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靠卖惨扳倒白月光/作者:犹枕南柯』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九谪仙人之子祁决杀伐果断,武力值极高,有颜有钱有家世,爱慕他的人能从雾山排到千山门下。可他心中只有他的白月光大师兄白楚清。在他眼里,他自卑敏感,是因为家境贫寒。他柔懦寡断,是因为深思熟虑。他内心阴暗,是因为幼年遭遇不幸。至于和自己有过***...   』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第1章   偏要去做一人的舔狗,舔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遥望。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   “你真打算把这封信给他?”秦渊看着秦婉音花了两天时间写好的情书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敢打赌,他的眼里只有吹箫二字。”   “智者见智,淫者见淫。”秦婉音夺回秦渊手中的信纸,信誓旦旦道:“别拿你和我家祁师兄相提并论。”   “天下的男人一般黑。只是人家生得人模狗样,到底和我们不同。”秦渊用折扇不耐烦地拨开秦婉音愈来愈近,将要挨上自己鼻尖的手指,“对我好点,不然没人给你送信了。”   秦婉音讪讪地收回手:“那你说,我这封信有几成把握?”   “零成。”秦渊将信纸对折成两半塞进自己的怀中,“师兄这就让你见识下什么叫石沉大海。”   ——   秦渊虽说与祁诀师从同门,日常见上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然祁决名声在外,传闻此人巧舌如簧,武功深不可测,却长得面如冠玉,清秀明妍处犹胜女子。当朝风气开放,因着这张脸,祁诀从小到大的追求者数不胜数,可谓男女老少通吃。   秦渊找到祁诀的时候,他正坐在崖边的一块碎石上,猎猎长风将他的衣袖吹得盈起,传闻中一拔天地暗的白源剑倒在碎石边,只用一个落寞的背影就阐述了「无敌是多么寂寞」。   “祁师兄。”秦渊于两步外毕恭毕敬地喊了声祁诀,祁诀回过头来,唇间微启,似要回上一句,但为什么最终没说话,秦渊想他一定是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祁诀直接跳过了称呼这一环节,目光顺着秦渊的脸移到了他手上那张粉嫩的手信上:“给我的?”   “嗯。”秦渊应了声,立马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忙补了句:“是我相识的一个师妹让我代交给你的。”   “哦。”祁诀淡淡地回了句,就当秦渊在心底暗自期待他会说些什么,打算原话不动地带回给秦婉音时,耳边传来一声略带不满的声音:“笔呢?”   “啊?”秦渊一脸茫然。   “没笔我怎么回信啊。”祁诀的语气中已是带上了些许的不耐烦。   “抱歉,我没..”秦渊心中生出几分好奇来,喜欢祁诀的人没几千也有上百了,寻常人谁会这么耐着性子地回信。   祁诀见此人迟迟没什么反应,拾起地上的白源剑将地上的碎木板削薄了些,露出新木齐整的截面来。   祁诀盯着信纸,似乎苦恼地沉思了会儿,片刻后剑尖于板面滑动,招式快得令人看不分明。   待半空中飞扬的木屑纷纷落于地面,木板上已写满了蝇头小字。   秦渊讶然地接过那块细薄的木板,字迹带着说不出的恣意张扬,其本人也合该如此。可他却没有半分不合时宜的轻视,实在是超乎自己的预料。   祁诀对着剑背吹了口气,将它插了回去:“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唔。”秦渊茫然地应了声,听见祁诀的脚步声响了两步停了下来,回头道:“喜欢她的话,就去追吧。”   秦渊愕然,继而苦笑了声,连祁决都看出来了,秦婉音不知道的几率有多大,大概只是装不知道吧。他将木板收入怀中:“没有结果的事,继续做只会损了自己的颜面,落人笑柄..”   秦渊一番话说得真心实意,他不是没想过直接表明心意,可他明知道秦婉音心有所属,自己的机会过于渺小。说到底他也出身名门,万一被拒绝了,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感情的事猜是猜不透的,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告诉她。”祁决难得多说了两句,“世上徒劳的事多了,于情不愧,于情不悔,管别人的嘴里吐什么象牙。”   “我..”秦渊还想回话,却见祁诀已经走远,恍惚间想起有关他的传闻,传的最厉害的还是他和雾山派的大师兄——白楚清的逸事。   祁诀,字子慕,雾山派长老亲传弟子,九谪仙人之子,惊才绝艳,睥睨众生。   爱慕他的人能从雾山排到千山门下,正常人都会从爱慕自己的人中挑个最好的,可祁诀顶着个万人迷的光环,偏要去做一人的舔狗,舔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   “师兄,此次下山的人选已定了吗?”祁诀一掀衣摆,挨着白楚清坐下。   “叶旭舟等人和我们一起去,明日师尊会详细说明相关事项,到时候你就什么都清楚了。”白楚清看了看外头的太阳:“时辰已经不早了,阿决,我要去练剑了。” 第2章第2章   白楚清麻木不仁地想,谁让他喜欢我呢。   此次下山是为了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阴阳册,传闻炼此秘籍之人将阴阳颠倒,变得不男不女,可功力却会达到一个旁人难以企及的巅峰。   数日前波斯教于中原武林散布阴阳册被锁于海时域内的消息,一时间无论是想销毁这一邪术的武林正道还是想借此掀起腥风血雨的邪门歪道纷纷派人前往。   海时域是一处会移动的机关圣域,其所在向来飘忽不定,内部更是危险重重。唯有受引潮石的指引,方可掌握海时域的大致方位。   “颠倒阴阳,真是有趣。不知可否与葵花宝典一战高下。”祁诀接过雾山令,笑着逗白楚清。   “若真有人练此邪功,晚辈拼了性命也要和那贼人同归于尽,还天下一个太平。”说话的是一个身形颀长的后生,祁诀对他有点印象,似乎是今年新招弟子中剑术最为强势之人,甚至击败了雾山派内修习两年的入门弟子。   祁决看着他那血气方刚的傻样,心道天下要等到你来守护,人都死了个透了,面上却只笑笑。   “有志气。”祁诀按着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赞赏道:“守护天下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是,师兄。”常硕嘿嘿轻笑了两声,整张脸变得神采奕奕。   白楚清接过雾山圣令,走至祁决身边轻道了声走了,祁决应声跟上。   雾山派在江湖中扬名多年,有关系密切的盟友,自然也有不在少数的仇家。为免招摇过市,一行人决定路经北冥山西行。   行至傍晚,恰至山脚处的一个生意冷清的客栈歇息。   此地荒山野岭,夜半常有风声呼啸而过,加之窗外树叶零落的枝桠,不由地令人想起那些古老的鬼魅传说。   祁决吹了灯,闭目浅眠。呼啸的风声穿堂而过,门边应景的响起了敲门声。   他翻身下床,推开房门见白楚清一人抱被立于门外。   白楚清少时家中惨遭灭门,自此一至陌生环境,便再也不敢一人入睡。   祁决习以为常地接过他手中的被褥,轻道了声:“进来吧。”   白楚清沉默地跟在祁决身后,一脸踌躇地望向床榻。此间房是单人房,床榻过于狭小,两个大男人睡在上面必然束手束脚。   “不如我……”祁决的里衣略显凌乱,显然刚睡不久,微敞的衣领透着他匀称的身材,实在有些惹人注目。白楚清的视线像烫着般飞快地从他身上移开:“不如我睡在……”   “好哥哥,让床给你睡怎么样。”祁决的语气因过于轻快而显得有些轻佻,整个人的状态却很慵懒,大抵确实是困了。说这话的目的只是想尽快打破这僵硬的局面。   白楚清自然听出了祁决话中的纵容,那颗因扰人清梦而惶惶不安的心放了下来。   眼见祁决动作干脆利落地将自己的床铺搬到地上,他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没有拒绝。   他从小身体便有些不太好,这个客栈又地处潮湿,睡在地上极易受寒。自己半夜三更扰人清梦已是不妥,更没那个脸面让对方将床位让给自己。结果祁决的一句戏言直接打消了自己的顾虑。   白楚清躺在床上,思来想去,不免有些动容。   可惜这份动容似流星赶月,转瞬即逝。   白楚清看着祁决大大咧咧地躺在地上,哪怕形容随意,依然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的气质,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划分得泾渭分明。   生来就优越的人怎么能懂我的感受。年少的张扬这些东西是他向来没有,也永不会有的。而祁决恐怕终其一生也不知道何为拘谨。   自己说怕黑是真的,让他迁就自己躺地上也是真的。白楚清麻木不仁地想,谁让他喜欢我呢。   ——   穿过北冥山需要三四天的路程,众人天没亮便开始出发,三个时辰后在山中的一片竹林里稍事休息。   日至中天,风消声静,林中传来竹叶极为轻微的簌簌声,祁诀闭着眼浅憩,握剑的指尖微微一动。   确定方位后,一道剑光闪过,银色的剑身擦着一片红色插入修竹竹身。   那人的衣摆被剑尖钉在竹身上,衣摆连接着矜贵出尘的身影和那人妍艳的好颜色。   那人眨了眨眼,神情无辜地看向休憩的人群,似乎对祁诀突如其来的敌意无所适从。祁诀打量着那名男子,红衣衬着他的肌肤愈发雪白,漂亮得有些诡异。   这样出众的相貌出现在荒芜的丛林之中,不得不让人多想。   “太好了。”那男子拔下插入竹中的剑,因剑入竹已深,拔剑的动作略有停顿,看来武功平平。他一手握剑,毫不认生地向人群走来,左手还持着一把折扇,笑道:“方才正在林中迷了路,见几位在此,适才放下心来。”   祁诀平生一烦扯着把扇子装风流的纨绔子弟,二烦文绉绉的白面书生,此人不巧全占了。   祁决随手接过男子递来的剑,无视了他满怀希翼渴望搭讪的眼神。   “不知几位侠士如何称呼?”那男子脸上挂着笑,许久未见人回应,嘴角的笑容变得僵硬了些,显然这样安静的氛围有些许尴尬。   “祁决、白楚清。”白楚清开口解围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第3章第3章   实不相瞒,我对祁兄一见倾心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异香,似雨后清新的露水,悠然空阔。   待休息完众人起身,苏明御已不再堵着祁诀搭话,白楚清领着众人出山,转悠了几个时辰却又回至原地。不知从何时起,林中漫起了淡淡的薄雾,方向更难辨认。   白楚清的一双俊眉紧紧蹙起,祁诀跟着绕了这许久也觉得不太对劲,走上前去接过白楚清手中的舆图:“先前走了这许久,也没见不妥之处,为何小憩过后反倒迷了路。”   “许是我判断有误,我..”白楚清有些自责。   “嘘。”祁诀一手搭上他的肩示意他冷静下来。他未往苏明御那边看,心中却在揣度他。先前没遇上这红衣骚包男都好好的,如果不是他搞的事,那就是他是扫把星了。   “其实我刚才就想说了,明明出山的路是在左方,大师兄偏偏走了右边。”任维余小声道。   “为什么我觉得是后头..”又有一人犹豫着开了口。   “你们是怎么了,大师兄走的路是对的啊。”   人群里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顾方怀见状出言解围道:“大概是我们走了太久有些昏头,天色也暗了,不如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再启程。”   “就依方怀所言吧。”白楚清道。   祁决看着这天色总觉得暗得有些不正常,像大雨将至的前兆。   白楚清放下随身携带的行囊,和众师弟一起搭柴生火。   苏明御在一旁欲帮忙,被祁诀一把扣住手腕:“苏公子不如到河边一叙?”   “祁兄怎么睡了一觉反而变客气了?”苏明御仍旧一副插科打诨的模样,祁决没理会,拽着他离开众人的视线。   任何一名男子被禁锢着手腕或者其他一处地方,心情都不会太愉悦,可苏明御似乎丝毫没有处于下风的不适感:“夜深人静,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没想到祁兄如此好兴致。”   祁诀停下脚步,未等苏明御站稳,揪着他的衣领往前一拉,鼻间果然充斥着那若有若无的异香。   苏明御任他在自己领口闻着,双手顺势搂上他的后脊:“祁大侠不愧为祁大侠,看着文文弱弱的,后背摸起来却比他人紧实……”苏明御的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手被硬生生掰成一个诡异的弧度:“疼疼疼……”   “你话少点多好,白瞎了这张脸。”祁诀冷冷地推开他:“大部分人对方向的敏感度大致相同,除非受到幻术的影响。至于为何产生的错觉不同,大概是因为这幻术的作用和内力的深浅挂钩,内力越深的人受到的幻术的影响越小。”他伸手掰过苏明御的下巴,“都是千年的狐狸,和我玩什么聊斋。”   “幻术?”苏明御一脸茫然。   “你身上这股异香想来是西域迷迭香的货种吧?”   苏明御的脸上恰当好处地带了点恍然大悟的表情:“祁兄多虑了。这是我天生自带的异香,小时候身上就有这味道了。”   苏明御说此话时一直注视着祁决,企图让他相信自己是头纯种小绵羊。   苏明御对祁决一笑。   祁决回以一笑。   气氛十分融洽,苏明御感到自己手腕上的重量一松,被放开了,未等他活动手腕准备说些骚话的时候,忽觉肩头被轻轻一推,整个人措不及防地落入水中。   “口说无凭,天生自带的味道想必不会被水冲掉吧。”祁决将他推下河中,好整以暇地站在岸边。   苏明御掉进河里,应景地扑腾了好几下,最后断线风筝似的沉了下去,十分具有戏剧效果。   “巧了,我也不会水。”祁决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苏明御听到,祁决坏心眼地看着河面还未散去的涟漪,心道这还不把你气个半死。   苏明御一番英雄被美救的计划落了空,倒是不负众望地捡起了自己的厚脸皮。   苏明御和一块小木板一起浮了上来,虽然祁决目测那木板压根没什么浮力就是了。   苏明御上岸后将那木板一甩,木板头也不回地沉下河去,苏明御睁着眼扯瞎话道:“幸好有块空心木板救了我一命,不然祁兄就要痛失一名挚友了。”   祁决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忽而道:“我看你还挺好玩儿的。”   “嗯?”苏明御侧目看他。   “你在竹子上拔不出剑的样子和你落汤鸡般趴在木板上的样子都很好玩,改天有机会再给我表演一下?”   “唔。”苏明御思索了会儿:“你知道少年有喜欢谁就要欺负谁的习惯吗?”   祁决嗤笑一声,意有所指道:“抱歉,在下不懂孩童的情趣。”   无端得了个孩童称号的苏明御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应景地打了个喷嚏,顺手甩了甩袖子,恰当好处地让祁决闻到他身上犹存的骚包味道。   苏明御乘机自证道:“祁兄是否冤枉了我。”   祁决并不看他,随口接道:“谁知道苏兄是不是被香料腌入味了。” 第4章第4章   醒得这般及时,怎么,怕我偷袭你吗?   冷风夹着细雨斜斜地吹入洞内,苏明御只觉身体忽冷忽热,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祁决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苏明御眼中涣散的眼神看上去比他本人可信得多。   于是祁诀看了眼躺在洞穴内部的白楚清,用所剩无几的良心将苏明御扶了起来,扯下自己的外裘裹紧了他。   苏明御怀抱着这难得的温暖,意识有一瞬恍惚的回笼,乍暖还寒的体感让他的身体不可自抑地颤抖了下。祁决将外裘往上提了提,严丝合缝地遮住了他的脖颈,苏明御轻微而薄弱的呼吸轻羽般拂过祁决的手背,引起一阵诡异的触感。   祁决收回手,看了看自己质量不错的外裘,可惜道:“便宜你了。”   洞外的雨一直下着,没有停歇。祁决不知道那些人给苏明御下了什么毒,不过照现在的情形来看,情况并不乐观。   苏明御的口中已经发出了呓语和轻微的呻吟声。随着夜晚温度的下降,他口中委屈的哼唧声和呻吟声越发细碎,像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可鼻音却很重,跟小孩撒娇似的。   若是仔细听,还能从中听出些许哭腔。这种哭腔不是平常受伤时的哭腔,除去卖乖与讨好外,更带着一种求饶的意味。   至少在祁决的认知中,一个正常的男性纵然伤重也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作为一个毫无相关且有可能为敌的陌生人,祁决对此的第一反应自然不是担心此人是否会因此归西,而是饶有兴味地琢磨这是否能当做一个有利的把柄。   火光在岩壁上跳动,苏明御额间的碎发被汗水打湿,乌发散落,面色渐渐泛起了潮红,衬得他整个人无比脆弱而妍艳。现在的模样实在让人很想蹂躏。   只可惜……不知道有着怎样龌龊的过去。   对于来路不明,身形赢弱的美少男,祁决自然而然地把他现在的举动和一些风月之事联想到了一起。   他天生便有些精神洁癖,尤其是自己的东西,不希望碰到任何肮脏的事物。祁决看了看自己的外裘,默默地想,它不能要了。   苏明御发出的动静不可谓不大,祁决看白楚清睡得很不安稳,不禁对苏明御道:“安分点。”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他知道这种警告对半昏迷状态的人起不了什么作用,本不抱多大希望,可没想到苏明御竟真不再动弹,整个人变得异常安静。   哪怕他的额上还在不断地沁出汗珠,眉尖依然紧蹙,脸上的表情分明已痛极,唇齿间却再没发出任何一丝声音。   像是发出声音会受到更严酷的惩罚一般。   苏明御的举动更加验证了祁决内心的猜测。祁决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整个人变得不自在起来。   ——   苏明御醒来的时候,祁决已经守在白楚清的身侧,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轻搭在他的手背上,在闭目浅眠。   苏明御掀开身上的外衣,若有所思地注视了会儿此刻的祁决。   若非亲眼所见,任谁也不会相信祁决竟是个会照顾人的。苏明御活动了下手腕,昨日的毒不出预料已经自愈,他作势起身,再次感慨了下自己的福大命大。   练武之人最是敏感,祁决察觉到轻微的动静,从睡梦中回过神来,他用手背贴了下白楚清的额头,察觉到他的体温降了下来。   祁决这才松了口气,侧身发现苏明御不知何时已经醒转,此刻正离自己极近。   “借过。”苏明御探身去取祁决身后的折扇,轻长的衣袖于祁决的耳畔擦过。   声音十分清冷,与先前说话的腔调全然不同,就像无意间吐露出的真心。   祁决抬眸看向苏明御,苏明御极其自然地接了下去,仿佛先前的口吻只是祁决的错觉:“醒得这般及时,怎么,怕我偷袭你吗?”   祁决面沉似水地看着他,虚与委蛇道:“苏兄真是好手段,我料你昨晚命已休矣,不想过了一夜立马便能活蹦乱跳了。”   “那还得多亏祁兄照料,苏某无以回报,只能以身相许,还望祁兄不吝下嫁。”苏明御休整了一晚,嘴唇已恢复了些许红润,再不复昨晚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祁决伸手攥住苏明御的手腕,想仔仔细细地探查他体内究竟有什么玄机能一夜解毒,启料苏明御顺势将他带到自己怀里,毛绒绒的脑袋极其自然地搁上他的肩:“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的,不用攥得那么紧。”   祁决闻到苏明御身上那似有若无的异香,不可抑制地回想起昨晚的情景,身体陡然一僵,直截了当地说道:“别恶心我了。”   洞内陷入一瞬的沉寂。   苏明御的眼皮跳的厉害,他默然收回手,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悲喜的情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决试探性地抛出把柄:“我想,我对你不感兴趣,对你身体的反应和你的过去却很感兴趣。尤其是昨夜……”   苏明御原以为自己对这些话不会再有反应,可是好像只是原以为而已,他的头脑还是一如往常般嗡嗡作响,难得有些木讷地愣在原地。   脑海中祁决的声音好像离得异常遥远,像从天边传来,周围的一切变得朦胧而虚幻。   “咳..咳咳..”白楚清醒转过来,侧身咳嗽了两声,祁诀不再与苏明御多话,快速赶至白楚清的身边,一手扶着他的肩侧:“师兄,你无碍吧,感觉好些了么?”   白楚清点点头,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常硕他们呢?”   “逃亡的时候冲散了,我们先去找个地方休养一阵,再去和他们汇合。”祁决的言语全然不似先前那般冰冷僵硬,带着难得的安抚意味:“他们伤的不是很重,你放心。”   “嗯。”白楚清应声道。   祁决想起先前便很在意的一点,问道:“刀宗的方怀师兄他们按理说不会丢下你们,为何会先行一步?”   “他们那边受伤的人太多了,尤其是任维余,他伤得奄奄一息,方怀只好带着他先走了。”   “是么。”祁决轻声道了句,目光深沉地注视着早已燃尽的炭火,显然不太认同。 第5章第5章   可能是因为我长的很像女子,你觉得呢。   “此地离淀州不远,”苏明御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在淀州城内有一处家宅,二位若不嫌弃,但可前往我府中修养几日。”   祁决看向苏明御,苏明御好似已经完全不介意方才祁决所说的话,神色一如往常。   此人的适应能力实在可怕,祁决暗自心想,本着对方都不尴尬,自己为何要尴尬的心思问道:“淀州城,苏兄是定居在此处吗?”   “家父是淀州巡抚苏明哲。”苏明御看着祁决,眼神十分温柔,温柔得让人不禁想打个寒颤。   “令尊便是淀州第一才子苏明哲?”白楚清主动搭话,见苏明御欣然承认,对祁决介绍道:“苏家是赫赫有名的书香门第,传言苏大人三岁便能提笔,五岁便能做诗,十五岁考中进士,从此仕途一路亨通。”   祁决原以为苏明御会搪塞自己的身份,没想到对方就这么坦然地交代了自己的家底,还是令人无可诟病的「良家」。   祁决面对这样一个「良家妇男」,确实开始怀疑起自己先前对他的判断。   一旁的白楚清早已兴致盎然地搭话道:“不知我们这般贸然前往是否会过于叨扰。”   “实不相瞒,苏某家府中有许多空置的厢房,为的就是等候白兄光顾的这一刻。”苏明御的嘴甜的简直不像话。   祁决看着白楚清和苏明御相谈甚欢的样子,没有阻止。一来他确实想看看苏明御究竟在耍什么花样,二来他从未把苏明御这样的小角色的放在眼里。   ——   淀州苏府坐落在淀州最大的平湖边,垂柳绕湖而植,漫天柳絮如雪般纷飞在檐前屋后,于杂乱中显出一片厚重的沉寂。   苏府的府门前无人值守,大门紧闭,与寻常的官宦世家大不相同。   苏明御走上台阶,拉住门环轻扣了两下。   大门缓缓打开,来人见是苏明御,眼前一亮,开口唤道:“少爷。”   “梁伯,我这回带了两名友人,找几个侍女先安排他们入住东面和西面的厢房。”   “是。”梁伯应了声,对苏明御续言道:“苏大人近日出门在外,要两日后才能回来。”   苏明御点点头表示了解,梁伯便对祁决和白楚清道:“两位少侠随我来。”   祁决和白楚清跟着梁伯没走多远,便见一大群侍女围了上来。祁决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苏府内几乎全是侍女,不见男仆。   白楚清被几位侍女带去了东边厢房入住。稍时,他坐在桌边一角,看着几位袅袅娜娜的侍女为自己铺床,有些局促不安地握紧了手心。   白楚清自小便很少与女子接触,每每听祁决讲风流笑话都要脸红的人自然招架不住那么多女儿家。   几位侍女看上去却毫不怕生,一位青衣少女见白楚清身上的外衣隐隐沁出红色的血迹,主动道:“少侠身上的伤有些严重,我来帮你上药吧。”   白楚清脸色微红,犹豫道:“麻烦姑娘了。”   ——   苏府内部的布局十分雅致,既不过分露彩,也不过分内敛,仿佛一幅清新淡雅的江南水墨画。   祁决实在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书香门第是怎么培养出苏明御这种性格的,更难想象的是在苏明御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使他有昨夜那般失态的举动。   祁诀顺着游廊走至院落,远远看见苏明御对着一个姿容艳丽的丫鬟训斥了几句。那丫鬟的眼泪簌簌往下掉,苏明御又将她扶起,附耳叮咛了几句,丫鬟这才抹干眼泪,跟着点了点头。   祁诀心中生奇,夜半时分起来如厕,见着这丫鬟整理仪容,推开了苏明御的房门,回想起了白日里的动静,这才相信书香门第的高宅深院里未必没有龌龊事。   不过苏明御摇身一变,从受害者的形象变成加害者的形象,祁决的内心一时半会儿还不能适应。   祁诀走近苏明御的房间,本着救人的心思推开房门,见那丫鬟坐于床侧,苏明御的手握着她的手,睡得很是安稳。   那丫鬟见他进来,眼中透露出几分惊恐。   祁诀走至她身侧,将她的手从苏明御的「魔爪」下取出,安抚道:“你不用怕。有我在,他不能对你做什么。” 第6章第6章   祁决僵硬着开口:“我刚才这样,不会让你做噩梦吧?”   寒夜寂寥无声,祁决走在回房的路上,心中的疑惑似乎都变得合理起来。苏明御先前一定是因儿时之事导致害怕接触男子,所以苏府内几乎全是侍女,不见男仆。   哪怕现下已经攻克了一些心防,能貌似无碍地和自己与师兄交流,可之前的习惯却延续了下来。   无论在山中迷路一事是不是他做的,后来的遇险都是他一人拖延时间,让自己和师兄先行离去。至于苏明御初遇时说话的反复无常,大概是由于内心的警惕戒备。   荒郊野岭中遇见那么多陌生男子,再加上他的过往经历,有所防备再正常不过。   祁决回想起自己先前对苏明御的所作所为,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房内的灯还亮着,祁决推门进去,见白楚清果然在自己的房间。   “我明日早上便回去。”白楚清轻声道:“这里有两张床。”   祁决只觉他师兄实在可爱,原本还郁结的心顿时开朗了不少,轻笑了两声:“也可以不回去了。”   “我不介意的。”   “让旁人看见不太好。”白楚清低声说道。   祁决知道他脸皮薄,对他的回答毫不意外,见他身上的纱布缠绕得井井有条,不禁玩笑道:“不知是哪位姑娘,包扎得如此细致。”   白楚清脸色微红,含糊道:“好像是叫青荷。”   “怎么,师兄还记得她的名字吗?”祁决笑着逗他。   白楚清觉得祁决此人很奇怪,他喜欢自己却从来不会因自己而吃醋,这是一种从骨子里带来的洒脱与自信,仿佛笃定对方一定会选择自己。   “今日送膳的姑娘也是她,我自然记住了。”白楚清回话道。   “嗯。”祁决不甚在意地应了声,顺手帮白楚清一起铺床,“方怀师兄脱险后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门派,我们也往雾山寄一封信,争取早日与他们汇合。恰巧我还有事想问问他们。”   “我正有此打算。”白楚清翻身上床,祁决极其自然地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下:“睡吧。”   ——   清晨的阳光带着点暖意斜入窗内,明媚而不张扬。白楚清整理好衣衫,趁四下无人时动身回房。   走至东厢,发现一位青衣女子已在房外候着。白楚清认得来人,开口唤道:“青荷姑娘。”   青荷转过身来:“白少侠,你怎么起的这般早?”   白楚清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推开房门:“昨夜睡得早,现下便有些睡不着了。今日又是你将膳食送过来,实在是麻烦姑娘了。”   “奴婢生来便是伺候人的。”青荷浅浅一笑,“又何来麻烦一说。白少侠,你若能早日痊愈我便知足了。”   “以后和别人说起来,我的一生中还能有一段照顾雾山派掌门弟子的经历,倒不至于一直平平淡淡,终老在这高宅深院里。”   白楚清心里一动,安慰道:“人的一生很漫长,姑娘以后会有更多新奇的经历。现下被困于苏府,不过是形势所迫。”   “那我这形势怕是要维持一辈子了。”青荷的声音很轻,带着认命般的颓然:“我这一生都做不了自己的主。”   白楚清看着青荷脸上忧郁的神色,颇有些同命相怜的寄人篱下之感:“你若愿意,我可以向苏兄将你那卖身契赎回来。”   青荷惨淡地摇摇头:“不能的,苏公子不会答应的。进了这府里的人,除非是死了,不然只能在府中终老。”   “这又是什么规矩。”白楚清相当不能理解,笃定道:“苏府是书香门第,苏兄又如此平易近人,断然不会如此不通情理。”   青荷看着白楚清认真的神色,原本绝望的心又死灰复燃起来:“公子真的要带奴婢走吗?”   白楚清点头道:“我现在就带你去找苏兄。”   白楚清找到苏明御的时候,苏明御正与梁伯在院内的李树下说话。   “苏兄,白某有一事相求。”白楚清上前一步,对苏明御作了个揖,开门见山道:“我想为青荷姑娘赎身。”   苏明御犹似未闻,只看向青荷,神色平淡:“这是你的想法吗?”   青荷低着头不敢看他:“奴婢保证,出去后一定谨言慎行,不该说的话绝对不往外说。” 第7章第7章   祁决的手停在距离苏明御肩侧三寸的地方,犹豫再三,终究没有搭上。   苏明御抱的时间有些久,呼吸已逐渐平稳。祁决扒拉开他,回想起自己先前对苏明御的所作所为,终究还是多说了两句:“人只有自己强大起来,内心才能不再恐惧,你的噩梦和过往才会远离你。”   “如若苏兄感兴趣,我可以教你剑法。”祁决谈起自己熟悉的领域,渐渐找回了主场优势,侃侃而谈道:“就像今晚,我只用了三分气力,你就承受不住了,我主修的还是剑道,如若遇到专攻掌法的人,那恐怕就是我还没用力,你就倒下了。”   “是么?”苏明御靠回斑驳惨淡的旧墙,气若游丝地笑了一下:“可明明不强大,也可以不用面对恐惧。”   “嗯?”   “白兄昨夜进了你的房门,天亮才回东边的厢房。今夜也是如此。”祁决看不清苏明御的神情,只能听见他平淡到近乎无味的声音。   “楚清他年幼时便遭遇不幸,”祁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心疼与怜惜:“家中老少除他一人皆死于非命。因此……”   祁决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我没必要解释的。祁决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进入了苏明御的怪圈,他明明与苏明御无瓜无葛,此刻却有种自己在新婚之夜抛下娇妻去夜宿花柳,必须给出一个解释和交代的感觉。   祁决沉默着,不再多说。   “你很心疼他。”苏明御轻声开口,声音如秋水般澄澈清冽,“所以即便他不强大,他也可以逃避恐惧。”   “他和你不一样。”祁决打断苏明御的话语,抬头直视着他:“你有一个很好的父亲,很好的出身,在你害怕的时候,他们会将府内的男仆全部辞退,只留下侍女。”   “但他没有。”   祁决与苏明御相隔不远,可弥漫在他们周身的沉默几乎让人窒息。   苏明御的情绪全掩在黑夜里,半响声音涩然道:“你说的对。所以我才长成了现在这样没心没肺的样子。”   苏明御如此痛痛快快地认了,祁决反倒不知该说什么。   他沉默着,脑海中走马灯般浮现的全是苏明御梦魇发作时眼角滑落的泪。   祁决的手停在距离苏明御肩侧三寸的地方,犹豫再三,终究没有搭上。   “我先走了。”祁决轻声道。   苏明御没有回应,整个人沉浸在黑夜里。少了一个人后,四周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冷了些。   苏明御理理衣衫,半响后,一人从黑幕中走了出来,出言唤道:“少主。”   苏明御无奈道:“梁伯。”   “属下罪该万死,让少主你替我解围,还让少主你受伤了。”梁伯伏地道。   “你这样先发制人,我根本不好怪你什么。”苏明御皱了皱眉,哄孩子似的说道:“别趴地上了,冷不冷。”   梁伯摇摇头,苏明御伸手想扶他起来,指尖还未碰到他的衣袖,便见他的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起来。   苏明御的动作停顿了一瞬,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神色变得淡漠起来:“此事不怪你,起来吧。”   “刚才那一掌少主明明可以躲的。”梁伯捂着先前被祁决打伤的腹部,慢腾腾地站起身来。   “一个武功平平的人是躲不掉的。”苏明御沉默片刻,清声道:“其实没有必要把青荷杀了。”   梁伯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明御,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仿佛抱着必死的决心谏言道:“此事绝对不能冒险,她今日想逃离苏府,明日就能因其他利益将苏府的秘密说出去。”   苏明御语气平淡道:“白日说要放她一马,夜里她便死于非命。临门一脚,阴阳两望。这不等于向白楚清他们说人就是我杀的,可惜你们没有证据么?”   “再也没有比这更赤裸裸的挑衅了。”   “他们是没有证据,可未必不会更加探究这丫鬟究竟知道什么秘密才引来杀身之祸。”苏明御道:“倒不如卖青荷一个人情,她说出来确实对自己没好处,若没有人严刑逼供她,是不会往外抖出这秘密的。”   “也罢。”梁伯听完苏明御的一番话,遗憾地叹了口气,“今夜被这毛小子坏了好事,我这老身骨想来也取不了这小丫头片子的性命了,就依少主所言吧。”   ——   夜很深,无人听见偏远的奴役房传出的微乎其微的临死前的挣扎声。   清晨的日光准时准点地照在大地上。   和往常一样的时间点,青荷却没有送早膳过来。白楚清颇为不解,起身前往青荷的住处。   他在门外敲了两声,无人回应,最终迟疑地推开沉重的房门。   青荷平静地躺在床上,她睡得安详,脖间仅有一道细细的勒痕。 第8章第8章   他不想回答一个临死之人不愿听到的答案,更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那么笑了   木门小距离地晃动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白楚清步履匆匆地赶往床榻,上前查看青荷的状况。   青荷早已没了气息,在她脖间的那道勒痕虽细却深,除此之外胸前受了一掌,左手腕处有骨折的痕迹,应该是被限制了行动后用细绳慢慢勒死的。   白楚清失神地坐在床边,直到祁决不动声色地来到他身边。   “青荷死了。”白楚清看向祁决:“是他杀。”   “她曾经跟我说她一辈子离不了府,现下看来应该是我硬要带她离府才导致她死去。”白楚清凄然道:“这算不算我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绝望。”   “这不怪你。”祁决温声安慰了句,在四周勘查起现场的状况:“昨夜苏府进了名刺客,我打伤了他,可惜后来跟丢了。青荷的死想必和他有关。”   “她只是一个小侍女,又和别人无冤无仇,怎么会有刺客费尽心思地去杀她呢。”白楚清眉间紧蹙,仍独自纠结于她的死因,忽而道:“我懂了。”   “什么?”祁决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青荷当初保证过要谨言慎行,不该说的绝对不往外说,还说她一辈子都离不开苏府。”白楚清自认发现了真相:“她一定是因为知道了什么秘密才被杀人灭口。”   “可苏明御明明答应了要放过她。”白楚清眼眶发红,振振有词道:“我只恨他们不放便不放,为何又当又立。”   毫无防备地,苏明御推门而入,白楚清未完的话语尽数咽回了肚里,死一般的沉寂充斥着整个房间。   苏明御沉默着,一步步走向床榻,阳光擦过他的肩侧发梢,他的目光落到青荷紧握的左手,动作温柔地掰开她的手指,一块圆润的翡翠玉佩掉落在棉絮之间。   白楚清捡过玉佩,这块玉佩品质上乘,仅有拇指般大小,上面一笔一划刻着「凤七」二字。   苏明御神情有些不忍,仿佛后知后觉地才悲伤起来。可这丝悲悯只停留了片刻,也不知道是给谁。   白楚清:“苏兄府中可有侍女名叫凤七?”   “并无。”苏明御眼里的情绪如经年的枯井般幽深,毫不迟疑地回话道:“此人在我家中出事,无论如何我都该负责。可区区一个侍女而已,白兄还待如何?”   祁决第一次看到如此咄咄逼人的苏明御,仿佛打算撕碎自己早已坚持不住的伪装。   苏明御向白楚清伸出手,白楚清被苏明御强烈而带有压迫感的视线烫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将玉佩交到他手中。   苏明御起身往外走去,走至门口被一把长剑拦住去处。   “青荷昨日已拿回卖身契,按理说已不是苏兄府中的侍女。”祁决横剑拦在苏明御身前。白源剑并未出鞘,锋芒内敛,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肃杀之气。   “青荷指尖缝隙里的血肉看样子是抓伤凶手后留下的,那人的身上一定带有伤痕。”祁决说着商量的话语,语气却不带丝毫回旋的余地:“苏兄可否帮我将府中的侍女都叫过来。”   苏明御闻言轻轻一笑,低低地说道:“如果我说不呢。”他看着祁决,右手指尖微动,一根看不见的机关线自袖间悄然滑出。   “那就只能……”   “少爷你不必包庇我。”一声略带喑哑的女声自阶下传来,那人生了一双明艳而多情的双眼,此刻却早已泪眼婆娑:“人是奴婢杀的,我昨夜回房后一直提心吊胆,想着还是不能拖累少爷。”   凤七抬起眼略带恳求地看向祁决:“奴婢在伏罪前有话想跟少爷单独说。”   祁决无意围观女子落泪,放下剑往一侧避让,示意白楚清和他一起离开房间。   大门掩去了大片光亮,苏明御将玉佩还给凤七,沉默好半天才轻叹了口气:“你是故意把它落下的。”   “我的时日本来就不多了。”凤七神色黯然道。   “所以为了我提前结束你那本来就短暂的生命吗?”苏明御皱眉看向凤七,眼底似有痛苦之意,气极反笑道:“你……可真有自己的想法。”   凤七低头沉默不语。   苏明御闭眼又睁眼,清声道:“是我指使你去做的,你从来没有杀过人,所以才会破绽百出,临走前遗落了自己的随身玉佩。”   凤七固执地摇摇头:“理由我已经想好了,如果他们问起来,少主你就说我嫉妒青荷能遇到白楚清帮她赎身,自己却不能,所以才心生歹念。”   “你这样固执地去死是为了什么,在你眼里,我连一个承认自己杀了青荷的勇气都没有么?”苏明御的眼里带着山雨欲来的隐怒,冷笑道:“你是心满意足,提前赴死了,可我呢?”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真的想放青荷一马。”苏明御无意吐露真心,可他心中似有一把无名火,愈烧愈烈:“我不想杀她,是你们,是你们一步一步用自以为是的想法把我送上尸横遍野、森森白骨垒成的高台,我又能怎样呢。”   “我的手上没有血,可你们一个个的全都不干净。”   凤七面色惨白地怔在原地,半响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她看着苏明御背过身去的背影,轻轻用手拉住他,声音沙哑:“你不要、不要……不理我……”   凤七拉着苏明御的手陡然一松,浑身脱力地倒了下去。   苏明御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原本愠怒的心暂且搁置一边,小心地扶起她。凤七的嘴角流下污血,眼神涣散地说道:“我以为你夜夜噩梦缠身,疑心甚重,最讨厌留下隐藏的祸端。我本就命数将至,临死前能帮你除去一些,让你心安,也就心满意足了。”   “没想到……没想到……我猜错了。”   苏明御伸手去探凤七的脉搏,才发现她为了方便自己给白楚清他们一个交代,早已服用了断肠散。   苏明御的双手不知不觉地攥紧,指尖几乎要在手心划出血痕,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哑声道:“你没有猜错。”   “方才我说的都是气话。”苏明御温柔地擦去她嘴角的血污。   凤七的脸上浮现了难得的笑容,可泪却不知道为什么断了线般簌簌的往下掉:“真的吗?”   苏明御轻轻地搂住她,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情:“我只是不想你为我死罢了。”   凤七听了这话很是开心,回光返照了般絮叨道:“我记得以前的你很喜欢逗我说话,那时候你脸上的笑容还很明艳。”凤七轻声道:“我好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过我。你应该是喜欢过我的吧?因为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你露出那么好看的笑容了。”   苏明御想了又想,直到怀里的人没了气息也没想好该怎么回答。他不想回答一个临死之人不愿听到的答案,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那么笑了。   房门从里拉开,苏明御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白楚清迟疑地看向苏明御:“凤七姑娘她?”   苏明御的嘴角挂着一抹疲惫的笑容,语气却很轻快,轻快得几乎叫人听不见地说道:“死啦,畏罪自杀了。” 第9章第9章   祁决背靠着墙,美人在怀的感觉让他有些无福消受。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白楚清不知道自己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可苏明御的表情已恢复得看不出一丝破绽。   “少爷,苏大人今夜便回府。”梁伯在廊下院内的空地上等候多时,见苏明御出来便向他通报道。   “知道了,摆酒宴为我爹接风洗尘。”苏明御和梁伯擦肩而过,回头看向白楚清和祁决,脸上挂着极清浅的笑意:“两位既然还未与同门弟子取得联系,不妨多住几日,也好让我爹见识见识雾山派的少年杰俊。”   白楚清于人前说话向来犹豫,也不会拂别人面子,只得客套道:“苏兄过誉了。”   “梁伯,安排几个佣人去房内把青荷和凤七一并葬了。”苏明御轻声道。   “是。”   苏明御如此轻描淡写地处理了这件事,白楚清眉间微蹙,似有不满。   苏明御见状低声道:“白兄可能觉得奇怪,在我们这里人死了就是一抔土,生前没过个痛快,”他微不可觉地停顿了下,语气平静地接了下去:“死后更没什么好讲究的。”   祁决一贯洒脱,对苏明御的处置没什么二话。白楚清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纠结再三还是按下不表。   今日的天色黑的早,苏府的门灯点燃之际,苏明哲从府门外踏了进来。他看上去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完全没有中年男子应有的富态。清秀的眉目间带了点读书人的儒雅斯文,周身的气质如玉般温润,穿上官服又显得十分光大伟正。   苏明哲和梁伯闲谈了几句便去了书房,书房里每日都有人打扫,此时已早早地点起了烛灯。苏明哲看见灯下的人影,开口唤道:“御儿。”   苏明御面带笑意地挑眉看他,呛话道:“你别这样,我又开不了口叫你爹。”   “浑小子。”苏明哲道:“听梁伯说你昨天差点和祁决他们起了争执。”   “常在一个屋檐下,纵是夫妻也得相看两相厌,又怎能不起摩擦。”苏明御的语气有些轻快,像是在说玩笑话。   苏明哲见苏明御不太想提起真实的原因,便也随他,只劝说道:“祁决是我们行事中最为重要的一环。可惜雾山派和当朝的联系过于紧密,无论无何他都不会站在我们这一边。除了欺骗,别无他法。”   “你悠着点,不要再跟祁决起冲突了。”   “不会了。”苏明御低声道:“从今往后我对他只有绝对的温柔,”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将灵魂都抽离了自己的身体:“换取他致命的信任。”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晚宴将至,苏明哲换下官服,穿了身浅色的长衫,显得愈发温文尔雅。   他虽好客却不劝酒,只将酒盏满在那里,也不怎么敬酒。   白楚清言道雾山派与当朝向来交好,淀州巡抚又是一代清官,神交已久。   苏明哲也相当捧场,几杯温酒下肚,说尽了官场里的客套话。   祁决在一旁慢悠悠地喝着酒,加之酒淡,并不醉人。   可苏明御却一杯杯持续地喝,偶尔抬起头的一瞥,眼里的情绪看得人心颤。   祁决猜测大概是凤七的死对他造成的影响,他看向苏明哲,却发现苏明哲全然不管自己宝贝儿子的死活,就放任他去喝。   真是任性。祁决默默心想。苏明御的眼尾被酒气熏得发红,整个人的气质却仿佛沉淀了下来,安静得很。   衣袖上也没沾半滴酒水,喝的很是文雅,酒坛空时会一手撑着下巴,将酒坛倒拎,专注地看着从坛口滴下来的酒水,很是可爱。   祁决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会闲得无聊地观察苏明御喝酒观察了那么久。   他收回视线,白楚清终于和苏明哲掰扯完,预备着起身告辞。   白楚清今晚没喝太多酒,但他其实不怎么经得住喝酒,酒刚下肚时还好,慢慢的酒劲便上来了,回房后手便一直揉着太阳穴,头昏昏沉沉的有些发懵。   祁决犹豫了下,看着白楚清像只小猫一样犯困地蜷缩在桌上,不禁轻声道:“我抱你上床去睡好不好。”   “我不困,我只是……只是有些头疼。”白楚清回话道。   祁决环顾四周发现房内没有可以醒酒的茶水,便和白楚清低声道:“我去问梁伯要些醒酒汤,你在这等我。”   祁决刚要起身离开,被白楚清拉住,他指尖葱白如玉,轻声道:“早点回来。”   祁决想他大概是有点害怕,喝了酒反而说话没了遮拦,当场整个心都要化了。   看见白楚清散乱的头发,便将其撩拨到后方,温声道:“别怕,在这等我。”   “我不害怕,我只是……”白楚清当惯了高冷的大师兄,还是想端着架子维持点颜面。   祁决低笑一声,没有选择戳穿白楚清的口是心非:“我会尽快回来的。”   ——   天色并不昏暗,淡淡的月光洒在青石路面上。不用点灯,也能看见大片光景。   祁决顺着灰白色的水墨墙往前走,依稀见着前方有个人影坐在长廊上,微风扑来他身上极具辨识度的香味和轻微的酒气,还带有点点湿意。   苏明御坐在廊间,闭着眼看上去在睡。风很大,他不自觉地靠着廊柱,整个人缩成很小的一团。   祁决觉得整个苏府的下人未免太不称职了些,放任自家主子一人醉酒在外头。   虽说是在府内,但也存在出事受寒的可能性。 第10章第10章   苏明御摸了摸外衣上花样繁杂的云锦,轻轻哼起了小调。   “嗯。”苏明御轻轻应了声,仿佛早就猜到了祁决要说的话,自始至终都没抱有任何期待。   祁决见苏明御如此乖觉,内心一时五味杂陈,反而无所适从起来,感觉自己像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我不会跟他说的。”苏明御的眼里带着点湿朦的雾气,红润的薄唇上有些许轻微的破皮。他仿佛极难过,却又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先回去了。”   祁决看着苏明御在风中略显单薄的身影,整个人像被蹂躏过了一般失去了灵魂,忍不住伸手拉住他。   苏明御抬了双潋滟的双眼略带疑惑看向他。   “你……”祁决的话因触碰到他的视线而不由地有了些许停顿,他将外衣披到他身上,极其不自然地说道:“小心着凉。”   苏明御看着祁决离去的身影,摸了摸外衣上花样繁杂的云锦,轻轻哼起了小调。   ——   祁决拿了醒酒汤步履飞快地往住所赶去。天边隐隐泛起鱼肚白,他推开房门见白楚清坐在桌前,精神状态有些不太好,显然一夜没睡。   祁决的眼里带了几分愧疚与心疼:“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白楚清轻声道:“我现在一闭上眼就能想起那天晚上的场景。”   白楚清确实睡不太着,但他说出此话的目的却是想让祁决愧疚。那么多年以来,祁决从未出现答应了他却未允诺的状况,尤其是在自己昨夜都这般示弱的情况下。   “抱歉,我来晚了。”祁决充满怜惜地看着白楚清,将醒酒汤放在桌上,想了想语气温柔道:“要不要现在补个觉?”   白楚清对祁决的反应相当不满意,可这恰恰是祁决最为正常的反应。   祁决对自己的情感确实称得上喜欢,但从未有过厚重感,反而透着股轻拿轻放的味道。   白楚清觉得自己的内心很复杂。一方面他希望祁决对自己的感情更进一步,将自己看得无比珍重,因为得到他的爱无疑是幸福的。   可他自己却不愿再踏出一步。   在祁决面前,他总会自卑,只有当自己不喜欢他时,才能让他有一种自己和他能勉强维持在同一高度上的错觉。   白楚清侧脸看着祁决,祁决将醒酒汤递给他,衣袖挥盈间从他身上传来的味道相当令人熟悉。   淡淡的,似雨后露水般清新的味道,混上一点酒味后却甜得有些发腻。   前者的味道白楚清从苏明御的身上闻到过,他问道:“你昨晚去做什么了?”   “路上遇到了一只野猫,看上去瘦骨嶙峋的很是可怜,想将它带回来,可惜太野了,抓了我几下逃走了。”   “甚至把外衣都抓走了。”白楚清只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不由得肃然道:“你身上的味道我很不喜欢。”   “我也不大喜欢。”祁决未多思虑,实话实说道。他绕过桌椅床榻,拿过自己的私服去沐浴更衣。   白楚清的视线一直跟随着祁决,祁决回头看向他,轻轻一笑:“你先休息一会儿。”   他顿了顿,像所有暧昧期的男人对着心爱的女子道:“别怕,我看着你呢。”   祁决的话如一颗定心丸般让白楚清觉得莫名心安,只可惜他现下已经睡不着了。他拿过桌面上的铜镜,将原本有些凌乱的发丝梳理整齐,等着祁决去一起用膳。   一个时辰后,他们才来到膳堂。   苏明御看上去也是刚沐浴过,发丝束起,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淡蓝的外衫上绣着纤逸的云纹,很清冷的色调,却没有压住他身上的风流气。   他似乎牢记着祁决的话,特意挑了离祁决最远的地方落座,细嚼慢咽地用着早膳,动作十分斯文。唯一不够文雅的地方便是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祁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苏明御的身上,白楚清问苏明御道:“苏兄昨夜没睡好吗?”   苏明御解释道:“昨夜遇到一只小野狗,看它可爱,脚又受伤了,想把它带回家,可惜它跑的太快,一下子就跑没边了。我反倒追了它许久,加之衣衫单薄着了凉。”   祁决呷了一口茶,发现自己的理由和苏明御的有异曲同工之妙,默默地想自己先前竟然敷衍到了这种地步。 第11章第11章   我只是从来不知道原来师兄如此关爱他人。   祁决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他喜欢一个人的方式便是对他好,向来没有过「牺牲」自己对他好。这样的喜欢太过沉重了。   苏明御又咳嗽了两声,呼吸似乎变得更重了些,带点鼻音地说道:“我去换件衣服。”   “嗯。”祁决轻轻应了声,内心有些复杂,目光落到苏明御的手腕上,忍不住提醒道:“记得上药。”   苏明御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祁决看见他肩侧的发间夹了朵飘落的白花,想伸手将它拿下,又觉不妥,手停在半空中便收了回来:“我先走了。”   祁决撑着伞重新进入雨帘,雨滴滴落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祁决的内心终于平静了些。   阵雨向来来得快去的也快,没过多久雨便停了。   他收起伞,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看见他也不躲,反而无畏地迎了上来:“师兄。”   祁决此刻看着任维余,已经在他的脸上写满了小人二字。当下连客套也懒得客套:“你怎么还有勇气出现在我的面前。”   “师兄就那么不想见到我吗?”任维余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他停顿了会儿,忽然像想起了高兴的事情,道:“白师兄还好吗?”   “没有你会更好。”祁决的目光变得异常冰冷,如有实质般地落在任维余的脸上:“你故意借口重伤,引顾方怀先去,不就是为了让白楚清身陷险境。可即便如此又如何,就算他死了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自然不会,因为还有苏明御。”任维余接道。   祁决有些意外他的回答,微怔片刻道:“他跟我没关系。”   任维余道:“是吗?也就是说我对他怎样都没关系喽。”   祁决联想到苏明御的过往,长剑横上任维余的肩:“你敢。”   “不敢。”任维余笑了一下:“我只是从来不知道原来师兄如此关爱他人,哪怕不喜欢那个人,也会护着他,那么我呢。”   “我不是也很喜欢师兄吗?”   “为什么既没有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的双手,也不见你雨天想送我回去呢?”   “难道就因为他长得漂亮,所以……”   一道白光闪过,任维余只觉耳根一痛,几缕头发悄然而落,一道极细的伤痕浮现在耳侧的皮肤上。   祁决神色冷漠地扫过任维余,像看跳梁小丑般看了他一眼:“我对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最好保持着你的不敢好好做人。”   任维余摸了摸自己的耳侧,指尖果然沾上了点血。他心中的妒意无限蔓延,有些发狠地盯着祁决离去的背影。   白楚清跟顾方怀简单叙话后便独自一人待在房内翻阅典籍,他看得专注,耳边忽然传来轻微的破空之声。   白楚清抬头望去,见房内的梁柱上插着一只暗镖,镖上有封信。   他拔下暗镖,拆开信封。信上的字虽是中原文字却十分潦草,字迹弯弯扭扭,显然送信人对中原文化不太精通:“夜半午时,苏府后山等候尊驾。此事关乎十八年前的白家灭门惨案,望尊驾一人前往。”   白楚清将信件放入衣衫内,夜半时分趁祁决熟睡之际,独自一人前往后山。   此刻已是深更半夜,后山阴风阵阵。白楚清看着林内昏昏沉沉、交叠摇晃的树影,不由得想起古代传说见闻里的魑魅魍魉,心生退惧之意,刚想往回走,被眼前一狐媚女子拦住了去路。   那女子生着异族血统,一双碧绿的眼眸似荧荧鬼火般有摄人心魂的力量,见了白楚清却并不为难他,反而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学着中原人的称谓道:“白公子。” 第12章第12章   他们全都死了,你不用怕。   “你想杀我的原因是什么?”苏明御无视了任维余的问题,咳嗽了几声。他轻轻一笑,不甚在意地问道:“祁决?”   任维余面对不知深浅的人,向来识时务者为俊杰,点头承认了。   他偷偷抬头瞥了苏明御一眼,见苏明御似染风寒,心道此人真是不可貌相,看着文文弱弱的,功夫却好像不错。   苏明御咳嗽咳得有些烦闷,略带懊恼地想,早知道就不喝小酒了。就算喝,也该温热了再喝。   他看向任维余,有些懒得处置这样一个只会雇佣杀手,毫无战斗力的小人。   雾山派的人死于苏府也会平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就这样放过他的话,未免太轻易了些。   