,“那是不是辅国将军?”   “旁边的是钟相千金?” 第48章福利制度   “多读书,以后有大用处。”叶敛正经道。   戎狄与大周和谈可不意味边城会永保和平。   北燕吃了如此大亏,等内部的权利纠缠结束,就要一致对外了。   届时还会有一场恶战。   当然这也是叶敛期待的,收复幽州才只是开始。   邱挽卿肃声道,“臣遵旨。”   叶敛摆摆手,看到一旁端端正正坐着的钟离熙,开口道,“挽卿明年加冠,婚事可商量好了?”   陈国公来探他的口风,叶敛也察觉出来。   无非是害怕圣上忌惮武将新贵和勋贵联姻,以致毁了邱挽卿的前程。   陛下要是忌惮,那就不是结两姓之好,而是结仇了。   陈国公看似大老粗一个,实则细腻的很。   叶敛当场就给陈国公吃了个定心丸,“朕等着吃你们两家的喜酒。”   陈国公眉开眼笑的就走了。   按陈国公对邱挽卿尽心力尽的程度来看,两家的婚事应该是有默契的。   叶敛故有此问。   另一方面,也是说给钟离熙听。   要真是产生三角恋,叶敛虽然吃瓜吃得爽了,但损失也大了。   钟家,陈国公府和邱挽卿,他可都有安排。   好在,事情并没有如此戏剧性。   钟离熙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当壁花,显然对邱挽卿没有丝毫非分之想。   而邱挽卿更是纯情。   听到圣上问自己的婚事,脸上瞬间涌现羞涩的红意,磕磕绊绊回答道,“师傅…不,陈国公说先等我加冠。”   叶敛了然,这是双方看对眼了。   “抓紧时间办人生大事,不错。”   趁边境来之不易的安稳时候,成婚生子。   否则仗打起来,就不好说了。   邱挽卿强装着镇定,点头道,“臣明白。”   “你快去读书去吧,别到时候陈国公不满意,不要你这个孙女婿。”叶敛挥手道。   据他所知,陈国公府就一位孙小姐,邱挽卿想要抱得美人归恐怕不是件容易事。   邱挽卿心中一慌,也不推辞,“臣告退。”   蔓柔知书达理,他确实不能不通文墨。   钟离熙旁观了这一幕,对圣上的性格有了更深的认识。   就是不知圣上心血来潮叫她来干嘛。   邱挽卿离开,包厢中仅剩三人,圣上的声音幽幽传来。   “钟司计,抚孤院进展顺利否?”   钟离熙振了振精神,这是对下属的考验?   “禀陛下,迄今为止抚孤院□□收养七岁以下幼童一百五十三人,七到十五岁孩子二百零六人,师长妇人等六十余人,总支出……”   钟离熙口齿清楚,将抚孤院的经营情况缓缓道来,分心看见圣上垂眸摩挲着手指。   只是偶尔的点头又表示在听,脸上一幅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   钟离熙的稳住心神,做了个总结,“得沐圣恩,抚孤院经营一切顺利。”   最后不太熟练地拍了个马屁。   钟离熙做的要比叶敛想象的好太多。   他近来忙着上计和海运一事,也就偶尔从太后处听闻几句抚孤院的事宜。   崇宁长公主和离后产女,刚出月子,重心还是放在来之不易的孩子身上,抚孤院的事情大都是钟离熙负责。   梁太后也没想霸占功劳,好好夸奖了一番钟家小姐。   然而此刻了解完详细情况,叶敛终于理解子夜所说的钟小姐擅长经营是怎么回事。   抚孤院开办不到半年,除去庄子是叶敛提供,总共花费不过一万两银子。   听起来不少,但这是包括前期基础建设、人员吃穿住行和月银等全部的花费。   前期的投入占大头,一万两银子已经足够节省。   但叶敛没想到的是,钟离熙将他拨下来的银子划出一部分作为投资资金,购买院田和商铺,竭力做到了账面的金额有进有出。   叶敛大概算了一下,以抚孤院现在的资本积累速度,不出意外,三年后能基本实现自给自足。   自给自足意味着,纵使朝廷断绝投入,抚孤院依旧能经营下去。   可以说做足了最坏的准备。   如此一来,不论下任皇帝对抚孤院的态度如何,抚孤院不必因资金问题流产。   “怪不得钟相如此潇洒自在。”叶敛心中想到。   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女儿,确实没必要续弦。   想想因为先帝折腾,空虚不已的府库,叶敛酸了。   户部的胡大人抠门省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怎么就没有会赚钱的人才呢?   “你说我把钟相女儿调进户部怎么样?”叶敛问子夜。   子夜毫不客气地打击,“不怎么样,如果你不担心钟相罢工。”   上次宿主将钟离熙封为女官,就将她送到了风口浪尖上,子夜在汴梁游逛,不止听到了多少酸儒八婆的车轱辘话。   女官和抚孤院好歹是有挡箭牌,加上钟离熙乐意,钟相才同意了。   宿主要是敢调进户部,爱女如命的钟相能和宿主拼命。   叶敛斟酌了一下,忍痛放弃了这个想法。   “钟相还是太胆小。”有他挡着,怕什么。   子夜只用两个字回复:“呵呵。”   有宿主的黑历史在前,钟相脑子抽了才敢答应。 第49章黄河水患   澄盛楼,萧钰听着来人的话,捏紧了杯盏。   “你家大人有事要忙,不能前来?”萧钰温和地重复了一遍。   来人慌忙鞠躬,硬着头皮说道,“真对不住萧大人,我家大人有空一定当面请罪。”   萧钰面色未变,“不必如此,正事要紧。”   等到此人慌慌张张离开,萧钰“啪”地将杯盏放在桌上,而后面无表情的拂到地下。   下属垂头,放缓了呼吸声。   数日的功夫付之流水,萧钰虽没有到气急败坏的程度,但也很难高兴。   他邀约了十余人,现在已经有九位临时表示来不了。   剩下的几人,更是杳无音讯。   如出一辙的有事抱歉,一人两人是凑巧,可要都来不了,没有异常就怪了。   没有外人,萧钰卸下温和的面具,沉声道,“查到没有?”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的消息格外好查。   汴梁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今日朝堂发生的事。   几位大人家里已经是鸡飞狗跳,让全城上下看了笑话。   “大周皇帝遣使北燕,尚书左丞尤大人、太仆寺少卿李大人、翰林学士和大人等五人常驻北燕。”下属艰难地说道,说完退到一边。   包厢之中重新陷入安静。   大周皇帝派出去的这五人,是萧钰接触到的身份最清贵的文人。   毫不意外,也是今晚宴会的主角。   “大周皇帝釜底抽薪用的是好。”萧钰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扳指,淡淡说道。   难怪不敢赴他的宴。从今以后,大周官员怕要避他如蛇蝎。   可惜他的计划早早流产。   萧钰站起身就要离开。   “大人不等了吗?”下属疑惑道。   萧钰讽刺一笑,“没有必要了。”   局既然已经被看破,他还何必装模作样。   “尚书左丞、太仆寺少卿和翰林学士……”   叶敛扬眉,前北燕智者所图不小啊。   能将这几位拉拢到一起。   萧钰交好的这几人,在朝中的官职都不算显眼。   最显赫的尚书左丞尤大人也不过是正三品,在朝中一众大佬面前排不号。   但耐不住是皇帝近臣。   当然这个皇帝不是叶敛,而是先帝。   叶敛即位后,这些近臣已经很久没有随侍圣上身边。   官职不算高,没有圣恩,在朝堂上自然是引不起注意。   “尚书左丞的嫡女是嫁给了越王的次子?”叶敛虽是疑问,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成德肯定了叶敛的问题,脑门上涌出细密的汗珠。   越王和仪王同为先帝兄弟,越王生母是贵妃,仪王不过是贵嫔。   论尊贵程度,越王要胜过仪王。   拉拢先帝的近侍旧臣,隐约还有敏感的宗室参与,再联想先帝在位时的操作……   叶敛大致明白萧钰想干什么。   想要改朝换代,换一位好掌控的皇帝?   “当今圣上文治武功皆无错处,收复幽州,人心归附,皇位坐的稳着呢。”   梁太后对梁施芊感叹道。   质疑圣上继位的合理性,也就先帝旧臣凑热闹。   没看到朝中重臣如六部尚书等人,全部不动如钟。   先帝在位时,要废黜是三皇子的圣上,朝中的宰执和重臣都不同意。   更遑论现在。   萧钰的动作隐蔽,可能朝中官员暂时没有想到这,被圣上一敲打,也该清楚了。   至于这些精明的旧臣是自愿,抑或是被北燕蒙蔽已经不重要了。   “不夹紧尾巴做事,被圣上收拾也是活该。”梁太后闭眼淡淡说道,“回去和你父亲和祖父说,就说哀家说的,离北燕的人远着点,别被卖了都不知道。”   梁施芊收敛起笑容,认真道,“姑祖母放心。”   “北燕来者不善,莱国公府是最大的靶子。”梁太后叹了口气,“望你祖父能和你一样看得清楚。”   梁施芊缓缓给太后按着头,玩笑道,“祖父和父亲胆子小,常说国公府的主心骨是太后娘娘,最听您的话。”   “哥哥也就这一点好处了。等哀家不在了,莱国公府就靠你了。”   梁太后心里摇摇头,侄子和哥哥学了个十成十,真就验证了母亲那句话,国公府的智慧都长在女子身上了。   要是莱国公府的第三代是梁施芊,太后也就没这么担心了。   把哭喊着的先帝旧臣送走,天气也转暖了。   天气转暖,剩余心中有鬼的先帝旧臣却是惶惶不可终日。   很显然,这些人的心理素质并没有那么好。   叶敛早就看不惯这些贪官蠹役。   先帝的周年未过,在钟相的阻拦下,叶敛才暂时没处理,只把他们看管起来。   现在领头的派出去,让北燕处理,剩下的也不能放过。 第50章堵和疏   此次赈灾,钟相作为钦差总揽赈灾事宜,授便宜行事之权,邱挽卿神机营随从护卫,科院袁崇等修整黄河,六部辅助,江南诸路粮草上运。   圣上对黄河水患的重视可见一般。   钟离微首辅自不用多说,邱挽卿和袁崇等都是圣上继位亲政后提拔上来的,堪称心腹。   如此阵营放到济宁诸路,地方的官员绝对不敢搪塞。   洪水不等人,事不宜迟,黄河水患上报朝廷的第三日,钦差队伍离城。   天色渐晚,叶敛望着皇宫西处的宰相府,颇有些不适应。   子夜瘪瘪嘴,“宿主你既舍不得钟相,就换个人呗。”   快马加鞭没准还能追回来。   叹气顶什么用。   叶敛不想搭理子夜。   现在的子夜就跟六七岁的孩子似的,人嫌狗憎。   “你安分点,否则积分别想要了。”叶敛警告道。   别以为他不知道子夜是舍不得谁。   大概是体会到化为实体的好处,子夜日常以黑猫的面目示人。   仗着有叶敛撑腰,在宫里宫外玩的爽快。   叶敛甚至知道,成德让内务府给他做了猫饭,洗澡梳毛一个不落,往御花园的花丛中一躺,晒着太阳,别提多滋润了。   就这还“恃宠生娇”了。   但子夜这种没心没肺的系统,不该因为小恩小惠就喜欢上外人。   一开始可能是好奇,但要念念不忘,那就有问题了。   钟府伺候的再舒服,能有殿中省这些人伺候的好。   “你怎么就盯上钟离熙了?”叶敛不由得“阴谋论”。   子夜嘻嘻一笑,前去宿主腿边蹭了蹭,瞬间闪没了影子。   叶敛气笑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大概是时空局又有什么新任务,能让子夜赚点外快。   这任务八成和钟离熙脱不开关系。   不过,经子夜这一打岔,叶敛少有的一点不适应通通散了。   还是抓紧时间批折子吧,毕竟钟相离开,他就要自食其力了。   叶敛有自己的傲气,钟相等人在灾区“拼杀”,他在大后方可不能拖后腿。   自是要压下魑魅魍魉,顺便整治整治河工糜费。   “钟相,我们先去什么地方?”   黄河水患泛滥波及沿河诸路,总要先分轻重缓急。   钟离微沉吟片刻道,“去济宁府。”   济宁府据汴梁最近,自济宁往下游,黄河河床抬升,形成地上河。   大周乃至前朝,都将济宁作为治理黄河的重点。   奔溃的白茅堤和金堤就在济宁境内。   作为中原腹里的中心,济宁府的地理位置也很重要。   济宁府要是大乱,首先要危及汴梁。   邱挽卿得到答案,没有丝毫质疑,命斥候前去探路。   离黄河越近,阴雨连绵之势越盛,加之洪水,官道淹没,道路泥泞不堪,一行人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济宁,肯定要选择最合适的道路。   今日他们的运气不错,在天黑之前赶到了驿站。   驿丞诚惶诚恐,“驿站破败,恐容不下如此多人。”   “这附近可有村落住宿?”钟相环视了一下驿站皱眉问道。   圣上大方拨出了两千神机营将士护卫。   这驿站不小,也不过容纳两百人。   邱挽卿拒绝道,“我等奉命保护钟相等诸位大人,赶路要紧。”   说着,邱挽卿对身后的千户道,“原地驻扎休息。”   见钟相紧皱的眉头,邱挽卿安慰道,“放心,神机营将士操练,还要赶着大雨,北地作战更没有驿站可住,结实得很。”   钟离微无奈点头,“本官和几位大人挤一挤,空出剩余房间,将士轮流休息可成。”   屋中稍微挤一点,总比在外面淋着强。   邱挽卿也没有故意折腾手下人的想法,“多谢钟相体恤。”   另一边,袁崇等几人对着一张地图,面红耳赤地争论着。   “堵塞黄河滑天下之大稽,水位暴涨,把决口堵住,只要雨水不停,早晚会再次决口,黄河易疏不宜堵。”姜师傅拍着桌子,首先否定了何钦堵住金堤的想法。   何钦丝毫不怯,也来了火气,质问道,“姜师傅要疏通河道,地上河形成已久,高出济宁府数丈,什么时候能疏通完毕,等大水淹没汴梁吗?”   “再下一个月的雨,就算堵住,汴梁还是会淹。”姜师傅针锋相对,“无论难易,疏通河道利在千秋,现在黄河如此棘手,未尝不是大周数百年的惰于河工,只图治标不治本的恶果。”   “疏通河道要征发多少劳工,沿河两岸本就因洪水肆虐颗粒无收,朝廷拨出的银两可够供养几何?”何钦既是农家出身,又是正儿八经参加过科举的,对民政显然更加了解。   这种时候,百姓吃不饱饭,朝廷再让他们饿着肚子疏通河道,不用洪水,民变都能先把汴梁淹没。   说到底是没钱。   户部拢共拨款一千万两。   沿河诸路的灾民上百万,赈济灾民和修整黄河同样重要,落到河工上能有多少。   能和往年持平都不错。 第51章趁火打劫   袁崇越说越顺利,神台清明一片,完全理清思绪。   “疏堵并举,挽河东向,使复故道。”   袁崇最后如此总结。   黄河源远流长,历经千年,河道几经变化,形成如今的局势。   既然一条河道无法解决问题,依靠人力疏通也不显示,不妨利用好旧有河道。   分泽高涨的洪水,减缓现有河道压力,届时再堵塞住白茅堤和金堤,重新决口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   如此济宁府的压力骤减。   “古河道废弃多年,但分泽一部分洪水绰绰有余。”姜师傅肯定了袁崇的想法。   何钦也点头,“袁大人此法可行。”   比单纯堵和疏都要高明,但还有一些细枝末节需要完善。   “袁大人可想清楚黄河主河道定为哪个?”   何钦抬头问,“旧河道废弃多年,做河道免不了疏通,以谁为主。”   “旧河道为次。”袁崇说道,“现在的河道虽然抬高,但沉积泥沙松软,后续好清理。”   说到底,袁崇和姜师傅的想法相似。   不想放弃现在的河道。   古人言,“顺其自然。”   上天选择黄河改道,自是有道理所在。   千百年的地势变化,旧河道比不得现在的优越。   袁崇选择分泽,也不是为了改道。   “我明白了。”何钦绕有所思。   钟离微只看过一些水利书籍,自认纸上谈兵,虽然能听懂,但也没插嘴。   见专业的三人达成统一,钟离微也没放松。   拿出方案才只是第一步。   “旧河道在东平府,诸位大人要怎么安排?”钟离微问道。   虽然大头放在济宁府,但东平府不去人显然是不行的。   时间紧急,兵分两路势在必行。   姜师傅请缨道,“老夫去吧,他们两个年轻的留在一起。”   旧河道的修整是个仔细活儿。   虽说只是缓兵之计,修不好也白搭。   袁崇和何钦毕竟没有经验。   没有经验,是坏事,也是好事。   好坏都在不受经验拘束,济宁府有钟相坐镇,搞不出什么大乱子。   “你们两个年轻,脑子活,想想怎么清理主河道。”姜师傅怕两人误会解释道,“旧河道老夫有经验。”   正事商讨完,袁崇没忘记钟离熙,“此次还要多谢钟小姐提醒。”   否则,他没准还要苦恼几日。   钟离熙含笑,谦虚地说道,“当不得谢,大人不嫌我胡言乱语便好。”   袁崇一愣,诚恳道,“钟小姐自谦,若是对水利感兴趣,这里有几本书,可以赠与小姐。”   钟离熙有些犹豫,“这太贵重了。”   书籍本就不便宜,何况袁崇拿出的这些书并不常见。   钟家起家虽晚,但钟离微是最传统的文人,喜好文雅,经过十余年的收集,家中藏书很是可观。   钟离熙沿袭了父亲的爱好,家中的藏书看了个七七八八。   其中就包括地理水利书籍。   袁崇拿出的这些书她没看过,确实很诱人。   但这也意味着,没准是家族传承的孤本。   “钟小姐不喜欢?”袁崇劝道,“这些书我读完受益匪浅,小姐于水利一道有天分,改日一同交流。”   钟离熙:……更诱人了。   但更是证明了这些书的贵重,无亲无故,如何能够接受。   就在钟离熙忍痛拒绝的时候,何钦看不下去了。   “钟小姐收下吧,这是圣上交给科院的书籍,不妨碍的。”何钦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袁崇,多大的人了,献殷勤都不会。   袁崇无辜回望,一脸懵。   “科院的书籍?”钟相忍不住出声,“圣上允许外传。”   “为什么不让,钟相喜欢可以去看。”袁崇很疑惑。   圣上将书交给他的时候,还嘱咐让大家多看看。   何钦扶额,描补道,“袁大人的意思是圣上慷慨,准许此利民之书流传,开民智。”   如此一说,钟离熙果真不再拒绝,只道,“多谢袁大人顾念。”   袁崇不以为意,“没事,钟小姐要能有新想法也是帮我等大忙了。”   何钦:……难怪袁大人平日不好言辞。   说了还不如不说。   天色已晚,钟相和钟离熙离开,明日还要赶路。   姜师傅观察到何钦和袁崇的眼神官司,涌出一丝笑意。   真是年轻人。   “你们聊,老夫也去休息了。”   临走姜师傅拍拍袁崇,莫名其妙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   何钦煞有其事地点头,“袁大人要是喜欢就主动点。”   袁崇:“你在说什么?”   但显然两人都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汴梁,太清殿。   太监宫女如出一辙垂头盯着金殿的砖石,不敢发出声响。 第52章台谏   大周边境不宁,戎狄使馆关闭,幽禁使臣。   萧钰质问的“待客之道”,叶敛不以为意。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叶敛玩味地说道,“诸位大人有时间劝朕宽以待人,不妨劝劝戎狄,少在边地兴风作浪。”   要不是北燕先撩者贱,西秦诡计多端,叶敛才懒得搭理他们。   为首的御史中丞徐尚,俯首跪地,“此多事之秋,恶邻国是祸非福。”   “臣闻陛下有发兵之意,府库空虚,穷兵黩武,战则两败,何不稍加忍耐,谋求后事。”   徐尚前段时间刚刚提拔上来,坐上御史中丞的位置。   此次与诸位大人一同上谏,已经做好了罢官归乡的准备。   朝堂之上,御史台和谏院的官员跪了个七七八八。   “臣请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   徐尚等人初入中央,和钟相最初的想法相同。   一国之君,如先帝般懦弱可欺不是好事,但动辄大兴战事,穷兵黩武,同样劳民伤财。   将先帝的那群混子剔除,现在朝堂上的官员都是承蒙圣恩。   一腔热血,誓要才干报国家。   正因如此,纵使不合自己心意,叶敛也没训斥。   偌大的朝堂,总要允许相反的声音。   上下一致,有陷入自满的危险。   但北地一事,叶敛已经与陈国公和怀安侯商讨完毕,他不会改变。   退了一步,就会有下一步。   叶敛挥手道,“大周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怀安侯巡视边关,战争非本愿,但戎狄要开战,朕奉陪到底。”   徐尚闻言抬头,圣上铿锵有力的话,有一瞬间让他怀疑自己是错的。   “诸位大人放心,边军不会主动挑衅。”叶敛缓了口气,“不到最后一线,大周不会开战。”   最后退朝前,叶敛叹息地说道,“三国的和平来之不易,却不是朕一人退却能够保全,以暴制暴非君子所为,但以战争取和平也未尝不可。”   徐尚将这话品了再品,朝龙椅拱手鞠了一躬。   吕博见此欣慰地抚了抚胡子。   “徐大人犯颜直谏,胆量惊人。”吕博笑呵呵地说道。   徐尚受宠若惊,“见过太傅。”   吕博辞去首辅之位后,虽接手了科院,但已经算是半退休状态。   叶敛对奸佞之臣不留情面,对真正的肱骨之臣还是很大方的。   吕博在先帝时功劳苦劳都有,退去首辅之职后,官加正一品太子太傅,恩荫子孙。   徐尚继任御史中丞后,还没和上任首辅,如今的太傅说过话。   毕竟吕博年事已高,早朝都时常不来。   御史台和科院八竿子打不着,交集自然是少之又少。   吕博为人谨慎,不好结交官员,此次也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位新上任的御史中丞。   今日还是钟相离开,他担心圣上应付不过来,这才罕见的出现在朝堂上。   一来就看了一场好戏。   徐尚蓄着些短须,目光沉稳,但单凭光滑的面容能察觉出年纪不大。   御史中丞掌管御史台,与谏院一同上劝谏皇帝,下监察百官,由圣上亲自任命,宰相府尚不得插手。   徐尚能坐上这个位置,圣上该是满意的。   “徐大人不必烦恼,圣上宽宏,不会在意今日之事。”吕博提点道。   徐尚的确有些苦恼,苦笑道,“是微臣想当然。”   先帝时,岁币年年不落,总不能说亏待两国,但戎狄还时常侵扰边城。   或许圣上是对的,一味的让步只能让敌人更加肆无忌惮。   “徐大人自谦,大周现今的状况容不得轻疏,开战属实是困难,徐大人考量的不错。”   “但何时进何时退是门大学问,”吕博话音一转,“圣上包围使馆,看似急躁,未尝不是再给戎狄两国看。”   圣上就是想告诉戎狄,他豁得出去。   俗话说,欺软怕硬。   北燕摆着开战的模样,何尝不是试探大周的态度。   要知道,大周和西秦幽州榷场开放后,北燕可是损失了不少银子。   距北燕上次战争节节败退还不到一年,北燕内部又何尝想开战。   吕博点到为止,见徐尚明白过来,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   回府,小厮见老爷嘴角挂笑,很是稀奇。   黄河水患爆发以来,老爷已经几日不见欢颜。   “老爷今日遇上什么好事?”小厮讨巧道。   吕博难得逗趣道,“就你小子眼尖。”   “老夫高兴朝堂后继有人。”   先帝好名,亲佞臣远贤臣,台谏大臣皆为趋炎附势的小人。   表面花团锦簇,实则败絮其内。   大周建朝以来,台谏官员纠弹直谏,锐气不减,尽心履职。   先帝初年,尚且听得进台谏和宰执的话。   晚年因为子嗣问题,频频与宰执和台谏不和,心生嫌隙。   先帝频繁罢斥首辅,又将台谏换成了自己的近臣。   临终之前,先帝要撤去当今的皇子身份,他和钟次辅据理力争,才勉强保住当时的三皇子。 第53章束水冲沙   妇人战战兢兢地等着贵人的指示。   钟离熙压抑住怒气,掏出一个油纸包裹的东西,缓声对妇人道,“这是些糕点,多谢如实相告。”   这糕点是钟离熙刻意装的,想的是用来从小孩嘴中套话。   现在用不到了。   棚中的情况糟糕到了极点,济宁府的官员甚至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妇人不敢接,低眉顺眼地看了眼旁边的小吏。   小童拽着娘亲的衣角,可怜巴巴。   “娘,我好饿。”   钟离熙叹了口气,将糕点塞给小童,“饿了就吃点这个。”   小童捧着糕点,看向妇人。   “大人既然心善给了你们,收下吧。”小吏也不敢呵斥,好言好语得说道。   妇人这才敢收下,嘴中不停重复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送出去一包糕点,钟离熙也没了继续转的念头,召集了安置点的全部负责人。   济宁府的主要官员忙着接待钟相,以及黄河决堤的“大事”,安置点的事只交给了属吏和幕僚等无关轻重的小官。   相比保住府城,这些灾民的重要性远远不及。   纵使安置点中的灾民已经有数万之众。   钟离熙懒得回去和知府等人争论,将负责人召来,接过安置点的大权。   “本官负责灾民的安置,自今日起,安置点的大小事宜由本官负责。”   钟离熙不废话,留下几条命令。   “今日起,棚中的饮水必须烧开后饮用。”   “一会儿太医来此,空出一个棚子作为医治点,你们协调好灾民,有序就诊。”   “灾民死亡,就地掩埋,掩埋地点远离水源。”   “趁雨势小的时候,修整棚子,整理卫生,如厕的地方每天清理。”   钟离熙的思绪无比清楚。   她很庆幸在和圣上表明自己要来灾区之前,她系统的从书上学习了相关知识。   否则看到这一团糟的安置点,真的会无从下手。   属吏面面相觑,神色有难。   原来的最高负责人,济宁府主薄不得已站出来。   “大人,如此琐事实在抽不出人手。”   “这民间不似官家讲究,阴雨连绵,喝开水实在难办。”   “灾民惫懒,如此恐引起骚乱。”   ……   这些小官吏七嘴八舌的说着实施的难度,深觉钟离熙不通俗务,看不懂上面派一个娇滴滴的闺阁女子来干嘛。   就算是女官,赈灾一事又岂是容易的。   女子相夫教子,抛头露面算什么事!   钟离熙如此聪慧,岂能看不穿这些人推脱的意思。   “府城开仓放粮,安置点改成一日三餐。”钟离熙冷声道,“灾民吃饱后,安排好安置点的工作,诸位大人若是无能,本官不强求。”   这些属官负责安置点的工作,却至今都没想到洪水过后的疫病,浑浑噩噩,敷衍度日。   只要对安置灾民稍微费些心思,翻阅往年洪灾的案书,也不会觉得她说得是“讲究”。   听到钟离熙毫不客气的话,为首的主薄脸色黑了。   世人观念是男主外女主内。   一群男人被女子指使,心中早就不舒服。   钟离熙的“无能”更是戳到了他们脆弱的自尊心。   济宁府的大人们忙着黄河水患,顾不得灾民,让他们这些做“冷板凳”的丢出来。   他们敷衍了事,未尝不是觉得不受重视。   现在还要遭受女子“侮辱”。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人既是看不起我等,我等何必强留,让人看笑话。”   主薄说罢,甩袖离开。   神机营的将士径直拦住。   主薄转身,满怀怒气质问道,“怎么本官连离开都不能?”   钟离熙才不管这是不是下马威,朗声道,“大人身为主薄,入官场的时候,没学过礼仪。”   “对待其他上官也这么随便,”钟离熙淡淡道,“还是针对本官。”   “抑或是怀疑太后和圣上的旨意。”   属官的官职低微,任职的多是屡试不中的举人,甚至秀才。   因为门槛低,官位自然不高。   最起码不到六品。   主薄气红了脸,却不敢担下怀疑圣意的罪名。   勉强拱手躬身,不情不愿道,“下官告退。”   这次没有将士的阻拦。   跟在主薄身后,又顺势离开了两三位。   整日和灾民在一起,没有前途,又苦又累,还要担责任,他们早就想回城。   尤其是听说府城中来了大官,说不得就能碰上赏识自己的上官。   何必跟着一个女官累死累活。   现在有理由,自然不会放过。   钟离熙跟着父亲耳濡目染,将这些人的心理看得清楚。 第54章叶敛的耐心   拓跋护深知自己的劣势所在。   身处漩涡之中,不进则退。   父皇看似偏爱,实则摇摆不定。   原本偏向他的新贵,又因大皇子一脉的示好态度含糊。   去年的战事,到底让人看了笑话。   不洗去“俘虏”的恶名,他争夺皇位的机会更加渺茫。   王庭之中,唯有他和大皇子势如水火。   只要他能够扭转北燕的劣势,夺位的短板补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何况大周黄河水患,千载难逢之机,不狠狠咬下大周一块肉,拓跋护如何能够甘心。   萧钰的消息千里迢迢传来,燕帝喜不自禁,几乎是和五皇子一拍即合。   趁火打劫这事不用学也会。   这才有了北燕陈兵边境的决定。   国库空虚,上次赎人的银子还是东拼西凑而来。   燕帝并不想真的打仗,想的无非是恐吓勒索。   大周这只肥羊,不薅白不薅。   于是压下王庭的争议,出兵威震。   但大周毅然决然使怀安侯领兵北上的动作让燕帝慌了神。   他不想真的开战。   燕帝年事已高,自知身体每况愈下,虽有建功立业之心,但北燕在他手中壮大至此,如今守成之意大过开疆扩土的雄心。   上次的战事,燕帝犹豫踌躇,但在萧钰劝说下,主动开战,最终功败垂成,丧幽州十八城,成为他一生的最大败笔。   虽说罪责由萧钰一力承担,燕帝对大周却有了忌惮之心,万不想轻易开战。   五皇子的争取到底是失败了。   燕帝显然不关心拓跋护一雪前耻的雄心。   本就弱势的五皇子一脉,再失掉燕帝的支持,颓势尽显。   王庭主和派,也就是大皇子一派重新占据上风。   拓跋护争取不成,反被嘲笑俘虏一事,满面阴云。   王庭会议结束后还被对手堵住。   大皇子志得意满,看着手下败将讽刺道,“奢望不该得到的东西,早晚丑态尽显。”   “王庭之内,大哥竟如此骄傲。”拓跋护意味不明,“这是势在必得?”   大阏氏和萧氏等人狡诈如狐,他这个大哥怎么出生就跟没带脑子似的。   要是他有大皇子的身份……   拓跋护眼底划过一丝暗色。   “五皇子,陛下有请。”   燕帝的侍从恭敬行礼。   拓跋护似笑非笑,“大哥你太着急了,如此金玉良言,弟弟也送给你。”   父皇怎么可能允许他现在就被碾压呢?   这不要给他加筹码。   想要拿他当磨刀石,也要看他愿不愿意。   拓跋护看着被激怒的大皇子,刻意露出恶意的笑容。   果真大皇子胸口起伏更重。   “你给我等着。”大皇子咬牙切齿道。   “弟弟等了好多年了。”   拓跋护凑近,给大皇子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小声挑衅。   “你……”   大皇子怒不可遏。   拓跋护戳到了他的痛处。   燕帝嫡长子,背靠萧氏,却迟迟未立为储君。   就是现在,还要和家世背景皆不如己的庶弟争夺。   方方面面都暗示,自己不如小几岁的弟弟。   “大哥身为嫡子,也该讲究些,手指人可不是好习惯。”   拓跋护不等大皇子回答,接着说道,“弟弟不好让父皇久等,大哥海涵。”   说罢,拓跋护转身离开。   陛下将王庭守卫交给了五皇子掌管。   草原牧民听到这话,顶多感叹一句“五皇子深得宠爱”,王庭的新旧贵族却没这么简单。   王庭守卫,陛下的亲兵精锐。   燕帝在暗示什么?   燕帝身为北燕的首领多年,开疆扩土,大权在握,威望远不是皇子可比拟。   若燕帝真的属意五皇子,大皇子成功的可能性……   大皇子账中传来劈里啪啦的声音。   “父皇竟如此偏心。”大皇子红着眼愤恨道,他们所有的心血瞬间化为乌有。   大阏氏揉了揉眉头,既是为燕帝的心狠,也是为儿子的愚蠢。   “你就这么沉不住气。”大阏氏淡淡说道。   燕帝可不是偏心那么简单,可惜大皇子到现在都看不清。   王庭守卫移交五皇子,大阏氏作为枕边人可不相信燕帝如此大方。   不过是稳住五皇子一脉的名头罢了。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懂吗?”大阏氏直言道。   大皇子想反驳,稳住就是坐视五皇子做大。   然而对上母后平静的眼睛,大皇子熄了声音。   拓跋护挥手屏退手下,看着手中的虎符,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假的虎符又怎样?   虎符是真是假要看谁拿着。   众所周知父皇将王庭守卫交给了他,他手里的虎符自然是真的。   拓跋护面上闪过一丝狠意。   父皇想要安抚他,殊不知他已经看清父皇的意图。   他要感谢父皇的制衡之术,让他有了一争之力。 第55章舆论反击战   经过近一月的阴雨连绵,进入七月,天气终于放晴。   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下,汴梁百姓绷紧的心也放下。   黄河水患终于要结束了。   他们也不用再担心粮食涨价或背井离乡了。   事实上,钟相等人在灾区前线赴汤蹈火,汴梁后方的压力却不见得比灾区小。   内忧外患,安稳住如狼似虎的戎狄,打击囤积居奇的商贾,震慑别有心思的官员……   汴梁是大周国都,汴梁生乱,大周堪忧。   黄河水患之初,大粮商囤粮不出,汴梁粮食价格飞涨。   圣上雷霆手段,逮捕了为首的豪商,杀鸡儆猴,遏制住了粮市的邪风。   豪商,私下人脉盘枝错节。   叶敛趁机好好捋了捋朝中的各方关系,顺便薅了一把羊毛。   随着天气放晴,内忧外患暂时解决,被迫安静,不想撞在圣上枪口上的世家豪门终于憋不住了。   钟离微你爱民如子,赈灾就赈灾,什么浑水都趟。   世人皆知钟相甘于清贫,两袖清风,但那是你,不是他们。   涉及到切身的利益,好文雅,忌讳铜臭之气的世家豪门,也端不住姿态了。   正如叶敛所料,大半个朝堂站到了钟离微的对立面。   就连那些平日与钟相交好的官员,也在此时闭上了嘴。   “臣状告钟相越权擅政,被弃先祖家法,恣意妄为。”谏院的小官被推出来试探圣意。   得益于先前的关系网,叶敛很快猜到这个谏官背后之人。   大周先祖有云,“藏富于民,不抑兼并。”   钟离微在黄河诸路丈量土地,试行新税法,按土地面积缴纳税赋,他们岂不是吃亏了。   国人安土重迁,显贵家中谁人不是良田阡陌。   在他们看来,钟相的做法可不厚道。   叶敛的目光落在为首的吕博等人身上。   然而无人站出来。   叶敛也不觉得失望。   人无完人,是人都有私念,他早就有心里准备。   吕博能够在先帝时成为首辅,勉强维持大周这艘破船的稳定前行,称得上为国为民的贤臣。   这也是为何叶敛将科院交给他,另升太傅之职。   太傅作为虚衔,非德高望重不能予。   吕博宦海浮沉数十年,怎么能看不出大周土地兼并的危机。   或者说满朝文武都心知肚明,只不过默契地避而不谈。   但他们是利益的获得者,自然是愿意掩耳盗铃。   吕博心思谨慎,面面俱到,难免失了锐气。   他自己也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的脾性不和圣上心意,于是急流勇退。   果然,圣上看他识趣,多有敬重。   这样的人是聪明人。   聪明人计算得失,吕博不想趟土地改革浑水。   既不阻扰,亦不支持,全凭圣意。   叶敛向来不对人性抱有过高的期望。   但这也凸显钟离微的难能可贵,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舍生取义的。   叶敛不是圣人。   可谁又不想和圣人交好呢?   关于钟相的弹劾,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叶敛无意让钟离微站上风口浪尖。   面对站出来的谏官,叶敛笑了,淡声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莱国公,这是谏院第几次弹劾钟相擅权了?”   莱国公装傻道,“老臣年迈,记不太清是第几次。”   “记不太清,舅舅是真糊涂了。”叶敛淡淡道。   被点名的莱国公抖了抖,请罪道,“微臣庸碌,谨遵圣意。”   两人好像是闲聊,却让众人不禁想起前人弹劾钟相的下场。   貌似下场都不怎么好……   叶敛对他的识趣很满意。   莱国公:大腿果然不是好抱的,可惜他白花花的银子。   “钟离微他是首辅大臣,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黄河水患凶险,朕予钟相自便之权,有问题吗?”叶敛似是疑惑,显然是不耐听这些老套的弹劾。   叶敛冷声道,“黄河诸路深受水患之害,流民遍地,民不聊生,钟相试行摊丁入亩是权宜之计,谏官要是不辨是非,就是朕的过失。”   叶敛的话说得很重,但也是刚柔并济。   先将钟离微改革的事揽到自己身上,又用一个“权宜之计”安抚住众人。   既是权宜,何必跟圣上争一时长短。   不如等龙心大悦时,另行商议。   或者……   几大高门交换了眼神。   众所周知,功高震主。   圣上有建功立业之心,频频出手,但若钟相的名声强过圣上呢?   对于一个年轻气盛的皇帝,此为诛心之举。   猜疑心重的,这就成为心底的一根刺,直到腐烂成疮,早晚有爆发的一天。   足见高门对摊丁入亩的排斥。   不收户税,只依据田亩数量收税。   依钟相和圣上的意思,他们往常耍的手段通通作废。 第56章理学   传说中神秘的白羽,被快马加鞭好端端的送到了汴梁。   送来当天,阳光灿烂,汴梁的百姓再次发挥了爱凑热闹的本性,将街道堵的严严实实。   绞丝雕花的笼中,一只雪白的鸟儿好奇地跳着,一点都不怕人,歪头向外打量着,惊起一片喧嚣。   “这就是神鸟白羽,果真是通体雪白。”   “这不是野鸽子,就是颜色不一样。”   “废话,神鸟能一样,你见过这颜色的野鸽子。”   “别瞎说话,上天怪罪。”   白羽光明正大得从汴梁城中转了一圈,送进了宫中。   眼见为实,圣上天命所归实锤了。   在古代社会,皇帝对百姓看似远在天边,实则息息相关。   碰上英明的君主,轻徭薄赋,日子就好过。   要是平庸点的守成之君,安分守己勒紧裤腰带也能过下去。   最惨的就是遇到昏庸无道的暴君,横征暴敛,再碰上荒年,简直是灭顶之灾。   当百姓咬牙都活不下去,走投无路之际,王朝便是气数将尽。   不要真的把百姓当愚民,大多数时候民心所向是最能体现上位者的能力。   百姓能从小家的生活中明显察觉出朝廷的得失。   当今圣上继位不过两年,对内对外,无可挑剔。   对内蠲免赋税,赈抚灾民。   对外收复幽州,洗去岁币的耻辱。   于汴梁百姓而言,最近在眼前的功绩嗨还有平抑粮价。   百姓的愿望最简单,安居乐业。   甚至只要不饿死,百姓都会默默忍受。   前者如当今圣上给百姓的期盼,后者如对先帝的忍耐。   白羽的出现恰逢其时。   否则真如原世界的脉络发展,这白羽就不是天命在周了。   指不定就是亡国之像。   叶敛拿着糕点喂这只神鸟。   神鸟大概没尝过,小心翼翼地捯了一小口,而后欢快地吃起来。   不出叶敛所料,这就是只患了白化病的珠颈斑鸠。   万分之一的概率,确实是挺少见的。   但刻意搜寻,也能找到几只。   能如此短的时间,干脆利落地编出如此“完美”的故事,“神鸟”为证,确实很优秀。   要知道济宁府和汴梁相距虽不算太远,但快马加鞭也要一日有余。   钟离熙要么是早有准备,要么是消息灵通。   无论是哪个,这场舆论反击战都打得很漂亮。   叶敛将手中的绿豆糕喂完,扭头就看到踌躇不敢言的成德。   见圣上终于不给白羽喂食后,成德松了口气。   众所周知,白羽是上天“恩赐”。   济宁府送来的时候,可没让喂绿豆糕。   万一白羽脾胃虚弱,被圣上给喂死了……   那绝对是一场腥风血雨。   成德上前给圣上递上帕子净手。   成德:您还是歇着吧。   “奴婢将白羽送到御兽坊。”成德给小太监使了眼色,将神鸟拿下去。   叶敛:“……不用,就养在偏殿吧。”   一只鸟而已,这么防他。   成德不由得提醒,“子夜常在太清殿。”   猫和鸟一起养?   叶敛很淡定,子夜芯子里又不是猫。   “朕相信它们能好好相处。”叶敛笑道。   御花园追蝴蝶的子夜:突然想打喷嚏。   “还是线团好玩。”子夜伸了个懒腰,施施然想到。   成德将鸟笼挂在偏殿廊下,额外调来两个宫女。   “记住,寸步不离笼子。”成德肃着脸叮嘱道。   宫女脆生生应下。   成德还是不放心,又去叮嘱了负责子夜的宫女。   千万不能让子夜靠近白羽!   圣上不知哪里来的自信,相信猫能和鸟一起养。   糟糕程度也就比让猫鼠一起玩差一点。   要是叶敛知道成德的忧伤,估计会一本正经的反驳:   得了白化病的老鼠和小白鼠差不多,不稀奇,不会成为神物。   眼看汴梁的风向陡然间天翻地覆,暗中使手段的高门气的吐血。   明明占有先机,偏偏他们手段不如人。   圣上都成天命所归了,钟相怎么功高震主?   神仙下凡不成。   这也太假了!!   虽然钟离微功高震主同样有挑拨离间的疑点,可皇帝多疑,使得好了依旧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俗称:遮羞布。   高门还是要脸面的,关键圣上只要不傻,都不会相信。   别再把自己搭进去。   可要让他们收手,却也是不可能。   既然圣上这边不能下手,那就从钟离微自己的软肋出发。   钟离微的软肋,还真不多。   不好美色,原配去世多年,身边一个红颜知己都没有。   美人计,pass!   喜好文雅,最大的爱好是收藏书画,但不强求,两袖清风。   贿赂,pass!   孑然一身,和宗族关系微妙,没扶持过族中子弟,唯一的弟子还落榜了。 第57章回汴梁   理学受推崇,和时代息息相关。   大周偏安一隅,为稳住对半壁江山的统治,不得不加强思想控制。   理学在政、教两方面的功能,无疑迎合了君主的喜好。   无论是三纲五常的伦理道德,抑或是“存天理、灭人欲”的人性之说,对维护封建统治、强化封建礼教都有重要作用。   所以倍受君主的重视和推崇,被奉为正统思想。   而后更是不断强化,由建立在自觉原则上的道德规范,变为强制接受的律条,成为“以理杀人”的工具。   在这个过程中,女子首当其冲,成了最大的炮灰。   “贞洁烈女”、“贞节牌坊”、望门寡等等,女子的地位一贬再贬,彻底成为男子的附庸。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大周过后,王朝虽然波折前进,偶有盛世出现。   但腐朽的封建制度终究在走下坡路。   越是强盛的王朝,越开放。   走下坡路的时代,才会钳制思想,妄图维持住旧日的辉煌和尊荣。   正因如此,叶敛一直认为经过自己这只蝴蝶,理学应该扇没了。   他着实是低估了历史的惯性。   苏家想要借理学攻击钟相,算盘打得响。   众所周知,钟相千金婚事不顺。   钟离熙这次更是去了灾区,与灾民同吃同住。   这在门当户对的家族来说,已经算是“不安于室”。   要是理学传扬开来,钟离熙简直是“大逆不道”。   理学可是提倡女子除父兄丈夫外不见外男,发展魔怔的后期,被异性无疑碰到胳膊,都要砍下胳膊以示贞烈。   畸形到贵族女子以脚不着地为荣,缠足,出入由壮妇背着。   那不是矜贵,而是残废。   钟离熙赈济灾民哪能有这么讲究。   叶敛将《四书集注》扔在案上,沉思了一瞬。   崔翰既是要来汴梁,那就别一人来。   一家之言如何比得上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又经过一月时间,黄河水患彻底解决。   钟离微等一行人也到了启程归乡的时候。   “钟相何必这么着急?”姜师傅扶着自己的老腰,这一路真是折腾死他这把老骨头。   好在快到汴梁了。   钟离微面露歉意,“辛苦姜大人。”   进入八月后,远在汴梁的圣上连发数条消息,催他回朝。   秋粮要在十月之前运送到汴梁。   试行海运,更要留足准备时间。   钟离微在济宁府呆的时间有些长,加上路上的风波,时间紧凑,归心似箭,只能压缩路上时间。   袁崇搀扶住姜师傅,随口道,“让您逞强。”   姜师傅吹胡子瞪眼,“什么叫逞强,老头子这话可不爱听。”   大家一起来的,回去的时候兵分两路是什么事啊。   更何况这一路可不太平,分开岂不是给了暗中之人逐个击破的机会。   袁崇自知失言闭上嘴。   邱挽卿抱着剑守在一旁,时刻不忘警惕。   黄河水患以来,魑魅魍魉不断。   钟相好好整治了黄河诸路的官吏,加上丈量土地,施行新法,动了不少人的利益。   就这一路以来,刺杀、土匪和迷药等手段不止,若非邱挽卿带领神机营护卫在侧,一行人的不一定能回汴梁。   好在距离汴梁越发近了,暗中之人的动作明显收敛。   这也让众人松了口气。   整日紧绷着,简直太心累。   众人围坐在一起,钟离微等人被神机营将士围在最中间。   “邱将军坐下歇歇吧。”钟离微缓声道,“用些干粮。”   邱挽卿摇头,“不必,微臣不饿。”   只是想了想,跟着坐下。   白日天气晴朗,晚上自然是月明星稀。   明日就要到汴梁,众人的谈性也大了起来。   治理黄河水患的这些时日,一行人都是殚精竭虑。   某种程度上,算是另类的同生共死,言谈都随意得很。   “邱将军回去婚事也该定下了。”姜师傅笑道,说罢深深地看了眼袁崇。   可惜,当事人没能理解其中深意。   “恭喜恭喜。”何钦真诚道,“邱将军成家立业两不误。”   邱挽卿平日绷着张脸,谈到这个话题总算有了些少年人的羞涩,装作淡然道,“同喜。”   何钦摆手道,“可不算同喜,我早已成婚,连女儿都有了。”   他的妻子正是恩师程远之女,考取秀才那年定下的。   既是父母之命,也是两情相悦。   何钦谈到妻女面上全是幸福,似是传授经验道,“等你成婚就知道了,不知道我们家的小妞妞还记不记得我。”   正值兴头上,何钦大方地给邱挽卿传授了些夫妻相处之道。   “夫妻也是要相处的,闲来送上一两件礼物,无关贵重,端是心意就好。”   “我这次来济宁府,就带了不少特产,你没给人家买一件?”   邱挽卿一脸懵地摇摇头。   他哪里懂得这些。   邱挽卿家中没有长辈,说是陈国公府嫁女,和他入赘也差不了多少。 第58章好戏开场   攻打高丽自然是没有必要的,与大周不搭界,也没什么好东西。   但不妨碍叶敛演戏。   于是,朝堂上出现神奇的一幕。   圣上固执执意跨海北征,朝臣拼命阻止。   说来也是叶敛的理由和时机找的好,由不得朝臣不相信。   理由:北征高丽。   大周建朝之初,先祖南征北战统一全国上下后,将目光放在戎狄身上,想要夺回幽州。   高丽国王热情来信,表示愿意改降大周,与大周合谋进攻北燕。   先祖喜不自禁,约定互谋大事。   然而战事当前,高丽反戈相对,反咬一口。   不仅将大周的战略布局泄露,还污蔑先祖苛待外族人。   结盟之时,大周为拉拢高丽所馈赠的典籍经书、药材宝物,全部打了水漂。   堪称除戎狄外,吃过的最大一次亏。   结果不出意料,大周败退,先祖抑郁而终。   因此几代大周皇帝对高丽都没好感,国仇家恨皆有。   