苏明御挑起任维余的下巴,将一颗药丸给他喂下:“吃了这个就别想违抗我了,如果不想提前赴死的话。”   任维余只觉喉间艰涩,用力咳嗽了几声,却吐不出来,他用力攥紧指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不知苏公子想要我做什么。”   苏明御并未看他,随口应道:“还没想好,等我想到了就告诉你。”   苏明御仅仅是想警告一下任维余。在他心里,任维余只是一个惯于见风使舵,并且毫无价值的小人。这样的人,大事轮不到他,小事也不需要他。   任维余诚惶诚恐地离开苏明御的院落,他冲到池边,将手指伸进嘴里,用指尖抠着自己的喉咙干呕了许久,忽然感觉腹中一痛,匆忙跑到厕间如厕。   肚子一阵翻江倒海,几个时辰后,任维余双腿发软地从厕间出来,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白纸。   他向来养尊处优,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戏耍。祁决对自己懒得理睬也就罢了,就连一个先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如此看轻自己。   任维余虚弱地趴在桌面上,他已经不想让苏明御死得那么痛快了。   ——   白楚清自那日从后山归来后,白日里便在厢房内翻看玄铁秘籍。等到夜深了,就出门习练功法。   异域功法确实生涩难懂,白楚清兀自钻研,却见祁决远远走了过来,连忙换上手中的剑,装作研习剑法的样子。   祁决看白楚清练了会儿剑,期间白楚清出于心虚,向祁决请教了几处剑法上的问题。   祁决有些讶然,开口笑他怎么变了性子。   随后接过白楚清手中的剑给他演练了几招。   白楚清从来没有认真观摩过祁决的剑法,只知道自己的师尊一直夸他天赋异禀,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今日一见才发现祁决的剑法巧之又巧。   常人需分成三步完成的攻挡连招,祁决只需两步便可解决,且出剑的速度显然已不在常人的范畴内。   白楚清默默地想,自己要练多久才能达到这般水平,天赋实在是一件让人可恨的东西。   所幸自己已经放弃了这暗无天日的道路。   祁决知道白楚清习剑时不愿有人打扰,并未久待,很快便告辞了。 第13章第13章   他们仔细观摩,后经众弟子研究后发现练此神功与葵花宝典无异。   苏明御点点头,祁决松开了他,静默地站在一旁等着苏明御的情绪缓和下来。   冷风吹过苏明御的脸颊,苏明御活动了下手指,感觉体内的药效在逐渐散去。他从倚靠的墙面上起身,祁决似有所感地与他并肩而行。   两人间隔不过咫尺,苏明御极其自然地拉住祁决的手。祁决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感受到他指尖的点点凉意,不像冰,像玉,还是那种极阴的玉。   祁决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原本打算甩掉的念头被压了下去。   他没有回握苏明御,却也没有松开他,只任由他牵着。   祁决的穿着也很单薄,但由于内力深厚,哪怕指尖被风吹得带点微凉,手心却总是温热的。   祁决沉默着,眼神游离地看向天边零落的星辰。   他一向如此,面对自己无法回应的过于深刻的感情,虽然内心清如明镜,却会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保持沉默,这样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苏明御的指尖有时会略重地扫过祁决的指腹,祁决想他只是想从自己这里寻找安全感罢了。   而自己能给他的也只有安全感了。   苏明御推开门,凭借着记忆在一片漆黑的屋内点亮了烛灯。   祁决不是第一次来到苏明御的房内,早在来到苏府那晚,他便已经闯进来过,如今房内依然充斥着他熟悉的安神香的气息。   祁决坐在桌案旁,目光落到床头的机械报时鸟上。这只机械鸟所有错综复杂的零件都被它栩栩如生的机械外壳所覆盖,还比寻常市面上的小上一倍不止。   祁决知道,越为小巧的机械对于零件精密度的要求越高,也越难拼接和组装。   祁决看向苏明御,略带好奇地询问道:“这是你做的?”   苏明御顿了顿,接话道:“无聊时做着玩的。”   祁决取过机械鸟,略带怀念地观摩着它的机关构造。   “小时候我祖父最喜欢做这个送给我了。”祁决思及过往,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这种机械报时鸟数年前才刚刚问世。”苏明御的眼里似有光般,像谈起自己极其向往的东西,难得情真意切道:“你祖父他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祁决笑了笑,没再接话。苏明御此刻的模样似乎已经全然忘却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但他第一次见到苏明御时,苏明御的表现便相当没心没肺,较之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任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人会夜夜噩梦缠身。   苏明御脱去外衣翻身上床,接连咳了数声,咳得有些撕心裂肺。   祁决递了杯热茶给他。   “你要不要先睡会儿?”   “嗯。”苏明御轻轻应了声,接过热茶一饮而尽。   他原本便有些困意,不出一时半刻便睡着了。   柔和的烛光下,苏明御躺在床上,如瀑的黑发垂在肩侧,整个人像只小猫一样慵懒地微弓着身子,身体略微有些起伏,平稳地呼吸着。   祁决看着苏明御安静的睡颜,忽然觉得此人真是好看,温柔地把他放在被外的手收进里面,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他想自己要是有个这样的孩子,肯定会把他宠得无法无天。   可苏明哲看上去对他却并不上心,包括苏府里的下人们。下雨了没人来接他,一场风寒硬是拖了好几天,手腕上的红印也没人给他上药。   实在是令人有些匪夷所思。   可惜祁决没时间也没立场深究,他待不了多久,白楚清现下在外练剑,回房后独自一人肯定难以入眠。   祁决确定苏明御无碍后便放心了,原本因愧疚而拉紧的弦彻底松开。   他拾起床边的白源剑,转身留下抹淡逸纤白的背影。   任维余未等来消息,知道此事必然出现意外的插曲。他料定苏明御此次不会放过自己,索性一走了之,先回雾山,避避风头。   因此祁决赶到任维余所处的院落时,房内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一股呛人的脂粉气息。   祁决闻着这味道,想起任维余那张异常白嫩的脸,心中不免有些恶寒。   苏明御半夜苏醒,点燃桌案上的烛台,就着灯火写了封信。他的眉目隐在烛火下忽明忽暗,神情专注而漠然。   数日后,常硕等人抵达苏府。白楚清和祁决收拾完行李,马车已在府门外候着。   众人欲待去找苏明御告别,却见梁伯走了出来:“少爷他有事出去了,让我来送送各位。”   “既是如此,真是遗憾了。”白楚清应话道,和顾方怀轮番上阵寒暄了几句。   常硕见祁决沉默地站在一旁,身形颀长,风姿绰约,面色沉如八月秋水,分明是少年的样貌,却让人觉得异常可靠。   他走到祁决身边,凑了过来:“师兄,我们前两日收到了一封全武林的邀请信。”   “什么?”   常硕从怀里拿出一封镀了黄铜的信纸,此时顾方怀等人也告完别,纷纷围了过来。   顾方怀见了信里内容,失去了兴致,道:“前几日我们也收到了,据说圣明教已经在引潮石的指引下找到了阴阳册。他们仔细观摩,后经众弟子研究后发现练此神功与葵花宝典无异。”   “他们还是想堂堂正正地当个男人。因此特意举行比武大会,将阴阳册赠予比武大会第一人。”   祁决低笑了声,如此瞎话,和苏明御有的一拼。   “之前只听说过推举武林盟主时召开过比武大会,却不料这江湖第一邪教也效仿起名门正派来。”顾方怀道:“师叔的意思是我们还是去看看为好。”   白楚清有些踌躇,他看向祁决,见祁决神色有异,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人比祁决更确定这是个阴谋,也没有人比他更需要探查出阴谋背后的势力。   祁决抬头看了白楚清一眼,将思绪压了下去:“没有。” 第14章第14章   花眠越想起苏明御的长相,忽然觉得自己相当没有胜算。   白楚清不喜欢冒险。因此即便得到祁决的否定回答,他还是觉得此次前去危险重重。   可顾方怀却从未有过此等顾虑。   他眉头紧锁,越细想越觉得此事势在必成:“无论如何,这次比武大会都要拿下。阴阳册若是落到了名门正派手中还好说,若是落到了其他邪教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能够比武解决的话,不就等于把阴阳册拱手相让于我们雾山派了。”祁决见气氛凝重,不由玩笑道。   白楚清开口道:“武林剑法高深莫测,同道切磋需得小心。”   “怕什么,这江湖中能打败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你老是这样..”白楚清闻言浅浅地笑了,变得放松起来。   “哪样?”祁决笑了笑,拽住了白楚清的手:“不如来打个赌如何?”   他神采飞扬,眉目间尽是少年意气:“若我赢了这比武大会,师兄便从了我。”   白楚清心中一热,面上一冷:“你老是这般胡说。”   “你不是不相信我能赢么?既然这样不如答应我。”祁决的音色偏清冷,开起玩笑来能恰当好处地中和了那一点轻浮,明知是玩笑却让人无法拒绝。   白楚清转身离去,耳畔传来祁诀的最后一声话语:“你不说我就当你答应我了啊,大师兄。”   待白楚清走远,祁诀思及白楚清方才的反应,极轻地笑了笑。   祁决喜欢逗白楚清,玩笑过后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他想,喜欢一个人就应该是轻松自在的。   苏明御这人太重了。重到他还未把他放在心上,只伸手碰一碰,便有些喘不过气来。   还好,也幸好。自己还来不及把他放心上。   祁决走在数十里开外的路上,即便不回头望,也知道苏府早已隐在雾气蒙蒙的春色里遍寻不见。   ——   此次比武大会设在圣明教分舵,位于灈州境内的白砜山上。   距离比武大会开始的数日前此地便已聚集了许多武林中人,三三两两、拉帮结派地占据了山脚下几乎所有的客栈。   所幸雾山派与苍越派一向交好,待到顾方怀等人赶到,苍越派主动让出了几间空置房让他们入住。   祁决收拾完行李,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打开房门见一位女子站在门外。   祁决看向她,记忆中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和眼前这位冰肌玉骨的少女重叠在了一起。   “子慕哥哥。”那少女看见他,甜甜地唤了一声。   “欣儿。”祁决笑了一下,略带生疏地客套道:“你怎么长那么大了。”   “因为子慕哥哥好久没来苍越派看我了。”花容欣显得有些不开心,绕过祁决走进房内。   “欣儿,不是说过你不准随便进男子的房间吗?”随声而来的是一位容貌出众的美男子。   花眠越走了过来,看向祁决:“阿决。”   花眠越人如其名,像只流连花丛的蝴蝶,姿容妍丽,仪表堂堂。   比苏明御的长相稍逊一些,却更为放浪一些。   祁决少时去苍越派小住了几月,便是花家兄妹二人陪同玩耍。   祁决虽然不太习惯他人如此亲昵地称呼自己,但毕竟是儿时的玩伴,也没多说什么。 第15章第15章   没人比我更熟悉圣明教分舵内的机关,我去亲自帮他。   “你想多了。”祁决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花眠越听闻此话,心中的念想死灰复燃,他看着祁决的侧影,讷讷半响主动提议道:“既然阿决不喜欢这胭粉之地,不如一起去夜市逛逛?”   祁决想起白楚清,出言推拒道:“时候已经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花眠越知道,祁决从小就很有自己的主意,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也就顺着他的意思一起回客栈去了。   虽然他先前听到过有关祁决和白楚清的传闻,但尚且不论真假,在传闻里祁决也只是单相思罢了。自己无论是家世实力还是样貌都不输白楚清,唯一不如他的便是相处时间,这一点还是好弥补的。   祁决不太喜欢脂粉味,回房后立刻沐浴换了身衣裳,白楚清练功刚归,见祁决姿势闲散地靠在床榻上,手中把玩着自己的白源剑。   白楚清不知道是不是波斯教功法的缘故,近日来总有种气血上涌的错觉,喜怒哀乐也变得异常分明。   他拿过单衣看了祁决许久,心中堵得慌,半响按捺不住道:“回房的路上我听眠越说了,听到那种话确实应该出手,你做得对。何况议论的还是熟人。”   “只可惜浪费了师兄的银两。”祁决抬头看了白楚清一眼,笑道:“师兄面上不说,心里肯定很心疼。”   “师尊下山前给我们的盘缠有限,为的就是改掉你花钱大手大脚的少爷做派。”白楚清知道祁决花的肯定是自己的钱,但听他这么一说,心底里的一丝异样彻底消散,也有心思开起了玩笑。   “可能一时半会儿改不了。”祁决的声音轻轻的,加之夹杂了些感情,此刻听上去非但不清冷,甚至还带了点软糯。   他将白楚清拉近了些,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这个过程只维持了一瞬,白楚清感觉手心微凉,睁眼发现手心处躺着一个剑穗。   剑穗上挂着一块洁白的玉坠,玉坠旁挨着一块极小的翡翠,被雕刻成铜钱的样子,蚕丝线雪白而细碎。白色和青色不光是自己最喜欢的颜色,和自己的名字也很相配。   白楚清心中动容,虽然有一种自己像是被心爱男子宠溺着的女子的感觉。   但很多时候自己确实无法拒绝祁决的示好,甚至还有些享受其中。   “谢谢,下次不许再这样了。”白楚清按捺住心底的情绪,拿着单衣转身去了浴房。   祁决见他口是心非的样子甚是可爱,不由得低笑了声,只觉若能年年似今朝,真是再好不过了。   ——   “子慕,子慕兄在么?”房门被敲得咚咚响,天已大亮。花眠越于房门外静等了会儿,不见动静,便伸手去推。   房内出乎意料地空空如也,花眠越皱皱眉,听身后有一男声柔声道:“祁师弟他出去了,估计这会儿正在院落练剑。”   “可他昨日明明也喝了不少酒,竟还起得来。”花眠越有些不可思议道:“阿决真厉害。”   “他见我近日练功勤奋,大概是不想被我比下去。”白楚清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是吗?”花眠越讷讷地笑了下。   白楚清自觉方才有些失态,没再多话,带着花眠越一起去往客栈后方的院落。   院中的桃花被剑风带飞至天际,簌簌飘落于枝丫、泥地。   花眠越看了许久,一时技痒抽剑向祁决刺去。祁诀以剑身相抵,内力将花眠越震退数米。   祁诀及时收了力道,剑气一偏落在桃树桩上划下一道深深的印记。   花眠越双手抱拳后退数米:“承让承让。”   儿时的花眠越便是这样,老是要在自己练剑练得最兴起的时候忽然来一下背后袭击,最后总是被打得落花流水。   祁决好笑地收回剑,故作凶狠地低声道:“找打。”   花眠越没忍住笑了,神情中带了点怀念,求饶道:“祁大侠还是放过小人吧。”   祁决无奈地看他,回身见白楚清站在树下,走上前将其发间的残花拨了下来:“怎么想着来看我了?”   “方才眠越寻不见你,我带他过来的。”白楚清淡淡应道,“该用早膳了。”   “走吧。”祁诀将剑收入剑鞘,和两人一道前往客栈前堂。   “方才阿决的剑法真是出神入化,此次比武大会我等只能算白跑一趟了。”花眠越不着痕迹地插进两人之间,搭话道。   “你说再多,这次的第一我也不会让给你。”祁诀的眼神中带着爱莫能助的无奈,清亮的眼眸负有目的性地扫了白楚清一眼,极轻地笑道:“是吧,师兄?”   白楚清默不作声,也许是受到近日所练功法的影响,他的心中远没有表面这般平静。   ——   “比武台上,刀剑无眼,纵然死掉一些优秀的后生,名门正派也无法事出有因地讨伐我教。”金雕椅上坐着一名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他两侧的面颊深深陷了下去,已经不能用瘦削来形容。可毛发却很旺盛,不见丝毫灰白的迹象。   他看向座椅下方右侧:“右护法,你怎么看?”   “江湖中无人目睹阴阳册的真面目,属下本意是想以魔教邪册偷梁换柱,将其送给比武大会胜者第一人,让他们放弃去海时域竞争阴阳册的想法,为我教取得阴阳册争取时间,减少竞争对手。   至于比武大会胜者第一人最好是我教中人,一来可扬我教教威,二来免去了被他人识破此本秘籍不是阴阳册的风险。   不想教主棋高一着,竟有自己的想法。”   “既然来了,自然不能轻易地回去了。”中年男子未听出话语中的嘲讽之意,对自己的决策颇为沾沾自喜。   片刻后会堂里的教众纷纷散去,暗处一名教内中人拉住原先堂上的右护法:“少主,情况如何了?”   “萧珏此人耽耽逐逐,得寸进尺。”苏明御低笑一声,强忍住心中的嘲讽之意:“他想借机除去各大门派优秀的后生。其他人倒也随他,只是祁决绝对不能死。他死了,我们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既然如此,少主你打算?”   “没人比我更熟悉圣明教分舵内的机关,我去亲自帮他。”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第16章   那轻漪公子的斗笠顺着他的动作往下低了低,似是在笑。   数日后,圣明教分舵前聚集了大量江湖中人,祁决和白楚清小声说着闲话,在人海中与一人擦肩而过。   那人带着斗笠,白衣飘飘,身材颀长,颇具风采。   祁决回头望向茫茫人海,他觉得此人的身影有些熟悉。   “今日来参加比武大会的江湖侠士众多,若是挨个比试,恐怕要耽误诸位大侠不少时间。因此我教设立初场选拔,通过我教设置的机关楼方可获得参与比武大会的资格。”台上的圣明教分舵舵主朗声宣布道。   台下一片哗然,那舵主恍若未闻,续言道:“四人一队,诸位可以尽情组队。今日来参赛的江湖豪杰中还有一些人无门无派,为了公平起见,各队间需加入一名独行客。”   “想不到临门一脚还要搞这么一出。”   “就是不知临时加入的人会不会拖后腿。”   身旁传来其他门派嘈杂的议论声,良久未消。可议论归议论,这些人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抽了签,接受了临时加入的独行客。   “顾青衣。”常硕念了遍签纸上的名字,玩笑道:“看看附近有没有穿绿衣服的少侠。”   很冷的笑话,在场的三位没有一个笑得出来。   耳边有阵微风拂过,一旁的斗笠上的轻纱被风扬起,带着极轻的香味。   这味道很陌生,带着点清冷和薄荷般的凉意。   祁决侧脸望去,发现是方才擦肩而过的那位仁兄,他说不出他身上的熟悉感究竟是哪来的,现下排除掉气味,看来大概是身形。   身形很像苏明御,可苏明御大抵不太喜欢如此寡淡的衣服,腰间也不会别着一把剑。   这人轻纱般的斗笠下还戴着一副面具,一层套着一层,似乎不太想被人发现自己的真面目。   祁决看着他瘦得恰当好处的手腕和骨节分明的手,骨相这么完美的人很少,他对苏明御的身体相对来说也比较熟悉。他觉得此人就是苏明御。   “没想到轻漪公子竟也来参加这武林大会。”未等祁决开口询问,身边已有别门他派的弟子认出了此人,“传闻轻漪公子常年戴着斗笠,天下无人识他真面目,轻功却在武林众生中一骑绝尘,已达到渡水无漪,踏雪无痕的境界。”   苏明御很难在短时间内捏造出一个这样的身份,祁决怀疑起自己先前的判断。   花眠越在一旁催促道:“阿决我们走吧。”   “可是我们还没找到顾青衣。”常硕略显迟钝地插话道。   那轻漪公子的斗笠顺着他的动作往下低了低,似是在笑。   他拉过常硕的手,在他手心处划着笔画。   指尖冰冰凉凉,他写的很慢,纵是常硕这样有些木讷的人也能感觉出他的字迹,是顾青衣三个字。   祁决不知为何看他拉着别人动手动脚心中莫名有些不爽,不禁皱眉道:“说话。” 第17章第17章   顾青衣的心脏跳得很快,外表看上去却极为冷静。   祁决将一包点心分给众人,众人食用后都面露难色,但毕竟是他人慷慨的好意,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祁决自己也尝了一口,涩涩的味道在糖皮的包裹下显得分外突兀,他不由得问道:“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顾青衣摇摇头,祁决想就算是他也不会承认,自己真是问了个傻问题。   祁决脸色平静地咬了几口,吃完了。   顾青衣回到原处继续看似毫无章法地探查着线索,一个时辰后歪打正着地按到了某处,墙体开始剧烈动作起来,露出了许多直径半寸的小洞,看上去像是箭矢放射的地方。   与此同时地面上也升起了一个平台,台上依次放着枪,矛,剑与盾。   台面上刻了两副图腾,分别是狼与虎两种猛兽。两种猛兽瞠目而视,呈厮杀之态。   “不管我们拿何种兵器,墙壁上的箭洞估计都会放出冷箭,不如拿盾来挡箭。”白楚清道。   “这四种兵器除了盾都可以拿。”祁决略一思索,道:“图腾上的狼与虎皆为猛兽,呈厮杀之态。《商君书》有云:故以战去战,虽战可也。以杀去杀,虽杀可也。只有通过斗争才能阻止斗争,若选盾便意味着选择防御。”   “我相信阿决说的,台上刻着的图腾不可能毫无意义。”花眠越出言道。   “既如此,你动手吧。”白楚清看向祁决道。   祁决握住台上的枪柄,见众人皆持剑做好了准备,便拿起它启动了机关。   数百支箭矢在这密闭狭小的空间中射出,几人集中注意力挡箭。   顾青衣的剑像件装饰品般别在腰间,箭矢向他射去,在距离他咫尺之内似碰到了什么铁质的东西被一一击落,肉眼看不分明,只能听见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   不过此时没有人的注意力在他身上。   待到箭矢放完,众人收回剑,常硕轻松了口气:“走吧。”   顾青衣还待说什么,常硕和白楚清等人已向那扇打开的大门走去。   不过转瞬之间,前方的地面突然塌陷下去,几人迅速掉落,顾青衣伸手一把将祁决拉至自己的身侧,祁决撞到了顾青衣的身上,惯性使然将他推倒在地。   顾青衣的手背擦着粗糙的地面划开了几道细小的口子。   “师兄!”祁决回头望去,地板已经合上了,变成平整的地面。   他沉默片刻,转身目光略带冷意地看着顾青衣,他方才的反应速度绝对不是突然遭遇此事应有的反应速度。   此人应该早就知道这里有陷阱。   祁决目光戒备,天性使然不退反进:“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青衣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拉过祁决的手,在上面轻轻写道:“前有狼后有虎。”   祁决这才想起方才图腾上的狼与虎,原来还指陷阱不止一个的意思。   这么一来,顾青衣的反应速度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第18章第18章   祁决渐渐缓过来,觉出了唇齿之间淡淡的血腥味。   祁决被推开的一瞬间已经反应了过来,他看着顾青衣手心处的血顺着掌纹一滴滴滴落在地面上,整个人却像是有些害怕般立在原地,无措地看着手心处的伤口。   轻纱挡住了他的眉眼,连带着他所有的情绪都被隐没在内。他此刻的身形显得异常单薄,莫名给人一种怜惜疼爱的感觉。   按理说,江湖上的人都是在刀尖上舔血的,顾青衣又在江湖中颇具名声,不该对受伤感到陌生。可他此刻生涩的反应落在祁决眼中,就像是完全没有遭遇过这种状况。   这显然不太正常。   但刚认识一天的人会帮忙挡刀吗?祁决想,有些人可能注定不能用常理来推论。   祁决撕下衣角帮他做了个简单的包扎,他包扎伤口的方式相当熟练。可尽管如此,没有任何药物作用,也只能止血而已。   顾青衣很安静,可能因为说不出话,就算疼也只能忍在心里。祁决从小就不怕疼,可幼年时受了伤还是会特意留些伤口和他母亲撒娇,后来被送往雾山,没有亲近的人可以卖乖,便也不演了。   旁人看祁决只觉得他是天之骄子,从未有过孤单失意的时刻。他并非在别人面前苦苦强撑、不愿示弱,只是这些年所受到的苦和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从小被宠到大,非旦没长歪,反而因为爱变得异常强大。   也正因这份强大,他的怜弱心理较他人要强上许多。   祁决给顾青衣包扎完毕后才注意到他手臂上还有其他一些细小的伤痕,都是新伤。   大概是在闯关过程中留下的。   他方才一直在想白楚清他们的事情,和机关兽战斗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余波是否会波及到顾青衣。   “大恩不言谢。”祁决愧疚时的声音在带着些许不自在的同时,总是温温柔柔的,较往常有很大的不同,顾青衣只喜欢听他这样说话,“我这个人其实有些粗枝大叶,有什么事情你应该直接和我说,我会稍微注意一点。”   “疼吗?”祁决指指他的伤口,强按捺住想尽快找到白楚清的冲动,有些言不由衷地说道:“不然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顾青衣摇摇头,拉过祁决的手写道:走吧。   很听话懂事,祁决内心愧疚愈甚,牵着他未受伤的右手:“你离我近点,等会儿有意外的时候我会护着你。”   “很快,我们就能闯过去了。”   祁决此刻的话就像大夫对着临终的病人说我们能挺过去一样不靠谱。不过顾青衣并不在意,在他心中,闯关的时限自然也是缩得越短越好。   他们跨过廊月桥,机关壁几次变动,须臾之间便形成了一个客栈内景的模样。   一名男子的声音传音入室:“诸位少侠与友派,机关楼内难度重重,我们很不幸在楼中遇难了几名弟子:青山派郎月子,华山派越立舟,务虚派横亘明,千山派孙志平……诸位可以在栈内稍事休息,机关楼的第二层等候诸位大驾。”   没有报到白楚清,祁决的脸色却越来越冷,冷到最后带上了一丝苍白。是中毒的征兆。   顾青衣这才发现祁决的指尖大概是方才打斗的过程中被那人划了一小下,中了圣明教内毒性极强的阴花毒,但由于内力深厚,到现在才看出端倪。   顾青衣有阴花毒的解药,可惜祁决内力深厚,拖过了解毒的最佳时机,现下毒素已经蔓延开来,哪怕服用了解药,也无法立即解尽所有余毒。   祁决坐在栈内的榻上,一手抵着桌案撑着额头。毒素已入内腑,他用仅剩的几分神志道:“我休息会儿,你不必烦忧。”   祁决本就看不清顾青衣的神情,现下头晕眼花连身影都是重重叠叠的。他明明见过顾青衣杀人时的动作,同样干脆利落。可不知为何,内心深处总觉得如果自己死了,他该怎么办呢。   他看着眼前白色的重影,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一人孤立无援的样子,安慰般地保证道:“我会带你出去的。”   顾青衣忽然觉得好笑,一个将死之人和自己保证会带自己出去。   祁决的身上烧得厉害,很快便陷入了昏迷。   顾青衣知道现下的解药对祁决的作用已经不大了,只有自己的血大概会有些效果。   他将解药磨成粉倒入白瓷碗内,在手腕下方划了一道口子,将血滴在药粉上。   顾青衣从未尝过自己血的滋味,但这些年来茹毛饮血般的日子他再熟悉不过,很恶心却挣脱不开。   祁决现下的状况无法进食,他低头将血喂进祁决的嘴里,浓浓的血腥味盖过了单薄而略带微凉的触感。   顾青衣喂完了一碗血,祁决的脸色还是一样难看。他看着迟迟不醒的祁决,带着几分凉薄地想:救不活就算了,以后的争纷都不必有了,我也解脱了。   他想到解脱两字忽然觉得有些开心,似乎想让祁决就这样一睡不起。   但最后他还是将祁决额上的湿毛巾一次次地轮换,像对待一个会醒过来的人那样。   祁决醒了过来,感觉到一个人的手背正贴着自己的额头,皮肤有些冰凉。他朦胧地睁开眼发现此人就这么半抱着自己,给他喂的水顺着他的唇缝流到了衣襟上,像完成一个任务般。   毕竟是顾青衣救了自己,祁决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好笑地问道:“你在给我沐浴么?”   声音中带着几分虚弱。顾青衣将碗放到了一边,像是带点补偿的意思想帮他脱掉湿衣服。   “不必了。”祁决按住他的手,他自认没有和顾青衣熟到可以坦诚相见的地步。   顾青衣本就是和祁决开个玩笑,现下看着祁决难得有些尴尬的反应觉得十分有趣,心情都变好了些。   祁决渐渐缓过来,觉出了唇齿之间淡淡的血腥味。   他看向顾青衣,发现他身上又多了一处包扎的痕迹。   他想起在穷乡僻壤的地方确实是有一种说法说将自己身上的肉割下,以血做引治疗疾病。   “你手上的伤,是因为我吗?”祁决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   顾青衣点点头,他一手撑着床榻,靠近祁决在他手心上写道:“效果很好。”   祁决看着顾青衣几乎要挨到自己下巴的斗笠一时语塞。没想到江湖上轻功第一的轻漪公子不仅是个哑巴,还出生在一个遥远的穷乡僻壤,甚至会相信这样一个土偏方。   他向来对愚笨之人没有耐心,可不知为何,他看着顾青衣非但不嫌弃,反而觉得此人善良的有些可爱。   “以后别给别人用了。”祁决道了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第19章   他回头望向祁决,像林间的修竹般安静地站了会儿,像是在提醒祁决看自己   祁决看着顾青衣从自己身旁起身,他的斗笠方才离自己极近,因此哪怕身体还有些距离,看上去仍像是从自己的怀里离开般。   祁决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接过顾青衣放在床边的白瓷碗漱了几口,试图冲淡嘴里的血腥味。   不是没有在鬼门关走过,却从没有人如此奋不顾身地救过自己。   世道艰难,萍水相逢何必节外生枝。   他无法理解顾青衣的内心,只是想这样的人如果能不被世俗污染,一直这样就好了。他拾起放于床头的白源剑,翻身下了床:“休息够了,走吧。”   顾青衣知道祁决不愿久留,这个由机关楼临时调设的客栈配置齐全,顾青衣在柜中找到了伤药和纱布,打算于临走前重新包扎下自己的伤口。   顾青衣换好药后,发现祁决倚靠在门边等他。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若是换作先前,祁决绝对不会等自己。   可现下的这点好感对顾青衣来说毫无意义,他不打算让祁决认出自己,不然自己的武功和用意都无从解释。   而且自己这样处心积虑地接近他,若是此刻身份揭晓,祁决对自己恐怕再无信任可言,他不想节外生枝。   但如果祁决对顾青衣的好感超过了苏明御,他也不是不可以舍弃苏明御那个身份。   当个哑巴而已,为了达到目的当个几年也是值得的。   顾青衣极度冷静地分析着,忽然察觉到祁决牵住了自己的右手。   他身上毒性刚散,指尖带着些许冰凉,手心处却很温暖,像一个源源不断散发热量的机械内核。   顾青衣的思绪被迫中断,他看向祁决,祁决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天际,仿佛从那里下了场经年不遇的大雪。   大概是为了避免尴尬,所以故意不看他。   祁决之所以要牵着顾青衣,不光是因为这样能够近距离地保护他,更是以此来提醒自己他的存在。   白楚清等人下落不明,顾青衣在他心中的份量不足以让他时刻关注着自己有没有在打斗过程中波及到他。   只有牵着他,才能不忽略他。   顾青衣不知道祁决内心的想法,但祁决有违常理的举动仍让他心中微微错愕。   他的左手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尖,颇为不适地想,面冷心热之人的好意果然是世上最难招架的。   从两人踏出客栈起,门口的桥梁便开始发生了变化,极为刺耳的机械齿轮转动声在耳边响了许久。   眼看两人的心思都未放在自己身上,那机关咯吱咯吱、咬牙切齿般地响动了片刻,在路前方的中央硬生生地凹出了一片池,拦住了去处。   池中的水面正滋滋往外冒着绿泡,一看就极为不祥。   池水的两面都是墙壁,当年打造这座机关楼的时候顾青衣也曾参与其中。那时他还年幼,设计的机关放到今日来看存在许多瑕疵。 第20章第20章   温柔与残忍并存。   前方有阵厉风横扫而来,顾青衣微微侧身躲过,耳边传来短兵相接之声。   祁决不知何时已来到对岸,将顾青衣护在身后,眼前出现了一个十几尺来高的机械人。   机械人由打造过的正长石加机械零件拼装而成,手中拿着一把巨大的铁斧。   那铁斧锋利无比,所到之处能将石壁砍出一道道破碎的裂痕。可惜身体笨重,砍了许久都没能伤及两人皮毛。   机械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停了下来,脖子突兀地嘎嘎作响着,它的躯体中心似乎有一根轴,整个躯体以轴为中心开始旋转起来。   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形成一个极具攻击性的陀螺式物体,向两人袭来。   祁决以剑相抵,剑身与旋转的「陀螺」激烈碰撞,直碰撞出轻微的火花。   「陀螺」慢了下来,白源剑与铁斧以千钧之力相互制衡,僵持不下。   祁决收剑,足尖在斧柄上一点,翻身从空中下来,左手一转,将剑身往下斜倾,目光沉了下来。   他足尖发力,像一个弹簧般从原地冲了出去,直跃到一丈来高,几道白光闪过,铁斧被硬生生地割裂成数块。   顾青衣微微一怔,这不是石头,是钢铁。他从前一直以为削铁如泥只是个比喻,没想到真的有人可以做到。   唯一可以解释的是祁决在剑上注入了大量内力并且还使用了巧劲。   锵的一声,祁决收剑回鞘,侧身看向顾青衣:“走吧。”   顾青衣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跟在祁决身后。   前方的通道越走越暗,顾青衣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型烛台,那烛台下方安着四个轮子,甫一着地便燃起火苗,一晃一晃地往前方带路去了。   走了不过数里,小型烛台撞上了一个坚硬的铁柱子,烛台的火苗顺势燃得更旺了些,祁决向上望去,发现是一个比先前还要大上数倍的机械人。   这个机械人顾青衣很熟悉,是个模仿型机械人,与先前机械人的杀伤力不是一个量级的,缺陷是有些笨重且不可控。   模仿型机械人的腰间别着十八般武器,它看见祁决的手中握着一把剑,对应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一把剑,学着祁决的样子风姿绰然地站着,下巴微微上扬。   祁决骨节分明的手握上剑柄,不欲与它多言。   他往左攻去,那机械人也往左袭击。这个机械人身上的材质更加稀有,也更加坚硬。   几个回合下来,机械人被重创了好几下,但都无伤大雅,最后居然还会预判起祁决的下一步行动。   祁决向来不喜拖延,几个回合下来他发现这个机械人总会下意识地护住胸口下三寸,那里大概就是它的命门。   祁决正欲速战速决,顾青衣却拉住了他。   他变戏法般从袖间拿出一把铁扇,那扇子一抖变成一把长枪。   机械人见状掏出一把长枪。   顾青衣随意转动了下,长枪又变成一把快刀,那机械人略显迟钝地重复着他的下一个动作。   顾青衣嘴角挂着一抹笑容,左手将武器扔到右手,灵活地变换着,变戏法般不过片刻将十八般武器变了个变,顺带着弄出了很多见都没见过的武器,最后收回成一把扇子。   他将扇子轻轻一敲,合回至手心。他带着斗笠,浑身上下的气质极为安静乖顺,这个动作却带着说不出的倜傥与风流。 第21章第21章   顾青衣于心中了然一笑,一笔一划郑重地写道:我相信你。   顾青衣有些许轻微的不自在,但也只是些许而已。他很快便调整了过来,将这一抹情绪抹得无影无踪。   暗道的尽头变得光亮起来,阑珊灯火处是一家四合院似的客栈。   若非亲眼所见,祁决不会相信现下的机关术已经发展到了如此地步。机关楼内的场景已不单单像几栋合并在一起的楼层建筑,反而像一座占地面积极广的小镇。   他从小便看着祖父制造各类机关,可也是第一次见到过如此恢宏的机关作品。哪怕有着不少瑕疵,却依然瑕不掩瑜。   顾青衣推开四合院的大门,一名男子的声音再次传音入室:“天色已晚,恭喜诸位少侠来到了机关楼内的休憩场所。我们很不幸在楼中再度遇难了几名弟子:峰越派戚子高,寒山派林何旭,苍剑派周志明……”   雾山派前来参加比武大会的弟子不多,且大多为高阶弟子,因此现下还没有弟子遇难的消息。   祁决环顾四周,四合院内已有四人等候于此。两人身上穿着淡蓝色的襕衫,看起来是由当朝锦衣卫掌控的护龙山门下的派系弟子。   另外两人披着玄清色的鹤氅,面若冰霜,看不出是何门何派,给人的感觉相当来者不善。   雾山派向来与朝廷交好,且江湖地位甚高,祁决更是雾山派声名在外的得意门生。因此两名护龙山的弟子见到祁决相当热情。   顾青衣被两名弟子挤到外侧,余光瞥见另外两人已一声不吭地动身回房,紧闭上了房门。   他们的服饰不是圣明教分舵弟子的服饰,却是圣明教暗部弟子的穿着。见过他们穿着的人坟头草都已三丈来高,因此不为江湖人所知。   圣明教教内的重大决策明面上都要经过自己的手,可暗部的此次行动他全然不知,大概又是萧珏那老男人暗地里打的如意算盘。   顾青衣看不上他愚蠢的把戏,可也不想这些把戏在自己面前晃悠。他不太喜欢脱离掌控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事。   祁决听到一声不轻不重的推门声,才发现顾青衣已经进屋了。他借机与护龙山弟子告辞,转身向屋内走去。   客房内有两张床,相隔不过数尺。   祁决看着顾青衣将铁扇放在床面上,卸下他腰间看上去好像装饰般的剑,拿下斗笠,紧接着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地戴着银白的面具上了床。   顾青衣的防备心很重。祁决只能想出两种解释。要么是觉得自己不可信任,要么是因为他的身份见不得人。   祁决自认还算正人君子,也护过他几次,还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些。   顾青衣方才拿出的机关扇,虽然纹理和色泽与苏明御的那把完全不同,但它能变化成不同的武器,想来改变色泽也不是难事。   祁决越来越觉得此人就是苏明御。   他支起一条腿背靠在床头,沉默地坐了会儿。顾青衣已经许久没有发出动静,银白色的面具和他的身体随着浅淡的呼吸轻微地起伏着,看起来竟有几分恬静。   祁决起身靠近顾青衣,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他脸上面具的时候,顾青衣似在睡梦中拉过他的手将他拽到床上,侧身抱住了他。   顾青衣的手搭在祁决的腰侧,他手指葱白如玉,却又骨节分明,带着丝丝凉意。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祁决在美人抱怀和探寻真相间几乎只迟疑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祁决的速度很快,瞬时便摘下了他的面具。但顾青衣的反应速度似乎更快,在被摘下的一瞬间将脸埋进了祁决的颈窝里。 第22章第22章   他对旁人,尤其是认定的敌人,从来都不会犹豫   顾青衣躺在床的另一侧,侧着身子很快便陷入熟睡。   温和的烛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却由于戴着面具而看不分明。   此刻的场景和那晚他离开苏府很像,眼前的人和苏明御也很像。   他知道,顾青衣如果是苏明御,这没什么,顾青衣身上最大的问题是他对于圣明教机关的了解。   如果他们两个是同一人,那他们接近自己的目的不得不令人多想。   世上怀着目的接近自己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一千。只是这一次,他担心自己会心软。   ……   “娘亲,娘…亲……咳咳,咳咳咳。”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你清醒一点!你若在这掐死了小世子,恐怕会有大麻烦。”   “可我一看到他,就想到他是那个畜生的孽种。”   “王妃娘娘,暂且忍一忍。来,先把手松了。”   “咳咳……咳咳……娘亲,我头好晕。你和小易姐姐在说什么。书上说抱小孩子不能拎他的脖子,你把手穿过我的胳肢窝就可以把我抱起来了。”   “哦,是娘亲错了。”   ……   “王妃娘娘,不好了,小世子他掉水里了。”   “死了吗?”   “他……学会游泳了。”   ……   “娘亲,娘亲,那个…我的生辰快到了……你有没有给我准备好吃的?”   “这份汤就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你尝尝。”   “娘亲,你给我喝的是什么东西,一点也不甜,咳咳……娘亲,喂小孩子不是这么喂的。你看,像这样一口一口喂,不能着急。”   “算了,我自己来吧。”   “娘亲,我的肚子好像有点点疼。”   “没事,多喝一点就不疼了。以后娘亲每天都给你做。”   “可它好难喝……那你喂我吗?”   “好,娘亲每天都喂你。”   ……   “哈哈哈,这个畜生终于死了,不枉我忍了那么多年。他死了,那个小畜生也活不久了。”   “世子,你在做什么呀。”   “这是我在秦大师府上发现的图纸,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做出个机械报时鸟给我母妃当生辰礼了。”   “砰——”   ……   顾青衣被记忆中一阵大力的撞门声惊醒,他缓缓地睁开眼,下意识地抬手擦汗,只触碰到一阵冰凉的金属质感。   他猛然间想起自己的处境,抬眼发现祁决仍坐在床边,似察觉到自己的动静,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   顾青衣原本以为自己现下无病无痛,身边有人相伴,不会再度梦见不愉快的过往,可惜自己还是低估了梦魇的强大。   那扇门被打开后,他再也没安心睡过。此后的日日夜夜,他必须要摸着抱着一些有温度的东西入睡,方不至于惊醒。   顾青衣装作若无其事地翻了个身,这次,却不敢入睡了。   祁决依旧寂静地坐在床边,顾青衣闲至极点,百无聊赖地打量着祁决。祁决的身上总有种异常沉稳的气质,带点常在江湖行走的萧条的肃杀意味,给人的感觉就像深山夕照深秋雨。   难怪江湖中有那么多人对此人心向往之,只可惜此人过于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对于这样的人来说,主动追求是没有效果的。 第23章第23章   祁决的视线透过白纱与顾青衣交汇:“这位哥哥他不会说话。”   顾青衣趁着人群哄乱之际离开了,前去花满楼找线人探寻波斯教近来的动向。   处理完正事后,他便在花满楼的贵宾阁内沐浴更衣。   花满楼是此地最负盛名的青楼,所产的迷情香和宁神香的效果也相当出众,只需半支便可达到催情或安眠的作用。   可顾青衣足足点了五支宁神香,还倒了一杯淡酒。   困意来临之际,房门被轻轻推开,来人掩面咳嗽了几声,似被满屋缭绕的宁神香呛到了。   顾青衣强撑起眼皮,蹙眉看着眼前的一袭白衣。   “你来到这里,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顾青衣捻灭了宁神香,回道:“很快就要走了。”   “你最近是不是一直在避着我。”那白衣女子愈走愈近,在他身旁坐下。   顾青衣确实在避着柳诗诗,自从察觉到她对自己的好感后。   此刻看着她越凑越近的面容,真情实感地赞美道:“你越来越好看了。”   眼中没有情欲,只是一种来自审美的肯定。   和顾青衣说话,永远不能听他说了什么,而要看他眼里,和他做了什么。   她再也没有当初听到赞美时的快乐,只剩下一次又一次地接受他眼中的平静,使自己的痛苦永远新鲜。   “我到底有什么地方,是你不满意的。”柳诗诗语至尾声,泪水无法克制地滑落下来。   顾青衣原本准备的玩笑话卡在嘴边,陷入片刻沉默。   “喜欢我。”顾青衣看着她,终于一字一顿直面回答了她:“过于喜欢我。”   “爱一个人就是递给他伤害你的一把刀。而我身上的伤痕太多了,我经不起再插进一把刀了。你懂吗?”顾青衣的声音平淡而温柔,柳诗诗微怔在原地,一时间竟忘了难过。   “你对我的喜欢过于强烈,而我却无法给出一丝一毫的喜欢了。”   顾青衣不再解释什么,他平时可以做到话语连珠,却从来没一次性说过那么多的真心话。   凭心而论,柳诗诗的长相确实算上品。顾青衣对未来伴侣的要求也就是貌美,听话懂事,乖乖地待在他身边就好了。   可柳诗诗明显有着不成熟的一面,他不需要也不想去接触过于强烈的感情。   柳诗诗得到了答案,不知为何也不是那么难过。甚至还想顾青衣终于对自己说出了内心的想法,是不是证明我在他心中也是有那么一分不同的。   顾青衣看着柳诗诗终于止住了眼泪,些许心安。此刻困意也全无了。他走至床边,戴上斗笠,临走前带上了房门。   另一边,祁决和白楚清等人已经回到客栈。   各派都有几位弟子留守客栈,花眠越未见亲妹,询问一旁的小师弟:“容欣她去哪了?不是让她乖乖在客栈等我们回来吗?”   “师妹觉得无聊,说想出去逛逛。”   “这丫头。”花眠越无奈地叹了口气,所幸花容欣也会些手脚功夫,他不是特别担心:“第一轮初试结束了,接下来就开始正式的比武大会了。”   “嗯。”祁决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他已经对此次比试的结果不感兴趣了。   他一早就知道阴阳册是假的,现下看来圣明教布下此局大概只是为了除去江湖中的一些优秀后生,最重要的是将护龙山的弟子一网打尽。   此次前来的护龙山弟子几近全军覆没,圣明教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的争夺阴阳册应该也不是什么大戏码了。   “阿决先前还跟我说非争第一不可,现下怎么如此兴致缺缺。”   白楚清也不由自主地看了祁决一眼,祁决这才想起自己先前开过的玩笑。   若自己赢了这场比武大会,就让白楚清答应和自己在一起。   可白楚清并没有答应,玩笑也只是玩笑罢了。   祁决看了花眠越一眼,随口回应道:“已经知道结局的事情,还有争的必要吗?”   此人故作挑衅的表情也如此好看,花眠越心中一动,佯怒要打他,拳头临近落下却又舍不得,只轻轻捶了下他的左肩。   祁决被他的绵绵拳逗笑了,温柔关切道:“关了那么久,一定饿坏了吧。”   ——   顾青衣从花满楼的楼道走过,因他带着斗笠,哪怕身形卓然,气质翩跹,也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无人上前叨扰。   这里还是圣明教的地盘,顾青衣不想被教中人士发现,节外生枝。因此未曾卸下伪装。   正行走间,一名女子忽然撞进他的怀里。   顾青衣扶起她:“小心。”   “抱歉。”那女子听着旁边的莺声燕语,面色赧然:“我,公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好像有点迷路了。”   这女子长得很好看,顾青衣的心合情合理地被撩拨了一下,笑道:“姑娘一人在外,行事不太方便,我送你回去吧。”   顾青衣原先用一种木芷粉掩盖了自己身上的味道,现下刚沐浴过,身上的味道混着花满楼的脂粉气,让人不由得脸红心跳。   花容欣听着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却有点温柔的韵味,实在好听,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顾青衣带着花容欣回到客栈门口,眼见栈中坐着一群苍越派的弟子,心想这姑娘看着文文弱弱的,没想到还是个江湖中人。   顾青衣不愿多生事端:“既如此,在下便不再叨扰,先告辞了。”他转身欲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欣儿。”   花眠越跟着祁决走下楼来:“不是说了让你好好待在客栈别乱跑。”   “对不起,哥。我刚才差点迷路了,还好遇到了这位公子把我送回来。”花容欣看向顾青衣,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不打招呼。   “青衣兄,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花眠越走上前道:“不如留下来用个晚膳。”   顾青衣深感流年不幸,出师不利,摆手以示拒绝。   “公子你是不想说话吗?”花容欣在一旁小声道。   祁决的视线透过白纱与顾青衣交汇:“这位哥哥他不会说话。”   作者有话说:   从你眼里频频掷来的刺激,使我的痛苦永远新鲜——泰戈尔;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第24章   “好梦。”极轻的一句话,苏明御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   花容欣奇道:“可他方才明明……”   苏明御知道瞒不下去,出言打断道:“方才见你太过可爱,连哑巴的毛病都治好了。”   声音十分清越,花容欣的脸上不免泛起一抹薄红。花眠越显然还没有接受顾青衣开口说话的事实,微怔在原地。   苏明御深谙先发制人的道理,走到祁决身边:“我有话与你说。”   祁决一开始便已有了心理准备,并不是很惊讶,跟着苏明御来到客房。   苏明御关上房门,取下斗笠,又摘下银色面具。   祁决第一次见苏明御穿如此寡淡的白衣,没想到异常好看。原本妍艳的长相竟透了股清冷的味道,两者交融在一起却没有任何违和感,仿佛他本来就该是这般。   “我会一点点暗器,但是上不了台面。儿时走丢过,后来被圣明教的左护法所救。我摆脱不了圣明教的控制,更不愿看你受伤。”苏明御看着祁决,情真意切道:“所以为了不被他们察觉,我换了个身份来到你身边。”   苏明御眼中的温柔与深情不似作假,可逻辑过于清晰,就像想好了标准回答,用富有感情的语调朗读出来。   祁决低笑一声:“挺生动形象,也挺感人的。”   他眼中的敌意未减,显然并未相信。   苏明御眼见无用,伸手解开腰带,脱下外衫,又开始去解内衫的扣子。   祁决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的相貌确实异常出众,扮成顾青衣时甚至还一度十分贴合自己的口味,但总不至于愚蠢到把自己当做一个色令智昏的人吧。   祁决眼见苏明御除去上衣,揽起自己披在后肩的长发,白皙的后背上赫然印着一个血红色的印记。   这个印记祁决曾在圣明教分舵的教旗上见过。   哪怕是邪教,也不会轻易在教众身上印上本派的印记。就算印也只会印在手臂这种旁人一眼就能看得见的地方,以亮明本派身份。   印在这样隐密的位置上,除了羞辱祁决想不到第二个理由。   祁决先前也和苏明御亲近过,但那时完全是情欲上头,易不会去过多打量对方的身体细节。   这个印记并不漂亮,甚至称不上完整,旁边还有烙铁印上时飞溅出的疤痕。一般教印这种印记都要求清晰,这样的印法祁决只能想到战国时为了对战俘进行羞辱和折磨而在其身上印上奴隶的标志。他们不会在意印记是否清晰完整,时常会造成大面积的烫伤。   祁决轻声问:“除不去了吗?”   苏明御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未等他开口,祁决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烫伤只有在发生不久后进行医治才有效果。这块伤疤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再好的舒痕膏也无法除去了。   苏明御穿回外衫,祁决只觉心钝钝的有些疼,想开口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只能转移话题道:“你不必为我做到如此,圣明教的机关楼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可我还是担心你。”   “你在机关楼内一直说要保护我,我很开心。”苏明御低声道:“因为自少时起,就从来没有人说过要保护我。”   祁决自觉心中被扎了一根小刺,不是很痛却难以忽略。   苏明御儿时的经历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早已毁了他的人生,在明明需要被关怀的年纪,却从来没有人真正地保护过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从他这个角度仿佛能看见苏明御的眼里隐隐有些水光。   祁决轻吸一口气,明明身处室内,却莫名感受到了一丝凉意:“如果你想……”   祁决强忍住心中的不自在,看着苏明御温声道:“或者说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以后也会保护你。”   祁决说这句话不光光是因为他对苏明御有好感与怜惜,同时他也加了前提,相信。   他要苏明御百分百的信任与坦诚。   苏明御看着祁决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迟疑片刻后将手递给祁决,祁决第一次探查到了他的内力,异常紊乱,就像一团乱麻。   起码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从未接触过内力如此紊乱之人。   “我的内力和体质都异于常人,寻常人中的毒对我而言都无碍。大概是和我在圣明教内长期被迫服用的一种药有关。”   “嗯。”祁决应了声,拿起苏明御放在桌上的斗笠盖在他的头上:“这里还是圣明教的地盘,你把这戴上吧。我们一起下楼。” 第25章第25章   他忽然觉得这个不带他名字中任何一个字的称谓有些犯规。   朝阳初上。花眠越在一旁用着早膳,观察着苏明御。   苏明御摘下面具,即使是用早膳也戴着斗笠,白纱挡住了大半张脸。他将糕点拿进去吃了几口,又掩面喝了盏茶,看来很不想暴露身份。   如此警惕,实在是没把自己这帮人当朋友。花眠越相当不满他的行为,而祁决却仿佛觉得理所当然。   早间下楼的时候两人并肩而行,现在用膳又坐在相邻的位置。关系好得仿佛连夜结拜成了异姓兄弟。   花眠越实在觉得匪夷所思。   白楚清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祁决手中的杯盏上,见他喝了两口便很快停了下来,对着早已用完膳的苏明御道:“陪我去院里练剑吧。”   练剑很正常,因为明日便是比武大会了。   但练剑也要带上顾青衣,实在不太正常。且不说就目前来看顾青衣根本不会剑,哪怕会,在座的哪一位不比他与祁决更为亲近。   花眠越眉头紧蹙,而白楚清经过昨夜一事,已不再意外。但不惊讶是一回事,心里的感受又是另一回事。   白楚清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愈发强烈,自从练了波斯教那名女子给的玄铁秘籍后,他的喜怒哀乐都仿佛放大了般,变得异常清晰。   “师弟。”白楚清在祁决离别之际开口道:“你等会儿可以来帮我看一下剑法吗?”   “现在也可以。”祁决爽然应道,似乎不太懂为何白楚清会有这番迟疑。   白楚清看向苏明御,见苏明御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并无半分阻扰之意。心想他们二人关系还远未及自己和祁决那么多年的情谊,放下心来。   祁决犹豫了下,对苏明御道:“跟我一起去吗?”   苏明御点点斗笠。   白楚清近几日一直在练玄铁秘籍上的功法,就没怎么练过剑,此刻剑法不进反退。   祁决自然看出来了,也没说什么。除去机关楼这几天,前些日子白楚清一直在独自练剑,按理说不至于退步得那么厉害。   “我这个剑招是不是有点问题?”   “你出剑的角度过高,剑速跟不上,就会导致胸前空门大开。”祁决离白楚清很近,近到白楚清能清晰地看见祁决脸上的每个细节,感受到他身上冷冽的气息。   祁决抬眸对着白楚清道:“你看我演示一遍。”   白楚清看着祁决演示了一遍,随后听他道:“我来攻,你来守,看你的习惯能否改过来。”   白楚清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他往旁边看了眼,苏明御正在一旁光明正大地吃着不知何时带出来的点心。   衣袖往下滑落,露出瘦得恰当好处的手腕和手肘,皮肤似玉,矜贵中带着几分随意。   祁决的剑转瞬间对准了白楚清的喉间。   “师兄。”祁决轻唤了声,白楚清回过神来,他方才注意力未曾完全集中,以至于连祁决剑的去势都没看清。   “再来。”白楚清道。   白楚清缠着祁决练了一下午的剑法,直到深夜才想起有玄铁秘籍要练而让祁决先行离去。   苏明御坐在桃树下看了一下午。 第26章第26章   白楚清无法理解男人的浪漫,拿起浴衣逃离了战场。   “脏不脏,”祁决沉默半响才回过神来,找到一个合适的话题起头:“我身上都是汗。”   “不难闻。”苏明御低声道,呼吸喷吐在祁决的颈侧。祁决自认平生也算放的开,带点荤腥的玩笑话也说了不少。但一来他只和亲近之人玩笑,二来他从不在狼狈的状态下玩笑。   现下只觉此刻比谈论床第之事都要窘迫上几分,不自觉地伸手推开苏明御:“早点回去吧。”   此番动作比先前要温柔许多。   苏明御看着祁决先前已然握出红印的手腕,心想此人果然吃软不吃硬。   白楚清练剑练了一日,也有些疲累。只匆忙习练了部分功法,便起身回房了。   虽说匆忙,也已是月上柳梢。栈内的每一间厢房都亮起了烛灯,点点微光,照亮着归途人的心。   白楚清推开房门,苏明御一副沐浴过的模样,披肩长发柔顺地垂在身后。只是依旧戴着斗笠。   他在床边搭了个小台子,将一只机械鸡放在桌上,桌上还有一把大小各异的仿真米,被分装在不同材质的容器内。   那小鸡做得栩栩如生,苏明御拍了拍它的额头,便见它低头啄起仿真米,与不同的瓷器碰撞发出不同的声音,奏起了一首惊天地泣鬼神的曲子。   这曲子虽然声音不大,连这个房间都传不出去,却过于难听,令人有如听仙乐耳暂聋之感。   白楚清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头。   苏明御看向祁决,祁决也一脸面色不虞,但在听到苏明御的下一句你来试试后,立刻换成了一脸兴致勃勃。   白楚清无法理解男人的浪漫,拿起浴衣逃离了战场。   苏明御摘下斗笠,整个人更放松了些。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祁决此刻也刚沐浴过,一身白衣白净得如同天上月,他眼睛里似盛着光,看着苏明御低语道:“这只鸡它啄米是根据米的大小有一定先后顺序的。”   “只是你毫无章法地乱放一气,才会出现如此怪异的曲子。”祁决仔细回忆先前机械鸡啄米的顺序,专注地摆放起手中的仿真米。   “我造的曲子绝对比你好听。”祁决看着苏明御,不知为何心中一动,玩笑道:“御弟。”   “你叫我什么?”   祁决不太理解苏明御突变的脸色:“你既然叫我哥哥,我叫你一声御弟不是理所当然。”   凭心而论,这个称呼祁决其实不怎么喊得出口,不但过于亲密,还颇有种你就是个弟弟的挑衅感。   方才只是一时兴起。   因此,此刻祁决看着苏明御默不作声的样子,内心也有些不安:“生气了?”   “没,挺好的。”苏明御抬起头,甚至还轻轻笑了笑。笑容艳如三月海棠,只是仿佛被细雨打湿过,透着点清冷的凉意。   祁决造的曲子没比苏明御好多少,只歪打正着地对了几段调。   是十几年前街巷中流传最广的童谣。   当年有数不清的人家用这首曲子哄自己的孩子睡觉,火及一时,便实在算不得高雅。   “我还会谱其他的曲子,你听么?”祁决觉得这曲子实在配不上自己的审美,难得提议道。   苏明御却似在回想什么,没有回话。祁决轻轻推了推他,苏明御的眼里似有些伤感的情绪一闪而过,看不分明。   未等祁决开口问,苏明御便轻轻埋进他的怀里,声音低低的,如秋水般澄澈:“哥哥,你让我伤心了。”   祁决忽然想起,他似乎从来没听苏明御提过他的母亲,甚至在苏府,也没见过苏夫人。   也许很早就仙逝了。   他自认懂得了苏明御话中的含义,轻声道了句:“抱歉。”   他知道这句话的贫瘠无力,但他其实不怎么会安慰人。祁决心情复杂,不自觉地摸起苏明御末端的发丝捻了捻,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松开,迟疑片刻道:“你想听什么,我给你奏些欢快的曲子好吗?”   苏明御早已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就坡下驴地应了声。   白楚清出来的时候灯已经灭了,月光下两人靠得极近,青丝的末端缠绕在一起,看样子都已经睡着了。   白楚清知道不是所有人的睡相都那么好,距离近些也没什么。两个男人一起睡觉,尤其是现在这个年纪,不会那么讲究。但不知为何,他心中的不安愈甚。   他坐在床头,忽然有些好奇苏明御的真容。   他拿着烛台,借着微弱的烛光靠近两人的床榻。   苏明御没戴面具,青丝遮住了他的侧脸和白皙的脖颈。 第27章第27章   祁决面上看着冷静,但苏明御知道他绝对也是刚刚得知白楚清练此功法。   苍越派随行长老忿然开口:“比武大会有言在先,贵教弟子却诈降且暗中伤人。贵教是否该给我们苍越派一个交代?”   圣明教分舵舵主言道:“应该应该。”   他使眼色给旁人,分舵的唐左使持刀上前:“既是这只手使的阴招,便把这只手留下吧。”   唐左使言毕,手起刀落向「见血封喉」砍去。   鲜血从断臂处喷溅而出,如雾般洋洋洒洒地落在台面上。   事发突然,因痛苦而发出的凄惨尖叫声不绝于耳。饶是花眠越想要处置「见血封喉」,也一时被此等场景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圣明教的教众都会服用教内的易心丹,此药必须三月续服一次,否则将胆肝俱裂,回天乏术。也因此所有的教众都会誓死服从上级的命令,不敢违逆。”苏明御对祁决解释道。   所以「见血封喉」才会站在原地任由唐左使处置。   “那你……”祁决看向苏明御,眼神中带着隐忧。   苏明御不太适应祁决忽然的关切,连扯谎都慢了几步:“上个月刚服过,无碍。”   祁决看着苏明御脸上故作轻松的笑容,心中更沉重了几分。   面上却不表,为了掩饰情绪般地别开视线。这就好比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都尽力地表现得坚强,你总不好在他面前哭丧。   圣明教分舵舵主清了清声道:“把这废人拖下去吧,比武大会继续。”   花眠越平安无事地下了擂台,赢下了首轮比试后便可以稍事休息,直到第二轮比试的开始。   苍越派一回合轮完,便到了雾山派。   祁决此次被抽到对线的是青山派门下的一个小师弟,名叫林荷文。   林荷文显然也没预料到自己会那么倒霉地抽中祁决,开场就是地狱难度。   他心中畏惧,却记得师叔的教诲,不敢丢了门派的脸面,指尖微颤地拔出手中的剑。   祁决却只手持白源剑,没有拔剑的打算。   林荷文大喝一声给自己壮胆,持剑向祁决刺去。   祁决足尖微转,侧身躲过了他的一刺,与此同时提腿用膝盖撞向他的小腹。   林荷文吃痛,往后退了两步,调整过来后提剑劈头盖脸地向祁决砍去。   祁决手持白源剑,剑鞘抵住他的进攻,顺势挑飞了他手中的剑。随后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将他踢下擂台。   祁决始终没有拔出剑,林荷文受的只是皮肉伤,虽然现下感觉有些火辣辣的疼,但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   林荷文心想总算解脱了,对祁决的速战速决很是感激:“晚辈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台下哗然一片,祁决从台上下来的一路上听到了周边或高或低的交谈声。   “连剑都没拔,只凭两下就打败了青山派的入门弟子。青山派怎么说也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门派。”   “祁决三年前就已是剑道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当年的论剑大会你又不是没和我去亲眼见过。”那说话之人看上去已近中年,“青山派的这位弟子连听都没听说过,被如此轻易的打倒也不足为奇。”   “恐怕我教弟子也无人是他的对手,阴阳册大概非雾山派莫属了。”   祁决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五官也较常人更敏锐些。   他缓缓走过,随后听一人压低声音耳语道:“怕什么。就算雾山派拿到阴阳册,等他们动身启程我们便暗中出手。祁决纵然厉害,那么多门派虎视眈眈的东西,也不见得就能守得住。” 第28章第28章   祁决低笑一声,从心道:“对,特别可爱。”   白楚清知道自己一时冲动,酿下大祸。现下暴露了自己所练的功法,若是再将自己遇到波斯教女子和妄想向雾山派报仇一事全盘托出,祁决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父母的事在雾山派是个秘密,雾山派的长老为了让自己能抬起头来做人,只说自己父母是被流寇所杀,甚至还帮自己改名换姓。   只要自己不说,祁决绝对不会知道。白楚清定下心来,开始坦然接受祁决的视线。   祁决的声音有些低沉:“你这功法是什么时候练的?”   眼中不无关切,却更让人如坐针毡。   白楚清忽然觉得自己仿佛有些难过。   可现下并非难过的时刻,白楚清定了定神,道:“你也听见他说我是废物了。”   白楚清对想报复门派之事只字不提:“你天赋异禀,轻轻松松就能练成旷世剑法。而我呢?一直以来无论我怎么练剑都比不上你,剑道这条路我已经走累了。所以我练了其他功法,这有什么错?”   祁决很想说我并不轻松,但又觉得反驳一事实在没有意义。   “这功法不是中原的吧?”祁决看着他,神色复杂。   “是我父母留给我的,我并不知情。”白楚清鲜少撒谎,说话的语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当年我父母是个武痴,收集了不少别门他派的武功秘籍。”   “这功法多少有些邪性,恐对身体有碍,师兄你别练了。”   “等此事了结,我向师尊讨要其他功法好吗?”祁决轻声道:“总会有适合你的功法。”   “至于我,师兄你没有必要和我比较,你会是雾山派的大师兄,永远都是。”祁决的话很坚定,心中却有几分落寞,不溢言表。   被喜欢的人当了那么久假想敌,是人都会有几分难过。   祁决顿觉无趣,转身欲走。   白楚清听完祁决的此番话,悔不自胜。那么多年来,祁决从未与自己吵过架,此刻哪怕极力掩盖,眼中的失望与失落却暴露无遗。   直到现如今,他才发觉祁决原来一直以来都在忍让着自己。哪怕此人孤傲冷情,浑身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对自己却是好得没话说。   而自己却因为可怕的自尊心一直远离他。   他后悔了,他想如果祁决一直待在自己身边就算了,报仇之事可以往后推推。   “这功法我不练了。”白楚清看着祁决离去的背影殷切道:“以后你教我练剑好吗?”   “我知道我也成为不了武林第一,有一个年纪轻轻就能轻而易举赢下论剑大会的师弟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白楚清似是自嘲般道:“跟着你练剑,说不定我还进步得更快。”   祁决离去的背影在听到轻而易举四个字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下,他转过身,一如往常地看向白楚清,只是眼里的星光淡了。   夏虫不可语冰。祁决听见自己内心深处微不可察的一声轻笑,带着怅然过后的释然。   他看着白楚清,隔了几个世纪般漫长后,淡淡地答应了。   白楚清有些欣喜,他走到祁决身侧,看了眼远在人群中的苏明御,心情便更好了些。   祁决的目光瞥到了白楚清似有黑气浮动的手心,神色肃然了几分:“我们尽早回客栈。”   白楚清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手心处的黑气,不由得有些慌乱:“怎么会这样?”   “应该能用内力化解,不必紧张。”祁决知道白楚清面对大事一向怯懦,因此哪怕自己心中并没有几分把握,也不会外显。   白楚清惴惴不安的心在听到祁决安抚的话语后定了几分,跟着祁决回了客栈。   所幸白楚清手心处的黑气并未扩散,祁决尝试用内力帮白楚清化解。至黄昏时,白楚清手心处的黑气尽数退去,看似已无碍。   替人疗伤对内力的损耗巨大,祁决的身上沁出轻薄的汗意。他去沐浴后回房稍歇,忽然想起自己方才匆忙中还没跟苏明御等人告别。   今日的比武大会早在一个时辰前便已结束,现下还没回来着实有些不对劲。   苏明御和花眠越之间的关系本就紧张,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祁决翻身下床,打算出门看看。   “你要去做什么?”   祁决听见身后传来的询问,停下了脚步。白楚清以前从来都没问过他去做什么。   “花眠越他们还没有回来,我去看看。” 第29章第29章   苏明御的一双明眸异常坚定地看着他,续言道:“你要我在,我就在。   四周的空气在一瞬间陷入寂静,只弥漫着淡淡的酒味。   “他们不太喜欢我。”苏明御的眼神冷静了下来,仿佛变得极清醒,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道。   “但我也不用他们喜欢。”苏明御凑到祁决身前,用一种极为强势的语气道:“你喜欢我吗?”   祁决习惯了白楚清的口是心非,被如此直白的话语问得愣了一下。   苏明御的一双明眸异常坚定地看着他,续言道:“你要我在,我就在。”   忽起的夜风吹得酒肆门口的酒旗猎猎作响,正当苏明御以为祁决不会回答时,风中传来祁决极轻的话语:“有点。”   “有点喜欢。”说出口的那一瞬,祁决的声音变得坚定起来,哪怕苏明御此刻说的极有可能只是醉话,他都不是一个会逃避内心的人:“我希望你在。”   苏明御看着祁决,极浅地笑了,如三千桃花拂过春风:“我跟你回去。”   杯中的酒未尽,苏明御握上祁决的手。祁决有些许轻微的不适应,却不再抗拒苏明御的亲近。他略微收紧手,指尖轻轻搭在苏明御的手背上,他想尝试着重新喜欢一个人。   街上已无行人,只有几盏商铺门前的烛灯还亮着。   “你见过那盏灯吗?”祁决的话似乎多了起来:“小时候我家府中就挂着这种灯。这种灯一夜便能燃尽,到天明遍地都是滴落的蜡泪,很难清理。后来我祖父改良了,我便再也没有见过这种灯。”   苏明御身上的酒味被夜风吹散了,更加清醒了些。他看着那盏灯,摇头道:“我家用的都是上好的红烛,不怎么流泪。”   祁决轻声笑了:“我听说苏大人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   “当朝为官那么多年,买些灯火钱总是有的。”苏明御今夜喝了酒似乎说话格外狂妄,但也让人抓不到错处。他醉眼朦胧地望向祁决,附耳低笑道:“不然你以为我家中的女儿国是怎么来的?”   祁决听罢,一脸揶揄地望着他:“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住在盘丝洞里啊。”   “是女人不是女妖精。”苏明御纠正道。   “嗯。”祁决的脸上挂着嘲讽之意,淡淡地说道:“是猪八戒不是唐僧。”   ——   两人回到栈中,白楚清已经入睡。   寻常的毒药对苏明御的身体起不了作用,酒亦然。苏明御像常人一样容易醉酒,醒酒的速度却快得可怕。   他接过祁决递来的醒酒汤一饮而尽,简单沐浴后便睡了。   两人回到客栈已是深夜,因此只睡了三个时辰便仓促起身前去参加第二轮比武大会。   祁决早已下定决心不再取胜。如果注定不能取得比武大会的第一,那么干脆输在第二轮,可以省去许多事端。   各派的弟子依次上台,苏明御不着痕迹地靠在祁决的身上,被祁决眼神警告了下。   “我只睡了三个时辰就陪你过来参试了。”苏明御颇为苦恼地说道。   祁决的心软了下来,说出口的话却依然直白:“我没让你来。”   话虽如此,祁决到底没有推开他。   不过寥寥几个回合,台上的两位弟子已决出胜负。   “苍越派的双刃剑法竟然比不过青山派的青莲剑法。”苏明御在一旁不可思议道。   祁决一脸好笑地看着他:“青山派的青莲剑法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旁门左道吗?”   “青山派以剑为长,当年最出名的便是青莲剑法。”祁决言道:“其使剑以轻巧为上,所以青山派的弟子大多轻功都很好。直到十几年前换了个掌门,门派才逐渐衰落。”   “祁大侠不愧是祁大侠,对各大门派的剑法了如指掌。”苏明御毫不吝啬恭维,只是恭维中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   “我对务虚派的刀法和寒山派的掌法也颇有研究。”祁决淡淡地补充道,毫不掩饰地打击着苏明御的自尊心。   苏明御从祁决身上懒懒起身:“能告诉我你剑法为何练的那么厉害吗?”   祁决低笑一声,十分讨打地回道:“天生的,羡慕吗?”   苏明御得到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虽然此刻祁决说的话里十句有八句是在玩笑,但真心话也说了许多。   也许正如祁决所说的,他确实有点喜欢自己,并因为这点喜欢而发生改变。   自古以来,攻心都是最阴毒的手段。苏明御不得不承认,在与祁决相处的过程中,他已经有点改变当初对他浅薄的认知,甚至偶尔会产生惜才的心理。但他知道他们之间注定既没有千里马遇伯乐之缘,亦没有俞伯牙得钟子期之喜。   苏明御从不后悔自己所做的每个决定。   身边传来些许动静,祁决上台了。   第二轮比武大会祁决对战的是圣明教的教徒鬼面手。鬼面手的掌法在江湖上数一数二,江湖人称「一手阎罗」。顾名思义,便是一掌送人见阎王。   祁决自然考虑到了这点,因此前期不敢怠慢,在交手过程中一直处于上风。直到后来,鬼面手眼见打不过祁决,使出了暗器。   暗器是明面上甩出的。那个角度不可能躲不过。鬼面手一出手便知此招落空,心道胜负已定。   却不料祁决的动作慢了几瞬,他侧身躲过暗器,无意间掉下擂台。   祁决故作懊恼地看了眼鬼面手,不情不愿道:“承让。”   苏明御几乎要被祁决浮夸的演技逗笑了,略一思忖便猜到祁决此番行动的缘由,他想此人确实有几分小聪明。   “实在可惜,本来胜券在握的局势。”   “我怎么觉得像是故意输的,祁决这等高手不至于被如此轻而易举地偷袭成功。”   “没偷袭成功啊,不是躲过去了。”   “躲是躲过去了,但此番胜负已定啊……”   白楚清只觉耳边嘈杂的议论声渐渐退去,心中的大石彻底碎裂风化。如此明显的失误,他根本没想过要赢么? 第30章第30章   苏明御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轻飘飘地威胁,没忍住低头轻笑了一声。   常硕欲言又止道:“祁师兄……”   “阿诀昨晚没休息好吧,失误也是正常。”花眠越心中有愧,主动替祁决开脱道。   “嗯。”祁决轻轻应了声,不再解释。   比武台上,下一轮比试已然开始。各派弟子的目光重新被台上吸引,渐渐淡忘了这个小插曲。   白楚清不好再使用波斯教的功法,败于常青门下。比武大会第二轮过后,雾山派前来参赛的人只剩下顾方怀、常硕和其余几个弟子。   众人于黄昏时分回到客栈,白楚清因为一早心绪不宁,回客栈的一路上总觉得体内真气不稳。现下他低头望去,发现手腕的经络处竟有黑气再次浮现。   他的内心泛起恐慌,下意识地看向祁决。祁决在交谈的间隙里感受到了白楚清的视线,他略带疑惑地看向白楚清有些发白的脸色:“师兄,怎么了?”   白楚清没有回话,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祁决身旁的苏明御。   “进屋说吧。”祁决会意,侧身望向苏明御,苏明御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祁决跟着白楚清进了房门。   白楚清揽下衣袖,黑气在手腕的经络处攒动,他的声音有几分颤抖:“阿诀,我是不是好不了了。”   祁决松开紧锁的眉头,看着他的眼睛笃定道:“不会的。”   “师兄你练这功法的时日不久。”祁决略作思索道:“你在这种情况复发前有没有做过什么,或者说有什么症状?”   白楚清想到自己那时的心绪不宁,但自己一旦说出口,祁决一定会好奇自己心绪不宁的源头。他迟疑片刻,答道:“和往常一样。”   “那可能是之前还没化解完全吧。”毫无根由的复发最令人担忧,祁决掩去心中的焦虑,宽慰道:“我再用内力帮你化解一下。”   白楚清看着祁决一如往常般关心自己,心中一动。他跟着祁决来到塌边,忽然开口问道:“如果我不练这个功法就会走火入魔,你会赞同我修炼吗?”   祁决从未考虑过这种情况。他不愿看到此类现象的发生,但如果毫无他法,祁决并未多做犹豫,理所当然道:“自然。”   白楚清得寸进尺道:“那如果我练了这功法,雾山派会因此门派衰落,你还会赞同我吗?”   “我——”祁决的话语顿了顿,他不解白楚清为何会如此问,更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他转过身,看着白楚清道:“可是,根本没有这个如果不是吗?”   “你说得对。我就是随便问问。”白楚清讪讪地移开视线:“我们还是尽快除尽我体内的残留吧。”   白楚清有些失落地想,雾山派果然对祁决很重要。哪怕自己修炼波斯教的功法他都会站在自己这边,但他在自己和雾山派之间却难以抉择。   ——   比武大会的第二轮过后,圣明教参赛教徒名单上迟迟没有出现的圣手许长君匆匆赶来。   他看上去显得有些风尘仆仆,身上也没有圣明教人士普遍具有的狠厉气息。   按照规矩,第三日前来的人员已不能报名参加比试,但他一早便在比武大会的名单上,并在赶路途中遭遇了他人埋伏。名门正派们不愿显得自己心胸狭隘,商议后决定同意他参试,但今日要连续比试三轮,将之前的两场补上。   许长君欣然允诺。   青山派,雾山派和务虚派是当今江湖三大门派,三场比试的人选由前来参赛的三大门派的得意门生组成。   青山派和务虚派前来参试的弟子大多为入门不久的新弟子,哪怕尽量挑选了强者,输掉比试也不足为奇。   常硕满怀信心地看向顾方怀:“顾师兄,靠你了。”   顾方怀的神色却严肃不少,许长君的出招毫无规律可言,就连是他也没有把握能百分百躲开他的进攻。   顾方怀纵身飞跃上台,许长君挑逗般冲着顾方怀勾勾手指。顾方怀脸色一沉,提刀向许长君挥去。许长君连退数步,上身往后一仰,躲掉顾方怀的横劈,直攻他的下盘。 第31章倒v开始   于苦难中,越清醒的人越痛苦。可他的性格注定了自己无法共沉沦。   这阵声响在暗夜中显得异常突兀,祁决点燃床前的烛灯,起身前去查看白楚清的状况。   祁决和苏明御交谈的声音很低,白楚清方才醒来其实没有听清苏明御和祁决在说什么,但他们低语的氛围和被子摩擦的声音都能让他的神经无限放大。   白楚清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乍然亮起的烛灯没有让他的动作有片刻迟缓。他伸手够起桌案旁的另一个杯盏就要往地上砸去。   苏明御抬手制止了他的下一步行动,目光不由得被白楚清手臂上经脉处黑色的纹理所吸引,那里的纹理已经相当清晰,似乎还在不断地扩散蔓延。   是波斯教的功法。波斯教的功法会扰人心智,苏明御知道白楚清现在的神智已不太清醒,极有可能做出过激的举动。   他对着白楚清的后颈一个横劈,白楚清瞬时昏迷了过去。苏明御偏头对祁决解释道:“让他安静会儿。”   祁决与苏明御做的决定是一致的,因此并未多言。他抓起白楚清的手臂看了看,神情略显凝重。   “这个功法..”苏明御迟疑着要不要告诉祁决这个功法的来历,最终还是选择按下不表:“其实我有方法可以除去,但可能会损害他的部分经脉,后期调养起来有些困难。”   “但也不是不能恢复对吗?”   “嗯。”苏明御难得坦诚道:“只需假以时日。”   “谢谢。”祁决替白楚清盖好薄被,对苏明御道。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苏明御看了祁决一眼,悠然地回床入睡了。   白日里祁决按照苏明御的方子去药铺开药,苏明御给白楚清施针。   房内全是艾草的味道,祁决在远处看着苏明御将艾绒搓团捻裹于针柄上点燃,眉目隐在腾绕的云雾间,给人一种很温柔的错觉。   苏明御专注的神情让人觉得异常心安,仿佛能担得起世间任何不平之事。   可能是这份气质太过强烈,祁决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落在他的身上。   苏明御施完针后,略显疲惫地倒在床上。他的体质早已不太适应长期处在艾草焚烧的环境中。   白楚清手臂经脉处黑色的纹理已淡去了些。祁决开窗散去房内呛人的气息,走至苏明御身侧,倚靠在床边:“要不要放松一下?”   苏明御从锦被中抬起眼来,看上去有些疲惫,笑容却很云淡风轻,从这个角度看上去莫名地有些宠溺:“怎么放松?”   祁决扒拉起苏明御,按着他的肩帮他揉了揉,苏明御难以想象像祁决这样的人也会替人揉肩,再平静的语速也难掩他心中的诧异:“你还会这个。”   “这个不是有劲就行了,还需要什么?”祁决对他的质疑很是不解,转念一想,笑道:“哦,忘了你没劲。”   “毕竟施个针都能施出这副模样的人也很少。”   大概男人在这方面多少都有点较真,苏明御冷笑一声:“你以后就知道我有没有劲了。”   苏明御从未在祁决面前说过如此随心的话,祁决第一次觉得幼稚气的苏明御如此可爱,忍不住清声逗他:“拭目以待。”   午后苏明御沐浴换了身衣裳,将身上的艾草味彻底除尽。白楚清也悠悠地醒了过来,身体感觉比往日更虚弱了几分。祁决跟白楚清道明了施针等事,白楚清不是很相信苏明御,但他更担心自己的身体,也就欣然同意了。   几人在第二日清晨开始赶路,于十日后行到了曲宛城。曲宛城是座偏远小城,常年饱受战乱侵扰。众人于日暮时分赶到当地,城门竟已无人把守,城墙上满是炮火留下的灰黑的斑驳的痕迹。   众人牵马步行入内,残破的旌旗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城内已找不到一家完好的客栈。祁决敏锐地发现不远处的破旧民房内亮过一瞬的烛光,又忽地灭了。   众人前去敲门,隐约觉得似有人透过昏暗的窗口在打量着他们。等夜风吹了好几回,常硕缩着脖子在地上跺脚跺得腿麻时,门终于开了。   一位蹒跚的老妇人略带警惕地看着他们:“几位是外乡人吧?”   白楚清颔首道:“城内无处可居,故来叨扰老人家。若老人家不太方便,我们这就离开。”   “进来吧。”老妇人转身踉跄了一下,苏明御上前扶住她。   老妇人站稳后摆摆手,进屋取了根蜡烛递给众人:“黄岐军每过几个时辰就会进城扫荡,切记不要发出动静。这根蜡烛你们几个人共用,现下赶紧去放好行李,入夜时分黄岐军会进来再次巡视一番,一旦被他们发现这里有人居住就大事不妙了。” 第32章第32章   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轻声建议道:比起被抱,我还是更喜欢抱别人。   周遭荒芜的景色飞快往后退去,马蹄声也渐行渐远。   苏明御在剧烈的疼痛下仍能依稀感觉到祁决的轻功极高,在檐间屋角、保持那么快飞速前行的情况下,身形还能极稳,起码他感受不到丝毫颠簸。   黯淡的月色中,一抹白色的身影跃过废墟,越过枝桠,掠过浮木堆浮的水面,被夜风吹过几回衣角,落在了一处矮矮的屋檐上。   祁决将苏明御轻放下来,苏明御的脸色还有些发白,不过看起来已经熬过了那段危险期。   檐上的瓦砾经过战乱已变得残破不堪,虽然苏明御不太喜欢被人那样抱着,但的确还是躺着比较舒服。   他不想将硌脚变成硌屁股,只好步伐虚浮地站着。   “你这是什么病症?”月光下祁决的神色清明而肃然:“我不太相信是先天心疾。”   苏明御正欲开口,又听祁决补充道:“你最好想清楚再说,当初你可是保证过会完全相信我的。”   苏明御顿了顿,说出了跟之前毫无变化的答案:“易心丹发作。”   “所以你之前说的上个月刚服过是骗我的。”祁决道。   祁决惯有的声音便偏清冷,此刻语速正常,语调平淡,叫人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苏明御只能凭惯有的逻辑推断他生气了,但此话不像兴师问罪,甚至连淡淡的控诉也算不上。   苏明御当初撒谎虽是习惯使然,可究其深层的原因也是他从未把祁决当过自己人。在他心中,祁决只是一个连接自己与海时域秘图的纽带,易心丹与祁决毫无关系。事事皆应分门别类,各自清了,一旦牵扯太多,只会横生枝节。   “我不想让你担心。”苏明御开口说了句好听的话。他并未看向祁决,目光似没有落点,悠悠扬扬地飘向远方。   “包括刚才也是,”苏明御缓缓道:“不想让你担心。如果我待在房内,可能会招来黄岐军。我认为自己能熬过去。”   “我该相信你吗?”祁决看着苏明御道。   又是一句语调平淡,没有丝毫起伏的话语。   苏明御习惯了不与人交心,更何况此人他注定不能交心。   但不知为何,可能自己见过太多歇斯底里的感情,如今听到如此平静的质问。   反而让他有些于心不忍,甚至因为这份于心不忍而有片刻的迟疑。   “我说的都是实话。”苏明御看着祁决,极具耐心地说道:“如果我知道你会出来找我,当初我也不会瞒着你。”   祁决知道苏明御已无大碍,毕竟他伤痛在身的时候根本没精力说这些话。   而他现在耐心和温柔的模样仿佛自己问十句,他就能一一答上十句。哪怕他此刻的嗓子已经哑得不适合说话。   如果他真的另有所图,那么这份敬业精神实在令人动容。   祁诀看了看远方蒙蒙亮的天际:“天快亮了,现下回去还来得及补一觉。”   苏明御对祁决给的台阶相当受用,只可惜还没回过神就被抱了起来。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轻声建议道:“比起被抱,我还是更喜欢抱别人。”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祁决不动如山地回了过去。   ——   马蹄声比旭阳高升得更早些。   黄岐军于十日前破了曲宛城,此后每日进城扫荡。确认清民后,边塞的蛮人会入住曲宛城。废墟重建,硝烟散尽,到最后又是一派繁花盛景,无人在意废墟下掩埋的枯骨。   乱世之中,虽焚膏继晷,仍难以为继。地窖中的食粮哪怕能维持一年的口粮,边塞的蛮人也不会等待一年才将此地占为己有。   众人在房内收拾行囊,老妇人过来收回烛灯。苏明御看着身侧的老妇人,忽而道:“阿嬷,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老妇人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先前曲宛城城门大破后,是有城民往外奔逃。但他们家中无马,很快就被随行而至的黄岐军斩于马下。而她反倒因躲在地窖中而逃过一劫。   老妇人不敢想象能逃出这座城,更不敢想象自己能在这座城外生活:“我的前半生就没离开过这座城,外面的世界究竟怎么样我都不知道。如果那些蛮人真的要来,那也是我的命。”   人生短短不过数十载,这世上认命的人多,拘泥现状的人多。总有人比起适应环境,更愿意看着悬在头上的刀缓缓落下。 第33章第33章   自己无法抗拒喜欢他。   祁决侧身看着苏明御,苏明御没有偏头去看他,但余光总是能感觉到的。   气氛到了,不做些什么仿佛不对,苏明御伸手从祁决的耳畔探过,摘了枝桃花递给他:“送你了。”   祁决拿着桃花,不知为何有些想笑,一不小心也就真的笑了出来。   苏明御只当没看见。苏明御擅长主动出击,现下与其说是对付不来祁决,不如说是暂时没有适应有所回应的祁决。   众人在枕江城和老妇人作别,于当地住了一夜。   苏明御在枕江城内替白楚清施了第二次针。白楚清的浑身内力似被打散般,缓缓散去。   他的内心有些惶恐,虽然祁决与他说过这种调理方法会有经脉受损,内力凝聚不起来也是正常。后期是可以调理过来的。但施针的人也不是祁决,白楚清打心眼里就不是很相信苏明御。   苏明御施完针后真像个大夫一样像模像样地嘱咐道:“再躺半个时辰就可以出发了。”   白楚清没有应他,他不以为意地扬了扬眉,拿着针袋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众人从枕江城出发,驾马走了山路。   “顺着引潮石真的能找到海时域吗?”常硕快马行了一上路,已到了疲累的时候,此刻随着骏马一颠一颠地晃着,闲时忽然开口问。   “海时域飘忽不定,引潮石不能指向某个具体的地点。当年秘闻录中也是这样记载的:顺着引潮石的方向走,海时域总会出现。”苏明御接过常硕的话。   “虽说秘闻录中记载的不一定就是对的,但如果不去行动的话,就一定找不到海时域。”苏明御忽而笑了,淡声说道:“说到底这世间之事不都是如此,尽人事,知天命。”   常硕嗷了一嗓子:“听了你的话感觉更绝望了。”   “是吗?”苏明御轻笑一声,“我倒觉得很积极。只有尽完人事,才有资格听天命。”   他说此话的时候阳光正好,杨柳岸的倒影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祁决从来没有那么一刻觉得苏明御和自己是同一种人。   不管他披着什么皮,打着什么心思,祁决的内心都无端对他生出几分亲近之心。那是一种对同类与生俱来的亲切感。   午时已到,众人下马休整。祁决和苏明御坐在湖边吃着干粮,苏明御挑了几块扁平的石子在湖面上打水漂。   石子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在湖面上点了七次,最后没入水中。   祁决见他玩的有趣,捡起身边的一颗石子向湖面扔去。   灰白的石子撞向水面,碰溅出数米高的水浪,带来清爽的凉意。   “祁师兄你们在玩什么?”常硕听到动静,咽下嘴里的干粮往后转,正想过去凑热闹,见数米高的水浪落回湖面,巨大的水花溅到两人的身上。 第34章第34章   只剩下眼中那一点异乎寻常的认真:“你能不能对我真诚点?”   顺着枕江城周围的山脉走,过些时日便会走到朱雀岭。   白楚清在马匹上颠簸,由于经脉受损,体力也受到影响。祁决等人为了等他休养,不得不放慢行程,当晚只好在山林夜宿。   此处恰好是一片八角树林,八角树木不易引燃,加上地处潮湿,只能另寻燃木。   白楚清已经没有体力,脸色苍白地靠在树上。祁决本想一人前去,但看到苏明御带着期待的眼神,不得不问了句:“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苏明御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方才在马上晃了一路,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完整的心理建设,甚至还在心里模拟了祁决会主动做的事情,包括但不局限于牵手、拥抱、捏脸、亲吻。   并且这些事极有可能会在猝不及防的状况下发生,苏明御越想越觉得好笑,忽然觉得如果当初自己以知己的身份接近他会不会更好些。   可惜当时祁决有个追求对象白楚清,苏明御要的是成为祁决在危难关头第一个想起的人和最后关头所能给予的唯一信任的人。既是如此,白楚清在祁决心里的位置必须往后稍稍。   祁决侧身等苏明御,目光不经意间地在他脸上扫过,却没有停留,像是被烫到般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远方。   本来花眠越还想横插一脚,但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矜持的毛病。祁决不问苏明御还好,一旦问了,自己这个主动贴上去的就显得十分多余。拾柴也确实不需要那么多人。   常硕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风起云涌,兴致勃勃地说要去打猎开荤。花眠越斟酌了下,自己和白楚清并不太熟,与其相对两无言,不如去打打猎散散心,便将马绳系在树上,和常硕往另一片林里去了。   白楚清一人在树下休整,从怀中抽出许久未曾打开的波斯教功法。   远处祁决和苏明御的身影已经不见。   若换做往常,祁决一定会问问自己有没有事、现在感觉怎么样了。但祁决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方才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以至于连固有的嘘寒问暖都忘了。   白楚清看着手中的波斯教功法,当时自己的经脉里出现黑气时自己确实害怕了。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可能波斯教的功法本就是这样的。   一个强大的功法必然有利也有弊。而自己按着苏明御的方法医治,内力一点点散去。谁又知道以后能不能恢复呢。   白楚清的心中出现了动摇,如果祁决已经不喜欢我,我还内力尽失,那我得到的究竟是什么呢,到头来吊箩挑水两头空。   他看着自己因病色而变得苍白的指尖,像是下定决心般,面无表情地将苏明御嘱咐自己按时服用的药丸倒了。   雾山派并非只有刀宗和剑宗,还有其他宗门,其中就包括药宗。每年年末药宗事务繁忙的时候,白楚清和其余几个弟子就会被派去帮忙,一来二去,收了不少丹药。   一般行走江湖的人多半都会些鬼魅伎俩,带些毒性的丹药和暗器颇为常见。但祁决不会,不知道是因为太过自信,还是不屑于用这种手段。   白楚清想到祁决,心中似有光隐隐约约透进来,手中的动作也不再犹豫。他将红色的丹药倒入苏明御给自己的药瓶中,余下一粒放在自己手上。   他只知道这个药的功效,却不太清楚这个药对自己的伤害到底有多大,出于本能地有些畏惧。但这迟疑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将丹药咽了下去。   他不想再陷入两头落空的惶恐中,这一次,功法和祁决他都要。   ——   四周都是泥泞的山路,只有不远处的前方有一条溪涧。祁决跨上有些摇晃的独木桥,将手递给苏明御。   苏明御伸手搭过去。黄昏的日光在涧中流淌,安逸和闲散的气息像风般拂过林间的每一片树叶。   “你今晚想上半夜休息还是下半夜?”夜宿山林不太安全,轮流值夜是必要的。   “上半夜吧。”苏明御对这个不是很在意,毕竟先前他连着几夜没休息过的情况都经常发生。   “嗯。”祁决轻轻应了声。   祁决好不容易起了个话头,就这么被终止了。他平日里爱开玩笑,跟苏明御虽然开得比较少,但也不是没开过,不知为何现在却开不了口。   可能是刚刚察觉了自己对苏明御的喜爱似乎比想象的多,有点兜不住了而产生的惶恐。   这份惶恐让他不得不想以后,想将来。想知道苏明御究竟是怎样的人,又怕知道他确实是那样的人。   相比之下,苏明御就显得轻松得多。既然话题已经偏向闲谈的性质,苏明御状似无意地掰扯道:“祁哥哥平日里除了剑术还会些什么?”   苏明御早就发现了,祁决除了容易受道德约束,吃软不吃硬外还会被可爱可怜的事物所打动。并且相当喜欢哥哥这个称呼,虽然面上不说,但每次听到这个称呼对自己的容忍度都会高上许多。   果然,苏明御感觉祁决握着自己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像是失聪了般完全默许了这个称呼,兀自应道:“拳法,掌法什么的也会些。”   见苏明御低眼望向涧水,补充道:“我也会水。”   “哦,是吗?”苏明御挑了挑眉,“那祁大侠当初还对我见死不救。”   “我不救你不也活得好好的。”一提到当初,祁决便不由自主地想起苏明御身上那些未知的谜团,语气也冷淡了几分:“你身上的味道怎么没了?”   “哦。”苏明御应了声,慢悠悠地解释道:“之前为了避免你们认出来,在身上涂了些木芷粉,现在成习惯了。你想闻我今晚就可以洗了。”   祁决看向苏明御,苏明御毫不介意地任他打量,眼里的笑意似将春色放大到了极致。   可惜祁决再也没了心情。苏明御身上的味道加以利用能有致幻的效果,混上酒后更具有催情的功效。   苏明御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遮掩身上的味道不足为奇,但他却对自己只字不提。   祁决沉默地走着,心事重重。他想此人的疑点都这般层出不穷了,为何自己还是心不由己。   前方葱葱郁郁,苏明御忽地拉了祁决一把,可惜已经晚了一步,锯齿状的植物划开了祁决的腿,鲜血沁出,染红了他白色的衣衫。   苏明御清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有心事。”   祁决没有回答,蹲下来处理伤口,熟料苏明御抢先了一步,动作娴熟地将随身携带的药粉洒在他的伤口处,低头帮他包扎起来。   苏明御的身上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温柔,是他极力掩去却又掩不去的东西。   他一边包扎,一边轻笑着揶揄道:“剑道第一高手原来连这么简单的「偷袭」都躲不过,要是让别人知道,估计以后没人跟你正面交手了。”   祁决的心情很沉,不是很想搭他的话:“你别闹了行吗?”   “祁哥哥不至于连个玩笑都开不起吧。”苏明御抬头看了祁决一眼。哪怕眼含笑意,祁决却感觉他在观察,观察这个玩笑有没有开过火,观察自己的反应。甚至根据自己的反应而思量下一步的行动,带着谨慎而探究的态度。   祁决没由来地生起一阵怒火。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既能不交付真心,又能厚着脸皮地叫我哥哥的。   明明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百般遮掩,让我看不清他的真面目。祁决的心中愈发烦躁,偏偏苏明御还要死不死地说了句:“你真生气了?”   “没有。”祁决的话回得很快,语气中带着山雨欲来的隐怒:“我只是觉得你今天挺吵的。”   “不是你当初躺在干草堆里哼哼的时候了?”祁决平日里言辞犀利惯了,下意识地说完此话后看到苏明御有些泛白的脸色便已经有点后悔了。   他本意不想伤害苏明御,谁会想伤害自己喜欢的人呢。   苏明御的脸皮是厚,但他怕难堪,怕真正意义上的难堪。这一点祁决心知肚明。   祁决轻叹了口气,他心中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看向苏明御的时候却仿佛荡清了一切,只剩下眼中那一点异乎寻常的认真:“你能不能对我真诚点?”   苏明御微怔了下:“我对你不够真诚吗?”   祁决心中苦笑,他不想再问问题了,他知道苏明御一定有办法解释。但信任这种东西,苏明御从一开始就没给过自己。   祁决觉得心中似有一团火,越烧越旺,烧掉了自己的最后一丝耐心。他拉过苏明御的手,在他靠近自己的一瞬间重重地吻了上去。   这不是一个单纯意义上的吻,更像是在宣泄某种难言的情绪,以至于在唇齿碾磨间,能清晰地感受到些许痛感。   祁决的动作并不温柔,但苏明御还是给了回应。   一种被动的却不显冷淡的回应。   暧昧的气息还未散去,苏明御的呼吸略显紊乱。他先前做足了心理建设,现下明显已经适应了,甚至主动问道:“你的腿能走吗,要不要我背你?”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第35章   “你好好考虑。”祁决搂着苏明御的脖子,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我等你。   “不用,一点小伤。”   祁决的衣衫上染了一片血迹,此伤说大不算大,说小也绝对算不上小。   苏明御俯下身,示意他上来:“不用客气。”   祁决这次没再拒绝。他想靠近苏明御,用自己的方式接近他。但如果苏明御能主动些,他更能感受到苏明御是在乎自己的,甚至会诡异地想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他只是还没有适应和人敞开心扉罢了。   苏明御背了祁决,不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拿起那么重的剑的。   祁决的手搭在苏明御的肩上,感受着他瘦削的肩胛和后背,仿佛触碰到了他隔了数万重山的过往。苏府不会亏待他,但这些年他每夜被梦魇所扰,又何曾真正安眠过。   祁决的心中更怜爱了几分,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侧:“累不累?”他已经做好了决定,却还是用提议的口吻道:“我下来好了,再拖会儿伤口都该愈合了。之后我们还要将柴木带回去。”   “我们才走了几步啊。”苏明御觉得好笑,“在你心里原来我那么娇弱吗?”   “也许吧。”祁决反应过来也有些失笑,确实连十步都没走出去。他轻咳一声,低声道:“其实你再娇弱点也没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做什么粗活。你安安心心地给我当个贤内助就好了。”   苏明御的声音拔高了些,笑得贱兮兮的:“骗我给你当贤内助呢,想得美。你娶得起我吗?我再怎么说也是淀州巡抚家的少爷。”   “淮城祁家富可敌国。”祁决轻轻道:“我家就我一个独子,想要什么都可以给你。”   苏明御头一次从祁决骨子里的心高气傲里品出一丝甜味来,顺着他的话玩笑道:“那我可要好好考虑考虑了。”   “你好好考虑。”祁决搂着苏明御的脖子,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我等你。”   夕阳没入远方的山峦,前方的山路已不再崎岖泥泞,苏明御和祁决拾了柴后一起回去。常硕和花眠越没打到什么猎,最后在溪边捉了几条鱼。   白楚清仍然靠在树上,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泛着些许青白,让人难以忽略。   “伤口又裂开了。”苏明御拍了拍祁决的肩侧,语气平淡道:“要不是你后来非要自己走,现在确实已经愈合了。”   祁决自知理亏,无奈地笑了笑:“谁让我比较疼媳妇呢。”   “不敢。”苏明御的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说出口的话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祁决低笑了好几声,等苏明御上完药,祁决坐到一边生火时,他总算看见了白楚清青白的脸色:“师兄,你还好吗?”   白楚清没有回答,祁决以为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不由得紧张了几分,快步走到他面前:“不舒服吗?”   祁决欲用手背探测他额头的体温,被白楚清一把甩下。   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不明所以地看向白楚清。   “你不是和别人聊得很开心么,等我死了再过来好了。”白楚清看着祁决,眼圈红了大半。   或许是白楚清猩红的眼圈太过刺眼,祁决耐着性子解释了句:“刚才在处理伤口。”   “一点小伤而已,你以前也没那么娇气过啊。”白楚清很是不满他的回答,像沉浸在某种情绪里,悲伤地控诉道。   祁决看着白楚清,长久平静地看着,直到白楚清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觉出自己话中的不妥之处。   祁决却没有这个目的,他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几年前从未了解过白楚清。   所以才会在先前得知白楚清将自己当做假想敌时会显得那么失望。   祁决默然半响,像处在一个四面漏风的陋室里,穿堂风擦着他脸呼啸而过。冷冷的,像失去了温度般。   原来在白楚清心里,自己剑法超群只是天赋异禀,自己能忍痛是理所应当。   但谁又是生来这样呢。   祁决小时候划破了点手指,自己的娘亲都会把他抱在怀里哄上老半天。   “云变黑就会下雨,人受伤了就会痛。”祁决的眼里闪过一丝易碎的情绪:“我先前重伤时从未表现过,是因为生死关头情况不允许。不代表我不会痛。”   祁决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白楚清见惯了祁决追逐自己的样子,无论是示好还是关心,哪怕是带点小高傲地展示自己的长处,他的言行从来都是鲜活的,不像现在这般冷淡。   他的潜意识告诉自己过去的祁决正在离自己远去,终于后知后觉地慌了起来:“是伤得很严重吗?我帮你看看。”   祁决轻轻摇头,在白楚清靠近的一瞬间身体下意识地往外偏了点距离。   虽然微不可见,但白楚清就是感觉到了。   他以为祁决正在气头上,识趣地转移话题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感觉身体好像比以前更加不舒服。”   祁决用手背贴了贴白楚清的额头,没有发烧。他现在的模样除了脸色青些、虚弱些,也看不出什么其他毛病。   “大概是路途劳累。”祁决看着他,合理地建议道:“师兄你要不要先回雾山静养,我们几人不会让阴阳册落到他人手中。”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楚清的语气骤变:“不想见到我了是吗?”   白楚清的表情看上去很是受伤,声音清冷道:“你当初不是这样的。”   祁决恍惚有种错觉,时间倒流到比武擂台下,白楚清对他说自己天赋异禀,不用努力也能轻而易举就能赢下论剑大会的时候。   也是那时起,自己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原来自己一直以来和他维持的平衡都建立在自己单方面无尽头的追求的基础上,一旦自己懈怠了,所有藏在暗处的矛盾都显现出来了。   他从未了解过我,也永远无法和我感同身受。   而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甚至不再愿意将这份追求甘之如饴的进行下去。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静养而已。”祁决的思绪回到现下,他停顿了许久说出了这番话。   白楚清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语气缓和道:“我感觉不是旅途劳累的问题。”   祁决已不想再陷入这个死局,站起身道:“既然你不放心,我去找苏明御来帮你看看。”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第36章   “不想说就算了。”祁决云淡风轻地说道:“我总有一天都会知道。”   苏明御已经驾轻就熟地烤完一条鱼,正想吃,余光瞥见祁决走了过来,心痛地将鱼递过去。   祁决接过烤鱼,俯下身问苏明御道:“我师兄的身体似乎有点不对劲,你能帮我去看看吗?”   “按理说已经第十日了,不会出什么问题。”苏明御说完这句话,祁决已经不动声色地向他伸出手,他搭上祁决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你这方法在其他人身上试过吗?”祁决与他并肩走着。   “圣明教的教众有不少偷练过波斯教的功法,不过都是些粗浅的功法。”苏明御坦言道:“我不知道白楚清他练的到底是什么。”   “其实我也没见过。”祁决蹙了蹙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说这功法是他父母留给他的,他父母当年惨死,我也不好再追问什么。”   两人在离白楚清几米的地方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白楚清警惕地看了苏明御一眼,苏明御无视了他的目光,不紧不慢地走到他的面前:“我来帮你看看。”   白楚清将手腕递给他,苏明御搭上他的脉搏。他的脸色从始至终都没变过,看不出是好是坏。   “他怎么样了?”祁决在一旁问。   白楚清的脉象已经逐渐平稳,是好转的迹象。   直觉告诉苏明御此事绝非如此简单。   苏明御漠然地收回手,他也确实想看看白楚清在耍什么把戏,回道:“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累了。”   此药的发作有滞后性,初期只是看上去有些虚弱而已。白楚清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敢放心让苏明御诊脉。   这样等到真正发作时,他知情不报,蓄意谋害的罪名就坐实了。   “既然如此,师兄你好好休息。”祁决对着白楚清道了一句,和苏明御一起走了。   “你就这样让你的大师兄一个人待着不太好吧?”苏明御嘴上说着不好,脸上却挂着略有些小得意的笑。   像黑暗中攒动的小火苗,让人情不自禁地想掐灭它。   祁决知道他想听到什么答案,却不下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个人才能好好休息。”   苏明御眯起眼,语气无奈地「喂」了一声。   祁决想笑却硬生生忍住了,拎着烤鱼尝了一口:“挺好吃的。”侧身看见苏明御沉默中却有千言的眼神,拉了拉他的手笑道:“走,我帮你去烤。”   按理说五人应该聚在附近,但白楚清的身体状况闻不得浓重的烟味,常硕和花眠越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个偏远的地方烤鱼。   今夜的月光异常黯淡,花眠越和常硕的吵闹声很远,浸在灰蒙的夜色里。   苏明御坐在一旁等着,目光平淡地看着祁决的侧脸。祁决的肤色很白,带点凉薄与冷意。他见过许多异域人,也羡慕过他们的金发碧眸,此刻忽然发觉黑发其实也挺好看的。   柴木上炸了点火花,发出噼里的声响。祁决在一片火光的红晕中回过头来,冷淡的脸映了点颜色,他的目光相当柔和,似乎是带点爱意的。   祁决将烤好的鱼递到苏明御的嘴角,咸咸的鱼皮在他嘴角留下了一点黄色的焦迹。   苏明御很想说你直接递给我就好了,但当他看到祁决自然弯起的眼角时,他就明白了多说无益。   祁决分明是在逗自己这方面找到了新的乐趣,乐此不彼。   他有些无奈,祁决对白楚清从来没有表现出这等癖好,为什么轮到自己就那么喜欢欺负自己。   苏明御伸手想将嘴角的焦迹抹去,却见祁决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块布帛,小心翼翼地帮他擦起来。   期间偶然和苏明御的目光对视上,还会冲他淡淡地笑。 第37章第37章   许长君在心里哇哦了一声,故作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醒醒,别睡了。”祁决一脸正经地推醒苏明御:“换班了。”   苏明御睁开眼,见白楚清犹在梦中,不怀好意地笑道:“要不要我过去帮你叫醒大师兄?”   “不必了,守夜只需要两个人就够了。”祁决活动了下右肩,清声道:“你和花眠越,刚刚好。”   “那么心疼他啊。”苏明御挑了挑眉,暧昧地笑了笑:“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啊。”   “我不心疼你,我的肩膀也不至于到现在还麻着。”祁决捏了捏他的脸,“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看你休息得挺好的。”   “斤斤计较。”苏明御笑道:“诶,我让你靠回来怎么样?”   “我不太喜欢靠着别人。”祁决的脸上是一贯的冷淡,面不改色地翻了个身,搂住了苏明御:“还是这样比较舒服。”   