理由完美,时机也不差。   外部打退戎狄,内部黄河水患消弭。   最起码朝臣都被叶敛的演技骗过去,只当圣上年轻气盛,被戎狄的功绩迷住眼。   谁年轻的时候不认为自己是“不世之才”,只是后来才认清自我。   圣上继位后虽然波折不断,但最后结果都不错。   换句话来说,这些麻烦事反而促成了圣上的功绩。   如此想来,圣上“自信”也很正常。   考量这两方印象,朝臣们慌了。   话说什么样的王朝最容易短命?   皇帝征伐无度的绝对算。   战争可是最烧钱的玩意儿。   他们宁愿圣上造个别宫避暑,没准他们也能跟着享受。   这要是战争引发民变,别说皇帝有难,他们这些朝臣也要切号重来。   朝臣:我们拒绝。   “朝野内外初定,经黄河水患,府库一空,此时越邻国越海而战,不智。”   钟相站出来,大义凌然。   户部尚书胡大人连连点头,恨不得揣着府库剩余的银子潜逃。   叶敛似是被钟相劝动,一脸为难,还是不想放弃的样子。   子夜看着宿主演戏的投入程度,觉得之前的世界,宿主没拿个影帝真是屈才了。   还有殿中的钟相,眼都不眨地跟着宿主飙戏。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老话果然蕴含哲理。   宿主这个黑心的害人不浅啊,把原世界中纯洁无暇的钟离微都带偏了。   眼见朝臣和圣上相持不下,钟相“不得不”软了口气。   “越海讨伐高丽难度高,船队和水军初建,不妨先行实验一番。”   钟相的话在其余大臣看来就是缓兵之计。   “实验?”叶敛扬眉。   见圣上似乎认同这个说法,大臣们将期盼的目光放在钟相身上。   钟离微察觉到圣上略带着揶揄的视线,以及同僚的期待,暗叹一口气,按剧本演了下去。   “不妨从汴梁出发,南下试航,增强水军的实力。”   钟离微说完,剩下的就靠同僚的“配合”。   于是,同僚颇为给力地接过“重担”,“成功”将圣上征讨高丽的想法延后了。   朝臣摸摸胡须很是欣慰。   他们这也算是犯颜直谏,后世没准名留青史。   叶敛达到目的,心情也不错。   换而言之,双赢!   下朝后,叶敛还没传召,钟相就自觉留下了。   很是自觉。   “此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钟离微无奈道。   数十万石的粮食,不是好藏的。   等船队南下“顺便”把秋粮运上汴梁,朝臣估计也该明白圣上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届时阻力依旧不会小。   这种招数偶尔用一次才效果好。   用多了,朝臣对圣上没有信任,就是得不偿失了。   钟离微同意配合,也是看在圣上革新漕运是为民谋福祉。   “钟相放心,朕明白。”   叶敛又不是不知好歹。   科院有袁崇和自己的图纸,造出的海船叶敛没什么好操心的。   只待海船出发,将粮食运送回来,对比一下运输成本,好名正言顺地改革漕运。   改好漕运,北上迁都才有基础,。   但这些都暂且不是叶敛现在要考虑的问题。   钟相留下,主要也不是为了这个,而是摊丁入亩一事。   黄河诸路试行摊丁入亩,效果如何,钟相无疑是最有话语权的。   “自试行摊丁入亩后,百姓登记户籍的意愿大大增强,就济宁府而言,摊丁入亩前鱼鳞册人口约为三十万,现在清查后,数量为三十五万。”   仅仅济宁一府就有五万的隐民。 第59章和亲   钟离熙接下了织造院的职位。   尽管离开抚孤院去织造院是重新开始。   但士为知己者死。   抚孤院是救助,织造院就是重生。   钟离熙自然能认出,抚孤院和织造院哪个更重要。   织造院能给更多普通女子机会,获得更大的生存空间。   “有圣上的支持,女儿一定会坚持走下去。”钟离熙目光坚定地对父亲道。   钟离微叹了口气,“为父试行摊丁入亩,光光你一直支持为父,其中艰险不足为外人道,为父也会永远站在你的身后。”   他就是拼了一身血肉不要,也会护住女儿。   钟离熙抱住父亲,趴在父亲怀中,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雾气散去。   “现在已经比女儿我想象的好很多了,不要替我担心。”钟离熙闷闷道。   圣上性情刚毅,胸有计谋,有圣上和父亲的支持,情况已经好得超出钟离熙的预料。   毕竟圣上明言男女之别比不得才华高下。   圣上要她做女官第一人,她就要做的漂漂亮亮。   让那些迂腐的男人闭嘴。   叶敛秉承“闷声发大财”的优良传统,织造局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开了起来。   朝中大臣忙着就摊丁入亩和海船出航的事与圣上掰扯。   天公作美,海船一路乘风破浪,顺利南下。   叶敛也不再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   木已成舟,反对也没用。   不看跟着船队去的都有谁。   邱挽卿成功替代怀安侯韦瑞,成为新时期叶敛的一块砖,也就是“宠臣”。   刚从济宁府回汴梁,就又被派去协调水军。   还好陈国公府的效率很高,两家的婚事定了下来。   邱挽卿倒是干劲十足,毕竟要娶媳妇的人,他也想多办差事。   辅国将军府家底薄,邱挽卿可不愿娶了陈国公府的姑娘回来,还要姑娘的嫁妆贴补家用。   朝廷的海船到了广南西路,邱挽卿拿出圣上的令牌。   三十艘海船横亘海面,水军军容肃穆。   广南知府:陛下你还说不是早有准备?   相关利益人员都恨不得气吐血。   圣上这也太不讲究了。   居然还要将漕运的银子留到来年,作为衙门的第二年资金。   不知该不该夸圣上精打细算。   因着海运一事,朝堂又热闹了好些时候。   但胳膊拧不过大腿。   漕运的积弊,叶敛既是有心改造,就没想半途而废。   那么多水军跟着也不是游山玩水用的。   科院的三十艘海船,在考量运载量的时候,同样没放弃防御能力。   叶敛的图纸,科院等官员的改良监督,配上大周最优秀的工匠。   造出的海船堪称世界一流。   一路上稳稳当当,顺道剿灭了海面上骚扰商船的海盗,赢得了沿海商民的好感,载誉而归。   沿海的大商户甚至看上了船队的海船,重金想买下一艘。   远在汴梁的叶敛看到这条消息,扣了扣下巴。   不错,很识货。   开价五万两白银,价格还能再谈。   这生意能做。   科院的造船技术足够成熟,一艘船的造价最多不过一万两。   转手就能赚四倍,就是不如玻璃“暴利”,利润也很客观了。   玻璃的市场还是太小了。   商户愿意出高价,也是有利可图。   广南两路的海外贸易繁荣,广州港是大周有名的下南洋的大船港。   南洋,抑或更远的西洋,大周的茶叶丝绸瓷器都是抢手货,供不应求,每每是船刚到港,商品就被抢购一空。   获利高达十倍。   如此赚钱的生意,当然是让人趋之若鹜。   同样高利润代表高风险。   其中最大的风险莫过于海路遥远凶险。   碰上恶劣天气,稍有不慎,船毁人亡。   有濒临破产的人家,孤注一掷,派出一艘船下西洋,幸运归来,翻身成为大财主。   也有富户兴起,船毁人亡,银子白白打了水漂。   不过在高额利益的驱使下,海外贸易越发繁盛是大趋势。   沿海的商户愿意花大价钱购买水军海船也不是想当冤大头或讨好朝廷,而是看在海船优越的性能上。   载重量大,防御功能强,速度也不慢,操作简单。   这简直是他们的“梦中情船”。   有了这艘船,他们能多运多少货,少损失多少船,换句话来说就是挣得多少白花花的银子。   叶敛给科院的定位是引领。   无论是船,还是火器。   想要永远保密最好的办法是不拿出来。   既想要用,还想保密,是不可能的,技术早晚会泄露。   科院要做的不是花费大心思保密,而是在对方破解之前,研发出新一代技术。   永远保持引领的地位,才不会害怕被超越。   所以造船厂貌似也是不错的生财之道。   造船厂产生的“工作单位”恰好能安抚漕运沿线的百姓。   一举两得。   至于利益受损的官员……   叶敛摊手,那他就管不着了。   拿着朝廷的“高薪”,不安分就撸掉。 第60章筏子   梁施芊从太后处回来,一路沉默不语。   采薇心有戚戚然地问道,“小姐,宁平长公主真要嫁到北燕吗?”   “嫁不嫁由不得我们,要看圣上和那些大人们的想法。”梁施芊冷声道。   就像她入宫,是祖父和父亲的安排。   她看似拥有选择的权利,实则连说“不”都不能。   家族锦衣玉食养育她十余年,她就要有所回报,这是她嫡女的责任。   人总不能两样都想占。   勋贵家中是这样,放到公主身上是同样的道理。   就是知道这个,太后才使不上力。   宁平长公主的婚事已经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国事。   朝中的大人们会怎么选,不说大周,前朝多少公主不都证明了吗?   “北燕荒凉,戎人粗鲁,公主金枝玉叶,怎能受得了……”采薇悻悻息声。   大周的名门公子,就是武将出身的,都至少懂礼数,有礼有节。   上次出使的北燕五皇子,嚣张跋扈,一看就不是良人。   以小观大,平宁长公主的和亲对象也怕是不怎么样。   闺阁女子对未来良人总带着各种期盼,但只怕没有一种是远嫁千里,嫁给一个莽夫的。   采薇不由得庆幸。   先帝尚有未出嫁的公主。   否则要是圣上从宗室或勋贵中挑选和亲人选,自家小姐就有危险了。   采薇本想问自家小姐,快到年底,今年要不要回莱国公府。   上半年太后问小姐要不要出宫,小姐拒绝了。   紧接着黄河水患,圣上忙于政事,连着两个月都没进后宫。   朝廷选秀的催促也停了。   自入宫以来,时间也有两年。   圣上一直没有开后宫的意思。   小姐年后十八了,莱国公府估计也是想要放弃了,小姐若年底归家,便能顺势留在议亲。   有“照顾”太后孝名和莱国公府的地位在,小姐还能找到不错的归宿。   经过平宁长公主一事,采薇觉得自家小姐也没那么倒霉。   好歹不用嫁到北燕去,日后连个撑腰的都找不到。   但看梁施芊有些难看的脸色,采薇默默闭上嘴巴。   她还是第一次见小姐如此失态。   梁施芊很痛苦。   她很想替平宁长公主发言。   为什么平日看不起女子,关键时刻还要让女子和亲。   女子就该被牺牲吗?   这或许也是梁施芊想为自己说的话。   她身为嫡女占用了家族的资源,需要回报家族,可是父亲哥哥呢?   他们是莱国公府的未来继承人,所以就能理所应当使用甚至浪费家族的资源吗?   哥哥名正言顺有国子监的名额,却整日与纨绔子弟蹴鞠游猎。   她琴棋书画样样要学,不光学还要学好,不能坠了莱国公府的面子。   人人皆说她是才女,可才女最后要为家族献身,帮助父兄延续家族荣耀。   她是如此,平宁长公主更是如此。   大周养着的宗室还少吗,那些王爷比公主还要享受。   为什么最后和亲永远是公主,少有王爷。   平日时,梁施芊总用自愿来欺骗,她与莱国公府是相互利用,她进宫是互惠。   平宁长公主却撕开了血淋淋的伤口。   如果是互惠,根本就不公平。   无论幼时还是现在,父母总更加重视哥哥。   为了父母的赞许,她永远是贵女中的佼佼者,习惯了保持优秀。   而哥哥吃喝玩乐,父母甚至祖父最多不过斥责一声,然后想法子给哥哥“装点门面”。   汴梁多少人暗中嘲笑钟相香火断绝,就有多少人羡慕钟离熙得到了完整的爱。   这其中就有梁施芊。   父母永远站在身后的感受,她从未体验过。   所以钟离熙能也敢成为女官,成为钟尚宫,而非永远的钟相千金。   而她却只是莱国公府嫡女,太后侄孙女。   明明她一样是“汴梁双姝”之一。   自从北燕国书送来,礼部就做好了送公主出嫁的心理准备。   然而圣上迟迟不谈和亲一事。   最终还是礼部侍郎赵成光站了出来提醒。   叶敛恍然大悟,干脆利落挑明,“和亲朕拒绝了。”   幽州的和平不一定能维持多长时间,这个时候把人嫁过去,岂不是明晃晃的送人质。   “圣上三思,和亲不能拒绝。”礼部尚书无法保持淡定了。   声援礼部尚书的官员显然不少,朝堂立刻热闹起来。   叶敛撑着脑袋看底下朝臣激烈的站出来,无一不是强调和亲的好处。   说来说去就那么几点,叶敛看着都无聊。   “这些大人比我还好名声。”叶敛冲子夜吐槽道。   区区一个舅甥之国的名头,至于扯这么多。   叶敛表示自己没那么想当长辈。   花里胡哨的,不如北燕直接去帝号、称臣爽快。   活生生的人,换个毛用不顶称号,除了占占口头便宜还有什么用。 第61章争锋   李瓯痴迷黏腻的眼神让钟离熙感到不适,但自幼的教养让她没办法抬脚就走。   “李公子一切安好。”钟离熙客气问候道。   李瓯终于察觉出丝丝羞愧。   他不好,他一点都不好。   落榜后,这一年多时间,李瓯遍识人间冷暖,才明白钟离微这个老师意味着什么。   李瓯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他明明可以是钟相女婿,受人蛊惑,落得如此下场。   好在,他现在有机会弥补。   “婚约一事是我鬼迷心窍,我已知错,此后万不会再犯,望小姐给我一个机会。”李瓯深情款款地说道。   钟离熙还没说话,晴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李公子红袖添香,忘恩负义,怎么现如今还有脸面找上我家小姐。”晴儿如同护崽的老母鸡,将钟离熙拉到身后,“真以为相府什么人都不挑。”   小姐脸皮薄,有些话不好说,晴儿可没有顾忌。   晴儿拦住李瓯,对身后钟离熙道,“小姐我们走吧,和这种人费什么口舌。”   “婚约已解,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李公子日后还是少说这些令人误会的话。”钟离熙没心思和李瓯纠缠。   然而事与愿违,李瓯不愿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小姐陷入风波,难道不愿尽快脱身。”李瓯不禁扬声道,“小姐也到了考虑婚事的时候,我只愿小姐看看我,我日后不会干涉小姐的女官一事。”   钟离熙顿住脚步。   李瓯不由心生喜悦,他竟有些感谢这场风波,否则钟家万不会考虑他。   钟离熙只觉得通体生寒。   李瓯竟觉得他养外室的过错和自己“名声有瑕”是可以抵消的。   “你脏了,我没有。”钟离熙心想。   李瓯脸上的光彩太过讽刺。   太过恶心……   钟离熙突然很庆幸,两人的婚约早早解除。   “李公子,我们之间没有可能。”钟离熙冷声道。   她就是终身不嫁,也不会嫁给李瓯。   “李郎,你怎么都不等我……”   一位衣着嫩绿色的娇怯美人站到李瓯身旁,看钟离熙的眼神带着丝丝警惕。   钟离熙只觉得无趣,或许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李公子还是珍惜身边人吧。”钟离熙淡淡道,“有心思想风花雪月,不如放在科考上。”   李瓯笑容滞住了,“科考……”   钟离熙无意听他的解释,干脆利落地离开。   李瓯眼神晦涩,阔步离开。   回到家中,美人娇娇弱弱,美目含泪。   “妾是不是坏了公子的好事…”   李瓯没有心思安慰她,面色阴沉道,“你日后不要出门了。”   他还没来得及处置掉这个通房。   他已经加冠,平日总有生理需求。   本以为不着急,谁料今日碰上钟离熙,一时着急。   真是失算!   美人梨花带雨,泪眼朦胧,“妾自知配不上公子,不求名分,只愿随侍左右,未来夫人竟连此都容不下妾身吗?”   通房在李瓯身边也有几年,平日伺候尽心尽力。   但女色岂能比得过权势。   李瓯硬下心肠。   “我送你回族地,日后有机会接你回来。”李瓯软声道。   美人摇摇欲坠,以她青楼的出身,哪里有接回来的时候,怕是早早被抛到脑后。   本以为安安分分讨好于公子,好歹能升为姨娘。   “妾身卑贱,仰慕公子,可钟家小姐名声…”美人拽住李瓯衣袖,“公子才华横溢,值得更好的贵女。”   李瓯心中愤恨。   钟离熙的名声已经成了如此,竟还看不起他。   听到通房善解人意的话,李瓯更觉钟离熙不知好歹。   这时面对美人全心全意的倾慕,李瓯抱起美人回了房。   钟离熙最终还是去了茶楼。   汴梁关于“牝鸡司晨”的讨论,已经从政事逐渐偏移到人伦。   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是贤妇。   汴梁的茶楼永远不缺高谈阔论之人。   钟离熙的到来引起小阵骚乱。   倒不是认出钟离熙的身份,而是这等关头,茶楼少有女子。   各家女眷都在避风头,钟离熙可不是更加显眼。   钟离熙上楼,去二层的包厢。   一道嗤笑声传来,随后是不怀好意的内容。   “湖庵兄,我等刚刚不是在讨论为妇之道,我只愿未来妻子不是不知悔改之人,不去不该去的地方。”   钟离熙停住脚步,看向声音来源。 第62章护短   年后叶敛就十九,再过一年加冠。   随着朝堂上气氛日益紧张,未来皇后之位的人选也成了争夺对象。   自傲如苏家等高门,背后搞事,却也不妨碍将自家女眷送入后宫。   狡兔三窟,这些高门向来做得很好。   叶敛的态度很坚决,他宁愿空置后宫,也不想随意召秀女。   子嗣一事更是无关紧要。   但此刻……   叶敛心中叹了口气。   钟家父女这一路着实是艰难。   难到他有些不忍心,这对父女又着实和他脾性,这才屡屡相护。   钟离微以为是自己动了高门的利益,才将女儿送到风口浪尖。   钟离熙也认为是自己任性做女官,才让政敌找到由头攻歼父亲。   父女二人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以至于痛苦加倍。   叶敛揉了揉手指,他自幼检测出异常的精神力,离开父母进行特殊培养。   对这些亲情等复杂感情着实是处理不来。   自己一道密折把人搞哭了,这到了叶敛的知识盲区。   “帮忙帮到底。”叶敛心想。   钟离熙的眼眶红了,眼泪凝聚,却终究是忍住了。   “圣上给臣这密折是何用意?”钟离熙抬头问道。   眼泪被憋回去,眼睛的泛红却是不能瞬间消失。   叶敛心道,“没什么用意,想让你们做好持久作战的心里准备。”   钟相咬牙没有退缩,是对摊丁入亩、造福百姓、整顿吏政的坚持,叶敛自然不希望半途而废。   冷酷一点来说,无论是钟离微,抑或钟离熙,叶敛现在都找不到替代的人。   他自然要尽力稳住两员“大将”。   但叶敛也不是冷酷无情,在星际时,他时常被下属吐槽“理性”。   能够如同最精密的机械,时刻做出最完美的决定,尽管这个决定看起来不近人情。   叶敛当时反驳,他不是“理性”。   而是“理想主义”。   如同钟相和钟离熙一样的“理想主义”。   同类总让人惺惺相识,这大概是他愿意出手的原因。   终于,叶敛开口了。   “朕愿意以皇后之位许钟尚宫,”叶敛敲了敲桌子,不停顿地说道,“钟相和尚宫需要后盾,既是为朕干   活,朕也不会袖手旁观。”   高门逮着钟相“欺负”,不就是认准钟相是个“老实人”,是君子,不会使阴谋诡计。   世人常说的“柿子捡软的捏”就是这个道理。   叶敛厌烦了这些你来我往的试探,既然要护,不妨护到底。   叶敛轻笑一声,他可是出名的护短。   钟离熙和成德显然都被叶敛的话惊到。   圣上力排众议压下的选秀,就这么简单将皇后之位送了出去。   “钟尚宫想要提高女子地位,有什么比皇后更有说服力,为天下女子表率。”叶敛淡淡说道。   一国之母,这大概能代表皇帝的态度。   轻易不会有人拿名声来约束钟离熙,就如同刚刚钟离熙回怼那书生的话。   怀疑钟离熙,就是怀疑皇帝。   叶敛垂眸,看着碧绿的茶汤,他也好奇钟离熙能做到什么地步。   “钟尚宫不必急着拒绝,回去好好想想。”   “朕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后,若愿意进宫,将此龙佩送到琳琅阁;若不愿,龙凤佩就当朕送尚宫把玩。”   “至于跳梁小丑,钟尚宫可以放心,他们蹦跶不了多久。”   钟离熙回到府中,心情迟迟不能平静。   若不是手中的龙凤佩,她甚至会认为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钟离熙突然想到李瓯暗喜的面容。   她对李瓯恶心的想法心知肚明。   无非是觉得自己“名声有暇”,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这在高门大户并不少见,名声受损的闺秀总会在风声过去后,被家族远远发配,低嫁了事。   正是因为不少见,钟离熙才觉得恶心。   她在茶楼对上那书生,未尝不是在抒发胸口的怒气。   晴儿是今日的全程见证者,见小姐对着玉佩发呆,只觉得痛快。   瘌□□想吃天鹅肉的臭男人,在哪里诋毁她家小姐。   她家小姐可是有圣上撑腰的。   晴儿只要想想那些挑剔自家小姐的人,知道小姐成为皇后会是什么表情,就不禁乐开花。   说不得以后还要对小姐行大礼。   要晴儿来看,小姐没有心上人,反正都要嫁人,不如嫁给圣上。   最起码圣上能在这个关头提出立小姐为后,足够看重小姐。   比劳什子李瓯强太多。   但晴儿却有分寸,没有劝说钟离熙,只提醒道,“小姐,夜深了,该就寝了。”   钟离熙握着玉佩上了床。   脑子如同杂乱的线球,迟迟无法睡着。   圣上的话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   立她为后……   抛却无用的爽快,钟离熙犹豫的是圣上所言的“表率”。   她若是皇后,先前被攻击的“不安于室”不攻自破。 第63章劝说   翌日,钟离熙找到父亲。   官场上的混的人,心眼比马蜂窝还多。   自钟离微提出摊丁入亩后,原本和他称兄道弟的同僚,不约而同疏远了。   就目前的形势,钟离微的处境就像身处悬崖边上。   唯一的依仗就是圣上。   钟离微从宰相府出来,对同僚的避之不及恍若未闻。   直到看见马车旁的钟离熙才露出一点情绪。   “光光?”钟离微眉头微皱,快走几步,“家中可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发生,只是今日出门闲逛,顺便接父亲回去。”钟离熙打量着父亲,勾唇笑道,“父亲莫不是不愿看到我?”   “哪里的话,”钟离微第一时间否定,叮嘱道,“出门逛的时候带上人。”   身正不怕影斜,同样安全第一。   钟离微气愤汴梁的流言,却不会将女儿拘在家里。   汴梁最热门的话题必定和他们家脱离不了关系,街头巷议的,钟离微有心疏导女儿一番,却不知如何开口。   钟离熙同样犹豫着。   白天打了一天的腹稿突然就说不出口。   马车陷入安静。   钟府是先帝所赐,距皇城不远。   父女二人各怀心思,直到下了马车都没能开口。   大概是因为心不在焉,两人都没发现对方的异常。   “光光,人云亦云的话,不用放在心上。”钟离微突然开口,“卑劣者的手段无差别攻歼,这个时候反省并不是优点。”   钟离微不害怕万人所指,改革总要承受压力。   他自己的牺牲无所谓,却不想伤害到钟离熙。   “汴梁是非之地,光光你我都无错,却是为父将你牵扯到了里面。”   钟离熙看似平静,仿佛并没有将流言放在心上,但她是被钟离微亲手照料大的孩子,钟离微岂能不知道她的想法。   怕是又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钟离微沉吟一声,“改革一事是为父一意孤行……”   “如今的局面不是父亲一人造成。”   钟离熙摇摇头,轻笑一声道,“父亲,我真的像您。”   父亲说她容易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这何尝不是和他学的。   钟离熙掏出龙凤佩递给父亲,平静道,“圣上愿意立我为后,我同意了。”   龙凤雕琢栩栩如生,玉质上等,是宫中的东西。   “陛下立你为后?”钟离微狠狠皱眉,疑惑地重复道,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圣上很大方。”钟离熙轻巧地说道,“我们不用再争是谁的错了。”   “光光!”钟离微攥紧玉佩,抬步就要进宫,“圣旨还没下,为父去和圣上讲清楚。”   钟离熙收敛笑容,按住父亲的手,理性道,“女儿入宫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你可清楚进宫意味什么?”   “我清楚。”   父女二人针锋相对,但这次钟离熙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坚持。   一盏茶放到钟离微面前的桌上。   “喝点水,消消气。”钟离熙打破僵局,“您听听我的想法,总不能一棒子打死。”   “为父不相信你说的爱慕圣上。”钟离微勉强冷静下来,“不需要你牺牲。”   “昨日我见到李瓯了?”钟离熙突然换了一个话题。   “李瓯找到我,希望恢复我们的婚约。”   “他说不介意我名声受损,愿意娶我为妻,父亲觉得我该答应吗?”   钟离微沉声道,“他去骚扰你?”   “算不得骚扰,大概是觉得我急着嫁出去。”钟离熙淡淡说道。   毕竟,她的名声坏了,还“连累”家里。   “所以你就要入宫。”钟离微心疼地看向她。   “这个原因只占一点点,”钟离熙坦诚道,“虽然这样很爽快,但女儿也没有那么冲动。”   “汴梁如父亲一样从一而终的男子少之又少,女儿也不想强迫于人。”   两次不顺利的婚事,让钟离熙对婚事的期待降到了最低。   父亲千挑万选的弟子尚且敌不过人性,她又何必纠结。   早在成为女官后,钟离熙就想过不婚。   就算是赘婿,成婚后,总要顾虑对方的感受,不比现在自在。   现在圣上给了她另一个选择。   把成婚当成工作。   “女儿蹉跎至今,父亲也该清楚,世间没有两全其美的事。”钟离熙看向父亲。   如果赘婿的好选,她也不能这么简单就拖到现在。   只怕是父亲看不上那些人。   “圣上尊重父亲,任人唯才,不拘男女,对女官开明。”   “女儿为后,既能一扫流言,又可改变风气,提高女子地位。”   “这也是女儿所愿,望父亲成全女儿的一意孤行。”   既然要嫁人,圣上最起码胜过李瓯千倍万倍。   “父亲有大道,女儿也有自己的志气。”钟离熙跪下,斩钉截铁道,“望父亲成全。”   她本可以瞒着父亲,先斩后奏,等圣旨下来再告诉父亲。   但钟离熙不愿意。 第64章论道   最终,钟相晕乎乎地带着一道圣旨回了家。   而圣上地反击也终于揭开了冰山一角。   青山寺之会。   名义上说是和平论道,各抒己见。   然而文人的嘴就是杀人的利剑。   大周先祖建朝,越过佛教和道教,重新抬举起儒家和文臣,风光程度可见一般。   然而百年过去,风光无限的儒家内部又分成了几支,开宗立派,招揽弟子。   古有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确立了儒家正统地位。   一跃成为诸子百家之首,其余各家反倒逐渐衰微。   现今,圣上召来诸子大儒论道,安知不是心有想法。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   怎能不让人心驰神往。   正因此,天下云集响应,不光是儒家各派前来,佛道两学都前来凑热闹,更不乏所谓的“异端邪说”。   叶敛微服出访青山寺。   青山寺的老方丈慈眉善目,恭敬地将这位贵客迎到寺中。   却不料叶敛并没有去论道会,反倒不惧寒冷来了这青山寺后山。   一盘棋后,老方丈双手合十,“圣上前来敝寺,可是为论道会?”   叶敛挑拣着棋盘上的棋子。   叮叮当当。   棋子尽数放入棋娄,发出悦耳的响声。   “是也不是。”叶敛淡淡道。   “阿弥陀佛,”老方丈露出和善的笑容,“圣上胸有沟壑,是有了答案。”   叶敛敲敲桌案,“听闻方丈擅长看相,可能看出朕的面相。”   “圣上自是逢凶化吉,贵不可言。”老方丈缓声道。   一代雄主,可惜他佛门沾不上。   叶敛笑了,“方丈竟是这般看相。”   “圣上万民之主,用不到老衲多言。”老方丈闭眼,“阿弥陀佛。”   叶敛收起笑容,手指拨动棋子,声音平静,“方丈果真通透。”   叶敛向山下望去,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底。   相比前朝的长安洛阳,汴梁位置靠南,却依旧抵挡不住凌冽的北风。   后山的树叶皆落,唯有一处,梅花开放,给光秃秃的青山寺增添了活力。   梅花之间,人影闪动。   此处正是论道会所在的地方。   他们所在的凉亭距梅林不远,隐隐能听到只言片语。   得益于叶敛日复一日的“锻体”,这副身体的听力和目力较常人要强上许多。   普通人可能听不清,叶敛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叶敛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钟相果然深得他心。   青山寺之会,名义上是论道会,各家各派,尽抒己见,以求上位者赏识。   实则圣上早已洞若观火,端看哪家更合圣意。   想到近来风靡汴梁的理学,以及倍受推崇的“存天理,灭人欲”,老方丈心中摇摇头。   当学说掺杂太多政治立场后,就很难保持纯粹了。   崔翰无论想不想和高门站在一起,当理学和皇权冲突的时候,被舍弃是必然的。   谁让当今圣上的性子不同寻常。   “时运不济。”老方丈对着圣驾远去的背影,不禁感叹。   不知是为崔翰的理学,还是为佛学。   小沙弥摸摸光溜溜的脑袋,很是疑惑,听不懂方丈在说什么。   老方丈和蔼地笑了笑,没有解答这个复杂的问题。   叶敛只是微服来了青山寺,低调而来,低调而去。   知道此行的不过二三人。   但身处汴梁风波中心的钟离微却是万众瞩目,坦然赴会。   钟离微是正统儒家出身,经科举入仕的文人。   中庸端正,光风霁月。   堪称当代儒家的代表人物之一。   虽说钟离微在当今继位,被提拔成首辅后,屡受攻歼,使得一小部分追随者“粉转黑”,但大都还是相信钟相的人品。   甚至因为钟相“千夫所指”,更加佩服于他。   摊丁入亩一事,远见之人皆知利国利民。   敢来这里论道的众人看得分明。   文人相轻,对钟离微却难得产生敬佩之意。   但这些敬佩不足以让他们闭嘴,相反他们早对钟相心有不满。   钟离微政务繁忙,抽空前来已经是难得,到时各家已经入座。   众人含蓄颔首,以示问候。   钟离微一一回应,暗中扫过场内众人,没发现圣上的面容,内心闪过疑惑。   圣上请来的人,竟没有前来。   钟离微心怀疑惑,随意选了一处坐下。   殊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众人的焦点。   崔翰眼中闪过异样。   自数年前他辞官南下,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位故人。   崔翰和钟离微的年岁相仿,经历也相似。   同为年少成才,免不了被人比较。   “既生瑜,何生亮。”   数年前,崔翰经常听到这样的感叹。   年轻气盛时,崔翰时常气闷于这句话。   时过境迁,年过不惑,崔翰已经能够接受现实。   他确实不如钟离微纯粹。   崔翰的眼睛闪了闪。 第65章伪君子   面对小辈的诘问,崔翰丝毫不慌。   “小兄弟的问题问得好,在草民看来天理与人欲并非绝对。”   崔翰转身,面向论道会的众人。   “何为‘人欲’,小兄弟可能理解为人的欲望,如此便是误入歧途。”   崔翰似是遗憾。   “天冷需要穿衣,肚子饿需要吃饭,都是人的欲望,”崔翰道,“合理的‘人欲’就是天理,唯有过分的‘人欲’要灭。”   “吃饱穿暖是天理,但日日珍馐,非锦绣不穿,便是沉溺人欲了。”   “至于三妻四妾是天理还是人欲,是类似的道理。”   “妻妾开枝散叶,繁衍生息,人伦所在,自然是天理。”   “若是贪图美色,淫乐不止,便是人欲。”   崔翰沉着应对,“小兄弟可还有问题?”   钟离熙脸上露出嘲讽。   好一副“伪君子”的嘴脸,无论如何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多谢先生赐教,弟子愚钝还有困惑。”   “先生所谓合理如何判定?”   “弟子若没有看错,先生身上穿的便是锦州的青波缎,又当如何来讲。”   “所谓人欲怕不是因人而异。”   崔翰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   但钟离熙却没有放松警惕,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崔翰能言善辩,不可能轻易认输。   “小兄弟好眼力,衣料确为青波锻,”崔翰甩了甩袖子,很快恢复镇定,“价格不菲。”   “今日论道会,诸子大儒齐聚一堂,草民着锦衣以示庄重。”   “例如年节,朝堂等时间地点不同,自然要正衣冠,恭敬有礼。况何为人欲,非锦绣不穿当为人欲,何必如此苛责?”   论道会其余人等含蓄点头。   文人重规矩和脸面,真要蓬头垢面,身着破布烂衫,着实是挑战他们的底线。   寻常百姓还要有几件体面衣服备着,何况他们。   崔翰心中划过得意,却是面上不显,“小兄弟可还有问题?”   钟离熙坦诚地点头,“自然是有问题。”   “先生所说合理的人欲为天理,弟子认为,合理一词太过含糊。”   钟离熙端起桌上茶盏,“如先生所说,农夫艳阳之下劳作,口渴喝水是天理。”   忽然,钟离熙将茶水泼到地上。   茶水四溅,在崔翰衣角留下些许水痕。   “嘶……”   围观的年轻学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钟相难不成要和崔翰彻底撕破脸?   “我等着裘衣,拥手炉,畅谈天理,茶香四溢,却顾不得饮上一口,待茶水冰凉,弃之如敝屣。”   钟离熙指着地上的茶叶残渣,“既是如此,茶叶堪为人欲所生。”   “先生衣锦缎,言非常之理,殊知百姓一年收获,不足先生一尺青波缎。”   “如此说合理,怕是……”钟离熙摇摇头,“难以让人信服。”   这差不多是在直接嘲讽崔翰虚伪了。   众人不免看向崔翰,看他如何应对。   崔翰顶着众人的期待,缓缓开口。   “小兄弟此言有理,”崔翰微微弯腰,“但此岂不是恰好证明‘存天理,灭人欲’的迫切,草民粗识文墨,不免犯错,因此要时时反省。”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无人是天生的圣人,草民唯愿铭记于心,时刻警醒自我。”崔翰眸子一闪。   他还是第一次被逼到如此地步。   偏偏这人还是钟离微的弟子,崔翰指甲埋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提醒自己冷静。   钟离熙笑了,崔翰真当是能言善辩。   “先生既是提出理学,却无法以身作则,又岂敢拿如此高标准要求世人?”   “就不怕教坏学生引入歧途,养出一群如先生一般,只会言之凿凿的伪君子。”   钟离熙目光灼灼,上前逼近一步。   一张嘴张口便能判定他人好恶,这便是天理不成。   钟离熙的嘲讽还没有结束。   “理学含含糊糊地提倡天理,合理的人欲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先生弃之如敝屣的茶水,是百姓求之不得的人欲。”   “先生以衣麻布、吃粗食为天理,却不知天下多少百姓衣食无着,岂非没有天理。”   “如此理学如何能够教化百姓,不妨先教一教百姓如何有天理。”   最后的“天理”二字,钟离熙刻意加重。   崔翰出身官宦家庭,不说富贵,总归是衣食无忧,如何得知肚子饿的滋味。   抑或者说,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众人,都没有体会过无衣无食。   按崔翰所说,众人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家财散尽。   否则谈何“存天理,灭人欲”。   就只是不过分要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切顺其自然吗?   “从古至今千年的圣贤,皆为百姓生活奔波,先生轻飘飘一句话,就成了功利之心不成。”钟离熙掷地有声。   父亲试行摊丁入亩,千夫所指,可不是因为没有“顺其自然”。   若是“顺其自然”,高门将所有的土地兼并,压榨天下百姓。   百姓终年苦干,得利微薄,勉强供养老小,还要时刻被洗脑,不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66章情种   两道圣旨。   一道封后圣旨,一道封侯圣旨。   皆和钟家有关。   圣旨瞬间压过流言,再次将钟家送上了风口浪尖。   风向却和先前截然不同。   圣上冷不丁的立后了!   立的还是钟相千金!   圣上还封了钟相为承恩侯!   首辅加爵位,何等荣宠。   圣上就不怕养大了钟离微的胃口?   这可是后位!   元后。   要是诞下皇子,便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未来储君。   朝臣恨不得按住圣上的肩膀晃一晃,将圣上给晃醒。   这下谁还敢怀疑圣上对钟相的信重。   他们都要怀疑钟相莫不是学了什么邪术才让圣上这么维护。   两道圣旨狠狠地击碎了流言。   街头巷尾的酸儒八婆,还有豪门世家都闭紧了嘴巴。   什么不安于室,不守妇道,莫不是在怀疑圣上的眼光。   圣上这是用实际行动表示了对理学的不屑。   皇后,一国之母,是全天下女子的标杆。   就连高门都不由得怀疑人生。   圣上继位至今,迟迟不开选秀,莫不是因为看不上自家贤惠淑良的贵女。   否则怎么就选了“离经叛道”的钟离熙。   这口味……   太奇特了。   是不是政治联姻?   这个想法一提出来就被喷了。   圣上要想抬举钟家,给钟离熙赐婚赏赐,实在不行封个县主郡主,方法多得很。   何必直接就下旨立后了。   要是为平息流言,圣上这牺牲也太大了。   皇后立下,可不是轻易能废的。   梁太后就是先例。   先帝再不喜欢,都没能奈何。   朝中选秀的事提了多少次,圣上照例不肯松口。   莱国公府的嫡女在宫中留了两年,圣上都没给名分。   足可见圣上对后宫把控之严。   大臣们简直要呕死。   他们抢破头想将自家贵女送到宫里,最后被钟离微捡了大漏。   原来圣上竟喜欢这种类型的。   想想圣上的性子,确实是与众不同。   说不准就是钟相千金不走寻常路引起了圣上的兴趣。   再想想圣上颁下圣旨的时间。   大臣们有了一个吐血的念头——   圣上怕不是因为流言才关注到钟相千金,冲冠一怒为红颜。   他们帮了倒忙,给钟相做了嫁衣!   别看莱国公府常被嘲靠裙带关系,“吃软饭”。   实际上,朝堂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羡慕。   能躺赢,谁想累死累活。   戎狄不老实,武将还能靠战功获得爵位。   文臣就更难了,三朝元老致仕,朝廷也就加封个“太师”、“太傅”之类的虚衔,赏赐点金银财宝就没了。   爵位压根就摸不到边。   子孙稍微不争气点,没考中进士,人脉一断,不要五十年家族就没落了。   没落了想要东山再起,又要几代人的努力。   哪里比得上勋贵。   祖上只要有爵位,时时刻刻能在圣上身边刷脸,后辈有一个出息的,说起来就起来了。   文臣看不惯勋贵出纨绔子弟,未尝没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思。   当今圣上年少继位,后宫空无一人。   第一批选秀进宫的那就是老人,和圣上的感情非同一般。   自家贵女万一要是有大造化,起码保得家族三代无忧。   谁能不眼红。   若没人吃到桃子就算了,偏偏有人吃到了最大最甜的。   而且人家根本就没想吃。   你们非要送人家嘴边,让人不得不吃。   圣上确实大方,爵位说给就给。   偏偏和他们没半点关系。   无论豪门世家,还是清贵大臣,都没心思讨论什么“为妇之道”了。   再贤淑端庄,圣上不喜欢顶什么用。   不如看看自家贵女的性子还能不能救。   皇后立完,不还有四妃之位。   好歹不是两眼一抹黑,知道了圣上的喜好。   汴梁的流言没了高门世家的裹挟,稍加引导,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皇帝要立的皇后,哪能不好。   “我就说好竹不出歹笋,钟大人可是首辅,他闺女能不好。”   “烂心肠的,人家姑娘奉太后和圣上的旨意去灾区,被他们都说成什么了。”   “还有劳什子不安于室,就是那些酸儒讲究。”   “照他们说,咱们这些出来干活的,都该被休不成。”   汴梁的大媳妇小姑娘终于敢抬头反驳。   民间男女大防本就更加宽松,乡间地头干力气活,还要分开男女不成。   寻常人家挣生活,单靠男子怎么能成,谁媳妇不是忙里忙外。   尤其是健妇,干的活不比男子少,在家中地位颇高。 第67章混乱   叶敛一句话把太后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梁太后不敢确定圣上是真觉得宫中有皇后就够了,还是没看上其他贵女。   尤其是梁施芊。   梁太后很愁。   按照常理,梁施芊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性格也好,圣上就是不喜欢,也不至于排斥,看在莱国公府的面子上,也就纳进宫了。   反正占便宜的总归是圣上。   但当今圣上偏偏与众不同。   朝臣一提起选秀,圣上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不就哭穷。   活像皇宫里养不起几个嫔妃一样。   现在好不容易要立后,还是一副老样子。   如此什么时候能诞下皇子。   梁太后很想劝一劝,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她不是圣上生母,最忌交浅言深。   好在圣上大婚后,她手中的金印就能彻底还回去。   圣上的事就让那些朝臣们头痛去吧。   她这个老太婆不想管了。   叶敛察觉梁太后的欲言又止,将茶盏放下。   “母后想必耳闻,大周风雨飘摇,朕实在无心后宫。“   摊丁入亩还只是试行,待来年正式推行有的掰扯。   整顿吏治,裁撤冗官,打击地方豪强,澄清政治更是迫在眉睫。   汴梁的朝堂为他所掌,地方还是鞭长莫及。   就是戎狄不搞事,未来叶敛也绝对清闲不了。   先帝是躲懒了,“父债子偿”。   叶敛要是再躲,大周就没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梁太后彻底没话说了。   两人碰上的是一个不靠谱的皇帝。   坑妻又坑子。   也算是同病相怜。   “南诏上贡的几只狮子猫到殿中省了,品相极佳,母后若是无事可以养一只。”   别催他生孩子了。   梁太后笑了笑,“母后多大年纪,养这些小孩子的玩意。”   不过,南诏倒真是有眼色。   之前上贡都拖拖拉拉的,现在是动作快。   这倒是显出圣上的厉害。   “既是圣上都夸品相好,哀家就去挑一只,劳圣上挂怀。”梁太后极为给面子,“圣上大婚后,哀家也算彻底放心了。”   叶敛含笑,“日后还要母后操劳。”   太后也是个高端人才,可不能现在就退休。   梁太后只当圣上在客气,没放在心上。   虽说圣上和先帝的关系淡漠,但她的辈分在。   圣上承先帝一脉继位,太后身为嫡母,天然就有压制的意思。   出现在朝堂上容易让人误会。   圣上继位将近两年,待她们这群先帝的旧人不薄。   梁太后对现今的生活很满意,自然要知恩图报。   从太后处出来,叶敛让成德去猫狗坊给太后选只猫,自己转身回了太清殿。   殊不知太清殿正是混乱的时候。   子夜自发现成德等人有意将自己和那只“傻鸟”隔开后,和太清殿宫女太监杠上了。   越不让它碰白羽,子夜越想挑战自我。   这不趁着成德不在,喂食的宫女去换水,子夜灵活地溜达到侧殿。   “不就是只白毛鸟。”子夜心中很是不屑。   就这破鸟能比得上它。   它可是星际的超级人工智能。   那群没见识的宫女,居然搞喜新厌旧的把戏。   子夜舔了舔身上的毛,在地上翻了个滚,决定吓唬一下她们。   于是太清殿就产生了如此混乱的一幕。   一边是圣上的爱宠,一边是神物白羽,哪个都是惹不起的祖宗。   哪个太清殿的宫女太监都不敢伤到,只能跟着子夜,好声好气地劝。   “这是你最爱吃的小鱼干,奴婢跟您换。”   “白羽肉少不好吃,子夜大爷您放下。”   “来看这,最喜欢的线团……”   侧殿的变故快将太清殿一半的人吸引过来,各出奇招,拯救白羽。   人越多,子夜反而越有劲了。   叼着白羽的翅膀跑上跑下,恨不得所有人看到自己的英姿。   这把负责饲养白羽的宫女吓得面如土色。   白羽神物要是被子夜咬死,子夜有没有事不一定,她死定了。   更糟糕的是,圣上回来了。   整个侧殿跪满了人。   叶敛狠狠瞪了眼侧殿中间还叼着白羽的子夜,“翅膀硬了你。”   亏的他还觉得子夜不至于和一只鸟玩到一起。   真是打脸。   子夜敏锐地察觉到宿主的心塞,认怂地叼着白羽跑到宿主身边。   明明还是那张黑猫脸,叶敛居然读出了心虚和讨好。   叶敛一只手拎起子夜,另一只手捡起茫然无知的白羽塞到笼子里。   “起来吧。”   宫女太监战战兢兢起身。   叶敛将笼子递给最近的宫女,然后拎着子夜离开了侧殿。   于是“生命受到威胁”的白羽被临时转移。   等成德回来,简直惊起一身冷汗。   还好圣上宽宏,子夜也没来及酿成大错,还好还好。   但成德还是狠狠训了底下人一通,“都警醒着点,你们这些贱命可比不上神物。”   圣上要计较,不知连累多少人。   底下的太监宫女讷讷不敢言,一派乖巧。 第68章命格   钟家族人无权无势,何以敢和堂堂相府,如今的侯府对上。   朝中大人们稍微动动手指,就能让钟家的族人有口难言。   哪家族人不是要和族中的出息子弟打好关系,怎么钟家就不怕。   说到底是看钟离微的脾气好。   而爵位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相府门口的闹剧还在继续,成德露出不屑的笑容。   他一个阉人都知道要脸,钟家族人不知是积了多大的福分,才能出了钟相这一颗好笋,偏偏要把人家逼走。   如此就不要怪圣上护短了。   钟家族人在相府门口表演的口干舌燥,引来了不少汴梁百姓。   但更关键的当事人,却是依旧闭门不出。   “族长,怎么办?”   一年轻后生凑到老者身边。   老者阴翳的眼中露出精光,“给我继续。”   钟离微身为首辅大臣,却没有提拔过族中子弟,就连族地的官员都知道钟相和族人关系浅薄,没有多少优待。   族中早就对钟离微不满。   不然也不可能和苏家勾结在一起。   “钟离微想顺顺利利地将女儿送进宫当皇后,可不是容易的事。”族长阴恻恻地捏紧手杖。   钟家族人眼睛一亮,有族长在,钟离微就是不想妥协,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皇家岂能要一个不认宗族的皇后。   “一会儿进去给我机灵点,别惹急了他。”族长盯着钟家大门,“该说软话就说。”   将这么一个出息的后生弄得和族里离了心,族长早就后悔。   尤其是爵位后,这种悔意达到了顶峰。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钟离微不想和族中有牵扯,他们也只能使出非常手段。   “族长您放心,我们保准老老实实,让叔叔和堂妹舒了心中的怨气。”年轻的后生搓搓手。   想想族中要有个爵位,众人心中都是火热。   他们丝毫没觉得有问题,当年钟离微夫人那事都过去多少年了。   他们这次又没生出事端。   “气性也是大……”   不就是一个女人,记了族里这么多年。   连爵位这么大的事都不和族中商量。   一位族老小声抱怨,直到感受到族长严厉地目光射向自己才讪讪闭上嘴。   相府内,钟离微和钟离熙两个主人,听着门外的吵闹声,淡定地喝着茶水。   “父亲还要晾着他们。”谈到门外的钟家族人,钟离熙不禁露出一丝厌烦。   钟家仗着父亲的官位,在族地摆出豪横的模样。   若非父亲警醒,杀鸡儆猴吓住了这些人,父亲的清名早就被毁于一旦。   钟家说是没沾到钟离微的福气,实际上沾到的可不少。   就凭钟离微的官位,县令小吏等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敢将苛捐杂税等小手段使给他们。   钟家近些年隐性受到好处从族中田地的数目就能看出。   如此还不满足。   怕是父亲将全副家产相赠,族中都觉得不够。   要怪父亲没将族中的子弟送到高位。   也不看族人配不配。   习惯了圣上干脆利落的手段,钟离熙也不想和族里纠缠了。   钟离微皱眉,“你的心乱了。”   他虽然不在意宗族,但女儿却不能表现得如此明显。   皇后之位不是好坐的。   钟离微要将女儿完美的从族中脱离,不能沾有丝毫污点。   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   人心怜悯弱者。   只有族中咄咄逼人,才显得他们可怜。   届时无论是脱族,还是划清界限,都是“迫不得已”。   钟离微将自己的谋算全盘托出,“后宫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妻子早逝,家中没有乱七八糟的事。   女儿聪慧,对这些阴私只有耳闻。   钟离微本想着女儿嫁到简单的人家,日后也没必要学这些委屈自己。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钟离微能从寒门子弟成长到现在的首辅,见识到的官场阴私更多,非一颗七窍玲珑心不可。   他不用,不意味着不懂。   钟离熙若有所思,这还是父亲第一次教她“手段”。   无论是抚孤院,还是黄河水患。   钟离熙用的都是光明正大的手段,这是因为背后有强力的支持。   灾民安置点她能够快速掌控,说踢人就踢人,未尝不是父亲给她的底气。   可皇宫又是新的“战场”,危险程度不亚于官场。   更重要的是,钟离微都无法插手圣上的后宫。   待宫中有了其他妃嫔……   圣上的看重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身为男子,钟离微更加清楚男子的劣根性。   女儿身为皇后,端庄大气没有错,但绝不能小看这些“手段”。   唯一使得钟离微勉强安心的就是那道圣旨。   听着门外的声音渐弱,钟离站起身。 第69章换命   “配享太庙!”   “圣上这也太大方了。”   “刘大你一个厨子就别酸了,人家钟相能是一般人。”   当年中探花时未及加冠,现如今朝中第一人,闺女日后还是皇后。   指不定下一代皇帝身上都要有钟相的血脉。   配享太庙听着玄乎,也不是不可能。   钟离微在汴梁的官声极好。   钟家是少有的家庭简单,族人都被留在族地。   平日从不干欺男霸女的事,就是府中家丁婢女都守规矩的很。   生活在国都,普通百姓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汴梁一块瓦片砸下来,十个有八个跟权贵沾点边,小商小贩都机灵的很,不敢惹上人,无论谁都笑脸相迎。   高门大户奴婢仗势欺人、强买强卖是常有的事。   只要不太过分,商贩都把苦水自己咽了。   有这些人做对比,守规矩的钟家人可不就成了“神仙顾客”。   所以说钟家族人想借百姓之力压人的效果就不好。   有成德安排的人呼应,加上自己的“猪队友”,甚至可以说起了相反的效果。   “钟相为人恭谨,这族人怎么就成了这模样?”   什么模样,贪财粗鄙,狂妄自大,不知礼节。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   汴梁的百姓摇摇头。   大概明白了钟相为何不待见这种族人。   还没攀上相府就摆出高人一等的模样,还是离汴梁远点吧。   汴梁可不缺纨绔子弟。   “配享太庙好,真好。”族长的脸僵硬了一下,立刻恢复了慈善的模样,“祖上有光,光宗耀祖。”   但话音一转,“子嗣传承终究是人伦之本,君实还是多考虑一番。”   “命格一事,总有能解决的时候。”   族老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办了蠢事,讪讪退后。   其余族人感受着身上戏谑地目光,也不敢自作主张,只是跟着族长附和。   这是还不愿意放弃。   “不必费心,我平日政务繁忙,无闲暇教养子孙,届时再移了性情,是祸非福,族长不必劝我。”   钟离微几乎是脱口而出,心意已决。   族长默然无语,像是败下阵来。   “那爵位怎么办,白白浪费了?”   族长想着人多势众,带着一众族老族人来汴梁,现在自食恶果。   总有憋不住的族人跳出来。   他们才不在意钟离微有没有子嗣,他们看中的是爵位。   族长闭了闭眼,佯装沉痛道,“族中出息的子弟不多,君实你也要为族里想想。”   钟离微似是诧异,“承恩侯的爵位一代而消,哪里来的浪费?”   他像是现在才明白过来族人咄咄逼人的原因,嘴角绷直,面色有些阴沉。   “族中还是不要想这些捷径了。”   这真是半分遮羞布都没有了。   族长却顾不上如芒在背的感觉。   “堂堂侯爵,说没有没了?”族长此刻也端不住宗族的威风,“你莫不是在骗我等?”   族长笑都笑不出来了,尖利的声音中带着愤怒。   成德拍拍手,上前一步。   “族长是在质疑朝廷的规矩不是?”   按照常例,承恩侯一代而消没问题。   但正如先前所说,常例之外还有加恩。   除非是新帝极为看不上不喜先帝后族,否则是不会削爵的。   毕竟是名义上嫡母,就是圣上都要敬着。   具体例子参考莱国公府。   新帝为示孝心,甚至会爵位加上一级。   当然这就是不用言之于口的“潜规则”。   名义上,钟离微所说并无错处。   至于实际情况,成德并不想科普。   身为圣上身边的主管太监,成德的气势已然浑然天成。   “大周先祖立下的规矩,不知谁有那么大的面子!”   成德眯着眼睛,手指指向族长,声音微沉,带着怒气的话语甚至有些扭曲。   “这种族人大人何必还护着,藐视皇恩,干脆杖毙了事。”   钟家族人都是欺软怕硬的,等受了冷脸才反应过来,这笑眯眯的太监是宫中的宦官头头。   是随口就能留下他们性命的人。   “草民失言,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族长惨白了一张脸,手脚发软,“君实,我真是无心的。”   饶是钟离微考虑周全,也没料到宫中会掺和到他族中的事。   但不得不说,成德的出现是意外之喜。   钟离微与成德对视一眼,两个聪明人对上了频。   “公公宽宏,饶了他口舌之失吧。”   成德依旧是那幅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既是如此,杂家也便直说了。”   “钟相您也别瞒着了,今日杂家就说一句公道话。”   “族长您也不必担心爵位和子嗣了,您和钟相就没有关系。” 第70章不速之客   看上叶敛后宫的不只是北燕。   西秦的动作更快。   “唐清不在西秦国都守着,跑到汴梁?”   叶敛不知是说他艺高人胆大,还是说西秦王太废了。   堂堂王室真成了吉祥物,唯一的贡献也就是生孩子了。   钟离微倒是面色不变,自觉过滤了圣上的吐槽。   “西秦派遣的学生效果不如预期,西秦国内丞相的威望高于皇室。”   简而言之,西秦现在就是唐清的一人堂,他真不怕。   “陛下将西秦学子扔到了国子监,唐清这次恐怕来者不善,要讨个公道。”   钟离微皱眉。   西秦的丞相,北燕的前智者,又聚到了汴梁。   可以想象这个年过得有多热闹。   西秦派遣学生的原因众所周知,无非是偷师。   火器的制作和开发都集中在科院,重兵把守。   叶敛还毫不客气地将西秦的人扔到了国子监,能偷学的到才怪。   国子监里的学生,大都是“官二代”和地方州县送到中央的“超级学霸”。   让西秦的使臣去学四书五经,简直是难上加难。   他们这几个月能把大周官话学清楚都不错。   叶敛扬眉,完全不认为自己过分。   “科院中的人只有两类,要么是身怀一技之上的工匠,要么就是通过科举的进士。”   先不说非我族类,其心可诛。   科院是他一手创建的,就是进士都是要叶敛挑选后,不是每人都有机会的。   君不见,开恩科选出进士中,状元现在还在翰林院呆着,没能出头。   相反是名次不显的何钦,因为救水有功,成了这一批中最先展露头角的。   如此可见叶敛对科院的看重。   状元每三年都有一个,朝中大臣可不是。   抛去状元的光环,进入官场,也不过是六品的小官。   日后的路还长着呢。   大周建朝以来,状元也有几十位,其中却是寥寥做到了高位。   叶敛可不愿意降低科院的含金量。   进士他都不要,何况连大周官话都说不清的狄人。   “他们想进科院要么考中进士,要么就就转行拜师,学到本事再说。”   他看在诚心上,或许能给西秦一个机会。   否则免谈。   长着一张嘴就像把饭吃了,哪有这种好事。   “要是西秦送上了他们的草原明珠呢?”   钟离微的语气有些微妙。   他女儿还没进宫,就有这么多情敌。   就单凭这一条,叶敛在他这的成绩就不及格。   西秦和北燕的动作都没有遮掩,比着劲选了最漂亮的公主。   就连朝臣都觉得圣上拒绝选秀是因为自家贵女性情不受待见,憋着气要培养另一批,争一争四妃之位。   真是恨不得把宫中的高位瓜分了。   若非女儿一意孤行,要借皇后之位实现自己抱负,钟离微是真不愿女儿掺和进皇家的事。   叶敛的嘴角抽了抽。   他看起来就是好色的人吗?   朝中大臣盯着他后宫就算了,还有皇位诱惑着。   怎么北燕和西秦都打上他的主意。   后宫女子就真如此重要不成?   唐清和萧钰就不觉得有问题?   两人府中都不缺姬妾,也没做过什么□□昏心的事。   凭什么认为女色就对他有用呢?   就如此看不起他,认为一个公主,就能改变他的心意。   唐清和萧钰都不认为公主能做什么,但属下提出和亲的时候,两人都默认了。   虽然很大可能是无用的,但损失的也就是一个公主罢了。   试试也不费什么事。   要万一有意外收获,那就是大赚特赚。   在这时,先帝和两人的心理并没有什么不同。   “钟相调笑,朕的后宫不需要进人了。”   要把这两个异族公主纳进宫,宫里指定热闹。   叶敛敬谢不敏。   不过看钟相公式化的笑容,叶敛头一次觉得憋屈。   偏偏子夜还在煽风点火,“谁让宿主是皇帝呢?”   大周建朝百年来,可没出现过一个情种皇帝,都是花心的很。   先帝更是干出要废弃元后的糟心事。   “按照遗传的概率,钟相不相信也正常。”子夜的安慰很是苍白。   叶敛还第一次吃这种亏,他总不能和钟相说,他“变异”了。   估计钟相会把太医叫过来。   叶敛也只能安慰自己,时间能证明一切。   他在星际可是最洁身自好的,就没和人暧昧过。   子夜:母胎solo好像并不是值得自豪的事。   看在宿主“憋屈”的份上,子夜没有说出口。 第71章专卖   仪王没敢免去礼数,坚持行完了礼。   叶敛好以闲暇德看原身这个便宜父王,手脚拘束不知道放在哪的模样。   这么心虚,怕是所图不小啊。   “皇叔有话直说罢。”   叶敛也懒得听这些尴尬的寒暄。   原身十岁入宫,和仪王府的感情寥落,实在没有必要追忆往昔。   仪王讪讪住嘴,心中一阵羞恼。   “年后陛下的娶亲,按照礼制要先聘四妃……”   叶敛发现后宫真是一个香饽饽,就连仪王都要掺上一脚。   他可不是原身缺少父爱,继位后和仪王联络父子感情,   那么仪王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劝动他呢?   很显然仪王的胆子不大。   叶敛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的声音就越来越小。   仪王心中将苏家骂了一万遍。   他就知道圣上是个冷清的,不然也不会在登基后,半分不给自己这个生父体面。   仪王既是心虚自己待圣上幼年的苛待,以及入宫后的冷漠。   又觉得自己是圣上生父,圣上不能不重孝,心中矛盾的很。   糊里糊涂收了苏家的好处,不得不来宫中探听风声。   同时也是探探圣上的态度。   自己的儿子是皇帝,他这个生父过的也太憋屈了。   仪王很是不忿,那点子亲王的俸禄顶什么用。   圣上连个实缺都想不到仪王府。   “礼不可废,绵延子嗣于圣上大位稳固有益处。”仪王硬着头皮说道。   叶敛抬眼,“皇叔是有推荐的人选不成?”   仪王的动作一僵,吞吞吐吐,“微臣和朝臣来往不多,哪里有合适的人选。”   他倒是想给圣上送个贴心人,可惜没有合适的。   仪王府的莺莺燕燕不少,却都是身份上不得台面的。   仪王共有两任王妃。   第一位王妃出身勋贵,后辈不成器,已经没落,配不上四妃之位。   圣上的生母是继任仪王妃,出身清贵的翰林学士府。   成婚时,仪王就不太满意这个继王妃,先不提翰林学士也就是四品的文官,如何配得上他这个亲王,就是翰林学士府的寒酸,几乎注定了继王妃的陪嫁不多。   事实也果真如此。   仪王和继王妃的关系平平,待叶敛继位后,仪王因为小心思还找上过翰林学士府,偏偏翰林学士一家都是固执的,重脸面。   他们认为圣上过继到先帝膝下,便于仪王府和他们无关。何况当初圣上在宫中艰难,他们没能帮上忙,现在再凑上去,有攀龙附凤之嫌,拒绝了仪王。   这把仪王气个半死。   仪王才不想把这好事留给他们。   如此算来也只剩苏家了。   叶敛自是不了解仪王这些“弯道救国”的手段。   仪王也不至于叶敛有足够的耐心,“皇叔既是不知晓,那就等等吧,朕不着急。”   叶敛说着拿起桌上的奏折,送客的态度很明显。   光明正大来说,叶敛或许还愿意听一听。   圈子绕来绕去,让他猜不成。   仪王显然没有料到圣上不按常理出牌,呆楞住了。   这一愣就被成德请了出去。   “圣上公务繁忙,王爷见谅。”   成德的态度挑不出毛病,仪王却觉得像是在嘲笑自己。   堂堂皇帝生父,偏偏闹到这种地步。   仪王甩袖而去。   成德若是知道仪王的念头,一定会大呼冤枉。   仪王好歹是圣上的生父,就是与圣上关系平平,血脉相连总斩不断,他何尝敢给他脸色。   待哪日,圣上突然念起生父的好,倒霉的不就成他了。   见仪王怒气冲冲的离开,成德莫名其妙。   等他回到太清殿,殿中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人。   成德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不敢将眼神放在这黑衣人的脸上。   “苏家的手伸得太长了!”圣上似是感叹道。   叶敛虽然没有接仪王的招,但不意味放过背后之人。   仪王一个喜好吃喝玩乐的王爷,闲的没事关心自己的后宫?   叶敛半点不信所谓的“父子亲情”。   暗卫平日监视汴梁百官的动向,仪王虽不在其中,却也跑不脱。   “果真是钱帛动人心。”叶敛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苏家豪富,垄断的利润不怪如此大方。   既能把贪婪的钟家族人请来,就能引诱得起仪王。   毕竟,仪王爱豪奢,汴梁人尽皆知。 第72章联手   洛湖公主身着一袭金红相间北燕传统服饰,上裳稍短,露出纤细的腰肢。   大周的风气远没有北燕开放,这点从服饰而言体现的淋漓尽致,就是大胆的贵女都不敢穿这等“露骨”的服饰。   人老成精的官员还好说,年轻官员忍着羞意,为了避开洛湖公主,都不敢抬头。   让自家的贵女如同舞姬一般,跳舞取乐他人。   大周朝臣的脸色都不太好,各家女眷也流露出担忧的神色,敢怒不敢言。   “北燕与我大周风俗不同,公主还是莫强人所难。”叶敛淡淡开口。   虽然他不觉得跳个舞有什么事,但还是不要刺激朝臣脆弱的神经了,否则牺牲的就是那家无辜的女子。   他的想法和钟离熙出乎意料的一致。   大周的国情在此,解放思想,提高女子地位终究需要长时间的努力。   他还是要一致对外。   洛湖公主察觉大周皇帝没有表现出分毫痴迷之色,心中一定。   这也难怪,能继位短短数年就让北燕百余年优势化为乌有的皇帝,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上钩。   洛湖公主没有觉到挫败,反而越挫越勇。   “这样更有挑战性,不是吗?”洛湖公主想。   相比□□昏心之徒,让一个雄主屈服与她的裙下,岂不是更加有成就感。   “本公主常听母后言大周地大物博,文风鼎盛,想要见识一番?”   “不过既是大周陛下开口,可能是我唐突了。”   洛湖公主语气中满是可惜,很好的迎合了大周朝臣微妙的优越感。   一个美女示弱,其效果非常显著。   就连一开始觉得唐突的大周朝臣,对洛湖公主的观感都恢复不少。   虽说北燕蛮夷之地,这洛湖公主还算识趣。   好歹知错能改。   大周的朝臣露出矜持的笑容,他们大度就不与女子计较了。   叶敛却不吃这一套,语气未变,“公主若觉得一人跳舞单薄,何不邀请康纳公主一起?”   “北燕与西秦睦邻友好,该是更加默契。”   钟离微嘴角一抽,勉强用杯盏遮掩。   北燕和西秦默契什么,是一同送公主给大周吗?   将竞争对手凑在一起,圣上这嘴是越发损了。   同为公主,洛湖公主和康纳公主对彼此到来的目的都心知肚明。   正因为知道,两人都属于王不见王,一同避开了对方。   毕竟同属一个类型的美女,站到一起不就没了特色。   虽然两国已经达成了一致,听到大周皇帝的话,洛湖公主的笑容仍是不免一僵。   倒是康纳公主紧跟着起身,“康纳不善舞艺,恐让陛下失望了。”   无端被带入这种纠纷,康纳公主很是忐忑,不由得看向丞相。   她和洛湖公主的打扮很相似,大概是打听到叶敛的喜好就是这样。   不过若是有人注意她手上的小动作,就会发现她的性格更怯懦。   恰好叶敛就是这个人。   想也是,西秦丞相一手遮天,西秦王都说不上话,更何况小小的公主。   洛湖公主性格恣肆是仗着燕帝的宠爱。   西秦王没有权力,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后宫上,宫中佳丽三千,儿子都数不胜数,更何况没有继承权的女儿。   要不是西秦要选一个漂亮的公主送去大周联姻,康纳公主现在还是王宫内没有封号的小可怜。   唐清对康纳公主的求助视而不见,相反将目光放在了北燕使臣团上。   曾经自己视为最大对手的萧钰,已经没了竞争之力。   相反是大周成了劲敌。   唐清转了转手上的酒杯,难得痛恨起上天。   上天竟如此不公。   大周据有最丰饶的土地,最适宜的气候,最多的人口还不够。   明明就差一点,他就能从大周狠狠咬下一块肉。   偏偏这个时候大周皇帝驾崩,上来一位不省心的新帝,硬生生力挽狂澜。   难不成真如巫师所言,大周气数未尽。   唐清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明明是软绵绵的清酒,唐清竟觉得喉咙“火辣辣”的。   殿中,洛湖公主衣角翩跹,旋转跳跃,双手抱胸完成了一支舞。   洛湖公主敢在众人面前露脸也是有真本事。   最起码这一曲胡旋舞将先前教坊的舞姬都比了下去。   高傲如大周朝臣都不得不承认,洛湖公主舞技超群。   朝臣欣赏之际不忘观察圣上的表情。   西秦和北燕带来汴梁两位公主,心思可谓人尽皆知。   异国公主很难生下皇子,就是生下也天然被排斥在皇位继承之外。   但万一呢?   他们可还想将自家贵女松进宫。   要陛下露出意动,对他们可不是好事。   这么一个绝世美人,要正好合圣上心意,绝对是大敌。   叶敛的表情不辨喜怒,只随大流似跟着鼓掌,夸赞和点评更不走心。   “洛湖公主才貌双全。”   一句话了事。   洛湖公主却仿佛没有听出他的敷衍,“陛下若是喜欢,洛湖可以为陛下再舞一曲。”   胡旋舞的动作起伏不小,消耗体力也大。   洛湖公主轻喘着,脸上透出健康的红润,眼神微亮。   这已经是大胆的表白。   北燕使臣哈哈一笑,站起身冲叶敛行了个不标准的拱手礼。 第73章舆图   科技是需要更新换代的。   叶敛是星际动人心魄的科技发展的见证者,自然不会认为现有的火器,能保住大周一世的安稳。   正因如此,科院的银两白花花的流出去。   为的正是保住大周的领先优势。   好在银子没有白花。   新一代的火器不光射程提高,杀伤力更高,精确度也显著提高。   有了新的火器,旧的火器自然就要逐步淘汰。   “勤俭持家”的叶敛这不就二次利用,卖了个不错的价格。   多好,科院的下期资金有了。   这方法还是叶敛在小世界中学到的。   叶敛到科院时,正是一派火热的场面。   科院发展至今,已经不止是小小的院落就能放下了。   随着科院内部职能的划分,人员扩招,俨然成为一个庞然大物。   叶敛在科院走入正途后,很少干扰内部专业工作。   他星际习得的知识,距这个世界太过遥远,并不适合移植。   加上朝政繁忙,科院的大概事项和发展进度都是从奏折中了解。   现在倒真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好在这种陌生之感很快被熟悉的争吵声冲散。   “你这地图绘制的比例不对。”   “你懂什么,我这是局部扩大图。”   “花里胡哨,将军要的是北燕的地形地势图,你这是瞎搞的什么?”   “师兄,你能不能看不懂先闭嘴,师傅都说让你少说话。”   “你太过分……”   声音从□□传来,其中的一个声音还有些熟悉。   叶敛的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带着人向有声音的地方走去。   □□,沈溪扶额,看着姜师傅满目呆滞。   姜师傅念叨完,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太啰嗦了,轻咳一声挽尊道,“小师弟你年轻气盛,我把你从师傅师弟那里带过来,肯定是为你好。”   沈溪额头一个大大的黑十字。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被送到大师兄这里。   游山玩水,尽享天下美景风光难道不好吗?   姜师傅在工部资历颇深,到了科院也一直大佬的存在。   他倒没有因为一官半职就飘了,只是免不了沾染上好为人师的习性。   沈溪虽然名义上是师兄弟,但姜师傅已经到了花甲之年,而沈溪的岁数和袁崇差不多,说是小师弟,也差不多到了孙辈。   上次黄河水患后,姜师傅官位几级跳,让他动了回门中的心思。   墨门弟子不如儒家弟子,煊赫的显学。   儒生厉害者出将入相,显贵非凡。就是平庸者,考取个秀才的功名,开家私塾也能被称为清贵的书香门第。   因此历代墨门门主都是低调的很,就连外出都不会透露墨门的名号。   想当年墨子在世时,机关暗器样样精通,是多少国君的上座客。   年少轻狂的姜师傅怀揣着振兴墨门的心思,毅然背着个小包来了工部报道。   谁料蹉跎半生,也不过是个微末小官。   姜师傅哪里有脸面回墨门?   现在圣上看重科院,情况就大为不同了。   墨门弟子都是有真材实料的,隐姓埋名著实可惜。   科院又缺人手,与其费心培养,不如将墨门弟子叫过来。   于是,经过一番思索后,姜师傅在请假回了门中。   也是这是姜师傅才知道老头子已经去世。   想想也是,他都成老头子,那老头子比他还要大二十多岁,也早该没了。   墨门讲究薄葬,姜师傅给老头子磕了个头,顺便将拐走了门中的弟子。   沈溪就是老头子的关门弟子。   不知道从哪里骗来的富家小公子。   谁料老头子高估了自己的寿数,还没来得及教什么就没了。   于是沈溪在门中白白有了个极高的辈分,却只能跟着自己师兄的徒弟学习。   师侄教师叔,天下大概也只有墨门能干出这种奇葩事。   总之,沈溪就这么学了个七七八八,然后就带着一个书童外出游历去了。   大概是傻白甜的运气好。   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出去游历了三年,居然平平安安回来了。   正好碰上姜师傅。   姜师傅听到这小师弟的“传奇”经历,沉默了一瞬。   然后不顾他的哀嚎,强硬的带到了汴梁。   废话,一年多前,两个傻白甜大胆到跑去幽州。   那时候的幽州可是战场。   姜师傅只听着就冷汗直下。   偏偏沈溪看不懂情绪,还在兴致勃勃地讲述大周军队的勇猛和镇国将军邱挽卿的英姿。   若不是姜师傅阻拦,沈溪还打算出海。   天生没有安危感,可谓在作死的路上撒丫子狂奔。   偏偏沈溪的辈分高,门中弟子也不敢拦他。   现在姜师傅回来,门中可算是喜大普奔。   终于有人能管住小师叔了。   现任的墨门门主狂喜。   墨门人都不擅交际,平日醉心钻研。   对吃穿用度也不讲究,向来是门中没钱了就卖件作品,随性的很。   到了科院,大把珍稀的材料随便用,也不用担心银两问题,还有志同道合的朋友讨论。 第74章新稻种   叶敛所说的正是占城稻。   这个世界并没有占城这个地方。   可既然各方面条件相似,占城稻出现的地方也大致是在西南一片。   幸而叶敛之前世界了解过占城稻,笔墨功夫也不错。   仅一会儿的功夫,占城稻的植株便跃然纸上。   画出来容易,找到难。   饶是叶敛知道自己气运强,都没抱太大的希望。   叶敛已经做好沈溪不知道的准备。   沈溪接过这张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微臣不擅农事,不知这稻种差异在哪里……”沈溪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沈溪虽然自幼在墨门长大,但家中是个富商。   墨门的老门主看中沈溪的天赋,出手帮了那富商,代价就是沈溪入墨门。   大概是觉得亏待小儿子,抑或是交好墨门的心思,沈溪自然是不缺金银俗物。   不然也不能自由自在地外出游历。   让一个富家小少爷懂稻谷的植株,着实是不太可能。   沈溪只知道哪种稻米又贵又好吃。   叶敛也不失望,指着稻穗道,“此稻种比大周现有稻种,穗长而无芒,粒差小,不择地而生。”   听到圣上所说的“不择地”后,姜师傅明白圣上为何在意这小小稻种了。   叶敛看着这占城稻的图画,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这占城稻的好处可不止不择地。   抗旱,适应性强,关键成熟期短。   只要七十天就能成熟。   这意味着什么?   即便是偏北的江南都能一年两熟,两广地区甚至一年三熟。   粮食永远是一个国家的根基,也是人心所向的关键。   沈溪盯着图画思考了一瞬,犹疑地开口,“微臣好像见过……”   这句话让叶敛即将到嘴边的安慰咽了下去。   “见过?”叶敛沉声道。   能把三年前游历时的所见落到纸上,沈溪的记忆很是不错。   沈溪晃了晃头,恍然想到,“好像是在林邑。”   他当时被南诏土司的千金看中,要掳去做“压寨相公”。   慌不择路之下来到了林邑。   因为行李丢失,身无分文,若不是这野生的稻种,他和书童就回不来了。   而后幸亏遇到了大周的商人,跟着商队才回到大周。   沈溪将自己的遭遇讲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   姜师傅没想到小师弟还有“祸水”的潜力,不禁仔细观察了一下沉溪的面容。   沈溪的相貌自然是俊秀的,可俊秀之外还有特点。   那就是常人没有的纯真之气。   俗称,傻白甜之气。   一眼看得透的纯真,很容易引得他人好感。   这难怪人家商队愿意接受他蹭吃蹭喝。   姜师傅一脸怪异,“那你还不安生点,还出去游历。”   哪天指不定真成“压寨相公”了。   沈溪懵懵地受了大师兄一记不成器的眼神,不服气道,“这不是没事。”   “你是不是想被霸王硬上弓,男子的贞洁也是很重要的。”姜师傅恨铁不成钢。   万一以后产生心理阴影,多影响未来夫妻关系。   “成了‘压寨相公’你就被关在屋里,哪都不能去,把你榨干。”姜师傅恐吓胆大的倒霉孩子。   沈溪打了个哆嗦。   姜师傅教育道,“以后出门多带人知道没?”   沈溪疯狂点头,他这些日子就经常被大师兄管着,差点被榨干。   真是太难受了。   叶敛轻咳一声,拉回正题。   “这稻种的生长条件如何?”   叶敛只觉得难以置信,这么简单就真的找到了。   不由得再三确认。   沈溪想了想,“是一片荒地,我原本以为是掉落的粮种。”   这倒是和占城稻一致。   占城稻作为原始的优良稻种,不需要精耕细作,便能收获,落地即生。   林邑的位置正在大周西南。   叶敛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   既是确定在林邑,剩下的就好办了。   林邑是大周附属小国。   叶敛当即表示,“朕马上派人前往林邑,还盼沈大人带路。”   虽然林邑国狭地少,但人生地不熟。   叶敛觉得借借沈溪的运气,已经能省不少功夫。   沈溪眼前一亮,当即应下。   “陛下放心,我…微臣一定为陛下找到这稻种。”   沈溪一句话让姜师傅黑了脸。   姜师傅:怎么又是一个傻大胆!   就不怕万一出现意外?   叶敛点头,颇为善解人意,“尽力而为便可。”   有了这一个意外收获,叶敛已经觉得不虚此行。   但他还是完完整整的逛了一圈科院。   何钦自黄河水患后,成了这一批进士中最先出头的人。   门庭若市,很是风光了一阵。   何钦实在是不会应付这些事,也不想落个得志猖狂的名头,便借口修书躲了起来。   科院得陛下看重,孤本珍籍皆有,他早有念头沉淀一下自己。 第75章新挑战   礼部虽然在六部中不似礼部、户部等显眼,但六部尚书哪一个都能称上一句朝廷重臣。   这也意味着能混到尚书的位置,年龄一般都不小了。   礼部尚书侯老大人也不意外。   “本官想着替圣上操持完大婚就致仕,赵大人你说说圣上这是说的什么事?”   侯老大人拽住下属就是诉苦。   他可真是太委屈了,碰上这么个皇帝,临到退休还不得闲。   要大办就大办,要简单点就简单点。   倒是会给礼部出难题。   礼部侍郎赵成光也不是和圣上第一次打交道了。   很想跟上官说,圣上的性子不搞出什么事才是不正常。   可为官多年的素养拦住了他。   于是只能无奈地听着上官的抱怨。   侯老大人即将致仕,按照陛下的性子,像先帝那样大方的“荫子”是不可能了。   侯家下一代不成器,孙辈还没起来。   老大人想将大婚礼办得妥妥当当,日后也给孙辈留些香火情。   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行,本官要去找钟相一趟。”侯老大人忽地站起身。   一边走一边嘟囔,“好歹也是圣上的岳丈,不能什么事都不干。”   说到底,礼部也是怕得罪了未来皇后。   照圣上的说法,皇后的威严重要,那不如让钟家出出主意。   看看皇后那边是什么想法。   可惜,钟相是个大忙人。   兜兜转转,还是闹到了圣上跟前。   侯老大人简直涕泗横流,只差没抱住叶敛大腿哭。   叶敛甚至怀疑自己做出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近些年天灾人祸不断,户部府库空虚,大婚一事还是从简。”钟离微沉吟一声道。   照礼部的规格,帝后大婚一场至少花费上百万两白银。   户部哪里有这么多钱。   去岁黄河水患的拮据尚在眼前,若非圣上在朝中压着,地方上钟离微等人也手脚干净,户部的银两可修不了河道,救不了灾。   可哪怕因此,钟离微不得已还是从盐商处“借”了钱。   叶敛不意外钟相的回答。   府库中没钱,凑出一场盛大的婚礼勉强。   加派赋税是朝廷的惯用手段。   但俨然不是叶敛的本意。   百姓本就水深火热,休养生息还来不及,加派就是官逼民反。   没有钱,那就只能省钱。   叶敛想简化仪式,对象倒不一定是皇后。   皇帝那么多东西全删了,还省事。   他给礼部的暗示也是这个意思。   成德将礼部的两位大人送出去,“圣上和钟相还要考虑一番,两位大人慢走。”   侯老大人和赵大人对视一眼,默默离开了这太清殿。   礼部的要求不高,圣上和钟相能拿主意就行。   “钟相是真君子。”侯老大人回到礼部后,没头没尾地说道。   赵成光这次是真心认同。   不是所有人能忍住这么大的诱惑。   一切从简,这话谁说出来都不容易。   圣人云:“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可世上又能有多少人能做到,多得是慷他人之慨。   就是他们身在钟相的位置,都不能保证说出这些话。   倒是圣上的反应出人意料。   侯老大人一生宦海沉浮,见多了为利益反目成仇的例子。   “只盼君臣相和的局面能多维持些时间。”侯老大人心想。   对外人,叶敛的性子捉摸不定,完全看心情。   对自己人,就不一样了。   颇有吃软不吃硬的意思。   尤其护短。   钟家父女两个都是他的得力干将,叶敛也不想亏待。   虽然他觉得这么多仪礼麻烦,但要是直接一道圣旨将钟离熙带进宫,确实简单,可也难免上下轻视皇后。   叶敛能想到让太后给钟离熙做脸,自然不会忽视这一点。   大婚势在必行。   否则难免有“皇家不满皇后”的风言风语。   叶敛有意扶持起女子地位。   有什么比帝后更有领率力。   “钟相可曾与钟尚宫商量过?”   僵持不下,叶敛率先开口。   钟离微拱手,欣慰道,“圣上偏爱,臣等不胜惶恐,此也是小女的意见。”   缩减圣上的用度,皇后不变。   这要让朝中大人们知道,他们钟家真是大逆不道了。   只要圣上心中有数,尊重皇后,虚名而已,钟家父女都不在意。   反正两人都知道入宫的目的何在。   叶敛摩挲着杯壁,良久之后道,“朕明白了。”   从简归从简,但撑腰的目的不能变。   “凤辇不要了,皇后和朕同乘。”   “迎亲使也算了,朕亲自去。”   “凤仪殿刚刚修整,皇后就跟朕住在太清殿。”   “帝后成婚,天下同喜,免除大周诸路三层赋税。”   叶敛亲自上手,将礼部的惯例改了个天翻地覆。   看的大婚礼仪司上下官员目瞪口呆。 第76章天作之合   典农中郎将,武官,正六品。   相比何钦之前的都水使者,官职小升了一级。   无功升官,但却无人觉得不合适。   都水使者负责治水,手握实权,大周水旱灾害大大小小,这个职位虽小,却是有油水,还能和圣上直接接触。   而典农一职最初是为解决屯田问题,保证军队的粮草。   大周承平已久,这个职位早就成了虚职。   虽然从六品升为正六品,典农还真比不上都水使者能说得上话。   此调令一出,何家可算是恢复了平静。   这也让何钦松了口气,同年不找状元榜眼,找自己攀关系,着实是让他受宠若惊。   要知道恩科是圣上的第一届科举,可谓卧虎藏龙。   一甲能脱颖而出,绝对是家世才华个个不缺。   他这个寒门弟子再不低调点,就真成出头的梭子了。   何家人也不懂什么实职虚职,在他们看来从六品到正六品就是升官了。   算是皆大欢喜。   汴梁是国都所在。   很快,朝臣的关注点就不再他身上了。   八月初二,纳彩礼。   纳采、问名。   圣上的大婚进入了倒计时。   叶敛一早被带去盛装打扮,在太极殿隆重登场。   宣制官侯老大人手捧诏书,站在东侧丹陛上,高声宣诏,任命正、副二天使,去钟相府上纳采,问名。   宫廷庄严的乐曲声中,两位天使手捧奉节、奉诏在仪仗队和鼓乐队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离开皇宫。   此时,钟府上下早已等在大门口了。   钟离微先是一番推辞,表示难承圣恩。   礼部尚书夸赞一番,令千金贤良淑德,堪当后位。   然后钟府接受礼品,将写着女儿姓名、生辰八字等项内容的“表”呈交天使,并设宴招待天使。   天使率队回宫后,将“节”和“表”,交给殿中省,就算圆满完成了任务。   殿中省太监持节、表,到太极殿复“皇命”。   叶敛再向王公大臣“诏告”纳采、问名情况。   至此,纳名结束。   全程不需要钟离熙出面。   纳彩问名只是开端。   大征礼是迎娶皇后之前皇帝向皇后家赠送的一次大婚礼物。   也是最能显示宫中对皇后的态度。   皇宫中仍要举行相应的仪式,派天使持节带着礼物和有关文件,前往钟相家。   也就是传说中的聘礼。   自此之后,亲事才是名正言顺,最终敲定。   圣上娶亲下聘。   寻常人家都是热闹事,更何况皇家。   汴梁百姓自是不会错过这等大事。   吉时未到,红毯铺道的春仓街已经人声鼎沸。   若不是京兆尹派了人来守着,早就堵住了。   九月早晚已经有了凉意。   钦天监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正合了秋高气爽,阳光明媚。   有商业眼光的小商小贩推着个小推车,买些吃食或发簪等小玩意。   生意很是不错。   “圣上娶媳妇,老爹你还记得有多少聘礼吗?”憨厚的汉子护着一家人,好奇问道。   “咋也不能少,金镯子金簪子总要有的,就跟那张财主娶儿媳妇一样。”另一个年纪稍小的儿子,眼睛溜溜地转,似乎是没见过如此热闹的场面。   “眼皮子浅的玩意,那可是圣上,王爷娶王妃都不止这些。”老汉傲娇道。   他当年年轻的时候,还见过先帝娶亲的场面。   虽然当时先帝只是太子,但也是家中最见多识广的。   哪里像这两个小子,什么都没见过。   “你们看好就是,皇家的聘礼绝对是金银彩宝样样不缺,就当涨涨见识。”老汉很是淡定。   家里还要他这个一家之主拿主意。   这样一家前来凑热闹的人可不少。   平民百姓挤在街旁,说不得皇家大气,还要撒喜钱。   喜钱也是沾了圣上的龙气,保佑家中子孙顺顺利利,出人头地。   家中贫苦的,还能将喜钱卖个富户,赚上一小笔。   街道两旁的茶楼酒馆,也少不了人。   店家翻了数倍的费用,依旧是一座难求。   这可是圣上下聘。   官家的小姐都忍不住好奇。   圣上继位这两年,一直推辞选秀。   唯一松口的就是立了皇后。   圣上年少继位,相貌英俊,大权在握,可不是平常世家公子能比的。   她们也曾听闻家中父兄商量过选秀一事,还暗自想象过自己进宫后的场面。   可惜,圣上拒绝了选秀,只立了皇后。   少女情怀总是诗。   年纪稍小的贵女不由得将此视为圣上“深情”。   顺便感伤春秋一番,对自己未来的良人既期盼又哀伤。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梁诗芊。   放弃进宫后,梁诗芊低调回了莱国公府。   今年春已经定亲,对方是礼郡王府的嫡幼子,婚期定在帝后大婚后。   礼郡王府和皇家的关系已经疏远,好在子孙成器,在宗室中地位也不低。   嫡幼子叶燃年岁比梁诗芊大一岁。   幼时定下过门当户对的婚约,可惜未婚妻身染恶疾。   饶是男子有“克妻”的嫌疑,婚事也要难上几分。   郡王妃不想降低儿媳妇的标准,便暂停了儿子的婚事,等风头过去再议亲。 第77章南诏使臣   “占城稻……”   钟离熙皱眉,将手中绣棚放下。   大征礼类似男方送聘礼,钟离熙不便露面,不了解来龙去脉。   但占城稻这一大事,她却是略有耳闻。   怎么就和她扯上了关系,不是圣上派人去寻得的良种。   黄嬷嬷没注意她的疑惑,正是满脸喜意,眉飞色舞,骄傲得很。   在她眼中自家小姐是最好的,凭小姐的才貌和家世,配天子都不在话下。   偏偏婚事不顺,引得流言不止。   后来圣上下旨立为皇后,还有人私下嚼舌头。   现在打脸那都是活该。   黄嬷嬷只恨不能当面指着鼻子骂。   “圣上看重小姐,看那些碎嘴子的红眼病。”黄嬷嬷啐了一口,“日后小姐红红火火,看这些人能活成什么样子。”   别管这占城稻的传闻有几分水分,宫中搞着一出,绝对是给小姐撑腰。   如此她们还怕什么。   黄嬷嬷念叨完,晴儿还给她倒了水。   “说了这么长时间,嬷嬷喝口水润润嗓。”钟离熙劝道。   她自是清楚为何黄嬷嬷如此激动,自京中流言后,嬷嬷心中就憋着一口气。   圣上立后的圣旨让这口气舒了些,却又担忧自己在宫中不适应,受欺负。   如今这口气是彻底舒了。   一个受宠的皇后和一个不受宠的皇后差别可大了。   钟离熙摒去心中的一丝忐忑,问道,“嬷嬷可否详说一下占城稻一事,怎么就和我扯上关系了。”   黄嬷嬷将杯中水一饮而尽,笑眯眯地拍拍钟离熙地手,“当然和小姐有关系。”   “圣上将占城稻的稻种放在了大征礼中,宣礼官亲自开口,占城稻是大婚的好兆头,还能假传圣旨不成,怕是嫌脖子上的脑袋太沉了。”黄嬷嬷含笑道,脸上的皱纹都要舒展开了。   钟离熙只觉得一丝异样和熟悉感。   廊下白羽正在鸣叫,在笼中蹦来蹦去。   这倒是提醒了她。   这不是她当初在济宁府用的手段吗?   圣上此举有何深意……   黄嬷嬷见自己小姐垂眸沉思,也逐渐收起了笑容。   “小姐,嬷嬷的话可能不好听,但你也要听着,”黄嬷嬷苦口婆心,“你娘膝下就你一个,嬷嬷拿你当孙女看。”   钟离熙抬眼,无奈道,“嬷嬷我都明白。”   “嬷嬷想告诉你,这世上男子大都薄情,”黄嬷嬷顿了一下,“像老爷一样的男子是凤毛麟角。”   “圣上现在对你是很好,可宫中不像家里,圣上日后还有三宫六院,佳丽三千,凡事要留有三分余地,进宫调养好身体,抓紧时间个孩子,有孩子傍身日后就是感情淡了,好歹还有倚靠。”   黄嬷嬷虽然高兴圣上看重她家小姐,又担心未尝风月的小姐沉溺于感情。   世间男子薄幸,感情易变。   喜爱时是千好万好,厌弃时全是毛病。   与其赌男子的良心,不如打铁自身硬。   什么都不如抓得到手得权力和子嗣。   这是她的惨痛经验。   钟离熙眸子一闪。   她进宫的原因,嬷嬷不知道,否则一定不会同意。   “嬷嬷你放心吧,这些话我都明白。”钟离熙一直保持着将皇后之位当成工作的想法。   她做过女官,皇后之位想简单点,不过管理的地方从织造局变成了后宫。   性质都是一样的。   黄嬷嬷很是欣慰,“嬷嬷就是小姐最好的例子,女人弱势,但也别把男人太当回事,老爷永远给你撑腰。”   “嬷嬷也永远跟小姐站在一边。”   钟离熙觉得心中酥软,俯身将脑袋埋到嬷嬷怀中。   黄嬷嬷年轻的时候也是嫁过人的,可惜遇人不淑,和离了。   “嬷嬷那个该死的男人,看中他能说会道,也不嫌他家家穷,就嫁过去了,结果心中花花肠子不少……”黄嬷嬷抚着小姐的背轻声念叨。   钟离熙幼时曾听过府中下人闲谈,黄嬷嬷当年也是钟府中的体面人,父母亲待下人亲厚,从不拖欠月银不说,月银也很厚道。   黄嬷嬷当初是一等侍女,每月二两银子,时不时还有赏赐。   因着她的月钱,婆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却嫌弃起她不着家,肚子没动静,偷偷和乡下的表妹搞在了一起。   一直瞒着黄嬷嬷,瞒了将近一年。   直到黄嬷嬷听厚道的邻家提醒,才起了心眼,人赃俱获。   抓到的时候,那女人的肚子已经大了。   “他们家以为能拿捏嬷嬷我,恶心人的要将孩子放到我的名下,嬷嬷我当场就收拾了东西回了夫人那里。”黄嬷嬷笑道,“然后就和离了。”   黄嬷嬷说得云淡风轻。   实际上,哪有这么容易。   那家人全家都靠着她的月钱过活,猛地断了生活来源,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第78章真实意图   提起西南,大周朝臣的印象大都是穷乡僻壤,蛮夷之地。   可谁知,南诏银矿丰富。   纯度高,贮藏浅,易挖掘。   叶敛看着这一大箱的银锭,目光一闪。   封地有矿,南诏王的生活倒是滋润。   前段时间钟相和户部的官员来找他商讨,大周铜钱短缺一事。   叶敛更期待南诏王要做什么生意了。   白氏是南诏王族姓氏,与段氏、乌氏和方氏,并称南诏四大家族。   南诏四大家族,身居土司之位,在南诏可谓土皇帝。   叶敛这个皇帝,在西南都不一定有他们说话好使。   白蒲多是白氏嫡脉,出手阔绰。   他这一箱白银亮出来,先行震慑,也免得大周皇帝看轻他们。   白蒲多暗中察言观色,想从大周皇帝的脸上看出丝毫觊觎之色。   可惜,大周皇帝的养气功夫好,没有露出端倪。   白蒲多本就没有小看大周皇帝,见状更是看重几分。   若说先帝在世时,南诏还搞过阳奉阴违这一招,现在却是万万不敢。   白蒲多收起小心思,开始说正事。   “南诏想要占城稻?”叶敛轻笑一声。   占城稻出自林邑,林邑就恰好位于大周西南。   南诏和林邑就是不接壤,也是相距不远。   叶敛不相信沈溪等人去林邑寻稻种,南诏王没有听到过丝毫风声。   如此,为何要舍近求远来大周求取?   这是第一个疑点。   何况,大周上下清楚确定占城稻优越性的也就叶敛一人。   哪怕皇庄已经先行实验过,谁又有敢完全确定不会出现意外。   别看汴梁的百姓如此高兴,来年播种,大概率也就会在荒地上实验,不会冒险大规模种植。   所以,南诏为何会如此有信心呢?   这是第二个疑点。   南诏来的时间太早了。   第三个疑点,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南诏刀耕火种,生产技术落后不说,更不在意种植粮食。   西南终年湿润暖和,狩猎采集为生。   只怕占城稻是个幌子。   白蒲多慎重地点头,“大王听闻占城稻能种植在丘陵之上,是最适合南诏生长的稻种。”   “南诏多山,土地贫瘠,百姓食不果腹。”   “大王忧心痛心,闻有占城稻,当即派臣等前来。”   “陛下若愿意赠与稻种和良师,南诏感激不尽,定感念于心,愿上贡万两白银,以示诚意。”   白蒲多恳切上前,行了个大周的拱手礼。   倒真是像极了为民请命。   叶敛不答应简直是毫无慈悲之心,也容易引得西南民众不满。   毕竟南诏还算是大周的附属。   尽管这个附属不太听话。   如果不是叶敛知道南诏王的本性,可能真被骗过去。   毕竟他寻找占城稻的本意也没想过独享。   但暗卫的密折写得清清楚楚,南诏王贪婪吝啬,压榨剥削甚重,西南百姓苦不堪言。   叶敛若不是担忧西南少数民族被煽动,早计划把南诏王撤了。   就这么一个搜刮成性的西南土皇帝,为了百姓吃饱穿暖,要拿天价银子“买”稻种。   叶敛露出玩味的笑容。   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与其说是意在占城稻,叶敛更相信是后者。   良师……   又是打科院主意的。   叶敛垂眸,放下茶盏,“南诏既是大周的一部分,朕自然不会厚此薄彼。”   “占城稻稻种来自林邑,汴梁取得的稻种也不多,南诏可直接去林邑求购,朕可将识路之人相赠,至于银两就不必了。”叶敛抬头,很是大气地表示。   白蒲多的笑容有些勉强,似乎是没想到叶敛会将银子往外推。   “大周稻种不多,南诏自然不会面墙,卑职等人前去林邑一趟也可。”白蒲多很是通情达理,只是眉头仍是皱着,像是在苦恼什么,话难以说出口。   叶敛拿起茶壶,又重新开始洗茶、泡茶。   子夜嘴角一抽,南诏使臣这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宿主根本就不接招。   子夜可不相信宿主看不出来南诏使臣的欲言又止。   宿主在这里表演专心茶艺,只怕南诏的白大人心里着急坏了。   白蒲多一开始皱眉只是表演,到后面却是真情实感了。   大周的皇帝反应也太冷淡了。   太不会看人脸色了。   他们如此忧心忡忡,身为皇帝难道不该开口询问一番,是不是有难处。   然后他们才乘势求助。   白蒲多很是不适应,大周新帝竟如此小气。   一时之间,茶室之中只剩水流之声。   白蒲多轻咳一声,想要开口。   “这是云南的白茶,该和白大人的口味。”叶敛率先开口。 第79章入宫   十月二十七日,天色未亮,钟离熙已经被叫醒。   黄嬷嬷趁着夜色端来一盘子桂花糕。   桂花糕每块都切成了适合入口的大小。   “小姐先垫补点,一会儿上妆就不好吃东西了。”黄嬷嬷心疼道。   柳嬷嬷在一侧含笑点头,“帝后大婚也是个力气活。”   “娘娘食些糕点便好,茶水要少用,若是唇干,微微润一下便可。”柳嬷嬷柔声提醒道。   她是太后派来的嬷嬷,日后大概率要跟着皇后。   柳嬷嬷在宫中浸润多年,最擅长察言观色。   黄嬷嬷是皇后生母留下的老人,相伴多年,算是半个长辈,地位不能动摇。   她也不和黄嬷嬷掐尖,主动退让。   柳嬷嬷心中清楚,就算是她日后要跟着皇后,怕是也越不过黄嬷嬷。   但她也有自己的优势。   柳嬷嬷抿唇,视线落在那叠桂花糕上。   反正就目前来看,只要主子是个脑子清名的,由皇后之位和家世在,在宫中就过的差不了。   凤仪殿是个好地方。   钟府众人看来,宫中派来的柳嬷嬷严肃认真,却又不失和善。   既是教导宫中事宜,又是□□婢女,没有仗着宫中的背景难为人,很是尽职尽责。   黄嬷嬷不懂什么“润物细无声”的道理,依旧对这位柳嬷嬷很是感念。   毕竟她们对宫中两眼一抹黑,有这样一个熟悉的人在无疑会很安心。   钟家是寒门,没有所谓世仆,规矩不大,更没有勾心斗角一说。   黄嬷嬷虽然偶尔啰嗦了些,却是性情直爽,不藏着掖着。   她深知自己出身粗野,进宫说不得给小姐惹上麻烦,对柳嬷嬷很是尊重不说,更是主动跟着那些婢女学习宫中礼仪。   柳嬷嬷一言一行都带着皇家的气派,黄嬷嬷也羡慕的很。   半点没有自家小姐被抢走了的不满。   双方都有心交好,自然是相处融洽。   钟离熙用着桂花糕,耳边黄嬷嬷还在念叨着大婚的流程。   这让本来不紧张的钟离熙都不禁紧张起来。   帝后大婚,流程从早到晚。   就是桂花糕钟离熙也不敢多用。   好歹垫补一下肚子,她就被带到了净房。   黄嬷嬷端着香皂澡豆花瓣等一众东西。   将小姐扶起来的时候,黄嬷嬷眼神瞥过钟离熙滑嫩的皮肤,心想,“宫中的秘方果然是有效果。”   小姐的皮肤本就白皙,如今更像是剥了壳的鸡蛋。   钟离熙洗过三遍澡后,被扶着坐到了梳妆台前,目光落在箱箧上,她的目光一烫。   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移开了眼。   昨晚,柳嬷嬷给钟离熙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圣上身边没有女人,娘娘是头一遭,这床笫之事本就是男子容易爽快,何况圣上也没经历过,娘娘便忍一忍。”   “这第一人在圣上心中的地位也是不一样,娘娘把握好机会,争取一举怀上龙嗣。”   “世间的男子无论多么君子,到这事上都是一个模样,娘娘您也不必太害羞。”   柳嬷嬷不愧是宫中的优秀嬷嬷代表,说起来头头是道,就连小册子都格外专业的准备了好几本。   什么体位,女子妙处,敏感点等等,让钟离熙听的面红耳赤。   天色大亮,宫中遣使。   钟离熙引导出阁,立于庭院之中,朝北跪拜。   礼部正使宣读册文,将皇后典册和宝笈交予皇后。   钟离熙入座,接过这沉甸甸的皇后象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官员的拜礼声传来,钟离熙被婢女引导回阁后,才猛地反应过来,她真的成为了皇后。   黄昏之时,命使奉迎,才是真正入宫的时候。   钟离熙对钟家的不舍之情越发浓郁。   迎亲队伍出发前一刻钟,礼部的侯老大人依旧没有放弃劝说。   只盼陛下临时转变心意,不搞什么亲迎。   子夜化成实体躺在殿中,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宿主要这么容易被说服,他把名字倒着写。   这些人显然是不了解宿主的武力值,杞人忧天担心宿主的安危。   子夜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想,“要今日碰上刺客,宿主出手,绝对吓死一群人。”   眼看到了吉时,叶敛整整了衣袖起身。   “侯大人,一起走啊。”叶敛好心情地说道。   显然是不为所动,侯大人只觉得心累。   赵成光偷偷的拽了一下上官的衣袖,使了个眼色。   再不跟上去,圣上就要出宫了。   “您在这生什么闷气,不早该气够了。”赵成光心中腹议。   圣上亲迎,春仓街本就严密的守卫更是严上加严。   甚至动用了辅国将军邱挽卿和神机营的将士。   如此阵仗,让汴梁百姓更加兴奋。   “这军爷一个赛一个的俊朗强悍,不愧是我大周的好儿郎。”   汴梁百姓看过太多次热闹,早摸清楚这些年轻官兵的性子。   只要不寻衅滋事,口头调侃两声,这些官兵也不会生气,反而装着严肃的模样,很是逗人。   大婚的仪仗还没到,无所事事的汴梁百姓自然要找乐子。   “小伙子,你们怎么衣服不一样?”   “这位官爷相貌好,可是婚配了?” 第80章大婚夜   “让尚食局送桌吃食。”叶敛对成德吩咐道。   屏退上前来伺候的人,前去洗漱。   偏殿之中,子夜傲娇地甩着尾巴,趴在了宿主的必经之路上。   叶敛经过锻体,寒暑不侵,若不是这个世界限制,叶敛更喜欢一个清洁诀结束。   方便快捷,实则居家旅行必学的初级符咒。   可惜不能用。   武力值高,还能用内力敷衍,天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再暴露就要被天道踢出去了。   每当洗漱时,叶敛都不由得怀念之前的修仙世界。   察觉到宿主出来,子夜蹭的起身。   叶敛一把薅住绕着自己转的子夜的后脖颈,“你在这干嘛呢?”   子夜四肢尝试着挣扎了一下。   果然挣扎不开。   “洞房花烛,嘿嘿嘿……”子夜示弱道。   宿主第一次成亲,大喜日子,总不能虐待系统。   “我这有高清资源,宿主学习一下。”子夜大胆发言。   叶敛捏住黑猫的嘴,“闭上你的嘴。”   子夜哼哼唧唧,心中腹议,“宫中的嬷嬷人老成精,还有太后在,宿主今晚要是不圆房,元帕没落红,明天宫里就要有皇后不贞的流言。”   子夜可不是当初傻傻的“人工智障”,宿主可别想戳破手指头装落红。   “宫里的嬷嬷眼尖,光从走路姿势都能看得出差别,宿主你就别挣扎了。”子夜劝说道。   他可精明坏了。   要子夜来看,宿主同意让钟离熙入宫,除去客观条件,肯定是欣赏她。   否则就宿主的倔脾气,可做不到这地步。   “难不成你们要做一辈子的合作伙伴?”子夜吐槽道。   叶敛想了想,煞有其事的点头。   看得子夜一愣,“宿主你无性繁殖就别祸害人了。”   让人守一辈子活寡,真有你的。   子夜非常不理解,都是合法的夫妻,彼此也不讨厌,郎才女貌的,试试又不费事。   大不了先婚后爱。   他这个系统为了宿主的幸福真是费尽心思。   叶敛戳戳子夜的鼻子,淡淡道,“所以我给了钟相圣旨。”   等钟离熙实现自己想要的,能够随时脱离皇宫。   按照现在的进度,这个时间不会太晚。   “收起你的小心思,我不会趁人之危。”叶敛警告道。   钟离熙做好了准备是因为情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   既然是帮忙,叶敛也不会多做额外的事。   “就算做,也不是现在。”叶敛的脑中突然闪过这样一句话。   让他怔愣了一瞬,不过手中的动静让他瞬间反应过来。   这次子夜要跑,叶敛没有阻拦。   在回内殿之前,叶敛转身去了一趟太清殿前殿。   钟离熙在净房重磨蹭了一小会,终于下定决心踏进了内殿。   饶是做好心理准备,钟离熙看到房中多了一人的时候,仍是不禁头皮发麻。   钟离熙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快步上前。   昨晚柳嬷嬷的话萦绕在耳边,钟离熙脚步一顿,停在了圣上的不远处。   “食色,性也。”钟离熙想。   叶敛换了一身常服,正站在桌旁。   红烛映照下,眉目竟多了一丝迤逦。   大周建朝百年,经过数代美人的改良,皇室中少有相貌丑陋之人。   仪王虽然不顶事,但却是继承了皇家的好相貌。   圣上的相貌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少有人敢直视圣颜。   美色当前,钟离熙眩晕了一下,很快又恢复神智。   “臣妾参加陛下。”   叶敛早她一步落座。   尚食局不敢怠慢太清殿,桌上已经摆了一桌精致的饭菜。   甚至贴心地考虑到皇后今日的特殊情况。   送来的吃食都是清淡,不会有味道的。   “皇后吃点东西吧。”叶敛给她碗中放了一枚虾饺。   钟离熙给面子地吃了虾饺,评价道,“肉质滑嫩,唇齿留香。”   她总不能让圣上的话掉地上。   这还有宫女太监看着。   叶敛扶额,明白了问题所在。   桌上的小册子被他放在一旁。   “你们下去吧,朕不喜欢人伺候。”叶敛道。   太清殿的宫女太监倒是习惯了,鱼贯而出。   钟离熙身边的人反应慢了一步,也跟着离开。   少了太监和宫女,内殿重新恢复了安静。   两人沉默地吃完了这顿饭。   各怀心思,却比之前自在了不少。   太监宫女默不作声地将桌子收拾完,又剩下新婚的帝后二人。   “你看看这本册子?”叶敛拿出提前写好的东西,打破了安静。   钟离熙看着熟悉的封面,身体一僵,只觉得热气奔腾。   叶敛奇怪,“打开看看。”   这都是他写的工作计划,今天大好时机,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钟离熙默默深吸一口气,神色复杂。   柳嬷嬷说的居然是真的。   和其他人一起看这种书,钟离熙只觉得尴尬。   不过,等钟离熙打开第一页,很快反应过来。   她误会了。 第81章相处   钟离熙只得顺从地躺下。   太清殿安静的气氛下,疲惫的身体重新休眠。   等到再醒来,已经是天色大亮。   十月末,汴梁已经将要入冬。   白天的时间也短了。   钟离熙重新醒来时有些恍惚,哑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叶敛已经掀开被子起来,顺势回答道,“巳时了。”   钟离熙从迷茫逐渐清醒,脸上似乎有些懊恼。   叶敛轻笑一声,“睡饱了朕就叫外面的人进来。”   “用完早膳,去和太后请安。”叶敛敲敲桌子。   昨晚没有发生那些事,两人休息的时间不算晚。   今早又补觉睡到了巳时。   钟离熙着实是睡够了。   她在家中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怎么反倒在宫中睡到了现在。   经过昨晚一夜的思考,钟离熙也算理清了自己的位置角色。   踏实能干的后宫管理者。   这个角色比她想象的更好。   不需要争宠和亲密接触,无疑会让人自在。   只要把你自己当下属来看,圣上的优点就很多了。   最起码大气。   正因如此,上岗第一天就睡了个懒觉的钟离熙格外自责。   叶敛自是不知道一位优秀下属的自我修养。   殿外等候多时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入,默契地走向二位主子。   叶敛伸手准备更衣。   大婚第二日的常服虽然比不上大婚的礼服,依旧是繁琐得很。   叶敛倒是尝试过自己穿衣服,把更衣的小太监吓得直磕头。   自此,他也就省了学穿衣服的力气。   只是今日,又多了一个人“抢”小太监的工作。   “臣妾为陛下更衣?”钟离熙提议道。   抢了圣上功劳,还一觉睡到天亮的钟离熙于心不安。   虽说药方也需要废不小的力气,但上官给了她这么一个有前途的工作机会,下属还是要有所表示的。   “总要挽回一点形象。”钟离熙想。   伺候叶敛更衣的小太监手一顿,眼观鼻鼻观心停在一旁整理衣袍。   皇后和圣上新婚,今日又是难得起来晚了,正该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为圣上更衣,既显亲近,又增进感情。   皇后真是好手段,难怪昨日能让圣上亲迎。   就是不知圣上吃不吃这一套了。   叶敛扬眉,看着她一身中衣,未着外袍。   “天气一日转寒,你先让人把衣服穿上,”叶敛朗声道,“这衣袍繁琐,省得累到皇后。”   这话虽是拒绝了,但却是听得出的关心爱护。   殿中的宫女太监都有了计较。   成德作为御前总管紧接着开口,“陛下体贴娘娘,这等粗笨的活还是交给奴婢们便好。”   殿中更衣洗漱之时,早膳已经悄无声息地放到了桌上。   叶敛与钟离熙相邻而坐。   钟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毕竟钟离微政务繁忙,父女两人也就在用膳时能够交流感情。   同样叶敛也没有。   经过昨晚的相处,钟离熙很快习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已经不需要将宫女太监赶出去。   “今日午后可要去科院看看?”叶敛边搅动着碗中粥边问道。   今日尚食局做的是皮蛋瘦肉粥和冰糖荷叶粥。   粘稠顺滑,米香四溢。   叶敛还是第一次见尚食局的粥。   往常这个时间,他要么在上朝或接见大臣,要么就是在练功。   这副身体还不能完全摒弃食物,饶是如此叶敛对吃食的态度也是可有可无。   早膳通常是糕点配冷茶就敷衍过去了。   叶敛不看重吃食,太后年纪渐长,加上崇尚佛教,日常饮食清淡。   尚食局久无用武之地,怀才不遇。   今日大概是抱着技惊众人的打算。   一大早便摩拳擦掌,准备让未来皇后看到他们的存在。   若不是知道圣上不喜浪费奢侈,尚食局能把早膳都做出宫宴的数量。   叶敛尝了一口碗中的粥。   “味道不错。”叶敛心想,偶尔尝试一下新事物也不错。   钟离熙对科院是仰慕已久,给圣上夹了一只春卷,“臣妾可以去吗?”   科院已经移到了汴梁城郊。   下午去,一来一去就是一个半时辰,时间都浪费在路上。   钟离熙很想去看看,却也担心耽误圣上的正事。   何况,后宫嫔妃无故不得离宫。   要是被言官发现,少不得要说圣上罔视宫规,说她惑媚主上。   理智告诉钟离熙在大婚的关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骨子中的不安分让她问出了这句话。   叶敛将钟离熙夹的春卷咽下,“皇后想去随时可以去。”   “朕听皇后的,毕竟吃人嘴短。”   钟离熙垂眸,轻快道,“下午去时间太紧张了,陛下明日可有时间?”   叶敛不经思索道,“大婚后这五日朕都有时间。” 第82章微观   叶敛揉了一把子夜的毛,淡定道,“太后跟朕提过,要将宫权交给你。”   “朝见礼后,就先管起来吧。”   皇后的金印宝册都交给了钟离熙,后宫事宜太后也管够了,皇后接手名正言顺。   随着太后年事渐长,崇宁长公主和莱国公府的心事也都解决了,对权力也没那么留恋。   着急让叶敛聘皇后,她也好交权。   彻底过颐养天年的太后生活。   叶敛转了转手指上的扳指,太后既是一番心意,他也不好拒绝。   “今后宫中的事就要麻烦皇后。”   钟离熙点头,“臣妾分内之事。”   “只是女官一事,陛下心中可有章程。”钟离熙提醒道。   恢复女官制度,本就要从宫内开始。   可殿中省的官位已经被太监都占住了,平白无故多处一批人竞争出头的机会。   “怕是会有人心怀不满。”钟离熙有理有据地说道。   她当初平白无故成了尚宫,若非是在宫外,主管抚孤院和织造局,怕是早就成了宫中太监的眼中钉。   叶敛将罪恶的手从子夜的肚子上挪开,抬眼道,“皇后心中有主意,不妨直言。”   钟离熙稍微润色了一下心中的想法,不急不缓道,“臣妾拙见,不妨另立一部。”   叶敛露出笑容,“皇后所言有理。”   这不是和他的科院有异曲同工之妙。   “宫中男女有别,太监虽然管用,终究是顶替不了女子,既是如此,有殿中省,便再立一部。”   “就叫中常府吧,皇后意为如何。”   “中常府,臣妾以为极好。”钟离熙念了一声,微笑道。   她没料到圣上如此爽快。   不过这也说明女官一事,圣上并不是一时兴起。   “中常府”,一个“常”字就表明了圣上的态度。   有圣上保驾护航,女官一事无疑会顺利不少。   钟离熙垂眸,这对她来说再好不过。   经过元帕一事,钟离熙已经示意到圣上的地位。   两人下午一边逗猫,一边商量好了内廷事务。   至于女官制度的细节,还需要钟离熙额外废功夫处理。   当然,她乐在其中。   转日清晨,一大早,两人直奔城郊。   科院的清晨照旧热闹。   工坊中尚有一夜未眠、宵衣旰食的工作狂,还在不眠不休地干活。   守炉子的小伙计困得打瞌睡,却被一阵激动的争论之声惊醒。   门外两个男人正在拉拉扯扯。   “你看这是什么?”   一位胡子拉碴,发髻散乱的男子拽着一位墨门子弟往屋内走,看自己的仪器。   男子眼中冒着精光,“放大200倍,你看能发现什么。”   “袁大人,您的手?”同伴惊异道。   袁崇的手因为打磨镜片鲜血淋漓,看得吓人的很。   “叫太医给您包扎一下吧。”墨门弟子皱眉,唠叨道,“大人把自己关在屋中在搞这东西,也不能不顾身体。”   袁崇不以为意地用手帕包住流血的拇指,将手背到了身后。   “已经搞完了,没事了别担心。”袁崇敷衍道。   说罢拉着墨门弟子就要去看他的新发现。   “等姜师傅来,非要好好说说大人不可……”墨门弟子小声嘟囔道。   小伙计这下是醒了,打着哈欠往炉中添煤。   “科院的大人们真是太勤快了。”小伙计摇摇头。   去科院的路上,叶敛倚靠在马车上,手上拿着汴梁最新的话本。   马车很是宽敞,躺下两个人都是绰绰有余。   甚至桌上还摆放着茶水和点心。   马车极为平稳,轻易察觉不到颠簸。   叶敛看了一会话本,又合上了。   不知怎么回事,这话本没意思得很,就这还好意思说是畅销本。   见多识广的叶敛很想亲自下场,让这些古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畅销书。   而钟离熙却是兴致盎然。   “皇后有话要说?”叶敛问道。   钟离熙有些不好意思,出于求知欲还是问出了口。   “陛下这马车竟不觉得颠簸,臣妾有些惊喜,不知是何原理?”   钟离熙先前也蹭过一次圣上的车驾。   当时的马车虽然比普通的舒适,却远远比不得现在。   简直是天壤之别。   “皇后不妨猜一猜,此物说来同样是科院的成果。”叶敛卖关子道。   钟离熙不由得思考,“科院有关?”   子夜用尾巴戳了戳钟离熙,然后跳进她的怀中,冲宿主喵喵叫。   子夜:“不就是弹簧加橡胶。”   宿主前几天还大义凛然的样子,今天就和人家谈笑风生。   现在还嘴硬,口是心非。   子夜发自内心的“鄙视”。   叶敛看向有“造反”倾向的子夜。   这是仗着有人撑腰了?   子夜若是知道叶敛的想法,一定会得意地摇摇尾巴。   宿主虐待它,它还能去找钟离熙。   反正都是熟人。   叶敛给子夜留下一个警告的眼神,对钟离熙道,“皇后知道沈大人?”   钟离熙道,“是寻到占城稻的沈大人?” 第83章子嗣   从科院回程,钟离熙一路都在思考。   叶敛也不打扰她,重新拿起了来时看不下去的话本。   一路无话。   回到太清殿,钟离熙依旧在思索。   连摆上桌的晚膳都没注意到。   叶敛无声叹了口气,“你和你父亲倒真是亲生父女。”   钟离熙抬头,“何出此言。”   叶敛微笑,没有解释。   “用膳吧,朕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办事。”叶敛将钟离熙按在座位上。   尚食局已经大概摸清了皇后娘娘的口味。   不似外表端庄大气,淡雅如莲,钟离熙的口味却不是喜好清淡。   她嗜酸甜和麻辣,口味偏重。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尚食局至今仍未摸出圣上的口味,不得已含泪放弃。   加之圣上与皇后关系亲密,尚食局也是惯会做事的。   满桌子菜品,除去孤零零的一道清淡口,剩下全是钟离熙的口味。   尚食局:反正陛下不重视他们,他们自然要抱新大腿。   叶敛当然是不在意这种事。   钟离熙如此聪慧,看到桌上菜品,也不由得一愣。   如此怎么辜负底下人的美意。   一块酸甜可口的樱桃肉入口,甜而不腻,唇齿留香。   钟离熙饶是尝过,依旧不由得惊艳。   “宫中御厨果然名不虚传。”钟离熙心想。   难怪汴梁哪家招到御厨后代要大肆宣扬。   若哪天御厨开店,就单凭这樱桃肉,她便会经常捧场。   更何况还有不分上下的宫爆兔丁、奶汁鱼片等等。   钟离熙平素在家中,便时常吩咐小厨房搞些新鲜吃食。   往日招待闺中同伴或父亲同僚,小厨房还时常收到夸赞。   直到吃过御膳,钟离熙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   钟府的小厨房或许有几分巧思,但在绝对的厨艺下,就显得相形见绌了。   皇室的享受果然是外人无法想象的。   钟离熙看圣上一脸平静的样子,不由得为尚食局叹息。   然后专心投入晚膳。   叶敛不紧不慢的用着晚膳。   不得不说,身边有个胃口极佳的人,自己的食欲都会增加。   大周女子追求纤细,弱柳扶风。   钟离熙显然不属于这一类,虽然称不上健壮,但也绝对不纤瘦。   这种健康的美感,无疑更加符合叶敛的审美。   毕竟星际时代的女子独当一面,较之男子丝毫不差,自然不可能弱柳扶风。   叶敛为她盛了一碗汤,“朕听说尚食局新进了一批鹿肉,很是新鲜,不如明日吃古董锅如何?”   天气渐冷,热气腾腾的古董锅自然是不二之选。   钟离熙眼前一亮,“可以吗?”   古董锅二人共食,加上热气蒸腾,汗流浃背,衣服染上气味久久不散,很容易不雅。   与密友家人共食,稍微放肆些也不碍事。   但在宫中……   万一看到圣上失态的样子,画面就太美好了。   叶敛锻体后,不惧寒暑,轻易不会流汗,自然猜不到钟离熙的想法。   只当是钟离熙担心规矩。   叶敛宽慰道,“吃点新奇的东西而已,不妨事。”   用膳后,叶敛处理了紧急的政务。   之后又是“新婚夫妻”的交流感情时间。   钟离熙有些迷茫,“陛下所说的有效物质,真的能找到吗?”   从草药中分离出有效成分,单独制成药品。   这是圣上说的话。   一株草药,根茎叶果实等各有用处,这点钟离熙相信。   但要是从中提取出纯粹的单独作用的东西,真的可能吗?   钟离熙的想法和太医院众人一样。   一脸懵。   叶敛合上手中的游记,“皇后可见过酸腐的饭菜?”   得到钟离熙肯定的回答后,叶敛问道,“有想过为什么吗?”   “为何夏日的饭菜易坏,明明好端端的放着?”叶敛引导道。   钟离熙皱眉,“夏日天热?”   “天热为何会使饭菜坏掉,做饭时比天气更热。”叶敛笑道。   钟离熙显然察觉出漏洞所在,却不得其解。   叶敛提醒道,“还记得今日看到的东西吗?”   今日在科院,借助袁崇的仪器,他们看到了水中游动的小虫子。   “老人言,不可食生水。”   “洪灾后尤其要注意,即便是澄澈的溪水也要水煮后饮用。”   “焉知不是这的虫子作祟。”   叶敛不着痕迹地引导,生水不能饮用人尽皆知,却无人了解确切原因。   中医更是语焉不详。   直到西方自然科学传入,细菌等微观世界才为人认知。   “水中有人眼目不能及的东西,空气中就没有吗?”叶敛反问。   钟离熙恍然大悟,“陛下认为空气中同样有污浊之物,污染了饭菜才致使酸腐?”   “夏日天热,万物生长,空气中看不见的细小污浊增长,致使饭菜易坏。”   叶敛尽可能用通俗的语气解释细菌等事物。 第84章意外   梁太后显然不满意叶敛的回答。   “怎么不着急,陛下即将加冠,膝下无子,平常的人家也该有一子半女了。”梁太后皱眉道。   梁太后不由得看向一旁的钟离熙,“皇后是什么意思?”   钟离熙“含情脉脉”地看了圣上一眼,羞涩道,“臣妾都听陛下的。”   梁太后心中更加凝重,问题竟真出现再圣上这。   圣上莫不是不愿意皇后生下皇子?   后宫和朝堂息息相关,若是圣上暂时不愿意皇后诞下嫡子,太后也理解。   毕竟钟相在前朝,再加上一个名正言顺的嫡皇子……   涉及皇位,梁太后也不敢多言。   可子嗣一事却是不得不放在心上的。   皇后不能生,三宫六院总有能生的。   一直没个皇子,朝廷也不得安稳。   崇宁长公主看懂了母后的意图,赶紧使了个眼色。   “陛下心中有数,再说新婚燕尔,不着急。”崇宁长公主按住梁太后的手。   母后虽然是一片好心,但帝后大婚不过一月,母后提出纳妃,岂不是恶了皇后。   梁太后叹息道,“陛下心中有数就好,哀家就不掺和了。”   叶敛将欢怡县主放在地上,坚定道,“儿臣心中有数。”   子嗣一事,还不在日程之上。   得了圣上的回答,众人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梁太后看钟离熙的目光多了几分怜爱。   皇帝的宠爱虚无缥缈,唯有子嗣是实打实的。   陛下不想让你生,届时年老色衰,恩断义绝,连个倚靠都没有。   偏偏钟家姑娘是圣上选中的皇后,一意孤行娶进宫,连皇后入宫前的册立四妃都省了。   现在大婚一月,也还是守着皇后一个女人。   这若不是有感情,圣上就是安抚钟相,也不必做到这一步。   梁太后属实是看不懂圣上的心意,也便放弃了猜测。   “皇嫂,宫中的中常府是要招女官?”平宁长公主好奇问道。   钟离熙微笑道,“陛下要重新开设女官,中常府日后便是女官当家。”   “女官,那岂不是赵嬷嬷她们都要有所册封了?”崇宁长公主跟着讨论。   前朝旧例,宫中女眷身边的嬷嬷宫女都是有品级的。   例如太后身边的亲近嬷嬷,照规矩是正二品待诏,皇子公主的乳母亲信之人则是正三品掌仪。   每宫按照最多只有一位待诏。   皇子和公主成年出宫立府,掌事的女官也会跟着出宫。   亲王府可使用赞德(从二品)以下女官,郡王府可使用承仪(从四品)以下女官,国公府可使用掌侍(从六品)以下女官。   女官既是圣上赏赐的体面,又是皇帝的眼线。   有深得皇恩的女官能在皇后不便时代掌宫权,参与朝政。   前朝几位叱诧风云的女官甚至被尊为“内相”,权倾朝野。   大周先祖惩前朝外戚干政,牝鸡司晨之祸,将女官制度废弃不用。   毕竟前朝的几位太后,差点就成了女皇帝。   虽说这些太后在位时,前朝都平稳向前,反而亡国之君是男子,在太后去世后,将祖宗基业折腾完了,但女子之身就是最大的错处。   先祖为防后世出现子弱母强的局面,从各方面限制了后宫干政的可能性。   这也是为何原本的世界,原主能强硬“撤帘”,将太后逼走。   虽说损了名声,但若是原主手段够硬,历史总是被胜利者书写,原主也不过说上几句“手段激进”罢了。   至于郁郁寡欢的太后,备受冷待的先帝公主,就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只言片语罢了。   叶敛见两位公主感兴趣也不意外。   皇子有夺储的心思,身边有宫中的眼线自然是不方便。   公主就不一样了,身为女子本就用女官更为方便,有品级的女官在身侧,更能震慑驸马和婆家。   即将出嫁的平宁长公主尤其需要。   “各宫都会册封,届时还会选拔一批女官,充盈中常府。”叶敛给出肯定的答案。   抚孤院和织造局都要归中常府管理,需要的人手可不少。   更何况,叶敛还有更进一步的打算。   崇宁长公主日常管理抚孤院的事宜,想的更远一点。   “女官要从民间清白人家选?”崇宁长公主试探道。   钟离熙笑道,“不拘民女还是贵女,识文断字者皆可。”   识文断字,听着简单。   可别忘了,大周识字率有多少。   汴梁天子所在,一个村落中识字的也不过十之一二。   其中绝大多数还是男子。   能让女子识文断字的家庭,少说是家庭富庶的乡绅。   崇宁长公主的笑容有些古怪。   皇后竟如此大方吗?   女官入后宫,掌管宫务,身上有品级,还能和圣上碰面。   等贵女进宫,皇后就不怕有心人捷足先登。   圣上若是真的看中一女官,纳为妃嫔,皇后还能拦着不成。 第85章荐人   随着汴梁的女官名单初步统计出来,女官一时彻底推到风口浪尖上。   中常府这个新设的机构,也逐渐走到众人眼前。   第一批女官。   若成功,便是第一批吃到螃蟹的,今后前程定不会差到哪里。   但若失败,自然也要承受流言蜚语。   汴梁的高门大户舍不得嫡长女来试探女官的深浅,但未免错过机会,一个庶女旁支总是舍得的。   因此呈报上来的名单,也称不上寒酸。   只是,在一众庶女之中,莱国公府嫡女格外显眼。   这位可是皇宫的常客。   “莱国公府的那位县主也要参加女官选拔,不是定好了人家?”   几位打扫的粗使宫女和太监偷偷在角落着躲清闲。   这宫殿偏僻,少有人来,也不怕被人发现。   “怕不是对圣上情根深种,要搏一搏滔天的富贵。”一位圆脸的太监杵着扫帚,兴致勃勃地猜测。   生活在宫中,或多或少知道些内幕消息。   最起码,这位县主是为了陪伴太后留在宫里两三年,硬生生错过花期的理由,他们是不相信的。   不管是圣上不喜欢,还是真的孝心。   这位县主反正是离宫了,却没想到还有再见的机会。   “那可不是,你没听说这位县主都快要成婚了。”   穿着翠色衣服的宫女曾经接触过梁施芊,开口反驳,“听说是男方临近婚期摔断了腿,不得已报名女官。”   即将大婚,未婚夫摔折了腿,其他的宫女不免心生同情。   “这位县主的运气委实是不好。”   “身有残疾,不可为官,这婚怎么就不退了?”   “重情重义呗,不知道日后多艰难。”   封闭的皇宫都得到了消息,更何况汴梁。   一夜之间,礼郡王府的嫡幼子意气摔断了腿,断了前程,莱国公府嫡长女重情重义,如期成婚的消息传遍了汴梁。   要只是这个,礼郡王府纵然不舒服,也会松口气。   好歹是保住了门当户对的婚约。   但谁让后面还有一句话。   莱国公府嫡长女为支撑门户,不得已参加女官选拔。   “这不就是指着燃儿骂我们王府吃软饭?”郡王妃阴沉着脸,一挥衣袖将桌上的东西扫了下去。   噼里啪啦的瓷器破碎声,混杂着几声咒骂。   不得已,好一个不得已。   “男儿支撑不起门户,总要换人撑上,王妃有福气了,日后能享到儿媳妇的孝顺。”   和她不对付的几家夫人的话还在耳边。   礼郡王看着王妃发疯的模样,眼中闪过厌恶。   “闹够了吗?闹够了就去莱国公府把婚退了。”礼郡王冷漠地说道,“王府丢不起人。”   “是谁将燃儿的病情泄露出去的,我明明都瞒得好好的。”郡王妃咬牙切齿道,“是不是西苑的贱人不老实,吃里爬外。”   礼郡王闻言怒急,指着王妃骂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本王再说一遍,把婚退掉,别在耍小心思。”礼郡王说罢就甩袖离开。   “你给我站住,什么叫我耍小心思!”郡王妃怒急反笑,“王爷这甩锅的技术炉火纯青。”   明明当初瞒着燃儿的伤势,照常举行大婚是王爷默认的。   “王爷想要保住国公府的亲家,怎么就成了臣妾的主意。”郡王妃嘲讽道,“王爷真把自己当成纯洁的白莲花了不成。”   礼郡王铁色铁青,“不可理喻。”   郡王妃冷哼一声,不再拦着恼羞成怒的礼郡王。   礼郡王看重脸面。   一个抛头露面的儿媳妇,一个给王府名声抹黑的儿媳妇,显然不是他想要的。   至于嫡幼子的未来,礼郡王显然没有那么在意。   反正他不缺儿子。   尤其这个儿子已经残废了。   郡王妃却不一样。   叶燃是从她肚子中出来的幼子,向来是宠爱有佳。   她决心瞒着莱国公府也是因此。   叶燃已经残了,不可能找到更好的人家。   饶是现在,儿子被说“吃软饭”,郡王妃依旧不愿意退婚。   嫡幼子已经是这个模样,只能当一个富贵闲人。   若再失掉得力的岳家,就更加落魄了。   落魄的宗室是何境地?   连普通的乡绅富户都不如。   不如忍一时之辱,赶快生下子嗣,培养下一代。   可惜,郡王府的嫡幼子并不理解郡王妃的慈母心肠。   自从腿伤后,叶燃变得愈发敏感易怒。   “母妃,您真要儿子连仅剩的脸面都没有了吗?”   往日风度翩翩的幼子变成了瘦骨嶙峋的阴郁模样,求着自己退婚……   郡王妃心如刀割。   钟离熙自然也听说了这场事端。   下面人特意提出梁施芊的用意显而易见。   皇后主管女官事宜,梁施芊的能力充当女官自然绰绰有余,可若皇后不喜欢…… 第86章民变   等一小碟瓜子被叶敛剥了个七七八八,他才罢手。   本就是打发时间罢了。   钟离熙也被碟子中整整齐齐的瓜子仁吸引。   叶敛很是有几分强迫症的意味,费力剥出来的瓜子仁一个都没吃,一层层摞成了小山。   仔细来看竟然有些精致。   “小小的瓜子仁能堆这么高,陛下倒是有耐心。”钟离熙心想。   钟离熙微微郁卒的心情都明朗了几分。   她刚刚很想反问,“陛下既是不看重男女,未来是否会让公主继承皇位。”   汴梁权贵中不少人家都以宠爱女儿自居,最后还不是将爵位财产人脉留给了儿子。   所谓的宠爱也不过是为待价而沽。   高门嫁女,成为父兄青云路的垫脚石。   好处在哪,爱就在哪。   虚假的宠爱终究比不得拿到手中的好处。   钟离熙没有从父亲处受过委屈,年幼时却也听够了流言蜚语。   无非是觉得父亲只有自己一女,想从钟家咬下利益罢了。   钟离熙外表端庄温和,实际内心是有傲气的。   不仅是名满汴梁的才女,还将钟府的家业不声不响的翻了几番。   然而看着这小小的瓜子塔,钟离熙恢复了冷静。   她太得意忘形了,居然有了诘问陛下的想法。   钟离熙默默给自己紧了紧神,不由得想起了父亲曾经说过的话。   “圣上性情恣肆,有些想法为父也不敢说完全能摸清楚。”   父亲说这话时,脸上既是无奈又是骄傲。   理智告诉钟离熙,她不能将圣上的话当真。   然而直觉又告诉她,圣上是可信的。   钟离熙端详着这碟瓜子,天平逐渐偏斜。   陛下的支持,委实是太诱人了。   叶敛见钟离熙盯着碟子中的瓜子仁,大方地将碟子推到她面前。   “借花献佛。”叶敛笑道。   这瓜子也是凤仪殿准备的。   钟离熙随意的从碟子中捡起一粒瓜子仁。   叶敛扶额,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小小的瓜子塔轰然倒塌。   钟离熙的眼睛微不可查地瞪大了一点,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上的瓜子。   她明明是从上方拿的……   钟离熙默默将这粒瓜子仁放回“残骸”的最上端,弱弱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瓜子塔看着坚固,怎么这么不顶事。   “连臣妾都忘了用,看来是真的着急了。”叶敛想。   他用了建筑的小手段,瓜子互相借力支撑,中间其实是空心的。   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还是他之前世界学过的一些小技巧。   没想到这件“作品”这么快就“土崩瓦解”了。   “没事,随手的小玩意而已。”   叶敛拦住钟离熙想要复原的双手。   “物尽其用,发挥原本的作用好了。”   叶敛将瓜子仁放到钟离熙手中,“皇后给面子吃了吧。”   尚食局准备宫中主子的一日三餐,瓜子多食生燥。   万一贵人偶有放纵,伤了身子,尚食局难免受到牵连。   因此桌上的这碟瓜子并不多。   剥出的瓜子仁也不过一把。   叶敛分了一大半给钟离熙,剩下的扔进了自己嘴里。   钟离熙垂眸,捏了几粒放进嘴中,觉得瓜子仁烫手的很。   尚食局炒制的瓜子,瓜子仁带着山核桃的香气。   香香脆脆的,还不用剥皮。   钟离熙默默享受了圣上的服务。   对圣上的认识又多了一分。   时间就这么转瞬即逝。   礼郡王府终于还是上门退了婚事。   在大婚前两日。   经此一遭,礼郡王府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等梁施芊嫁入王府,郡王妃未尝不会让儿媳为王府挣前程。   但由头可以是为儿女。   在婚前,王府吃“软饭”的消息就人尽皆知……   遮羞布都没有,就属实是没脸面了。   梁施芊的名声是保住了。   但婚嫁一事却又耽搁下来,不得不避风头。   女子在名声上总要吃亏一点。   世子夫人史氏将汴梁的青年才俊扒拉了又扒拉,终究还是没找到满意的。   梁太后怜惜梁施芊婚事不顺,干脆又将她召进了宫。   梁施芊也不想看母亲整日为自己长吁短叹,像是未来都毁了一样,干脆躲进了宫。   见到梁施芊,太后开门见山。   “皇后跟哀家说,陛下的出使团需要几位女使。”   梁施芊眼前一亮,“女使?”   娘家的人中,梁太后唯一看的上的就是梁施芊。   沉稳、懂进退、识大体,能忍一时落寞,也有野心有手段。   若为男子,不说封将拜相,一方封疆大吏,护着家族是绰绰有余的。   梁太后眼睛一眨,“告诉哀家,你是确定要走这条路了不是?”   梁施芊咬唇,坚定道,“求太后成全。”   梁太后将女使一事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   “你也别想歪,皇后是好意。”梁太后补充道。   眼皮子浅的或许会觉得皇后是恶意,梁太后却看的清楚。 第87章籍田礼   高门主事人都被抓走了,其余官员面面相觑,也走了七七八八。   有资格上朝者,非汴梁官员及四品以上者不可。   四品官员,放到地方上也是一方大员。   从微末小官一点点熬资历走到现在,明哲保身的道理还是懂得。   几位尚书大人先离开,剩下的实权朝臣也偷偷撤了。   就这样,满满当当的太极殿在叶敛离开后,不到半个时辰便散了个干干净净。   识时务也是官员的必要技能。   太清殿,前殿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回禀。   “太极殿的大人们都散了?”叶敛头都没抬地问道。   得了小太监的回答,叶敛挥挥手,接着看舆图。   平湾,临近济宁府的小县城。   因为和济宁分属不同路,依旧实行以往的赋税制度。   先前,叶敛继位施恩,免除天下赋税一年。   而后黄河诸路水患,赋税也都照例免了。   平湾恰巧位于灾区临界点上,地狭人稀的小县城,当地的县令是个会钻营的,也爱护治下民众,将平湾划进了免税的地界。   然而今年县令政绩得了个优等,上调了。   新来的县令没有上一位的本事,平湾就恢复了正常的征税纳役。   照理说免了这么长时间的赋税,百姓的生活该是过得去,就算纳税也妨不得事。   可谁让平湾县临近济宁府。   不患寡而患不均。   济宁府距平湾县不过几十里,平湾县却要交人丁税,自然是心有怨言。   “济宁府富庶,堂堂府城还不要交人丁税,偏偏来我们这偏僻地方征人丁税。”   民众的怨言,很多时候起不了大用。   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贪官污吏,横行乡里当土皇帝了。   平湾县的民怨按照常理也不过是惹得县令申叱一番就罢了。   眼见大周国势有上升之意,人民安居乐业的,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造反起义这种动辄诛九族的大事,谁敢胡言乱语。   可谁让平湾民怨被有心人利用,酿成了民变。   这个有心人,自然和高门脱不开关系。   “三万民众起义,钟相不妨猜猜有几成是真的百姓?”叶敛冷笑道。   钟离微合上折子,“石临府知府万向品是苏家的姑丈。”   平湾县正是在石临府治下。   叶敛微微坐正身子,“高门姻亲遍地走,朕都羡慕。”   想借百姓逼他废除摊丁入亩,就是不知百姓领不领情。   微风吹皱湖水,吹乱满朝心绪。   距离苏家、罗家等几家的主事人被关进诏狱已有一月。   大理寺少卿余家的少夫人好端端地将苏家夫人送了出来,眉头蹙着,脸上都是愧疚,“嫂子你莫要难为我,陛下的诏狱,就是首辅大人非诏不得入内。”   “公爹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少卿,属实是管不到诏狱,对不住。”   谁不知道诏狱是陛下的地盘,神机营驻守,就是顶头上司大理寺卿白大人都不敢伸手。   他们家和苏家也没那么大的交情,舍了一府的前程去救人。   苏夫人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是我难为了妹妹,毕竟都是一家人,还望妹妹多费点心思。”   余家少夫人满口应下,“自当是如此,互相扶持。”   一上马车,苏夫人就收敛了笑容。   自老爷被关,她也算见识了世态炎凉。   托关系找门路,却连面都见不上一面。   余家已经是走投无路的选择。   毕竟苏夫人当年和这位少夫人还有几分龌龊。   谏官上奏的折子已经堆满了一个箱子。   叶敛闲来还看了几本,不得不说能从科举中过五关斩六将走出来的人,都是写文章的好手。   这些人也不都是和高门站在一起的。   正义之士看不惯圣上肆意妄为,或苦口婆心规劝,或言语辛辣讽刺。   叶敛偶尔碰到好文章,还会赞扬一番。   至于听不听,看诏狱之中人一个没少就知道了。 第88章刺杀   春日暖阳。   众人都脱下了宽袖长袍,换上了农家的轻便衣服。   锄田、翻土、播种,每人都没敢闲着。   籍田礼叶敛和钟离熙都不陌生。   唯一不同的是,钟离熙的身份转变。   从去岁的贵女成了现在的皇后。   叶敛手脚麻利地将几块地锄好,又转过身帮钟离熙。   “不必……”   钟离熙察觉到叶敛挽犁的动作,几乎脱口而出。   叶敛扶住钟离熙的手,小声道,“记住,跟紧朕。”   两人交换了眼色,钟离熙也忘了阻止。   朝堂上的风波叶敛没瞒着钟离熙,钟离熙也清楚如今紧张的局势。   钟离熙心中惴惴,面上却依旧是云淡风轻,“可是出了差错?”   说到“差错”时,钟离熙险些咬到舌尖。   “无事,只是多引了些蚊虫。”叶敛淡淡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谁是螳螂和蝉,谁又是黄雀。   总有自以为是的糊涂人搞不清楚。   钟离熙心思微定,小声道,“陛下小心。”   钟离熙假意调整方向,凑近叶敛认真道,“不用管臣妾,陛下的安危最要紧。”   叶敛手指一动,正好碰到一旁的柔荑。   两人同时向两方让了一让,双手隔得更远了些。   “让皇后陷入险境是朕的过错,朕自然要护住皇后。”   叶敛轻咳一声,拉回正题。   钟离熙将一丝异样藏了起来,善解人意道,“臣妾自愿前来,何来过错之说。”   叶敛感受着暗处的视线,眼底一沉。   身形一转将钟离熙的身形严严实实的挡住。   “朕心中有数。”不会辜负皇后的信任。   有了叶敛的加入,犁地的效率大大提高。   养尊处优的大人们的额头已经生了薄汗,偶尔挺起身子休息一下。   叶敛看了看头顶高高的太阳,钟离熙的脸颊泛着薄红。   籍田礼这样的大事,饶是好繁奢的高门贵妇都是荆钗布裙,钟离熙更是连薄妆都没上。   