苏明御不太喜欢被压迫的感觉,更何况祁决像抱小媳妇一样地抱着他,冷笑一声道:“这样是你比较舒服,我却不太舒服。”   “你不舒服吗?”祁决明知故问,眼中却有了些许笑意,像奸计得逞般妥协地撤开身:“我以为你还挺喜欢的。”   苏明御拍了拍起皱的衣襟,靠着树干微微侧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祁哥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   “比不上你。”祁决泰然自若地应道,像敲响了停战的旗鼓惬意地阖目睡了。   自然比不上我。苏明御收回视线,眼中的情绪洗荡得一干二净。   你没我那么坏。   他自认所作所为是为了心中的信念,可对祁决而言,自己的一系列行为只是单纯的坏罢了。   他不想为自己开脱,要达到目的总会伤害一些人,哪朝的风云变故下不是累累的白骨。   至少,我现在可以对你好一点。苏明御目光沉沉地看着祁决,哪怕是安睡之时,祁决的双手也依然紧握着手中的白源剑。   手背上青色的静脉微微凸起,与华山玉石般光洁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苏明御轻轻地帮祁决卸了力,将祁决的手调整了个舒服的角度,见他侧了侧身,沉沉地睡了过去。   日渐上三竿,刺眼的日光照透了林间。   祁决睡醒过来,下意识地用手在身边抓了两把,最后在不远处摸到了自己的剑。   他安心下来,又情不自禁地蹙了蹙眉。   自己向来是剑不离手的,尤其是在荒郊野岭。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自己一旦坠入情网,连警惕性也跟着下降了。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吃吗?”苏明御坐在他旁边,见他蹙眉也知晓他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谢谢。”祁决下意识地接过苏明御递来的干粮,神思仍有些恍惚。   阳光照着他淡淡的瞳仁,祁决整个人犹如神袛般显出几分超然。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苏明御忽而道。   “很少有当面说的。”祁决定神道:“但我知道自己很好看。”   说完淡淡地笑了笑,“就像没人说,你大概也会觉得自己很好看。毕竟,我们的审美都比较正常。”   苏明御却不上套,“我好看还是你的大师兄好看?”   “你不需要和别人比。”祁决带着几分真情实意道:“你本来就是最好看的。”   几句简单的话语,却因祁决过于专注的眼神而让人有些心悸。   苏明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眼下的祁决似乎变得坦诚许多,恍若清冷的烟火都变得热烈起来。   “阿决,可以出发了。”花眠越走过来刻意地提醒道,将两人之间莫名的氛围打散:“下一个位置是兖州的雾都城。也是最容易出现海时域的地方。”   “我听说过,”祁决站起身,“数百年前找到海时域的人便是在一片朦胧的视野里进去的。”   “正是。”花眠越见祁决收拾起身,又向苏明御伸手将他拉起,眉心不由得微微蹙起,语调冷淡地再度抛下一句:“时候不早了,走吧。”   雾都的水气重,几人走了一路,衣衫都被水气浸湿,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恰至街市繁华一带,几人便在巷口选了家客栈入住进去。   因着当地的气候,雾都客栈浴房的数量几可比拟住房。   膳后,祁决等人便往不同的浴房去了。   明月高照,黄木梨花首衣架上的衣衫被窗台的风轻飘飘地吹起。   一道黑影落进窗内。   “苏公子沐浴时都不喜欢关窗的吗?”许长君大大咧咧地坐到浴池前。   “你甩开那些人了?”   “实在太好甩了。”许长君摊摊手道:“梁伯为了帮我脱身,派了好多圣明教的弟子假扮成我,兵分了好几路。他们本来就对我不是很熟悉,光凭背影又能分辨出什么。现在各门各派追上的全是假货。”   “对了。”许长君正色下来:“我来是想说玉媚儿快要得手了。”   “她已经摸进了萧珏的那间密室。”   “让她凡事小心点。”   “自然。”许长君淡色道:“毕竟在她之前已经死了那么多的人。”   “如果将易心丹的破解之法得到,你我便不用再受制于人,圣明教的许多弟子都会归顺于我们。这圣明教便不是萧珏可以控制的了。”许长君的语气中已然带上了几分振奋。   苏明御不愿扫兴,哪怕他心中对此事并不乐观。毕竟失去了那么多人,才找到密室的入口而已。   “阿决。”门外传来白楚清的声音:“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祁决略带清冷的话语顺着门缝传了进来。   苏明御看向许长君,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许长君好奇地朝门外看了一眼,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正想从窗台出去,便听白楚清带着祁决撞了进来。   许长君在心里哇哦了一声,故作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任由苏明御的眉间蹙得越来越紧。   腾腾的水气扩散在房屋的每个角落。   有许长君在,苏明御不太好出声。   “师兄,这里应该有人沐浴。”祁决淡声道:“我们出去再说。”   许长君露出几分扫兴的表情,被苏明御拿起扇柄无情地敲了下脑门。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第38章   苏明御的袖扣扣到一半,回想自己方才的话,也没忍住低头笑了起来。   无声无息,却痛在实处。   许长君刚想抗议,见苏明御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诸多不满就着喉间的口水咽了下去。   白楚清的脸色苍白如宣纸,如果此地真有人沐浴,他也不愿让外人看笑话。   他松开抓着祁决衣衫的手,见祁决轻轻拍了拍衣上的褶皱,紧随着自己走了出来。   白楚清带着祁决走至走廊的尽头,哪怕是在尽头,由于客栈生意兴隆,人来来往往的依然很多。不是聊天的好场所。   祁决的话低低的:“你有什么话不妨长话短说。”   “那日我说错话了,所以你生我气了是吗?”   “没有。”祁决态度自然地重复了遍:“我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而生你的气。”   “可你这一路上都没怎么和我说过话。”   祁决沉思了下,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因为师兄你也没怎么找我说话。”   “以前我不说什么,你光自己一人也能说很多。”   祁决愣了一下,笑道:“原来师兄是喜欢看我说单口相声。”   空气陷入长久的沉寂,也许是白楚清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祁决的目光落于栏外,似乎在看空中飞扬的过去的余烬。   “阿决,”白楚清道:“我以前对你不够好。我知道,所以接下来……”   “我最近喜欢上了一个人。”祁决打断了白楚清的话,最后轻轻地补充了句:“你要说什么?师兄,你接着说吧。”   “你……”白楚清的话说不下去了:“你喜欢上了谁?”   “一个很好看的人。”祁决道:“我喜欢人的时候总是很明显,师兄你应该看得出来。就是你想的那样。”   “可你之前不是喜欢我的吗?你都喜欢我那么多年了。”白楚清有些难以接受,情不自禁地问道:“如果我说我现在喜欢上你了,你会不会回头?”   “只有错误的事才需要回头。”祁决道:“感情这种事,不向来都是覆水难收的吗?”   “如果你觉得难受的话,我会尽量不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祁决顿了顿,道:“我只能做到这样了。”   这算什么?白楚清心中冷笑,这算你给我的最后的温柔吗?   “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以后尽量不在你的面前出现。”祁决仿佛真的在认真考虑,甚至连小事都想好了:“夜里害怕的话,常硕师弟大概也会愿意陪你。”   祁决的声音仿佛离自己很近,又很遥远。   他想冲着祁决大吼一句无情,你明明喜欢我,为什么不能再喜欢得久一点。可这样除了难看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了。”白楚清用尽全身力气维持表面的平静,转而低喃道:“我有点不舒服。”   白楚清说着便虚弱地俯下身去,祁决伸手扶住了他。他借力靠着祁决,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祁决刚沐浴过,浴池里温热的水浸在雾气里那么久早就变得冰冷,连白衣都透着冷冽的气息。让人觉得更加难受。   但白楚清靠着他,心里却好受许多。   祁决看着白楚清额上的冷汗轻声道:“师兄我送你回房吧,外面的雾气太重了。”   白楚清恍若未闻,他将额头抵在祁决的肩上,仿佛在贪恋那一瞬再不复返的亲近。   祁决没有推开他,只在几秒静默后再度开口:“师兄。” 第39章第39章   最近做了个决定不知道是不是对的,但我不后悔。   祁决将白楚清送回房内,从一侧的走廊走去嘱咐小二去倒些热茶。   恰好见到方才的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苏明御披着半湿的黑发走了出来。   苏明御显然也没料到会碰到祁决,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不过他很快便定下神来,毕竟自己是无意听到的。论尴尬,想必祁决会比自己更甚几分。   他收回视线,果见祁决追上自己,干咳一声:“你方才为什么不出声?”   “想听你们聊些什么。”苏明御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遗憾,“可惜你们的口风紧得很。”   “你想知道,直接问我就好了。”祁决无奈道:“偷听墙角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明御沉默不语,祁决心想自己也没说什么重话,难道人真的会恃宠而骄吗?   正当祁决打算说些话来缓和气氛时,忽听苏明御小声反驳道:“不是偷听,是被迫偷听。”   祁决顿觉理亏,心虚地摩挲了下剑柄,解释道:“方才是我师兄没站稳,才把我推进来的。他对我最近的行为有些不解,不过我已经和他解释清楚了。”   “解释什么?”苏明御问。   “我和他说,我最近喜欢上了一个人。”祁决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苏明御的反应。   苏明御没什么太大反应。   “一个很好看的人。”祁决补充道。   苏明御轻轻地笑了。   “笑什么?”祁决问。   苏明御道:“你的意思是白楚清不好看吗?”   祁决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轻声道:“我的意思是那个人很好看。”他看着苏明御,一贯清冷的目光都仿佛有了温度:“非常好看。”   有点明显。虽然苏明御早就知道祁决的心思,但他现在的行为就像在自己耳边说上了一万遍那个人就是你。   苏明御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没见过这样的人。像沸雪般,他本身并不热烈,但情感却烫人得很。   “我帮你擦头发吧。”祁决开口道,恰逢店小二披着抹布从一侧的走廊走过去,话音一转:“你去房内等我,我去去就回。”   祁决在拐角处追上店小二。店小二看见祁决,露出一脸谄媚的微笑:“客官有什么事吗?”   祁决走向店小二,吩咐道:“煮些热茶送到西面的一号房。”   小二连声道好,转身去准备了。   苏明御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声音不冷不热道:“一号房?我还以为祁哥哥怕我着凉准备给我的呢。”   “你怎么还没回房。”   “过来偷听祁哥哥在给他的大师兄做些什么。” 第40章第40章   他很喜欢这种被爱意包围的感觉,粘腻的,温热的,全部的珍视与在意。   苏明御不知为何被他看得心中一悸,半响才找回自己的话:“看得出来,你祖父对你很好。”   “嗯。”祁决轻轻擦着苏明御的头发,心绪从未如此平静,“小时候我在他身边的时间比在我父母身边的时间还要多。”   “我记得你说过,小时候你祖父最喜欢做机械报时鸟送给你。”苏明御笑了笑,“不过我很好奇,你会做吗?”   “我祖父曾说,祁家只要出一个机械师就够了。”   苏明御应了声:“那就是不会了。”   “那时候我一门心思只在练剑上,他也没怎么教过我。自从他去世后,我就更不可能学了。”   祁决沉默了片刻,忽而问道:“你学机关术是什么时候?”   他尽量表现得随意,可他知道这件事他必须了解清楚。   “加入圣明教之后。”苏明御没有多少思虑的痕迹,亦没有避讳,淡淡地说道:“你知道的,圣明教的机关术在武林中首屈一指,他们需要有人去学习这些。而我又是个毫无内力的废人,这是我能派上的最大的用场。”   “所以那个时候的机关楼你确实参加设计了是吗?”祁决清声问。   “里面的设计确实很残忍,尤其是那个用长耳猴来操纵的机械人。”苏明御顿了顿,语气变得低缓,“有些事情你不想做,但必须做。而且我也不是机关楼的首要机械师,我只是给他们打下手的。你能不生我的气吗?”   “我没有生你的气。”祁决道:“你当时还特意过来帮我,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我就知道祁哥哥最好了。”长发未干,苏明御用手虚抱了下祁决,讨好地说:“你有想学的吗?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祁决一言带过,没给苏明御留话的余地。苏明御从椅子上抬起头,祁决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视线。   苏明御意识到,祁决的心里应该还是在意的。那等到他完全得知真相后又会怎样呢。   过往的经验让他过早地预见了结局。所谓感情,向来都是脆弱的。   祁决帮苏明御擦完头发,直到擦到不再滴水了,将苏明御用被子一卷。   苏明御用手勾住祁决的指尖:“还是有点冷。”   “我去让小二泡些热茶。”祁决帮苏明御撵了撵被子,“别把手伸出来了。”   “可我不想让你离开我。”苏明御的目光于含蓄中带着热烈,小声道:“我只想抱着你。”   祁决不会不满足这个要求,他脱去外衣,上床轻轻地抱住了他。   “这样好些了吗?”   苏明御没有回答,他抬头看着祁决完美的下颌线:“祁哥哥,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没有。”祁决下意识地回道,被苏明御打断:“你不开心也不愿意告诉我。”   “我只是觉得我的要求很过分,做不到的事没必要拿出来说。”祁决的眉宇间似有一股淡淡的愁绪:“我不想为难你。”   苏明御不信邪:“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呃……”祁决顿了顿,“你能和圣明教彻底断绝关系吗?”   果然是这个。苏明御眉目微垂,抬眼时却是一片笑意,灿烂而悲凉:“你等等我,等我拿到易心丹的解药,我就可以彻底脱离圣明教了。”   他伸手轻轻地抱住祁决:“我以后再也不会和那些人同流合污了,只做祁哥哥的乖宝宝。”   “你从哪学的这些词啊。”祁决一时失笑,心中却有一股暖意。他抬手搂紧了苏明御,在他耳畔低声道:“希望你说到做到。过后我陪你一起去拿解药。”   祁决的声音温柔而有力,他停顿了片刻,看着苏明御的眼睛认真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从来没有人这么对我说过。”   “那么现在有了。”祁决接道,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苏明御觉得很温暖,不知道是因为祁决眼中的珍视还是他身上的温度。   他以前从来不相信什么,但不知为何,他此刻觉得在祁决身边很安全。   只可惜,这份爱意是给「好人苏明御」的。   “如果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苏明御沉默许久,给出了一个平生以来对人最高的赞美。   “现在也不算晚。”祁决轻咳一声,悠悠道:“我还没来得及喜欢上别人。” 第41章第41章   还好我没来得及哄你说去给你摘星星摘月亮。   苏明御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起码在过去的二十年来从没有人形容过自己可爱。   他坐起身靠着床榻,拉过被子遮住自己的腿间,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看上去却性感至极。   可事实证明,在祁决的眼里他依然只落得个可爱二字。   后半夜,祁决兴味盎然地凑过来抱着苏明御睡。还会在注意到不影响他睡眠的情况下亲亲他的脸颊。   苏明御很想抗议,如果亲嘴唇会把人亲醒,难道亲脸颊就不会么?   可惜祁决毫无自觉,苏明御既不好扫兴,更不可能鼓励这种行为,只好两眼一闭地继续装睡。   没挨到他忍不了的时候,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苏明御仿佛回到了六岁那年的花街,他在街上第一次吃到绵绵的软糖,很好看,五颜六色的。   旭日东升,祁决被一缕阳光照醒,他在床上回味了一下,忽然想起白楚清昨晚好像没来找过自己。   也许真的是因为自己和他说明了的缘故,他觉得不好意思打扰自己?   这样也挺好的,苏明御先前和自己提到过此类事,现下的情况几方都满意。   身旁的苏明御动了下,微蹙的眉渐渐松开,一双清亮的眼甫一睁开便恰好和祁决对上。   苏明御做了个美梦,心情其实还不错。他微微笑了笑,挑眉道:“看我做什么?”   祁决在看他俊美的脸上印着的淡淡的黑眼圈。   “你……”祁决伸手去摸苏明御,半是心疼半是揶揄道:“怎么有黑眼圈啊小可怜。”   “呃……”苏明御此时此刻深切地体会到祁决是上天派来折磨自己的。   苏明御将隐忍二字刻于心中,淡淡地回了一句没睡好,在祁决关切的目光中和他一并下了楼。   期间祁决还时不时地关心着他的身体状况,同时也问了他为何睡不好。   苏明御被问得多了,见左右无人,终于忍不住提醒了句:“你小鸡啄米一样地亲我,我能睡好吗?”   祁决愣了下,回味过来后似是想忍笑,却没忍住,最后靠在墙侧笑得直不起腰来。   “别笑了。”苏明御拉了拉祁决,最后为了不吸引大众的目光,丧权辱国地回旋道:“我也没觉得这样不好。”   祁决边笑边道歉:“抱歉,我的错。我以后会控制住自己,再也不这样了。”   苏明御很怀疑祁决说这句话的诚意,不过现下也无法得知后续。   所幸祁决到底出身世家,礼教修养较常人要高上不少。很快便止住了笑,只是看向自己的眼神偶尔还会带点调侃。   两人步入堂内,只有常硕和花眠越坐在桌前。   祁决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见花眠越冷冷地看了苏明御一眼,便没有向他们走去,选了邻桌坐下。   “花少侠好像更讨厌我了。”苏明御压低声音对祁决道。   “有吗?”祁决不想让苏明御难受,抿了口茶:“可能我最近讨他嫌了吧。”   苏明御轻笑了声:“祁哥哥,你不擅长说谎的。”   他显然并不在意此事,只是随口一说,很快便低下头吃馕饼了。   祁决却不知为何,看他吃饼看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味道:“你不用在意的。他喜不喜欢你都不能影响我,我喜欢你就够了。”   祁决用手搭着他的手背,轻声道:“我会永远喜欢你。”   永远两个字实在太美好,哪怕明知是情话,都给人一种相信的力量。   苏明御的心绪极轻地波动了一下,一如他杯中浮沉的残叶。   身侧忽然传来木椅挪动的声音,常硕用完早膳,犹豫着坐到两人身旁:“祁师兄,你能去看一下大师兄吗?”   “他怎么了?”祁决问。   “我之前去见大师兄,他的声音很虚弱。只说不用早膳了。”常硕神色担忧道:“我刚入门派不久,也不敢打扰他。祁师兄,你要是有空就去看下他吧。”   “嗯。”祁决应了声。   常硕放下心来,又说:“引潮石没有发出微光,此地也不是海时域之界,等确认师兄无碍了,就可以继续出发了。”   他絮叨了许久,叫上花眠越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苏明御跟着祁决离开大堂,从一条羊肠小道绕向白楚清所处的一号房。   眼见苏明御就要跟至门口,祁决终于斟酌着开口道:“你困吗?困就回房休息。”   苏明御摇头以示拒绝。   祁决颇为头疼,但他毕竟才把人追到手,开不了口说重话:“我师兄他可能不是很想见到你。我就去看他一眼,很快就回来好吗?”   “可我不想,你去看他做什么?”苏明御的逻辑相当清晰:“我就在旁边站着不说话,他不想见到我不恰恰证明他对你余情未了。”   祁决难以反驳,苏明御却又想起了什么,淡淡地补充道:“你方才还说过会永远喜欢我。”   祁决没有说话,但苏明御看他的表情像是有些后悔。不知道是不是后悔方才话说太满给自己封死了退路。   你如果只是有点喜欢我,何必表现出很喜欢我的样子。苏明御下意识地想说出这句话,可理智已率先回笼。   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   他确实不想祁决和白楚清再生纠葛,但没必要如此逼迫祁决,更没必要拿他说的话去胁迫他什么。   年轻的时候都是这样,七分的喜欢能说成八分,表现成十分,无非就是想让对方高兴罢了。   究其原因还是他在那一刹那信以为真了,永远这两个字从未有人与他说过,更何况加上喜欢这个词。   苏明御恢复了平常的心境,铺台阶道:“你一定要去吗?”   “他毕竟是我的师兄。”   “嗯。”苏明御应了声,刚想转身却被祁决拉住:“你不陪我一起去吗?”   苏明御略带不解地看向他。   “你都说到这种程度了,我有什么办法。”祁决一脸无奈地看着他,“总不能说我不喜欢你吧。”   “谁知道你定义的永远喜欢里还包括这个。”祁决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甜蜜的烦恼:“真令人后悔。”   祁决一边说着后悔,一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劫后余生的侥幸,轻笑道:“还好我没来得及哄你说去给你摘星星摘月亮。”   苏明御:“……”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第42章   但是现在,我信他。   “师兄,我可以进来吗?”   房内没有动静,祁决复又敲了几下:“师兄?”   他与苏明御对视了一眼,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迅速地推门而入。   白楚清躺在床头,嘴边留有暗红色的血迹,床头放着一个药瓶。苏明御认出这是自己给他的。   祁决探了探白楚清的鼻息,虽然还有呼吸,可气息微弱,内力紊乱,经脉逆流。   他运起内力,强行介入白楚清的体内。   白楚清吐出一口瘀血,气弱游丝地睁开双眼。   苏明御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他已经预想到接下来的剧情了。   “阿决……”   “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还以为我死定了。”白楚清张了张虚白的嘴唇,气息奄奄道:“如果你晚来几步,我可能就没命了。”   祁决无意听他叙情,更何况还有苏明御在场,轻声打断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从服用了苏公子给我的药后我的身体便日渐虚弱,可他上次给我看过,说我只是过度劳累。今日上午,我又服了一颗,不料未过半个时辰便咳血不止,直至昏迷不醒。”   虽然早有预料,苏明御闻言到底觉得可笑:“你的意思是这个药有问题?”   “你先前也给我看过,那时候你口口声声说我只是累了。如若不是我今日毒发,谁知道你是何居心。”   “我若真想害你,何必浪费精力给你施针。”苏明御淡淡地说道:“况且这毒下的也不是我的作风,延后那么久才发作。一副女儿家的做派,缠缠绵绵,欲语还羞。”   苏明御嗤笑一声:“我要想你三更死,绝对不会留你到五更。”   “你……”白楚清指着苏明御,口中又被气出一口瘀血。   祁决按住白楚清的肩示意他平静下来,清声道:“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师兄你不必动气。”   这事情还不够清楚吗?你何必如此偏袒他。   白楚清心中郁结,抓过床前的药瓶递向苏明御:“既然这个药没有问题,你敢不敢吃下去,看看会不会和我一样经脉逆流,口吐鲜血。倒时候可没有人救你。”   苏明御目光平淡地从他脸上扫过,像是听到了个极为可笑的笑话,轻笑道:“不必派人来救我。”   他伸手拿过那药瓶,像倒糖豆一般倒到自己的手中。   在看清药丸的颜色后,他的目光微不可察地停留了片刻,这分明不是他先前装进去的那批药。   他将药瓶放回床头,若无其事地抓起两颗:“对你有用的,对我倒真不一定会起作用。”   “毕竟我也不像你那么虚弱。”苏明御像是想到什么,低笑一声,嘲讽道:“身体不好可是一辈子的事,为了你的爱妾着想,以后还是少喂自己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眼见苏明御就要将药扔入口中,祁决按下他的手道:“也没见你的身体好到哪里去。”   苏明御:“……”   祁决目光幽沉地看了苏明御一眼,小声道:“你先出去。”   “阿决。”白楚清本就被苏明御刺激得气血翻涌,好不容易逼得苏明御服药却被祁决强行拦下,此刻更是不甘心地叫了声。 第43章第43章   我相信他,他却不相信我相信他。   雾城的天气,哪怕是白日,房内都有些昏暗。   苏明御收拾完行李,吹了段奇怪的小调,片刻后,许长君翻身而入:“终于舍得走了。”   “我什么时候不舍得过,注意措辞。”苏明御抬了抬眼皮,冷嗖嗖地看着他:“本来就要走,只是现在时机刚好,我离开一段时间。”   “时机刚好?”许长君不解道:“你现在走不就坐实了畏罪潜逃的黑锅吗?”   “从刚才的表现看,祁决并不一定会站在我这边。”苏明御道:“我没必要冒险,反正之后我也会让自己洗脱冤屈,不如让他怀疑我一下。愧疚能改变许多东西,甚至包括信任。”   “等我回来解除误会,他以后便再也不敢轻易怀疑我。”   许长君看着苏明御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柔和的侧脸,却只觉得陌生,仿佛任何东西都只是他算计的手段。   他忽然很想问,当年你救我究竟是要我的绝对忠诚还是仅仅想让我活下去。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苏明御头也没抬,冷淡道:“不是你说的玉媚儿快要得手了,怎么比我还不着急。”   “我急啊。怎么不急。”许长君按捺下心中的异样,见苏明御足尖轻点,早已消失在了窗际。   祁决轻轻合上白楚清的房门,一种莫名的悲凉漫上心间。   世事多变,竟比不上人事多变。   白楚清现下多余的关心竟比不上当初对自己浅淡的师兄弟之情。   起码那时候的他不会拿顾瑾师尊来要挟自己。   那时候的他……祁决的思绪中断了,他想起比武大会时白楚清说的那番话。   那时候的白楚清早已把自己当做假想敌了。   也许是我一直以来都没看清他,他从没变过。   祁决的眼眸更黯淡了几分,再也不想在此地待下去。   廊内静得吓人,只有雾气无声地漫延在檐柱上。祁决走得很快,仿佛要将这股寂静甩出脑海。   苏明御应该已经回来了,说不定已经泡好了茶,安静地构思着等会儿怎么向我「诉苦」。   祁决想到这,心情似乎好了些。他站在门口,习惯性地敲了两下房门才推门而入。   房内的窗大开着,以仅存的微光照着空无一人的客房。   还没回来么?祁决走到桌前,自顾自地倒了杯茶。袖口碰到了壶身,他这才发现上面染着一小块血渍,应该是先前扶白楚清时不小心蹭到的。   他打开衣箱,正准备换件外衣,忽然发现苏明御的衣物全都不见了。   他抬头向床头望去,一直放在那里的机关扇此刻也不见踪影。   祁决愣了一下,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苦笑道:“我相信他,他却不相信我相信他。”   原来两人之间,心意相通实在太难。   祁决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颓然地坐在桌椅上,苏明御去的地方可选择的并不多,要么是苏府,要么是圣明教。   但现在还是找到海时域要紧,没有理由为了他而改变路线。   他冷静地想,可指尖还是不自觉地掐紧了手心。   你为什么不信我。   ——   “苏公子呢。”常硕见祁决孤身一人,“他不下来用晚膳吗?”   “还用说?”花眠越道:“当然是事迹败露,畏罪潜逃了。”   祁决挪开座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花眠越说话的气势低了些,却还是不甘地小声嘀咕道:“有些人不愿听。”   常硕皱眉看着花眠越:“你少说两句。”   花眠越自然也不想和祁决闹不愉快,话锋一转道:“走了也好,我们对这个苏明御本来了解的就少。你说他长那么好看,家里又不是缺金少银的。和你在淀州处了那么些日子,就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甚至换了个身份跑来比武大会帮你过机关楼。可能吗?”   “阿决,确实,你也好看,武功高强,家世一流,有时候对人还体贴……”花眠越越说越没底气,最后草草地收了尾:“那也不可能那么快看上你。”   常硕看着沉默不语的祁决,用手肘碰了碰花眠越:“我让你少说两句,你怎么还越说越起劲了。”   花眠越压低声音道:“我这不是在安慰他吗?”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祁决没有理会一旁的窃窃私语,有些意外地看见白楚清从楼梯道口走来。   “阿决。”白楚清轻轻唤了声,看上去仍然很虚弱:“我感觉我已无大碍了,明日便可启程。”   “无妨,再休息些时日也可。”祁决道。   白楚清自认这是关心,在祁决身边坐下:“苏……他怎么不见了?”   “大概是临时有急事,先走了吧。”祁决道。   常硕眼见气氛不对,插话道:“大师兄你病还没好,我们把饭菜给你送过去就好了。”   “早上阿决助我疏通经脉,我已无大碍。从房内到这里的几步路还是走得了的。”白楚清看着祁决吃饭的动作,觉得很亲切,复又多看了几眼。   祁决从小到大对这样的眼神并不陌生,已经适应得可以说是毫无感觉。   而这种冷淡的适应恰恰加深了旁人对他孤傲和目中无人的印象。   除了我,还有谁会觉得你这张冷淡脸好看呢。白楚清心想,你替苏明御说话,可他还不是走了。   “祁师兄,你那么快就吃完了。”   “嗯。”祁决应了声:“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可以来我房内找我。我一般近子时才睡。”   “师兄你就放心吧。”常硕一本正经道:“我怎么说也是今年新招弟子中的「小祁决」,有什么事也麻烦不到师兄你。”   祁决笑了笑,拍了拍常硕的肩膀,往客房走去。   “阿决。”白楚清在楼梯道口追上祁决,低声道:“今晚,你可以陪着我吗?”   “你昨晚一个人,难道还没有适应吗?”   “昨晚我是因为毒发所以才没去找你。万一今晚我的身体再次……”   “这和你刚才说的可不一样。”祁决轻吸一口气:“你不是说你已经无碍了。”   白楚清显然没想好该怎么回答,踌躇地站在原地。   “师兄,你现在需要的是静养。”祁决淡淡地看着他:“不是我。”   白楚清面无表情地看着祁决离去的背影,手心处的黑气由于情绪的起伏沿着经脉腾腾向上涌去。   他已经许久没有吃过苏明御给自己的药了,波斯教功法的副作用已然显现无疑,但他已经不打算回头了。   是你逼我的。   我本来想为了你放弃修炼功法,放弃复仇。可你呢。你凭什么不愿再回头看我一眼。   ——   阴暗的甬道里充满潮湿的气息,苏明御加快脚步穿过地牢,走进了大殿。   “回来了?”萧珏坐在主位上,懒洋洋地抬起头看向苏明御。   苏明御点头道:“是。”   “你在晟城调查波斯教辛苦了。”萧珏道:“查到他们来此地的目的了吗?”   “或者说有什么动向。”   苏明御想起白楚清接触波斯教功法一事,亦真亦假道:“他们此行的目的不在我圣明教,而是名门正派,具体行动还得等下次再调查。”   “好。”萧珏笑了两声,“不过我想你那么多天都没来,要不是易心丹的时限快到了,你可能不会回来吧。”   “教主说笑了。”苏明御沉声道:“易心丹三个月发作一次,现在距离发作还有那么多时日。我只是明白要回来汇报而已。”   “你知道就好。”萧珏将一颗易心丹扔到地上,丹药在石板上滚了几圈,滚到苏明御的跟前:“拿去吧,这次就提前给你了。”   苏明御面无表情地捡过易心丹:“那么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萧珏懒洋洋地说道。   待苏明御的身影消失于甬道,堂下一人悄声道:“教主你这样对右护法,他看起来可不像个不记仇的人。”   “记仇又怎么样?”萧珏毫不在意他的话:“当年别人将他扔给我的时候,他被关在地牢里折磨了整整一年,都看不出人样了。那些狱卒不照样吃香的喝辣的,活得好好的。”   萧珏咯咯地笑道:“你见过他们怎么样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第44章   可是我的人生也糟糕透了,你又能看到什么呢。   苏明御一路走,身边不断有教众过来向他打招呼。   他在圣明教的教堂内穿行了许久,终于来到自己独立的住所。   帏帐后隐隐绰绰立着一个曼妙的身影,苏明御走到帐后,见玉媚儿等候于此。   “几个月前,萧珏派亲信去密室里整理药物,我在帘后听到密室在地牢深处的一个暗道里。要用天地令才能打开。”玉媚儿压低声音道:“于是我趁他一日酒醉之际,盗取了天地令。我摸进了萧珏的那间密室,可惜那里的药物实在太多,我没有时间找到易心丹的解药。”   “萧珏醒来发现我不在一定会有所察觉,加上天地令又不在身旁,所以我不敢久待就出来了。”   “过几天我会把天地令再次偷出来。”玉媚儿的声音有些发紧:“到时候我把它交给许长君。你们抓紧时间去密室,我在西巷楼拖住萧珏。”   “嗯。”苏明御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窗外巡视的教卫上:“你今晚本不必过来。太冒险了。这些事情许长君会和我说的。”   “我知道。”玉媚儿低低地说道:“我只是昨晚做了个梦,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担心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明御哥哥。”玉媚儿叫了一声,苏明御收回视线,淡淡温柔的目光看着她。   那是一种冷淡的温柔,仿佛对世界万物抱有悯怜,却唯独没有爱。玉媚儿看着苏明御一如当年般美好地站在自己面前,眼泪竟不自觉地落了下来,伸手抱住了他:“我好想你。”   苏明御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了,等拿到易心丹后,一切都结束了。”   “没有结束,你还要去做更危险的事。”玉媚儿哭着道:“而我。我知道,我已经配不上你,可我想……”   她越说越哽咽:“我想看着你好好的,我想要你能像寻常人一样找到所爱之人,娶妻生子,安稳地过完这一生。”   “你放弃好不好,你已经做的够多了,等接管圣明教后就收手吧。不要再想着去海时域,也不要再想着报仇了。”   世界上是会有这样一部分人,他们失去了太多东西,只能希望从另一个人身上看到。仿佛另一个人幸福,自己被毁于一旦的人生也能跟着幸福起来。   可是我的人生也糟糕透了,你又能看到什么呢。   苏明御只能冷淡的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装作一个正常人,一个能带给她希望的正常人。   甚至难得将自己内心的一部分想法说给她听。   “我所做的,不光光是为了报仇。如今天下动乱,可天下为何会动乱。恰恰是朝廷横赋暴敛,地方官府不作为。”苏明御道:“曲宛城之所以常年战乱,就是因为官兵治理不严,没有能力去打仗,没有能力去捍卫自己的百姓。我要做的,是哪怕人不行,也一样能捍卫整片疆土的东西。”   玉媚儿怔怔地看着苏明御眼里的光芒,转瞬即逝,却像广寒宫月光般皎洁无垠。   仿佛所有的磨难和痛苦都没有在他的内心留下任何痕迹,如一阵风般轻轻荡荡地从他的人生中吹过。   明知不可能,可玉媚儿还是本能地想去相信。   “等一切结束,如果一切能结束的话。”苏明御轻轻地笑了笑,带着点温柔和缱绻:“我就娶你。” 第45章第45章   好啊。我陪你去赏花。   “谁知道呢。”萧珏呵呵笑道,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长廊上。“我正愁找不到机会干掉他。”   “能干有什么用,忠诚懂吗?我要的是忠诚。”   萧珏模模糊糊的声音从远方传来。玉媚儿坐在房内补妆,持着口脂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推开,萧珏冲着身后的人摆手道:“下去吧。”   “是。教主。”   玉媚儿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不敢偏头看他。   萧珏的脚步由远及近,直至站在玉媚儿的跟前。   “你哭过?”萧珏掐起玉媚儿的下巴。   “教主太久没来看我,我想你了。”玉媚儿被迫直视着萧珏的眼睛。   萧珏阴郁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玉媚儿,他那过度深陷的两颊不管看了多少遍,玉媚儿都会感到一丝发自内心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萧珏松开了玉媚儿的下巴,一脸笑吟吟地看她:“我也想你啊,美人。”   玉媚儿的下巴落着深深的指印,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绕到萧珏背后,小心翼翼地帮他揉肩。   萧珏靠在座椅上,合上了双眼。一切都仿佛变得正常起来,他像往常一样享受着这惬意的时刻。   玉媚儿也渐渐恢复了平静,谨小慎微地提议道:“教主,四天后就是百花节,我们去西巷楼赏花好吗?”   萧珏没有应声,玉媚儿以为他没听到,又轻轻叫了声:“教主?”   倏忽间,萧珏那双枯木般横节错乱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背,将她从后方拽到自己的怀里。   玉媚儿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带着无法掩去的恐慌。   “你怕我?”萧珏伸手拨拢起玉媚儿的一缕碎发。   “没……”玉媚儿的话音未落,忽然感到头皮一紧。   萧珏拽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撞向靠椅,沉闷的撞击声回荡在卧房内,鲜血顺着她的额头无声地滴落在椅垫上。   直到椅垫浸透了黑红的血迹,萧珏仿佛累了般甩了下手,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杂乱头发下沾满血渍的玉媚儿的脸,疯狂地笑了:“好啊。我陪你去赏花。”   天光沾着血红的朝霞挣扎着吞噬了黑夜,微风拂过初晨的水面,带来丝丝凉意。   “属下参见右护法。”苏明御于河柳岸堤边回头,见来人行了个礼,不怀好意地笑道:“教主派我来交给您一个差事。”   此人是萧珏座下最忠心的走狗,原本是叫王汉的,跟了萧珏后换了个雅名,将汉字改成了瀚字。   苏明御知道萧珏定不会让自己闲着,抬头道:“什么?”   “数日前雾山派有名长老途经襄阳时落到了我们手上,可他嘴巴严的很。”王瀚笑道:“教主的意思是请右护法去审讯。”   “独鹰队的审讯手段不够吗?”可能是在河边浸染了太多水气,苏明御的身上带着一丝丝清凉的冷意,神色冷漠而疏远。   王瀚在初见苏明御时,就从他身上感受到了这种气息,还有一丝微不可觉的杀意。要不是当时他身上的枷锁犹在,他根本不敢接近浑身是血的他。   那画面太过震撼,以至于时至今日,王瀚在看见苏明御穿红衣的时候,都分不清那是红衣还是血衣。   可那么多年过去了,苏明御吃下了易心丹,终究还是变成了一只纸做的老虎。   王瀚定了定神,“教主说右护法对牢狱之刑更有经验。”   苏明御形色未表,淡声道:“带路吧。”   王瀚走到苏明御身前,带着他向地牢步步深入。   幽暗的廊道夹杂着血腥和腐败破旧的味道,王瀚在前方慢吞吞地步行着,如横行的螃蟹般堵住了狭窄的通道。   苏明御跟着走了大半路,终于忍耐不住出了声:“可以走快点吗?”   “右护法别着急。”王瀚嘿嘿一笑,“这里地滑,我这不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这不就到了吗。”王瀚看着苏明御渐变的脸色赶忙接上下一句。他怕下一句迟迟不来,自己会有生命危险。   苏明御向王瀚所指的方向望去,阴暗的笼形牢狱内关着一个看上去岁数不大的人。   他发丝凌乱地被绑在铁柱上,双眼紧闭,像是昏厥了过去。   “雾山派竟然有那么年轻的长老。”苏明御道。   “年纪轻,功夫也差上些。此人名叫顾瑾,据说是雾山派最年轻的长老。”   王瀚打开牢门重锁,推开牢门,忽明忽暗的灯火照着牢房内的各类刑具。   “教主想要知道什么?”苏明御被地牢里压抑的气息弄得心神不宁。   “雾山派内的机关暗道和十六剑阵如何攻破。”王瀚一桶水泼醒了顾瑾,“还有雾山派的镇派之剑紫雾剑在哪。”   顾瑾猝然惊醒,古井般幽深的双眼狠狠地瞪了王瀚一下。   王瀚被吓了一跳,在确认他毫无还手之力后猛地抽了他一巴掌:“狗东西,还敢瞪我。”   “狗东西叫谁?”顾瑾用舌头滚动了下嘴里的伤口,直视着王瀚。   “狗东西叫你。”王瀚恶狠狠道。   顾瑾呵呵笑了:“真乖。” 第46章第46章   山河易主,无敢易心。   “明日便是百花节了。”许长君看着夜空中的圆月,细长的双眼里写满了不安,不自觉地在房内来回踱步。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在今晚月圆之夜,变身兽人呢。”苏明御哂笑道:“以前出任务的时候也没见你那么紧张过。”   “这次失败的话我们便再无翻身的可能。”许长君道:“等待我们的只有死路一条。你就一点都不恐慌?”   “万一失败,必死无疑。又有什么好怕的。”苏明御淡然道:“人只有在还能挣扎的时候才会害怕。明明知道已经是泥潭,却总抱着一丝能出去的希望。这种希望才是恐惧的源头。”   “我们已经确定了这条道路,等着看结果就是了。”苏明御轻轻一笑,力度适中地搭上他的肩膀拍了拍:“你不用那么紧张的。”   许长君被苏明御难得的温柔惊出一身冷汗,但他的脚步却停了下来。他觉得苏明御说得有点道理。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坐了下来:“祁决那师尊你审得怎么样了?”   “该说的话一句不说,不该说的话倒说了许多。”苏明御的眉梢不自觉地向下压了压,神情有些无奈,“算算进度,明日该说到大同十二年的故事了。”   “啧。他也算是个奇人了。”许长君感慨道。   苏明御不置可否,端起茶喝了口,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声:“你知道祁决为什么长得那么高吗?”   “高吗?”许长君不是特别赞同,在他眼里,祁决只是正常人中算比较高的一类,并没有超过正常人的身高,不值得刨根问底。   “不比你高么。”苏明御回道。   “呃……”许长君难以反驳,配合地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祁决小时候一犯错,他师尊就会把他挂在树上,有时是正挂,有时是倒挂,拉长的。”   苏明御说完就忍不住地笑了,许长君觉得是有点好笑,但好像没那么好笑。   “不过十岁后他就没再吊过了。”   “怕伤了他自尊吗?”许长君接话道:“确实,十岁大的孩子已经有了很强的羞耻心,况且我看祁决这个师尊也没大祁决多少。”   “不是。”苏明御笑道:“因为他已经打不过十岁的祁决了。”   “祁决怎么会认这样一个人当师尊。”许长君一脸匪夷所思:“我一直以为天下第一的师父就算不是隐世的高人,也应该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才对。”   “所以我认为祁决和他之间有感情上的牵扯。”苏明御收起了笑容:“要么是救命之恩,要么是养育之恩。要么是孺慕之情,要么是爱慕之心。”   “祁决出身优渥,养育之恩不太可能。那时候他还喜欢白楚清,吃锅望盆不是他的性格。至于孺慕之情,就算发生也应该是在拜师后了。”苏明御分析完后轻声道:“所以这几种可能我更倾向于救命之恩。”   “所以你的意思是……”   “救命之恩大于天,我想留他一命,若日后我的计谋不成,他还能充当一个谈判的筹码。”   许长君沉默片刻:“你不会是想救他一命才这么说的吧。”   苏明御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我像这样的人吗?”   许长君不疑有他:“既然如此,事成之后就将他软禁在圣明教内。”   许长君悠闲地伸了个懒腰:“我要好好休息了,明天可是个大手笔。”   苏明御轻声笑了下,目送许长君离去的背影。人影渐消,他盯着未燃尽的烛灯,眉间微蹙,毫无困意。   既然已经决定了这条路了,等着看结果就是了。   但他劝得了别人,却劝不了自己。   “只许赢,不许输。”他的心里没有恐惧,却有无穷无尽的执念。   这份执念不能加于旁人,只能背在自己身上。   天近破晓,许长君收到了玉媚儿派人送来的天地令。 第47章第47章   你是我什么人,要我在你面前哭。   “你早就料到了。”许长君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恨意,沉声道:“你设计使我们前来,想将我们困死于密室之中。”   “我念你是前朝遗子,并未杀你。”萧珏一步步向他迫近:“如今你自投罗网,就休怪我无情了。”   “你早就想除掉我们,现如今不过是找了个借口。”许长君冷笑道。   “欸。”萧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可别这么说。我就算想对你动手,也不会对前朝世子动手。你说对吗?”   “呵。”许长君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现如今已撕破脸,没什么好顾虑的,他唾骂道:“你真虚伪,不知他背上的烙印又是哪只狗印上去的。”   “那是因为他非要替一个老人强出头,我只希望他在寄人篱下的同时认清自己的本分。”萧珏的两道灰眉上下飞舞,像阴沟里扑腾的大灰蛾子:“他以为他是个菩萨吗,他自身都难保!”   “我教了他一课后,他至今不活得好好的。”萧珏抚掌叹道:“而且之后的几年一直都很听话,我还以为他转性了呢。”   “没想到啊,在这里跟我玩越王勾践呢?”萧珏猛地一甩剑,暗道里的墙灯应声而落。火苗摔碎于石板,零星的火花一闪而过,没入黑暗。   王瀚吓得一惊,忙上去殷勤地搀扶住萧珏:“教主息怒。”   萧珏剧烈起伏的胸口缓了下来,挥手打发了他:“不过既然苏明御已死,你若肯放弃反抗,归顺于我,从此忠心耿耿,不再另起祸心,我可以考虑饶了你这次。”   萧珏表面上看着像劝降,口中却满是不容置喙的语气:“毕竟你现在就算拼死逃出去,没有易心丹的解药,也活不过几个月。你看怎么样?”   许长君冷笑一声,怒目而视:“不成功便成仁。我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好!好!苏明御有你这样的下属,也算死而无憾了。”萧珏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   左护法上前道:“教主,不如让我去会会他。”   萧珏颔首道:“安通,你若此次表现得好。今后我便不再设左右护法,提拔你为大护法,一举包揽教中事宜。”   “是。”梁安通挺直腰身,单手覆上剑柄。   许长君自两侧的腰间甩出数枚暗器封住了梁安通的走位,向他的心窝攻去。   梁安通以剑身将暗器尽数击落,用前臂挡下他攻向自己的一拳。此拳劲道过盛,他后撤数步才堪堪化解了拳力。   梁安通抬起右手挥剑砍去,许长君侧身躲避,手心中一寒光若隐若现。   “不好。”王瀚大喊:“左护法当心。”   梁安通自有所感,调整姿势护住自身紧要部位。   启料许长君并不向他攻去,反而挥手斩向他手中的长剑。   长剑应声而碎。   “是寒刃。”王瀚惊道:“此乃极寒之地最为坚硬的刚石所铸,能砍断一切钢铁,不知此人如何取得。”   梁安通失去长剑,迫于无奈只能与他以拳互搏,渐渐落于下风。   萧珏见状,也不再旁观,自丹田汇力合力一掌击出,直攻许长君命门。   许长君这番还在和梁安通交手,躲避不及。   临门一掌,他闭上双眼,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咫尺之际,一人影从后方翻越而出,对上了萧珏那一掌。强劲的掌风席卷暗道,墙灯尽数熄灭。   掌力相抵,萧珏竟不敌对方,被击得连退数步,讶然地看着来人:“你不是。”   “毒雾扩散之际,我以袖捂鼻,封住了自己的穴位。趁雾散尽,观得易心丹秘方。”苏明御淡声道:“萧珏,你已经无用了。”   王瀚抢过小厮手中的手提灯,殷勤地扶住身形不稳的萧珏。   “滚。”萧珏怒吼一声,他自幼习得天佑心法,如今被人落了下风,懊恼之余更是不甘,再度向苏明御袭去。   谁知苏明御竟躲也不躲。他心中一喜,不料掌力一触到苏明御竟似开闸泄洪,尽数散去。不仅如此,他一直引以为豪的深厚内力也无法凝聚,周身似被一股强大的内力压制着,浑身上下变得软弱无劲。   “化神大法。”萧珏的面上露出几分惶恐,随后只觉胸口被人重重一击,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摔出数米之远。   他吐出几口血沫,看着苏明御向自己走来,慌乱道:“慢着,你应该知道纵然你反应速度再快,封住穴位也好,捂住口鼻也罢,都不能将毒雾完全挡于身外。”   “我早知你体质不同寻常,可那毒雾中的毒也不是一般毒。哪怕吸入少量,你也无法将其彻底化解。纵然不死,日后少隔三日,多隔五日,每每毒性发作,你必受那钻腹之痛。”   苏明御走至萧珏跟前:“解药呢?”   “我怎么会告诉你。我告诉你,我的命还在吗?”萧珏的脸上带着疯狂而近乎病态的笑容:“不如我们各退一步。”   他看上去已是强弩之末,却仍认定自己手中拿有把柄,强撑起精神来:“扶我起来。”   苏明御伸出一只手,长袖下的手指葱白如玉。   萧珏咳嗽一声,口中的血沫微溅:“真好看。要不是我对男人不感兴趣,我一定独宠…咳咳…独宠你一人。”   苏明御并未理会,一把将其拽起。   萧珏站立起来也是晃晃悠悠的。王瀚赶忙过来,一手提灯,一手搀扶着萧珏。   昏暗的视野变得开阔了些,淡黄的烛光下,萧珏长袍下摆的斑驳血迹清晰可见。   萧珏注意到了苏明御的视线,笑道:“喔,这个啊,是那个该死的女人蹭到我身上的。”   “她竟然敢背叛我。我捆住了她的手脚,她还想咬舌自尽,被我在嘴里塞了一块布,拿刀一点一点把她给折磨死的。”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就是背叛教主的下场。”王瀚在一旁附和道,随后又觉得自己这番话似乎扫射到了旁人,忙找补道:“当然像右护法这般人自然不能和这贱婢相提并论。先前我们找几个大夫看过,右护法的内力紊乱,根本无法习武。谁知竟是习得化神大法的缘故。右护法有此神功,日后必是圣明教最强大的助力。”   …… 第48章第48章   “凭空诬陷谁又不会,我还怀疑你根本不是他的师兄呢。”   苏明御在房内收拾了明日出发时所需带的物品,而后,他解下外衣,背对着立于铜镜之前。   后背上血红色的圣明教烙印清晰可见。   他拿了把小刀在烛灯上灼烧了下,向那印记划去。   鲜血顺着刀刃滴落下来,印记被杂乱的刀痕掩盖。苏明御拿了瓶药粉洒在上面,又包扎了一下。   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苏明御穿上外衣,清声道:“进来。”   “属下参见右护……教主大人。”梁安通行礼道。   “本教教主另有其人。”苏明御笑道:“你不知道吗?”   “圣手大人说他只是暂任教主之位。”   苏明御的本意是想让许长君这个临时教主做着做着真当上去。不过许长君这般推托,他也懒得纠正梁安通的措辞,问道:“你来做什么?”   “圣手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协助教主去往海时域。”   苏明御不解起来,哭笑不得道:“这又是何意?”   “他说花眠越,常硕和白楚清几人是苍越派和雾山派的人,万一日后闹僵起来,你完全没个照应。”   “可我在祁决的眼中是个圣明教的小喽啰,小喽啰身边再跟着一个小喽啰,你觉得合适吗?”   “这……”   “不过许长君这样的安排,倒让我想起来了,我有另一件事要你相助。”   ——   祁决和白楚清等人行到了凌州一带,正沿山路一带骑行。   密密麻麻的蓬蒿长满了路径的两侧,林中不时传来几声鹿鸣。   “阿决,在此地休息下吧。”白楚清道:“我有些赶不动路了。”   “嗯。”祁决应声道。   白云轻飘飘地浮在湛蓝的空中。常硕的心情大好,把马绳栓在树上,一手搭上花眠越的肩膀:“终于可以打猎了,我自制的弓箭已经饥渴难耐了。”   “得了吧,你那木头削的破弓烂箭。”   “木头削的怎么了?”常硕不服道。   “我觉得还是吃鱼比较靠谱。”花眠越不好太下常硕的面子,只好干巴巴地抛出一句,转而看向祁决:“阿决,我们去捕鱼吗?”   祁决抬起头来,轻笑了声:“我也想去打猎。”   “呦。”常硕绕着圈跑到祁决的身边,“我就说英雄所见略同。”   白楚清吭声道:“我的身体还没好,你们去吧,我先休息一会儿。”   “嗯,既然如此,我们的行李就交由白兄看管了。”花眠越道。   白楚清答应了下来,见众人走远,他漫步到河畔,照着玄铁秘籍上记载的波斯功法聚气运掌,对着水面挥出,掌风击起数米高的水花。   浓烈的黑气在经脉里窜动,绕着他的手臂盘旋而上。他全身上下的青筋开始暴起,白净的脸上显出几分狰狞来。   白楚清打量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忽然发现身后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谁!”白楚清轻喝一声,向身后望去。   几人的行囊俱已不见,那个黑影朝着密林深处逃去。   ——   “我怎么老射不中呢。”常硕拿着木箭苦恼道。   “我就说你这弓箭不行吧,你还不信。”花眠越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   “嘘。”祁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远处的前方有只野鹿正在林间吃草。   