凭叶敛的眼力甚至能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皇后若是热了就去茶棚处歇歇。”叶敛放软声音道。   茶棚是临时搭建的,但毕竟是供贵人休息的地方,里面放着茶水。   身为皇后,要做表率的钟离熙,“……”   钟离熙声音温和而不失坚定,“陛下在地里忙碌,臣妾怎能袖手旁观。”   话这么说,钟离熙行动也是这么做的。   尽管脸上已经冒汗。   叶敛只得一声令下,命所有人到茶棚休息。   钟离熙觉得自己拖累的进度,“臣妾不累。”   籍田礼不好半途而废。   听到好些朝臣松了口气的叶敛,“……”   大臣们的身体状况貌似堪忧。   为防止朝臣们史书上留名身体不好,叶敛拉住钟离熙的手,安抚道,“一会儿还有事,保存体力。”   如此,钟离熙才同意休息。   叶敛察觉到钟离熙的手心有些濡湿,只当她是累了,拉着她到了茶棚。   帝后这一幕自然是被众人看在眼里。   今日籍田礼,圣上将钟相留在了汴梁处理朝政。   代理朝政,放在一个年轻力壮的皇帝身上多么难得。   更何况,自吕博罢相后,钟离微成为首辅,宰相府再没有次辅。   宰相府俨然成为钟离微的一言堂。   偏偏这一言堂还是圣上允许的。   现在独女还成了皇后,连暗中嘲笑钟相无子嗣的人都闭上嘴。   待皇后诞下皇子,说不得皇室的血脉中都有钟家的。   眼见皇后和圣上相处得宜,钟相的位置岂不是更加无法动摇。   他们唯一感到欣慰的是皇后肚子还没有动静。   叶敛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缺人才,不得不空置宰相府的行为被朝臣赋予了深刻内涵。   要知道钟相被压榨着处理政事,早就和叶敛商量着次辅的人选。   可惜朝中得力的大臣要么身家背景不干净,要么年纪太大,稍微年轻力壮的便是资历不够,不足以服众。   这些人也没让叶敛有破例的必要。   就这样,宰相府暂时只剩了钟离微一人。   叶敛见钟离熙唇角有轻微干皮,给她倒了杯茶。   “皇庄内很安全。”叶敛轻声道,有些后悔将事情说得严重了。   害得钟离熙紧张过度,连皇庄的茶水有不敢用。   钟离熙抿了口茶水,“臣妾反应过度了。”   “小心无错,朕在你身边安排了暗卫,有事他们会现身。”叶敛安抚道。   钟离熙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内心却下定决心一定要离圣上近些,也省的分人出来营救自己。   圣上是万民之主,也是大周的希望。   皇庄重兵把守,朝臣等人也离的近,不好动作。   既然是刺杀,自然是安排了刺客在往返途中。   叶敛早就将此次的凶险告知了钟离熙,想让她留在宫中。   只是被钟离熙拒绝了。   “臣妾第一年的籍田礼,若是不出现会惹人怀疑。”   叶敛想到钟离熙义正严辞的模样,露出无奈的笑容。   果真和钟相是父女。   稍加休息后,继续干活。   在皇庄用过午膳后,籍田礼才算结束。   往返一路奔波,队伍松散不少。   沥沥拉拉拖得很长。 第89章受伤   千钧一发之际,子夜都恨不得变出原型为叶敛挡上一挡。   只是凭空出现一只黑猫,着实是太匪夷所思,就连天道都会看不下去。   然而身旁的暗卫都暂时脱不开身,实在无法上前。   钟离熙的反应极快,说着就要扑上前。   不仅要挡在叶敛面前,更是将手伸向了一个逆贼。   远处箭羽穿破空气如同裂帛。   可以想象到的力度,甚至能穿透人的身体。   依照逆贼心狠手辣的性情,钟离熙这做法已经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她手上是从地上捡来的箭羽,毫不犹豫地向离自己最近地逆贼刺去。   箭羽刺破大动脉,鲜红的血液喷射而出。   叶敛见此状瞳孔睁大,也不再遮掩。   他身形一晃,银光闪烁,将剩余围攻二人撂倒,最后一人被一脚踹到了几丈远。   解决这三人不过一瞬间。   最后那人的身上还直挺挺的插着一支箭羽。   挟雷霆之势的箭羽已经近在眼前。   叶敛毫不由于地拽住挡在身前的钟离熙,向下一按。   暗箭顺着钟离熙手臂擦过,将将避开。   死里逃生,钟离熙心脏跳的厉害。   暗箭擦过,深青色的衣裙上很快渗出暗红色。   叶敛眼中闪过阴霾。   暗卫甩开逆贼姗姗来迟,焦心道,“陛下可曾有事?”   刚刚的暗箭显然已经是图穷匕见,再无逆贼涌出。   剩余的乌合之众显然已经是被放弃的,交由神机营士兵足以。   暗卫重新围住圣上和皇后,手握佩剑,警惕地向四周。   若再有第二支暗箭射出,他们万死难辞其咎。   刚刚的暗箭明显不同于先前漫天的箭雨,针对的便是叶敛。   “朕无事。”叶敛摆手,轻轻抬起钟离熙的手臂,“皇后手臂需要上药。”   钟离熙此刻才察觉到手臂火辣辣的痛意,捂住手臂勉强露出微笑,“臣妾无事,先回宫吧。”   陛下的安危要紧,万一逆贼去而又返。   叶敛眼中有一丝懊恼,点了几个穴位封住痛觉。   钟离熙只觉得手臂一麻,火辣辣的痛感竟逐渐消失了。   叶敛抬头,目光穿透树林的层层遮挡。   “拿火铳来。”叶敛冷声道。   ……   百米之外的苏家嫡子,双目通红。   “公子我们撤吧,一会禁军要来了。”侍从卑躬屈膝讨好道。   可惜苏家嫡子的心情正遭,完全听不进去。   “给我上,我们苏家还缺银钱不成。”苏家嫡子一脚踹到侍从腿弯处,“本公子不信三千人都奈何不得,再厉害还能以一当十不成。”   “杀敌一人,赏金十两!”   侍从瘸着腿,腹议道,“还真能以一当十,刚刚公子不是看到了。”   苏家嫡子的重赏很是诱人。   但别说十两金子,就是百两又如何。   只怕有命拿,没命花。   苏家招徕之人都是亡命之徒,却也不是傻到送死之人。   刚刚一窝蜂涌上去大半人手,不照样倒在那群人刀下。   溃散加上伤亡的人员,剩下的人不过千人。   冲上去不过是送死罢了。   “苏公子,您当初也没说过那群人的来历?”匪首面色不善,“这桩生意恕我们兄弟办不了。”   他们虽说被苏家招揽,却不是苏家的奴婢。   “您交下的订金就当我们兄弟的买命钱。”匪首说罢就要告辞。   匪首也是狡猾得很,眼见苏家惹上不该惹的人,转头就要撇清关系。   苏家嫡子怒气上涌,只差吐出一口血。   可他也不敢拦这些人。   凶恶之徒可没有信用道德之说,惹急了说不得反水将他杀人灭口。   转瞬间,身边只剩百余人。   苏家嫡子怒气翻滚。   “给本公子接着射,非要将那人给我留下不可。”苏家嫡子跳脚道。   陛下若是脱困……   苏家嫡子眼底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那壮汉倒是听话的很,重新架上弓箭。   然而一股危险感涌上心头。   百米外雷鸣之声响起。   “砰!砰!砰!”   火铳只能连发六次,子弹造价不低,每一枪都格外宝贵。   弹指之间,叶敛便将六发子弹射出。   经过改良的火铳射程足足有近180米。   凭借良好的眼力,叶敛看到了百米之外逆贼倒地的模样。   甚至听到了子弹入骨的声音。   叶敛将火铳扔给暗卫,“回宫!”   马车上,叶敛用干净的白布替钟离熙简单包扎住伤口。   “可还疼的厉害?”叶敛见钟离熙额头细小的汗珠,不禁问道。   钟离熙第一次正面厮杀,鲜血残尸,一时间有些晕血。   刚刚不过是心情紧张,硬撑着。   现在度过刺杀,血腥的场面反而时常出现在她脑海中。 第90章宗室   成德被圣上的话问得心头一颤,“皇后娘娘忧心麻烦陛下,先回了凤仪殿。”   叶敛脚步一顿,叮嘱道,“罢了,让太医随时待命。”   转身又回了前殿。   下属比自己还看重事业,他还是恭敬不如从命。   尽快整顿好朝堂,也方便钟离熙真正施展手脚。   钟离熙料想的不错,叶敛着实是有一大堆事要处理。   苏家为首的几大高门因着造反,抄家灭族没得说。   叶敛早有对付之意,事到临头倒不慌乱。   但他的这招引蛇出洞的效果太好,不光引出了高门,还有宗室和异族。   魑魅魍魉都想要分一杯羹,现在事发自然不能轻拿轻放。   否则造反大罪岂非成了儿戏。   可如何处置朝堂观点各异。   “大周孝道治国,陛下对仪王的处置怕是不妥。”   圣旨下来,仪王府可是热闹的很。   废仪王大吵大闹,直言要见圣上,不肯前往皇陵。   守皇陵清苦,仪王又已经被废,连叶姓都被剥夺,自然不会受到优待。   仪王原本仗着是圣上的生父,哪怕扶持幼子篡位一事事发,都没有太过担心。   反正幼子已经交给了神机营,他又不像先帝缺儿子,牺牲一个也没事。   圣上只要不想在史书上保留父子残杀的只言片语,就奈何不了他这个父亲。   说白了,有恃无恐。   叶敛自然不会为了仪王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赔上自己。   仪王喜好奢华享受,痛快地赐死反而不如生不如死地活着。   也算是全了仪王的父母之情。   叶敛自认为仁至义尽。   但显然有人不这么想。   就比如眼前的辈分极高的诚老王爷等人。   “子囚父,去父姓,颠倒人伦。”诚老王爷木着一张脸道,脸上满是不悦。   诚王府的子孙是出名的听话孝顺。   莫说忤逆,诚老王爷一把年纪,依旧管着阖府大小事宜。   就连父亲给仪王说情一事,诚王和世子都插不上话。   只能讷讷跟着父亲,一言不发。   叶敛不咸不淡地看着宗室前来讨说法的试探。   大周建朝百余年,宗室经过几代的膨胀,数目庞大。   先祖当年有言,宗室子弟不得妄加干涉朝政。   同时未免宗室子弟衣食无着,无论远近,均有朝廷发放俸禄。   意思是宗室子弟不成材不能走后门入朝为官,但朝廷会养着。   先祖算是给了个棒子又给颗甜枣。   断了宗室鱼肉百姓的捷径,也防止族权干涉到皇权。   否则先帝也不能想挑谁做嗣子就做嗣子。   不过料使先祖目光长远,也想不到百年后户部要支出多少银两供养宗室。   何况,人心不满足,得陇望蜀。   先帝好亲厚之名,宗室趁机揽了不少好处。   早就不满足于当富贵闲人。   叶敛出手就将两位王爷赐死,一位夺爵夺姓,哪怕是自己的生父都毫不留情,宗室岂能不担忧。   要知道宗室养尊处优,家中子弟不成器,风光与否全赖圣意。   诚老王爷就是宗室派来的马前卒。   仪王是好是坏宗室并不在意,但他们需要知道圣上的态度。   若是圣上对仪王轻拿轻放,雷声大雨点小,就说明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否则宗室也只能收起尾巴过活。   诚老王爷倒是不清楚宗室的意图,他是纯粹觉得“子不能违父命”。   哪怕圣上身为皇帝,也不能不懂孝道。   就算是圣上记在先帝名下,亲生父亲的父子之实也不能忘。   “诚王糊涂!”   梁太后皱眉从殿外进来。   “陛下是先帝龙子,先帝驾崩,何来生父。”   叶敛挑眉,扶住太后,“怎么惊动了母后?”   梁太后冷哼一声,“哀家怕有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先帝在世时,圣上已经被封为三皇子,废仪王与陛下有君臣之分,无父子之情。”梁太后目光灼灼,“诸位可是有意见?”   说白了叶敛是从先帝一脉继承的皇位,仪王这个生父要皇帝承认才能当真。   按照原本的世界脉络,原身和梁太后闹掰,提议追封仪王为“皇考”,还引得朝野上下争先上谏。   继承了先帝的皇位,反而不尊先帝为生父,难免有过河拆桥之感。   要知道在大周过继可不单单是记个名字那么简单。   过继之后,无论是私下还是公开,先帝就是生父。   名分一说不可小觑,在意的人家连继子与原本的家里接触都忌讳,更何况将生父挂在嘴边。   梁太后冷笑一声,“万没有拿了家业又认祖归宗的道理。” 第91章兰花   “萧钰急匆匆来请罪,北燕内部只怕也不安稳。”叶敛道。   大皇子原本就不是燕帝属意的继承人,萧太后虽然力保他登上帝位,但也不一定看得上他。   萧太后劝萧钰回国,或许有两分私心,但主要还是为了北燕。   萧钰是先任智者,对大周了解最深,也是燕帝原本准备给继承人的辅佐之人。   “北燕太后掌权,继续推行新政,是个厉害人物。”叶敛不吝赞赏,“她儿子斗不过她。”   大皇子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   两年前萧钰身败名裂,背后大皇子一脉没少出力气。   按理说太后是当时大皇子一脉的幕后老大,不该对萧钰毫无芥蒂,毕竟当初萧钰身为智者可是和大皇子一脉站在对立面。   但萧太后厉害就厉害在此处。   钟离熙了然,“萧太后的身份变了,自然敢用萧钰,求贤若渴。”   大阏氏到摄政太后。   前者要保全的是自己的利益,争夺大位。   后者大权在握,在乎的就不再是个人恩怨。   “皇后聪慧看得清楚,新任的燕帝可没有如此慧眼。”叶敛笑道。   处高位者心胸狭窄,妒忌贤能本就是大忌,偏偏大皇子无所觉,没有大局观念。   难怪身为皇帝,却被萧太后压得死死的。   不过明明知道萧钰与大皇子不和,萧太后还是选了萧钰,足见儿子在她心中的地位也没有多高。   “刺杀一事果真是燕帝的手笔?”钟离熙好奇道。   叶敛道,“八九不离十。”   钟离熙不理解,“燕帝难不成要毁约?”   两年前北燕元气大伤,现在也不过刚刚恢复,却也没有重新开战之力。   毕竟幽州天险归了大周,经过整顿的禁军和厢军也不可同日而语。   燕帝哪里来的勇气。   叶敛吐槽,“大概是无知者无畏。”   聪明人如萧太后和萧钰,不就安安分分的。   依现在的形势,西秦和北燕,无论谁先按捺不住,便宜的都是对方。   “燕帝被西秦煽动,加上自己没有斤两,可不是脑子一热,打着建功立业夺权的主意。”叶敛嘲讽道。   他这神来一笔直接破了北燕太后隔岸观火的大局。   妥妥的猪队友。   “萧太后怕是忍不了他多久了。”叶敛冷声道,“等萧太后找到合适的傀儡,北燕皇位恐怕要换人。”   钟离熙微微皱眉,“陛下的意思是……”   叶敛点头,“萧太后现在估计已经后悔了,年龄大的皇帝不好操纵。”   只要大皇子一天是燕帝,就一天对萧太后有先天的优势。   北燕的民风是比大周更为开放些,但也不会愿意一位太后长期执政。   迂腐顽固的大臣可不只出现在大周。   不然燕帝也不能瞒过萧太后的耳目,和西秦勾搭上,参与到刺杀之中。   “陛下想要燕帝下台,可萧太后野心勃勃,岂不是大周劲敌?”钟离熙忧心道。   西秦有唐清,北燕有萧钰,都不是省油的灯。   现在再加上一个萧太后,对大周更加不利。   “蠢人有蠢人的用处,聪明人也有聪明人的好处。”叶敛说道,“萧太后是聪明人,所以懂得审权度势。”   不然遇到楞头的,拼着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他岂不是要多无谓的损失。   何况叶敛也有更深的用意。   “萧太后当权,对大周利大于弊。”叶敛耐心解释道,“皇后想要扶持女官,萧太后是个不错的选择。”   钟离熙一愣,“陛下的意思是?”   “大周暂时不用派使臣出使南诏西秦,但北燕是要的。”叶敛提醒道,“萧太后是女子,自然是女官出使更为便宜。”   钟离熙眼前一亮,“臣妾定将此事安排地妥妥当当。”   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   叶敛见她如此鲜活的一面,不禁微笑道,“朕自然是相信皇后。”   年后,女官候选人已经陆续赶到汴梁。   女官名义上是为治理后宫,填补中常府空缺。   钟离熙全权负责,叶敛都没有出面。   这倒是让某些抱着麻雀飞上枝头心思的人大为失望。   道不同不相为谋。   钟离熙虽然清楚这些人的心思,但也没有给圣上拉人固宠的意思。   后宫安定要紧,经过一番考察,最终选定了五十人,将心术不正剔除了出去。   听到圣上要攻打南诏,钟离熙还担忧了一瞬,毕竟她还推荐了梁施芊。   岂料柳暗花明又一村。   钟离熙太清楚叶敛的意思了。   出使北燕的使臣团要以女官为主!   不得不说,钟离熙的高兴取悦到了叶敛。   叶敛笑道,“这么高兴?”   “陛下英明,不拘一格降人才。”钟离熙由衷说道。   入宫的女官中,是有人抱着成为宫妃的念头,但如梁施芊般为自己挣前程的女子也不少。   钟离熙无比感激上天,使自己遇到了开明的陛下。   不光没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还愿意给女子为官的机会。 第92章心乱   叶敛洗漱完回房,钟离熙已经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的内侧,闭上了眼睛。   像是已经入眠。   叶敛的手一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钟离熙活跃的精神力告诉叶敛,她并没有睡着。   只是……   叶敛扫过钟离熙平和的表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将刚刚两人的谈话过了一遍,叶敛没觉出有何问题。   “难不成刚刚发生了什么?”抑或是羞涩?   叶敛很快排除了后一个,钟离熙早该习惯了。   某些方面来讲,叶敛觉得钟离熙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特殊的舍友。   虽然两人的关系很难言明,饶是叶敛也摸不清钟离熙的想法。   当初他想的是快刀斩乱麻,消灭流言,加之对钟相的看重,和心里的那几分好奇心,说出了立后的话。   立钟离熙为后,是他最优的选择。   事实也果真如此,钟离熙是优秀的贤内助。   两人相处地很合拍、很舒服。   叶敛捏了捏自己的手腕。   思绪有一瞬间混乱。   叶敛的视线落在她“熟睡”的脸上。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他曾给过钟相一道圣旨,准许钟离熙出宫,自由嫁娶。   想到自己辛苦培养出来的兰花被其他人摘走,叶敛终于理解了钟相的感受。   这是他看着盛开的花啊。   汴梁城中的世族子弟身边都是莺莺燕燕的,哪个能配得上她。   至于寒门,也好不到哪里。   钟相千挑万选的李瓯就是个渣男。   钟离熙给他的惊喜越多,他越舍不得如此钟灵毓秀的女子凋零在后宅中。   若是真的遇人不淑,还不如陪他留在宫里。   叶敛被自己的想法一惊。   他怔愣了一瞬,而后轻手轻脚地吹灭蜡烛,上床。   躺在床上,叶敛突然想到了第一次见到钟离熙的时候。   因为钟相,他对钟离熙存了关照的心思。   不想她竟成了自己的枕边人。   经过锻体,叶敛的感官较常人更为敏锐。   他能清楚闻到身旁女子的幽香。   “唉!”叶敛心中叹了口气,深觉自己在折磨自己。   他不是喜欢委屈自己的人。   明明给皇后体面有很多种选择,他却选了最麻烦的一种。   或许这已经暗示了他的内心。   叶敛不得不承认子夜所说,他确实对她起了好感。   钟离熙出现的时机恰如其分。   叶敛是个工作狂。   星际时,他忙于事业,无心情爱。   待到功成名就,没了挑战,叶敛也倦怠了星际倍受尊崇的生活。   于是加入了时空局,体验不同人生。   这个世界相比叶敛先前经历过的末世,难度称不上最高。   他被天道拽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虽说继承了原身的身体,却很难有很大的代入感。   就像之前的世界,叶敛向来是做完自己要做的就脱离世界。   不会多加留滞。   然而这个世界并不是系统派他前来,纯粹是天道自救。   所以他不能随时脱离。   于是没有具体任务的叶敛,这不就放飞自我了。   要不是钟相等人,叶敛的手段会更加简单粗暴。   说不准熬过世界脉络异常的这三年就直接跑路,将皇位传给宗室,自己游山玩水去了。   叶敛是纯粹当作度假,所以才难得有了闲情逸致,一点一点投入实感。   对钟离熙,叶敛一开始只是怜惜和好奇。   怜惜她女子之身难展抱负,也好奇她能做到何种地步。   钟离熙继承了父亲的聪慧,却又多了钟离微没有的灵巧,让叶敛起了爱才之心。   只是不知何时,纯粹的栽培之意变了味道,以至于起了不曾有过的心思。   叶敛闭上眼睛,默念了几遍清心咒。   无论如何,他与她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钟离熙怀着心事,睡得并不安稳。   叶敛只得故技重施,用精神力安抚。   然而半夜,钟离熙还是醒了。   感受着身下的暖流,钟离熙欲哭无泪。   她今夜怎么睡得这么死呢?   她的月事不算准,但在来之前还是有感觉的。   今晚竟是熟睡,连小腹隐隐作痛都一无所觉。   以至于措手不及,污了床榻。   三更半夜,凤仪殿又重新掌灯。   宫女太监将床榻上的被褥重新换过。   叶敛望着内殿目光闪闪,他貌似好心办了坏事。   女子月事会不舒服,难怪她今晚不太对劲。   叶敛吩咐道,“让小厨房送一盏红枣姜茶过来。”   成德干脆地应下,吩咐手下去拿东西,谨慎问道,“离上朝还有两个时辰,陛下是回太清殿?” 第93章文书   叶敛在前朝的动作不断。   邱挽卿率军襄助西南,旗开得胜。   大周军队连下彝郡、旻郡、襄郡三郡,不过五天南诏大半土地陷落。   南诏王不得人心,四大家族中除王族白家,余下三家态度暧昧。   可惜,叶敛没有招揽世家的意思。   “告诉邱将军,一切依律法处置,不可徇私。”   暗卫得了吩咐,利落离开。   南诏三家有时间试探他的态度,不妨先自审,看看有没有作孽。   “既是破釜沉舟,就打扫干净。”叶敛道。   他要的是干干净净的西南。   至于得罪世家,他不知得罪过多少,也不差这三家。   世家游移不定时,西南百姓却先一步站了出来。   原来攻城掠地时,大周也不忘招揽民心。   “主动投降郡县,免赋税三年,休养生息。”   “西南各族与汉族亲如一家,平等相待,摊丁入亩。”   “增加西南科举名额,鼎盛文风。”   “南诏王鱼肉百姓,罪不容诛。”   ……   早在黄河水患之时,钟离熙就曾利用过舆论,打了漂亮的翻身仗。   同样的手段用到西南自然是驾轻就熟。   甚至因为叶敛早有准备,借用邸报的渠道,舆论发酵的时间大大缩短。   西南诸路,大周的“招安”文书一夜间传遍各郡县。   “潞城百姓开城门,迎大军,臣恭祝陛下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一城。”陈国公抚须笑道。   前线的大将军是他家孙女婿,说是孙女婿,和孙子也差不多了。   战事顺利,陈国公简直容光焕发。   天时地利人和,这战事打起来是真爽。   就凭邱挽卿的本事,攻打南诏可以说是白给功劳。   陈国公有时候甚至眼馋,想抛下枢密院的政事,去松松筋骨。   他当年打仗,朝廷的粮草辎重经常拖后腿不说,还有监军指手画脚,别提多憋屈。   到陛下这里,憋屈没有了,朝廷还时不时神来一笔。   潞城居高临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饶是大周将士悍勇,火器猛烈,潞城占据天险,也难免有一场恶战。   谁料陛下凭数篇文书,竟拿下潞城。   潞城之后,淝郡唾手可得。   西南平定在望啊。   陈国公现在算是亲眼见识了文官“笔头子”的厉害。   先帝本来就不是什么伶俐人,可不是被花言巧语之人牵着鼻子走。   经过先帝一遭,陈国公也长了见识。   “族中还是要有人走文官的路子。”陈国公心想。   好在他二儿子李典随了老妻那边,中过进士,是肚子里有墨水的。   李典性子单纯,埋头读书,如今在翰林院任侍讲学士,讲究的是清贵。   当年李典弱冠之年中进士。   在书香门第也称得上青年才俊,却偏偏遇上陈国公府避世。   硬生生耽误了十余年。   陈国公自认为愧对二儿子,加上国公府底蕴都在军中,对二儿子多加放纵,只盼他平安喜乐。   如今看来,孙辈中不能全走武将的路。   陈国公有了计较。   叶敛的心情也不错。   “陈国公要谢便谢皇后,朕可没有如此好的文采。”叶敛看向钟相笑道。   原身十岁入宫,一直是宫里的透明人,自然没有专门的老师教导。   同样叶敛也不擅长。   可谁人不知钟离微是大周最年轻的状元郎,文采斐然。   皇后是钟相独女,未入宫时也是汴梁出名的“才女”。   钟离微确实从文书中隐隐看出女儿的影子,却没有意料到圣上会直接说出来。   “陛下谬赞。”钟离微拱手道。   汴梁早有传言,皇后深得圣上宠爱敬重。   去岁,圣上亲迎的大婚场面犹在眼前,如今倒是证实了传言不虚。   陈国公虽说是武将,但人老成精。   自然看出陛下是在为皇后造势。   陈国公爽朗一笑,“钟相就别谦虚了,俗话说虎父无犬子,皇后娘娘如此文采也抵精兵良将了。”   “战事实力至上,文书终究是锦上添花。”钟离微认真道。   “攻城者下,攻心者上。”陈国公拍拍钟相肩膀,“老夫还是读过几本兵书的。”   潞城该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   他陈国公府不屑侵占别人的功劳。   “陛下圣恩,皇后大智,是大周之福。”陈国公接着道。   君臣相和,文武相宜。   叶敛很是欣慰。   不过说起钟离熙,叶敛眼中泛起无奈。   自那晚后,两人便没再见过面。   他好像吓到了人,使得钟离熙有意避着。 第94章合法贪污   要晴儿来看,自家小姐对圣上动心再正常不过。   寻常家的俊美儿郎,性子稍好些,都是抢手的夫婿人选。   何况陛下还有这世间男子梦寐以求的权势,现在更是专宠自家小姐。   那么多官家贵女想入陛下后宫,未尝不是因为圣上的魅力。   否则先帝在位时,糟老头子一个,怎么不见这些贵女挤破头,反而在选秀前急着定亲。   但晴儿也清楚钟离熙纠结的地方。   有钟相珠玉在前,怎么能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两情相悦,白头携老。   只是钟相这般的男子到底是凤毛麟角,何况圣上三宫六院是寻常。   像现在一般,后宫空空荡荡才是罕事。   想到这,晴儿就不想给圣上说好话。   “陛下看着不是好色之徒,小姐何必现在担忧未发生之事。”晴儿勉勉强强说道。   不过紧接着劝道,“世间男子大多不是好东西,小姐还是不要太在乎情爱。”   钟离熙被晴儿相矛盾的两句话逗笑,“好晴儿,你该知道我的性子。”   她可不是为爱奋不顾身的人。   情爱向来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东西。   饶是她深爱陛下,也不会超过爱护自己。   何况,现在才只是动心。   钟离熙的性格注定她不会困于情绪太久。   “陛下既是对我有意,我该高兴才对。”钟离熙笑道,起码不是她一厢情愿。   钟离熙最喜欢的成语便是“投桃报李”。   旁人对她好,她也不会吝啬善意。   陛下对她或许有几分喜欢,远不到深爱。   恰好,她也是如此。   至于今后的事,不妨等一等。   或许明日圣上同意了选秀,她这点喜欢就随风而逝了。   何必在此为难自己。   晴儿见钟离熙振作起来,不由嘴角上扬,“小姐说得对。”   “陛下何止是有意,陛下喜欢着小姐呢,没有人会不喜欢小姐。”晴儿笑道。   皇帝废除后宫的又不是没有先例,前朝明宗皇帝就终身只有皇后一人。   她家小姐这般好,说不得圣上就是下一位明宗。   不然就是圣上有眼无珠。   晴儿作为自家小姐的坚定拥护者,毫不心虚。   随着西南战事的明朗,留在汴梁南诏使臣早就坐不住了。   西南穷乡僻壤,能拿的出手的就是银矿。   南诏王给出的条件由十座银矿放宽到八成九成,只要大周退兵。   西南的□□成银矿,产量足够大周的两倍。   莫说大周缺银,就是不缺,谁还嫌银子烫手。   这可是数千万两白银。   成德奉上茶盏,“白大人还在殿外等着。”   叶敛的眼皮都没掀,“他愿意等就等。”   说不定,等着等着南诏就没了。   还八成银矿,等南诏归了大周,莫说八成,十成都是自己的。   何况叶敛想要的可不止是银矿。   南诏王自己作死失了民心,还给了他借口,他不吃这口肥肉都不好意思。   叶敛用奏折敲了敲桌案,朗声道,“告诉徐大人他们,南诏使臣的银子可以拿,交一半给府库。”   反正是薅来的羊毛,不要白不要,就当是员工福利。   “还有你也是。”叶敛抬眼道,“不该说的不要说。”   成德心里一哆嗦,面上却是恭敬称了声“是”。   南诏使臣来汴梁时,随身便带着数目不菲的银两。   原本银两就是用来贿赂大周的官员,好将那琉璃的配方带回南诏。   可惜事与愿违,琉璃的配方没拿到手,反而因为牵扯到刺杀中,打起了仗。   眼见南诏支撑不了太久,汴梁的南诏使臣急得团团转。   大周皇帝油盐不进,不肯退兵,南诏使臣也不想放弃。   一箱箱的白银往外撒。   南诏使臣也是有脑子的,不是谁都送。   汴梁正当风头的相府自然是不能少,可惜使臣连相府的门都没能进去。   剩下的重臣中,御史中丞徐尚为首的谏官群体,自然成了南诏使臣们的目标。   毕竟大周重谏官,重监察。   皇帝只要重名声,都不想落得个狂妄自大的称号。   功绩放在一边,虚心纳谏总要有。   先帝当年召回陈国公,用的理由不正是谏官上言,战事有碍天道人伦,不宜造杀虐。   于是先帝“从善如流”,与戎狄和谈。   徐府,徐夫人在外做客回家,差点被一箱箱金银财宝晃瞎了眼。   “老爷,您这是出什么事了?”   徐夫人大惊失色,大步上前,甚至都顾不得仪态。   脑海中都预演到了老爷因为受贿被下了诏狱,他们徐家抄家流放的画面。   自他家老爷升任御史中丞,时常有人拿着钱财托门路。   汴梁居大不易,徐家又是寒门,眼见儿女大了,到了嫁娶的时候,徐夫人也动摇过,却被丈夫劝住了。 第95章小吵   “大周南患已除,北地的戎狄还需要防备。”   迁都一事是叶敛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为防戎狄,边疆陈兵势在必行,可难免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叶敛沉声道。   前朝藩镇割据的例子尚在眼前,大周先祖不就是从割据一方,一跃成为天子。   先祖的出身注定让他难以放心将军权交给他人。   频繁更换边疆将领,使得将不识兵,兵不识将,为的就是防止边军成为将领私军。   可如此一来,边军的战斗力直线下降。   饶是先祖雄姿英发,依旧难以奈何戎狄,只得勉强自保。   叶敛继位后,先是废除了监军,后又免去了频繁换将,严格操练。   加上惊世的火器存在,这才一转颓势。   如今镇守幽州的怀安侯韦瑞是叶敛一手提拔上来,加之叶敛手腕够硬,自然忠心耿耿。   人性易变。   五年十年,韦瑞尚可能保有初心。   可数十年后呢?   皇帝与臣子的关系向来是你进我退。   叶敛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人心上。   为确保中央集权,皇帝手中掌握的军队数量必须占有优势。   如此一来,边疆需要兵马,中央汴梁也需要兵马。   军费开支便是一个恐怖的数目。   “事难两全,不如朕合二为一。”叶敛抬眼道。   天子守国门,君臣死国难。   这是后世最好的经验。   正好叶敛拿来用。   钟离熙已经不是寻常闺阁女子,自嫁入皇宫,叶敛处理政事就没有瞒过她,自然清楚圣上所言非虚。   可迁都……太突然了。   “陛下意迁往何处?”   叶敛摊开地图,指着一点道,“大兴府。”   三面环山,俯视中原,易守难攻。   东面运河连接沿海内陆,距港口近,交通便利,四通八达。   钟离熙看着舆图,灵光一现。   “陛下改革漕运便是为了迁都做准备吧。”   当年陛下力排众议,尝试海运。   漕运积弊,靡费甚广,改走海运后,不仅时日缩短,耗银也降低了一半。   可汴梁毕竟不临海,南方的粮食北上到镇江港,还要转运河。   大兴府就不一样了。   若陛下早有迁都大兴府之心,推行海运可不是迫在眉睫。   毕竟幽州等中原地区并非大周主要的粮仓,南粮北运,越远挑战越大。   依照旧例运粮,江南的粮草运到大兴府,简直价比黄金。   大周府库绝对承担不起,迁都自然无从谈起。   换成海运则不同。   运粮的海船直接北上津门,经海河,一日便可入大兴。   算下来无论是耗银,还是时间,大兴府都未必会比汴梁逊色。   这才是海运最终目的。   钟离熙对圣上的深谋远虑有了更清楚的认知。   叶敛不否认,“你觉得如何?”   “大兴府是不错的选择,”钟离熙顿了一下,接着道,“但臣妾以为陛下不该舍弃汴梁。”   “哦?”叶敛示意钟离熙接着说。   “汴梁建都百年,牵扯甚广,勋贵和宗室皆以汴梁出身为荣。”   钟离熙不否认圣上已经大权在握。   经过几轮的清洗,还有海运的铺垫,迁都一事势必能成。   可是大周建朝百年,汴梁的人事关系纷杂,猛然提出迁都,恐怕人心不服。   “汴梁百姓数量上百万,故地猛然失了都城的身份,心理也会有落差。”   毕竟这百万民众不可能跟着朝廷背井离乡。   当初漕运改革,涉及到运河城镇尚且是麻烦事,何况一国都城。   “饶是大兴府地理位置优越,利在千秋,却不是所有人都有陛下一般长远的目光。”钟离熙说道,更多的百姓可能更在乎的是切身的利益。   迁都,汴梁日后肯定不复现在繁华。   不说远的,汴梁炙手可热的房价一定会猛跌。   届时,人心骚乱,万一再被有心人利用,怕是会伤及无辜。   “汴梁物华人灵,建造上百年你,放弃汴梁绝对是下下之策。”钟离熙认真说道,“陛下若想迁都,不妨委婉些,营造北都。”   叶敛重复道,“北都?”   “没错北都,营建北都,两都并行。”钟离熙说道。   北都虽然没有先例,营建两都却是有例可循。   “前朝便有东都洛阳,西都长安。”钟离熙提醒道。   前朝不是个例,历史上拥有两都的朝代不鲜于史书。   虽然历史上的两都相隔不远,不像大兴府和汴梁相隔千里,但也总好过直接迁都。   先两都并行,再逐渐倚重大兴府。   如此一来,也好让汴梁百姓有个缓冲的时间。   钟离熙自嘲道,“这番动作是啰嗦些,陛下莫要嫌弃。”   “朕又不是听不出好坏,”叶敛笑道,“皇后所言有理,我会和钟相商量的。”   叶敛思索了一下,“皇后有兴趣可以一起。”   他承认自己的手段更加简单粗暴,不如钟离熙稳妥。   经过刺杀一事,叶敛已经长了记性。   这个世界不同于以往,他不是孤军作战。   叶敛望向钟离熙的手臂,眼神一暗。 第96章复鸣学宫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   汴梁的阳光有了炙热的味道时,南诏最后一郡汝阳失守。   南诏王生擒,南诏灭亡。   辅国将军邱挽卿即将班师回朝。   汴梁的百姓只觉的刚刚送走邱将军,短短一月就灭了一个国家,言语间全是骄傲。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背后正是富强的国家给的底气。   太清殿的气氛却是冷凝。   事情起因是南诏已灭。   今日朝堂之上谈论的便是如何安置南诏王以及南诏旧臣,以及后续南诏的安排。   南诏王作恶多端,纵然生擒,叶敛都不会因为王位而放过他。   唯一需要讨论的是让他怎么死。   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南诏王虽顽固不化,但我大周泱泱大国,不与计较,为显宽宏,还应以礼相待。”   “陛下主动开战是不义,理应厚待亡国之君。”   “臣附议,大周国力强盛,何必与蝼蚁计较,不妨让南诏旧臣当富贵闲人,以显陛下恩德。”   朝堂顿时一静。   熟悉当今风格的朝臣面面相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哪里来的愣头青,在这里大言不惭。   叶敛淡淡道,“南诏王鱼肉百姓,贪婪成性,封王爵,诸位可真是大方。”   不知道的还以为南诏王有什么功劳。   叶敛的目光落在几名谏官身上,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们是圣贤书读多了,将脑子都读傻了不成。”   “这都是谁的人,领走!”叶敛简直要气笑了。   难不成要时不时试探他一下,看看他是不是傻不成。   徐尚只觉得自己无妄之灾,想要仰天长啸。   他做错了什么,要给下属收拾烂摊子,关键还不是他一派的。   但谁让他是御史中丞。   “微臣管教无方,陛下恕罪。”徐尚请罪道,努力咬着后槽牙。   直面圣上雷霆之怒的朝臣,忍不住心中骂人。   首辅尚书都没说话,就显著你了。   身旁的官员都不着痕迹地远离了这些谏官。   脑子不好使可是能传染的。   风暴中心的几名谏官两股战战,将希望寄托在前方的徐大人身上。   他们只想出个风头而已,没想惹怒陛下。   何况他们觉得自己说得也没错,南诏都亡了,陛下何必咄咄逼人。   历朝历代都要优待俘虏的,他们是为陛下的名声着想。   徐尚若是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估计会气吐血。   不怕傻的,不怕蠢的,就怕自以为聪明的。   也不看当今圣上需不需要这点名声。   “徐大人挑人的时候眼睛还要放亮点。”叶敛嫌弃地说道,“别什么人谏院都收。”   不过念在文人相轻,谏院更是难管的份上,叶敛没多难为他。   徐尚起身忍不住苦笑,陛下在质疑他的识人之明。   一旦在圣上心中留下识人不清的印象,想改变就难之又难。   徐尚心中发了狠。   别说一个书院抱团,就是崔翰本人在,他都要好好掰扯掰扯。   “朕心意已决,南诏王斩首,南诏旧臣交大理寺审查,无罪者释放,有罪者依律处理。”叶敛道。   “至于你们就先别上朝了,体会一下民生疾苦。”   大周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   百姓辛苦缴纳的赋税,可不是他们谋名声的途径。   徐尚率先拱手拜服,“陛下圣明,攻打南诏是救民于水火,南诏王身为罪魁祸首,罪不容诛。”   其余朝臣稍慢一步,同样拱手称是。   只剩殿中几人失魂落魄。   谏官清贵,位卑权重。   能上朝堂的大臣,多为四品以上。   唯有谏官例外,饶是六七品的谏官,也能出入朝堂,上弹劾皇帝,下监察百官。   谏官直达天听,所以权重。   现在圣上虽未说贬官,却直接免了这几人上朝的机会。   还背着“不懂民生疾苦”的帽子,今后仕途直接毁了大半。   可不是失魂落魄。   然而朝臣却没有觉得他们无辜的。   反而是对徐尚异常同情。   有知道这几人背景的,不禁暗自摇头。   “不得圣心,知行书院往后怕是要没落了。”消息灵通的朝臣心想。   崔翰虽然在十余年前辞官,专心教书育人。   但他所在知行书院是四大书院之一,素有“小国子监”之称,足见其鼎盛。   这十余年,出身知行书院的学子迈入仕途,隐隐形成一派。   大逆不道的苏家想借崔翰之手对付叶敛,未尝没有利用书院一派的想法。   只是崔翰也不是傻白甜。   受苏家邀请前来汴梁,理由用的是交流。   崔翰没有参与到苏家谋逆一事,虽然青山寺的论战败了,稍稍影响了他的声望,但没有伤筋动骨。   崔翰桃李满天下。   只要他的学生一直入朝为官,崔翰的地位便不会受到动摇。   天下学子寒窗苦读数十年,为的是“货与帝王家”,倚靠才学造福一方 第97章留下   好骗嘛自然是不好骗的。   钟离熙将子夜放下,解释道,“迁都一事女儿有所耳闻……”   钟离微却已经从震惊中缓过神,“皇后娘娘!”   后宫不得干政,更不要说君臣有别。   钟离熙嫁给圣上,便是君。   深知父亲性格的钟离熙无奈改口道,“本宫有所耳闻。”   迁都一事,利大于弊,势在必行。   唯一需要改进的就是方法。   叶敛见钟相神情严肃,不由得出声。   “钟相莫要难为皇后了,若不是皇后拦着,朕已经到大兴府了。”   正在舔爪的子夜突然抬起头,视线在钟离熙和宿主间移动。   这两人关系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子夜很是疑惑。   它自然是听出宿主话中的维护之意。   直到瞥到宿主压袍的荷包,子夜的瞳孔瞬时放大。   钟相被圣上的话一惊,果然顾不得钟离熙,皱眉道,“陛下是还打算用攻打高丽为由不成?”   叶敛随口就接话道,“那倒不是,这不是天气热了,用的是避暑。”   “呵呵!”钟离微脸黑了,“陛下真是思虑周全。”   差点连他都被蒙在鼓里。   钟离微勉强维持住镇定,提醒道,“陛下可还记得刺杀后说过的话?”   好话不说第二遍,叶敛理亏闭嘴。   钟离熙沉声道,“陛下可是说过决不会以身犯险?”   叶敛抬眼给了钟离熙一个安抚的眼神,无奈道,“最多不过是朝臣的意见大一点,谈不上以身犯险。”   正在震惊中的子夜听到宿主这话,不由得抽抽嘴角。   子夜想到自己陪宿主枪林弹雨中走过,留下心酸泪。   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   子夜偷笑,“可算有能治宿主的人。”   不得不说,叶敛转移炮火的作用极为显著。   “信之一字,最为难得,所谓取信于人,便在于坦诚。”钟离微说道。   陛下性情恣肆,不喜拘束。   钟离微能够理解,正如先前海运一事,朝中局势。复杂瞒天过海是最好的方法。   可投机取巧之法不能常用。   否则君臣之间失去信任,会酿成大祸。   如今陛下君威甚重,大权在握,却依旧肆意,并不是好事。   臣子战战兢兢,时刻想着挖掘圣上的言外之意,哪里还有心思为民做事。   钟离微心中叹道,“这便是君王太过聪慧的缺点。”   洞若观火,所以难免会傲慢。   他也是经过惨痛的教训才醒悟。   “陛下是圣明之主,有明君之象,大周还仰仗陛下。”钟离微拱手道。   叶敛收起笑容,认真道,“钟相太高估朕了。”   钟离微的意思叶敛清楚。   只可惜他向来不是十全十美的人,也不求名垂千古。   但他也心领钟相的好意。   叶敛道,“确实是朕欠妥,钟相莫生气了。”   钟离微神情复杂。   类似于夫子发现一位有惊世之才的学生,收收性子能拿状元,偏偏学生满足于考个进士就行。   虽然进士已经足够优秀,但是这可是状元啊。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圣上未来只要不作死,绝对是位优秀的君主。   甚至圣主明君。   但陛下的性子太吃亏了。   后人很难从陛下戏谑的话中,窥出其中深意。   何况君王势大,臣子弱势,本就易不平。   陛下本意虽好,史书春秋笔法,却是全在人心。   “罢了,是微臣着相了。”钟离微妥协道,陛下有自己的追求,他又何必强加于人。   叶敛不禁重新露出笑意,缓声问道,“皇后刚刚有话要说?”   钟离熙第一次见父亲和圣上争锋的画面,不知是该惊讶父亲的让步,还是圣上的宽宏。   汴梁皆言钟相深得圣上信重,钟离熙在此刻清楚认识到了。   钟离熙想,“难怪圣上愿意立我为后。”   父亲怕是起了大作用。   再想想父亲曾对圣上的评价,钟离熙竟有些感动,对圣上也有了新的认识。   钟离熙收拾好心情,答道,“臣妾有一法,或许能够两全。”   “臣妾愿留在汴梁,以安人心。”   两都,一帝一后。   如此总不该担忧汴梁名存实亡。   “不可。”   叶敛和钟相同时开口。   皇后的身份是够了,但两人都不愿。   “时间不会太久,三年两载,大兴府局势稳定足矣。”钟离熙云淡风轻地说道。   钟离微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三年两载,说得容易。   寻常人家夫妻异地,妻子尚且要担忧丈夫被妾室笼络。   何况是皇帝,三宫六院开枝散叶事关江山社稷。   钟离微看着女儿长大,怎么能看不出女儿对圣上有意。 第98章亦真亦假   叶敛的生辰在六月。   古代男子二十岁加冠,表示成年。   行完冠礼,便代表可以顶立门户。   皇帝生辰当日是千秋节,恰好又是加冠的日子,理应盛大恢弘。   但叶敛的冠礼却堪称寒酸。   叶敛的理由很实在,“朝廷要往大兴府迁移,一切从简。”   在汴梁行完冠礼,朝廷就要北上。   众朝臣忙着搬家的事宜,顺势应下。   无论是珍玩铺子,还是房子土地,或租或卖,都要处理好。   汴梁百姓向来消息灵通。   何况朝廷和官家的动静也瞒不过百姓。   听闻圣上要另立新都北上,汴梁议论纷纷。   要说汴梁百姓最自豪的,莫过于身在皇城根下,丞相公主、甚至皇帝都有机会见到,见多识广。   若大周有地域歧视,繁华的汴梁城绝对站在歧视链的最顶端。   现在冷不丁的汴梁从唯一的都城,成了两都之一。   甚至皇帝和朝廷都要北上。   日后汴梁岂不是要沦为陪都?   他们哪里还有当初身为汴梁人的底气。   汴梁茶馆,三三两两的百姓围坐一起。   “汴梁四通八达,又是龙兴之地,不知道圣上怎么就看上那么个乡下地方?”   说话之人“啧啧”地摇着头,满是不屑。   虽说大兴府已经是幽州排得上号的府城,但和汴梁比起来,说一句乡下地方也不为过。   “我大娘的表侄在侍郎府上当差,圣上要改大兴府为大都。”   另一位壮汉不满地嚷嚷道,“圣上这不是摆明了排个先后。”   “日后的生意不好做了。”一锦衣男子叹道。   那些个达官贵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现在都在抛售汴梁的恒产,摆明了不看好。   生怕卖晚了亏得更多。   反倒是大兴府成了炙手可热的地方。   锦衣男子羡慕道,“大兴府的土地可是值钱了。”   可惜他没有门路,否则卖了汴梁的家业,提前去买些田宅商铺,日后坐等升值。   “真不知道大兴府有什么好的,”壮汉酸溜溜道。   “汴梁的男女老少就该去皇宫宫门抗议,不让朝廷搬走。”   “就是就是,不知道是哪来的奸诈小人迷惑了圣上。”   茶馆的气氛颇为愤懑,像是回到了十多年前先帝要迁都临安的场景。   身在萧钰自然了解如今汴梁的民怨,却还是拦下了属下挑拨离间的行为。   他总觉得大周皇帝不会犯如此明显的错误。   经过刺杀一遭,萧钰已经对原来的大皇子,如今的燕帝不抱希望了。   在北燕时,萧钰能理智地选择五皇子,而非有血脉亲缘的大皇子,就该清楚他的性子。   他不似王庭那些人迂腐,想要让萧太后归权。   相反,他认为萧太后才是北燕最合适的掌权者。   正因如此,萧钰积极促成北燕和大周的联盟。   暗中已经是默认了萧太后重新扶持幼帝。   北燕内部都不安稳的时候,还是莫要找刺激了。   事实也不出萧钰所料。   朝廷的解释来的很快。   “街口的告示上张贴了陛下和西秦丞相刺杀大周皇帝的证据。”   转移耳目?   萧钰怀疑并没有这么简单,“继续。”   侍卫接着说道,“还有惩处了私卖火器的犯人。”   “大人,西秦是不是买走了大周的火器?”一位使臣惊呼。   依西秦丞相狡猾的性子,若是没有火器在手,如何敢挑衅大周。   萧钰冷笑一声,“买走的怕是破铜烂铁。”   大周的火器,北燕也眼馋的很,私下接触交好官员,好顺过来一把。   可惜之前战败北燕元气大伤,又被所谓天灵玉掏空了银子,只能眼馋。   “西秦要是真的买走了最新的火器,早该耀武扬威。”萧钰清醒道。   大周精兵派往了西南,西秦可是最擅长趁火打劫。   岂会放过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   唯一的可能就是火器存在问题。   想想那些出现在南诏土地上的新鲜火器,萧钰猜到了七七八八。   唐清聪明一世,终于还是在大周绊了跟头。   使臣皱眉,“大周皇帝这是何意?”   告诉炫耀自己有最新的火器不成。   萧钰隐隐有了猜测,“你听就是,接着说?”   剩下的还有朝廷预计裁兵等小事。   萧钰挥手让侍卫停下,“你去汴梁几大茶馆,探听消息。”   侍卫拱手退下。   “萧大人,大周裁兵?”使臣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要平汴梁民怨,从何来的裁兵。   西秦虽说没有拿到最新的火器,但好歹也有初代的。 第99章狡诈如狐   进入幽州,一路风景与汴梁迥异,多了几分北地独有的粗犷大气和异族风情。   大都城外二十里,韦瑞等候多时。   韦瑞拱手道,“微臣拜见陛下。”   “免礼,”叶敛骑马远眺,“先进城。”   饶是一行人轻装简行,先行北上,但朝臣、护卫和行李等,加起来依旧是浩浩荡荡。   韦瑞身后的副官是北地升上来的,何曾见过如此场面。   “将军,这些大人们怎么安置?”副官头皮发麻。   韦瑞却是淡定得很,“大都那么多房子够住了,说不准都买好府邸了。”   这才哪到哪。   汴梁的朝臣没将女眷家产一同带来就算好的。   要全一起搬来,一路说不得要走两个月。   “看来这些人还算懂轻重缓急。”韦瑞心想。   迁都事发突然,朝臣已经做好了委屈一下的心里准备。   毕竟大兴府,也就是如今的大都,原本只是平平无奇的府城。   然而等进入大兴府,韦瑞收到了无数眼刀。   “怀安侯,你不厚道啊。”俞平伯被小厮从马车上扶下来,阴阳怪气地说道。   俞平伯是最有底气的人,其他人倒想一样不给面子,可惜他们不是怀安侯的岳丈。   这大兴府虽然简陋,却是全部重新修整过的,绝对不是一日之功。   这不是摆明了圣上和韦瑞早有默契。   否则大兴府如此规模,朝廷追究能治韦瑞僭越之罪。   韦瑞亲自下马,将老丈人扶进府里。   “小婿也是遵皇命,不敢多言。”韦瑞请罪道。   俞平伯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   俞平伯是有些生气女婿嘴严,连自家人都不透露,但他也知道韦瑞的难处。   见府中准备周全,心中仅剩的一点气闷也散了。   好歹是知道陛下有了准备,不必心中揣揣,担忧着什么时候又南下避难。   俞平伯拉着自家女婿到书房,“你跟老夫透个底,陛下是不是要和戎狄开战。”   韦瑞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   “你卖什么关子!”俞平伯没好气地拍韦瑞一巴掌,“都是武将,磨磨唧唧的。”   韦瑞:“……您老人家也在朝中,该知道戎狄不安分,只不过暂时不敌大周,才静心蛰伏。”   “陛下当初受制于府库,不敢大动干戈,才给了戎狄喘息的机会。”   凭韦瑞对圣上的了解,先是解决南诏,现在又迁都北上,陛下已经是在为经略北方做打算。   大周经略北方,必然与戎狄产生冲突。   届时战事不可避免。   见俞平伯一脸凝重,韦瑞缓声安抚,“当然,现在一时半会还是安全的。”   俞平伯摆摆手,“老夫不傻,勋贵武将家的子孙,想要出人头地,不上战场怎么行。”   爵位这般吃香,自家女婿要不是有夺回幽州的战功,也不能有个侯爵。   连带女儿的诰命比老妻的还要高。   俞平伯不过是觉得战场刀剑无眼,免不了担忧罢了。   伯府的子弟眼馋女婿的战功,闹腾着要上战场。   俞平伯却知道自家孩子斤两,都给压下去了。   说的便是,家里子弟谁能不靠荫恩,被选进神机营,才能上战场。   不能的就安安生生做个小官,一点点往上爬,也省得目下无尘,到战场上,再给女婿添麻烦。   不过俞平伯小看了子孙的能耐。   “小五自你离开后,瞒着家里去了禁军,现在已经升到了甲营。”俞平伯既是骄傲,又是唏嘘。   禁军分九大营,前四营甲、乙、丙、丁是精锐。   丁营士兵每月考核,连续三次成绩优异者,升入丙营。   以此类推,甲营人数最少,也是整个禁军的核心。   神机营选人,便是在甲营选拔。   能在短短一年内,从新兵升到甲营,已经是很快了。   韦瑞的脑海中很快浮现出一个人影,“小五自小好动,是个武将的好苗子。”   见女婿这般说,俞平伯松开眉头,“小五来信说,教官说他能进神机营。”   “小婿恭喜岳父后继有人。”韦瑞笑道。   他掌管过神机营,神机营出头显然要比禁军简单得多。   不提邱挽卿,就是现在军中的中坚力量,好多都是圣上从神机营中选出来的。   先帝在世时,重文轻武,俞平伯很是想着族中子弟转向文官。   可惜,十几年家中就没有一个读出个名堂的,不说举人,连中个秀才都费劲。   反倒是现在,为了上战场,拼了命的勤学苦练,一年就有了曙光。   俞平伯简直不知道说什么。   难不成他家人就没有当文官的命?   俞平伯的郁闷无人可知,家里子弟都因为小五的成功而高兴,想着组伴去禁军。   唯一让俞平伯欣慰的是当今圣上不像先帝,将武将往泥里踩。   “不是流血流汗又流泪就成。”俞平伯想。   否则他绝对拦着。   叶敛提出裁兵,不是说说而已。   俗话说:“打天下易,守天下难。” 第100章史书   “好好说话。”叶敛皱眉。   什么叫篡改史书。   子夜撇撇嘴,“得了便宜还卖乖。”   就宿主这狗脾气,后世被人误会也是活该。   亏得那么多人替宿主操心。   叶敛从子夜一半吐槽一半事实的话中,分析出来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由于迁都突然,朝廷跟着叶敛来大都的多是实权部门和朝廷大员,比如宰相府、枢密院、六部等的长官。   汴梁百万民众,小官小吏数不胜数,这些人好多都留在了汴梁。   陈国公既有国公的爵位,又是有枢密使的实权,按理说子弟都该北上。   但陈国公见皇后太后都留在汴梁,加之老妻身体不好,便想着先到大都安顿,等安稳再唤老妻北上。   陈国公世子已经出入朝堂,接下家里的人脉,自然要跟着朝廷。   恰好二子李典在翰林院当差,翰林院清贵,能随意阅览宫廷藏书,正适合李典的性子。   于是李典便主动留在汴梁,照顾汴梁的老幼妇孺。   这不就被皇后慧眼识珠。   单凭子夜的话或许还不够全面,叶敛又让暗卫找来了李典的消息。   叶敛很讶异,“陈国公家里竟然出了个正经文人。”   可不是正经文人,李典是自修史书的能人。   陈国公府闭门闭了多少年,李典就安心在家修了多少年的史书。   “李典觉得历代史籍浩繁,学者难以遍览,因欲撮取其要,撰纪传体史。”叶敛念道。   李典所编写的史书以时间为“纲”,以事件为“目”,纲举则目张,时索则事叙,显然是对以往官方纪传体史书的突破。   十几年如一日,埋首史料,为警示后人。   对这种人,叶敛也是佩服的紧。   叶敛不禁赞叹钟离熙的眼光精准。   欲灭其国,先灭其史。   史书的重要性可见一般。   君不见上一位修史的司马迁,一本《史记》流传千古。   叶敛不擅诗文,却也读得懂史书好坏,李典的《通史》上承春秋,下到前朝,叙事详尽,征引史料相互印证,用词典雅,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史家绝笔。   不说如先贤司马迁,李典也绝对能在史学界有一席之地。   除非他真的点背,上百卷的史书全部失传,湮灭在历史中。   钟离熙想要做的便是请李典记载本朝史。   当然最关键的就是叶敛继位后的史书。   李典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修本朝史书也是分内之事。   于是叶敛就觉得子夜的话欠揍了,“皇后怎么就篡改历史了。”   李典这么个修史的人才,修着本朝史书,该是恰如其份才对。   讲经、修复古籍等都可以其他人来干,唯有修史,不是寻常文人能干的。   子夜呵呵一笑。   修史当然没问题,只要修书人客观公正,李典是绝佳的人选。   但谁让钟离熙的本意是想让后人体会圣上的苦心。   李典因为出身陈国公府,加之有先帝的对比,算是圣上的半个粉丝。   子夜:两个粉丝写出的史书,岂不是充满了彩虹屁。   虽说宿主确实是英明神武,但有些时候也确实是惟恐天下不乱的恶趣味啊。   子夜很想晃晃钟离熙,看清楚啊。   宿主明明是不靠谱,在钟离熙嘴中就成了行事不拘一格?   有了你们二人“助纣为虐”,宿主岂不是要更加猖狂。   虽说子夜应该和宿主站在一头,但深刻了解宿主的子夜很是心虚。   叶敛若是知道子夜的想法,一定会威胁扣它积分。   他只不过是好奇了点,肆意了点,喜欢看戏而已,怎么就唯恐天下不乱了。   明明大周还好端端的,蒸蒸日上。   钟相和皇后都认为他是圣明君主。   “让你留在汴梁是保护人的,不是给朕打小报告用的。”叶敛道,“皇后想告诉我的东西,自然会在书信中告知。”   子夜:“我看宿主刚刚挺愿意听的。”   叶敛哼了一声,“给你面子而已。”   说不定皇后给他准备惊喜,都要被子夜提前剧透了。   这恋爱的酸臭味儿。   明明自己只是个系统,子夜却觉得受到了会心一击。   “难不成我也要谈个恋爱?”子夜心想。   夏去秋来,大都的暑气渐渐散去,朝廷也渐渐走上正轨。   大都种下的第一批占城稻到了收获的时候。   短短数月,大都城郊已经开垦出块块农田。   厢军裁军四十万,朝廷下旨,归原籍者免税三年,留西南幽州等边境者,免税六年。   大都是如今的两都之一,更是圣上和朝廷所在。   虽说紧邻戎狄,不如中原安稳,但兵士的胆气不弱。   相反因为在军中历练,更加了解边境局势。 第101章人心   转眼两年时间一闪而过。   凤仪殿,晴儿指挥着满殿的宫女太监收拾行囊。   “娘娘的衣服首饰不用全带,带些轻省的便是。”   “这些书册账本全部带走。”   “大件嫁妆先留在宫里……”   宫女太监手脚麻利。   晴儿转头见自家小姐回来,上前几步接过东西,“娘娘,福寿殿刚刚派人过来,说太后找。”   钟离熙看着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的凤仪殿,“这便过去。”   晴儿忙帮着自家小姐梳妆换衣。   “娘娘今日又去了织造局?”不然也不会如此打扮。   钟离熙不舍道,“还是放心不下。”   “娘娘就是太爱操心,织造局的棉布远销海外,物美价廉,臣在宫中都知道。”   晴儿如今也是有品级的女官,正五品承旨,越发有模有样,人也越发沉稳。   钟离熙笑道,“你的消息灵通,自然什么都知道。”   “哪有?”晴儿反驳。   自家小姐擅经营,背景上织造局有宫廷撑腰,技术上还有科院的支持,加之朝廷支持海贸,不光东部沿海的市舶司扩大了几倍,就连西南都开辟了海路。   天时地利人和,织造局早不可同日而语。   在林邑等西南诸国,大周的棉布丝绸可是最受欢迎不过。   如今的汴梁,小型纺织工场遍地开花,都是自家小姐潜心经营的成果。   晴儿为钟离熙簪上一支凤簪,骄傲道,“娘娘不知是多少人家的主家。”   两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但已经足够汴梁百姓习惯女子做工,自食其力。   古人虽然不懂什么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道理,但知道银钱傍身,底气足。   经验丰富,手脚麻利的女织工,月钱不比男人少,甚至能够养家糊口。   朝廷在大都站住脚,汴梁的风采却不减往日。   往日漕运的水道没有被废弃,相反将汴梁打造成四通八达的中心城市。   官道、直道、河运和海运,让汴梁北连大都,南接两广,西通川滇,东达松江。   迎来送往之际,盘活了汴梁。   不光男子不缺活计,女工更是供不应求。   白花花的银子就在眼前,就连往常觉得女孩是赔钱货的乡下都不自觉换了态度。   毕竟古代养孩子本就粗糙,女孩养几年,送入城里做工,日后说不定一年就赚回来了。   更不要说为了彩礼这点蝇头小利,早早将女儿许出去。   太医院联合科院研究常用药,钟离熙时常关心,知道了女子太早成婚生育对身体有损害,生下的孩子也易夭折。   织造局能带来这种潜移默化的效果,也是她在推动。   相比两年前,汴梁更多的是都城所带来的光芒,也就是所谓的政治中心城市。   如今的汴梁,纵然还是两都之一,经济中心的优势却是后来居上。   钟离熙亲眼看着汴梁蜕变成如今的模样,怎么可能舍得。   晴儿眨眨眼,“小姐舍不得汴梁,就能舍得陛下?”   “大都的信件最近来得格外勤呢?”晴儿笑。   陛下虽然没有催促,但这隔日一封信的架势,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这信件如此频繁,还要多亏了陛下广建的邮政驿站,否则这信件可不能如此及时。   钟离熙忍下羞涩,戳戳晴儿的胳膊,“就你促狭,那些宫女太监若知道你是这般模样,看还愿不愿意被你管着。”   晴儿不受威胁,“臣这是恩威并施,和娘娘学的。”   钟离熙站起身,“汴梁已经不需要我指手画脚了。”   陛下在信中的劝告有道理,未来的长远发展,还要她放开保护的手。   “大都需要娘娘。”晴儿脱口而出。   梁太后将钟离熙叫来是商量北上大都的事。   “哀家年纪大了,对汴梁是故土难舍,就不去大都了。”   梁太后近些年越发深入简出,颇有含饴弄孙,安享晚年的意思。   崇宁长公主负责抚孤院事宜,和钟离熙经常打交道。   钟离熙也知道崇宁长公主时常将女儿欢怡县主留在宫中,却不知道太后何时起了永远留在汴梁的心思。   “母后不去大都,儿媳怎么能抛下您。”钟离熙拧眉道。   这两年,宫中只剩她与太后。   太后懂进退,通情达理,任由她自由出入宫廷。   可以说是满分的婆母。   整个汴梁,除去太后,钟离熙是身份最尊贵的。   不用时刻注意仪态,被人关注。   钟离熙甚至想过,如果陛下有了新欢,她就留在汴梁,自由自在也不错。   谁料她现在要去大都,梁太后却不去了。   梁太后摆手,“你不用陪哀家。”   “年纪大了,不愿意走动。你和陛下还年轻,多闯闯。” 第102章接人   七月初六,钟离熙一行的车队到了大都的驿站。   正值黄昏,夕阳在地平线上似坠未坠,马车的车轮和马蹄声踏在官道上,声音很有节奏。   因为临近大都,迎来送往的官员多,驿站修建的比府城的要大气。   “皇后娘娘,此处距大都有五十里,天色不早,是继续赶路?”   一路护卫的禁军将领卫闻拱手在马车外请示。   马上就要到大都,也不急于一时。   钟离熙下车,客气道,“卫将军辛苦,一路奔波,今晚就歇下吧。”   卫闻顺势应下,“微臣这便下去安排。”   五十里路,精兵强将莫说骑马乘车,便是步兵,日行百里也是常事。   不过钟离熙一行不是士兵,加上行装,行程并不快。   尤其皇后的安危要紧,卫闻也不敢趁夜赶路,自然是住在驿站安全。   更何况明日见圣上,皇后没准也想着养精蓄锐。   见皇后没有逞□□闻麻利的去联络驿站。   自大兴府改名大都,成了都城之后,驿站也水涨船高,连带驿丞都见识了不少大官。   卫闻一行人早就入了驿丞的眼。   先不提这浩浩荡荡的护卫,单看驾车的马匹,毛皮油光水亮,身姿矫健,就能猜到这一行人身份不凡。   驿丞心中一阵嘀咕,不知是那家的皇亲国戚进都,场面如此大。   卫闻掏出一枚令牌,“将驿站最好的房间收拾出来,备好热水和饭菜。”   驿丞看到令牌上的雕龙,手一颤。   妈呀,这还真是皇亲国戚。   “好好好,大人您快进。”   晴儿去拿饭,黄嬷嬷和柳嬷嬷也没闲着,尽力将驿站的房间安排的舒适些。   高裕则守在门口,防止没眼色的冲撞到贵人。   黄嬷嬷见钟离熙面露疲色,劝道,“娘娘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梳妆打扮好见陛下。”   赶路到底是不比宫中,不是每日都能碰上驿站旅馆。   为了不添麻烦,钟离熙一路都是素面朝天。   “娘娘与陛下两年未见,合该让陛下眼前一亮。”黄嬷嬷笑道。   柳嬷嬷闻言,在心中盘算着明日如何给皇后梳妆打扮。   也不知这大都的风尚和汴梁有没有区别。   两人动作很快,心中想着事,依旧麻利地将床铺换成自己带的,粗糙的桌上盖上了精致华丽的丝绸,铜镜换成了纤毫毕现的水银镜,就连茶具都掏了出来。   钟离熙忙阻止道,“两位嬷嬷莫操劳了,不过是住一晚,也下去休息吧。”   柳嬷嬷和黄嬷嬷的年岁都不小了,一路奔波自然是劳累。   此刻不过是不放心小宫女才留下安排。   见房间好歹是有模有样了,也不再拒绝。   房间重新恢复了安静,钟离熙望向窗外。   朝廷的驿站专为官家或公事服务,白身没有入住的资格。   不过平民出远门也并非没有住处,临近驿站往往就有私家的客栈。   紧邻着驿站,寻常山贼盗贼都不敢来,安全的很,深受行商镖行的追捧。   大都是朝廷正经都城,驿站都比别处气派,附近的生意也热闹的很,茶寮、脚店以及摆摊的小贩,即便临近黄昏也没散去。   不过这也看出朝廷在百姓眼中很和气,否则恨不得离官家越远越好。   哪里敢围着驿站做生意。   钟离熙望着不远处的烟火气,思绪却渐渐飘远。   自圣上两年前北上,两人书信常联系,却没见过面。   去岁年关,圣上本来说要回汴梁避寒,可惜碰上关西雪灾,朝廷忙着赈灾,自然是未成行。   现在回想起当日的情形,钟离熙依旧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   钟离熙收回视线,手指按在妆匣的暗格处,弹出一个抽屉,里面端端正正的放着明黄的圣旨。   这是父亲两年前交给她的。   圣旨上的内容钟离熙早就看过。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这是父亲为她求来的“和离书”。   父亲想告诉她,如果不想当皇后,这份圣旨能让她重获自由。   这两年时间,钟离熙未尝不是想自己冷静一下,看清她对圣上的心意。   钟离熙承认自己对感情过于谨慎和悲观。   她最初的想法是“投桃报李”,可陛下的好让她应付不来。   书中常说,时间会改变人。   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也可能抵不住时间的蹉跎成了怨侣。   汴梁的闺中好友嫁给了娘家的表哥,青梅竹马,知根知底,该是绝佳的好姻缘。   但在好友有了身孕,提出将身边的丫鬟开脸后,夫君便欣然接受了。   明明成婚之前,好友曾说过表哥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   所以钟离熙总想着时间来证明心意,陛下如今待她好,日后有了宫妃,可能也会一样好。   争风吃醋不是她的风格。   可这两年,圣上偏偏后宫一个人都没有。   钟离熙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笑在圣上对她的感情非同一般,哭则是因为没了这个逃避的理由,她真的动了心。   避无可避。   “你这小家伙又去哪里逛悠了。”   晴儿一手拎着黑猫,一手推开门。   “娘娘,饭取来了。”晴儿喊道,放下子夜,让人布菜。 第103章坦诚   “当着众人的面关门好像有些不太好。”叶敛想着,关门的动作却是行云流水。   “陛下?”   钟离熙睁大眼睛,猛地站起来,凳子被带的晃了几晃。   “莹然。”叶敛只喊了一声,不由得端详眼前人。   种种缘由,两人始终未得相见。   虽说书信不断,终不比日日相见,每每此时叶敛都不由得后悔将钟离熙留在汴梁。   只是到后来,钟离熙在汴梁铺的摊子越来越大,她不是做撒手掌柜的性子,便专心搞起事业。   叶敛饶是想让她提早北上,都不成行。   好在两年时间过去,钟离熙并没有很大的变化,不过举手投足间更添了自在从容。   钟离熙同样在看圣上。   远在汴梁,钟离熙就听好事者将当今圣上的容貌列为大周历代皇帝之首。   钟离熙当时不以为意。   毕竟她和圣上朝夕相处,再好的容貌她都看习惯了。   何况钟离熙自己便继承了父亲的好相貌,汴梁的豪门大族也是挑剔的很,相貌平平,也是当不得“汴梁双姝”的。   相比容貌,钟离熙更喜欢内在,圣上的头脑和想法才更为难得。   但此刻再见,钟离熙却理解了先贤所说“食色性也”的道理。   经过几代改良,皇家的底子本来就好,叶敛锻体,无意间将体内的杂质都排了出去,颜值又提升了一大截。   早在大婚之日,钟离熙就曾为圣上的容貌恍过神。   不想两年过去,圣上是更上一层楼了。   叶敛一身月白色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若隐若现,嵌着白玉的银冠束发,唯有腰上佩了一只玄色的荷包,显的有些突兀。   收敛起气势,反而更让人将目光放在他的脸上。   当真像是翩翩如玉的世家贵公子,烨然若神人。   叶敛已经熟悉了钟离熙的小动作,决定一会儿就赏成德。   这衣服虽然累赘了点,但效果不错。   “这套衣服好看?”叶敛明知故问。   叶敛一开口,钟离熙的滤镜就碎了。   钟离熙: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   “陛下的风采更盛。”钟离熙诚实地说道,当然如果不说话就更完美了。   叶敛的关注点却不同,“不是约好,莹然私下唤我字便可。”   钟离熙:“……逸之。”   叶敛还没应声,便见钟离熙抱出一个匣子,“既然陛……你来了,便看一下汴梁的情况。”   钟离熙现在还是接受不了如此亲密的称呼。   匣子中大多都是账册,被钟离熙一本本拿出来。   “抚孤院已经基本收可抵支。”   “这是织造局的账本,工场不断扩张,结余不多,不过到明年情况会好很多。”   “商税一事推行……”   叶敛端正坐好,事业要紧。   账本一笔一笔记得很清楚,就是一点都不了解的人都能看懂。   在钟离熙的轻声解释中,叶敛快速地翻了一遍,心中有了数。   一开始叶敛还会凭借后世的眼光指点一二,但钟离熙的经营天赋非同小可,很快他便放开手脚。   汴梁发展成为如今的经济中心,离不开钟离熙的筹划。   那些生怕贬值卖掉了汴梁财产北上的豪族,此刻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叶敛拍拍钟离熙的手,“莹然辛苦,我好好想想怎么奖励你。”   钟离熙指尖不自在地颤了一下,垂眸道,“分内之事。”   若是之前,钟离熙可能会抗拒这些肢体接触,可她也感受出圣上在竭力让她放松,相处得自在些。   钟离熙是冷静,但不是冷情。   圣上趁夜色赶来的情谊,无疑让她觉得安心。   将心比心,钟离熙也不忍心拒绝。   叶敛眼中蕴着笑意,“准太清殿议事,如何?”   钟离熙被圣上的话直接炸晕了,甚至没察觉到叶敛得寸进尺将她的手握住。   “太清殿议事?”钟离熙想从圣上的表情中看出开玩笑的意思。   自叶敛继位后,虽然也将大部分政务交给钟相处理,但和先帝帮不上忙的撒手掌柜不同,如今朝堂大事均是叶敛最后决定。   太清殿是叶敛的寝宫。   有资格常进太清殿议事的,只有心腹重臣。就连六部的尚书都不能时时在场,唯有涉及到本部事宜时,经传召方可参与。   太清殿议事没有明示朝堂,无确切官职加衔,却是当之无愧的深在帝心。   如今宰相府仅钟相一人,准太清殿议事之人也相当于群辅了。   如此重要的地方,圣上居然要她参与。   钟离熙恍惚了,怀疑自己会错意。   叶敛起身坐在钟离熙最近的位置,“现今戎狄暂时安分,边境无忧,正是积蓄国力的时候,莹然擅经营,难道不愿为朕分忧?”   钟离熙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第104章脉案   钟离微乘马车,速度稍慢。   等他匆匆下车,才发现前方骑马的圣上早就没了踪影。   卫闻早就派人等候,“圣上已经去见了皇后娘娘,钟相不如喝盏茶等一等。”   帝后两年不见面,没准正是诉尽衷肠的时候,卫闻可不敢让人打扰。   钟离微脚步一顿,“圣上是什么时候来的?”   卫闻估摸了一下,“比您早一刻多钟。”   就差一刻钟。   钟离微不情愿地坐在大堂,视线时不时落在某处。   然而等候的时候比想象的还要长。   又是一刻钟过去,圣上已经和皇后聊了半个时辰。   一盏茶饮尽,卫闻只见钟相的目光越来越凉。   若不是楼上的灯一直亮着,卫闻甚至怀疑圣上莫不是休息了。   毕竟圣上只让准备了钟相的房间,自己肯定是要与皇后同寝的。   钟离微确实是在气,圣上既是邀他结伴,让他们父女相见,自己霸占着是怎么回事。   终于楼上传来动静。   钟离熙一眼便认出了父亲,也顾不得叶敛,迫不及待地下楼。   叶敛摩挲着腰上“失而复得”的荷包,“幸好他早来一步。”   否则钟相在场,哪里有机会来这一场坦诚的交心。   唯一的坏处就是,叶敛望着钟相刻意避开自己的眼神,他可能又得罪了岳父。   “父亲要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钟离熙抱怨道,“明日我便到大都,父亲何必奔波。”   见到女儿,钟离微露出一丝笑容,“微臣参见皇后。”   “微臣跟着圣上而来,想早日见到娘娘。”   钟离微见女儿虽然因一路奔波有些许消瘦,但面色红润,心中一定。   钟离熙扶着父亲坐下,“父亲在大都一切可好?”   “家中一切都好。”   听着父亲慈爱的声音,钟离熙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   次日清晨,叶敛和钟相离开。   迎皇后入宫,他们要和朝臣站在一起。   几十里的路程,车队就是再慢一天也足矣,更何况临近大都,意味着难熬的行程快到了结束的时候,众人都巴不得早点赶到。   七月流火,意味着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   但中午的大太阳依旧威力十足。   前方赶车的护卫谓叹一声,“今日可算是不用怕中了暑气。”   “小点声,让将军知道你这么虚,把你赶出禁军。”   “哈哈哈哈,男子汉大丈夫,连暑气都耐不住,要不要你去车里坐着。”   几人说说笑笑,另一个眼力好的望着前方逐渐放大的城墙,无奈道,“你们还闹腾,看看前面!”   前方城门站了好多人。   叶敛率领文武百官迎接皇后。   车队停在城门前,车上的人跟着钟离熙呜啦啦地下车,朝圣上行礼。   钟离熙就站在最前方。   叶敛快走几步托起钟离熙,看看钟离熙头上的凤冠和身上明显与昨日不同的衣服,使力给了她一个支撑,“皇后一路辛苦。”   钟离熙的压力一轻,“多谢逸之。”   叶敛轻笑,握住钟离熙的手,“夫妻之间,不必言谢。”   这声音很小,像是夫妻间的小话。   叶敛知道钟离熙这一身冠服的分量不轻,简略地说了两句,扶着她去了龙凤辇车。   剩余的文武百官还在后面等着。   大都的百姓沿袭了汴梁爱看热闹的习惯,早就在猜圣上迎接谁。   这问题不难。   能使得动圣上出马的大事,近来也就两件。   一件事皇后北上,另一件就是船队返程。   后一件勉勉强强,更何况确切消息,船队还在路上。   如此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圣上爱之若珍宝的皇后到了!   大都百姓垫着脚尖,妄图看清辇车中帝后的面容。   寻常帝后出宫,沿途往往要封道,百姓跪拜。   叶敛不爱这种排场,以致有了如此场面。   “百姓很好奇皇后。”叶敛捏捏她的手指笑道。   钟离熙将手指从圣上手中拽出,叹道,“还要托了陛下的福,否则臣妾要担起祸国殃民的责任。”   叶敛干脆挑起薄纱,“有皇后监督朕如何当得了昏君。”   叶敛指给钟离熙,“这便是复鸣学宫。”   钟离熙抬眼望去,学宫其貌不扬,和大都其他建筑比,也就新了一些,整体仍是大都的风格。   “从这个路口到官署都是学宫。”叶敛说道。   钟离熙有些惊讶,“岂不是和汴梁的国子监面积相仿?”   规模大的超乎钟离熙的想象。   叶敛笑道,“比国子监还要大些。”   事实上,大都的整体建筑结构和汴梁就很相似。   不过是因地制宜,融入了北地的特色。   “大都当初荒凉得很,建都时便扩大了些。”叶敛解释道。 第105章外使   成本低廉的常用药惠及百姓,但也伤害到很多人的利益,比如药商。   等百姓接受了几文钱的药,就不可能颠覆。   低廉的药品数目越来越多,看病的成本降低,这是叶敛的目的。   朝臣自然看出帝后的野心,新型医疗体系,居然要做到这般地步。   众人不由得呼吸急促。   “臣以为此事大有可为。”   “兹事体大,不可操之过急,不妨先在大都试行。”   “臣自请缨,必不负陛下所托。”   “户部理民政,你们吏部抢我们的活干嘛。”   “户部贵人事忙,胡大人不是说人手不够,我们吏部现在闲……”   入朝为官,若无青史留名、名垂后世的野心,那是不可能的。   当今圣上的性子,大家也摸到几分。   试行推广廉价药,会动到不少人的利益,可绝对不及当年钟相提出摊丁入亩的风波。   君不见当年反对钟相的高门落得了何等下场。   而当年身处风暴中心的钟相,不仅首辅之位坐得稳稳当当,得了圣上配享太庙的评价,还将女儿送进了宫成了皇后。   钟相动了田制还好端端地站在朝堂,他们怕什么。   帝后三年的积累,如此周全的计划,还有圣上保驾护航。   常用药试行推广的难度直线下降。   高门世家都被圣上灭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是安分守己的。   至于药商盘枝错节是有点麻烦,但也终究是商人,胳膊拧不过大腿。   当然不可能没有一点风险,可同样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   新科进士三年一届,饶是状元郎也不过是六品的起点,甚至有状元郎一辈子留在翰林院的。   从六七品甚至更低的起点走到他们的位置,非有大功不可,否则四品上朝的门槛足以卡掉八成以上的官员。   四品以上,需要的不仅是资历,还有实打实的功绩。   光靠一点点熬资历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你要和王八比命长。   九年升一小级,从正七品升到正六品就要十八年,升到正四品也差不多要数十年。   等到四品的门槛,年龄也到了致仕的时候。   若是求个安稳,这是大多数寒门学子的归途。   当然这是圣明的皇帝,像先帝一样凭自己喜恶任官的,不算在其中。   毕竟先帝近臣封官不经宰相府,名义上是不正当的。   说白了就是宰辅重臣哄先帝高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近臣没有实权,全凭圣宠,所以叶敛继位后收拾起来才这么容易。   如今能站到太清殿的朝臣,就是没有钟相改革田制的功劳,也自有自己的骄傲在。   譬如属“貔貅”的户部尚书胡大人,能从先帝到现在一直掌管大周的钱袋子,可不是区区“吝啬”就可以总结的。   先帝一朝,府库能勉强维持,胡大人功不可没不说,就连朝廷至今使用的地方财政预算制度,也是胡大人提出。   凭借此功劳,胡大人才从正五品的巡官中脱颖而出,升正四品。恰逢户部侍郎致仕,因资历较浅,权任户部侍郎。   权,意为暂代。只要胡大人补上资历,能在三年上计中取得“优”,侍郎的位置就是他的。   户部侍郎从三品,刚好越过四品的台阶。   胡大人在侍郎的位置坐了九年,待老尚书致仕,顺理成章地接下尚书之位。   如此大功才迈过四品的门槛,足见四品以上的难度。   其余的朝臣也是卧虎藏龙。   他们自然能看出廉价常用药一事,不但不是烫手山芋,还是难得的好机会。   一旦成功,圣上拥有民心吃肉,他们跟着蹭点民心喝汤,说不得就能更进一步。   尚书之上可还有升官空间,比如次辅什么的。   接下来的几日,钟离熙都跟着圣上进出太清殿。   叶敛已经明确表示,常用药一事三年来由皇后全权负责,她最了解,跟着议事无可厚非。   更何况钟离熙确实有用,提出的建议都一阵见血。   久而久之,就连朝臣都习惯了太清殿议事的时候,皇后出席。   钟离熙参与的事务也不再限于常用药一事。   这也是钟离熙的主意,她更愿意润物细无声加入进去。   转眼就到了八月。   早就传来消息的远洋船队,姗姗来迟。   八月十五中秋节,钟离熙的生日是八月二十,就在中秋后五日。   中秋节前,船队到了大都,满载而归,带回了海外各国的奇珍异宝。   早在两个月前船队的消息传来时,大周上下便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 第106章公主   大都的构造仿汴梁,皇宫同样如此。   朝见外国来使的宫殿定在了紫宸殿。   钟离微脸上挂了一抹笑意,心中暗叹自己修养不到家,喜形于色,等到殿中时,才发觉自己的格格不入。   几位尚书大人朝钟相招招手,胡大人笑容满面,“君实可真是稳得住,大事面前也是不急不缓。”   朝臣的脸上都挂着笑意,远处的莱国公和陈国公不知道怎么合了性情,在一起开怀大笑。   钟离微的年纪在一众朝臣中称得上年轻,他也不是仗着首辅的身份就自傲的,因此和朝中官员虽然关系平平,但相处还算融洽。   毕竟宰相府要干活就脱不开六部,叶敛和几位尚书大人也没少打交道。   “胡大人说笑了。”钟离微无奈道。   胡大人笑笑,春风满面。   不怪他得意,先是户部在六部力争,抢到了常用药的使用推广一事,几种常用药已经在大都城郊分发,效果不错,听说就连地主富户都在打听。   胡家长子跟着父亲在户部做事,如今官位正好卡在四品的位置,常用药若是顺利完成,位置能动一动,凭借胡大人在户部的香火情,未来前途不会小。   而后还有远洋船队返航,带回了不少奇珍异宝,户部的府库大进账了一笔,纵然和胡大人没什么关系,但看到银子胡大人就高兴。   要知道船队营建之初,户部可是大出血。   更何况出海是扬我大周国威,船队出海前满载着货物出发,回来时可不一定能带回来好东西。   在胡大人眼中,这和撒着银子玩有什么区别,都是败家。   要不是体谅陛下年轻气盛,加上府库确实宽裕不少,胡大人才不能哭丧着脸批钱,要是先帝这般作死,他能涕泗横流,撞柱死谏。   胡大人抱着银子打水漂的心态批得银子。   现在府库进账的银子岂不是白赚的!更何况这笔银子比他当初批出去的还要多。   朝廷的好事都落在了他头上,胡大人怎么能不高兴。   不怪钟离微都忍不住破了戒。   大周先祖建朝就一直着眼于附近的“一亩三分地”,甚至因为北边戎狄不安分,吸引住大半视线。   戎狄虎视眈眈,岁币沉重,府库不堪重荷,仅是守住先祖的基业都不容易,哪里还有开疆扩土的心思。   可偏偏有前朝强盛之时做对比,先不说几大盛世,一统天下,就说八方来朝的风光,大周都没有。   虽然大周结束了前朝末年的战乱,对戎狄宽容也有休养生息之意,但到底是逊色于前朝。   可现在不同。   远洋船队带来的外使使前朝都未有的,说一句万国来朝有些水分,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眼见圣驾将临,紫宸殿的大人们整整衣冠,收敛笑意,端起国之卿士的风度。   鸣鞭声响起,陛下驾到,朝臣齐拜。   “微臣参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罢声音一顿,似是始料未及,补充道,“皇后娘娘千岁。”   高台之上的叶敛登高望远,将此幕尽收眼底,微微一笑,“众卿平身。”   朝臣起身,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高台之上已经多了凤座。   凤座比龙椅稍小,位置低于龙椅。   叶敛拉着钟离熙落座,紫宸殿不似太极殿,后宫不准入内。   紫宸殿是重要宴会的宫殿,科举殿试就在此举行。   殿试所谓天子门生,也有过皇后陪同的例子,毕竟圣上是座师,皇后也算师母。   如此类比,皇后出现在紫宸殿意外,但不能说不可以。   “宣外使觐见。”   三名声音浑厚的礼官依次传递,将这句话喊了三遍。   以沈溪为首,船队成员和外使从殿外缓步入。   新科进士金榜题名入金殿,意气风发,船队成员又何尝不是,他们都是寻常人家的水手,如果不是此等大功,怕是一辈子不能踏入。   远洋航行一路的艰难险苦和命悬一线,在此刻烟消云散。   沈溪原本尚算白皙的皮肤,经过两年的风吹日晒都变得黝黑,纵然换了衣服,仍难掩风尘,不过精气神倒是极好。   “微臣参见陛下,幸不辱命。”   沈溪身后便是各国外使。   繁琐的礼节,高耸的宫殿,好似没有尽头的台阶,肃穆的群臣,将皇权的威严展现得淋漓尽致,也让本就紧张的外使更加诚惶诚恐。   肤色发色各异的男女外使紧跟在沈大人后面,颇有些束手束脚。   朝臣虽说有所耳闻,有了心里准备,但发色肤色迥异的人站在面前,依旧是让人震惊的事情,就连钟离熙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叶敛则是欣慰,黑人白人黄人都有,足见船队走得多远。 第107章杀夫   坎蒂思觉得这些大臣的沉默有些奇怪。   土伦国的使臣倒是极为欣赏公主的聪慧识趣,上前助攻,“坎蒂思公主的舞技我土伦国上下无人不晓。”   前来大周的各国,唯有他们土伦国带来了高贵的公主,其余虽然也有贵族的女子,却比不得坎蒂思貌美,他们土伦国自然要抓住机会。   外使目光隐晦地扫过大周皇帝身边的女人,这个端庄高贵,迥异于坎蒂思的女人,便是大周皇帝的妻子。   这个国家不会因为远道而来的公主将皇后废掉。   不过当不成妻子,一个情人总可以。   凭大周的富饶,也足够土伦占便宜了。   叶敛自然看出土伦国两位外使的野心勃勃,“让远道而来的客人跳舞,不是大周的待客之道,公主的好意,朕心领了。”   朝臣闻言,既觉得理所应当,又有些可惜,土伦国的舞蹈,他们还真没见识过。   不过陛下要是因为小小的土伦公主就破了戒,如今的后宫也不能就皇后一人。   坎蒂思看出大周皇帝不是假意推辞,只得佯装天真,“那改日坎蒂思再给皇帝陛下跳舞。”   “公主仰慕大周文化已久,见到皇帝陛下太过激动,皇帝陛下莫要生气。”外使跟着说道,“难得见公主这般高兴。”   外使一脸欣慰,“公主是我们国王的掌上明珠,为表示我土伦国对大周皇帝的重视和尊敬,国王愿将坎蒂思公主献给大周陛下。”   坎蒂思脸颊上露出玫瑰般的羞涩,却还是大胆表白,“坎蒂思爱慕皇帝陛下,见到陛下太开心了。”   如此大胆的表白,几乎是送上门的美人,连名分都没要,何等痴心。   叶敛却是依旧冷酷无情,“朕已经有了皇后,后宫不会再进人,坎蒂思公主无名无份地太委屈了。”   “公主若喜欢大周风光,可慢慢欣赏。”   意思就是留在大周可以,想进后宫没门。   坎蒂思虽然官话不太好,但还是听出了大周皇帝拒绝的意思。   “我不漂亮吗,皇帝陛下?”坎蒂思哀怨地说道。   叶敛笑道,“公主很漂亮,但朕更喜欢皇后,公主年轻,可以另寻有情人。”   钟离熙微微一笑,受宠若惊道,“臣妾多谢陛下厚爱。”   坎蒂思妄图从大周皇帝的脸上看出丝毫勉强,土伦的疆域比不得大周,也没有大周富饶,她的父亲仍然有很多女人,更不用说无名无份的情妇。   大周的皇帝却说他只要皇后就够了。   “皇帝陛下真是痴情。”坎蒂思认真道,“其他的人我看上谁,陛下便能赐婚吗?”   叶敛不否认前半句话,只道,“大周有句古话,强扭的瓜不甜,若是公主与他两情相悦,朕和皇后都可为公主赐婚。”   坎蒂思这才罢休,“坎蒂思祝大周的皇帝和皇后长长久久。”   后面的宫宴风平浪静,原本准备给大周皇帝送美女的外使也歇了心思。   毕竟他们找来的美女身份和美貌均不及坎蒂思公主,大周皇帝连坎蒂思都拒绝了,更何况接受他们的美女。   外使一个个都安安分分地坐在位置上,欣赏大周歌舞,品尝大周食物。   他们虽然不一定能听懂歌舞的内容,但看起来总是赏心悦目的。   宫宴结束,叶敛拉着钟离熙先行离开。   船队的热闹维持了两日,但很快就被朝堂的一件大事淹没。   松江府出现了一起恶行,妻子杀夫,由于太过匪夷所思,事件的来龙去脉被松江知府送到了大都。   “男尊女卑,夫唱妇随,是天理人伦。妻子无视尊卑杀害丈夫,应当从重处罚,以儆效尤。”   “何等恶行,陛下若不昭告天下此人终食恶果,天下哪有规矩尊卑可言。”   “陛下,松江知府将此恶妇关押,理应尽快处决……”   谏官群情激愤,纷纷进言。   叶敛却是始终没说话,冷漠地看着朝臣发挥,有些问题爆发出来比憋着更好。在他决议和钟离熙一起,推动女子走出家门,自力更生的时候,就想到过如今的场面。   生儿育女、操持家里的功劳会消磨在小事中,让人难以注意,白花花的银子却不会骗人。   当女子见识过家庭之外的世界,又恰好承担起不逊色于丈夫的责任时,又岂能甘心低人一等。   这是人性。   朝臣担忧的便是如此。   “男为阳,女为阴,男耕女织,男主内、女主外方是兴家之本。”   “古往今来,重农抑商,陛下宽容商户,百姓追利,才使得道德败坏,有此骇人听闻的事情。”   女子养家糊口减轻家庭压力到底是好是坏。   朝臣一直对皇后在汴梁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非是看在钟相和圣上的面子上,此刻却群起攻之。   自进入父系氏族后,女子便退居二线,依附男子求生。 第108章律例   《大周律》将杀人从法理上进行区分,具体划分为谋杀、故杀、斗杀、误杀、戏煞、过失杀六种杀人行为。   松江府一案,妇人趁丈夫酒醉昏睡,将人杀死,属于有预谋的谋杀。   律法明文规定,谋杀律拟斩监候,立即处决。   俗话说,杀人偿命,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那妇人已经认罪,供认不讳,依律法处置便是,大周疆域辽阔,总不能桩桩案件都请示中央。   松江府知府将此案呈上,不过是因为妻子杀夫,有犯上作乱之嫌。   钟离熙接触到叶敛的视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灵台一清。   她差点就犯了错误,只考虑到女子杀夫案会对未来的影响,与朝臣争锋相对,却忘了国有国法。   叶敛拿起筷子,给钟离熙夹了一块樱桃肉,“莹然觉得朕狠心?”   钟离熙摇头,“律法治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妇人虽然可怜,但也是杀人者。”   因为妇人的可怜,法外开恩,才是视律法于无物。   圣上没有从重处罚,已经是恩怨分明,将男女放在了同等的位置。   高位者凭自己想法随意判处,开了这道口子,有再一便有再二再三,人治有私,最易受伤的还是无权无势者。   这便是为何要律法大于天。   “臣妾在想的是如何避免此等惨剧?”钟离熙说道。   一命抵一命,终究是两败俱伤。   为了一个混蛋,赔上自己的性命,连累儿女的名声,若非走投无路,那妇人也不会想到杀人。   为何那妇人走投无路?如此看来,朝廷的律法尚有需要完善的地方。   叶敛哑然反问,“皇后有什么想法?”   钟离熙斟酌后,缓缓开口,“陛下既允民间立女户,不禁和离,臣妾能否请教陛下对父母亲缘的看法?”   叶敛的语气没有起伏,“父母亲缘,既是缘分,便有缘浅缘深之说,莹然该知道,我的父母亲缘便浅。”   钟离熙涌出一丝心疼和愧疚,仪王妃早逝,废仪王生性风流,圣上被记到先帝名下后,先帝想着亲子,也不亲近,可不是父母亲缘浅。   叶敛不是原身,从原本的世界脉络看,原身应当是渴求过亲情的,仪王也因此得了一阵的风光。   不过原身的灵魂已经离开,现在的大周皇帝是叶敛。   星际而来的叶敛幼时便因格外突出的精神力被联邦单独培养,而后一路上的都是军校,训练严格,和家人的关系不远不近。   这种关系在星际很普遍和平常,联邦政府允许、鼓励父母将孩子交给联邦照顾,独立生活。   叶敛从未觉得不对,自然不会渴望父母亲缘。   “臣妾只是觉得,夫妻生儿育女,子女一定要归夫家所有吗?”钟离熙大胆说道。   孩子是父母的软肋。   那妇人残忍杀害丈夫,也不过为了夺过孩子。   朝廷准立女户,却是需要一家之主离世,她才能名正言顺地抚养儿女,立女户。   叶敛没有直接回答,“将女儿卖入勾栏,确实担当不起人父。”   钟离熙视线落在桌上的晚饭,定神道,“为人父母没有考试,松江府一案,妇人为护女杀夫,原本可以避免。”   有不靠谱的父亲,也会有不爱儿女的母亲。只是后者因为怀胎十月,更容易怜爱子女。   钟离熙不求官府和离时,优先将子女交给母亲,唯愿当父亲有重大过错时,母亲能够有争取的权力。   “这是臣妾所愿。”钟离熙轻声道。   叶敛接触到她的视线,给她打了个定心针,“亦是朕所愿。”   “法理之外,亦有人情,皇后放心。”叶敛说道。   杀人偿命不假,但此案绝不可轻易揭过。   翌日,朝堂之上,谏官再次上奏,催促圣上早做决断。   叶敛命大理寺和刑部依法处置这个妇人,却又话音一转,转到律法的修改。   众朝臣面面相觑,望向百官之首的钟离熙,却见他波澜不经,而御史台的徐尚更是一改先前上奏,沉默不语。   有不同意见的人却不愿放弃,再次提出从重处罚。   “女子杀夫,属不义,是十不赦的大罪,松江府出现此恶行,斩立决不足以震慑。”   这次不等叶敛开口,徐尚首先站出来,“《大周律》杀人偿命,可有说是谁杀谁?” 第109章爵位   钟离熙有意低调,早就提出不大办生辰,叶敛不想委屈她,只能从生辰礼上动心思。   她的生辰礼不容易想。   