他从常硕的手中拿过弓箭,目光专注地搭弓射箭,箭矢脱手,正中野鹿的大腿。   那野鹿受惊,竟忘了疼痛般猛地跃起,跳入丛林深处。   “追!”常硕激动道。   几人追至一处灌木丛,再不见野鹿的身影,反而听见前方有窃窃的私语声传来。   “二师兄,你怎么还跟着引潮石走。阴阳册不是在比武大会后落到了圣明教圣手的手中吗?那圣手消失无踪,定是回圣明教了。我们几个师兄弟要真有血性,连夜上了圣明教总舵,将阴阳册抢过来不就好了。”   “欸,我倒觉得此番更像是中了圣明教的调虎离山之计。真正的阴阳册应该还在那海时域中。”   ……   花眠越轻声道:“倒是有人和我们的想法一样,不知道方怀兄追寻许长君无果后又去了何处。按理说算算日子,他们跟着引潮石走也该和我们汇合了。”   “顾师兄等人一定就在路上了。”常硕道。   祁决预备起身,用口型暗示道:“走。”   这几人看穿着都是千山派的弟子,祁决等人不欲交战,离开了此地。   另一边,白楚清仍在追着那个黑影。   那小贼对这丛林的地势相当熟悉,白楚清追不上他,心生一计,运掌对着前方高大的望天树打去。   树木倾倒,拦住了前方的去路。   白楚清足尖发力,不多时便追上了那小贼。   他照着小贼的背部重重地来了一掌。   那小贼撞向树干,背部的脊柱由于受到巨大的撞击而折断,登时便没了气息。   白楚清掰开他的手,拿回行囊。   正没走几步,远远地看见祁决他们的身影,连忙收了力。   “白师兄。”常硕最先发现了白楚清:“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刚才我们的行李都被抢走了,我的内力还没有恢复,不是那小贼的对手。”白楚清轻声道:“我在后面追他,忽然听见前方传来几声动静。等我赶到此地,发现他已没了气息。”   “方才我们在丛林遇到了千山派的人,他们没追上圣明教的圣手许长君,也怀疑阴阳册还在海时域内。”常硕看了眼尸体的惨状,「噫」了一声:“这人说不定就是他们动的手。”   “这样说来,我们还是快点离开此地为好。”花眠越蹙眉道:“千山派不是向来和你们雾山派不和。”   祁决没有吭声,目光仍然停留在那具尸体上。   白楚清见状,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声音虚弱道:“阿决,我好难受。”   祁决扶住白楚清倾向自己的身体:“怎么了?”   “可能是因为刚才强行运力追上此人。”   “那赶紧回去休息吧。”祁决架住白楚清的胳膊,为防止硌到他,将白源剑换至了自己的右手。   白楚清感念祁决的细心:“阿决,谢谢你。”   “你是我的师兄,这有什么好谢的。”祁决这般想,便也这般说了。   “我以为苏明御的离开,你会恨我。”白楚清道:“如果不是我……”   “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了。”祁决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清声道:“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祁决并不愿意跟人谈论感情上的私事,白楚清很了解他,就像他一旦不喜欢自己后,也不会再和自己开越矩的玩笑。   常硕眼见气氛有些不对,拉拉身侧的花眠越:“刚才好不容易打伤的鹿都被放跑了,我和花兄还是再去四周捕猎看看吧。”   “嗯,你们小心点。”白楚清道。   祁决带着白楚清回到了原来的地点,他将白楚清扶回树下,独自坐到一旁休憩。   一直到傍晚,常硕和花眠越都没回来。夜幕降临,一支飞镖甩到了祁决身侧的树上,镖上挂着常硕和花眠越的衣角。   甩出飞镖的那名刺客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上,仿佛在等着祁决去追上他。   “阿决,小心有诈。”白楚清道。   “常硕和花眠越应该都在他的手上。师兄,你在此地等我,我去去就回。”   祁决的身影刚消失不久,白楚清就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冷声道:“你们这群小毛贼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我,真以为我是个好欺负的?我捏死你们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身后之人传来一声不屑的轻笑。   白楚清怒急,转身向那人攻去,那人灵活地向身侧的望天树跳去。   此人的轻功更是了得,白楚清几下落空,见他挑衅地冲自己勾了勾手指,向远处跃去。   ——   祁决跟着那名刺客绕了许久,终于趁他懈怠之际甩出白源剑,剑身擦着他的鼻梁刺入望天树,拦住了他的去处。   不过须臾,祁决便站在了他的身侧。   “竟敢在我身边绑人,你胆子不小。”   不远处的常硕和花眠越被粗绳绑成两个茧子,扔在了树下,嘴里还塞着一团麻布。   祁决手部用力,白源剑在树上划下一道极深的划痕。   “我来是为了给我师弟报仇。”那人小心翼翼地瞄了眼近在咫尺的剑锋,忙道。   “报仇?”祁决的动作顿了顿:“你师弟莫非就是上午偷拿我们东西的小贼?”   就知道这个该死的苏明御没安什么好心,还骗我说此行很是安全,安全个屁。   梁安通暗自腹诽,强撑着道:“正是。”   “那你找错人了。”祁决一瞬间将插在树上的剑拔了下来。   梁安通看着入木三分的深痕,心想这人真是个怪物,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地拔下来了。   “你的师弟应该是死于其他人的手中,和我们没关系。”   祁决眼见是个误会,也不打算追究,预备着去解开常硕和花眠越的绳子。   谁知忽然有把长剑横上自己的脖子,他转过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梁安通。   梁安通从他的眼神里自动脑补了你这小贼怎么这么大胆子。   梁安通颤颤巍巍地说道:“你胡说,我亲眼看见是你家师兄杀了我师弟,他和你们是一伙的。”   祁决有些好笑地移开他的剑。   “凭空诬陷谁又不会,我还怀疑你根本不是他的师兄呢。”祁决淡淡的话语在梁安通的耳边响起。   梁安通被说中,一时语塞。他确实不认识此人。当时他和苏明御顺着引潮石来到此处,恰好撞见白楚清杀了此人,便将计就计以这飞贼师兄的身份将常硕和花眠越绑来此地。   祁决抽出一把剑,梁安通往后撤去:“你别过来啊,你别过来啊。”   祁决有些哭笑不得,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些许动静。   随着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响过,白楚清的声音在广阔的丛林之中显得异常空旷:“你的身手比上午的那个毛贼好上太多,你究竟是谁?”   苏明御摘下面罩。   “是你。”白楚清道:“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白大侠没有我的毒害,武功究竟精进到了何种地步。”苏明御淡声道。   白楚清的内心闪过一丝不安,出于某种不可明说的自尊,他隐瞒了祁决替苏明御吃药的事实,清声道:“祁决终究还是站在我这边,你不甘心也没用。”   “那个红色的丹药是你后来自己放进去的。”苏明御没有理会白楚清的话语,直言道:“你将我给你的药倒掉,我原以为是你不信任我,现在看来是因为你想继续修炼波斯功法。”   白楚清的心思被点破,神色微愠。   “那又如何,谁给你的勇气单独引我出来。”白楚清厉声道:“我今日便要你命丧于此。”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第49章   他清冷的声音在苏明御的耳畔擦过,如绒毛般轻柔:“谢谢。”   白楚清运起掌中之力向苏明御攻去,苏明御仍站在原地。   林中却传来一声破空之声,白楚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掌风被一道强劲的剑气挡了下来。   不多时,祁决落到了白楚清的面前。   白楚清的脸上有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阿决,你听我解释。”   “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白楚清从未见过祁决如此失望的神情。   “按照雾山派的门规,是不允许修炼邪门歪道的武功的。我以为你会及时回头,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我也是迫不得已,阿决……”   “有谁逼你吗?”祁决问道,他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回答。   祁决于心中叹了口气,眼中恢复了一派的清明,像是下定决心般加重声音道:“师兄,你自回雾山派吧。”   “退出师门还是自领面壁思过三年你自己选。”   “阿决,你非要把事情弄得这么难堪么?”白楚清眼见祁决心意已决,愤然道:“我们多年的情义只换来你这么一句话,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般薄情寡义之人。”   祁决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没有因为他的话受到任何触动。可苏明御却发现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自己的外衣。   “我以前也不知道白大侠是如此道貌岸然之人。”苏明御帮祁决解围道:“言而无信,陷害他人,敢做不敢当。和人沾边的事你是一点也不干。”   “你……”   “你是自己走,还是我们逼你走。”苏明御清声道。   “祁决,你会后悔的。”白楚清声音阴狠道:“我等着你家破人亡,众叛亲离的那一天。你总有一天会看清你身边的人究竟是谁。”   白楚清忿然一拂袖,身影隐入月色之中。   苏明御上前一步道:“祁哥哥?你没事吧。”   祁决摇摇头,他很快镇定下来。   “没事,你怎么回来了?”   “我做完了自己的事,当然要回来了。”苏明御挽着他的手腻歪道:“祁哥哥,你有没有发现我被冤枉了。”   “看见了,我还没瞎。”祁决心直口快道,见苏明御委屈地望向自己,才意识到自己的言辞有问题,安慰般轻轻地捏了下他的脸:“我家小明御真可怜。”   梁安通在不远处的树上看得目瞪口呆,别说教主不像平时的教主,这还是之前在树上和自己对峙的绝世高手吗?   祁决上前帮常硕和花眠越解开绳子。   常硕用手从嘴里扯掉麻布,叹惋道:“白师兄他也是一时行差就错,希望他能回雾山派好好反思。”   “我也没想到白兄竟然是这样的人。先前之事,”花眠越叹了口气,看向苏明御:“是我冤枉你了,我向你赔个不是。可能一直以来都是我多心了。”   “没关系。”苏明御轻笑道。   梁安通只觉苏明御一副清雅的面孔笑的狐狸尾巴都要露出来了,没脸再看下去,按照计划吐出了那句原定的台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终有一天找你们报仇。”   “这人真奇怪。”常硕嘀咕道。   “可能此人比较有自知之明。”苏明御道:“眼见打不过我们,就适可而止了。”   “其实慕容城就在不远处了,我们现下出发骑马两个时辰就能到,现在不用等大师兄休息,也不用在林子里过夜了。”常硕道。 第50章第50章   “不是误会。”祁决反应过来,淡淡地笑了。   祁决的神情难得有些窘迫,他从床榻上起身,指腹摸过苏明御的嘴角帮他拭去了水渍,又整理好了衣衫才打开房门:“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祁师兄,你是睡了吗?”常硕见祁决半天才开门,神色歉然道:“你之前说过你子时才睡,所以我才现在过来……”   “哦,没事。”祁决清声道:“我还没睡。”   常硕放下心来:“雾山来信说顾师兄他们正在朝着慕容城出发,很快就能和我们汇合了。因为当时追寻许长君无果,也有一些别门他派跟着引潮石往我们这边赶来。顾师兄担心会引发争斗,所以希望我们在此地等他们汇合再做行动。”   “嗯。”祁决接过常硕手中的书信看了下,听常硕语气苦恼道:“还有我刚才经过客栈的另一个客房,无意间发现客栈里住了好多千山派的人。祁师兄你明日下楼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起什么冲突。   最好不要暴露我们也是为了阴阳册而来的,我们和千山派的关系本来就紧张。”   “那说什么好呢,”苏明御笑道:“来慕容城游山玩水吗?”   先前苏明御和白楚清、祁决三人经常睡在同个房间里,因此常硕并未觉得奇怪。   “正如苏公子所言。”常硕道:“我打算和花兄就当做是结伴游山玩水了,毕竟花兄不是我们雾山派的人,应该比较可信。”常硕说到最后也有些底气不足,叹了口气:“希望他们能信吧。”   祁决将书信收起,还给常硕:“慕容城是中原第一名城,他们应该会信的。”   常硕笑了笑,道:“那师兄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嗯。”祁决送走了常硕,也没了兴致,吹灭了床边的烛灯:“睡觉吧。”   房内暗了下来,黑暗的环境让四周显得愈加寂静,只有祁决脱衣时传来的些许轻微的动响。   过了片刻,祁决掀开被子,搂紧了苏明御。   祁决似乎很累,不多时便睡着了,只有凑得很近,才能听到他缓慢而轻微的呼吸声。   苏明御被传染得也有了几分困意,就着夜色阖上了眼,沉沉地睡去。   第二日一早,祁决和苏明御走出房门,隔壁房恰巧也传来开门的声音,一人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   此人是千山派的大师兄莫冲辰,也是白楚清在比武大会上用波斯功法一掌把对方打得呕血三升的莫冲辰。   祁决还没想好应对之策,就见莫冲辰奇怪地看了祁决和苏明御一眼,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   “你…你们……”莫冲辰涨红了脸,没说出一句话,逃也似的下了楼去。   “这人真奇怪。”苏明御的嘴角带着难以抑制的笑意,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他应该是想说我们怎么睡一间房。”祁决淡然地说道:“他这样误会对我们倒有好处。”   “误会?”苏明御看向祁决,带着几分不满和委屈。   “不是误会。”祁决反应过来,淡淡地笑了。他看着苏明御,平淡的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搞得苏明御倒有些不好意思地先移开视线,视线天南地北地一阵乱晃。   “看什么?”   “看星星。”苏明御喉咙一紧,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大白天的哪来的星星。”祁决难得见他这模样,忍不住逗他。   “看……”苏明御咬着舌尖让自己清醒,玩笑道:“刚才不就有只大猩猩从我们的面前走过去,走,我们下去看看情况怎么样了。”   ——   常硕和花眠越路过楼梯道口的时候,千山派的人已经围成了两桌,正在吃菜喝酒闲谈着。   花眠越拉了下常硕的衣袖:“时千星。”   常硕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这是千山派二师兄的名字。   在江湖中,时千星的名气比莫冲辰还大。莫冲辰只有武功还算上乘,当上千山派的大师兄还是凭了他的掌门老爹。而时千星就不一样了,他不光武功了得,嘴皮子的功夫也不赖,消息还灵通。   千山派的弟子大多都很信任他,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上次的比武大会没来参加。   “好巧,这不是苍越派的花师弟吗?”时千星也看见了花眠越。   “你我门派不同,叫我师弟说不过去吧。”花眠越回道。 第51章第51章   苏明御仿佛觉得自己像在清晨做了大梦,醒来发现床帘被风吹起,天已破晓   祁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甜吗?”   “什么?”苏明御喉咙一紧,这个吻确实和往常不一样,感觉酥酥麻麻的,是因为猝不及防才会觉得比较甜吗?   祁决见苏明御没反应,又问了遍:“梅花糕甜吗?”   苏明御这才发现自己误解了祁决的意思,轻咳一声道:“还好。”   桥上的人蜂拥到另一边去,远处的大街上车马缓缓推来金色的游龙灯,车上还有人表演杂技。   烟花的盛宴还没落下,周围的环境嘈杂一片,熙熙攘攘。   祁决在人群中回过头来,向苏明御伸出手:“你抓着我,别走丢了。”   “一定。”苏明御将两手紧握变成了十指相扣,他的心跳如暮鼓,一下一下很有力,几乎让他有点迷茫。   烟火似流萤般从天际划过。   祁决的黑发擦着他白衣上的云锦花纹,从他指尖传来的触感令人安心。   那些复杂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有烟火味,有各色小吃的味道,还有祁决身上清冷的味道。   明明是在黑夜里,苏明御却仿佛觉得自己像清晨做了大梦,醒来发现床帘被风吹起,天已破晓。   “这里。”祁决停了下来,是一处台阶:“人少还能看得见。”   苏明御站在下一层,看着金龙灯从面前缓缓驶过。   有人从车上面撒糖,祁决伸手一下子便接到了。   他剥开糖纸,将糖塞进苏明御的嘴巴里。   好甜。苏明御不禁想起六岁那年花街吃到的软糖,那是他第一次走在皇都的大街上。   金色的游龙灯向远处驶去,后面跟着色彩斑斓的花灯。麒麟灯,老虎灯,牛羊灯,各色动物,千奇百态。   过道上的孩子坐在父亲的肩上,好奇地看着眼前的花灯,明亮的眼里尽是暖黄色的光。   “苏明御。”祁决开口叫了他一声。   在万家灯火的微光里,平淡的三个字也像染了无限的温情。   有了先前的经验,苏明御真怕祁决再来一次突袭,便用清冷的声音强行打破这种旖旎的氛围:“做什么?”   祁决没有回话,他站在上一层的台阶上,从背后将苏明御拉进自己的怀里。   未等苏明御开口,祁决伸出一只手压平了苏明御头上的碎发,平移到了自己的胸前:“你比我矮。”   他口中认真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带了几分故作的一本正经。   苏明御扑哧一声笑了,笑着笑着忍不住弯下腰去:“祁哥哥,你的胜负欲也太强了吧。”   “没办法,我没输过。”祁决顿了一下,轻声道:“在你面前,就更不想输了。”   苏明御心念微动。   祁决伸手摸过他的脸颊。   苏明御笑道:“在找什么,我没酒窝的。”   祁决在他耳边道:“我帮你捏一个。”   他说着便用手仔仔细细地摸苏明御的脸,似乎在找合适的位置。   苏明御的耳根泛起了薄红:“祁哥哥……”   祁决止住了手,懒懒地趴在他的肩上。   苏明御的鼻尖萦绕着祁决的味道,他的衣袖轻轻擦着苏明御的颈间,云锦的材质冰冰凉凉的,带着柔和的触感。   天上的烟花开了几轮,人群渐渐散去。远处灯火阑珊。 第52章第52章   白楚清走到叶盖面前下跪道:“弟子白楚清自请于思过崖面壁思过。”   “你醒了?”祁决醒来时发现苏明御正抱着自己,睫毛微垂,半遮住他明亮的双眼。   “嗯。多亏了祁哥哥给我输内力。”苏明御清声道:“不然我不会那么早醒来的。”   祁决轻轻拨去苏明御额前的碎发:“你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苏明御沉默片刻,慢慢松开抱着祁决的双手,靠在床边:“我消失那几天去了圣明教,发现圣明教已经变天了。圣手许长君回到圣明教总舵,设局将教主萧珏除掉了。”   “那日我去找他,说我想离开圣明教。他问我是否真的心意已决。我自然去意已决,他说念在我多年为圣明教立下苦功的份上,赐我易心丹解药。   他确实是把解药给我了,不过又给我下了另一种毒。每隔三至五日,我便要像昨晚那样忍受钻腹之痛。”   “你怎么不跟我说。”祁决眉心紧蹙:“你应该让我陪你一起去的。”   苏明御轻声道:“祁哥哥,你还是要找海时域要紧。”   祁决无言以对,心中愧疚与悔意交织在一起。他以为苏明御只是暂时离开,没想到经历了那么危险的事。   早知如此,他那日一定去找他。   “我的祖父曾有名至交好友,诨号百草仙人。他善解奇毒,我带你去找他。”祁决搂紧了苏明御。   “那阴阳册……”苏明御出声道。   祁决道:“百草仙人所居的穷奇山离此地不远,让顾师兄带着常硕他们先行一步,我们稍后和他们汇合。”   祁决又道:“你在这休息一下,我去和常硕他们说明情况,很快回来。”   祁决亲了下苏明御的额头,离开了。   苏明御轻轻抓紧了锦被,怅然若失。   “祁师兄,苏公子呢?”   “常硕,眠越,我要和你们说件事。”祁决皱眉道:“明御他身中奇毒,我要带着他去一趟穷奇山。到时候顾师兄来了,你们和他们先行一步。等我处理完此事,很快就和你们汇合。”   “嗯。你去吧。”花眠越颔首道。   “师兄,你不用担心,若我们真和抢夺阴阳册的门派撞上了,打不过不还能跑吗?”常硕道:“而且顾师兄这次会带着刀宗还有剑宗的一些弟子过来,没事的。”   “嗯。”祁决想到顾方怀,稍微放下心来。   他回到房内,看着面色虚弱的苏明御:“你现在走的动路吗?要不要先洗个澡?”   “这种毒就是发作的时候难受点。”苏明御看着祁决,在他耳边温声道:“祁哥哥不必把我当病人照顾。”   温热的气息擦过祁决的耳根,祁决见苏明御已兀自下了床,披过床边的外衣向浴房走去。   洗漱过后,两人收拾了下衣物,又跟常硕花眠越告了别,向穷奇山行去。   风吹林间,雾山派的机关阵纷纷让路。   白楚清信步向前走去。   “哟,这不是白师兄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任维余跟着一名刀宗弟子从白楚清身边走过,他摆摆手让那名弟子先走,向白楚清走来。   “白师兄不应该跟祁师兄一起去寻阴阳册了吗?”任维余左顾右盼道:“怎么不见祁师兄。”   “和你无关。”白楚清清声道:“你一个刀宗弟子对我们剑宗那么感兴趣,你的师尊顾笙子知道了恐怕会难过吧。”   “白师兄怎么一见面说话就这么生硬,祁师兄究竟喜欢你什么,无情和清高吗?”任维余道:“我要不是为了祁决又何必向你打探消息。”   “你说我无情。”白楚清冷笑一声:“他更无情。”   任维余看着白楚清的表情恍然大悟:“喔,我懂了,白师兄原来是和祁师兄闹掰了呀。”   白楚清不欲与任维余多言,转身欲走。   “是因为那个苏明御吧。”任维余道:“我当初就发现他们两个不对劲了。”   任维余见白楚清停下了脚步:“那时还在苏府,下雨天我亲眼看见祁决送苏明御回去的,眼神那叫一个含情脉脉。”   “仔细想想,祁决和苏明御多配啊。一个是名门世家,一个是官宦子弟。我这个商贾家出身的少爷确实配不上。”任维余道:“更何况是白师兄你……”   任维余的话还没说完,被白楚清一掌打中胸口,他胸腔一痛,喉间满是血腥味:“你,你这是什么功夫?”   “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告诉旁人。”白楚清满脸阴郁的看着他:“还有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我的家世和双亲。”   任维余怎么也想不到白楚清还有这么一面,他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见白楚清转身向雾山上走去。   白楚清没有去见他的师尊叶盖,反而径直去了药宗。   他先前常去药宗帮忙,药宗弟子看到他都觉得异常亲切。   “白师兄,你怎么回来了。”廖婉清最先看到了他。 第53章第53章   白云仿佛触手可及,凉爽又轻快的风在耳边划过,苏明御伸手去接空中的风   穷奇山巍峨耸立,设有九百九十九层梯,被外界人士号为「天梯」。   祁决和苏明御足足走了五个时辰,才到达山顶。   山上仅有一间宅院,祁决上前推开宅门,拉过苏明御的手:“进来。”   苏明御跟着祁决走进宅院,院里寂静得有几分阴森。两人步入偏房,偏房里放着一具棺材和一个灵位。   “百草仙人已经逝世了?”苏明御问。   祁决推开棺材的盖子,轻声道:“你看。”   棺材里空空如也,苏明御一眼就发现了其中的机关奥秘,在棺材里按了几处,掀开了棺材的底板。   底板下连着一个暗道,两人步入进去。   “待会儿见到我祖执爷爷你就跟着我一起叫爷爷好了。”祁决对苏明御道。   苏明御道:“祁哥哥早就知道这里有机关?”   “我小的时候来这里就是这副模样了,那时候百草仙人的名号太响了,来找他的人不计其数。我祖执爷爷没有办法,才想出来这么一招。”   “看来名声大也不是件好事。”苏明御若有所思道,极其自然地接了下去:“还好祁哥哥喜欢白楚清的名声一样大,不然追求者比现在还要多上一倍。”   祁决的手从苏明御的手里移到他的脸颊轻轻捏了捏:“乱吃什么飞醋。”   暗道蜿蜒曲折,两人复又走了半个时辰,才见了光亮。   祁决几步迈了出去,看见苏明御优雅地跳了上来。   “轻功果然不错。”祁决想起苏明御装成顾青衣的时候,点评道。   “想学吗,我教你啊。”苏明御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白发老人从宅院里走了出来。   “我说是谁发现了我老头子的住处,原来是你这个小调皮。”   “祖执爷爷。”祁决笑着迎了上去。   “爷爷好。”苏明御彬彬有礼道。   “哎,你好你好。”百草仙人下意识地回道,末了看向他,浅浅地皱起了眉:“小伙子,我看你的身体状况好像不太好啊。”   祁决接话道:“祖执爷爷,我来就是想让你帮他看看他身上所中的毒。”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百草仙人轻哼了声,“进来吧。”   祁决握了下苏明御的手:“别怕。”   “我怕什么。”苏明御好笑道。   “你们两个别背着我说悄悄话。”百草仙人在屋内的座椅上坐下,指指苏明御:“你过来。”   他搭上苏明御的手腕,片刻后意味深长地看向苏明御:“你这体质也非同寻常啊,就连你这体质都无法化解这毒,调理起来确实需要一段时间。”   “小决,你过来跟我抓药。”百草仙人跟祁决道。   祁决略带担忧地看了苏明御一眼,跟上百草仙人。   “他究竟是何人。”百草仙人在药房内小声对祁决道:“他这体质……”百草仙人欲言又止,只简略道:“实在无法想象他受了多少苦,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祁决心有不忍,低声解释道:“他先前落难时被圣明教之人所救,后来大概在圣明教里受了很多苦。”   “他的来历,”百草仙人道:“小决,我知道你待人一向热忱,但是在江湖中,你不能不多备个心眼。”   祁决知道他是好意,并未介意:“谢谢祖执爷爷,我心里有数。”   百草仙人长叹了口气:“既然你这么说,我一定会尽力治好他。你们在此地修养些时日吧。”   未等祁决开口,百草仙人又道:“看你方才那担心的模样,他恐怕不止是你朋友那么简单吧。行了你快回去陪他吧,我也要煎药了。”   祁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次道谢后向里屋走去。   苏明御的内心有些许忐忑,他不知道百草仙人看出了多少,又跟祁决说了多少。   虽说世上知道化神大法的人所剩无几,但也难保百草仙人不是那世外高人。   直到见到祁决的那一刻,他才放下心来。   “怎么了,看见我一脸严肃。”祁决故作狐疑道:“你不会是在害怕吧。”   “没有。”苏明御的脸上浮现了淡淡的浅笑。   “放心,你的病不难治。”祁决坐到苏明御的身旁:“你在这里好好养病,养好了我们再出发。”   苏明御应了声,伸手抱住祁决。   “又撒娇,”祁决一脸无奈又甜蜜,轻声道:“真拿你没办法。”   “祁哥哥,你还记得我们上次玩的机械鸡和仿真米吗?”   祁决笑着揶揄道:“我还忘不了你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曲子。”   “其实我并非对乐理一窍不通,我会一首曲子。”苏明御浅笑道。   他松开了祁决,从随身的行李里拿出机械鸡,仿真米和几个不同材质的容器。 第54章第54章   白楚清向外走去,思过崖外已是一片刀光剑影。   苏明御端起一碗冒着热气的中药,一饮而尽。   祁决在身旁看着他喝下,递给他一颗蜜饯。   苏明御微愣了下。   “我特意问祖执爷爷要的,他说喝完吃一颗影响不大。”   “我没有这个习惯。”苏明御道。   祁决想起他在圣明教喝药的经历,心中酸涩,不由得轻声道:“以后就有了。”   苏明御的心绪从未如此复杂,他沉默地接过祁决手中的蜜饯,放进嘴里。   “这药喝了会逐渐缩短毒发的时间。”百草仙人沉吟着从门外进来:“在这期间还是要多受点苦啊。”   “我这宅院里还有一间房,你们就住在里面吧。”百草仙人道。   “谢谢祖执爷爷。”祁决道。   当天晚上,苏明御就毒发了一次。   他的脸色苍白如白纸,仍强撑着笑道:“祁哥哥给我讲个故事吧。你讲个故事,我就不痛了。”   “好。”祁决放下床幔,轻声道:“从前有个人为寻求长生,去野外寻找九尾仙狐的踪迹,有一天他忽然……”   百草仙人在窗外看了一会儿,轻声叹了口气,只感慨情之所系,一往而深。   白楚清在山崖间行走,身后跟着两名剑宗弟子。   “大师兄到底犯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看叶盖师尊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另一名弟子道。   “好了,你们回去吧。”白楚清道了声。   两名弟子抬头见已到了思过崖下,便相继道:“那我们先走了。”   白楚清快步走入思过崖内,他找了半天,在崖口的一个隐蔽处发现了石洞。   他小心翼翼地步入洞中,齿轮滚动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   雾山派有专门的奇门宗来管理机关阵的修复和增强,但他们一般都改动部分的机关阵部署,不需要到思过崖来变动机关总阀。   思过崖寻常人不得入内,因此只设置了相当简略的机关部署。白楚清挥剑打落射来的箭矢,走到洞内深处,见到了庞大的机关内核。   八日后,波斯教大批人马于雾山下汇合,山下的机关阵应时而破。   木小奴骑马领于阵前,高声道:“各教众听我号令,攻占雾山。”   浩浩汤汤的波斯教众往雾山上攻去。   “叶盖师尊,波斯教攻上山门了。”剑宗一名弟子慌乱步入宗门内。   叶盖冷静道:“派奇门宗弟子前去思过崖查看机关总阀,刀宗、剑宗弟子死守山门。”   “是。”   奇门宗的弟子赶到思过崖,来不及顾站在一旁的白楚清,纷纷往石洞中去。   他们进到石洞内部,见机关总阀竟被硬生生地切成了两半,难以修复。   “究竟是何人所为?”一名奇门宗的弟子愤然道。   “白师兄这几日都在思过崖,不妨出去问他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人士。”   数名弟子冲出洞外,却发现白楚清早已不见:“白师兄人呢?”   白楚清向外走去,思过崖外已是一片刀光剑影。   雾山派部分的优秀弟子随顾方怀下山,剩余的新入门弟子不敌波斯教的精锐,被打得节节败退。   混元剑的剑气横扫过山门,波斯教前排的教徒被剑气所伤,向外摔去,扬起满地的尘土。   “师尊。”剑宗弟子惊喜道。   叶盖执剑走至木小奴的面前,清声道:“外族入我中原,难道还想灭我中原武林吗?”   木小奴笑脸相迎:“在下只是想和各位长老切磋一二。”   “小丫头,你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刀宗长老陆笙子也从后方赶来。   “年纪又能代表什么。贵派的祁决,顾方怀,还有白楚清。”木小奴特意加重了尾音,又咯咯地笑道:“难道就不是少年豪杰吗?”   “呵,你这妖女对我雾山派的弟子如数家珍,野心倒不小。可惜你们研究半天,自家的功夫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奇门宗长老云子昂轻嗤道。   “我又何必和你们多言,”木小奴微微泛起恼意,从怀里掏出一根骨笛:“那么各位长老就请赐教了。”   “快捂住耳朵。”陆笙子疾声道,可片刻后疼痛却从腹中传来。   木小奴口中的笛音不绝,雾山派的弟子纷纷捂肚倒地。   只有几人没受到影响。   “这是什么妖术?我们明明捂住了耳朵,这笛音为何对我们还有影响。”陆笙子说得异常吃力。   “应该是西域的蛊毒。就算捂住耳朵,我们肚子里的蛊虫还是能响应她的笛音。”叶盖道。   “她是什么时候给我们下的毒。”奇门宗长老云子昂疑惑道。   叶盖强忍痛意,拾起地上的混元剑向木小奴攻去。木小奴指尖微动,变换了笛音,波斯教的另一教徒从她身后越出和叶盖过招。   叶盖身中蛊毒,几个回合下来不敌对手,被一掌打于胸口。他后撤数步,竟退至一人身前。   叶盖回头望见一熟悉的面孔:“楚清。”   白楚清的脸色有些苍白,他不敢对上叶盖的眼睛,低头向木小奴走去。   “你来了。”木小奴看着白楚清道。   陆笙子看看白楚清,又看看木小奴,最先反应过来,痛心疾首道:“孽徒,我们平日里那么疼你,你怎么会和这些邪门歪道混在一起。”   “你疼我不过是出于当初对我父母见死不救的愧疚罢了。”白楚清冷声道。   “就是这位长老吗?”木小奴看着白楚清脸上怨恨的表情,意有所指道:“我们等会儿有时间和他好好玩。”   “左护法,还剩药宗和奇门宗的弟子没被控制。”一教徒走至木小奴跟前道。   “知道了。”木小奴转身对白楚清道:“走,随我一起去药宗。”   白楚清跟着木小奴来到药宗宗门口,见木小奴招了招手,大批波斯教教徒破开了药宗宗门。   药宗弟子的武功造诣并不深,波斯教的教徒很快就将他们全部制服,押入大堂内。   “奇门宗的弟子也尽数抓获。”先前的那名教徒在木小奴身边附耳道:“不知左护法要如何处置?”   木小奴挥手将他打发了下去,走至药宗众弟子的面前,高声道:“你们不用害怕,我们波斯教也缺炼毒的高手,只要你们愿意归顺于我们,我们是不会为难你们的。”   药宗的众弟子无一人回应。   木小奴从他们身前走过,停在了廖婉清的面前:“这位妹妹,你愿意吗?”   “呸。”廖婉清看见了木小奴身后的白楚清:“白师兄救我。”   木小奴轻声笑了:“就是你们的白师兄出卖的你们,不然我怎么能轻易地在药丹中给你们下毒呢。”   “你撒谎。”廖婉清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楚清。   木小奴对白楚清道:“你也看到了,是他们不愿意归顺我们,没有利用价值的人留着只会成为祸害。”   “你答应过我,你不会要他们性命。”白楚清急切道。   “我说的是只要他们归顺于我,我就不会为难他们。”木小奴的话音一转:“你若再多做纠缠,我也要考虑一下你有没有利用价值了。”   “你……”白楚清看着这个将过河拆桥发挥到极致的异族人。   木小奴将一把长剑扔到白楚清的面前:“杀了她,我就让你成为波斯教的长老。不然……”   她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你就去陪他们吧。”   白楚清的心中天人交战,最终犹豫着捡起地上的长剑,声音艰涩道:“廖师妹,你就归顺波斯教吧。”   “我就是死,也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廖婉清悔不当初:“都怪我,我那时就不该带你去药房。”   “婉清,你不要自责。”周五德看向廖婉清。   “周师兄。”廖婉清的脸上滑下两道泪流:“是我害了你,还害了其他师兄妹。”   “你动手吧。”廖婉清看着白楚清道:“如果你还有一丝良知,就放了我周师兄和其他师兄妹。”   白楚清拿剑的手有些颤抖,颤颤巍巍地指向廖婉清,似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我下不去手。”   白楚清转头对木小奴道:“你这样逼我,让我和那些冷血的禽兽有什么区别。”   “那你的意思是要自己死了?”木小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白楚清精神恍惚,彷徨不决。   木小奴偷偷对白楚清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那名教徒意会,看准时机推了白楚清一把。   长剑刺入廖婉清的腹部,大量鲜血涌出,顺着剑柄如注般向下流去。   廖婉清的眼神变得涣散,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廖师妹,廖师妹!”周五德大叫一声,紧紧地抱住廖婉清,“你这个畜牲。”   药宗弟子纷纷起身,被波斯教众压了下去。   白楚清的脸上满是惊诧与不安,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是别人推我的,和我没关系。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杀她。”   “要不是你叛敌,她根本不用死。”周五德愤然道:“你拿剑指着她,不是要她的命,难道还是要自己的命吗?”   廖婉清的身体渐渐冰冷,周五德眼里布满红色的血丝。   他被波斯教众喂了十香软筋散,加上之前的蛊毒,已没什么力气。但他仍握紧手中的剑身形不稳地向白楚清攻去:“你变成这样,枉费叶盖和陆笙子长老对你的照顾。”   “你又懂什么。”白楚清打断周五德的话。   周五德虽身形不稳,却招招往致命的地方攻去。   白楚清抵挡得不耐烦,他本就因为他的话而心生恼意,此时掌心不断汇聚黑气,一掌打中周五德。   这一掌恰中腹部,周五德腹中的蛊虫受到巨大的冲击,四处乱窜,他像只断线风筝般从半空往下摔落。   白楚清怕他再度向自己攻来,拿剑复又砍了几下。   没料想周五德摔落到地上,已是一动不动,没了气息。   白楚清清白的脸上沾染了从周五德伤口处喷溅的血雾,他有些失魂落魄地甩掉手中的剑。   “杀了一个之后是不是就轻松多了。”木小奴的声音像从天际传来,虚无又飘渺:“你看,不用我教,你也会杀人了。”   白楚清回头看向药宗的弟子,仿佛看见了无数双眼睛。   他们的眼中带着愤怒,悲伤,恨意和鄙视,几乎要摆脱波斯教徒的控制向他杀来。   ……   “想什么呢。”木小奴看着白楚清呆滞的模样,拎了拎他身上的血衣:“他们不肯归顺我们,这是他们应有的代价,陆笙子长老不还在宗门外等着你去报仇吗?”   白楚清没有回应,像木偶人般失了方向,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走去。   数日后,祁决在穷奇山山头收到了一封信。   “怎么了?”苏明御问。   “是方怀师兄寄给我的信。”祁决打开信纸,脸上的神色变得越来越难看:“雾山出事了,波斯教占领了雾山派。陆笙子被杀,师尊叶盖,云子昂等长老被擒。”祁决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颤抖:“药宗满宗弟子……”   他看向苏明御,眼里是无尽的悲痛:“全灭。”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第55章   “就凭你么?”祁决的话语冰冷得令人如坠冰窖。   祁决收回视线,眼里的悲痛化为一种更为深层的愤怒。他沉默地将信纸收了起来,一言未发。   “我们下山吧。”苏明御道。   “可你身上的毒……”   “我没事的,祁哥哥。”苏明御道:“我们向百草仙人讨了药方,路上也可以治。”   “雾山派的事比较要紧。”苏明御看着祁决道:“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踟躇不前,让我成为你的负担。”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和你在一起。”苏明御牵过祁决的手。   微凉的风吹落山间的枯叶,他的眼里似有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在一片杂乱荒芜的萧瑟中仍能给予恒久的温暖。   从来没有这么一刻,祁决感觉自己对苏明御的爱意放到了无限大。   他伸手抱过苏明御,山上的枯叶簌簌飘落,擦着他的衣角而过。   苏明御安慰似的在他的背上拍了拍。   百草仙人将后期替换的药方和祁决二人细细地说了一遍,略带不舍地拍了拍祁决的肩:“路上保重。”   “您也是。”祁决回抱了下他。   苏明御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他们告别,待到曲终,对着祁决淡声道了句:“走吧。”   “嗯。”祁决应道。   两人向雾山出发,在半路和顾方怀等人相遇了。   顾方怀看起来异常憔悴,哪怕衣服穿戴的依旧整齐,一尘不染,整个人却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   陆笙子教导养育他多年,换做任何一个弟子听闻他的死讯都会感伤良久,更何况是他。   “祁师弟。”顾方怀声音艰涩地开口唤了祁决一声,上前紧紧地抱住他。   “顾师兄。”祁决回抱住顾方怀,他坚定又决绝的声音在顾方怀的耳边响起:“我们要将雾山夺回来,救出其他长老,为陆笙子和师兄妹们报仇。”   “为我药宗师兄妹报仇!”剑宗和刀宗的弟子纷纷响应,他们眼里似有热泪,奋声道。   顾方怀重新振作了起来:“对,我们还要去救出叶盖、云子昂长老,奇门宗和部分剑宗、刀宗的弟子也在他们手上。”   “我们可以夺回雾山。”常硕握紧手中的剑,眼中的泪欲流而下:“我们一定可以。”   众人纵马狂奔到雾山脚下,明明相隔不过二十几日,一切却仿佛都变了。   山脚下的机关再难修复,一排排奇装异服的波斯教教徒守在曾经雾山派的入口处。   他们看见来人并不慌乱,反而高声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雾山派的丧家之犬。”   “中原武林不过如此。”另一名波斯教徒接话道:“雾山派怎么说也算有名的名门正派,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真是让人唏嘘。”   “你们对我派刚入门的弟子动手,也敢在我们面前狺狺狂吠。”顾方怀的眼里俱是杀气。   “看这位的气度想必就是雾山派的刀宗大弟子顾方怀了。”先前那位波斯教徒道:“不知道那位传说中的剑道第一人来了没?想封剑道第一也该先问问我齐山怪人的破灭剑法。”   “凭你也配让我祁师兄出手。”常硕厉声道:“一群蛮人而已。”   “你们连我们这群蛮人都打不过。雾山派不过是被我们踩在脚下的玩意儿。你们的长老和师兄弟们都成了我们的阶下之囚,怕是此生难见了。”   苏明御从怀里拿出机关扇,淡淡地道了句:“动手吧。”   “嗯。”祁决不动声色地将手移到剑柄上,从腰间拔出白源剑。   花眠越也从腰间抽出两把剑。   所有刀宗剑宗弟子一拥而上,和波斯教徒打成一片。   他们心中带着无休无止的愤怒,仇恨和悲痛似给了他们无穷的力量,让他们所向披靡。   顾方怀一刀砍破齐山怪人的皮肉,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叶盖长老和我师兄弟们关在何处?”   “我为何要告诉你们。”齐山怪人的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声:“我告诉你,你就能不杀我了吗?陆笙子那老头的死我也有参与呢哈哈哈……”   顾方怀手中用力,刀锋在他的脖子上划下深深的一刀。   他的笑声未完,已没了气息。   “抱歉。”顾方怀冲动后冷静下来。   “他不会说的。”祁决冷声道:“他该死。”   “山上自会有人在等着我们。”苏明御开口道。   “嗯。”顾方怀收回手中的刀,轻声道:“走吧。”   数十人行至半路,林间忽然有一黑头土脸的人跑了出来,拦在他们面前。   顾方怀认出了他:“任维余?”   祁决想起先前种种,上前拔剑欲对他动手。   “祁师兄住手啊。”任维余大喊,语速飞快地解释道:“先前的事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也没投敌。”   “波斯教他们攻上山后,山下也都是他们的人,我一个人在林里东躲西藏已经半个月了。”任维余将脸上的黑泥抹尽:“白师兄……呸,白楚清和波斯教勾结给众师兄弟下了蛊毒,还毁坏了山下的机关。药宗弟子的死和陆笙子的死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顾方怀道:“楚清他不是这样的人。”   “我也不敢相信。但经过先前一事,我确实有些动摇了。”常硕开口道:“对了,这事我还没来得及和顾师兄你说。”   常硕还没继续说完,就见刀宗一弟子走出来道:“任师兄说的可能是对的,我当时拼死逃出来的时候有看到白师兄和波斯教人在一起的身影。但我只看了一眼,不太确定,所以没敢说。” 第56章第56章   “以后,你再也不会找不到给我送伞的理由了。”   白楚清被强大的气流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忽然发现祁决的武功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可他早些年教自己剑招的时候从未在自己面前使过。这就是当年剑道大会的魁首吗,恐怕数十年后,都无人能出其左右。   白楚清心生惧意,但想到他此时蒙了一双眼,便运起掌中力想要先下手为强。   风声,掌声,碎石碰撞声,所有的声音在祁决的耳里都变得异常清晰。   白楚清的掌风还没刮到祁决,祁决便似有所感地侧身躲避了过去。   他手中运力,白源剑在空中留下几道虚白的剑影,快得让人看不分明。剑气划破了白楚清的衣衫,刺入肌理,留下一道道极深的伤口。   白楚清不甘心地站起来,再度向祁决攻去。   祁决念及同门和陆笙子之死,心中已起杀意,剑招愈来愈快。   白楚清从来没见过如此凌厉的剑气,从四面八方涌来,让人避无可避,甚至能直接刺入身体割裂全身所有的经脉。   白楚清的手脚被伤,一时无法行动。他的一身武功尽废,痛苦地捂着不断往外涌血的伤口。   白楚清知晓大势已去,眼看祁决的剑就要刺入心脏,他开口唤道:“阿决,我求你不要杀我。”   祁决的剑已刺入他的胸口,却碰到了一块坚硬的东西。那东西受到攻击应声而碎。   祁决放下剑,一把扯下蒙在眼上的丝带。   白楚清拿出怀里的东西,是一块碎了的玉坠。   “这是你在比武大会前送我的东西,我一直带在身边。”白楚清将玉坠塞入他的手中:“你还记得吗?”   祁决冷冷地看着他。   白楚清一把抱住他的腿,求饶道:“阿决,我不想死。当初是波斯教的左护法逼我,我才对药宗的人出手。我不想这样做,可我不杀他们,我也会死。”   他的脸上涕泗横流:“这块玉坠出现在此处,阿决你就当是天意吧。就看在我们多年师兄弟的份上,饶了我这条命吧。”   祁决的眼里如湖水般沉寂:“时至今日我才知道,懦弱的人才是世上最可怕的人。这样的人不算坏人,但只要有人稍微推他一把,他就能因为恐惧而做出任何十恶不赦之事。”   祁决见白楚清已是个废人,后半生恐怕行动都困难,收回了杀他的打算。他手中用力,顷刻间将玉坠震成粉碎:“你滚吧。”   粉末混入狂风中,祁决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再也没看过他一眼。   白楚清咳出大片鲜血,在这荒芜的天地间,他的精神有些恍惚,一切仿佛回到了他初到雾山派的时候。   他在剑宗的院里第一次见到祁决,那个少年穿着一身白衣,见他来了收回剑,远远地看着他:“新来的?要不要比试比试,我让你一剑如何?”   见自己不答话,他轻声笑了:“一剑不够的话,十剑也可以。”   同样的话语,一切都仿佛没有改变,却又好像都变了。   祁决还是当年那个孤傲和意气飞扬的少年,可自己已经不配做他的师兄了。   药宗内只有寥寥几人,地面上残留着大片血液干涸的痕迹。常硕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转身和苏明御花眠越二人溜进药房。   一股呛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常硕捂紧口鼻不让自己咳出声。   苏明御示意两人跟着自己过来,他走到一个药柜前抽出一把寻乙草,又先后拿了十香迷踪散和蒲情花。   “将这三种混在一起,制成西域特有的无忧丹。”苏明御轻声道:“只要将无忧丹放进嘴里,片刻后便能把蛊虫从腹中勾引出来。”   “这里有制丹的工具,我们小心点,不要惊动门外的人。”苏明御将制丹的工具从木架上取下来,他的衣袖向下滑落了一截,露出白皙的手腕。整张脸在药房的天窗下白得发光,如谪仙一般。   花眠越愣了一下,很快便回过神来,接过他手里的工具:“我来吧。”   三人在这里制了许久的丹药,一个时辰后终于大功告成。他们收好丹药,正要离开此地时,前门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推门声。   三人闪身躲入药柜后,几名波斯教徒走了进来。 第57章第57章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应该也舍不得对你动手吧。   “这点太阳也要带伞。”祁决看着机关伞道:“我爹要是知道了,非得从淮城赶车过来揍我不可。”   “没关系,”苏明御看着祁决,微微地笑道:“是我在打伞。你只是在牵着我而已。”   他顿了顿,苦恼道:“应该不会揍我吧。”   “不会。”祁决笑道:“他在外人面前一向装得很好。”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他们了。”祁决道:“等所有的事情结束了,我就回去看看他们。”   祁决看向苏明御,眼里是无尽的温柔:“你和我一起。”   当天晚上,两人靠在树上,祁决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侧,像往常一样抱着他睡。苏明御却失眠了,原本温暖的怀抱此刻却仿佛变成了催命的毒药。   “我想永远陪着你。”苏明御看着祁决熟睡的侧颜,在夜色中轻轻搂紧了他:“祁哥哥。”   他的话语轻得像一阵叹息,很快便飘散在了空中。   第二天一大早,叶盖便醒了,顺道还将顾方怀叫醒了起来。   顾方怀清点了人数,除却几名受伤严重的弟子,大部分弟子的伤都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叶长老,可以准备出发了。”顾方怀对叶盖道。   “嗯,留下几个人照顾这些受伤的弟子。”叶盖清声道:“我们去夺回雾山。”   那些受了轻伤的弟子从树上折下几根粗重合适的树枝当做武器,他们亲历了此事,面色都很凝重,却也因此带了必胜的信念。   众人向雾山派的正堂杀去,一路上打斗了数回,解决了大半的波斯教徒。   待到正堂时,木小奴却已不见,只剩下几个无名小卒坐在大堂内。   “你们的左护法去哪了?”云子昂拔剑指向为首的教徒。   “左护法……她……她……她逃了。”   “还是个结巴。”云子昂一脚将他踢倒,回头见祁决已经追了出去。   木小奴从雾山下牵了马,正欲驾马向西和波斯教的总人马汇合。   身后忽然有道白色的人影翻越而出,落至她的跟前。   “你害了我们雾山派那么多人,还想走。”祁决清声道。   “我们波斯教的人马很快就会来接我。”木小奴色厉内荏道:“你最好放了我。”   祁决恍若未闻,提剑向她走去。   木小奴急道:“不放我也行,你可以将我关到思过崖的囚牢里,到时候万一波斯教的人马到了,也可以拿我做个筹码不是吗?”   “你配当筹码吗?”祁决像猫捉到了耗子,并不着急杀她。   “当然了,他们一定会来救我的,我可是波斯教的左护法。”   祁决不屑地低笑道:“一个让数百名波斯教徒丧生在雾山派的左护法?”   木小奴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眼见祁决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跟前。   “我这里还有很多波斯教的功法,你想学吗?”木小奴讨好地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两三本玄铁秘籍。   “就是你给白楚清的那本么?”祁决道。   “我给你的一定比给他的好。”   “就是那个我闭着眼都能打得过的功法。”祁决的神色闪过一瞬的悲伤,轻声道:“你给我再多本又有何用。”   木小奴眼见情况不对,忙道:“我帮你撕了它。”   “不必了。”祁决看向她:“等你死后我会把它烧给你的。”   很少有人能将生死说得那么平淡,木小奴心中方寸大乱,攥着马绳的手不自觉地发颤。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祁决开口道。   木小奴听出了他话里临终遗言的意思。   “我…我在西域有个相好,他等了我多年……”木小奴边说着,另一只手在袖间摸到一个暗器。她找准时机,对准祁决扔了出去。 第58章第58章   “如果我将我自己完全交给你,那你能不能也将自己交给我呢。”   青山派的弟子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挪到了祁决的身后。   白源剑凌厉的剑气如飓风般席卷整片丛林,身前的苍木树纷纷倒落。焚心教的女子被剑气所伤,摔倒在地上。   她的腰部受了重伤,行动不再便利。   “你们抓青山派的弟子做什么?”祁决还没逼问出什么,林子的周围忽然炸出几颗烟雾弹,浓烟迅速扩散在整片丛林里。   一个黑影闪过,掠走了焚心教的女子。   祁决心底一凉,转身去看苏明御的情况,见到苏明御没事,才松了口气。   那青山派的弟子走了过来:“我叫楚嫣然,多谢少侠救我一命。”   “小事。”祁决道,在一旁查看起苏明御的伤口。   他按着苏明御的肩膀,低声道:“疼的话抓着我的手。”   这点痛对苏明御来说算不了什么,但他就是想抓着祁决的手。   祁决将飞镖拔了出来,苏明御握着他手的力道却没有加深。   祁决仔细地查看了下伤口:“你中毒了。”   “这点毒不算什么。”苏明御哑声道,他想起山洞那晚的经历,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晚他的意识不太清楚,但他平日里受伤都不会有这种情况。后来他仔细想了想,那晚他之所以会发出呓语和呻吟多半是因为这个千毒粉。   传言焚心教中有个药性极强的听话散。   中了听话散的人不光身体倍受煎熬,心态也会变得尤其脆弱,甚至会对别人的指示言听计从。   千毒粉里很有可能也参杂了这种东西。   所以才会出现那晚的情况。   苏明御的脑海中想起祁决次日清晨说的话,虽然明知道现在的祁决不会这么说,但他还是不想在他面前丢脸。   他怕丢脸,怕真正意义上的丢脸。那种把自尊踩在脚下的感觉比杀了他还痛苦。   “祁哥哥……”苏明御看着祁决的侧脸:“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祁决不解道:“为什么?”   “我此刻中的毒是我当初初见你时中的毒,它可能会让我说出些不该说的话。”苏明御尽量委婉地解释,颇为艰难地开口道:“行为也会变得奇怪……”   祁决静静地看着他,半响轻声问道:“是我没给你安全感吗?”   “如果我将我自己完全交给你,那你能不能也将自己交给我呢。”   祁决在他耳边耳语道,声音很温柔。他的呼吸蹭着苏明御耳边的那片肌肤,微微有些痒意,带着温热的触感。   苏明御的意识变得模糊,常硕也已赶来,祁决看了眼楚嫣然,对常硕道:“我先去其他地方给他疗一下伤,你保护一下这位青山派的弟子。”   祁决将苏明御抱起来,附近恰有一处山洞。   苏明御浑身上下都烧得厉害,此刻祁决淡淡的视线更让他窘迫。   “祁哥哥……”苏明御的意识有些恍惚,口中不自觉地发出呓语和呻吟。   他低低地喘息了一声,指尖抓着祁决的外衣,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我在。”祁决看着他虚弱的脸,伸手拨去他的头发,不断地往他体内注入内力。   同时揽着他的肩,用一把小刀轻轻地刮去他伤口上的毒粉,试图让他好得更快些。   楚嫣然看着常硕道:“那个……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常硕。”   “那位是你家的大师兄吗?”   “是我们雾山派的二师兄。”常硕道:“我一般叫他祁师兄。”   “他好厉害,我没见过像他这样剑法那么强的。”   “我家祁师兄当然厉害了。”常硕乐呵呵地道:“他就是当年剑道大会上夺得第一的祁决,而且别看他看上去不易亲近,实际上对我们师兄弟都可好了。”   “祁决。”楚嫣然喃喃道:“名字也好听。”   常硕不以为意:“是吧。”   “那刚才那位是他的朋友吗?”楚嫣然问。   “是啊,苏公子的人也很好。”   “那我刚才还误会苏公子是坏人。”楚嫣然歉然道:“他们不会对我有意见吧。”   “没关系的,他们两个人都很大度。”常硕笑道:“不会跟你一介弱女子斤斤计较的。”   “你的师兄方才也受伤了,花兄正在照顾他,我们在这里等他们汇合吧。”常硕用剑拨去地上的枯叶,席地而坐,背靠在苍木树上。   “嗯。”楚嫣然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几个时辰后,花眠越带着青山派的师兄赶到了,祁决和苏明御也从远处的山洞走了回来。   “嫣然你没事吧?”青山派的师兄步履蹒跚地走到楚嫣然的面前,扶住她的肩道。   “燕云师兄,我没事。”楚嫣然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轻轻拂去燕云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你不必担心。”   “多谢几位雾山派的兄弟救我家师妹。”燕云向众人抱拳道。   “不必客气。”常硕等人道。   “这位仁兄可是为了救嫣然受的伤?”燕云看向苏明御道。   苏明御并不在意,淡声道:“小伤而已。”   “都缠了这么多层布了还小伤,兄弟你可真是个好人啊。”燕云一脸动容地看着苏明御,边说边搭着他的肩往一侧闲聊去了。   祁决无奈地笑了笑,不过苏明御身上的毒已经化解得差不多了,他也没阻止。   楚嫣然走到祁决身旁:“祁少侠,原来苏公子是你的朋友,抱歉我刚才还以为他是坏人。”   “没关系。”祁决笑着看向苏明御的方向:“他长得本来就挺像坏人的。”   “你这样说他真的好吗?”楚嫣然笑着跟他玩笑:“万一他听见了。”   “他听不见的。”祁决一想到苏明御,不自觉地轻笑了声,连目光都变得柔和了些。   “实不相瞒,我和嫣然已经被我们两家人定了亲事,要是她出了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燕云对苏明御道。   苏明御静静地听着,尔后道:“你看上去好像很喜欢她,哪怕自己受伤了,第一时间想的也是去救她。”   燕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苏明御淡淡道:“只是不知道她对你是否也这般一往情深。”   “她对我必然也……”燕云想了想,觉得议论姑娘家的心思不太好,只道:“她必然也是喜欢我的。”   “我总觉得叫你祁少侠太过生疏。”楚嫣然的一双杏眼盈盈地看向祁决:“我可以叫你祁决哥哥吗?”   她好像又很害羞似的,说道:“要不,祁决师兄也行。”   祁决垂在膝盖上自然晃动的手一顿,神色有些变了:“你是青山派的弟子,叫我师兄恐怕不太合适。”   “那要不……”楚嫣然暗自欣喜,以为他直接默认了第一个称呼。   “不如叫我祁决吧。”祁决目光平静地看着楚嫣然,插话道:“同辈之间直呼名字也很合适,而且也不像祁少侠那么生疏。”   楚嫣然看着祁决一贯冷淡的脸,有些拿不准他是真的不解风情还是什么。 第59章第59章   “兵不厌诈。”祁决看着苏明御轻声道:“我不会输。”   “我有点不习惯。”楚嫣然面色衰颓道:“我还是叫你祁大哥吧。”   “随便。”祁决的眉心轻轻蹙了下,离开了此地。   “哎,祁大哥。”楚嫣然小声叫了一声。   祁决走到苏明御旁边坐了下来。   “你们青山派最近有和焚心教的人交恶吗?”祁决问燕云道。   “没有。我们近日都没怎么和他们接触过。”燕云叹气道:“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盯上我们的。”   青山派在江湖中无论是规模还是声名度都算中等,最为普通和不起眼,按理说被盯上的可能性不大。   “你们来此地……”祁决有些拿不准他们是否会说出实情。   “实不相瞒,我们来此地是为了找寻阴阳册。”燕云直言道:“可惜我们两个人忽然遭遇袭击,和大部队走散了。”   “你们应该是先跟大部队走散了,才会遭遇袭击吧。”苏明御淡淡道。   燕云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嫣然吃不惯我们带的干粮,想让我陪她去打只兔子。”   “你先跟我们一起吧,等找到青山派的弟子再说,焚心教的人应该还在四处找人下手。”祁决开口道。   “那就多谢了。”燕云抱拳道:“我现在行动不便,嫣然的武功又不高,要不是遇到你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燕云见祁决没有离开的打算,以为他找苏明御有事,但迫于自己在场开不了口,便道了句你们先聊,步履蹒跚地向楚嫣然走去。   楚嫣然时不时地看向祁决那边,奈何一棵大树挡着,只能看见燕云。   片刻后见燕云走了过来,才不甘不愿地收回视线。   “嫣然,你还没吃东西吧。”燕云看着楚嫣然,从行囊中拿出一个馕饼递给她:“抱歉,师兄现在不方便带你去打猎。”   “你不方便,有的是人方便。”楚嫣然不满道:“不如让祁大哥陪我去吧。”   “他正在那边说话呢,应该没空。”燕云劝解道:“而且现在大晚上那么危险,万一再被焚心教的人抓住了。”   “他可不像你那么弱。”楚嫣然甩出一句,想起祁决方才的态度,也不太敢去打断他和苏明御的对话,忿忿地接过燕云手里的馕饼。   祁决轻轻地靠在苏明御的肩上,伸手搂住了他。   苏明御反手搂住了他,用脸贴着祁决的脸蹭了蹭。   “你在干什么呀?”祁决笑着对苏明御道:“这样调皮。”   苏明御用脸贴着祁决的脸:“今晚的星星真好看。”   祁决没舍得推开他,而且诚如他所说,今晚的星星看上去比平时的还要亮,也许是此地人烟稀少的缘故。   不过虽然没推开他,祁决在观赏结束后还是不忘揶揄了句:“你撒娇的本事真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爱撒娇?”祁决轻声问道。   “因为以前撒娇是没有用的。”苏明御说的是真话,儿时的经历让他明白撒娇也好,求饶也罢,都是没有用的。   如果一个孩子对着母亲撒娇都没有用,那么别人就更不会因为你是个孩子而心慈手软。   人只有在会心疼你的人面前撒娇才是有用的。   “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对我这么好。”苏明御的话语中带着不易觉察的伤感,像一句叹息般淹没黑夜里。   祁决静静地看着苏明御,动作缓慢地亲了他一下,悄无声息地握住了他的手:“我以后会对你更好。”   以后是多久。海时域就像是一条时间线一样横亘在他们的面前,它不知道何时出现,就像苏明御不知道何时该和他分别,只知道自己越陷越深。   一想到以后要永远离开他,心痛得就有些无法呼吸。   燕云坐在楚嫣然的身旁,看着她一边生闷气,一边咬着馕饼。   “你怎么还不走。”楚嫣然道。   “嫣然,等我们拿到阴阳册,回青山派师兄就请你去青山下最好的酒馆大吃一顿好吗?”燕云安抚她道。   “回青山派我自己也能逍遥。”楚嫣然抱怨道:“在这里还得喂蚊子,受这苦罪。刚才还差点没命了。”   “再忍一忍,乖。”燕云伸手擦掉她嘴角的碎渣。   “燕云师兄,从小到大你最疼我了。”楚嫣然小声道:“不然我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但其实你也知道,虽然我们的父母是故交,但以你的家境根本高攀不上我们家。”   “所以我会努力,等我当上青山派的掌门……”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楚嫣然打断燕云的话:“我不想等了。”   沉默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弥漫。   苏明御此刻还搂着祁决,心里有万般滋味却说不出口。   祁哥哥,我好喜欢你啊。这句话在他的心里反复涌现,他觉得自己应该保持点距离,光是这么近距离地看着祁决,他就有点控制不住了。   想与他亲近,想和他一起做许多事,想永远陪在他身边。   “看我做什么?”祁决轻笑了声,他偏过头,在无人的夜色里亲了他一下。   苏明御回看着他,慢慢地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嘴唇,一只手轻轻地搭上他的腰。   祁决和他离得极近,他不自觉地搂紧了苏明御。两人心照不宣地拥吻在了一起。 第60章第60章   “你们觉得还少什么?”那女子轻笑道:“还少一场大战啊。”   燕云这么一走,楚嫣然以为他不再纠缠自己,心里松了口气,却也隐隐有些不安。   最重要的是他将实情说了出来,楚嫣然再怎么厚脸皮一时半会儿也不好在这待下去。   她回到房内,窗外的冷风呼啸着透过窗边的缝隙灌了进来,异常寒冷。   这几家民宿内忙前忙后的只有老板,老板娘和两个伙计。   楚嫣然冷得受不了,走出房门看见了过道上的老板,上前问道:“我屋里的炉子怎么没点上?”   “炭火不够了,晚上一定会有的。”老板一脸歉然道:“刚才有位客人说要跟你换房,他没找到你吗?”   楚嫣然的心里咯嗒了下,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先换完房了。楚嫣然心想,不过也无所谓,不就是现在冷了点,忍一忍就过去了。   花眠越将行李中的冬衫全都挑拣了出来,又打开行李里层的包裹。   常硕好奇地望过去,见里面放着两把极小的剑,大约只有寻常剑一半的大小。   “花兄你要换武器吗?”   “嗯,雪山上极为寒冷,这两把剑是由极寒之地最为坚硬的刚石所铸,又名寒刃。”花眠越道:“它能砍断一切钢铁,而且温度越低,它便愈加坚硬,刀锋也更锋利。”   “这样好的宝贝,只可惜太短了。”常硕喟叹道:“江湖中流传着一句俗话: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是吗?”花眠越不知按了什么部位:“你再看看。”   那两把短剑瞬间变为长剑,剑刃寒光森森,锋利无比。   “竟然是机关剑。”常硕诧异道。   “是我请了公孙家族特意为我定制的。”花眠越道:“焚心教的出现不可能毫无根据,现在山上一定异常凶险。”   常硕的神色也严肃了下来:“既然如此,我们还是早点休息,早做打算。”   苏明御在马厩看马。   祁决走到他的身边,给他披了件外衣:“好看吗?”   “好看。”苏明御道:“如果真的抢不过,我就只好骑马带着祁哥哥逃跑了。”   “我感觉你的轻功更快。”   “祁哥哥不会想让我背着你逃跑吧。”苏明御看着祁决道:“太过分了。”   祁决笑道:“明天就要上山了,你的体力那么好吗?”   “别看了,回去吧。”祁决牵过苏明御的手,和他一起往回走。   风雪交加的一夜。   紧闭的窗户被风雪吹得哐哐作响,苏明御看着祁决的睡颜,守在这个小小的天地里,享受着难得的温暖。   次日的风雪小了些,几人从民宿出发准备上山。   刚行进一个时辰还能忍受,待到两个时辰后,风雪愈来愈紧,山上的空气越发稀薄。   楚嫣然累得说不出话来,她只想找个地方坐一下,可四面环顾全是雪地,只能苦苦站着。   她远远望去,远处的雪地里深一步浅一步的全是带血的脚印。   “山上出事了。”花眠越蹙眉道。   “这脚印应该是逃下山的人留下的。”燕云道。   众人心中有数,都没再出声,预留着体力为之后的恶战做准备。   三个时辰后,他们来到山顶,冰雪冷冽的味道夹杂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多达十几个门派在雪山顶上混战,务虚派的掌法,寒山派的刀法,青山派和苍越派的剑法……   他们奋死乱战,个个杀红了眼。血花混杂着雪花铺落在雪地上。   苍越派的人见到花眠越,怒道:“大师兄,你怎么和他们站在一起?”   另一名弟子愤然道:“其他门派的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他们都是来抢夺阴阳册的。”   “苍越派和雾山派多年交好,他们究竟是怎么了?”花眠越皱眉道。   “是听话粉。”苏明御道:“听话粉能扰乱人的心智,使人变得极易控制。焚心教的人应该就在附近。”   话音刚落,被风雪覆盖的巨石堆中有数人飞跃至他们跟前。   “又见面了。”来人正是先前在丛林中与他们交过手的焚心教女子。 第61章第61章   “阴阳册,真的存在吗?”苏明御看向祁决。   苏明御抱着祁决走了半个时辰,体表的温度逐渐下降,腹中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身上的毒还没根治,但往常都是在深夜里发作。现在大概是因为温度骤降,才突然发作了。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地面栽去,临近地面的一瞬,他用手垫着祁决的后背。   手背擦过雪地,那些细小的伤口蹭过霜雪,被冻得通红。   “当初你还说想让我背你,原来早有预谋。”苏明御低笑了声,强撑着抱起祁决。   从腹中传来的疼痛加之风雪几乎让苏明御睁不开眼,眉骨下俱是涔涔的冷汗。他的嘴唇带着几分苍白,神色却很坚韧。   每一处的风雪擦着他的脸呼啸而过,他却竭尽所能地将祁决隔绝在风雪之外。   不知走了多久,他看见远方出现了一处山洞,像幻觉般。   他抱着祁决挪步到了山洞里,终于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   许是生死弥留之际,周围的视野一片朦胧。苏明御趴在祁决的身上,疲惫地闭上了眼。   长久的寂静,直到一双略带冰凉的手轻轻推了他一下。   苏明御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枕在祁决的腿上,祁决已经苏醒,却坐在那里没动,视线所示的方向是一片华丽的机关圣域。   “海时域。”苏明御顺着祁决的视线看过去:“没想到我们阴差阳错真的来到了这里。”   “多年前海时域出现的地方也发生了一场大战。我怀疑顺着引潮石只能找到海时域的大致方位,而它的开启则需要血气浓重的场所方能与之感应。可能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波斯教他们的想法是对的。”祁决声音虚弱道。   “只是他们根本的目的不是为了得到阴阳册,而是以阴阳册引各大门派前来自相残杀。”   苏明御接话道:“所以视野朦胧之际指的也不是雾天,而是那些身负重伤之人在失去意识时的所看到的景象。”   祁决应道:“没错。”   “阴阳册,真的存在吗?”苏明御看向祁决,一瞬间他们对视的双眼里都下意识地带上了警惕。   祁决率先反应过来,收回视线:“大概真的存在,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又或者说,就算它是天下第一的功法,被不懂的人捡去了也没有任何作用。”   苏明御的眼神黯淡了些,祁决没有说真话,或许他对自己还有所防备。   他的脑海中浮现那日在白楚清房外听到的话语:“有情有义才能肝胆相照,善恶两道自当分道扬镳。”   他是喜欢自己,但这份喜欢能让他放弃自己所坚守的道义吗?   苏明御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就像他也不会为了祁决而放弃他所要做的一切一样。   “在想什么呢。”祁决戳了戳苏明御的脸:“你身上的伤没事吗?”   “都是小伤。”苏明御轻声道。   祁决隔着衣服也看不出什么,只见到他的手背上有些伤口,像是刮伤。   看他言辞清晰,感觉应该没什么大碍。   “我现在也没事了,我们去拿阴阳册吧。”祁决看着苏明御起身,慢慢地从洞壁处站了起来。   他牵过苏明御的手:“这里的机关我比较熟悉,你跟紧我。”   苏明御边走边问道:“祁哥哥,你以前来过吗?”   “没有。”祁决轻声道:“我的祖父曾经来过这里,跟我说了里面机关的破解之法。”   正说话间,前方滚来了足以填充整个通道的巨石。   “跟我来。”祁决道。他找准位置,推开一面的石壁,进入了另一个通道。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就算有祁决遗忘的部分,苏明御也能成功应付过去。   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一处用水晶堆砌的宫殿。   “到这里之后,就没有机关了。”祁决道,他轻轻推开宫殿的大门,眼前似有一道明灿灿的光闪过。   苏明御睁眼望去,满地都是奇珍异宝,就连四面墙壁上的水晶也被映上了层金色。   可两人的心思都不在此,他们的视线越过两侧的宝物,看向位于宫殿中心的一个玄铁秘箱。   那看起来像一个复杂的机关盒,可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祁决走过去将它取了下来,苏明御在他身侧道:“不打开看看吗?”   祁决随意地试了下:“打不开。” 第62章第62章   我就当从来没有见过你。   苏明御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还没有准备好。”   祁决心想这种事还需要准备吗,不过他自己不用,不代表别人不用。   但他也不好开口问他要准备什么,只能自己仔细地琢磨了下。他想起苏明御之前谈起的过往,可能苏明御的心里还有阴影。   “你是想到以前了吗?”祁决尽量含蓄地问他。   “嗯。”苏明御应道,轻轻地抱住了祁决的腰。   祁决此刻就算再意动,也会优先照顾好他的情绪。   “那我们慢慢来吧。”祁决略带勉强地说出这一句话。   他兴致已经起来了,着实有些难受。   “祁哥哥,对不起。”苏明御出声道。   我不想让你知道真相太恨我,所以我不敢,也不能和你再进一步。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祁决亲了下他的脸颊:“我们睡觉吧。别多想,乖。”   苏明御此刻仍然有些燥热:“我再去洗个澡,祁哥哥你先睡吧。”   “好。”祁决浅笑道。   待苏明御走远后,他不免有些疑惑和烦忧,轻轻地蹙了蹙眉。   祁决自认进展已经算缓慢了,亲也亲过无数回了,之前也互相帮忙解决过,他也没什么隐疾,为什么还没有适应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正是因为自己太过循序渐进,今天忽然来了这么一下,才导致苏明御那么不适应吗?   这个理由似乎更加靠谱一点,毕竟他之前和苏明御一直长时间地停留在亲吻的层面。   “祁哥哥,你还没睡吗?”苏明御洗漱回来,看到祁决还坐在桌前。   “等你一起睡。”祁决自然地接话道。   “祁哥哥对我真好。”苏明御抱着祁决,用脸贴着他的脸,显出万分的亲昵来。   祁决搂着他到了床上。苏明御掀开被子,习以为常地向祁决伸出手——往常他们都是这样抱着睡的。   祁决没有拒绝,只是这次祁决似乎更主动了点。也不再隔着衣服搂他,而是把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苏明御感觉祁决的手心轻轻贴着自己的小腹,从背后环抱着自己。   从他手心处传来的热量很温暖,也不会有丝毫的痒意。   祁决在他耳边解释道:“让你提前适应一下。”   “祁哥哥。”苏明御挣了一下,没挣开,无奈地笑道:“祁哥哥,你真可爱。”   祁决没有在意他的形容词,侧身亲了他一下:“好梦。”   还好之前祁决也总喜欢抱着自己睡,加上环境温度较低。虽然这次直接肌肤相亲,倒也能勉强适应。   第二日一早,天色暗沉,苏明御先醒了过来。   祁决的手不知不觉已经松开了他,他睡得很沉,里衣的一角微微向上翻起,露出瘦得相当均匀的小腹,看起来手感很好。   苏明御帮他往下拉了拉,小心翼翼地将被子盖在他的身上。他觉得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一切都不对了。   伤害只能越积越深,虽说被人记恨怎会有深浅的区别。但他还是希望祁决不要太记恨自己。   他走到桌前,点灯写了一封信。他将信笺绑在白鸽的脚上,把它放出窗外。   他出发去雪山前就已经通知圣明教的人在附近待命,估计这封信很快就能传到他们的手上。   白鸽飞了数十里的路程,落到了野外的营帐上。   “教主来信了。”梁安通道。   许长君走出营帐外:“他说了什么?”   梁安通还在拆信封,被许长君一把夺过。他颇为无语地看向许长君,心想你问我个鬼。   许长君边看边道:“他说派人去明月山崖劫持他,指名要阴阳册。切记一定要强调自己是为了学会绝世武学才想来抢夺阴阳册,不要展露哪怕一点自己会机关术的迹象。另外……”   梁安通好奇地问:“另外什么?”   “那是交代我去做的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梁安通悻悻道:“我还不稀罕看呢。”   他停顿片刻,问道:“劫持教主的人选想好了吗?”   “你在祁决他们面前已经露过面,不太方便出手。”许长君道:“我看还是派王瀚去吧。”   王瀚在旁边百无聊赖地拿着许长君的大氅,忽然听到许长君念了下自己名字,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万一祁决到时救教主心切,一不小心杀了他影响也不大。”   王瀚苦涩道:“圣手大人,我这几天没把你给伺候好吗?”   “就是因为你把我伺候好了,这么艰巨的任务才交给你。”许长君语重心长道:“你可是我的心腹大将啊。”   屁。王瀚暗自腹诽道,你最爱的心腹大将明明被你派着留守圣明教总舵。   王瀚认清了自己心腹大患的地位,默默地祷告自己此行顺利。   大雪封夜,又过了一晚。 第63章第63章   祁决觉得自己真是可笑,他连痛都不怕,又怎么会怕痒。   苏明御把阴阳册收进怀里,他没有说话,行动却已证明一切。   祁决也不再多言,几乎是瞬间,白源剑的剑锋就出现在苏明御的眼前,苏明御用机关扇抵住白源剑的剑锋。   扇骨被砍出一道极深的凹痕,几欲散架。祁决的手上还在不断地施力。   苏明御抵挡不住,只能顺势抓住祁决的手腕借势往外化力。   祁决顿觉手腕上的劲像被人化解了般,一时无法凝聚。随后被人轻轻往外一推,苏明御就在这瞬息之间躲至几米开外。   “原来你连自己的真实实力都隐藏了。”祁决看着苏明御道,他看似冷漠,眉眼间却有一丝掩不去的伤痛:“你到底骗了我多少?”   苏明御相比于身上的伤,更忍受不住祁决的话语。他满心愧疚,却开不了口说自己对他是真心的。   如果一个人除了喜欢二字,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谁又会相信他是真心的。   “你这功法应该只对近身有效果吧。”祁决淡淡地说道,握紧白源剑朝他的方向挥去。   苏明御闪身躲避,白源剑的剑气擦着他的耳畔而过,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极深的坑痕。   祁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看出敌人的劣势,苏明御自知不能大意轻心,不然一切前功尽弃。   可祁决的剑招太快,他先前看过几次,也研究过,躲避起来却依然有些困难。   不过片刻光景,他的身上便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苏明御索性不躲了。   他迎着祁决的剑光而上,白源剑的剑气却不再凛冽,好似削弱了几分,还特意避开了致命部位。   就在这片刻功夫,苏明御借助轻功近身,跟祁决贴身过了几招。   他心中所想只是限制祁决的行动,如果能趁机夺过白源剑就再好不过了。   祁决的掌法在武林中也算上乘,可直到他和苏明御过了几招,他才发现苏明御的真实水平究竟有多高:“原来你的内力那么深厚,亏我还以为你弱不禁风。恐怕你先前所说的长期服药和受过非人的对待都是假的。”   他纵身向后一跃:“你给了我那么多的惊喜,我是不是也应该还你个惊喜。”   “礼尚往来才是交友之道。”   苏明御被交友二字刺痛了下,却听祁决轻声开口道:“你知道江湖中流传的紫雾剑吗?”   苏明御这几个月来已听过好几回紫雾剑的大名,据说是雾山派的镇派之剑。   只不过萧珏也好,波斯教也罢,都没有打探到紫雾剑的下落。   “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紫雾剑。”祁决的手拂过白源剑的表层,强大的内力被他注入剑表,剑身四周似腾起淡淡的紫雾,天地都变得昏暗起来。   这才是传说中一拔天地暗的白源剑。   而白源,就是紫雾。   四面巨树连根拔起,天地之间飞沙走石。   强劲的狂风席卷整片高山之巅,王瀚再也不敢围观,偷偷地从一侧向外溜走。   祁决手中运力,强大的剑气向苏明御袭来。   此刻的剑气和先前的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明月山崖的崖头被硬生生削去了一半,乱石纷飞。   祁决的剑招凌厉,形成全方位的碾压,再不见任何心慈手软。   苏明御的身上布满伤口,额发被热汗濡湿,一步一步被逼退至悬崖。   他一直没怎么还手,即便是生死关头也还是在抵挡和防守。   祁决的剑再次哐当一声撞上苏明御的机关扇。   他手中的机关扇已经裂得不成样子了,如风中浮萍苦苦支撑。   “为什么不动手?”祁决开口道。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苏明御略带虚弱地笑道:“我动手了也打不过你。”   “可你不动手,我就会杀了你。”   祁决手中的力一点点施加,能依稀听到金属碎裂的声音。 第64章第64章   “可他完全不认识我。”林暄文道。   燕云自知打脸来得太快,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默默地擦完眼泪,才抬头瞥了祁决一眼。   还好祁决看上去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   “祁兄弟,我能跟你一起回雾山吗?”燕云默然半响开口道。   祁决知道他心中所想。他一旦回去难免会有人问起楚嫣然的下落,他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接受。   “嗯,你什么时候想回青山了再回去吧,不过你是青山派的大师兄,还是要早日振作起来。”   “我心中对她已无所念,但她毕竟是我的师妹。我对她的死……”燕云的话语顿了顿,“对了,祁兄弟,怎么不见苏兄呢?”   “发生了一些事。”祁决的脸色冷淡了下去,燕云识趣地没再追问,但神色中难免带了几分好奇。   祁决自认没什么好隐瞒的:“下次见面,他对我来说就是敌人了。如果你还要把他当作楚嫣然的救命恩人,那也随便。”   燕云自然不会说如此扫兴的话:“想来他肯定做了些对不起你的事,我这人一向站在公理的那头。如果苏兄不是好人,我也断然不会理会他。”   祁决不愿再提此事:“你跟我回雾山,得先把身上的伤治好。”   他拿出一把小刀,将金疮药递给燕云:“腿上这些腐烂的地方也要尽快去掉。”   燕云知道这些伤口如果再不处理,这条腿就该废了,当机立断地答应了。   “我这里没有麻沸散,你要咬什么东西吗?”祁决在自己的包裹里翻了下,也没看见什么有用的,只能略带可惜地看向自己的衣物。   “不必了,我咬自己的手就行。”燕云忙补充道。   “好。”祁决应了声,他手上动作飞快,不过片刻,坏死的皮肉便被他割了下来。   他从燕云的手中接过金疮药,洒在伤口上。   燕云痛得脸色发白,他松开口,手臂上被咬出两道沁血的齿痕。   不过金疮药的效果很好,到了第二日,燕云已能勉强走路。   两人花了数十日回到了雾山。   “你在此地等我,我去去就来。”祁决带着燕云进了剑宗的宗门,一个人去往剑宗的议事堂。   一般这个时辰,叶盖长老都会独自一人在里面查看雾山派的卷宗。   祁决敲了两下房门,推开后却发现里面不止叶盖一人,除了他还有七八个人在房内商议要事。   祁决正待出去,云子昂看见了他:“阿决你回来了。”   他转身对众人道:“此事已商议得差不多,时候不早了,各位长老不如留在我雾山派用完晚膳再回去。”   “不必了,不必了。”他们连连摆手道。   “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做准备吧。”一名鹤发童颜的中年男子道。   “也好。”云子昂应道。   那些人从祁决的身边走过,祁决认出他们有一部分是务虚派的人,还有一部分是苍越派的人。   “阿决你总算回来了。”云子昂快步走至他的跟前:“听说雪山上发生了一场大战,我还担心你出事了。”   “我没事。”祁决轻声回了句,神色歉然道:“但是因为我的疏忽让阴阳册落到了圣明教的手里。”   “弟子没能把它追回来,更没能杀了那人。”祁决单膝下跪道:“我有负各位师长对我的期望。”   “怎么会……”云子昂喃喃道,他扶起祁决:“阿决你先起来。取阴阳册一事本就异常困难,当年你的祖父将此事交给你一人,也是给了你太大的压力。”   “因为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叶盖皱眉道:“可谁也没想到波斯教的人会抢先在武林中散布阴阳册的消息,更没想到圣明教的人对阴阳册会如此执着。”   “圣明教得到的消息应该比波斯教的更深入一些。”祁决清声道:“抢走阴阳册的是他们的教主苏明御,他精通机关术,恐怕有心想复原红戮机关兽。”   “其实按我说当年就不应该留下这图纸,留着这个东西有什么用。”云子昂懊悔道。   “事已至此。”叶盖道。   “我想把它夺回来。”祁决开口道:“哪怕是攻上圣明教总舵,这一次我绝对要让他们交出来。”   叶盖摇头道:“圣明教总舵易守难攻,不然江湖武林早就对它发难了。况且红戮机关兽基本不可能被造出来,除非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机关天才。即便是天才也要花费无数的时间和步骤来攻克每一步的难关。”   祁决想起悬崖边的那只机械鸟,这是他此生见过的最大的机械鸟,甚至在某些地方比他祖父制造的还要精细。   “如果圣明教内有个机关天才,那一定是苏明御。除了他,旁人造不出如此高难度的机关兽。”祁决补充道:“我相信他一年半载也造不出来,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红戮的机关图纸已经被他记在脑海里,那样我只能杀了他。”   “此事还得稍缓时日。”云子昂叹道:“雪山一战,你们赶到的时候各大门派已经战了几天几夜,死伤惨重。几天前,波斯教的全部人马攻占了寒山派。”   “唇亡齿寒,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叶盖出声道:“方才我们和务虚派,苍越派的长老就是在商议此事,我们要派弟子去帮寒山派对抗波斯教,终止他们侵蚀中原武林的步伐。” 第65章第65章   “嗯。”林暄文应道,又觉得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多加了句:“好。”   “师兄。”林暄文轻轻叫了他一声:“你不要再说了。”   “你啊,就是脸皮太薄。”刘云霏恨铁不成钢。   “诸位,人都到齐了。”两个时辰后,寒山派的毕青长老招呼众人来到一处七尺长的石桌前,在上面摊开了一张寒山的地形图。   他用笔在寒山的半山腰处圈了一下:“这里是我们寒山派内部设立的思过室,一旦有弟子犯了重大错误,就会把他关到里面反省。现在被波斯教的人占领,将我们的白灵师尊和曲明师尊关在此处。得劳烦各位江湖道友先将他们二人救出。”   “这是自然。”顾方怀道。   毕青长老又在距离半山腰二三里路程的地方标了下:“这里是我们寒山派的机关部署区,但难保波斯教的人不会对它进行改造。待我们攻上山时,你们跟在我们寒山派弟子的后面,一切小心。”   “嗯。”刘云霏应道。   毕青长老指了指寒山的顶部道:“寒山派的内部建了四道门,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这四道门包围着一个中心区域,里面包含了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十二铜钟楼。”   “这我知道,因为寒山派的前身是座寺庙,所以才会保留着这十二铜钟。”常硕道:“每个铜钟都高达九尺七寸,宽五尺八寸。江湖中再也没有比这更大的铜钟楼了。”   “正是。”毕青长老接着道:“我们寒山派的掌门就被关在这十二铜钟楼里。通往此地的只有这四道大门。而这四道门高达数十米,内部的机关连接十二铜钟楼,一旦打开就会牵引铜钟发出声响。除非从天而降,不然不可能进入其中不被察觉。”   “这四道大门该如何打开。”祁决轻声道。   “这就是最困难的地方,四道大门的开关在距离铜钟楼很远的地方。一旦打开后,铜钟发出声响,我们的位置就会暴露。在通往这四道大门的路上便会遭到阻截。无法出其不意地攻入十二铜钟楼救出掌门。”   “也就是说哪怕我们能攻入内部,也很难保证掌门的死活。”花眠越道。   毕青长老叹息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既然如此,我们先去半山腰的思过室救出白灵师尊和曲明师尊。”顾方怀道。   “我正有此意。”毕青长老道:“救他们二人不用打草惊蛇,最好能请几位轻功好的道友于深夜将他们二人救出。”   “我和祁师弟的轻功尚可。”顾方怀道。   刘云霏看着林暄文,见他屁话不吭一声,帮他道:“我家林师弟的轻功也算上乘。”   毕青长老点头道:“可惜在座的没有青山派的弟子。青山派的青莲剑法用剑轻巧,门下弟子的轻功大多都很好。”   “晚辈便是青山派的。”燕云道:“我的剑法不怎么样,不过轻功还算说得过去。”   “如此甚好。”毕青长老暗自思索了下:“四人足够了,白灵和曲明应该关在不同的房间里,你们到时候可以分批行动。”   毕青长老又摊开一张思过室的结构图。说是思过室,其实是由两个四合院组成的结构。   “白灵和曲明极有可能被关在不同的院子里。每个院子都专门配有一套钥匙,里面分别有八个房间。”毕青长老道。   “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掌管钥匙的人。”顾方怀道。   “这里的屋檐较低,我们在上面行走极有可能会被发现。”祁决指了指结构图上的两个点,对顾方怀道:“这个转口和这个死角是个相对封闭的地方,不易被人察觉。   我们最好能迅速撤到这两个地方,借机观察过往的守卫。晚间时分,他们肯定会给白灵和曲明送食,我们趁机找到掌管钥匙的人。”   “嗯。”顾方怀应道。   燕云看了过来:“这两个院子的结构差不太多,到时候我和这位小兄弟也像祁兄所说的那样撤到其中的一个区域。”   刘云霏插话道:“我这个师弟虽然轻功了得,功夫却不太好,传闻雾山派的二师兄功夫最是了得。”他看向祁决道:“祁大侠,能麻烦您照看下我家师弟吗?”   “也行。”顾方怀客气道:“我和燕兄一起也可以。”   “我的功夫不差。”林暄文轻声道。   祁决这才看了眼林暄文,发现他正是先前那个过于关注自己的弟子。   “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连我都打不过还不差?”刘云霏揉了揉林暄文的头。   “师兄你是我们务虚派的顶梁柱,我打不过你是正常的。”林暄文的气势矮了一截,却依然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毕青长老笑了两声:“诸位休息片刻,马上便要日落了。”   他话虽如此,却无人敢休息。半个时辰后,祁决等人就预备着出发了。   他们兵分两路,分别从前后两条山路上山。   夕阳渐渐没入远方的山头,天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祁决开口问道。   “林……林暄文。”林暄文紧张道:“你呢?”   “祁决。”祁决下意识地回道:“待会儿我们在墙头等那些巡逻的人过去了,看看哪个地方的守卫比较松懈,就快速撤至哪个角落。”   “嗯。”林暄文应道,又觉得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多加了句:“好。”   祁决被他严肃的面孔逗笑了,不由得低笑道:“别紧张。”   “嗯,好。”林暄文道。   祁决无意再度纠正他,思过室就在前方的不远处了。 第66章第66章   他整个人仿佛隔离在了世俗之外,浑身上下充满了孤寂感。   明月当窗,苏明御在暗室内研究红戮机关兽的机关图纸,公孙正明坐在一旁旁观。   此番状况已经持续了数十日,公孙正明看着苏明御将一块打磨过的机械零件填补在缺口上,从桌案前起身。   “师尊,要不要休息一下?”公孙正明放下撑在下巴上的手,抬眸对苏明御道。   他随手推了推桌案上凉了不知道多久的茶水,眼里是盈盈的笑意。   苏明御轻轻拍了拍他的左肩,温声道:“留给自己喝吧。”   公孙正明眼里的笑意淡了下去,一言不发地看着苏明御走出了暗室。   夜半的凉风穿过大堂,似乎让人的疲惫一扫而空,又短暂地清醒了过来。   苏明御走至窗边倒了杯茶,明亮的窗上倒映出身后将至的人影。   许长君步入堂内,走到苏明御的身侧:“怎么,终于舍得出来喘口气了?”   苏明御笑了笑,像是刚睡醒般,一脸的温良无害。   许长君难得看到苏明御这么纯净的笑容:“闭关这些时日,好像人都有点变傻了。研究得差不多了吗?”   “只研究了三分之一。”苏明御道。   “只研究了三分之一……”许长君对于机关制造一窍不通,没有概念:“算快还是算慢?”   苏明御轻轻摇了摇头:“我好像到了瓶颈期。”   “喔。”许长君一知半解地应了声:“公孙正明他这些天都在里头?”   “我坐了多久,他就陪我坐了多久,不眠不休。”苏明御轻笑一声道:“我倒挺倾佩他这副毅力的。”   “要不是五皇子在燕王手里,你大可以将公孙正明扫地出门。”许长君扼腕道。   苏明御从窗外收回视线,神思变得清明起来:“皇叔他早就想掌握实权,要不是当年兵变,这江山早就是他的了。也轮不到我那堂弟。”   “可萧如镜狼子野心,这江山不能落到他的手里。”许长君一时义愤,忘了所谓的尊称。   “因此公孙正明不能不防。”苏明御打开白玉桌前的墨砚,淡淡道:“我这些天在他面前进行的操作大多都是错误的。”   “可你方才明明说你已经研究了三分之一。”许长君不解道。   “我的确将机关图纸破解了三分之一,通过这些天错误的演绎。”苏明御直白道:“只不过没把它表现出来,而是记在了脑海里。”   “这么复杂的机关图纸真的可以记在脑海里吗?”许长君的脸上闪过微微的错愕。   苏明御研墨动笔,笔尖在雪白的宣纸上飞快地滑动着,许长君怔怔地看着他一笔一划极尽细致地将破解图勾勒了出来。   “下一步,我暂时还没想明白。”苏明御停笔道。   许长君接过那一小叠宣纸,不可思议地翻了翻。   苏明御看向许长君道:“你这么晚过来,找我应该另有要事吧。”   许长君被这么一提醒,忽然想了起来。他放下图纸,肃然道:“波斯教又有新动静了。”   他挪了一张座椅,从白玉桌上叠放的卷宗里找到了江湖门派的分布图:“他们现在攻占了寒山派,寒山派迫不得已向同道武林求助。务虚派、苍越派…还有雾山派都派了弟子前去相助。”   “先攻占的是寒山派?”苏明御看着分布图蹙眉道。   “我也觉得蹊跷。”许长君道:“当初波斯教对雾山派下手是因为有白楚清作为内应,又恰逢顾方怀率众弟子下山,时机成熟。   而如今,寒山派离波斯教所在的西域更为偏远,且寒山派弟子人数众多,更难攻下。按理说波斯教的大军应该抢先攻占距离最近的务虚派。”   “不过,”许长君顿了顿,又道:“先攻下哪个其实差别不大。寒山派和务虚派历来交好,务虚派又和苍越派、雾山派交好。唇亡齿寒,牵一发而动全身。”   “正因如此,才显得尤为不对。”苏明御清声道:“无论攻下哪一门派面临的都是四大门派的围攻,那么为何要费尽心思,舍近求远挑个难以攻打的门派。攻打寒山派会死伤更多的波斯教徒,更不利于之后的御敌。除非……”   许长君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他先攻下寒山派,面对四大门派的联合进攻能率先占领优势。而一旦先攻打务虚派,这种优势就荡然无存。”   许长君困惑道:“这就更奇怪了,寒山派有什么?”   苏明御思忖片刻,轻笑道:“这你就要想想波斯教的人最擅长什么了。”   “蛊毒,傀儡,音律……”许长君怔怔道,忽然恍然大悟:“十二铜钟楼?”   “没错。”苏明御道:“纵使他们的武功再精深,如若毫无防备,西域的断肠琴音也不是那么好抵御的。更何况……”   许长君也不免担忧起来,虽然圣明教和名门正派的关系一向紧张,可波斯教对他们的威胁更大。   “黄岐军在波斯人的支持下攻下了曲宛城,又收复了翎城。波斯教若一旦进军中原武林,中原局势恐怕会发生巨大变化。”苏明御抿了口茶:“的确不能再放任他们肆意妄为下去了。”   “你的意思是?”   “也许我们可以和其他门派短暂地合作一下。”苏明御将桌上的纸笔收了回去,他看向自己方才画的机关破解图道:“这种程度的破解图哪怕是入门级的机械师也能还原出来。我希望你能帮我暗中找到几个可靠的机械师,先做出三分之一的半成品来。”   “你要亲自去往寒山?”许长君问道。   “正是。”苏明御应道:“一来我现在暂时没有头绪,二来此地有人监视我。我让你找几个可靠的机械师,只让他们完成三分之一的半成品。就算我破解出后续的机关图纸,也不会再度启用他们,这样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   “萧如镜希望公孙正明能抢先制造出红戮,可他没有这个本事,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我的身后。”苏明御道:“武器的储备就像招兵买马,占得先机才能高枕无忧。哪怕只是抢先制造出三分之一的半成品,日后就算他们破解出来,我们也比他们更有优势。”   “问题是这些半成品我们应该在何处制造,又存放在哪里呢?”许长君问道。   “你还记得圣明教的暗室下有个绝密的地道,通往一个巨大的石洞吗?”苏明御轻声道。   “我想起来了。”许长君豁然开朗道:“早年间我们在圣明教无意触碰到某个机关,掉落在那个地道里。这个地方只有你,我和时泽三人知道,绝对安全。”   “嗯。”苏明御轻轻地应了声,眼里是淡淡的笑意。   许长君兀自琢磨了会儿,忽然道:“你的此招真是高明。”   苏明御将红戮机关兽的破解图递给许长君,漫不经心地配合他道:“嗯?”   “你此番出去是帮助解决波斯教,纵是萧如镜也挑不出你的错处。你离开此地不但可以摆脱公孙正明的监视,放松他们的警惕。而且他们也绝对想不到你还有后招。”许长君道:“公孙正明面对那些机关图纸,回想起你这些天的错误研究只会云里雾里,而我们早已暗中开始制造了。”   “嗯。”苏明御想了想,不放心道:“一旦发生意外,尽快通知我回来。”   “这还能有什么意外,放心交给我吧。”许长君的手轻轻搭上苏明御的肩侧:“一路顺风。”   寒山派的白灵师尊渐渐苏醒过来。毕青长老的居所简陋,几十个人只能将就着在大堂凑合过一夜。   刘云霏看着穿着臃肿的林暄文道:“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林暄文脱去守卫的外衣,看着祁决的方向道:“师兄,你以后不要替我那么活跃了。”   恰逢祁决看完白灵的状况起身,视线和林暄文撞上。   祁决微微一愣,似是怕他尴尬,率先对他点了点头,淡淡地笑了笑。   “你看起码你们现在认识了。”刘云霏道:“他都可以和你打招呼了,还不快谢谢你师兄。”   林暄文再度偷看被人发现,耳根微微泛红:“我有点困,我先睡了。”   次日清晨,其余三大门派的弟子紧跟寒山派的弟子走过半山腰不远处的机关部署区。   寒山派的弟子小心谨慎地用石子和暗器试了下前方路段的机关陷阱,发现机关的布局也好,强度也罢,没有丝毫改变。   他有些不可思议,同时战战兢兢地先行通过了此处的机关部署区,发现确实没有其他陷阱。   “有些古怪。”白灵道。   曲明较为乐观:“兴许是他们还来不及改变机关部署,又或者是波斯教里没有擅长机械方面的弟子。”   “我们不能把敌人想象的太简单。”毕青长老蹙眉道:“万事小心。”   众人赶到四道大门的开关所在之地,此地看守的波斯教徒人员众多,且高手如云。   所幸四大门派来的也都是些精锐弟子,在众人的合力围攻之下顺利地解决了这些波斯教徒。   毕青长老掰开开关:“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门已开。我寒山派掌门的性命就拜托在诸位的身上了。”   远方传来四声沉浑的钟声,众人不敢懈怠,做好了打场硬战的准备。   他们沿路奔向四道大门,却发现大道之上,无人阻拦。   祁决道:“顾师兄,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我们的位置的目的都已暴露,路上应该会遇到很多拦截才对。”   顾方怀边施展轻功边回道:“确实。但波斯教攻占寒山派已有数十日,应该有相当一部分的人马已经出发前往下一个攻占地。况且方才四大门的机关所在之地已有那么多的波斯教精锐。此处人员稀少,也并非全然不可能。”   祁决眉心未展,他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除却机关所在地必有重兵把守之外,其余的一切都像是在引诱他们前往十二铜钟楼。   祁决等人的轻功更好,率先穿过朱雀门,进入了寒山派的中心区域。十二铜钟楼就立在此处,它占地广阔,几乎覆盖了整片中心区域。   花眠越上前一步推开十二铜钟楼的大门。   十二铜钟楼的内部是环形的结构,分为十二层,每层都有十二间房并列排成一个圈,层层往上。   祁决等人顺着楼层一间一间翻寻过去,终于在顶楼的房间里找到了寒山派的掌门。   他被长长的铁链拷在床尾的石柱上,披头散发,身上的伤痕暴露了他曾经受过非人的虐待。   “不管他们有什么阴谋,我们现在赶紧带寒山派掌门离开此地。”顾方怀道。   祁决抽出白源剑对准他的铁链砍去,剑刃划下的一瞬间,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穿云裂石的琴音,震耳欲聋。   心脏随之猛然一颤。祁决凭着极大的本能才没有丢下手中的剑。   林暄文内力不济,瞬间呕出一大口鲜血,俯身扶住房间门口的栏杆。   祁决屏气凝神,再度挥剑斩断铁链。   常硕和顾方怀搀扶起寒山派掌门,祁决出声道:“快走。”   林暄文仍自趴在栏杆处,咳血不止。   祁决蹲下身,让他扶在自己的肩上,揽着他走出了十二铜钟楼。   四大门派此次前来的所有弟子都已在这片中心区域内,而四扇大门却已紧紧的闭上。   祁决抬头向钟楼顶部望去,共有十二位琴女坐在顶楼处。十二铜钟的钟顶都被削去了一小部分,分别对准了她们手中的波斯琴。   十二铜钟的钟壁在钟口处都有外扩,呈现出所谓的喇叭型。而其高达九尺七寸,宽五尺八寸。江湖中再也没有比这更大的铜钟,也再也没有什么能比它起到更好的扩音效果。   而如今,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道大门紧闭,铜钟位于钟楼顶部的各个方位。没有比此地更好的屠戮场。   波斯琴女的指尖拨下一音,琴音顺着铜钟扩散,瞬时放大了无数倍。   内力不太深厚的弟子都已倒地不起,祁决以剑拄地,平复和调整自己的呼吸。   他四面望去,只有几个弟子尚能勉强支撑。   此番境况,行走都困难,更别提去往钟楼顶部将那些奏乐的波斯琴女除掉了。   波斯琴女的手中再度拨下一连串的琴音,地面哀嚎声四起。   祁决的眉骨间不断地沁出冷汗,心脏不停地震颤,腹部也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就在此时,上方忽然传来几声利器的破空之音,琴声戛然而止。   空中传来不同寻常的振翅之音,数名圣明教的教徒从机械鸟翼上缓步走了下来。   他们身穿一身月白的教衣,紧跟在一人的身后。苏明御神色淡漠,漫步走过满地匍匐的四大门派弟子。   褐红色的外衣衬着他白皙的手腕和脖颈,却并不明艳,反而愈显清冷。四面的风穿过他的身侧,将他的衣袖吹得微微盈起。他整个人仿佛隔离在了世俗之外,浑身上下充满了孤寂感。   林暄文缓过劲来,担忧地看向祁决,却见他的视线紧随着那人,再也没有移开过。 第67章第67章   我只是有些担心他,还有些想念他。   遗世而独立。祁决总算知道为何苏明御卖惨会卖得如此得心应手,自己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心软。   他的身上与生俱来地带有这股气质。   祁决收回视线,神色变得全然冷漠起来。   正因为了解,知道他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欺骗自己,才更显可恨。   毕青长老和白灵等内力深厚之人已经可以勉强站起身来,他们拍去身上的尘土,看向苏明御。   无人见过圣明教的教主,但圣明教教旗上的标志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刻正印在那些教徒的教衣上。   “圣明教的人来此做什么,莫非是和波斯教暗中勾结,意图将我们四大门派一网打尽。”曲明的话语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敌意。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要不是我们教主来此相助,将顶楼上的琴女逐一击毙,你们早化为琴下冤魂。”圣明教的教徒回击道。   “你……”曲明的神色有些愠怒,毕青长老伸手拦住他:“救命之恩莫敢忘,只是圣明教和我江湖各派素来不和,今日却来相助,不得不让人多想。”   “波斯教进军中原武林,破坏的是整个武林的平衡。”苏明御清声开口道:“大敌当前,我们应当放下成见,同仇敌忾。”   “可是某些人的信誉值实在太低,我们又怎么会知道你不会在关键时刻背刺我们一刀。”花眠越看向苏明御道。   “我们家教主好心来此地救你们,和你们合作。你们却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我们,恶言相向。”圣明教那位领头的教徒道。   苏明御拦下此人,道:“所以按照你的意思。”   “既然是合作,难道不应该拿出些诚意吗?”花眠越道。   他走向苍越派的弟子。   “回舟,你身上的百花丹还剩多少?”花眠越问道。   狄回舟道:“还剩一瓶。”   “全都给我。”花眠越拿过狄回舟手中的百花丹,对苏明御道:“你和你的手下将百花丹服下去,我们就同意和你们合作。放心,这种丹药不会要你们的性命的。”   “教主,百花丹乃苍越派独门秘药,吃下此药,一旦闻到百花迷烟就会浑身无力。一个月后若拿不到解药,第一日浑身发痒,第二日头痛欲裂,第三日情欲难忍,第四日高烧不退。虽不至于要人性命,他们却可以趁机取我们性命,我们又何苦受制于人。”   “可第四日过后,就算我不给你们解药,百花丹的药效也会自行散去。如果你们中途觉得事态不对,大可一走了之。”花眠越道:“更何况,你们若真心想要与我们合作,相助我们,我们又怎会与你们为难。”   “拿来吧。”苏明御淡声道。   “教主。”圣明教的一名教徒开口唤了一声,显然觉得这种单方面的吃亏太不公平。   “你答应得如此爽快,是因为这种程度的百花丹对你而言并没有效果吧,只能让你的手下跟着遭罪。”祁决看向苏明御一字一顿道:“你果然卑鄙。”   苏明御的指尖下意识地摩挲了下衣袖,生平第一次发觉原来一个人的话语也能让心犹如千刀万剐。   他并非百毒不侵。   那些年,萧珏曾在他的身上试了上百种各门各派的毒药,还划分出了哪些对他是有用的,哪些对他是无用的。   而苍越派的百花丹对他是有用的。 第68章第68章   他的意识因疼痛而变得异常清醒,就这样挨到清晨,大汗淋漓。   “阿决,你回来了。”花眠越看见祁决,忐忑道:“我先前的所为,你觉得我错了吗?”   “没有。”祁决平淡道:“圣明教是江湖第一邪教,背信弃义之事没少做过。如果不加以控制,不能轻信。”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花眠越松了口气。   “诸位请移至我寒山派的大堂稍作休息吧。”毕青长老亲善道:“我这就让弟子去备好酒菜,好好感谢诸位。”   午时已过了三个时辰,众人饿过了那一阵子,都没了用膳的念头。   说是用膳,其实就是换个地方商议要事。   半个时辰后,除了圣明教还在偏室,其余四大门派都已来到大堂。   毕青长老自动忽略了圣明教,坐在主位上讲起了他所得到的一手消息:“十几日前华山掌门许望平写信予我,说波斯教有在华山露头的痕迹。可当时我寒山派自身难保,便顾不上这么多。   现下有诸位道友相助,我们便一鼓作气,彻底铲除波斯教如何?”   顾方怀道:“波斯教一而再,再而三地扰乱江湖武林,自然要将它连根拔去。”   毕青长老又看向苍越派和务虚派,花眠越和刘云霏纷纷回应。   “既然如此,我们今日好好休息,明日便出发前往华山。”毕青长老甚慰道。   堂内又再度喧嚣了起来,刘云霏拉着林暄文毫不客气地坐到花眠越和祁决等人的身边:“本来圣明教的加入让我的内心很忐忑,不过后来我仔细想过了,这一路上有什么危险的事还可以让他们打头阵,也挺好的。”   “都是娘生爹养的,他们凭什么为你卖命。”花眠越觉得他的话不切实际:“更何况他们还是邪教中人,你指望他们舍己为人,无私奉献?”   “不同意的话,不是还有花兄的百花迷烟吗?”刘云霏想当然道:“虽说没有迷人心智的功效,不过浑身无力也够了。到时候他们不想听我们的安排,也得听我们的安排。”   “就算他们不是好人,我也不是这种恶人。”花眠越冷漠地拒绝道:“我既然答应了他们,只要他们不另有图谋,就不会对他们使用百花迷烟。”   “到时候真遇到这种事,你还真能不当恶人吗?”刘云霏顿了顿,道:“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事情还没发生,我也不想当这恶人。”   祁决越听越听不下去,起身离开了。林暄文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追上他:“我家师兄就是这样,你别介意。”   祁决就算对刘云霏的话语不满,也不会将情绪带到旁人身上:“他想说什么是他的自由,你不必替他解释。”   林暄文听闻此话,更为着急了,低声道:“他一向心直口快惯了,其实不是坏人。”   正说话间,苏明御带着圣明教的几个教徒从门外走了进来,和祁决迎面撞上。   祁决向右走,想避开他。熟料苏明御也向左避让。   两人迅速地调整方向,毫无意外地再度撞上。   这般避让了数回,祁决的眉头越来越深,不耐烦地停下了脚步。离得近了,似乎能听到他呼吸间的重音。   苏明御能感受他对自己的排斥和抗拒,沉默着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   林暄文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非比寻常:“你们之前认识吗?”   “交过手。”祁决冷漠道。   怪不得祁决对他的敌意那么深。林暄文心想。哪怕外界传闻祁决性情孤傲、不易亲近,林暄文都觉得那是他们不了解他。   