钟离熙除去对尚食局的御膳表示过喜爱,其余的皆是宠辱不惊。   珠宝首饰,锦衣华服都不在备选之项,要知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钟离熙收到那个琉璃盏想到的第一件事也是趁高价卖掉。   可生辰礼送吃食委实有些敷衍。   小小的生辰礼倒是差点为难住了叶敛。   子夜偷偷幸灾乐祸,顺便出馊主意,“宿主可以以身相许。”   然后被叶敛面目表情地赶走了。   在叶敛要想破脑袋的时候,何钦传来了好消息。   试验田大获丰收,一年双熟技术成功了。   叶敛当即动身,去了皇庄。   何钦三年前领了典农中郎将一职,专心研究农事。   三年来,事必躬亲,风吹日晒之下,硬生生将一个青年才俊催熟成了古铜色的田间农户。   叶敛到皇庄时,何钦正一身短打,头上戴着稻草帽,记录田间的产量。   何钦显然没有料到圣上动作这般迅速,连一日都等不及,明日是大朝会,他原本打算朝会上向圣上详细表明。   叶敛信任何钦的品性,何钦有赤子之心,又是出身农家,自然不会在农事上动手脚。   但饶是有准备,叶敛看到满仓的稻谷时,眼睛都亮了。   成德心中更是惊奇,大都寒凉,竟能种植水稻?   得知天子驾到,皇庄上下都到齐了。   这些人大多是皇庄的农户,纵然沾了一个“皇”字,总归还是老老实实的庄稼汉,一个个头恨不得埋到土里。   何钦的肤色倒是让他完美融合在这群人中,但当回答圣上问题是,何钦不卑不亢,让他轻易和普通的农户区分开来。   “辛苦何大人,得君相助,是社稷之福。”叶敛目光真诚。   何钦却是谦逊地很,“若不是陛下提出温室育苗,微臣还要摸索更长时间。”   圣上看何大人的目光格外柔和,让成德不由得生起强烈的熟悉之感。   为圣上“打工”的袁崇、钟离微、韦瑞和邱挽卿等人突然打了个喷嚏。   叶敛确实很看好何钦。   虽说他点拨过育苗一事,但充其量算灵光一闪,后面的摸索还是何钦在做,不然也不能一干就是将近三年。   农事是一国之本,自封建社会建立以来,便一直反复强调重视农业。   叶敛有意改变商末的局面,却不是要放松对农业的重视。   袁崇和墨门的人才,更多的兴趣在工事科技上,擅长农具改进,而不是种植。   何钦恰好填补了这点空白。   这也是为何叶敛要将“双季稻”一事交给何钦的原因。   典农中郎将不是叶敛不喜何钦,相反是期待甚高。   要知道远洋船队带回来的种子,甚至日后土豆红薯等高产作物的引进种植,统统离不开一位擅农事的官员。   而“双季稻”的培育,何钦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占城稻求的是吃饱,“双季稻”则是吃好。   叶敛直接用圣驾将何钦带回了大都,“何大人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不妨直说。”   何钦了解当今圣上的性情,也不客气,“微臣想为小女求一个恩典。”   叶敛不解,“何大人想好了,只为令千金求一个乡君之位。”   何钦的功劳,叶敛原本是打算封一个伯爵,官职也从六品升到四品的司农少卿。   待日后有功,爵位和官职还能继续升。   伯爵是三等爵位,子孙可世袭,可乡君是女子爵位,传不下来。   怎么算,都是何钦亏了。   然而何钦听到伯爵却是不为所动,洒脱笑道,“微臣膝下只有一女,拙荆当年生产不顺,大夫说不易再有孕,就是有爵位也传不下去了。”   妻子是恩师之女,为他料理家事,使得他专心科考为官,两人举案齐眉,何钦自觉愧对家庭,也不愿搞出妾室通房伤了妻子的心。   反正他不是家中长子,父亲也不缺子孙侍奉,没有必要非要让妻子冒这么大的风险生子。   叶敛心中有了一个主意,“何大人通透,也是慈父心肠。”   “小女性子柔顺天真,微臣总担心日后她受欺负,这才斗胆向陛下求恩典。”谈到女儿,何钦脸上带上柔和的笑容。   松江府一案,满城风雨,何钦也担心女儿落到这般走投无路的境地。   有乡君的爵位傍身,丈夫总会忌惮几分。   日后他和妻子出现意外,还有朝廷护着。   毕竟乡君虽然属于末等,但也是上皇家玉蝶的,属于皇室中人。 第110章淳安伯   次日,何钦入宫向圣上说明了自己的选择。   “何大人怎么变了主意?”叶敛很好奇。   明明昨天何钦还是震惊大过惊喜。   何钦没有心眼地将昨晚的事说了出来。   女儿天真无邪得看着他,问他乡君好还是伯爵好。   何钦教导女儿不要撒谎,自然也要以身作则,据实以告。   “拙荆要微臣问小女的意见,小女觉得伯爵比乡君大,选择了伯爵。”何钦哭笑不得。   五岁的孩童不懂大人心思百转千肠,出生牛犊不怕虎,自然要选最好的。   于是两票对一票,何钦本就不坚定地心偏向了另一边。   何钦选择了伯爵,叶敛自然是高兴,他送皇后的生辰礼有了着落,但他也没忘促使何钦改变主意的人,“令夫人深谋远虑。”   将一身荣辱系于他人终究是受制于人。   何夫人明明自己婚姻生活幸福却未迷失,还能想清楚这个道理,足见她的清醒智慧。   清醒之人经营的婚姻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何钦有荣焉有,“微臣忙于公务,家中大小事宜皆是拙荆管理,若非有她,微臣也不能全无后顾之忧。”   叶敛笑道,“典农中郎将是六品,令夫人该是六品安人,既是伯爵,何大人也该准备为令夫人请封诰命了。”   大周一至五品称为诰命,六至九品则是授以敕命。   女子不能出入官场,想封诰命全凭夫君和儿子的官位,诰命夫人是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荣耀。   诰命在身,享受朝廷俸禄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有影响力。   正室才能请封,诰命夫人有拜见皇后的权利,与各家大妇交往,都不会低人一头。   更何况请封诰命上交朝廷,夫君想要休妻还要上报朝廷,绝对是不小的麻烦事。正因如此,诰命算是官员内眷的护身符。   何钦原本是六品,程氏作为夫人还算不上诰命夫人。   叶敛提笔,卓有兴致地为何钦拟定封号:   淳安伯。   “致君尧舜上,但使风俗淳。”成德在一旁说道,“‘淳’字是极为适合何大人,不,现在该是淳安伯才对。”   叶敛也很满意,“你倒是会说话。”一句话夸了两个人。   他可做不成尧舜。   “奴婢说得是实话。”成德笑道。   叶敛将这张纸给成德,“让宰相府和翰林院拟旨吧。”   转眼到了八月二十,钟离熙的生辰。   晴儿偷偷撅着嘴,一脸不高兴。   “今日是我的生辰,干嘛这么不高兴。”钟离熙好笑道。   晴儿今日亲自给钟离熙梳妆,替自家小姐叫屈,“今日是您的生辰,陛下连份生辰礼都没有,小姐就不该说要小办生辰,害的陛下都不上心了。”   钟离熙却没放在心上,毕竟两年前圣上的加冠都只是走了个流程,看不出丝毫重视千秋节的模样。   对自己都如此,更遑论她。   钟离熙还有心思开玩笑,“晴儿大胆了,连陛下都敢抱怨。”   “哼,臣跟皇后娘娘站在一起。”晴儿昂首挺胸。   凤仪殿的钟离熙丝毫不清楚前朝正是何等震荡。   何钦回大都,面见圣上的消息丝毫没有瞒着人。   三年过去,朝堂众人差不多快将这一号人忘到了脑后,却没想到何钦不声不响,直接扔了个大炸弹。   户部的人已经去皇庄看过,谷仓的稻谷数目和粮册相同。   何钦真的弄出了“双季稻”!   不出手则以,一出手惊人。   当“双季稻”证明确有其事后,朝臣便知道何钦的前程是少不了了,但却没想到圣上竟然如此大方。   典农中郎将迁司农寺少卿,六品一跃到四品,三年省去十余年的“磋磨”。   司农寺听着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属九寺之一。   九寺中最显赫的莫过于大理寺、光禄寺等,但司农寺能位列九寺,也足见其显赫。   少卿是二把手,可司农寺卿空缺,何钦这个二把手和一把手没区别。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何钦是预定的司农寺卿。   只要不犯大错,半只脚迈入三品之列,未来朝堂少不了他的一席之地。   关键这样一位肱骨之臣,还不到而立之年。   让朝臣恍惚间回想到了当初钟相年轻时的风光。   但这样还没结束。   圣上居然封了何钦“淳安伯”!   超品的三等伯爵!   虽然比不得国公和侯爵,但也是真金白银的爵位,能传给子孙的爵位。   “原来擅农事有这么大的前途……”   后排的“底层”官员忍不住小声发出钦羡之意。   偏偏有“双季稻”的功劳在,朝臣再酸也说不出反对。   何钦跪拜,接过圣旨,“微臣谢陛下隆恩。”   叶敛朗声道,“淳安伯潜心农事,功在千秋万代。”   “微臣侥幸获此大功,心中忐忑,恐愧对陛下期待,且臣膝下只有一女,伯爵实在愧不敢当。”何钦垂眸,生怕外人看到他不自在的表情。   朝堂哗然,何钦竟要将到嘴的肥肉吐出去不成。 第111章酒醉   叶敛的另一个礼物在晚上才能看见。   随着天色渐黑,叶敛领着钟离熙来到了宫中最高的邀月阁。   邀月阁中,宫女太监布置过后已经离开。   帘幕束起,高阁之上已经备好了可口的饭菜,今夜的月亮虽然不比十五完满,但有繁星点缀期间,是另一种妙趣。   钟离熙凭栏远眺,几乎将整座皇宫映入眼中。   “月色很美。”钟离熙轻声呢喃。   良辰美景,还有美食相伴,圣上委实是有心了。   叶敛心中倒数,“不止是月光,还有一点科院的小东西。”   他的话音刚落,天边散开了烟花。   巨大的烟花在大都上空炸开,火树银花,星河璀璨,似乎能将大都照亮。   钟离熙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束束烟花腾空、坠落、消散,然后新的烟花重复。   叶敛嘴角上扬,烟花的光亮让钟离熙的侧脸忽明忽暗。两人都没有作声,安静欣赏。   直到烟花结束,钟离熙才缓缓收回视线。   钟离熙:“这烟花和往常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叶敛反问。   钟离熙想了想,笑道,“更璀璨,更漂亮。”再多的词都难以尽述。   “科院做出的新东西,你喜欢就好。”叶敛轻描淡写说道。   烟花是制造火药时随手的发现,想要爆炸发亮没有难度,如何有美感,才是不小的问题。   叶敛亲手解决了这个问题,有了眼前的烟花。   但他依旧觉得仅仅一个烟花有些俗气,好在女子袭爵一事拿得出手。   这烟花便当作小惊喜。   “陛下怎么知道我的准确生辰?”钟离熙抬头问道。   刚刚烟花盛开的时候,正是她出生的时间,这世间没有这么巧的事。   叶敛含笑提醒,“莹然忘了,你我成婚之前是要合庚帖的。”   钦天监处保留着帝后的生辰八字,只是叶敛记忆力好,当初看过一眼便记住了。   钟离熙忍住动容,故意玩笑道,“幸而我是在晚上出生,不然岂不是看不到如此绚烂的烟花。”   叶敛顺从应和,“莹然有福气。”   赏完烟花,两人落座。   钟离熙不再拘束,忘了规矩,单手撑起下巴,笑吟吟地看他。   宫女太监都已经退下,叶敛细心地将筷子放到钟离熙面前,给她夹了第一口菜。   “陛下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讨人欢心的法子?”   钟离熙自认是调侃,没有察觉出语气中带着的娇嗔。   叶敛:“有心者不用学。”   若没有淳安伯一事,烟花是最常见不过的表达心意的方式。   叶敛倒想请教子夜如何准备礼物,可惜子夜满嘴胡话,只能自己摸索。   钟离熙笑容更盛,凑近他轻声道,“逸之,我很喜欢。”   叶敛一直认为自己心神专注,此刻却只觉左耳泛起痒意,连带心湖泛起涟漪。   烛光下两人的影子亲密无间。   叶敛垂眸,脸颊突然有了柔软的触觉。   他猛地转头,身侧之人已经撤回,眼前人眸中闪耀着星光。   钟离熙“若无其事”地坐回去,却无法忽视落在身上的目光。   “这是什么?”钟离熙恍若未觉,转移话题道。   叶敛抿唇,无可奈何,“西域酿造的葡萄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陛下真会享受。”钟离熙眨眨眼睛。   叶敛也不反驳,给她倒了一杯酒,虽然西域进贡来的美酒他没尝过。   殷红的葡萄酒顺着杯壁流入杯中,玻璃的映衬下,泛着清冷魅惑的意味。   酒香很快蕴藉开来。   叶敛举杯,“岁岁年年有今朝。”   清脆的碰杯声“叮~”,杯子轻振。   两人相视一笑。   酒液入喉,顺滑细腻,回味有酒香,很久之后有隐隐泛出一丝酸味。   钟离熙认真回味,“味道很清新,比果子酒要烈。”   最后总结,“很好喝。”   若是大周能独自酿造,钟离熙觉得是不错的生意。   毕竟官宦人家的女眷也有嫌弃果子酒甜腻不够味,却不喜欢的白酒的辛辣。   葡萄酒正好中和二者,没有烈酒的烧灼感,清新的滋味绝对讨女眷喜欢。   夜色越发深了,墨色笼罩,唯独邀月阁遗世独立。   中秋过后,大都的天气转凉,夜间的风略过,带走饮酒后的轻微燥意。   叶敛摩挲着手中的玻璃杯,视线却落在钟离熙身上,只见她两颊微红,眼睛亮晶晶的,眼尾泛着红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钟离熙时不时举起玻璃杯添酒,叶敛不禁问道,“你的酒量如何?” 第112章嫡庶之分   云雨之后,薄汗浸身,帐中是掩不住的春意盎然。   叶敛努力平息着身体的燥热,墨色的眼眸被眼睑遮住,清俊的面容上沾染上□□的颜色,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怀中人。   昏暗的帐中,两人散乱的长发交缠在一起,他紧紧将钟离熙禁锢在怀中。   钟离熙的醉意散去一些,却还没从刚刚的□□中醒神,安安静静依靠在他的怀中,很是乖巧。   叶敛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我抱你去沐浴。”   钟离熙避开他的眼睛,有一丝懊恼,却也知道如今软绵绵的样子无法逞强。   叶敛轻笑,没有嘲笑她“人菜瘾大”。   他撑开窗户的一角,将内殿暧昧的气息散去,捡起散落在脚凳上的衣服,又熟门熟路地从柜中翻出干净的中衣。   一开始钟离熙还在闭眼,任由他给自己穿上中衣,后来却忍不住睁开眼睛,见他耐心的模样,羞怯全变成了愉悦。   他真的很温柔,从头到尾,钟离熙察觉出他动作的青涩,却不是横冲直撞,因为爱护她,他确实在尽力让她舒服。   入宫前,柳嬷嬷曾经教导过她这些事,无非是让她忍耐些,莫伤了夫妻感情。   钟离熙当时还对这事忐忑过。   叶敛抬眼就见她乖乖的看着自己,像是个任他打扮的洋娃娃,只觉心中一片柔软。   凤仪殿的侧殿从山上引了温泉,省得了叫水步骤。   叶敛将她抱起,又轻轻放入水中,雪白的中衣沾水立刻变得若隐若现。   雾气升腾,钟离熙的脸上重新变得通红。   叶敛没有说话,可沉默之余,暧昧却在侧殿蔓延开来。   钟离熙向旁边撤了一步,向后靠在池壁,娇声道,“我真的累了~”   她听到一声浅浅的叹息,而后便是熟悉的声音。   叶敛:“安心,今日不会动你。”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岌岌可危。   钟离熙笑了,只觉今晚是听到他叹气最多的时候。   但她却是相信叶敛的承诺,舒舒服服地躺在池中,疲惫尽消。   暂时不累了,钟离熙有了心思观察他。   温泉的雾气遮挡,多了雾里看花的神秘感。   乌黑的头发散在水中,闭上的眼睛少了平日的凌冽,清俊的眉眼看多了竟有一种艳丽感。   钟离熙眼中闪过惊艳。   叶敛刚刚刻意和钟离熙拉开了一小段距离,为了防止看到不该看的,还闭上了眼睛。   可惜,他的贴心并没有得到钟离熙的理解。   叶敛的五感极为敏锐,自然不会忽视落在身上的视线。   听到水声拨动,叶敛睁开眼。   原来刚刚对他避之不及的钟离熙,正在向他走来。   叶敛看出她眼中调笑的意思,很是无奈,“不怕我了?”   钟离熙没有回答他,只抱住他的手臂。   胳膊被人拽住,叶敛偶然间触到了柔软处,眼中划过一丝不自在。   叶敛移开视线,轻声问,“泡好回去休息?”   钟离熙第一次理解了史书中□□熏心的昏君为何要夜夜笙歌。   如此温柔乡怎能不让人沉溺。   她抬头主动吻上眼馋已久的嘴唇。   叶敛很快反客为主,交换了一个漫长的吻,离开时轻轻咬了一下她的嘴唇,“小坏蛋。”   就知道折腾他。   今夜的欢愉让钟离熙忘记了羞涩,大胆地将手伸到他的中衣里,见他墨色的眸子越发深沉。   紧实柔韧的肌肉隐没在水中,渐渐僵硬,钟离熙没有章法地在他的怀中摸来摸去。   “哗啦……”   叶敛将怀中作乱的手拉出。   “还累?”   钟离熙无辜地眨眨眼睛,“刚刚累……”现在好点了。   叶敛却学她,将她的唇封住,手指在她身上逡巡。   轻拢慢捻抹复挑。   银瓶乍破水浆迸。   “想要我食言?”叶敛带着笑意,在她的脖颈处留下痕迹。   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   叶敛抱住她从水中出来,放在池边的软榻上。   猛地从温暖的水中出来,钟离熙下意识向他的怀中靠了靠。   软榻被染上水渍,两人却没空在意。   钟离熙抬头吻他的下颌,似乎是在鼓励他接下来的动作。   叶敛轻笑一声,满是愉悦。   温泉的水声悄悄流淌,缠绵的水汽中散着他低哑的喘息声和她的轻吟浅唱。   失控之后,云销雨霁。   刚刚的温泉算是白泡了。   叶敛看着怀中人彻底没了力气,沉沉睡去,将她沾在脸颊上的碎发拨开,脸上满是温柔。   次日,叶敛照旧是早早醒来。   然而今日,他舍了早上的晨练。   昨日女子袭爵的圣旨颁下,叶敛知道今日御史台和朝廷重臣会找他。   虽然他们也心知圣旨颁下无从更改。   是陪钟离熙躺着,还是去太清殿听朝臣唠叨,这个选择还是很好做的。   他现在的心情不错,还是不要立刻就被破坏了。 第113章小辫子   叶敛之所以这么做,用的是借力打力。   讲究的世家贵族、书香门第最重规矩不过,长幼有序、嫡庶有别都是基本的家训。   《大周律》更是有言,严禁以妾充妻。意思就是哪怕原配去世,原来的妾室也不能抬为继室。   妻,门当户对。   纵然大背景下男尊女卑,正室对妾室还是有绝对的优势。   宠妾灭妻者,要么是底蕴浅薄的暴发户,要么是妻子娘家不给力。   朝中官员就是不喜欢妻子,宠爱妾室,面上功夫也要做好,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御史台就能参你一个立身不正,宠妾灭妻。   轻则罚俸,重则连官位都可能丢。   大家族联姻,男婚女嫁,代表的不止是小家庭,而是背后的两个大家族。   叶敛将嫡女的继承权排在庶子之前,提升的是嫡脉的地位。   各家的当家主母,有的膝下有嫡子,女子袭爵碍不到她们的利益,相反能多一层保障。   要知道大周新生儿的夭折率可不低,就是平安长大,也不知未来的旦夕祸福,这便是为何古人讲究多子多福。   嫡女拥有继承权,也是在保障正室的利益。庶子和夫君有血脉关系,和正室可没有。   再大气的正室,面对嫡女和庶子,绝大部分还是要选择自己亲生的。   此理放在膝下无嫡子的主母身上就更加明显。   主母无子,本就弱势,饶是能随意处置妾室,看在庶子的面子上,也难免束手束脚。   还要担忧女儿未来出家,兄弟不给力。   现在圣上下旨,将女子也纳入继承权。   膝下无子的主母们沸腾了。   叶敛和朝臣扯皮的时候,礼部登记处可谓门庭若市。   哪怕她膝下有子,也不妨碍她们把嫡女的放到第二、第三继承人的位置。   反正朝廷鼓励登记继承顺序,先占住坑再说。   于是,朝臣无奈地回家后,和家中妻子抱怨圣上的不为所动时,才发现妻子已经率先去过礼部登记了!   夫妻一体,这可真是自打脸。   “你简直不可理喻!”康成伯脸色铁青。   承文侯是膝下无子,嫡女袭爵,好歹不至于爵位拱手让给宿敌,自然对女子袭爵喜闻乐见。   但大多数勋贵可不是如此。   男子眼中,嫡庶有别,嫡子比庶子金贵,可都是自己的血脉,也没必要分得那么清。   庶子是儿子,怎么着也比女子袭爵要名正言顺。   伯夫人一脸委屈,“圣上下旨,妾身只不过是响应政策。”   心中想的却是反正礼部已经登记过了,轻易更改不得。   康成伯甩袖而去,伯夫人也收起脸上的委屈。   “伯爷这般生气,夫人不去劝劝,再让姨娘钻了空子。”婢女劝道。   伯夫人自在地从盘中拿了一块糕点,笑容不止,“随他去,伯爷不是刚说想和淳安伯拉近关系,这下不就有共同语言了。”   至于姨娘,她的女儿得了最大的好处,姨娘庶子再得宠又如何。   “放心,伯爷总不至于休妻。”伯夫人擦了擦嘴角,她的娘家可不是好惹的。   圣上刚刚下旨的关头,因为女子袭爵休妻,康成伯怕是脑袋不想要了。   钟离熙摸着子夜光滑的皮毛,深觉圣上的心眼比子夜还“黑”。   拉拢过来朝臣的枕边人,对付他们。   待到朝臣不得不接受事实后,他们便要考虑家族的未来。   女子袭爵后,若仍困在闺中,他们相比其他家族就要少一代传承,少则三十年,多则五十年以上。   哪怕是勋贵,有爵位在身,也绝对不想淡出朝廷权力中心几十年。   要知道,淡出去容易,挤进来难。   所以他们能怎么做呢?要么培养女婿,要么培养女儿。   女儿和女婿孰轻孰重,这些人身为男子最会衡量利弊。   届时,会是这些人主动为圣上排忧解难,为自家女儿入官场铺路。   圣上仍是稳坐钓鱼台的人。   钟离熙由衷赞叹,“陛下果真足智多谋。”顺便为已经掉坑的朝臣默哀。   叶敛将她的赞叹照单全收,笑道,“皇后亦是洞若观火。”   两人相视一笑。   子夜甩了甩尾巴,这对夫妻是越发默契了,倒霉的还能是谁。   倒霉的朝臣不止一位。   女子袭爵的事本就是开天辟地,叶敛也没指望朝臣不搞小动作。   钟离熙未入宫前,因着原本的钟家族老,很是知道一些族中阴私。   “要格外关注袭爵女子的人身安全。”钟离熙提醒道。   嫡女的继承权在庶子之上,可若嫡女没了呢?   残疾、毁容,甚至离世之人,都没法继承爵位。   虎毒不食子,但利益当前,还是不得不防。   叶敛转了转大拇指的扳指,了然。   虽说这种又蠢又毒之人是少数,但一粒老鼠屎能坏一锅汤。 第114章旱灾   梁施芊了然,纵然自己是为大周出使北燕,但女子的年龄是“硬伤”。   她已经二十三岁了,这个岁数,应该有儿有女,操持家务了。   史氏展开一副画像,“这是监察御史家的公子,原配早逝,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你嫁进去和原配也差不到哪里去。”   梁施芊不做声,史氏的一腔爱女之心,她能感觉到,但她不愿意。   史氏抱怨道,“早知道四年前就不该让你进宫当女官,派到北燕这种荒僻之地,白白耽误了好年华。”   “我托了太后从汴梁寄来了宫廷的润肤露,你别忘了抹,把皮肤养回来。”   史氏小声嘟囔,似乎是嫌弃大都干燥的春季。   梁施芊摸了摸脸,确实没了几年前的光滑。   北燕待使团如贵宾,但北燕王庭在塞上,习惯了夏季强烈的阳光和冬季凛冽的寒风,饶是萧太后都忽视了这点。   梁施芊在北燕呆的时间长了,骑马射箭、摔跤露营、四时巡狩也都参与过。   她忙着与萧太后和两国互市的商贩做中间人,哪里还顾得上护理皮肤。   史氏留下一堆画像,要女儿仔细考虑。   梁施芊将所有画像展开,漫不经心地看着。   此次从北燕归来,宫中对她的安排如何,梁施芊也没有底。   内廷的女官和宫女二十五岁可离宫,不离开的就要老死宫廷。   虽然四年前她毅然进宫,已经做好了老死宫廷的打算。   但上天厚待,让她有了见识天地之大的机会,为国出使。   她还能甘心困在皇城之中,为一家之臣吗?   梁施芊不由得想到北燕的萧太后,雄鹰一般的女子,手握北燕大权,群臣俯首称是,燕帝尚要避后。   萧太后见到她的第一面,夸她有大国气度。   梁施芊心知,使团的优待有赖于大周,就是萧太后待她格外和蔼,也不过是认为大周派女子为使臣是站在她这一边。   梁施芊将画像卷起。   女子袭爵已经开了先例,朝堂上多一位女官也不是不可能,对吗?   梁施芊理好自己的官服,吩咐婢女,“宫中的消息记得及时告诉我。”   钟离熙没有让梁施芊等太久。   翌日,凤仪殿便宣了梁施芊入宫。   女官隶属于中常府,到底是内廷官员。   时隔多年再见,两人都心怀感概。   当初在汴梁时,两人同为汴梁“双姝”,关系却不是很亲近。   没想到反倒是现在站到了一起,真是阴差阳错。   “臣拜见皇后娘娘。”   钟离熙亲自将她扶起来,“梁大人不必多礼。”   梁施芊端端正正立在一边,不卑不亢,直奔主题,“皇后娘娘召臣有何事?”   “圣上要我问问你今后的打算。”钟离熙同样默契,“理藩院有一个位置很适合你,但要随船队出海。”   “臣愿往。”梁施芊坚定道。   钟离熙虽然高兴她的爽快,但还是提醒道,“远洋船队,可能两三年才能回来,会有风险,你考虑清楚。”   梁施芊不改初衷。   钟离熙点了点桌子,“既是如此,梁大人就好好准备,理藩院属外廷,祝梁大人得偿所愿。”   晴儿将梁施芊送走,回来时眼睛亮晶晶的。   “她让我谢谢小姐。”晴儿凑到钟离熙身边说道,“跟换了个人似的。”   钟离熙含笑,“原本不是池中物,得展所长,现在变平和了。”   常说深闺怨妇,朝中官员仕途不顺尚且会郁闷,更何况原本困于内宅的女子,将全部注意力放到夫君儿女身上,有朝一日没了用处,可不是会幽怨。   晴儿点头应道,“梁大人真有魄力。”   莱国公府这样的门第,给她找一位夫君不难,嫁进去就是诰命加身,梁施芊却坚持自己走这条荆棘之路。   钟离熙淡然一笑,“总要有人先站出来争取,不然也不会有如今女子袭爵。”   世上的路总是人走出来的。   叶敛将梁施芊的事交给了钟离熙,自然是放心的。   此次使团归来,还带来一个惊天消息,前朝正为此争吵不休。   西秦大旱,西秦王有意西逃。   纵然西秦和北燕安安分分,叶敛一直没有放松警惕,派着暗探监视。   这不暗探跟着使团回来报信,就有了大发现。   “去岁冬,草原就没有降雪,今年到现在更是只下了几场小雨,于事无补。”   “西秦丞相已经在暗中收购积蓄粮草,还要来了王室私库。”   暗探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一道出。   西秦戒严,暗探若不是趁着北燕的大周使团归国,还真不好脱身。   叶敛明白了,难怪西秦王要跑。   兔子急了还咬人。   唐清为了西秦国事倒是兢兢业业,甚至不惜担上窥伺王室家产的恶名,但西秦王显然没有这般大义。   他本就没有权力,被丞相压得死死的,现在连私库的钱财都保不住,不如直接西进,运气好还能重建王朝,运气不好也不用担心被废。   如此一来,可怜的就只剩西秦百姓。   西北草原大旱,想必北燕也受波及。   难怪萧太后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这时送了使团归国。 第115章党争   朝堂商讨不出叶敛想要的方法,叶敛也不着急,先让西秦的暗探盯住西秦王。   省的西秦的钱袋子跑了,两国一点儿交涉的余地都没有。   但即便如此,朝臣的压力依旧很大。   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西秦,先祖在世都不敢想。   偏偏当今敢想敢做,把压力全都转移到了他们头上。   朝臣有苦说不出。   大概是有共同的“敌人”,近些时日文臣武将都摒弃旧嫌,难得和睦起来。   这让叶敛很骄傲。   朝堂的安宁可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子夜:宿主你可真真不要脸。   御花园,春季正是百花争艳的时节。   叶敛和钟离熙乘辇经过时见到了此景,为不辜负大好春光,决定走回凤仪殿。   近来朝堂的争执,钟离熙也了解事情始末。   钟离熙笑道,“凤仪殿近来的热闹全都有赖陛下。”   朝臣不敢和圣上当面硬刚,这不曲线救国,让自家夫人求见皇后,探探圣上的口风。   公主、王妃、郡主还有命妇等等,自那场大婚后,钟离熙第二次完完整整地见了这么人。   “她们烦到莹然了?”叶敛扬眉,“不想见直接推了就是。”   钟离熙手指划过娇嫩的花蕊,眉眼舒展,“烦不至于,这些夫人有礼得很,我只好奇陛下的想法。”   叶敛掐下花丛中最娇艳的一朵牡丹,别在了钟离熙发间。   “我没什么想法,想看看朝中的文臣武将是不是不吵架就不能干活。”   言罢,叶敛扶住钟离熙的胳膊,将牡丹微微调整了一下,欣赏了一下。   “这个颜色很称夫人肤色。”叶敛低声道。   温热的呼吸喷在钟离熙的耳朵上,让她的心乱了一瞬。   钟离熙下意识拍下他的胳膊。   “光天化日之下,你正经些。”   自两人关系突破最后一步,叶敛便一改往日宿在太清殿和凤仪殿对半分的情况,成了凤仪殿的常住人口。   钟离熙倒没有拒绝,夫妻之事,两人都能得乐。   但她的包容仅限于晚上。   白天钟离熙还要做端庄大气的皇后。   这个态度很像穿起裤子不认人的渣男。   叶敛无奈,“我哪里不正经了。”   钟离熙看着他这张俊脸,光站在御花园就足够招蜂引蝶了。   更何况还凑到她的耳边叫“夫人”。   “夫人”“娘子”这些词,他什么时候常叫难道自己不清楚。   钟离熙瞪了他一眼,虽然对叶敛的威慑力不大,但宫人倒是都识趣地低头,似乎地上有什么宝贝。   此地无银三百两。   钟离熙有些脸热,只得重新回到原题。   文武相轻自古有之,先祖建朝之初重用文臣,武将坐足了冷板凳,当今圣上有了拨乱反正的意思,重新提拔起一批武将,多有恩宠,武将这才有了跟文臣拍桌子的胆量。   不过大概是武将压抑太久,好不容易有了反击的机会,颇有要“一雪前耻”的意思,看文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现在还只是政见之分,但日后形成党争,罔顾国事,单为一派私利也并非不可能。   防微杜渐,叶敛有必要提前筹划。   这次只不过是小小的教训。   朝臣要是不吸取经验,还跟五六岁稚童一样在他面前互掐,要他断官司,他绝对安排个大的。   钟离熙问,“陛下心中有主意了?”   不然也不能有心思折腾朝臣。   叶敛拉起钟离熙的手,“主意不能说完备,但大致有了想法。”   唐清这个人城府很深,阴险狡诈,但这是站在敌人的角度。   对西秦百姓,唐清绝对是个好丞相。   “西秦能从北燕的跟班,到平起平坐,唐清功不可没。”叶敛客观评价。   这样的人物,想让他屈服,便要找准软肋。   钟离熙反应迅速,“西秦百姓。”   叶敛肯定,“没错,百姓。”   西秦王西逃,西秦走投无路。   唐清才会冒险开战,或求粮度过难关。   前者叶敛不会让它发生,科院的火药火器实验,可以换到边城,秀一秀大周的肌肉。   唐清只要不是要大军送死,绝对会掂量一下   至于后者,北燕同样受旱灾波及,自身难保,拿不出多余的粮食。   西秦要到大周求粮,就要看唐清愿不愿意接受代价了。   唐清能果断选择自降身份,奉大周为君,就该看出他不是迂腐之人。   如此,叶敛要做只剩拿出足够的筹码,给唐清不得不并入大周的条件。   钟离熙了然,但还是问了一个可能性较小的问题,“若西秦不应呢?”   叶敛转了转手上扳指,含笑道,“西秦不应,一边是大周,一边是北燕,皇后认为唐清会选谁开战。”   说到底拼得还是谁的拳头硬。   “戎狄两败俱伤,我们捡到大便宜了。”叶敛意味深长道。   钟离熙从来不觉得叶敛是心慈手软的人。   大周也不需要一位心慈手软的君王。 第116章意外惊喜   温度比雨水率先回到草原。   阳光炙烤下,久未降雨的草原已经显露出枯黄色。   纵然草原昼夜温差极大,干燥的空气已经凝结不出露水。   夜深人静,弯弯的月亮被乌云挡住。   月黑风高夜,草原上正在开展一场激烈的追逐战。   粗犷的汉子眼中泛狠,“草原遭难,王岂能苟活。”   “丞相有令,不拘死活,拦下大王!”   黑衣人将中心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团团围住,握紧了手中弯刀。   中心玄色衣袍的中年男子被吓得抖了抖,身上的肉都跟着颤,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不过身边的黑衣人给了他安全感,他大胆开口,“他这是弑君,胆大包天,尔等助纣为虐不得神灵庇佑……”   对方却顾不得听他墨迹,训练有素的切断他们的后路,一拥而上。   喷涌的鲜血飞溅,分不清是敌是友。   西秦王养尊处优多年,哪里见得如此血腥的场面,当场觉得胃中上涌,几乎要吐出来。   黑衣人的实力不弱,却要顾忌西秦王,难免束手束脚,一时间落入下风。   “你带大王先走,我等断后。”黑衣人一把将西秦王推给下属。   下属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终究是拉住西秦王,杀出一条血路。   你死我活的两方人马,不知道这厮杀的一幕完整的落到第三方的眼中。   黄绿色的草地中,一双双眼睛正一瞬不落地盯着前方的战局。   眼见有一小队黑衣人带着西秦王要跑,最前方的人发出一种奇异的鸟叫声。   一块块“草皮”掀起,趁着夜色逼近那队黑衣人。   还剩下一部分按兵不动,继续观察战局。   黑衣人没了西秦王的约束,手中弯刀挥洒地越发狠厉。   另一方也不相上下。   ……   丞相府,一绿色衣袍的属官匆匆赶来。   “大事不好,大王跑了。”   唐清攥紧扶手,“暗中看管的人呢,我留下的人呢?”   属官战战兢兢,“全部死了,只有一个找到的时候还剩了一口气,说是王室护卫……”   王室护卫,传闻分明面一支和暗地一支。   明面上的这支已经被唐清收复,暗地这支唐清却是遍寻不得。   西秦王也是一直跟他说,王室暗卫纯属传闻。   唐清一开始还有所怀疑,随着时间流逝,西秦落入他的掌控之中,传闻中的暗卫却是依旧不见人影,唐清才逐渐相信了暗卫不存在。   “大王可真是演技颇佳,藏得够深。”唐清仰首大笑。   西秦王若能将此份心计用到国事上,西秦何愁不兴。   他真是小看了王室暗卫这群狗的忠心。   “王庭的人不用留了。”唐清冷酷道,“一日一位,就按年龄大小,枭首示众!”   话中的嗜杀让属官一惊,但见丞相眼底血红一片,话到嘴边又咽下。   罢了,父债子偿。   就当给丞相解一解心头之恨了。   草原大旱,丞相整日奔波,筹集粮草,还要瞒着戎人和大周,何等艰难。   西秦王却连子民都能抛下,独自苟活于世。   怎么能不让人痛恨。   如今西秦王携私库潜逃,西秦是彻底面临绝境了。   属官望向丞相,期盼天神一般智慧的丞相能给西秦转机。   ……   太清殿,叶敛接到了西秦暗探的消息。   快速扫过纸上内容,叶敛露出一个笑容,递给钟离熙。   钟离熙看过后,叶敛又传给内殿的几位重臣,“你们看看,算不算好消息。”   西秦丞相和大王起了内讧,大周渔翁得利,自然是好消息。   叶敛扬眉,“朕派了暗卫盯住西秦王,真是意外之喜。”   他能想到了唐清会暗中派人看守西秦王,已经做好了暗卫与唐清的人手纠缠的准备。   毕竟唐清的智商不可小觑,就算不知道西秦王胆大包天想要跑,也绝对不可能丝毫准备都没有。   叶敛却没料到西秦王也是深藏不露的,居然能在唐清眼皮子底下养着暗卫。   这群暗卫还是愚忠的,帮着西秦王出逃。   双方两败俱伤,让他的人捡了个大便宜。   钟离微看完,不得不感叹圣上的运道。   暗卫果然还是要有脑子。   西秦王的暗卫就是随了主子的智商,以至于不光白为人做嫁衣,还成了替罪羔羊。   现在估计西秦丞相还以为是王室暗卫带走了西秦王。   完美洗脱了大周的嫌疑。   叶敛先前以为西秦王想偷跑,是借着什么密道之类的。   他打算趁西秦王跑远后,再抓住他。   这个计划难免会引得唐清怀疑大周在背后动手脚。   叶敛实在是对西秦王的实力不抱希望,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让暗卫“出手相助”。   没料到西秦王实在贴心,有自己的安排。   免了他的人出现在唐清面前。   计划又顺利了几分。 第117章威胁   叶敛的精神力远超常人。   他早早发现了钟离熙的肚子中出现精神力波动。   叶敛没有经验,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等到再三确认后,他才不得不相信。   掰着指头算,两人真正同房也不到一年,他还用了些小手段避孕,没想到孩子还是早早来了。   叶敛第一次有些手足无措。   子夜拦住急慌慌去请御医的宿主,“停停停,这才十几天,就是御医也检查不出来啊。”   又不是每个人都有宿主逆天的精神力,就别难为须发双白的老人家了。   叶敛这才停下去太医院拽一个御医过来的脚步。   子夜内心嘿嘿嘲笑,“宿主平日算无遗策,这会儿都忘了就算要请御医也不用圣上亲自去请,怕不是太医院的人都要吓死。”   不过看在宿主头次做父亲的面子上,子夜贴心安抚道,“放宽心,二十多天就能查出来了,不用紧张。”   叶敛却是皱眉,“二十日,这么久。”   现在这些天出点意外怎么办?   皇宫的御医绝对是大周首屈一指的大夫,别的不说,诊喜脉绝对是厉害。   民间想要确定怀孕与否,就是有经验的老大夫都要一个月以后。   就这宿主居然还嫌慢?   “这里可不是星际啊喂。”子夜很想大喊,“宿主莫不是以为自己回星际了。”   星际的人造子宫,第一天就能知道怀孕与否,父母还能随时看到自己孩子从受精卵到出生的成长。   安抚无果的子夜干脆闭嘴。   幸而叶敛也没打算从子夜身上学到点什么。   毕竟子夜是初级人工智能(人工智障)升级而来的,不能对它要求太高。   子夜抱住尾巴:果真是有了“二胎”,大宝的地位直线下降,嘤嘤嘤。   话说回来,叶敛不可能现在就告诉钟离熙怀孕的消息。   总之,在太医诊出喜脉前,注定要叶敛担下所有。   钟离熙发现圣上近来颇为奇怪,一举一动都看着她。   足像是她在宫中会丢了一样。   晴儿端着枇杷和杨桃进殿,放到桌上,甩甩手,看到钟离熙独自在内殿,还有些惊讶。   “陛下今日没要娘娘去太清殿?”晴儿好奇道。   依陛下这几日恨不得在凤仪殿召见朝臣、处理朝政的黏人性子,不该留她家小姐自己一个人啊。   钟离熙无奈,连晴儿都察觉出不对了。   “我中午多睡了一会儿。”钟离熙解释道,“近来总是有些犯困。”   晴儿了然,圣上想必是有急事,不忍心叫小姐。   晴儿脱口而出,“越来越热了,午睡时间长点也正常。”   不过钟离熙在正好,刚好尝尝她从尚食局领回来的果子。   “娘娘快尝尝这些新鲜东西,是西南送来的。”   晴儿将碟子推给钟离熙,“臣之前可没见过这种果子。”   钟离熙被桌上形状奇异的水果吸引,拿了一颗把玩,“西南怎么想到送这些果子?”   还奇形怪状的。   晴儿摇摇头,“那臣就不知道了。”   但她知道这果子如何食用。   晴儿给钟离熙拨了一颗杨桃,“尚食局的大师傅教的剥杨桃,好像是刚进宫的西南厨子,听说极擅酸辣。”   钟离熙嗜甜,尝了一口便爱上了杨桃的味道。   “你也尝尝,这杨桃很甜。”钟离熙塞给晴儿一颗。   晴儿的口味随了钟离熙,自然同样是赞不绝口。   “难怪圣上要将南诏打下,还有这种好东西。”晴儿笑道,“就是路途太远,不好运送。”   钟离熙想到游记上对西南的描述说道,“西南潮湿炎热,冬季也温暖如春,物产丰美,随种随收。可惜崇山峻岭,百姓困于群山,难以将这些东西带出来。”   否则,这美味的杨桃既能是美食,也能换成银两。   西南也不用被视作荒蛮贫穷之地。   晴儿倒是很乐观,“圣上不是开了邮驿站,西南也修建了官道,肯定有小姐想的这一天。”   不然宫中也不能吃到杨桃。   钟离熙闻言笑了,百姓的生活总归是越来越好的。   太清殿。   叶敛正和群臣商讨西秦突然送来的国书。   “唐清先去北燕,再来我大周,如此也无妨,北燕估计也是束手无策。”户部尚书胡大人抚须笑道。   到时候还是要求助大周。   随着草原天气越发炎热,没有降雨的草原,已经岌岌可危了。   等到湖泊的水彻底干涸,草场枯萎,人饮水尚且困难,西秦的牛羊牲畜要么饿死,要么渴死。   近些天,边城的小摩擦可是没有断过。   当然北燕和大周都没让西秦占到什么便宜就是了。   大周边城整日轰隆巨响、尘土漫天的火药实验,算是没有白费功夫,西秦总算歇了武力解决的心思。 第118章较量   凤仪殿是据太清殿最近的后宫宫殿。   但毕竟一个在后宫,一个在前朝。   叶敛回到凤仪殿时,御医已经提着药箱等着了。   御医老老实实行礼问安。   叶敛先一步没让钟离熙行礼。   钟离熙不过是外人在前,做个样子,见无人注意也就顺势起来。   “陛下身上不舒坦?”钟离熙关心道。   叶敛伸手让御医诊脉,“春日燥热,让御医看看。”   御医屏气凝神,只觉得圣上的脉象极为强健,堪为他平生所见的第一,心中松了口气。   圣上不仅没病,还健康得很。   比他这个老头子健康多了。   若是宫外遇到这种没病的病人,御医直接就让人走了。   但宫内,贵人们总爱装病,御医都有经验了。   虽然往常装病的是后妃,这次是圣上。   圣上既是觉得燥热,御医也不能坦率地说没病装病。   御医斟酌片刻道,“春日阳气翻涌,五脏生热,但陛下身体康健,不宜用药,微臣写几个清热的方子,尚食局食补更为合适。”   药不能瞎吃,喝个凉茶药膳总不会对身体有坏处。   叶敛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在意是什么方子,拉住钟离熙换了位置,“御医既是来了,也给皇后把个脉吧。”   钟离熙笑道,“前日太医刚刚请过平安脉。”   叶敛笑而不语。   御医本以为一样是惯常流程,没什么大事。   但很快就意识到不对。   见御医脸色变得凝重,在场众人皆是提了一口气。   御医叠起帕子,缓缓开口道,“皇后娘娘的脉象珠滚玉盘,往来流利,似是喜脉。只是月份尚浅,微臣不敢确认,不若等明早再请脉。”   清晨上午人刚苏醒,身体平和,脉象更加明显。   有讲究的坐堂大夫,规矩就是非紧急,只在上午号脉,更加准确。   但谁让御医伺候的是宫中的贵人,十二个时辰都要随叫随到。   叶敛听出了御医的言外之意,他对中医一途不了解,原来还有时间之分。   “无妨,明日有劳大人再来一次凤仪殿。”叶敛嘱咐道。   御医脸上挂着笑,“微臣分内之事。”   圣上的第一个孩子由他诊出,绝对少不了赏赐。   众人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喜意。   谁都知道太医院的人最是谨慎不过,后一句话不过是为了稳妥罢了,皇后有八成是真的怀上了。   送走御医,钟离熙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黄嬷嬷,可不敢让她站着,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下。   晴儿更是手足无措,给钟离熙倒了杯茶,又觉得茶不够热,拽着茶壶就去添水。   就连向来稳重,不爱出风头的柳嬷嬷,都满脸喜意,念叨着要换一换殿中的物件,省的有不好的东西。   钟离熙刚想让众人沉稳些,现在才刚诊出喜脉。   “圣上多淡定。”钟离熙想。   “淡定”的叶敛大手一挥,“凤仪殿宫人赏三个月月钱。”   钟离熙:……   宫人哪里想到圣上如此大方,纷纷跪下谢恩。   “皇后月份尚浅,怀孕的消息不要外传。”叶敛不忘叮嘱。   老人常说,怀孕前三个月不能随便跟别人说,会惹的胎神不高兴,伤害到胎儿。   宫人不仅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更加确认圣上对皇后这胎的重视。   这要是个皇子,嫡长子,皇后还受宠,真就是贵不可言了。   子夜要是知道宫人的想法,一定会不屑的甩甩尾巴,“宿主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是贵不可言。”   公主又如何,一样捧上天。   叶敛从星际而来,封锁钟离熙怀孕的消息可不是迷信。   皇太女计划第一步:   造势。   有什么比拿下一个国家更吉利的事。   唐清在北燕留置的时间很短。   国书上原本要一月之后的出使,提前了快要半个月。   使臣团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大都。   唐清为首,足足有上万人。   礼部侍郎赵大人看到这堪称迁徙的使臣团简直一惊。   好家伙,这是吃大户来了。   宫中得到消息的叶敛笑了。   唐清可真是个人才。   钟离熙见他这么高兴,很好奇,“又有什么好事?”   叶敛毫不避讳地将密折分享给她。   唐清这次的使团很清奇,青壮很少,绝大多数是老幼妇孺。   “莹然可知道,如今的西秦使团不仅在大周,还在北燕。”叶敛笑道。   唐清带着使团出使北燕,将使团留在了北燕,换了批人,又转头来了大周。 第119章归附   大周和西秦约为君臣之国,名义上西秦有纳贡的义务,大周则有危难之时救助的义务。   这是宗主国和附属国各自的义务。   但两国均心知肚明,君臣之国的名头不过是西秦的权宜之计。   近两年送来的“良马”也证明了西秦心思不纯,大周怎么可能要当冤大头。   唐清站出来,表明草原大旱,民众难以为继,渴求大周救济时,不等叶敛说话,朝臣便踊跃发言。   “广南两路入夏后,接连有台风,毁损民宅无数,还在等户部的拨款。”   “陛下继位后扩修官道,去岁因雪灾停滞,也到了复建的时候,不可半途而废,胡大人莫忘了。”   “两湖水旱交替,户部要早做打算……”   “工部营建水利……”   没给唐清再次开口的机会,朝臣率先“内讧”了,纷纷“指责”胡大人,欺压朝臣。   总之就是户部连该发的预算都再三克扣。   虽说现在是半真半假,但诸位朝臣对户部的怨念委实是真情实感,不掺一点水分。   连一开始半信半疑的西秦使臣,都逐渐相信了。   眼见话题转成户部□□大会,叶敛不得不出声。   “胡大人,户部到底怎么回事,你解释一下?”   胡大人既委屈又心疼。   自他那日说了六大粮仓全部是满的后,同僚都换了一副面孔。   二府六部九寺,除去户部,全是各部长官来找他要钱。   户部往日哭穷的招数全部没了用。   胡大人一说没钱,对方就咬牙切齿回一句“六大粮仓”。   银子哗啦啦地批出去,虽说和府库总数比不值一提,但依旧堪称胡大人的至暗时刻。   府库的钱怎么能因为小事花出去呢?   银子不就该存进来,攒起来。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   但那只是未到伤心处。   胡大人只要想到府库的银子要被同僚“败光”,不禁眼含热泪。   “微臣冤枉,陛下体恤百姓,十五税一,府库银两委实是不宽裕。”   官吏俸禄、军费、营修工程、实验拨款、赈灾救济等等,朝廷上下花钱的地方可太多了。   胡大人张口就来,最后算出了个天文数字。   他不扣一点,怎么可能存下银子。   府库能有银子余下,全凭他操持有道。   其余朝臣见胡大人这幅委屈的模样,不由得怀疑自我。   难不成真是他们他们太过分了?   唐清袖中的拳头却是越捏越紧。   大周朝臣没说拒绝救助,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户部没钱,大周自己“多灾多难”还顾不上来,救济不了西秦。   但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层面的炫耀。   唐清无力地松开拳头,大周十五税一,灾害频繁,朝廷依旧有应对之策。   西秦却因为一场旱灾落到了如今的地步。   唐清不由得反思。   在他推着西秦大步向前走的时候,是不是太着急了,才有了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   但唐清依旧不相信所谓的户部没钱。   大周的朝廷敢将税率降到十五税一,就说明户部不缺钱。   要知道大周早就不是仅靠征收赋税维持开销的时候了。   饶是西秦远在西北,唐清也听闻过市舶司繁荣的海外贸易。   户部的官员刚刚算账,并没有将商税算到里面。   唐清心中讽刺一笑。   清楚又如何,他还能逼着大周皇帝拿银子不成。   眼见太极殿的气氛凝重,钟离熙开口缓和道,“钦天监算出今年是多事之秋,西秦大旱,唇亡齿寒,大周纵然身为邻国也不可能坐视不管,陛下您说呢?”   叶敛面露难色,“皇后所言,朕自然是同意。户部拨出十万两白银,算是大周略尽绵力。”   胡大人不情不愿领下,顺便瞪了西秦众人一眼。   “丞相莫怪,大周税赋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陛下和本宫也是有心无力。”钟离熙打圆场道,“西南归顺后,朝廷将之与诸路一视同仁,户部支出了大笔银子。”   言下之意,西秦百姓不是大周子民,就不要想一样的待遇了。   唐清听得懂大周皇后的暗示。   十万两白银。   足够平常人家一夜暴富,但放到偌大的西秦,则是于事无补。   近百万的人口,每日消耗的粮草难以想象。   不然唐清也不会迫不得已要动王室的私库。   前朝末年,中原混乱,顾不得边防。   戎狄联手频频南下劫掠,从前朝的中都抢过不少价值连城的宝物。   之后,大周建朝后,也没能拦下戎狄的脚步。   百年来积累下来的财物,数目可观,足够西秦度过危机。   可现在西秦王逃走,王室私库不知所踪。   ……   太极殿觐见后,叶敛跟着钟离熙回了凤仪殿。 第120章宸王   唐清不是一无所觉。   在他最后决定求助大周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西秦的前车之鉴还有南诏。   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南诏并入大周后,百姓的生活过的不错。   大周没有搞三六九等的民族歧视,反而在因地制宜帮扶西南。   繁殖五谷、沟通内外、布道兴教、开化百姓。   一边是极力压榨的南诏贵族,另一边是令百姓安居乐业的大周。   南诏人的选择很现实。   狄人一样是人。   归附大周与亡国无异,但最起码能保留住性命。   现在西秦还有一部分粮草,百姓没到生死的边缘,才会愿意等他想办法。   再犹豫下去,形式更坏,几大部落自相残杀都有可能,更遑论投敌叛国。   唐清的心情很糟,冷声道,“我已经将所有后果如实以告,你们谁有更好的办法,来找我,我愿意将丞相之位让给他,若是没有,明日我便进宫。”   属臣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丞相的话虽然冷酷,但也是不争的事实。   唐清转身离开之前,淡淡补充了一句,“若是可以,我是最不愿意落到这个地步的人。”   他一手扶着西秦崛起,如今又亲手送它消亡。   有谁比他更痛心。   皇宫中,叶敛和钟离熙用完晚膳后,一起到御花园散步。   自钟离熙怀孕,御医就成了凤仪殿的常客。   大概是看出这对新手父母的紧张,御医不得不再三强调:   孕妇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   御医建议,“皇后娘娘身体康健,是药三分毒,不如每日活动散散步,强身健体。”   于是,两人便养成了每日散步的习惯。   天色还没完全黑透,傍晚的温度降下来,很舒服。   叶敛照顾她的速度,放慢脚步闲聊道,“承文侯接下了刑部的差事,办的不错立了功,想让我给世子赐婚。”   钟离熙和他脚步一致,并肩而行。   “赐婚,世子已经定了人家?”   钟离熙很好奇,不是她八卦,承文侯世子的年岁到了,但她的世子之位是刚定下来。   先前大概谁都想不到圣上会准女子袭爵,承文侯世子该是定好了人家。   但现在她身为世子,肯定不能出嫁。   门当户对的婚事,很少有男方愿意改为入赘的,原先订好的婚约大概率是吹了。   前方有台阶,叶敛自然地扶住她,“不是朝中官员,据说擅丹青。”   上了台阶两人的手也没松开。   被黄嬷嬷和柳嬷嬷派过来保护皇后娘娘的宫女,两手空空,颇感工作被抢。   话说她被派了这个任务的时候,还暗自担心过宫斗。   万一皇后娘娘这胎有了丝毫差池,她岂不是直接小命玩完   她当时还下定决心,一定要细致,将一切危险扼杀在摇篮中,争取博得皇后娘娘青眼。   现在倒好,莫说勾心斗角,她直接都派不上用场。   圣上比她还贴心。   前方的两人不知道一位宫女正在担忧自己的职业生涯。   钟离熙还在感叹,“承文侯的动作好快。”   这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女婿人选。   书画家,未入仕途,绝对不可能出身高门,承文侯能够绝对控制,不用担心爵位为他人做了嫁衣。   同时,大周历来尊重文人雅士,擅丹青,入画馆,远离功名利禄,一样受人尊敬。   如今再有了圣上的赐婚,面子里子都有了。   承文侯果然是雷厉风行的人。   叶敛神色淡淡,“他是想着赶尽培养下一代。”   承文侯已经知道了自己子嗣艰难,女儿也到了成亲的年纪,想抓紧时间培养孙辈。   纵然承文侯将世子之位传给了女儿,却没想过世子站到朝堂上,建功立业。   他或许内心更赞同女子安分守己。   对待家事如此,日后若立皇太女也会反对。   钟离熙倒是很释然,“不急在一时。”   叶敛看了看她没有显怀的肚子,心中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能不着急。   孩子都快生出来了。   重新经过水榭,景还是这个景,飘飘欲仙的人却没了。   钟离熙想到那日跳舞的女子。   当时圣上表现得太好,她虽然有所预料,还是不免高兴,晚上就主动了点。   两人多闹了几次。   第二日圣上精神抖擞,她却是差点没起来。   如今更是揣上了孩子。   算算日子,很可能就是那晚的好事。   钟离熙摸摸肚子,迄今为止还偶尔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怀了孕。   “那日跳舞的女子呢?”钟离熙问。   成德记性很好,扒拉出这么个人,“那女子是中常府的女官,前些天已经回家了。”   当然主动还是被动,就不用说了。   自从上次遭遇这事,成德长了心眼。 第121章底线   “西秦归附,化干戈为玉帛,亲如一家,这孩子是朕的福星。”   叶敛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皇后腹中孩子的重视,张口便给了孩子如此大的功劳。   一个“宸”字又能如何。   “皇后是朕发妻,无论是男是女均是嫡长,都是朕最看重的孩子。”   叶敛坚定不移,不光封号,他和钟离熙的孩子,未来皇位都担得起。   朝臣:“……自然重要,也担得起。”   谁都知道圣上看重皇后,看重嫡庶之分。   但是这个封号真的不可以啊。   陛下就不考虑万一生下公主,封号为“宸”的长公主,就不怕招了储君的眼?   再说哪里有孩子还没生下来,封号就定了的。   也太着急了点。   子夜若是知道诸位大人的想法,一定会嗤之以鼻。   不看宿主为何要取这个封号。   既然怕招储君嫉恨,那就直接自己成为储君。   凭宿主和钟离熙的基因,子夜觉得朝臣更应该担心一下自己。   “新生儿刚出生,命格轻,怕是压不住‘宸’字,不如改为‘昭’,亦有光明正直之意。”徐尚苦口婆心劝道,甚至不惜用上自己以往不屑一顾的命格一说,“陛下若喜欢‘宸’,等皇子年龄渐长再改。”   至少要确定“宸王”是个皇子啊。   这是徐尚的最低要求。   叶敛笑了,在徐尚期待的眼神中干脆利落地拒绝。   “不要,朕就要现在取‘宸’字。”   叶敛收起笑容,说得再好听还是掩盖不了对公主的歧视。   朝臣望向最前方的钟相,“身为百官之首,钟相就不劝劝陛下?”   陛下死倔的脾气,平日也就能听下去钟相的意见。   钟相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钟离微心中叹了口气,他对圣上也算有三分了解,   圣上一心一意要“宸”为封号,还特意在孩子没出生的时候,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无论皇后这胎是男是女,都是储君。   现在不用“宸”这个封号暗示储君之位,等孩子出生,真是个公主,再封“宸”,朝臣的反应只会更加强烈。   所以圣上要“先斩后奏”,执意用这个封号。   朝臣“不识庐山真面目”,不过是因为“身在此山中”,不敢想未来有位公主登上大位罢了。   但钟离微却是了解女儿的胆量。   有圣上在旁边撺掇,立皇太女并非没有可能。   钟离微苦笑,不知道该不该感动。   圣上是真的一心要皇后的孩子登上至高无上的位置。   皇后是他亲女,他还能直言不讳戳破不成。   谁能想到帝后二人如此大胆,竟从现在就为公主上位筹划。   他这个亲外公不说帮忙,总不能拖后腿。   大周先祖要是生□□位传到孙女身上,就怪自己的不肖子孙吧。   钟离微反复做着心理建设,暗下决心,无论未来的储君是男是女,他都要好好教育。   万不能像陛下自由生长。   为大周培养一位端方的储君,就当他为自己的私心赎罪了。   说到底,钟离微能在发妻死后不再续娶,守着独女生活,本质上就不太看重男女之别。   所以明白帝后的深意后,纵然会惊讶,却不会狭隘到认为公主就比不上皇子。   钟离微拱手道,“此事微臣本该避嫌,但应诸位大人相邀,微臣便问斗胆妄言。”   “封号一事是陛下家事,父母爱,重于山海,皇后腹中胎儿是圣上膝下的第一个孩子,‘宸’字虽重,但也无可厚非,未来储君若因一个封号斤斤计较,便是太傅和宰相府的过错了。”   钟离微聪明地回避了敏感问题,只点出了朝臣担忧的问题。   说到底,封号不过是君父对皇子公主的期待勉励。   纵然朝臣反对,叶敛身为皇帝依旧有决定权。   他的孩子“取名”,朝臣不过是参考罢了。   眼见钟离微都站到了圣上这边,一向坚定的朝臣也不由得动摇。   但仍有顽固的朝臣看着钟离微痛心疾首,活脱脱像是他在痛惜他的“堕落”。   叶敛皱眉,似乎刚刚明白朝臣的意思,话中是压制不住的怒意,“诸位大人是觉得皇后若是诞下公主,公主配不上‘宸’这个封号?”   朝臣是觉得公主不应当以“宸”为封号,但谁敢说配不上。   “臣等没有这个意思。”   “那就好,朕还以为卿等家中均无姊妹,连一母同胞的亲姊妹都看不上。”叶敛冷笑道。   朝臣辩解的声音更大,万不敢担下看不起姊妹的名声。   俗话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   联姻图的是两姓之好,相互扶持。   家中姊妹高嫁,为娘家带来的利益不逊于男子。   姊妹回娘家,那都是贵客。   叶敛则是怒意未消。   “无论皇子公主,都是皇子皇孙,日后公主府位同皇子府,公主子嗣与皇子待遇相同。”   “崇宁长公主长女欢怡县主晋郡主,封号不变。”   “礼部听旨,宗室爵位待遇嫡女与嫡子同。” 第122章风气   铜是制作钱币的原料,草原铜料稀缺,能以铜做令牌非煊赫者不能。   萧钰拿出的正是萧氏的令牌。   “太后愿以高位求丞相相助。”   唐清不为所动,“多谢太后厚爱,唐清没有这么大的能力。”   “大周皇帝容不下你,你难不成真的要浑浑噩噩得度过余生吗?”萧钰劝道。   唐清眼中划过一丝好笑,抬手示意歌舞停下。   “你们先下去吧。”唐清淡淡道。   萧钰以为他听了进去,软了语气,“草原旱灾事发突然,北燕的粮草也不足,太后的本意并非见死不救,那日你离开突然……”   唐清张嘴打断萧钰的话,“我明白,萧太后是看不上我出的条件。”   通谷河以东的大片草原交换二百万石粮草,唐清觉得自己出的条件足够合理。   这片土地水草丰美,面积占了西秦的四分之一。   若非遭遇天灾,西秦走投无路,这块宝地唐清绝对寸土不让。   即便如此,萧太后依旧不同意,步步紧逼,想要将西秦全部吞下。   萧太后也不想想,北燕凭什么能让西秦归附。   归附大周,西秦的困局能转瞬即解。   大周能容下南诏遗民,一视同仁,也能容得下西秦百姓。   论生活水平,对比南诏遗民与北燕牧民就能看出,孰优孰劣。   可北燕呢?   北燕没有大周丰厚的存粮,饶是西秦归附,也要忍饥挨饿,艰难求生。   同样是亡国,唐清为什么要选条件不好的。   草原猎犬下崽,主人家送人还知道选个好人家。   不然什么时候被人吃了都有可能。   萧钰面对唐清看笑话的笑容,沉默了一瞬。   “百年之前,草原还是一家人。”萧钰艰难说道。   唐清哈哈一笑,“萧大人真是好玩,前朝中原强盛之时,草原还都归附了前朝。”   西秦如今归附大周,还算是有史可依了。   和他打感情牌,怕是找错了人。   更何况……   “你觉得我留在大周是虚度光阴?”唐清问他。   萧钰:“思安侯的封号难道还不明显吗?”   南诏被攻破之后,南诏王处死,当地盘枝错节的四大家族烟消云散。   唐清在西秦的威望甚至要高于西秦王,大周怎么可能敢用他。   唐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又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萧大人有几年没来过幽州了?”   “好多了年。”萧钰的手指捏住了玉佩,指尖泛白。   确切来说是自幽州被大周夺回后。   唐清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真是可惜了,我听闻大周改良稻种,幽州也可种稻,江南更是实现了一年两熟。十年前途径幽州,还是赤地千里,现在真是天翻地覆。”   谁能想到,北燕治理下的不毛之地,换了主人竟焕发出生机。   萧钰也不回避,“草原不擅治民,你应该知道。”   莫说是北燕做不到,西秦不照样。   草原牧民的粮食都要靠边城的互市,从大周购入。   幽州本就是从中原夺来的,北燕不思治理,向来只顾劫掠,自然是越发破败。   这是事实,没什么好辩驳的。   “不过太后是有远见之人,已经着手治民了。”萧钰补充道。   唐清摇摇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萧大人觉得我在大周虚度光阴,你我当初齐名,可你又在北燕做了什么呢?”   唐清晃了晃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萧大人五年了,陪着太后争权,有意义吗?”唐清反问。   他承认萧太后是优秀的领导者,北燕的改革也是卓有成效。   但旁边有更加出色的人做对比,这个成绩便相形见绌了。   如今萧太后是扶起了幼子,大权在握,和北燕的顽固派斗争占据了上风。   可往后呢,幼子再小终有长大的一天,届时再政变一次不成。   政变再温和,都是权力的重新洗牌,想要恢复正轨,都需要时间。   但飞速发展的大周会等一等,给北燕时间吗?   萧钰沉默半晌。   唐清还在火上浇油,“萧大人觉得自己很清醒,很充实?”   萧钰望向唐清,“你真的不来北燕?”   唐清收敛了笑容,“北燕有你一人就够了。”   他视萧钰为对手,凭萧钰的能力,本不该困在政治斗争中。   北燕太小了,萧太后和萧钰就已经足够拥挤了。   萧钰心中叹息,却知唐清心意已定。   “今日多谢你提点。”萧钰将铜牌向他推了推,“改日有难处,北燕萧氏定会尽力相助。”   这次唐清没有推辞。   萧钰起身,“告辞。”   唐清抚摸着铜牌上的花纹,在萧钰转身离开的时候说道,“你该让萧太后亲眼看看大都。”   萧钰没有停下。 第123章赌约   萧钰来大都用的理由是恭贺大周扩土。   得了唐清的提点,萧钰心知北燕留不住他,也便沉心观察起大周的新都。   大兴府萧钰并不陌生。   幽州在北燕名下时,大兴府作为幽州驻军营地之一,他身为副帅,也曾视察过。   当日匆匆进城,萧钰未认真观察大兴府的变化。   毕竟见识过大都的繁华气派,大都的风格保留了北地的冷肃庄重,以至于很难让人相信这是金银锦绣堆成的大周都城,也难免让人忽视了它的能量。   但如今仔细观察,萧钰才觉心惊。   新修筑的城墙威风凛凛,城墙加高加厚了三成不止,城墙上和城中禁军不间断的巡逻守卫。   红缨银甲,训练有序地穿梭在大都之中,时刻给不怀好意之人以致命一击。   若汴梁是风流多情的富贵公子,那大都便是铁骨铮铮的战场豪杰。   前者繁华富贵,却没有杀伤力。   后者冷酷肃杀,却足够有安全感。   萧钰不由心中估算,凭北燕的投石机和重骑,要投入多少才有可能撼动此等城池。   最后的结果对北燕显然不算乐观。   饶是大周没有火器,需要的投入同样不可小觑。   难怪大周皇帝舍弃了温香软枕的汴梁,来了大都。   有这样一座城池重兵把守,充作南下的阻挡,既可煅就精兵强将,有可保南方安全无虞。   叶敛迁都,看重的是大都优越的地理位置。   天子守国门,自然要重视军事防守。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大都不繁华。   市舶司来往的海船经过登记,向大周的各个方向散开。   最重要的两个目的地,一个是汴梁,另一个就是大都。   城外港口终日繁忙,挤满了乡下农闲来打散工的农民。   城中街道已经不分坊市,沿街开门的商铺、小商小贩早早便开始营业。   尤其是复鸣书院这条街上,更是天未亮便起来忙活。   这条街沿路便是大都的几大书院,尽头更是皇城。   家中惫懒些的长辈,来不及准备早膳,或是碰上上早朝的日子,官员来不及吃早膳,这一条街便是绝佳的好地方。   买上一个胡饼或肉夹馍,路上便能填饱肚子。   当然不赶时间的,坐在摊子上慢慢用上一碗鸡汤馄饨或豆腐脑,也是家中没有的感觉。   随便一个简陋的小摊,说不准就能碰上身着紫袍红袍的大官老爷同桌而食。   官老爷和普通百姓相谈甚欢都是常有的事。   萧钰不愿意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   但此刻却明白了唐清的意思。   萧太后或许真的要来一趟大都,才能真的正视这个对手。   早在不知道的时候,大周的可怕之处就已经不限于火器了。   所以唐清甘愿归附大周。   因为大周能够给西秦的,北燕给不了。   萧钰目光闪闪,也没了心思继续留在大都,匆匆返程。   等到萧钰离开,唐清的思安侯府又来了一对客人。   唐清皱眉,“我在大都无亲无故,谁要见我?”   “都拒了吧。”唐清淡淡道。   先前西秦的官员,他早就说清楚了,今后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管家犹豫道,“我看好像是宫中的人,侯爷还是见见吧。”   那两人通身气派,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唐清:“宫中有圣旨,我会接旨的,其他的人没必要。”   管家这才退下。   然而,不一会远处就传来声音。   “丞相,竟然连故人都不见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唐清眼中划过一丝诧异,起身迎接。   叶敛先一步拉起他,“你自己家中,就不用行礼了。”   “这是内子。”叶敛介绍道。   钟离熙怀孕已经有四个月,肚子微微隆起,朝唐清温和一笑。   唐清收回视线,垂眸道,“臣不知陛下皇后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朕和皇后出宫办点事,顺路经过,来看看丞相。”   叶敛扶着钟离熙坐下,颇为自然地问道,“这宅子丞相住的可舒服?”   刚刚“与民同乐”,在大都吃喝玩乐了一条龙的钟离熙对“办事”笑而不语。   她可算是知道了为何在汴梁的时候,她经常能碰见微服的圣上。   朝中政事向宰相府一推,圣上可不是清闲。   可怜她父亲从早忙到晚。   虽然却是是挺享受的……   叶敛在袖下捏捏钟离熙的手心,示意她,这不是有新的“冤大头”了。   他可是盯上唐清好久了。   唐清自然不知道这对夫妻的“险恶”用心。   “丞相不敢当,微臣如今是大周的思安侯。”唐清滴水不漏道,“宅子是陛下所赐,一切都好。”   叶敛也不拐弯抹角,“那好,思安侯也歇了几个月,如今是不是该替朕分忧了。”   唐清委婉拒绝,“微臣愚钝,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第124章小公主   秋天的尾巴上,远洋航队再次成行。   这次是比上一次规模更大的船队。   沈溪是船队的主事人,副主事人则是梁施芊。   跟随船队而来大周的外国使臣,有的决定随船队一同返回自己的国家,更多的则是想要留在繁华强盛的大周。   譬如对叶敛示爱的土伦国坎蒂思公主。   黑压压的船队渐渐变小,淡出众人的视线。   围观的朝臣既有期待,也有忐忑。   圣宗一代,金尊玉贵的皇太女出生在春暖花开的三月。   这位史书记载颇有传奇色彩的皇太女,圣宗皇后查出身孕时,西秦归附;出生时,白虹贯日,风调雨顺。   大周上下皆言天命所归,当继承大位。   后世对史书的说辞看法不一,但大多数都认为“天命所归”是圣宗夫妻二人为宝贝女儿搞得舆论。   毕竟,圣宗是个“女儿奴”是板上钉钉的事。   凭圣宗夫妻的才智,为皇太女造势并不难。   当然,未来在历史书上绕不开的一家三口,现在还只是手足无措的新手父母和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婴儿。   钟离熙发动时,叶敛正陪着她在凤仪殿散步。   叶敛的精神力能够感知钟离熙腹中的小生命,随着月份越大,生命力越发活跃。   临近预产期的这几天,叶敛已经提前将政务都交给了宰相府。   唐清入宰相府为参知政事的时候,朝中反对的声音不小。   但叶敛“一意孤行”,将他安排成了次辅。   随着唐清在朝中越发如鱼得水,政绩显著,朝中反对的声音才弱了下来。   当然,谏官依旧是整日盯着思安侯府,渴望抓住西秦旧部的小辫子就不用说了。   毕竟谏官御史看不惯的不只一个,就连钟相都被喷过不续弦,给百姓生育带来“负面影响”。   有了钟离微和唐清两人顶着,叶敛总算能够脱手。   钟离熙察觉到异于往常的阵痛时,很是冷静。   叶敛扶住她,任由她将大半的重量放在自己身上。   “再走一走,让孩子入盆。”   夫妻两个很是默契,坚持着又走了两圈。   这倒让担心许久的产婆送了口气。   圣上对皇后的宠爱显而易见,她们最怕的就是宫中的贵人身娇体弱,忍不得疼。   为什么皇宫有全天下最高明的大夫和最经验丰富的产婆,还经常出现难产的例子。   原因就在这。   在宫口还没开的时候,产妇便哀嚎着将力气用完了,后面可不是要难产。   钟离熙尽力走到羊水破裂,又用了一碗鸡汤面,才进入产房。   凤仪殿侧殿的产房数月前就已经准备好,每日通风洒扫。   叶敛紧急换了身消过毒的衣服,跟着进了侧殿。   未免产婆紧张,种种流程都提前演练过,包括他要进产房的事。   大概是孕期保养得好,母体健康,胎儿的体重也控制得当,钟离熙的生产进行的很顺利。   即便如此,叶敛出产房时,才察觉出后背皆湿。   在科院研究了七八个月妇人生产药物及难产处理的太医也松了口气。   自钟离熙怀孕后,叶敛便加快科院的研究效率。   尤其是剖腹产。   大周的医药在当世已经算是发达,包括线缝治理大的伤口等。   但哪怕是经脉的缝制,都万没有将孕妇的肚子剖开,拿出孩子再缝合骇人听闻。   太医将信将疑,借了狱中死刑犯的尸体,模拟了又模拟,才搞出一点头绪。   还是在一个月前,才用剖腹之术救了一对难产五六个时辰的母子,母子均安。   而后虽然又碰上三名难产的孕妇,但却只救过来两位。   在已经难产的情况下,太医的施救效率已经足够高,声名远扬。   大都上下都知道,宫中太医医术高超,研究出新法,生不下的孩子还能救上一救。   但想想要给皇后剖腹取子,太医依旧没有这么大的胆量。   好在皇后生产一切顺利。   剩下的产后调养,对他们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了。   叶敛再回来的时候,小公主已经包好了小被子,安安静静地躺在钟离熙的身边。   至于钟离熙,因为生产顺利,现在还算有精力,没有累昏过去。   钟离熙从孩子身上移开视线,望向他,“逸之去哪里了?刚刚找不到你。”   叶敛自然地拉住她的手,“昭告天下,朕有了小公主。”   当然更重要的是问问御医钟离熙的身体状态。   纵然顺利,生育子女到底是废女子身体的大事,要好好调养。   钟离熙刚刚生产完,这些事总不能等她来操心。   钟离熙很信任他,小声道,“她真的好小,我都不敢碰她。”   刚刚嬷嬷要放到她怀中,钟离熙都不敢抱。   叶敛没见过刚出生的小孩,感同身受地点点头。   像他手掌大小的小婴儿,他也不敢碰。   “书上说小孩子长得快。”叶敛安慰道。   钟离熙笑了,自她怀孕后,圣上手边的书就换成了医术,若是她多怀几个月,凭圣上的潜力,估计都可以出师了。 第125章修书   “给!”   小家伙将私印高高举起,递给钟离熙。   然后完成任务似的,重新趴回叶敛的怀中。   叶敛抱起小家伙,刮了她的小鼻子一下,“机灵鬼。”   知道钟离熙抱不动她,献完殷勤还知道回来。   小家伙皱皱鼻子,“啊啊”抗议着。   钟离熙笑,“父皇真好对不对?”   小家伙搂紧父皇脖子,给母后露出灿烂的微笑。   帝后一家三口齐乐融融,相对比的就是朝臣一脸菜色。   大喜的日子露出这种表情,各家的命妇拽拽夫君,示意他注意场合。   普通人家孩子抓周抓到印章,会夸日后官运亨通、鹏程万里。   大公主怎么夸?   朝臣收起脸上的表情,重新展露笑颜。   富贵荣华、平安顺遂、万事如意等等,反正是吉祥话就说。   只是大家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印章”的特殊含义。   命妇王妃说起这些话毫不心虚。   大公主身为圣上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嫡出,背靠钟相,有圣宠,这辈子几乎是注定的人生赢家。   旁人抓周是表现对孩子的美好祝愿。   大公主金枝玉叶,却已经是事实。   更何况,日后说不得有更大的造化……   更大造化的内定皇太女抓完周,已经累了,困得在父皇背上打哈欠,而后一头埋在肩上。   叶敛也不在意朝臣逃避现实的模样。   他的皇位,还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距离小家伙长大至少还有十几年,他会教她成为一名合格的君主。   届时,朝臣总会接受现实。   叶敛拍拍小家伙的背,让她睡得更安稳。   钟离熙已经接触朝中政务,自然知道叶敛正在一步步为小家伙铺路。   身为母亲,她也不能落后。   将小家伙放到摇篮中,钟离熙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要修书。”   修书,整理天下典籍。   这是君主拉拢天下文人,获得好名声常用的方法。   当然从后世看,同样利于古书典籍的流传,是难得的一箭双雕。   叶敛自然不会反对,他只是好奇,“皇后想要修一套什么样的书?”   钟离熙的理想非常远大。   她所说的修书,不是简简单单的撰写一两本书,而是将从古至今数代所留下的史书经典、文学诗歌、哲学宗教、科学地理等各科书籍,勘误纠察加以重新编纂。   这是一套百科全书式的书籍。   王朝更迭修史,盛世鼎盛修书。   将珍贵的古书典籍保留流传的文治工程,注定会名留青史。   仅这一条,就足够文人雅士趋之若鹜。   当然,这也是一项工程量惊人的工作。   钟离熙的计划是十年修成。   消息一出,天下云集响应。   复鸣书院的诸位先生,当初为自由,拒绝了朝廷的招揽。   现在也主动要求加入。   还有各地隐士大儒、书院学子皆上言,要尽绵薄之力。   等得知是皇后深明大义,向陛下建议修书后,钟离熙的名声达到了最高峰。   民间多了无数对帝后圣明的歌功颂德。   半月后,修书的编纂人员才定了下来。   这是一个极为浩大的工程。   正总裁官三人,副总裁官十五人,总阅官二十人,总纂官和总校官各三十五人,纂修编写三百五十六人,催纂十人,翰林院提调官员五十人,更有誊写一千二百人。   总计一千七百二十四人。   堪称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修书。   这还只是初定,日后官员往来,人员交替,总数还要再长。   帝后的魄力超乎了朝臣想象。   但如今的大周府库充盈,如日中天,编纂此等巨著并不算困难。   有钱就有底气。   这也是为何历朝历代都看重身后名,却少有能修书的。   实在是费钱啊。   修书的人员安排下去,就连钟离微公务繁忙,都时不时前去修书馆察看进度。   更遑论其他文臣。   闲暇时便是修书馆的编外人员,自觉加班。   当然钟离微很快就没了想修书的心思:   圣上要给大公主选少傅了!   大公主翻年就两周岁。   别看她虚岁才三岁,却遗传了父母的优良基因,极为聪慧。   小小年纪就能将凤仪殿上下的宫人哄得团团转,甘愿为她效忠。   在宫内尤其“横行霸道”。   经常遭殃的便是子夜。   小公主格外喜欢和子夜玩耍,不光给它梳毛洗澡,还穿衣服、扎小辫。   子夜充当“哄娃神器”,既幸福又痛苦。   谁让小家伙长了一副好皮囊,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你,铁石心肠的人都敌不过。   听说宿主要将小家伙送去读书,子夜首先跳出来反对。   “她才多小,你就让她读书,你真是太过分了,小孩子应该有一个完整的童年!” 第126章红薯   同在宰相府的两人吵起来的原因很简单:   教学理念不同。   钟离微正经儒家出身,希望大公主走圣贤之道,行仁政,成为贤德的君王。   唐清正相反,从底层一路摸爬滚打上来,他更擅于揣摩人心,操控权术,教的是御下平衡之术,树立君主的权威。简单来说,带有法家的遗风。   先秦时,儒法两家就争斗得厉害。   如今的观念碰撞也是理所应当。   钟离微认为唐清的权术终究是小道,为人君主,应当为万民谋福祉,心怀天下。   儒家讲究君臣共治,君臣相和,君王从谏如流,臣下为国尽忠,各司其职。   唐清也看不上钟离微强调的圣人做派。人有私欲,身为君王就要成为圣人,这皇位坐得有什么意思。   他觉得当今圣上就很好,有胸襟,有魄力,中央集权,大权在握,这才是开疆扩土的一代雄主。   未来公主立为皇太女,本就是开天辟地,性情柔顺,早晚被朝臣拿捏,不如性情难辨,强势一些。   双方的矛盾体现在方方面面。   一同教导大公主时,便是一个讲,一个挑刺。   最后辩论起来,讲公主忘到了一边。   叶敛同时任用两人作为公主的少傅,可不是随意选的。   历朝历代的兴衰成败史书为证,治理国家都脱不开儒法的思想。   或是儒法并用,或是外儒内法。   人间的君王统御万民,该有的仁爱之心不能少。   同样不想成为傀儡皇帝,帝王的权势威术也要学。   两人正好互相补充。   正因如此,叶敛也没有拉偏架。   只能让互相不服气的两人分开授课,一人一天,轮流教导。   这反倒增强了两位少傅的竞争意识。   两人内心都想着以理服人,将公主拉到己方的阵营。   五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叶瑁七岁了。   从这一年开始,叶敛停了她下午的自由活动,要求每日待在太清殿两个时辰,陪他批阅奏折,接见公卿朝臣。   叶瑁生来早慧,早就已经明白自己接受到了迥异于普通公主和皇子的教育意味着什么。   前几年还会和两位少傅玩闹,带着伴读逃课,甚至跑到宫外。   而今却是越发稳重,叶敛和钟离熙的性子相结合,有种稳中带皮的意思,常常有惊人之语。   对于正式接触政事,叶瑁期待已久。   正如叶敛计划的一样。   五年的时间足够朝臣做足心理准备。   所以朝臣见到圣上龙椅旁边,多了一个座位,大公主旁听的时候,他们更多的是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虽然叶敛没有给她明确的名分。   从旁听到试着发表意见,再到批阅奏折。   叶敛保驾护航,加上首辅次辅的教导,叶瑁的成长突飞猛进。   叶瑁十岁时,远洋航队再度归来。   因为探索的航程越来越远,归期不定,此次归来距上次已经相隔三年。   风吹日晒,梁施芊的皮肤免不了晒黑了,但她已经不在意了。   “这次不要着急走,总要将婚事办了。”叶敛笑道。   梁施芊兜兜转转,与一同出海的沈溪看上了眼。   叶敛在大周已经称得上晚婚晚育,梁施芊和沈溪就更不用提了。   沈溪没有拒绝,看向梁施芊,“此事还要商议,微臣都可以。”   他察觉到梁施芊对婚事隐隐的排斥,也不愿意逼她。   梁施芊迎着他纵容的目光,心结忽然就放下了。   她已经不是之前需要婚事改变命运的闺阁小姐了,饶是退一万步讲,所遇非人,凭她的官位,以及在海外的资产,也足够她活得滋润了。   当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梁施芊收回视线,禀告此次出海的收获。   “陛下所寻的植物,微臣在南洋发现了相似的,距土著说,来自大洋彼岸,更远的东方。”   梁施芊大致描述了此物的特点,正好对上了红薯。   叶敛很惊喜,“此物在何处?”   梁施芊呈上一节枯黄的枝茎,其貌不扬,甚至跟一节麻绳长得一样。   “南洋岛民禁止此物外传,微臣无奈将茎晒干,与穿上缆绳编在一起,涂上厚厚的泥巴,才侥幸带回。”梁施芊解释道。   船队原本想收买岛上的土著,带回一些果实,谁料对方油盐不进。   若不是看在船队装备齐全,不好惹的份上,岛上人说不准连他们的船都要扣下。   尽管茎叶都已经干枯,叶敛还是认了出来。   这便是红薯藤。   “无碍,这茎应该还能用。”叶敛安慰道。   何钦紧急地被召进宫,领回去一个艰难的任务。   叶瑁:“父皇这有什么大用处吗?”   “此物为红薯藤,不惧土地贫旱,最关键的是产量极高。”   大周近些年无战事,安稳发展,加上摊丁入亩废除人头税,人口飙升。   繁华的江南、汴梁等地,人口聚集,已经是人满为患。   地少人多,粮价上升,便会产生流民问题。   叶敛本意是想要多出来的劳动力流向商业,但即便如此粮食问题依旧要解决。 第127章地动   益州地动。   钦天监和子夜的消息一同而来。   地动属地壳运动,凭大周现今的科技水平想要预测是天方夜谭。   但钦天监也有自己的方法。   地动仪,能够在地动后得知是那个方向的震动。   钦天监如今知道的也不过是西南方向极有可能地动。   但子夜却将确切的位置告诉了叶敛。   正是益州。   朝中人心惶惶。   古人不知地动的科学原理,往往寄托于神灵。   皇帝又名天子,君权神授为的是抬高皇权。   但凡事有利有弊。   天人感应,君主有过错,上天也会降下惩罚。   益州地动,暗指的不正是陛下失德。   叶敛对写罪己诏倒没有什么不愿意,只要能安定民心,区区一份诏书而已。   他担心的是益州百姓。   益州位于地震带,地动频繁剧烈,这场地动不知道要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经过急邮八百里加急,益州的情况送到了大都。   叶敛看到这封奏折,不知是喜是怒。   益州的受灾情况没有想象的严重,当地有人提前察觉出异常,让大部分益州百姓撤出了家中,保全了性命。   原因正是叶瑁在益州。   是她提前得知地动后,用了皇家的身份,强迫益州的官员下令撤离。   “益州人员安全,但房屋悉数倒塌,百姓不安,灾后的重建和人心安定都需要儿臣。”   这封加急的奏折,正是叶瑁所写。   叶敛的呼吸重了几分。   身为父亲,他自然看重女儿的安危。   但身在皇帝的位置,他也需要对大周的百姓负责。   益州地动,正是需要一位地位尊贵的钦差大人安抚人心。   叶瑁身为公主,又在益州,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奏折传下去。   朝臣不禁为大公主的魄力惊叹。   区区一些异常,不是谁都愿意相信地动之言,将百姓撤出。   说句不好听的话,地动属天灾,纵然发生,当地的官员只要尽力做好分内之事,朝廷便不会苛责。   但要是听信了异动,万一没有发生地动,纵然是好心,但惹得百姓骚乱,起了民怨,朝廷也不好轻拿轻放。   饶是大公主金枝玉叶,也难免会有流言蜚语。   这对志在皇太女之位的她,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   偏偏大公主一心为百姓,不顾自己的名声,冒着风险将益州的百姓全部撤离。   如今益州地动,无一人伤亡,可以说八成的功劳都在大公主。   就是迂腐些的臣子,一直不愿意接受皇太女,面对此事,都不由得改观。   尤其现在地动后,大公主还坚持留在益州主持大局。   莫忘了,地震之后,还会有大大小小的余震。   大公主如此尊贵,愿意留下,为民之心绝对是纯粹的。   为人君者,有这份心,就算是个公主,也值得培养。   叶敛最终还是选择了尊重叶瑁的选择。   设身处地换位思考,他会和叶瑁有一样的选择,既是如此他还有什么理由反对。   叶敛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后盾。   赈灾的物资不用说,早在益州的消息没有传来的时候,叶敛就要户部在准备了。   但不光如此。   大灾之后,牛鬼神蛇最易现身。   叶敛特意命邱挽卿带了神机营的精锐,前往益州支援。   只有一个要求,“定保公主安危。”   益州定吴府。   因为撤离及时,百姓的情绪后怕多过于不安。   叶瑁已经接手了整个益州的政务。   她此次出游,为的是体谅民生,探查吏政。   叶敛身为亲父亲,不可能放任未及笄的女儿孤身在外游历,除去暗卫,一同前去的还有唐清。   唐清处理一国政事尚且游刃有余,更何况区区益州。   除此之外,叶瑁手下又多了一人。   任内县县丞齐睿。   齐睿便是拦下叶瑁,禀告益州有可能地动的人。   他是同进士出身,外放为官。   因为发现池塘中鱼翻肚,老鼠等动物皆惊惶不安,联想到了书中所说的地动的先兆。   为保稳妥,齐睿特意翻阅了益州近些年的案宗,得知了益州好地动的特点,对自己的猜测更多了把握。   为此齐睿抛到了益州府城定吴府禀告上官,早做准备。   但正如朝廷大多数官员所想,知府并不想冒如此风险,只安抚了齐睿了两句。   齐睿寝食难安。   还是任内消息灵通的侠义之士,告诉他公主就在益州,让他去找公主碰碰运气。   叶瑁一路见识了偷奸耍滑的小官小吏,鱼肉百姓的官差,奢靡挥霍的贪官,但同样见到了淳朴热情的百姓,两袖清风的好官。   无论是好是坏,叶瑁都认真地告诉了父皇。   当然亲自惩凶除恶也没落下。   正因如此热闹,才被人识破了身份。   最初叶瑁强令益州所有百姓撤到空旷之处,小心地动时,益州百姓确实不愿意。   家中再破,也是自己遮风挡雨的地方。   谁愿意有家不回,躺在这露天的地方。   一日两日三日,益州风平浪静,百姓的不满越来越大。 第128章女皇(完)   汴梁城外,驿站茶馆。   皇太女继位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周。   身为两都之一的汴梁,自然不会被蒙在鼓里。   “圣上在位时间不算长,怎么就突然退位了?”   天下至尊的位置,还能有呆腻了的时候不成。   一位蓝色长袍蓄短须的中年男子,扇了扇手上的扇子,颇为可惜。   同行的白衣男子也是一脸遗憾,“传闻圣上幼时受苛待,身体有恙,估计是不得已退位吧。”   可惜他们这届进大都赶考的学子是见不到圣上了。   “皇太女刚及笄,圣上还真是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圣上继位的时候也还没加冠,皇太女推广红薯,安置益州,接种牛痘,桩桩件件那样办得不好,不负为圣上的血脉。”   赶路的学子闻言都露出笑容。   圣上退位,好在皇太女不是无能之人。   不,或许应该说新帝。   “我家孩子,若有一个能耐人,不拘男女,我都要把家业传给她。”   “还是老兄你看得开啊。”   “皇家都不讲究男女之别,我这点家业算什么,都是随自家的姓,一样是传宗接代。”   驿站茶馆的话题发散转化极快。   不得不说,皇家的表率作用尤为显著。   这些年钟离熙改善女子地位的功夫没有白下。   织造局带来的手工工场发展,女子的经济地位提高,家庭地位自然也随之变化。   经济地位提高的同时,政治地位也在好转。   梁施芊在随船队出海三次后,连同沈溪逐渐退出远洋船队。   她们已经将几大航线摸清楚,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后来者的危险性大大降低。   沈溪回了科院,梁施芊则从理藩院提拔到了市舶司,改革进出口商税,彻底摆脱了宫廷女官的标签。   第一代女子袭爵的继承人已经长大。   她们接受了复鸣书院女学的教育,目睹皇太女在朝堂的动作,逐渐聚拢在皇太女身边。   圣上器重皇太女,和储君打好关系,各家各府唯有支持的态度。   随着皇太女继位,当初的伴读和东宫属官逐一封赏,占据了朝中不少的位置。   如今朝堂之上,女官虽然不多,却隐隐拧成一股绳。   从女学中选拔得用之人,充实朝廷,俨然成为女子晋身的途径。   海贸发达,外来的思想涌入。   复鸣学宫的诸子更是在各地书院讲学、传教、辩论。   一滩死水容易发臭,唯有活水不断注入,才会焕发生机,促进思想的解放。   政治、经济、思想三管其下,民间传统思想受到的冲击显然不小。   纵然仍有养儿防老的观念,但女子顶立门户也不再罕见。   往日溺杀女婴的现象也大大减少。   一方面是粮食产量提高,家中不再缺女儿那一口饭。   另一方面就是养女不再是赔钱买卖,等七八岁能干活,织布纺纱都能赚钱。   茶馆众人各自聊的热闹的时候。   角落的一对男女悄悄离开。   驿站茶馆人员流动强,两人的离开并未惊动任何人。   这两人便是叶敛和钟离熙。   “我如今可算清楚你为何不澄清自己身体不好的谣言了。”钟离熙一上车便笑道。   除了几个知情人,估计满朝文武都认为是他身体有恙,不得不提前禅让于皇太女。   谁能料到他抛下大都,在外游玩,自在得很。   叶敛不反驳,“莹然不觉得走遍大周,尽赏美景风光才不枉此行吗?”   他们现在还有精力,不赶紧享受就来不及了。   这一路风光,确实是钟离熙之前没有感受过的快乐。   “自然不虚此行,”钟离熙承认,“但依我看,全天下都说你喜欢瑁儿才是夸大其词,不然也不能把朝政丢给她。”   慈母严父没错了。   钟离熙可没有叶敛这般果决,说丢下女儿就丢下女儿,她还是免不了担心。   叶敛扬眉,“儿女长大总要独立。”   “瑁儿由我和两位宰执亲手教导,那些朝臣还不够她一只手折腾的。”   他离开,也省得朝臣找他求情。   钟离熙靠在他身上,“时间过得真快,转眼瑁儿都长大了。”   叶敛捏了捏她的手心,“皇后容颜依旧如前。”   钟离熙白了他一眼,“甜言蜜语。”   与其说她容颜未改,不如说圣上依旧是俊美如昨。   当然得了好处的还是她,钟离熙的心情又好了。   毕竟叶敛不能日日揽镜自照,她却能时时欣赏。   “见过太皇太后,然后去苏杭、建康、登黄山……”   叶敛和钟离熙的旅程格外丰富。   作为亲生父母,两人虽然乐不思蜀,也没忘记远在大都的女儿。   各地的特产从经过邮传驿站,送往大都。   叶瑁看着自己收到的纪念品,不由得抽抽嘴角。   “父皇母后如今在哪?”叶瑁问道。   暗卫:“刚刚离开泉州,去往益州。”   叶瑁咬咬牙,还真是快乐啊。   想想自己没批完的奏折,还要和朝臣扯皮,难怪父皇要早早将皇位传给她。   叶瑁在这一瞬间突然想有一个继承人。   叶敛和钟离熙在泉州品尝到了刚刚打捞上来的海鲜。   纵然皇帝九五至尊,但受限于路途,依旧很难吃到鲜活的海货。   从这点看,还不如海边的渔民。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泉州是海鲜,益州则是山珍。   从北到南,再由南到北。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