事实也证明,祁决比想象中的更好说话,不仅待人真诚,甚至偶尔会感觉他很体贴。   但方才的那一瞬间,他只能本能地感觉到害怕,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和敌意几乎要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更遑论苏明御所感受到的了。   苏明御兀自挑了个角落,圣明教的教徒在他的身边绕着他坐下。 第69章第69章   这种程度,我不用运气也可以。   “起的那么早,看来我们华山派内的住所还算不错。”许望平走至苏明御的身边,后者正坐在池边观赏着游动的池鱼。   苏明御收回没入池水的指尖,淡淡地应了声:“嗯。”   他似是不欲多言,转身离开此地。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阴谋,有我在,你们就休想得逞。”许望平在他身后厉声道。   苏明御的脚步顿了顿,许望平对自己的态度已经不能用迂腐和讨厌邪教来一概论之,他很有可能和圣明教有所过节。   对于这样的情况,解释是没有意义的。   他只能尽量地避开他。   午时将至,华山派的弟子早已出发去了慕茗客栈。   去往赌场的人不宜太多,以免引起他人的注意。   因此目前的人选只有花眠越、祁决和刘云霏叶暄文两师兄弟。   刘云霏看了眼苏明御,道:“再带一个去吧,圣明教的教主应该对赌坊不陌生吧。”   “自然。”苏明御轻声道,就算刘云霏不邀请自己去,他也会去。   刘云霏还抱着一旦有危险就让苏明御先顶上的打算,见他这么配合倒也没再说什么。   苏明御和他们四人一起行走,走着走着却似无意间被拉开了数尺宽的距离,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步入了博兴赌场,才刚开门不久,里面就喧嚣得犹如闹市一般。   一堆光膀子的汉子围在门口的赌桌上买大小。往里面走,赌徒的穿着倒稍微文雅了些,不过桌上的筹码也上涨了不少。   “今日我们赌场有个新赌约,若有谁能赢了我们这间雅阁里的客人……”说话的声音来自赌场二楼,一名身穿便服的人站在栏杆上高声道:“谁就能和这张画上的莺莺姑娘一夜春宵。”   一楼的赌徒们无一人抬头,在他们心中,钱比女人要紧的多。   一张巨幅的画卷从二楼的栏杆处铺到一楼的地面上,画中人以金丝面纱掩面,一双异眸摄人心魂,脚踝处印着一道鲜艳的红纹。   “是波斯那边的图案。”苏明御道:“这名女子一定和波斯教有所关系,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引我们上钩。”   “不管是不是,我们都要接招去看看。”花眠越道,他一个纵身跃上二楼的雅间,掀开了雅间里的门帘。   里面坐着一位身着青衣的富家公子。   祁决等人也跟着到了二楼,那名富家公子轻笑着开口道:“没想到我们的莺莺姑娘那么受人欢迎。既然是在赌场,我们就来些赌场里的游戏——摇骰子。”   一旁的下人清声道:“规矩很简单,一个骰盅里放三个骰子,两人同时摇骰,谁摇出来的骰子加起来的点数大,谁就赢。”   花眠越道:“阿决,摇骰子你擅长吗?”   “摇点数小我会,点数大就束手无策了。”祁决回道。   “你竟然会摇点数小的?”   “嗯。催动内力将里面的骰子变为粉末,没有点数就是最小的点数了。”祁决一本正经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呢?”花眠越道。   祁决被他这句话噎得一时无言,片刻后道:“我没在开玩笑。”   “好吧,好吧,就算你没在开玩笑,那现在怎么办啊。”花眠越低声道。   “哪位仁兄先来?”那位公子将一个骰盅推到众人的面前:“说到底也就是拼运气,不用紧张。”   “我先来吧。”刘云霏道,他将手覆盖在骰盅上,学着楼下赌徒的样子剧烈地摇晃起来。   他对面的富家公子随意地晃了一下,将骰盅放在了桌上,静静地等着刘云霏结束。   半响,一旁的下人看不下去了:“这位公子好了没,你摇的再久那运气也就是这么点运气,说不定摇的越久,好运就散得越快。”   “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刘云霏蹙眉看着他,将骰盅往桌上一放:“好了。”   “行,那我就开盖了。”那下人将刘云霏骰盅的盅盖掀开,里面的点数是四、三、五,不算大也不算小。   刘云霏看向对面的骰盅,示意下人打开。   “好,那现在轮到我们的刘恒公子了。”那下人将手覆盖在盅盖上,盖子掀开,骰蛊里躺着整整齐齐的三个六。   他仿佛早已见怪不怪,淡声道:“这一局是我们的刘恒公子赢了。” 第70章第70章   况且,讨厌一个人为何要帮他。   亥时已至,苏明御独自一人前往悦来酒楼的顶楼。   一旁的下人推开房门,入眼是一片红色的光景,铺天盖地的红绸垂到地面上,天顶被一层又一层的绸缎遮住,看不见一丝缝隙。   昏暗的烛光隐在层层叠叠的绸缎后,显得有些阴森。   一名女子坐在房内的正中央,背对着苏明御坐在桌前。   那女子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脸上是浅淡的笑意。   她无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我们和圣明教打了那么久的招呼,也不知道圣明教现任教主是个如此英俊的少年郎,早知如此,我们一开始一定让让你。”   “呵。”苏明御冷笑一声:“你现在让我也可以。”   他逼近她的身侧:“告诉我,波斯教的教主现在在何处。”   “他瞒我瞒得紧,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那名女子抓着苏明御的衣角将他轻轻一拉,拉到自己的眼前。   “你真的不知道吗?”苏明御看着她的眼睛道:“你要知道,华山派的掌门最是迂腐,他们没有确切的证据时不会乱杀无辜。所以才会派人前来调查。可我们却不一样。”   “我们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苏明御的话语中包含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寻常女子早已因恐惧而据实回答。可此人显然不是寻常女子。   “奴家好害怕。”那名女子低声道了句,突然发难向苏明御袭去。   苏明御用机关扇挡住她进攻的双手,昏暗的烛光下,她的指甲上是凛凛的利刃。   夏莺莺和苏明御打将起来,却根本近不了苏明御的身,只能单方面地被化神大法和机关扇上的暗器所折磨。   一楼的大堂内,众人正在暗查过往的侍女的和仆役。   忽见一人慌慌张张地从楼上跑了下来:“不好了,楼上出事了。”   祁决眉头一皱,向楼上跑去,叶暄文紧随其后。   “出什么事了?”有客人问道。   “小事小事,您安心吃菜。”李安笑着回道。   那名女子绕至红丝绸后,苏明御步步紧逼。他从机关扇中抽取出一把长剑,架上她的脖颈:“波斯总教的人在哪?”   走廊上传来几声脚步声,苏明御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总教的人在哪,”那名女子微微一笑,她的右手伸到身后的红绸带,猛然一拉:“你猜。”   顶上的红绸散开,房门推开的声音夹杂着重物掉落的声音。   一个尸体从顶上掉了下来,直直地落到地面上,他的身上插着几枚圣明教的暗器。正是先前的那名小男孩。   “宣儿,宣儿。”那名女子抱紧地上的尸体,泪水从她的眼眶中不断地涌了出来。   苏明御收回手中的长剑,回头对上祁决的视线。   刘云霏跑上前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名公子见到我脚踝上的标记,硬说我是波斯教的人。我说我五年前便已叛教。但他不信我说的话,对我大打出手。”那名女子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口,泪流满面道:“后来我的孩子跑来找我,无意中替我挡下暗器,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笑话,你明明亲口说你是波斯教的人,先行对我动手。”苏明御反驳道。   刘云霏听出了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有如天籁。正是先前楼下的那名女子。   “无论是不是她动的手,你都不应该伤及无辜。”刘云霏道:“你又何必取她孩子的性命。”   “这孩子早就死了,他不是我杀的。”苏明御冷声道。   “胡说,一个母亲怎么会好端端地伤害自己的孩子。”刘云霏厉声道。   “这在中原不常见,在波斯教中却再寻常不过。”苏明御嗤笑一声,道:“你以为母亲是一个人人都配当的身份吗?”   许是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嘲讽意味,那名女子哭得更加伤心。   刘云霏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还欲多言,几名波斯教徒却忽然纵身跃入房内。   “想不到你这个小贱人躲在了这里。”为首的教徒开口道:“真是让我一顿好找。”   “我已经和你们断绝了关系。”那女子哑声道:“你们为何还不肯放过我。”   “一日是波斯教的人,终身是波斯教的人。”为首的波斯教徒清声道:“我们波斯教又岂容你说走就走,说退就退。”   几名波斯教徒甩出暗器直直逼向那名女子,祁决拔剑挡下。   顾方怀道:“此地不宜久留,待我们回华山再做定夺。” 第71章第71章   “你能骗我第一次,就能骗我第二次,”祁决冷声道:我为何要相信你。   “教主,你这又是何苦。”圣明教的教徒莫风道:“他们不信你,我们干脆回圣明教让他们自生自灭。”   “我要留下来。”苏明御轻声道:“不然他们会更危险。”   莫风眼见苏明御心意已决,轻叹了口气。   刘云霏安抚完黛莺莺,找到了花眠越:“花兄,不知你可否将百花迷烟借给我。”   “你要做什么?”花眠越问道。   “万一到时候苏明御出尔反尔,我也能帮得上忙。”刘云霏道。   花眠越心知这百花迷烟对苏明御不起作用,可毕竟它也是苍越派的独门秘药,他不想自己给自己下面子。   左右是没有用的,不如给了他。   “好。”花眠越应道,从怀中拿出百花迷烟递给他。   “多谢花兄。”刘云霏拱手道。   苏明御的住所尤为偏僻。夜深人静之时,刘云霏带着黛莺莺小心翼翼地蹲守在他的房门外。   刘云霏将窗户纸戳了一个洞,点燃了百花粉末,通过一根小型竹筒将迷烟送入房内。   “今晚是黛宣的头夜,她却没在灵堂守灵。”祁决躲在一块山石后,轻声道:“这个人果然有问题。”   叶暄文待在祁决的身侧,距离近到似乎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脸颊不禁有些泛红。   “我们分开去找她。”祁决回头望见叶暄文略显迟钝的模样,拍了拍他:“怎么了?”   叶暄文回过神来,讷讷半响道:“祁大侠,我的师兄到现在还没回来,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刘云霏也不见了?”祁决的眉心更加紧锁了些:“他们走不出这山门,你去东面找,我去西面找。”   “好。”叶暄文犹豫片刻,看向祁决道:“祁大侠,你一定要小心。”   “嗯。”祁决淡淡地应了声。   苏明御睡得很不安稳,但这一次却难得没做噩梦。他看见了繁华的街道,还有一个人的背影,看上去是那么地可望不可及。   那个背影站在远处灯火阑珊的地方,侧过脸似乎在和别人说些什么。   苏明御想走上前去,却发现那一片天地离自己越来越远。   任凭他怎么走,都无法靠近。   他猛然惊醒,额间沁出了层薄汗。苏明御想伸手擦拭,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仿佛被人抽取了筋脉,浑身提不起劲来。   房门从外推开,刘云霏带着黛莺莺走了进来。   苏明御借着朦胧的月光看清了来人:“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你害了人家七岁大的孩子,怎么能让你死得那么轻松。”刘云霏将一根木棍递给黛莺莺。   木棍修剪得很不整齐,上面还有许多尖锐的倒刺。   黛莺莺拿着木棍的底部走到苏明御的面前。   苏明御明白了她的来意,虚弱地低笑了声:“你就那么怕我坏你的好事么?还要动用美人计来除掉我。”   黛莺莺心生恼意,一棍砸向苏明御的大腿:“今天我就要为我的孩子报仇。”   “真正的凶手是谁,你心里比我更清楚。”苏明御强忍着痛意开口道:“黛宣他最亲近的人就是你了,你杀他的时候就没有一丝难过吗?”   黛莺莺的心中一冷,发了疯般将苏明御拽到了地上,拿起木棍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   苏明御抬手挨下了即将砸到他额头的那一棍。   木棍上的倒刺刺入他的手臂,他裸露的皮肤上俱是通红的擦伤。   “你不是很能说吗,怎么不说了?继续说啊。”黛莺莺一刻不停地将木棍砸向苏明御,苏明御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   刘云霏拦住黛莺莺道:“算了,几日后就让他自尽谢罪,他现下死了华山派那边我不好交代。”   黛莺莺面露狠意,她推开刘云霏,握紧木棍朝着苏明御的后脑勺砸去。   快要砸到之际,忽觉一股力推开了自己。   一道剑光闪过,她手中的木棍断成了两半。   用剑之人的手劲极大,余震透过剩下的木棍传到黛莺莺的手中,震得她的指尖发麻。   “祁兄弟,你怎么在这里。”刘云霏心虚道。   “叶暄文见你深夜不归,担心你的下落,邀我过来一起找你。”   祁决收剑入鞘,看向黛莺莺道:“我知道你报仇心切,但先前既然已经说好是出殡当日,现在杀了他未免不合规矩。”   “我的孩子死得那么惨,我怎么能放下这口恶气。”黛莺莺忿然道。   “你方才还没出够这口恶气么?”祁决语气不善道。   “是啊,莺莺。”刘云霏开口道:“你看他已经被打得那么惨了,就算了吧。”   “你懂什么!”黛莺莺仍想上前动手,永绝后患,但祁决站在一旁,目光平静却带有极强的压迫感。   她只好愤愤不平地扔下手中的木棍,转身离去。   刘云霏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祁决俯下身,抓过苏明御的手臂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口虽然严重,皮肤里还有些木头的倒刺,却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你是心中愧疚到都忘了怎么反抗么?”祁决冷冷地吐出一句,将苏明御抱了起来。   苏明御听到他的责备,却只觉温暖。   这一刻,所有的疼痛都仿佛离他远去了。   苏明御将脸贴近他的怀里,气若游丝道:“祁哥哥,你相信我对不对。”   “你能骗我第一次,就能骗我第二次,”祁决冷声道:“我为何要相信你。”   祁决这般说完,手上的动作也粗鲁了些,将苏明御扔到了床上。   苏明御痛得闷哼了声。   “那你为何要深夜调查黛莺莺?”   “是叶暄文拜托我来帮他寻找他的师兄,是我方才说的不够清楚吗?”祁决回话道。   他的声音异常冰冷,目光如有实质般地扫过苏明御的脸。   苏明御感觉浑身上下都痛得厉害,却没有心里痛得厉害。   他低声道了句:“没有。”   祁决收回了视线,起身走出了房门。   他路过庭院,朝苏明御相邻的居所扔了几颗石子。   “谁?”圣明教的教徒纷纷惊醒,见一人影纵身跃过了高墙,连忙起身去查看教主的状况。   苏明御的伤势很重,发起了高烧。那些教徒帮他把体内的木刺挑了出来,又在他的伤口上涂了些药膏。   一夜过去,他的体温总算降了下来。   黛莺莺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了灵堂,守夜到了凌晨。   时日越来越紧迫,原本她打算在出殡前各门各派的饮食中下波斯教的蛊毒。可苏明御还在此地,实在是个巨大的变数。   现下还在守丧期,找不到理由下山和黛雪薇他们道明处境。黛莺莺思来想去,决定写一封信给自己姐姐。   她偷摸着写完了那封信,将信系到了一只鸽子的脚上,扔出了房外。   那信鸽飞了数十米,拐进了一片丛林,被暗器击落了下来。   苏明御取下那封信,收进了怀里。   时光飞逝,转眼间到了出殡那日。黛莺莺在信中临时通知黛雪薇取消了计划。她心想若能逼得苏明御自刎,自己的此番牺牲便也值得。   至于攻破华山派,待自己回到悦来酒楼再来从长计议。   正思忖间,华山派的掌门走了过来:“我在山下为你找了最好的丧葬响器班,一定让你的孩子风光大葬。”   黛莺莺下跪行礼道:“多谢掌门,但只有那贼人伏法自刎,我的孩子才算死而瞑目。”   许望平扶起黛莺莺,道:“你放心,老身自会为你主持公道。苏明御既然有言在先,今日他就算不想死,我也会帮他死。”   黛莺莺眼含热泪,默默地点了点头。耳边却忽然传来机关响动的声音,华山派的山门缓缓打开,一大批丧葬的响器班走了进来。   黛莺莺抬头望去,一眼便在人群中看见了自己的姐姐。   她心道不好,拼命地对黛雪薇和李安使眼色。   黛雪薇却以为她在暗示自己万事俱备,偷摸着回了个眼色给她。   黛莺莺一时心梗,许望平搭着她的肩道:“你看,这就是老身为你请的响器班,满意吗?”   黛莺莺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满意。”   许望平转身对门下弟子道:“苏明御呢?”   “苏教主他还没过来。”   “那就派人去把他请过来。”许望平道:“我们华山派也就那么大的一块地,我看他究竟能躲到什么时候。”   苏明御大病初愈,在池边低低地咳嗽着。   “教主,此药虽然能假死,但对身体有害。”   “只要撑过一时半刻便可,我平生也算吃了无数药了,这点毒性算不了什么。”苏明御轻声道,他接过丹药,往灵堂的方向走去。   众人皆已到齐,许望平看着苏明御从灵堂外踏了进来,开口道:“苏教主,你先前答应的事,没忘了吧。”   “自不敢忘。”苏明御走至黛宣的棺材前,未多犹豫便吞下了丹药。鲜血自他的嘴角缓缓流下,他的身形变得有些不稳,顺着棺材跌落到了地上,没了气息。   祁决虽已猜到他是假死,看到这一幕却仍有些于心不忍。   “看来圣明教的教主还算言而有信。”许望平道:“既然如此,便给他留个全尸吧。待我们办完丧礼,便将他寻个地方埋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圣明教的教徒皆怒目而视。   “时辰到,柩车启行。”一旁的丧葬人员高喊了一声,黛雪薇和李安像听到了信号般亮出了袖中的匕首,向众人袭去。   许望平下意识地用剑挡下了黛雪薇的攻击,他看着混迹在响器班里的波斯人,再迟钝地反应了过来:“你们竟然设计骗我。”   黛雪薇笑道:“是啊,死老头。难为我妹妹在这里哭丧了那么多天。现下苏明御已死,你们又中了西域的蛊毒,你们拿什么和我斗,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黛雪薇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支骨笛,吹奏了起来。   一曲过后,众人面无异色。   黛雪薇不可置信地看向黛莺莺,黛莺莺泣不成声道:“姐姐,计划有变。”   黛雪薇心中一惊,转身欲走。祁决翻身上前,封住了她的穴位。   五大门派的弟子纷纷出手,将波斯教的人扣押在地上。 第72章第72章   苏明御的眼神异常平静,平静得像一块洁净的玻璃,带着某种易碎的情绪。   圣明教的教徒忙将一个药瓶放到苏明御的鼻间扇了扇。   苏明御缓缓清醒了过来。   “禀告掌门,波斯教的教徒均已拿下。”华山派弟子道。   “亏得老身如此信任你。”许望平看着黛莺莺长叹道。   刘云霏也面如土灰,只愣愣地盯着地面,不敢抬头看向苏明御。   苏明御低低地咳嗽了声,上前道:“既然如此,我们尽快审问出波斯教总人马的下落,将他们一网打尽。”   “老身自有此意。”许望平看见苏明御有些下不来台,却仍不肯低头。   苏明御也不在意,华山派的掌门大概跟圣明教积怨已久,如今能正常地回复自己的话已属不易。   顾方怀道:“只是,应当派谁来审问呢?”   “我教内自有一套审讯的手段,不如交由我来。”苏明御开口道。   各大门派的人先前未曾帮他说过话,皆有些底气不足,纷纷开口道:“也好。”   时光荏苒,冬日忽至。   苏明御咳嗽得更加厉害了些,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他连日里常往审讯室跑,竟真被他问出了波斯总教的下落。   “在苦行山的万国光寺中,据说波斯教内所有的高手都已来齐了。”苏明御道:“如果就凭我们几个贸然前去,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苏明御说完此话,偏过头轻声咳嗽了下。   他的面色发白,白中又带着点病态的红晕。   祁决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既然如此,我们向江湖中的各大门派广发英雄贴。”顾方怀道。   “嗯。只要教中高手,其余弟子去了也是送死。”苏明御低声道,他抓过身侧教徒手中的大氅披到了自己身上,起身走出房门。   门外的大雪纷纷落下,苏明御撑起伞,独自一人走进冰天雪地里。   叶暄文走至走廊,见祁决盯着远处的雪地难得地走了神,轻声道:“祁大侠,我们家乡有个习俗。只要在午夜时分堆出一个带着笑脸的小人,再对着它许愿,便会心想事成。”   “真的吗?”祁决回过神来,淡淡地问道。   叶暄文能感受到祁决的心不在焉:“我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找了很多名医也没有看好。我娘就堆了个小人,几天后我的病就好了。”   “不管是哪一日,只要在午夜时分堆出来的都可以?”祁决忽然问道,叶暄文见他感兴趣了些,笑着应道:“嗯。”   他微微低下头,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午夜时分,我在这里等你……教你怎么堆小人。”   “好。”祁决应声道。   叶暄文没想到一切能进展得如此水到渠成,甚至一度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直到他在夜半时分看到祁决的身影时,他才有些美梦成真的错觉。   “这样堆就可以了,堆完之后再添个笑脸。”叶暄文在一旁低声道。   祁决堆得异常专注,水平似乎比叶暄文都要高出不少。   “祁大侠,你那么厉害。我都不好意思教你了。”   祁决轻声笑了笑,闭上眼许下了愿。   轻盈的雪落在他的睫毛上,他身上冷冽的气息变得柔和了些,面庞如玉般安静而美好。   叶暄文心中一动,捡起地上的雪球向他砸了过去。   祁决被碰了一鼻子的雪,微微蹙着眉看向他。   连生气的样子也那么好看。   祁决抬手拭去脸上的雪,捧起地上的雪块,足足有一斤重。   “祁大侠……祁大哥,我错了。”叶暄文站不下去了,边跑边求饶道:“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夜半的风透过窗边的缝隙带进了几片冬雪。   苏明御微微地弓起身蜷缩在床上,床上的锦被单薄。   “你就是个孽种,这世界上注定没有人爱你。也没有人会喜欢你。所有人都会离你而去,你永远是孤身一人。”   ……   “为何要杀她?因为她收留了你,收留了你的人都得死。”   ……   “孩子,你不要难过,你一定要为我报仇,为我报仇!”   苏明御再次从噩梦中惊醒。   因为身体病重,近日他做噩梦的频率越来越高。   许望平因对他有愧,将他从偏远的院落里移了出来,搬到了这里,可严寒还是与日俱增。   苏明御往窗口望去,外面似有微弱的亮光。   他走出房门,雪地上倒放着两盏沾雪的琉璃灯。灯内的烛火未灭,照亮了一小片天地。那是两个用雪堆起来的小人,带着微微上扬的嘴角。   雪地间有两人在追逐打闹。 第73章第73章   “你在这里做什么?”祁决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紧张:还不快走。   众人出发去了万国光寺。   华山派的新旧掌门面临交替之际,大弟子只能留守华山,派了二弟子丁天赐和其余几个稍稍出众的弟子随祁决等人前往。   顾方怀忐忑道:“虽说把地点改在了苦行山下,不知道会有几人过来。”   “青山派的弟子中没有几个特别出众的。”燕云道:“不过我师伯写信和我说比武大会后有个叫林荷文的小弟子练剑练得额外勤奋,这半年过去,已经能和我的剑术相提并论了。”   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道:“虽然我的剑术也不算很出众。”   “寒山派先前遭此大难,门下弟子死伤无数,怕是有心也无力。”顾方怀道。   “千山派那帮弟子和我们多年不对付,也不一定会出手相助。”常硕叹息道。   “剩下的还有峰越派、苍剑派、穹山派和其他一些名不见经传的江湖门派。”花眠越道。   “峰越派地处偏远,苍剑派的派内刚刚发生过一场内斗,穹山派几乎不与外界来往。”祁决分析道:“估计前来的只有青山派的弟子了。”   “我们是该做好最坏的打算。”顾方怀道:“苦行山上有位得道高僧智禅大师,波斯教的总人马占领了万国光寺,说明智禅大师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波斯教内的高手可能多得超乎我们的想象。”   众人的面容皆肃然了几分,他们途经了好几座小城,终于来到了苦行山下。   苦行山下的蓬莱客栈是他们约好的接头地点。顾方怀踏进客栈,敲开了事先商定好的天字一号房。   房内传来了些许动静,片刻后,一张熟悉的面孔打开了房门。   莫冲辰蹙眉看着来人,侧身让他们进来。待所有人入内后,他关上房门,不满道:“怎么磨磨蹭蹭的,不是你们叫我们来的么?”   顾方怀歉然地笑了笑。   「峰越派朗殊子」,「苍剑派吕廷敬」,「穹山派叶子翁」……座下的人纷纷起身,自我介绍道。祁决等人一一打过了招呼。   “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们会来。”花眠越对莫冲辰道。   “波斯教是西域那边的邪教,妄想染指我中原武林,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敌人。”莫冲辰拍了拍祁决:“至于我和你们,”又拍了拍花眠越:“还有你们这些小门派之间的小打小闹先放在一边。”   祁决轻轻掸去莫冲辰放在自己肩侧的手,常硕小声道:“千山派的人还是那么地令人讨厌。”   时千星拉回莫冲辰,开口道:“万国光寺的后山山崖下是一处熔岩。传闻当年的智净大师在熔岩上建造了一座石台,进修的弟子便在石台上打坐,如此磨练心志,方可功法大成。这也是苦行山名号的由来。”   “你昨夜和我说的明明更可怕。”莫冲辰眯着眼狐疑地看向时千星。   “那就是另一件传闻了。”时千星道:“传闻万国光寺每年选拔弟子和住持的要求极为严苛,他们在石台上一对一进行殊死搏斗。每年淘汰的弟子不是流落山下,而是掉进了熔岩之中。”   “智禅大师不会是这种人。”顾方怀摇头道。   “都说了是传闻了,这种故事听听就好,当不得真的。”莫冲辰摆手道。   “万国光寺终日灯火通明,可人的作息摆在那里,夜里的防守肯定比白日要松懈些。我们不如趁夜攻入万国光寺。”祁决开口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花眠越道。   “现在离太阳落山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小憩片刻,一个时辰后便出发。”燕云接话道,林荷文拉了拉燕云的手臂:“师兄,这是掌门师尊要我带给你防身的武器。”   燕云应了声,转身去了青山派弟子所在的地方。   说是休息,却并没有多少人休息。各门各派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一个时辰后,将近百人上了苦行山,来到了万国光寺的寺门口。   穹山派的神偷锁匠撬开了万国光寺的大门,众人小心谨慎地潜入寺内。   万国光寺的整个庭院内无人看守,只有一阵阵寒风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卷起地上的尘土。   大门正对的方向是一座万佛殿,顾方怀上前推开殿门,入眼是一片金灿灿的佛像。   它们左右排成两排,个个高达数十米,身镀金箔,神态肃穆。   “佛曰,普渡有缘人。”一道雄浑的声音传音入寺。   正中央那座巨大的佛像仿佛被巨大的力牵引着,向众人撞来。   众弟子闪身躲避,那佛像穿过众人径直撞向殿门,直撞出一道巨大的凹坑,佛身嵌入墙体,封住了来时的路。   “这哪是普渡有缘人,这明明是想超度有缘人。”莫冲辰惊魂未定道。   话音刚落,周边的十二座佛像纷纷移动了起来,像被人牵引着,向众人袭来。   众人抽出武器与之抗衡。   顾方怀拿出破灭刀砍向佛像的金身,却发现那金身异常坚硬,两相较衡,竟是手中的破灭刀率先出现裂痕。   各门各派弟子手中的武器也纷纷断裂。   花眠越用寒刃制成的两把机关剑劈入佛像金色的表层,却再也无法深入。   他收回机关剑,金色的表层下是佛像的内里。   “寒石。”花眠越讶然道:“这佛像是用极寒之地最为坚硬的刚石打造的。”   “寒石是稀有之物,他们哪来那么多的寒石。”顾方怀蹙眉道:“还能建造起十二座佛像?”   此话未曾有人回应,众人俱在殊死搏斗中。   可一旦没了手中兵器,他们皆成了笼中鸟,瓮中鳖。   明明看见机关操纵的枢纽就在佛像的耳后,也无法上前将其毁坏。   祁决的手拂过白源剑的表层,将内力注入剑表,白源剑的剑身似腾起一层层淡淡的紫雾。   强大的剑气席卷殿宇,蒲团前的烛台尽数熄灭,无数的钱财从倒地的功德箱中倾倒而出,大把银票飘散在空中。   地上的尘土也随之扬起,众人不自觉地眯起双眼。   祁决用尽全力向佛像耳后的枢纽砍去,随着一阵剧烈的碎裂声,一座佛像停止了移动。   祁决解决的是离万佛殿另一侧出口最近的一尊佛像,其余佛像纷纷掉头向此地袭来。   “快走。”苏明御当机立断道:“你们没有武器,留在此地毫无助益,只会更加危险。”   祁决用剑刃抗下大悲佛掌的那一重击,牵制住了一侧的大悲佛像。   顾方怀认清了局势,强行按捺下心中的不忍,对众人道:“走。”   并非所有弟子的手中都没有武器,但此地危险重重,他们的武器在佛像面前碰之即断,武艺又尚浅。谁都不愿留在此地,紧随着众人离去了。   叶暄文面露迟疑,一脸担忧地望向祁决,被任云霏强行拉离了此地。   祁决砍断大悲佛像耳边的枢纽,耳侧忽然传来强劲的风声。   赶紧躲开。祁决对自己道,脚步却像灌了铅般沉重。   片刻后,预想中的袭击没有到来,祁决转身望去,见佛像的手上缠着无数的机关线,苏明御从佛像的肩头滑落到了佛像的腿上,强行扭转了佛掌的进攻方向。   “你在这里做什么?”祁决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紧张:“还不快走。”   “帮你分散它的目标,这里所有的门派,门派中所有的弟子,我的轻功是最好的。”苏明御平静的话语里毫无转圜的余地:“况且他们都没有与之抗衡的武器,所以离开是理所当然。但是我有,我可以用机关线牵制住它们。”   “太危险了。”祁决抛下一句,用剑挡下了另一下攻击。   “你……”祁决根本没有精力与他多言,若论起任性来,苏明御和他不相上下。   两个人都是这样,一旦认定的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轻易改变。   苏明御从一尊佛像跃至另一尊佛像上,侧身躲过它们的攻击,用机关线卡死了佛像手部的转轴,限制住它们的行动。   祁决强行沉下心来,让自己专注于佛像的机关枢纽上。   有了苏明御的牵制,祁决没有受到其他佛像过多的干扰。   半个时辰后,顺利解决了剩余的十尊佛像。   祁决落至地面,身体不自觉地下沉了些。他用白源剑撑起身体,指尖有些发麻,难得地有些虚弱。   将白源剑切换成紫雾剑需要消耗巨大的内力,在使剑过程中仍需保证剑表覆有内力,才能斩断一切有形之物。   “祁哥哥。”苏明御伸手扶住他,他的身上没有多少伤,不过额间俱是细汗,大概也没有多少体力了。   祁决轻轻地伸手推开他。   “祁哥哥,你有那么讨厌我吗?”苏明御低声道,他抓着祁决的衣袖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未曾触碰到他:“我就这样扶着你,你不要推开我好不好。”   祁决没有回话,却也没再推开他。两人一路沉默着走过了万佛殿。 第74章第74章   圣明教主,你这般心不在焉,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们波斯教了。   他们赶往了下一个佛殿,发现此地早已发生了一场恶战,波斯教的教徒和各大门派的弟子皆有折损。   苏明御和祁决从血水中走了过去,又穿过了两个佛殿,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了众人的身影。   此地已是万国光寺后山的山崖,山崖前建着一座石台。   任云霏喃喃道:“原来真有这样一个地方。”   “那下面就是……”常硕探头向下往去,看见了滚滚岩浆。   花眠越将他一把拉了回来:“别离得那么近,很危险。”   石台的对面也是一处山崖,一个西域打扮的人坐在石台对面的山崖上。看气度,应该就是波斯教的教主。   他的身侧跟着十二名穿戴讲究,一看就身份不低的波斯人。   另有一大帮教徒在不远处屏息站立着。   “南维斯大人,今日前来的应该是中原武林中颇具声望的各大门派。”   “是吗?”南维斯看向他们,缓缓开口道:“我早就猜到你们会来到这里,黛雪薇那个叛徒肯定把什么事都和你们说了吧。既然各路英雄好汉来到此地,不如就此机会加入我波斯教。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站在你身侧的应该就是波斯教的长老吧。你们那里都有十二个长老了,收了我们是想凑齐少林十八罗汉吗?”莫冲辰嘲讽道。   “听你的这番话看来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对面一个白发白眉白须的中年人叫嚣道。   “白须老妖,何必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南维斯开口道:“既然你们不愿意加入,我们就来些公平点的决斗方法。”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石台,众人再度望去,发现石台上还有一行小字,上方写着:此台最多仅容二十五人。   南维斯道:“不如我们各派十二人在石台上应战,若我教内的长老先行认输,我们波斯教自此退回西域,永不来犯。若你们先认输,今日前来的所有门派在江湖上颁布一则江湖告令,承认今日败于我波斯教门下,任凭我教差遣。”   顾方怀面露难色道:“此等赌约关乎各门各派的颜面。”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若不应下,就是认输。”祁决冷声道。   “可我们方才在万神殿内折损了不少武器。”顾方怀蹙眉道。   花眠越开口道:“这个好办,让那些有武器的人将武器贡献出来。”   他们这边还在商讨,那边各门各派的一些弟子也开始了窃窃私语。   “此战怕是避无可避。”   “打是肯定要打的,只是设在这样一座石台上,万一波斯教的人使诈怎么办。”   “是啊,底下就是岩浆,到时候他们一但反悔,直接往石台上砸一块巨石。石台承受不住那么多的重量,不管是我们中原的弟子还是对面教中的长老都一命呜呼了。”   “波斯教的长老尽数在上面,他们应该不会如此乱来。”   “谁知道呢,狗急还跳墙呢。”   花眠越在一旁听闻此话,叹息道:“这么危险的境况谁都不愿意去当这出头鸟。”   顾方怀深吸一口气,转身对波斯教主道:“我们应战。”   “好。”波斯教主抚掌道:“爽快。”   顾方怀转向众人道:“雾山派大弟子顾方怀,请求应战。诸位还有谁愿随我前往。”   众人皆低头不语。   祁决上前道:“雾山派二弟子祁决。”   “雾山派剑宗弟子常硕。”   “苍越派大弟子花眠越。”   “青山派大弟子燕云。” 第75章第75章   “我速战速决。”苏明御像是下定了决心,他握着祁决手的力道极大。   波斯教的长老们被如此提醒,也发现了苏明御的左支右绌。旁余四人击退对战的对手,纷纷向他攻来。   苏明御应顾不暇,他替祁决挡下一剑,自己被人击中背部。   他咳嗽了一下,有点点鲜血自他的嘴角流出。   祁决紧张地看着他。   苏明御扔下手中的机关扇,略显吃力地站起来。   “怎么,这是放弃抵抗了。”南维斯低笑道:“圣明教主长得如此清俊,我也舍不得伤害你。不如干脆加入我波斯教,不知道有多少波斯女子上赶着给你当填房丫鬟呢。”   祁决的面色冷了下来。   苏明御甫一站稳,波斯教的两名长老已至跟前,对着他贴身就是一拳。   苏明御抵手接过那一拳,手腕微转,将一人的功力尽数化解而去,随后一掌拍中他的脊柱。   随着一声骨裂的声响,那人身体僵硬地倒在地上。直片刻后,痛感才如排山倒海般涌来,口中发出几声微弱的。   “化神大法?有意思。”波斯教主的眼睛都亮了些。   那名长老被这么一攻击,身体软了下去,估计是瘫痪了。   连接石台的开关在对面的山崖上,众人只见南维斯迅速地按下机关,石台内侧通向对面山崖的桥架延伸而出,一人迅速地跳上石台。   那人长得腰宽膀圆,魁梧奇伟。石台轻微地摇晃了一下,桥架又迅速收了回去。   各门各派的弟子叫嚷道:“说好了两边各派十二人,你身为堂堂波斯教主,却如此破坏规矩。”   “哦?怎么破坏规矩了。”南维斯气定神闲地反问道,他一个眼神示意,那名魁梧奇伟的教徒将倒地的长老踹下了石台。   他的身体没入岩浆,只冒出了几缕黑烟。   南维斯道:“这样,不就合规矩了么?”   各门各派的弟子皆起了一身冷汗,叶暄文看了眼台下的岩浆,脚步变得有些不稳。   “牧德尔,给他们露一手。”南维斯高声道。   那名身材魁梧的教徒应了声,拿起手中将近三尺的巨斧向苏明御劈来。   祁决用剑挡住斧刃,手上的筋脉微微凸起。牧德尔有些惊讶地看着祁决,显然也没想到自己的天生神力竟然还有人能接下。   苏明御趁机向他攻去,牧德尔的胸口受了一下重击,被击退至石台边缘。   他站稳身形,向四周望去。   顾方怀等人早已力竭,艰难地和其余长老对战着。   牧德尔看见离身侧最近的一名弟子的身形有些不稳,一把拽过他的脚将他甩了出去。   “师兄。”叶荷文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燕云紧张地望向他,他一时分心,被对面的长老就着腰部划了一刀。   眼见叶荷文将被甩到岩浆之中,苏明御用机关线迅速地捆住他的腰拉住了他。   苏明御的手心被勒出一道道极深的红痕,燕云用尽全力将那名长老暂时击退,帮苏明御把林荷文拉了上来。   燕云腰部的伤口崩裂,其余几人也早已体力不支。这样下去,此战必败。   祁决强撑着拿起白源剑,左手不断地往剑表汇力。   “你现在的体力再用紫雾剑会力竭而死。”苏明御道。   “我速战速决。”祁决轻声道。   苏明御一把握住祁决的左手,祁决蹙眉看向他。   “我速战速决。”苏明御像是下定了决心,他握着祁决手的力道极大,祁决被迫停止了汇力。   牧德尔早在这当头重新提起巨斧向苏明御砍来,苏明御推开祁决,他的周身渐渐形成一股无形的风,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   牧德尔感觉自己身上的内力像被股极其强劲的内力压制着,动弹不得。   他和苏明御只勉强过了几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迫收回巨斧向后撤去。   “化神大法第十重。”南维斯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慌乱,“竟然有人能练至第十重。”   “大人且放心。越为强劲的功法其反噬也越大。况且他在石台上动手,根本伤不到大人。”一旁身材矮小的随从道。   “你说得对,他过不来。”南维斯自我宽慰道,他吐了口气,将头重新埋进靠椅里。   三尺之内,无人敢近苏明御的身。局势逐渐出现反转,祁决和顾方怀等人配合苏明御将十一位长老压制住,就连牧德尔也有力无处使。   “没用的东西。”南维斯忿忿道,他抬手按下了另一个开关,石台发出滋滋的声响,渐渐向一侧倾斜。   “快抓住拉环。”那些倒地的长老慌乱道。   石台上的拉环只有十二个,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纷纷从石台上滑落,掉入岩浆中。   只有一名长老拼着最后一口气,眼疾手快地踹开了林暄文,抢到了最后一个拉环。   叶暄文倒在地上,顺着一侧的石台向下滑落。祁决伸手拉住了他。   石台整个翻转了过来。   牧德尔一手拎着石斧,一手抓住了苏明御的脚,恳求道:“拜托,别踢我。”   苏明御没有踢开他。   “我看你们能坚持着吊多久。”南维斯阴笑道。   祁决的手擦着生锈的拉环,点点鲜血滴落进岩浆里。   熟料半刻钟后,那石台自动地渐渐翻转了回来。   叶暄文摔在了祁决身上。 第76章第76章   你不会理解。所以你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我们快去找到智禅大师,他说不定还被波斯教的人关在某处。”顾方怀道。   “我们方才顺着佛殿一路走来,都没发现他的踪迹,会不会被关到对面的山崖了。”常硕接话道。   “很有可能。”   叶暄文服下了解药,面色仍有些不太好看。他半晃悠地站着,手中拽着祁决的衣角,几欲倒在地上。   祁决于心中轻叹了口气,默然片刻开口道:“你不用那么客气。”   他向叶暄文伸出手。   叶暄文的脸红了红,搭上祁决的手站稳了些。   苏明御走至对岸,默默地看着祁决扶住叶暄文。他的身体愈发虚弱,心中的那点执念却愈发强烈,几乎要将自己烧成一抹灰烬。   他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藏在衣袖下的指尖一点点收紧。   众人在对面的山崖内找寻了许久,最后在半山腰处找到了智禅大师和他的弟子们。   “老衲在此谢过各位施主。”智禅大师被困于暗室中许久,却不见丝毫狼狈之态,言行之中仍不忘佛家礼节。   “智禅大师不必客气。”顾方怀回礼道。   众人和万国光寺的佛家弟子们一起前往佛殿。   万佛殿内一片狼藉,十二佛像表层的金箔被利剑划破,机关枢纽也被尽数破坏。   它们横倒在地上,断头、断臂、断足。再无一尊完整的佛像。   “阿弥陀佛。”智禅大师看着满地的废墟深深地吸了口气,沉沉地道了句。   “大师,怎么了?”顾方怀道。   “无事,只是不知是哪位小施主如此神勇,竟能破我万国光寺的十二佛像阵。”   “正是在下的师弟。”顾方怀的言语之中难掩自豪:“我家祁师弟早年便在论剑大会上夺得魁首,数十年来,江湖中的剑术无人能出其左右。”   “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智禅大师看着祁决沉声道。   众人正说话间,忽觉佛殿外出现了几抹身影。他们定睛望去,看见许望平带着几名华山派的弟子赶来了。   “掌门师尊。”丁天赐行礼道。   “许掌门。”智禅大师和许望平是旧交,言语中带着万分的熟稔。   “智禅大师。”许望平回礼道。   “掌门师尊,你此刻不是正在华山派举行新旧掌门的交接大典吗?”丁天赐问道。   “早就已经结束了,我现在也不是你们的掌门了。”许望平开口道:“我不放心你们才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们竟然已经打败了波斯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智禅大师接话道:“许掌门可真是多虑了,这些可都是少年英雄,较之你我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方怀总觉得智禅大师的言语之中带有些许讽刺,却也没深究出不对劲来。   “各位且在我的寺中用些膳食吧。”智禅大师道。   “智禅大师,借一步说话。”许望平道。   智禅大师应了声,带着他去往了偏门。   万国光寺的佛家弟子领着各门各派的弟子来到了寺庙内的膳堂。   叶暄文的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筷子无力地掉落在了地上。   任云霏帮他捡了起来,拎起一旁白须老妖的衣襟:“怎么回事?”   “无碍的。受…受几天苦就好了。”   “几天?”任云霏拔高了音量。   “至多三天。”白须老妖怂怂地应道。   “祁大哥,我好难受。”叶暄文烧得有些迷糊,有气无力道。   “你先回去休息,我等会儿把午膳给你送过去,等你有精力了再吃点东西。”叶暄文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晰,为了确保他能听见,祁决只能在他耳边附耳道。   他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清冷,任何人听到混沌的神智都能变得清醒些。   可叶暄文病得太厉害了,即便离得那么近,也听不进去任何话。他一只手抓住祁决的衣角,难受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送你回去。”叶暄文此刻的状态再坐下去可能会当场昏厥,祁决不再征询他的意见,当机立断道。 第77章第77章   他终于明白祁决不会再怜惜自己,他可能还很讨厌自己。   各门各派的弟子都已从膳堂里出来,顾方怀找到祁决,开口道:“祁师弟,智禅大师邀你我二人前去商议要事。”   “波斯教一事已了,还能有何要事?”祁决边走边问道。   “我也觉得奇怪。”顾方怀道,他带着祁决来到了偏殿:“到了。”   祁决推门而入,发现殿内已经坐了几人,花眠越、燕云、任云霏、莫冲辰、时千星还有华山派的掌门许望平。   “许掌门,都到齐了。”智禅大师对许望平道。   “各位都来自江湖中比较有名的门派,也是各自派内说得上话的。”许望平开门见山道:“我今日请智禅大师邀诸位前来,是为了商议对付苏明御一事。”   “他此次帮我们一起对付波斯教,并未暗中加害我们,我们为何要对付他?”花眠越道。   “花眠越说得没错。”莫冲辰赞同道:“如果我们对付他不就是恩将仇报?”   许望平缓言道:“我们并非要取他性命,只是将他困在万国光寺一段时间,让智禅大师来感化他。”   “限制他人的自由,似乎也不太妥当。”燕云开口道。   “苏明御可是圣明教的教主。圣明教是什么?江湖第一大邪教。他这回帮我们,只是想集合众人的力量一起对抗波斯教罢了。”任云霏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帮苏明御说话:“如果我们这次放他回去,岂不是放虎归山?   况且我们也不是取他的性命,我们只是让他感受一下佛家的熏陶,回头是岸。万国光寺是我们中原鼎鼎有名的寺庙之一,智禅大师又是一等一的得道高僧。”   “我并非怀疑智禅大师的水准,只是觉得不太妥当。”顾方怀道。   “既然各位各抒己见,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晚间时分我们再议。”许望平的神色已有些不悦,迫于无奈只能将此事暂缓片刻。   众人从偏殿走了出来,各自四散开来。   空中又落起了雪,莫冲辰正欲撑起手中的伞,发现头顶已被一顶伞面遮住。   莫时辰偏过身望向时千星:“二师弟,你方才为何都不说话?”   “你让我说什么。是考虑得罪雾山派好,还是得罪华山派好吗?”时千星淡声道。   莫冲辰有些不解,时千星轻声解释道:“此事是许望平的主意,照他先前的所作所为摆明了和圣明教有所过节。我恰巧听过这段传闻。”   “什么传闻?”莫冲辰好奇道。   “十五年前,许望平一家老小共二十三口全部惨遭毒手,始作俑者正是圣明教。”   “十五年前,苏明御还是个孩子吧。”莫冲辰一时无言:“这也能算到他的头上。”   “无人见过圣明教主的真面目。与圣明教有仇,就是与圣明教主有仇。”时千星道:“至于是哪一任的教主,又与他何干。换句话说,如果前任圣明教主已死,他还能从坟堆里刨出来报仇不成?”   “那苏明御未免也太冤了。”   “此事我们还是旁观为好,一旦需要表态的时候,直接弃权作罢。”时千星开口道。   “我记得苏明御和祁决关系匪浅,他们还一起在慕容城看过花灯。那么雾山派一定不会同意。就算没有我们的一票,苏明御也会很安全。”莫冲辰分析道。   “所以我们何苦得罪于人。”时千星道。   “还是二师弟聪明。”莫冲辰重重地拍了下时千星的肩。   祁决的心中天人交战。平心而论,许望平的想法和自己不谋而合,他确实不敢让苏明御回到圣明教,万一他破解出了红戮的机关图纸,天下将大乱。   可就此限制他的自由,让他困于此地,他又有些于心不忍。   祁决这般犹豫着,走到了偏院。   苏明御正靠在廊间,看上去似乎在浅眠。   智禅大师还未分配住所,大部分的弟子都去了另一座偏殿休息,想来苏明御在名门正派里十分格格不入。   祁决走至苏明御的身边坐下。苏明御的额间俱是细汗,猛然间从噩梦中惊醒,意识有了短暂的回笼。   他偏过头看见了祁决,犹疑自己还在梦中。   “你不日是不是要回圣明教了。”祁决问道。   “嗯。”苏明御难得见祁决主动和自己说话,轻声应了声,哪怕身体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   祁决看着苏明御道:“之前我没问清楚,你说你无法完全破解出机关图纸,那你究竟破解了多少。”   苏明御陷入沉默,祁决苦笑道:“你终究是不愿意告诉我,还是你在想另一个谎言来欺骗我。”   祁决起身正欲离开,苏明御拉住祁决道:“我破解了三分之一。”   祁决的手背有些冰凉,苏明御不愿再欺骗祁决,一时意动说了真话,此刻不免有些后怕,他找补道:“可接下来的内容我毫无头绪。” 第78章第78章   “可是祁师兄你昨日下午刚去过。”常硕一本正经道:“估计作用不大。”   祁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囚牢的,他给苏明御止了血上了药,可他忘不了苏明御的眼神,那种受伤而又绝望的眼神。   他觉得自己的痛感一定和苏明御绑在了一起,不然心怎么会那么痛。   待在那种环境里,哪怕是闻到一丝血腥味,他都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   他走至一处偏殿,各大门派的弟子都聚集在这里,四周噪杂一片,喧嚣得很。   他却感觉呼吸顺畅了些。   “祁师弟。”顾方怀走了过来。   “顾师兄。”祁决轻声道了句。   “你的脸色好像很差。”顾方怀关切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祁决轻轻地摇了摇头,似是不愿再提此事。   顾方怀也没再追问下去。   偏殿外走进两名华山派的弟子,他们走至许望平的跟前汇报道:“圣明教此次前来的教徒已全部伏诛。”   祁决的心中生起一股冷意,直直地望向许望平。   顾方怀也讶然地看向他:“许掌门,苏明御既已被困于万国光寺中,为何连他门下的教徒也不放过。”   许是听出了顾方怀话语中的不满,许望平耐心解释道:“老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留下活口,他们难免不会回圣明教通风报信。”   “好好的名门正派,却因这点理由而随意剥夺他人性命。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花眠越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你……”许望平不愿得罪苍越派,半响没说出下文。   “阿弥多佛。”智禅大师开口道:“许掌门的此举确实有些不妥。但人既已死,也难以追究。许掌门且自去佛堂誊写五百遍往生咒,为他们超度吧。”   许望平被智禅这么一解围,也知道此举有些过了,忙就坡下驴道:“老身知错。”   各门各派的弟子在偏殿内待了许久,万国光寺内的佛家弟子引众人前往庙内的住所。   “智禅大师。”祁决叫住智禅大师,低语道:“虽然苏明御是圣明教的教主,但现下也一心悔改,我希望你们不要太为难他。”   “阿弥陀佛,贫僧自是以感化为主,我会让苏施主放下心中的仇恨与杀念。”智禅大师道。   “如此就有劳大师了。”祁决行礼道。   眼见祁决走远,一名佛家弟子走上前来:“师父,苏明御每日的礼佛该如何安排?还是派人去囚牢内为他讲经。”   “礼佛,礼什么佛?”智禅大师眼露精光:“万神殿的佛不都被他们砸了吗?”   佛门弟子惶恐地低下头:“可师父方才不是刚答应祁施主。”   “淮城的祁家富可敌国,如果他没坏了我的万神殿,别说这么一点小忙,就是更大的忙,老衲也帮得。”智禅大师面色发狠道:“可他现在竟然还要我关照苏明御,我一定好好关照他。”   “万神殿是祁施主破坏的,师父你何必把气撒到苏施主的头上。”佛门弟子小心翼翼道。   “如果我动得了他还用你在这里废话。”智禅大师厉声道。   那佛门弟子大气不敢出一声。   “阿弥陀佛。”智禅大师长叹了口气,又恢复了一派心平气和的模样:“雾山派的二弟子素来恃才傲物,竟然也会为了一个人而有求于我。可见此人在他心中的份量。你还小,你不会懂的。”   智禅大师粗砺的指腹摸过佛门弟子的脑袋,佛门弟子背后的寒毛直立。   智禅大师清声道:“你好像很怕我。”   “弟子不敢。”   “智提,你今年几岁了?”   “弟子今年二十有余。”   “都这么大了,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智禅大师沉声道:“是我不好,一直把你当做孩子。”   “做弟子的,在师父眼里永远是孩子。”智提应道,额上的冷汗直下。   “今晚到我房里来。”智禅大师意味不明地抛下一句。   “师父,弟子不敢。”   “你是想到我的房里来,还是想到后山的崖下和你的师兄弟们做伴。”智禅大师冷声道。   “弟子遵命。”智提小声道。   “智禅大师真是好兴致。”许望平远远地走了过来。   “许掌门,我不是让你去佛堂誊写经文了吗?那么快就誊好了?”智禅大师的手从智提身上收了回来。   “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智禅大师和我多年至交,想来也不会忍心老身这么一把老骨头夜夜伏案于佛前吧。”许望平说着从袖间拿出一叠银票放入智禅大师的怀中。   智禅大师冷笑一声:“说吧,许掌门又有何事要贫僧帮忙。”   “自是囚牢里的钥匙。”许望平直言道。   “各门各派的弟子还在我万国光寺中,许掌门便如此迫不及待。”智禅大师道:“贫僧还是要提醒你,切不可惹出事端,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智禅大师请放心,老身心中有数。”许望平道。   智禅大师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放于许望平的手中。   “多谢大师。”许望平收紧手心行礼道,往囚牢里去了。   苏明御缩在角落里,听到了一声钥匙转动的声音。   他疲累地睁开双眼,见到许望平走了进来。   “想不到堂堂圣明教的教主也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候。”许望平仔细地打量了下苏明御,轻笑道:“更想不到你最终还是落到了我的手上。”   “我和你无冤无仇。”苏明御的身上满是鲜血,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   “无冤无仇,我和你的怨仇可大着呢。圣明教这种邪教就不应该存在。你接管了圣明教,难道还能是什么好人?”   “许掌门,你就是十五年前的兰陵许家人吧。”苏明御哑声道:“我知道那件事,萧珏十五年前洗荡了兰陵,许家上下惨遭灭门,可偏偏有一个人逃了出去。他为什么没有当场为他的亲人报仇呢。”   许望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愠怒:“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懂什么?”   “可你也没有向萧珏报仇,你偏偏要对我报仇。”苏明御的声音很沙哑,气势却未曾减弱分毫:“倘若我今日没在此地,你恐怕连对我报仇都做不到,你就是个废物。”   “骂得好。”白须老妖被关在隔壁的囚牢里,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胡须,闻言高声道。   “你闭嘴。”许望平恼怒道。   白须老妖适时地闭上了嘴。   “可你今日偏偏就在此地。”许望平上前拎起苏明御的衣领,对着他的下巴打了一拳。   苏明御的嘴里充满了血腥味。   许望平的手摸过苏明御肩胛上的琵琶爪,重重地拨动了一下,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苏明御脸上极其痛苦的表情。   许望平笑道:“很痛吧,我看你究竟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你觉得你会被困在这里多久?”许望平的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半月?一月?一年?还是一辈子?”   “谁会来救你呢?”许望平轻描淡写道:“忘了告诉你了。圣明教所有的弟子都被我们解决了。”   苏明御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地上的干草,眼里是汹涌的暗潮。   “你就在这里待一辈子吧,老身虽然年岁已高,可陪你个十几二十载不成问题,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许望平复又踹了苏明御几脚,他平复了心情,将牢门紧紧地锁了回去。   “你怎么不求饶?”白须老妖紧贴着墙壁,传话道:“如此硬汉,倒显得我的脸皮没地搁了。”   苏明御伸手擦去嘴角的鲜血:“我从不求饶。”   “哈哈哈,那日我明明听见你向雾山派的那名祁少侠求饶了。”白须老妖笑道:“你那祁哥哥叫得跟情哥哥似的,老身的骨头都酥了。可惜人家铁石心肠。”   “你不会不好意思了吧,理我啊,在这里无聊透了。”白须老妖敲了敲牢内的石壁。   “那是因为我以为我的求饶有用。可时至今日,我才知道是没用的。”苏明御开口道。   囚牢内安静了一瞬,白须老妖有意打破这种凄怆的氛围,转移话题道:“你那日用了化神大法的第十层,想必损耗不少吧。不然就凭你的本事又怎么会被他们抓住。真是不要命了,你应该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的。在这帮虚伪的名门正派里,你不给自己留一手,就等着他们给你留棺材吧。”   “可那个时候我不能不出手,我不出手,他们就会有危险。”   “是那个人有危险吧。”白须老妖抚须道:“南维斯还说你心不在焉,你那哪是心不在焉,明显就是在乎某个人啊。”   “怎么又不说话了。”白须老妖不甘寂寞道。   “我该说什么?”苏明御淡声道:“是说你说的对,还是承认自己的感情用事,儿女情长害了自己。”   白须老妖还没想好说什么,又听苏明御低声道:“我在乎他又有何用,他已经不在乎我了。”   他话语中的情绪异常低落,白须老妖劝慰道:“习武之人,感情是大忌。你看我独自一人生活了那么多年,不比你逍遥快活多了。”   “可你现在还不是和我关在两隔壁。”苏明御道。   “你这孩子。”白须老妖一时哑口无言。   苏明御不愿再进行这个话题:“波斯教的功法和秘宝你知道多少,竟然还没有全部说出来。”   白须老妖长叹道:“波斯教哪有那么多的功法,多半都是无用的,中原的历史比我们波斯的悠久那么多,真要有秘宝也该是中原的多。可我虽然没什么骨气,却有脑子。我说出来我还有命使吗?”   “也可能他们会放了你。”苏明御道。   “我一开始还真抱有这个念头,可我看到你也不敢了。”白须老妖唏嘘道:“中原的名门正派里也不全都是好人啊。”   苏明御低笑了声,没再接话。白须老妖这般感慨完也有了困意,靠着石壁渐渐合上了眼。   一日过后,叶暄文已能勉强能下地行走。他在房内绕了几圈,忽然听到一声推门声:“祁大哥。”   “是你师兄我。”任云霏故作不满道,“怎么看到我整个人都蔫了。”   “我没有。”   “看来我还真是不受欢迎。”   “没,师兄我还等着你给我送早膳呢。”叶暄文讨好地笑道。   “祁决没来看过你?”   叶暄文摇了摇头:“他前天才把我送过来,我都吃了解药了,又不是什么大病,他不来看我才是正常的。”   “他这几天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应该顾不上你吧。”   “祁大哥他生病了?”   “没有。说不上来。”任云霏道:“等你身体好了去见他不就知道了。”   “嗯。”叶暄文低低地应了声:“其实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现在就去看看他吧。”   任云霏无奈地戳了戳叶暄文的额头:“你啊。”   “白须老妖的嘴巴也太严了。”花眠越低叹道:“我还以为不出三日就能撬开他的嘴呢。”   “下午我去吧。”祁决开口道。   “可是祁师兄你昨日下午刚去过。”常硕一脸认真道:“估计作用不大。”   花眠越拉了下常硕,附耳道:“他这哪是去看白须老妖,分明是想看那人一眼。”   常硕终于反应了过来:“没关系,反正我们都撬不开他的嘴。祁师兄你去吧。”   就算听不见,祁决也知道花眠越对他说了什么。他总觉得有些尴尬,但更不愿意拒绝这个机会,轻轻地应了声。   顾方怀看见了叶暄文,拍了拍祁决道:“祁师弟,他应该是来找你的吧?”   “嗯。”祁决道:“我去去就回。” 第79章第79章   “太桑密经。”苏明御开口道。   “祁大哥,多亏了你的照顾。”叶暄文低声道:“我基本已经痊愈了。”   “那就好。”祁决淡声道。   祁决看上去兴致不是很高的样子,似乎真的有点病怏怏的,言语中也透着一股敷衍。   至少在叶暄文的认知里,祁决不会无缘无故对人如此冷淡。   “祁大哥,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叶暄文问。   “没有。”祁决知道他为何会这么问,自己这几日的状态确实不太对劲:“我看起来很憔悴吗?”   “嗯,有点。”叶暄文看了看祁决,红着脸小声道:“不过祁大哥还是很好看。”   祁决勉强地笑了笑。   正说话间,两人看见智提从走廊的另一侧迎面走来。他神情颓然,看上去异常消瘦,嘴巴肿了一圈,颈边还留有点点红色的印记,见到叶暄文和祁决沙哑地打了声招呼,往远处去了。   “祁大哥,他这是怎么了?”叶暄文道:“好像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估计是没休息好吧。”祁决自然懂发生了什么,但见叶暄文一脸天真的样子,也没好意思去挑明。   想不到万国光寺内也会发生这种事,估计智禅大师并不知情。   叶暄文相信了祁决所说的话,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祁大哥,你最近是不是都很忙,你下午……”   “我下午要去一趟囚室。”祁决接话道。   “嗯……好。”叶暄文本就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一被回绝,愈发紧张了起来:“我没有别的意思。”   “其实我以前……也学过一些审讯的手段,祁大哥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吗?”叶暄文强撑着说出这句,一脸希冀地看着祁决。   “当然可以。”祁决看着叶暄文清声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你在我面前额外紧张。其实你完全不必……”   祁决的瞳仁颜色偏浅,盯着人看的时候格外生动。   叶暄文被这么看着,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祁决发现改变不了什么,只好移开了视线。   叶暄文小声道:“那祁大哥…我先回去准备了。”   祁决不知道他要准备什么,不过他的心思并不在此,下意识地应了声。   白须老妖被扔回囚牢,边扶着腰边抱怨道:“没想到智禅这秃驴在暗道里放了那么多刑具。我跟他们说了两门波斯的功法,可他们说这两种早就听过了,我是真不知道其他了。   我虽然加了波斯教,可我擅长的是使暗器耍阴招。南维斯心眼小,看不惯我这种带着一半中原血统的人,防我防得跟什么似的。我上哪去给他们编一套新的功法出来啊。”   “太桑密经。”苏明御开口道。   “什么?”白须老妖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太桑密经。”苏明御道:“他们若真想学,波斯教的功法没有,其他功法难道还没有么?”   “可我不懂。”白须老妖道。   “我懂。”苏明御靠近石壁对白须老妖低声复述了几遍。   白须老妖安静听着,在心中默记。   几个时辰后,祁决走了进来,苏明御立刻噤了声,拖着锁链挪了回去。   祁决狐疑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   苏明御缩在角落里,他的伤口之前经过处理,看上去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虚弱。   祁决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打开了白须老妖的囚室。   “怎么又是你,你都来了几回了。”白须老妖揶揄道:“担心他就去他的囚牢里转转不就好了,何苦来我这。”   此地没有旁人,想来白须老妖指代的也只能是苏明御了。   叶暄文心头一紧。可转念一想,苏明御虽是圣明教的教主,但祁决先前应该是把他当过朋友的,担心他也无可厚非。   “你刚才和他说了什么?”祁决没有反驳他的话,忍不住开口问道。   “怎么,怕我教坏你的心肝吗?”白须老妖笑道。   “你别胡说。”叶暄文喝止道。   “我胡说什么了,他都没急着反驳,你急什么。”白须老妖饶有兴味地看着叶暄文:“你是他什么人?”   叶暄文的耳根不由自主地红了:“祁大哥根本不想搭理你。”   “他不想搭理我,偏偏想搭理你是吗?”白须老妖在嘴皮子上从没落过下风,如今更不会输给一个毛头小子。   “你……”叶暄文拿过刑具,微恼道:“你这人说话颠三倒四,我和你又何必多言。”   “哈哈哈,想不到你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还挺有脾气。”白须老妖手中拴着的锁链很长,在一定程度上还能自主行动。他作势去抓叶暄文手中的刑具。   叶暄文的武艺并不高深,没有防备地被他抢去了刑具,禁锢住了双手。   祁决按着白须老妖的手腕转动了几下,白须老妖吃痛卸力,松开了叶暄文。   “想不到你的心肝还挺多,难怪不心疼另一个。”白须老妖握着自己的手腕,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祁决没有理会他的话语,此人脾性如此,和苏明御说的一定也是不痛不痒的玩笑话。他不再追问下去。   “波斯教的功法或者秘宝,你选一样告诉我。”祁决清声道。   白须老妖最喜欢祁决来审问自己,他虽看起来十分冷情,为人却很正人君子。自知各大门派如此囚禁自己不太妥当,轻易不对自己用刑。   也正因如此,什么都没审问出来。   要不是苏明御刚刚和我说了太桑密经,就你这种审讯方式,我能说就有鬼了。 第80章第80章   可要想建立足够的爱来抵消它,连信任都没有,又谈何爱。   囚牢里暗道的灯火熄灭了,只留下顶上两盏昏暗的烛灯。   此地阴暗又潮湿,苏明御感觉腹中的余毒隐隐快要发作,冷意和痛感席卷他的周身,他的指尖在手心处划下一道深深的印记,身体不自觉地有些发颤。   就在他快要忍耐不住之时,他感觉腹中又窜起一股邪火,似要将里里外外都烧个通透,皮肤的表层开始发痒。   百花丹提前一两天发作了。苏明御很快便意识到体内这股邪火的由来,两种毒素在他的体内打的不可开交。   锁链在地上摩擦出剧烈的动响,白须老妖敲了敲石壁:“你怎么了?没事吧?”   苏明御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强撑着道:“只是毒素发作,死不了。”   话虽如此,白须老妖听着隔壁的动静,感觉情况并不乐观。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白须老妖不停地询问了好几次。   苏明御受不了这般聒噪的声音,轻声回了句:“又冷又热……”   “又冷又热。”白须老妖喃喃道:“这不跟中了我们波斯的阴阳神掌一样。”   “苏兄弟,你听我说。引气归田,抱元归一……”   苏明御低声道:“我的武功和内力已经被琵琶爪禁锢住,没有气……”   他话还未说完,神思忽然通明了一瞬。他的化神大法在修炼后内力会变得紊乱不堪,散布在身体四周,穿琵琶骨只能使他那部分的经脉郁结,而他的内力依然存在。   只是因为自己使用了化神大法的第十层,身体变得异常虚弱,才完全感受不到内力的存在。   但只要他想,调动内力并不是没有希望。   苏明御沉下心来,顺着白须老妖的口诀调动身体的内力自行调解,两种毒素在他的体内渐渐稳定了下来。   白须老妖听到隔壁的动静渐渐小了下去:“苏兄弟,你没事了吧?”   “嗯。”苏明御声音虚弱道:“多谢前辈。”   “这般客气做什么。”白须老妖捋须道:“此乃波斯的阴阳归气术,习武之人多半都会气沉丹田,因此哪怕是在波斯,也很少有人知道此术。”   “我炼了化神大法,比寻常人的调气用气要困难不少。前辈的阴阳归气术可能会对我的武功大有进益。”苏明御直言道。   “大有进益,那是不是我们离开这个牢笼有望了?”白须老妖兴奋道。   苏明御无奈地笑了笑:“现在还不行,我的身体恢复还需要一段时日。但假以时日,一定可以出去。”   “哎,就怕没等到那时候,我们就已经在这里被折磨死了。”白须老妖长叹道。   苏明御却未考虑得那么深远,眼下还有一个麻烦。他腹中的余毒刚消下去,这几日不会发作。而百花丹的毒却要连续发作三日。   到时候没有一阴一阳两种毒素相互作用,抱元归一也无济于事。   现下刚用了阴阳归气术,苏明御的身体异常虚弱,没有精力细细思索解决的方法,便已沉沉睡去。   说是睡了过去,其实更像是昏了过去。   未到四更天的时候,他便醒了过来,大脑昏昏沉沉的,头痛欲裂。   百花丹的毒性又发作了。   苏明御的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难以从混沌的大脑中抽离出一丝清明的意识。   中途似乎有人打开过牢门,有人将饭菜放在了地上,白须老妖似乎找自己说过话。   他一直处于半清醒半昏迷的状态,所有的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   直到将近凌晨,苏明御眼前模糊的景象才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百花丹的毒性还要发作两日。   地上的饭菜早就冷得坨在了一起,苏明御端起碗扒拉了两口。   今日昏迷了一日,苏明御此刻毫无睡意。   他坐在牢房里那一小堆干草上,用手指轻轻扳了扳肩上的琵琶爪。   一股剧痛自肩膀向他的全身扩散,琵琶爪纹丝不动。   哪怕用了阴阳归气术,他的身体离好转还差好些时日。   苏明御收回了手,睁着眼挨到了半夜三更,他的身体开始发热,浑身上下变得滚烫。 第81章第81章   “的确。”祁决正在气头上,顺着他的话肯定道:“的确没什么不同。”   苏明御的意识渐渐恢复,他坐起身,身上的外衣滑落了下来。   苏明御盯着外衣看了一会儿,眉头轻轻蹙了下。   “你醒了?”白须老妖听到隔壁的动静:“是不是感觉和做梦一样。”   他喃喃两句,拉长了音道:“春——梦。”   “他来看过我了?”苏明御问。   “是啊。”白须老妖意味深长地答道,又问:“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苏明御淡声道,他唯一能想起的只有那种感觉,那种略带温情的感觉。   但按照祁决先前对自己的态度来看,他更偏向于是自己的错觉。   苏明御默默地将自己手下垫着的外衣收拾了起来,面料冰冰凉凉的,带着祁决身上特有的冷冽的气息。   苏明御拖着锁链坐到干草上,额头的温度开始直线攀升起来。   叶暄文魂不守舍地走在过道上,任云霏远远地望见了他,走至他的跟前:“怎么了你?”   叶暄文抬头望了他一眼,眼里是隐隐的水光:“任师兄,祁大哥他有喜欢的人了。”   “你是说白楚清吗?”任云霏道:“听说白楚清叛教……”   “他喜欢的是苏明御。”叶暄文打断他的话道。   “怎么会,你应该是猜错了。”任云霏不可置信道:“当初苏明御被关在万国光寺下,他也同意了。”   “可我从没见过他那么在意过一个人。”叶暄文啜泣道:“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他对待我跟普通朋友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在他心里,我大概还比不上他的师兄师弟。”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任云霏摸了摸叶暄文的脑袋:“在意也可能是内疚啊,苏明御先前和他应该也算朋友吧。”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喜欢,喜欢这种东西是会变的。他今日喜欢,明日说不定就不喜欢了。”任云霏道:“苏明御待在牢内,保不齐明日就命丧黄泉,祁决这个人虽然孤傲冷情了些,但他从来都是个坚守底线的正人君子。和邪教的教主混在一起,你让他如何向雾山派的师尊师长们交代。”   “嗯。苏明御是邪教的教主,祁大哥不会和他在一起的。”叶暄文抹尽了眼角的泪,轻声呢喃道。   牧德尔在万国光寺待了好几天,终于准备离开此寺。   寺内的佛门弟子将他房内闲置的东西收了起来。   牧德尔询问道:“小兄弟,怎么不见苏教主。”   那个佛门弟子道:“你见他做什么?”   “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他救过我一命,我此去波斯,便再也不会回来了,总要先和他告个别。”   “告别是吗?”佛门弟子道:“他被关在牢里呢,估计我们方丈不会让你见他的。”   牧德尔心中一惊:“他不是救过你们吗?”   “我们方丈也是担心他会为祸武林,不得以才这么做。”佛门弟子答道。   “先别收拾了。”牧德尔出声道:“我忽然想起我还有要事未办,再住几天。”   “好。”佛门弟子放下被褥:“牧施主我先走了。”   “嗯。”牧德尔沉声道。   苏明御靠在墙边,汗水顺着他的鬓发往下滑落,指尖因脱水变得虚白。   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中,牢门忽然被人打开,祁决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素白的内衫,肩上还有点点细雪。估计是没来得及回房就赶来这里了。   “我去山下药房买的药,不知道对百花丹有没有作用。”祁决将一壶药递给苏明御,清声道。   苏明御伸手接过,盯着壶盖看了几秒。   “没有碗,将就着喝吧。”祁决以为他是在迟疑这个。   苏明御将外衣递给祁决。 第82章第82章   可许望平也好不到哪去。苏明御知道自己平淡的反应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祁决离开地牢,走在廊间。廊外的细雪随着寒风吹落在他的肩侧,祁决只穿了件单薄的内衫,先前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愈发冷了起来。   “祁师兄。”常硕从走廊的另一侧远远走来。   他上下打量了下祁决:“祁师兄,你的身体真好。”   “外衣落在别处了。”祁决隐约其词道。   常硕也不再追问,他道:“祁师兄,顾师兄邀你回雾山一趟。”   “发生什么事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新入门的弟子要准备冬日的考核,云子昂长老想让你和大师兄回去主持大局。”常硕道:“左右不过数十日的光景,我和花兄在此地等你们,说不定十日之内,白须老妖就已经把波斯教的秘宝吐出来了。”   “嗯。”祁决刚和苏明御不欢而散,他自认方才自己也有几分冲动,恰好想趁这段时间冷静一下,便答应了。   祁决回到房内,细雪已经落了满肩。   他脱掉内衫,又脱了里衣,在热水里泡了许久,俊眉在雾腾腾的水气中微微蹙起。   他想不出自己和苏明御接下来的路还能怎么走。   十日后回到万国光寺,万一白须老妖已经说出了波斯秘宝的下落。   自己还能找到什么理由留在这里呢。   如果将苏明御关至雾山,借机攻上圣明教,将他可用的人力物力全部摧毁,让他不得不留在自己的身边。   祁决苦笑了声,怎么感觉自己也越来越像反派了。   且不说圣明教是否那么好攻克,将苏明御困在牢里越久,他难道不会越恨自己吗?   祁决拿过浴巾擦尽身上的水珠,刚穿上里衣,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   祁决披上外衣,打开了房门。   叶暄文站在门外,祁决身上湿润的水气让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祁大哥,我……我是来给你送姜茶的。”叶暄文道。   “谢谢。”祁决伸手接过:“我下午的态度不太好,你别介意。”   “我,没关系的。”叶暄文道:“苏明御是祁大哥的好朋友,祁大哥如此上心也是理所当然。”   “他不是。”祁决道。   叶暄文没想到祁决会那么直白地反驳,换作正常人一般都会默认。   叶暄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祁决道:“我明日要出发回一趟雾山了,可能十日后会回来。”   “嗯。”叶暄文心想,如果自己今晚没来,祁决可能都不会和自己知会一声,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原来真的只有这么一点。   “你…还有什么事吗?”祁决看着叶暄文道。   叶暄文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视线落到了那碗姜茶上:“祁大哥,我在等你喝完。”   祁决一饮而尽,又去后方洗净才递给叶暄文:“谢谢。”   “祁大哥,我先走了,好梦。”叶暄文恋恋不舍道。   “嗯,好梦。”祁决回道。   叶暄文摸着碗沿的余温,祁决应该是刚刚沐浴过,身上的味道好香,湿润的水气萦绕在他的周身,带着一丝凉意。   叶暄文的脸不自觉地红了红,他想离祁决更近一步。   可是这一步,该如何迈出,叶暄文陷入了苦恼。   一夜转瞬即逝,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出发了。祁决在地牢入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祁施主。”智禅大师从背后叫住了祁决:“祁施主可是放心不下苏施主。”   “他刚刚才经受过百花丹的毒性发作,身体比较虚弱。”祁决道:“如果可以,还请劳烦智禅大师多加照顾一下他。”   祁决说得诚恳,智禅大师也应得爽快:“阿弥陀佛,贫僧自然不会为难苏施主。我一定晨昏定省地亲自给他讲解佛经。”   “既然如此,晚辈在此谢过了。”   “祁施主不必客气。” 第83章第83章   智提走近智禅大师的尸体,狠狠地踩上他的脸,重重地碾压了几下。   “智能师兄,你今日怎么来得这般晚,我都等得饿死了。”智善的年纪最小,哪怕不正经了些,其他几个师兄倒也都没说什么。   “就你最着急。”智能嫌弃道。   智善嘿嘿一笑,打开了食盒。   牧德尔躲在地牢不远处的石柱后,悄无声息地观察这里的境况。   几名佛家弟子吃到一半,忽然停下碗筷,齐齐地喊了声:“师父。”   牧德尔心中一惊,果见智禅大师从吊梯上下来。他往暗处躲得更深了些。奇怪的是智禅大师好像完全没有发现他。   牧德尔心中犹疑,以智禅大师的内力,按理来说不应该听不出来。   智禅大师点了点头,算做跟这十几名弟子打了招呼,便往地牢里去了。   苏明御撕掉左边的衣袖,将自己腰部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他身上除了几处残存的白色面料,其余都已被鲜血浸透。   现在是冬日,祁决的外衣却一直被他放在一旁的干草上。   他不想把他的外衣弄脏,更不想用它来包扎伤口。   牢门被人推开,却不是许望平。苏明御抬起头,冷漠而疏离地看了智禅大师一眼。   “苏教主,怎么落魄至这般田地了。”智禅大师走上前,视线停留在苏明御脸上那道浅浅的伤痕上,眸色阴沉了下去:“我明明叫他不要伤了你的脸的。”   智禅大师作势要去扳过苏明御的脸细细查看,苏明御一把握住智禅大师的手。   苏明御抗拒的意味十分明显,智禅大师却丝毫没把他的态度放在眼里。   苏明御手中的力道虽然不弱,但毕竟他身体太过虚弱。   百花丹的毒性刚刚消退,又被折磨着受了几日酷刑。   智禅大师看着苏明御的眼睛,眼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你知不知道,你越这样,我就越兴奋。”   “老秃驴……老和尚,冤家宜解不宜结。”白须老妖高声道:“你这样做了,不光圣明教上下不会放过你,祁决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们两个都得死在这寺下,成为两缕冤魂,到时又有谁会找我的麻烦。”智禅大师阴笑道。   他枯瘦的手指搭上苏明御的腰腹,重重地拧了一下:“原来苏教主不光脸蛋长得好看,腰部也那么紧实。”   苏明御感觉腰间的伤口复又裂开了,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意识更加清醒。   智禅粗糙的双手在他腹部的皮肤上来回游荡,只让他觉得无比恶心。   苏明御略带冰凉的指尖握上智禅的手腕,智禅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似乎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苏明御禁锢住他手腕,一瞬间发力将他推倒在地,锁链在地上摩擦发出金属的声响。   苏明御一只手撑在智禅的左耳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智禅一直以来都是强迫别人,从没有被人这般对待过,心中竟隐隐生出一种诡异的兴奋。   也没有再挣脱开苏明御的手。   苏明御的手指富有情色意味地碾压过智禅的嘴唇,带来一种微麻的痛感。   他的视线落到了智禅右手腕上淡淡的黑色淤痕上:“你一直在练太桑密经。”   “嗯。”智禅大师的双眼被情欲浸染,他下意识地扭了扭手腕,似在催促苏明御加快进度。   “急什么。”苏明御随口敷衍道,眼里是一派的清明:“你知不知道,太桑密经不是西域的功法。”   “啊?”智禅大师茫然地应了声。   苏明御以极快的速度封住天门、玉堂和中庭三穴。   智禅大师顿时感觉自己体内的力量被封印了起来,他努力挣脱了下,却无法提起自己的手指。   “你练了这么几日,没感到体内的内力更加难以凝聚了么?”苏明御的目光冷了下来:“真是个蠢货。”   智禅大师的目光渐渐变得呆滞,几行带黑的鲜血顺着他的鼻腔和嘴巴流了出来,滴落在地上。   “苏兄弟,他这是?”白须老妖问道。   “死了。”苏明御道:“练了太桑密经,手腕上会出现淡淡的黑色印记,像淤痕般。整个人极易走火入魔,情绪也会愈发暴躁,经脉变得异常脆弱,只要封住天门、玉堂,和中庭三穴,就会经脉逆行,暴毙而死。”   “可以啊苏兄弟。”白须老妖大喜道,转念一想,又忧愁了起来:“可他死了,万国光寺的弟子不会放过我们的。”   “所以我们要尽快逃出去。”苏明御俯下身去搜智禅大师身上的钥匙,却只搜到牢门的钥匙。锁链上的钥匙并不在此处。   隔壁许久没有动静,白须老妖问道:“苏兄弟,出什么情况了?”   “他身上没有锁链上的钥匙,我怀疑他早就把钥匙扔了,他根本没打算放我们出去。”苏明御轻声道。   “那现在怎么办,只能等死吗?”   苏明御尝试着去打开手上的锁链,无奈有些力不从心。   就在此时,门外出现一个身影。   牧德尔顺着地牢里的暗道找到了这里:“苏教主。”   “谁?”白须老妖耳尖地听到了牧德尔的声音:“是牧兄吗?你怎么来了?”   “我来救你们出去。”牧德尔道。   苏明御将锁链抛到牢门口栏杆缝隙里,牧德尔伸手勾过,快速地打开了牢门。   “你能帮我将这个打开吗?”苏明御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锁链。 第84章第84章   非但如此,若见到旁人对苏明御下死手,自己说不定还会出手阻拦。   寒风中,细雪擦着祁决素白的外衣而过。   剑宗新入门的弟子挨个走上雾茗台试剑。   雾茗台的石桩上留下或深或浅的剑痕,有些带有连贯的痕迹,有些只有钝钝的一痕。   “使剑其实和运笔一样,要连贯,还要控制好深浅。你们刚入门不久,我对你们的要求不高。”云子昂在一旁清声道:“可也不能像方才的那几名弟子一样,使剑的途中手上的劲便消散了,只能草草收尾。”   前几名弟子羞惭地低下头,情绪看上去有几分低落。   “不要灰心,只要勤加苦练,就能摆脱这种境况,你们祁师兄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云子昂用手肘撞了撞在一旁记录的祁决。   “是。”祁决配合地应道。   剑宗新入门的弟子中有不少将祁决视为难以企及的高峰,听云子昂这么说,信心倍增。   更有一名弟子直接上前,使出手中的剑,剑锋在石桩上连贯地刻下一个「天」字,运剑流畅。   “好。”云子昂赞扬道。   “多谢师尊夸赞。在下葛子沐,五岁起便开始练剑,十五岁时名满靖都。如此看来,是不是比当年的祁师兄更胜一筹。”葛子沐开口道。   云子昂自己先前说出口的话,如今也难以收回,他讷讷半响,道:“是……是啊。”   他偷偷地瞥了瞥祁决,见他面无异色,知道他未将此话放在心上,松了口气。   后续的考核倒是中规中矩地进行着,一整天下来,剑宗弟子的第一门考核总算落下帷幕。   “阿决。”云子昂一脸慈爱地看着祁决,轻轻捶肩道:“忙了一天累坏了吧,长老一定请你吃顿好的,好好犒劳犒劳你。”   祁决有心冲他说一句别演了,戏过了。但一想到他小气抠门的秉性,话至嘴边改口道:“正好我也有点饿了,长老不如请我去山下的醉仙楼吧。”   “下山多麻……”   云子昂的话还未说完,祁决提前打断道:“走几步路就到了,很近的。”   祁决的眼里暗含期待,云子昂拒绝的话堵在喉间不上不下,他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没当过一个合格的师长,咬牙道:“好吧。”   祁决低笑一声,刚想松口道和你开玩笑的,一名弟子忽然拦在了眼前。   云子昂抬眼望去,见是下午的那名弟子葛子沐。   “你也饿了是不?”云子昂毫不见外道:“正巧带你一起去了。”   “不。我是想找祁师兄切磋一二。”葛子沐直直地看向祁决。   “算了算了。”云子昂拦住葛子沐道:“你刚来雾山派没多久,怎么想着找他打呀。”   “不行吗?”葛子沐道:“我虽然加入雾山派没多久,可我练剑已经有十几年了。祁师兄当年不也和那些弟子一般不懂得用剑的奥义,能成长到今日的地步想来也是靠不断地与人切磋才得以精进吧。”   葛子沐复又看向祁决,朗声道:“祁师兄,今日你我私下切磋,就算你输给我,我也不会四处张扬,损了你的颜面。”   葛子沐此话说的实在挑衅,云子昂心惊胆战地看着祁决,拿不准他什么时候心中的容忍度会告罄。   祁决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哪怕几年前关过半年禁闭收敛了些,骨子里的性格却没有改变。   “找人切磋确实能成长,可你不该找我。”祁决终于回话道:“力量太过悬殊没有切磋的意义。”   还好还好。云子昂松了口气。他怕祁决下手没轻重,切磋出个好歹来。   “早就听闻祁师兄你性情孤傲,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葛子沐道:“我们相差多少只有试过了才知道。”   葛子沐话毕拔剑向祁决攻来,祁决用剑鞘挡下那一击,将其往后一推。   葛子沐的指尖被这格挡的力量震得发麻,浑身像被人敲了一闷棍,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你一味的防守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真刀真枪地和我切磋一回。”   祁决拔出手中的白源剑,葛子沐下意识地心中一凛。剑气从他的身侧擦肩而过,剑影落于空中似狂草一般。   不过片刻功夫,祁决收回了剑。   葛子沐的额间吓得落下了一滴冷汗,所有的剑气都擦着他的身体而过,要是祁决手一抖,他的小命估计就没了。   可他仍不甘心,强撑着道:“你这招式看着唬人,却连我的头发都没碰到。既然你已经用过招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了。我方才未曾闪躲,你也不许抵挡。”   他执起手中的剑正欲再战,云子昂拉住了他,指了指他的后方。 第85章第85章   “荒唐。”林巍厉声道:“将宫门打开,让护卫兵去宫外找水房运水来。”   苏明御将身上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和牧德尔一路沿着荒芜的丛林折回圣明教。   行至数十日才来到圣明教总舵的山下。   苏明御拦住正欲向前的牧德尔:“等等。”   “怎么了?”牧德尔回头看他。   “有埋伏。”苏明御道,他指了指不远处苍树枝上密布的剑弩:“他们恐怕不日就要攻占圣明教了。”   “回不了圣明教,我们还能去往何处?”牧德尔蹙眉道。   “先离开此地。”苏明御带着牧德尔往后折返。   牧德尔跟着苏明御,内心颇有几分忐忑:“看他们的架势,恐怕这次是来真的。”   “我们只能先下手为强了。”苏明御道。   “如何先下手为强,对付圣明教的恐怕不止一个门派。”   “圣明教之所以被打为,除却其教众多使邪术外,更重要的是它曾是前朝的爪牙,是当今朝廷想极力除去的旧势力。”苏明御开口道:“江湖看似是江湖,又不全然是江湖,他和朝堂息息相关。”   牧德尔讶然地看向苏明御:“你是要……逼宫?”   “牧兄,我知你本性,不打算瞒你。”苏明御道:“你若想现在退出,我亦不会拦你。”   “我本就是刀尖上讨生活的人,这点事如何能吓到我。”牧德尔定了定心神,沉声道:“你们早就有此打算了吗?”   “嗯。”苏明御应声道:“本来还打算等红戮机关兽制造出来,可他们逼得实在太紧。一旦他们攻上圣明教,发现红戮机关兽的制造场所,一切就难办了。至于兵权,也只能等攻占皇宫后再慢慢做打算。”   牧德尔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就上了贼船,可他并不后悔,还有种隐隐要做大事的兴奋感。   他跟着苏明御来到一处颇为冷清的住所。   住所外停放着一只巨型机械鸟。苏明御推开门,果见许长君已离开圣明教,来到此地。   萧时泽率先看见了苏明御,起身道:“王兄。”   许长君见到苏明御,信步走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各大门派已将圣明教围了个水泄不通。圣明教内人心惶惶,我让梁安通留守圣明教安抚人心,迫不得已逃来此地商议对策。”   他一股脑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末了才发现苏明御的异样:“你受伤了?”   他作势要去检查苏明御身上的伤口,被苏明御拦了下来。   苏明御走至桌案前:“我们手上有多少兵马?”   “前朝的残余旧部,只剩不到一万兵马。”萧时泽道:“如果算上萧如镜手中的四万兵马,勉强能凑出个五万来。可萧如镜手中的兵马只有一万在皇城之中。皇城内可用的兵马仅有两万。”   “萧如镜会帮我们吗?”许长君不安道。   “如果是为了攻下皇宫,萧如镜一定会帮。”苏明御道。   “皇宫一旦被破,御林军会率先迎战,其次是护卫兵,和离皇城最近的仝将军部下的仝家军。全部加起来大概有十万兵马。”苏明御道:“我们攻占皇宫的时间必须缩短在一个时辰内,这样才能赶在仝家军的支援到来前抢占先机。”   “御林军和护卫兵加起来的人马也有五万有余,攻下皇宫又谈何容易。”许长君苦恼道。   苏明御于桌案上摊开皇宫的地形图。   “皇宫内有三大池,分别为华清池,沐光池和朝兮池。三片池都离后宫较近,而离其他各宫较远,尤其是杂役房,御膳房和乾清宫等地。”   “他们的日常用水来源于宫内的几处水井。”苏明御在地标上标了几个红圈:“御膳房的四周有大片存储的油房,而杂役房多为木制的瓦状结构。房与房之间间隔极近,檐角相抵,极易起火。”   “王兄的意思是用火攻?”萧时泽道。   “我们可用的大型机械鸟总共有十台左右。”许长君道:“两台自空中投巨石封住水井,另八台抛下火种。”   “杂役房离三大池较远,离宫门较近,届时一定会从宫外运水,宫门大开。我们遣一支特卫兵伪装成水房里的杂役,将装满油的水桶运入宫内。   火势必然烧得更大,宫内的御林军和护卫兵忙着参与救火。我们带两万兵马趁宫门大开之际杀入宫中。”   “各大门派的人马已在圣明教下蓄势待发,我们要尽早通知萧如镜早做打算。”许长君道。   “我这就派人去通知萧如镜。”萧时泽道,他转而看向苏明御:“王兄,你为何仍愁眉不展,只要我们攻下皇宫,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   “攻下皇宫不是最难的,难的是攻下皇宫后要面临的一切。”苏明御道:“红戮机关兽尚未完全竣工,兵权仍分散在各大将军手中。我们攻下的究竟是否是一个躯壳,又能守住这个躯壳多久,就看我们的造化了。”   现下不是逼宫的最好时机,萧时泽知道,这更接近于一种无奈之举。   可当年的兵变来得也是如此突如其来,一切若都能等到准备充分,徐徐图之,世上也就不存在那么多意外了。   连日的晴天,地上的积雪已经化了。   连绵的鱼鳞云铺在广袤湛蓝的空中,显得异常静谧。   “明日应该是个大晴天。”许长君道:“当年他们对我们赶尽杀绝,我们所作的,也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嗯。”苏明御沉声道:“我要亲手杀了李览,还有当年在翎城驻卫的将领,将当今的王朝彻底推翻,让萧国的境内再无战乱。” 第86章第86章   看看究竟是你能平复当年的叛乱,还是我能平复今日的叛乱。   他一声惊呼刚落地,一把利刃穿腹而过。   “当然是油,我是来送你们下十八层炼狱的。”那水房里的仆役脸上带着极度的仇恨与疯狂,他从水车底下抽出一把连弩,射向车上的油桶。   数发箭矢穿破油桶,桶里的油喷涌而出,顺着水车淌到地面,御林军的士兵见状忙去拦截另外几百辆水车的仆役。   奈何赶不上趟,数百辆水车上的油桶外泄,御林军和仆役缠打在一起。   四面俱是火海,温度极速上升。   “你们究竟是何人?”御林军的护卫问道。   “我们是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朝代的人,是亡国的人,更是无家可归之人!”那奴役拉动水车上的一道暗格,引火石在暗格内猛烈撞击。   剧烈的火舌吞没水车,御林军的护卫和水房的仆役霎那间化为黑炭。   火势愈发不可收拾。   林巍早在发现油桶的一瞬间便向宫门跑去,宫门的守卫早已遇害,大批的兵马涌入皇宫。   林巍派人从暗门逃离皇宫,向仝将军请求支派援兵。   自己则折回后方组织剩下的人马抗敌。   御林军和护卫兵遭遇失火大乱,早已溃不成军。   林巍且战且退,且战且败。   不少宫人已开始收拾细软,预备着从暗门逃离皇宫。   李览一番云雨过后,额上热汗淋漓,明明是冬日,今夜的气候似乎格外热些。   他抬头透过帷帐望向宫外,见外头火光四起,终于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几名宫女从乾清宫外冲进宫内,翻箱倒柜地开始寻找宫内的财物。   李览第一次见到如此景象,不免慌了神:“你们在做什么?谁准许你们进来的,都给朕出去,出去!”   几名宫女恍若未闻。   李览勃然大怒,掷器的声音惊醒了一旁的黎贵妃。   “皇上,那么生气做什么?”黎贵妃绵软而带有困意的声音在李览耳边响起。   李览一把甩开黎贵妃的玉臂,从床上跌跌撞撞地下来,外面早已沸反盈天。   “御林军,朕的御林军呢。”李览衣衫不整地穿着明黄的中衣,失魂落魄地推开宫门大喊。   御林军被打得节节败退,林巍无法只能吩咐一旁的亲信道:“你带四五人去往乾清宫带陛下从暗门先行离去,我们日后再做打算。”   “林统领。”林巍的亲信听出了战败的意味,不愿离去。   “快去!只有护得皇上,我们才有机会卷土重来。”林巍道。   五名御林军冲向乾清宫,慌乱之中连行礼都略去了:“陛下,快随我们离开。”   “怎么,叛乱还没镇压下来吗?”李览不满道:“这是朕的寝宫,你要朕离开这里,我养你们是不是养了一帮饭桶!”   宫外的兵戈声愈发激烈,李览收回心中的怒气,道:“还不带我离开此地。”   “是。”御林军应声道,掩护李览从暗门逃出皇宫。   林巍被逼至华清池边,对面兵马的统领才终于现身。   林巍看着乱军丛中意外显眼的苏明御:“你就是此次叛乱的发动者。”   苏明御的穿着并不显眼,可长相和气度太难让人忽略。   “不如说,我是十几年前那场叛乱的平复者。”苏明御回道。   “你……哈哈哈,当年大萧边境内的所有范围内击杀皇室的漏网之鱼,没想到还有残余的前朝余孽。”林巍道。   “你们漏掉的又岂是我一人。”苏明御听闻此话并不恼怒,他看了身后一眼:“他们都是你口中前朝的余孽。” 第87章第87章   “是吗?”李览狐疑地看向祁决:“你真的能保证我的安全?”   苏明御的视线从名录的末尾收了回来:“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我也以为会有半数以上不愿张贴我们的圣旨。”许长君道。   “这还得感谢李览的昏庸。”吕蒙毅道。   苏明御合上名录:“吕将军,我需要你派一队御林军随我前往圣明教。”   “好说。”吕蒙毅爽快道。   苏明御从桌案上拿起一道备用的圣旨,走出御书房。   圣明教的山下,各大门派远远地望见丛林里抬来一顶官轿。   那官轿抬到山下,并不停留,径直要往山上去。   “这位大人,敢问轿子里坐的是?”崇山派的弟子拦住一个官差问道。   “是我们当朝的王爷。”那官差拿出一份圣旨道:“你们还不知道吗?圣明教已被我们朝廷收编了,我家王爷就是过来率兵征讨圣明教的。”   “率兵?”苍越派的弟子往丛林后一看,见官轿后果然远远地跟着一队兵马,目测有百余人。   “我们各大门派在此地的弟子也有不下百余人,个个习武多年,也不敢冒然攻入。”那华山派的弟子说话毫不客气:“你们仅仅百人的兵马,又怎敢上山围攻圣明教总舵。”   “这就不劳你们操心了。”那官差答道。   “呵,好心当成驴肝肺。就你们王爷那走路都要人抬的体质,怕不是有命上去,没命下来。”   一旁的崇山派弟子拉了拉华山派弟子,示意他少说两句。   轿帘被掀开,里面伸出一双洁白如玉的手,指缝之间夹着一张纸条。   官差伸手接过,塞进那名华山派弟子的手中。   那弟子打开,见其上端端正正地写着两个字:怂——包。   “你……”   苍越派的弟子和崇山派的弟子合力将其按下,崇山派的弟子开口道:“既然朝廷要管,我们也只好退让。”   各门各派的弟子闻言让来一条道,让官差抬着轿子上了山。   未近总舵,山道上已有箭矢瞄准着官轿射来。   苏明御用扇面挡下,掀开轿帘走了出来。   “教主?”王瀚从丛林里爬了出来:“怎么是您。”   苏明御看了眼王瀚身上的满身泥土,避开了他亲切友好的握手:“你们的消息未免也太滞后了些。”   “可能只是我的消息滞后了些。”王瀚苦着一张脸道,一路上将梁安通如何派自己来这山路上埋伏,又如何哄得自己在林间一待就是数日的事情翻来覆去讲了好几遍。   苏明御步履飞快,总算上了山。梁安通从总舵内迎了出来:“恭迎教主。”   “你果然知道。”王瀚叫嚷道:“你得此消息却不告诉我,难道不是蓄意借我之手谋害教主吗?”   “这两天圣明教内人心惶惶,一时半会儿忘了通知你。”梁安通道:“再说,我怎么知道你竟然认不出教主的英姿。”   “你隔着轿子给我认一个试试。”王瀚驳话道。   苏明御无奈地摇了摇头,兀自去往暗室。公孙正明仍在暗室之中研究红戮的机关图纸。   奈何受自己先前的误导,至今仍未研究出个头绪来。   苏明御将机关图纸收入怀中。   公孙正明拦在苏明御的跟前:“燕王殿下让我随行于师父左右,帮助师父破解机关图纸。师父这是要去哪?”   “皇宫。”苏明御随口道。   “我陪师父一块去。”   “不必。”苏明御的扇骨敲上公孙正明的肩胛,扇柄重重地将他向外一推。   公孙正明侧身撞上一侧的石壁,苏明御走出暗室。   他先前忌惮着萧如镜手中的四万兵马,以至于要让公孙正明作为眼线留在自己的身侧,可现如今,事情比他想象的顺利,萧如镜皇城内的一万兵马折损大半,剩余的一小部分归于吕蒙毅将军的麾下,加上兵部尚书投诚的两万兵马,吕蒙毅的手中已有五万兵马。   如今他不打算和萧如镜撕破脸,并不代表他要接着接受萧如镜留在自己身侧的眼线。 第88章第88章   那昏庸无道,贪生怕死,荒淫无度,损人利己又算什么?   “想不到这里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在等着我们。”率先出门的黄岐兵迫近门口的两名女子:“妹妹们叫什么名字,芳龄几许啊?”   要不是他的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秦冠英一定觉得他只是在简单的问候。   可惜战乱之中,这种事她见得太多了。   她护着妹妹往后退了一步。   旁侧的两名黄岐军上前控制住她们的双手,扯下她们的外衣,正欲解下自己的腰带,忽然感觉脖间一凉,倒在了地上。   祁决解决了一楼客栈外的五六名黄岐军。李览在二楼见已经安全了,从楼上溜了下来。   秦冠英狼狈地穿上外衣,又帮妹妹整理了下,哽咽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你们要不跟我们一起出城吧。”叶暄文道。   “真的可以吗?”秦冠英先前被祁决所救,自然更仰仗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祁决一眼,祁决肯定道:“嗯。”   祁决的视线落到地面的火折上。   秦冠英道:“楼上的畜牲好狠的心,要不是他们扔下火折,我和妹妹也不会暴露。”   正说话间,李览走了下来,恰好听到了她的话:“我这也是为了保命,不然我死了,你们担当得起吗?”   祁决听到李览的答话,明白了个大概,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些许寒意。李览畏惧地退到御林军护卫的身后。   “她们也没有出事啊。”李览小声道。   祁决忽然有一瞬间理解了苏明御的想法,若朝廷是这种人的朝廷,天下是这种人的天下,那黎民百姓又该何去何从。   战乱不休,动乱不止。   唯有置之死地方可获得新生。   李览没由然地感受到了一丝杀意,背脊有些发凉。   “杀。”远处传来一声雄浑的呐喊,李览不自觉地战栗了下,兵马之声由远及近地传来,黄岐兵们纷纷逃窜。   御林军的护卫抬眼望去,远远地看见自家的军旗在狂沙中飘扬,惊喜道:“是牧将军。”   牧云深清荡了杜华城,见到李览下马道:“参见皇上。”   “牧爱卿你总算来了。”李览瞬间气势都增长了不少,道:“牧爱卿快带我前去你们驻扎的营地,我几日没喝过一口热汤了。”   祁决看见牧云深,行礼道:“牧将军。”   “这位想必就是淮城城主的爱子了,今日一见,果然仪表堂堂,气度不凡。”   李览催促道:“客气什么,我再见不到牧将军,恐怕要饿成孤魂野鬼了。”   牧云深也明白黄岐军会卷土重来,道:“此地不太安全,诸位请随我来。”   牧家军驻扎在烟云城中,牧云深腾出自己的马给李览,又让军队中的骑兵让了几匹马给祁决等人。   一路上遇到了两波黄岐军,还算有惊无险。   众人随牧云深赶到了烟云城,关上了城门。   牧家军的军队就驻扎在烟云城的城郊里,十万人马已经削减为七万,营帐上布满岁月的痕迹。就连士兵身上的兵服都破损了好几处,显得相当落魄。   李览环顾了营帐许久,率先发现了几口大锅汤:“牧将军,快给朕盛些上来。”   牧云深派人盛了一大碗递给李览,李览一连喝了几口,差点没吐出来:“这怎么没放盐,呸,呸……”   李览接连呸了好几下:“里面竟然还有沙子。”   “此地风沙大,汤里有沙子是难免的。营地里的官盐早就用尽了。朝廷发放的补给在一年前就断了。”牧云深解释道。   李览听到后半句话,没了话声,转而讨要起干粮来。所幸干粮没有什么异味。   他吃饱喝足,于牧云深的营帐内躺了一下午,黄昏时才走了出来。   夕阳下,秦冠英正在帮她的妹妹梳理发髻,李览无声无息地走至她们的身后,忽然出声道:“你们二人叫什么?”   十六岁的小姑娘被吓懵了,秦冠英虽然因先前之事而恼怒于他,但现在寄人篱下,人家又是当今圣上,不得不让步,没好气道:“回陛下,我叫秦冠英,我妹叫秦冷玉。”   “怎么起的一点都不像女孩名。不过没事,我不嫌弃。你跟了我,以后保准吃香的喝辣的。”李览说着便伸手搭上秦冠英的手。   “在下不想吃香的喝辣的,但求有一屋得以避身,不至于家破人亡便好。”秦冠英的话里意有所指,奈何李览听不懂:“你跟着我,自然能得一屋避身,别说一屋了,我后宫里的哪个屋都任你挑。”   ……   牧云深站在营帐前和祁决攀谈,他常年驻守边关,与风沙做伴,极少见过江湖中的青年杰俊,更对江湖之事心生向往。   祁决却没有多少兴致,碍于礼节和他交谈了几句,临至末尾,道:“牧将军对皇上如此忠心耿耿,我不明白。”   “他的祖上对我有恩,他平日里虽然娇纵任性了些,实则秉性不坏。”牧云深思忖着措辞解释道。   祁决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强忍住才没冷笑出声。   不坏的定义是什么?没有亲手杀过人放过火就是不坏吗?   那昏庸无道,贪生怕死,荒淫无度,损人利己又算什么?   祁决的视线落到了远处,李览还待对秦冠英姐妹二人动手动脚。   “失陪。”祁决对牧云深道。牧云深颔首回应。   祁决坐至李览和秦冠英之间,看向李览道:“我有要事要跟你商谈。”   李览没有注意到祁决对自己的称呼都省略了,心浮气躁道:“什么事啊?”   “有关招兵买马一事。”祁决道。   “这种事你问牧云深不就好了,我管那么多。”李览不耐烦道。   秦冠英明白了祁决的用意,拉上秦冷玉起身告辞。李览想跟上,被祁决拦了下来。   “还有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祁决道。   “没什么事你拦着我。”   “这里不是皇城,你也不是……”祁决的话还未说完。   李览却听出了他话中的嘲讽意味:“大胆,你竟然如此对朕说话。”   “来人,快把他抓起来。”李览吼道。   牧云深远远地听见李览的怒吼,他看了祁决一眼,没动手,想来也觉得他这个贤侄相当丢脸。   “陛下,我们到时候还要仰仗祁家的财力,万不可现在与他翻脸啊。”御林军护卫小声道。   “好,好,你们一个个都胳膊肘往外拐是吧。反了天了。”李览暴躁地踹倒了地面的火盆。   祁决在这无能狂怒的喧哗声中掀开营帐,走了进去。   “祁大哥,你能帮我上一下药吗?”叶暄文指了指自己的手臂。   他先前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下,现在伤口裂开,看上去更严重了几分。   祁决将药粉洒在他的手臂上,叶暄文眉头紧锁地看着自己渗血的伤口。   “你以前没受过伤吗?”祁决问道。   “没有,以前我都在务虚派,很少下山。”叶暄文道。   “这里也没有麻沸散,只能忍忍了。”祁决道。   祁决的手背上有一颗极小的痣,叶暄文盯着他白皙劲瘦的手背看,他想伸手握上去,可天性使然,犹豫了许久也开不了口。   祁决看了他一眼,心中会意,拿过絮被的一角递给他。   “还要咬什么东西吗?”祁决随口问道:“这种皮外伤,放轻松就好,没你想象的那么痛的。”   叶暄文被这一句话堵的不上不下,握着絮被的一角红着脸道:“不用。”   祁决上药的速度很快,叶暄文摸了摸素布上的白结:“祁大哥,你能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吗,我这些天总是睡的很不安稳。”   战乱之地,睡不安稳才是正常的。   祁决答应了下来。   叶暄文不想让祁决想起苏明御,可自从他们相遇以来,没有多少时日没有苏明御的影子。   他便只好提自己的过去和儿时,祁决偶尔应几句话,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耐烦的地方。   叶暄文复又和祁决谈了几句,祁决的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出口,便发现叶暄文靠在自己的肩上睡着了。   祁决轻轻地推开他,将被子盖在他的身上,起身出了营帐。   帐内归于寂静,叶暄文从被下伸出刚刚包扎好的左臂,内心五味杂陈。   他自认方才的气氛已算到位,就算祁决不会偷亲自己,也应该有些其他的举措。   可什么都没有,难道是因为祁决此人太过正人君子,不会趁人之危偷亲别人?   可祁决和花眠越等人也开得起玩笑,不像是全然正经之人。叶暄文翻了个身,愈发难以入眠。   祁决离开营帐,往军营的后方去了。   李览此刻已经消了气,看向从营帐边上溜回来的护卫道:“他方才在里面做什么?”   “在里面帮人上药呢。”御林军护卫道:“昨日也是因为这个叶暄文受伤了,祁决才救驾来迟的。”   “自己在这里卿卿我我,反而管起我的闲事。”李览压下尖锐的声音,忿忿道:“我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如何教训他,牧将军他不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没有牧将军,我就治不了他么?”李览阴恻恻地看了他一眼。   御林军护卫不敢多话,赔笑道:“陛下可有主意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第89章   他总觉得此刻的苏明御很危险,是一种说不出的危险。   苏明御白日思索收复兵权的对策,夜间在临时批下的府邸内破解机关图纸。   公孙正明无法再跟着他,许长君出入府邸方便了许多。   清冷的月光洒在冰凉的石阶上,一道黑影闪入府中:“禀告王爷,有人在杜华城一带见到过李览的踪迹。”   “确定是他吗?”   “来人只称自己是皇帝,说尔等贱民还欲与朕争食。”   “是他。”苏明御冷笑道:“没想到他往西北方向投靠了牧云深,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头脑。”   “牧云深的手中有十万兵符,有了兵符就可号令军马。这个隐患必须除去。”许长君蹙眉道:“可皇城刚刚收复,不太安稳,我们的手中只有五万兵马,须得留守皇城。”   苏明御道:“牧云深早些年受过李庸的恩惠,劝降不太容易。若能盗取他的兵符,将他软禁于狱中。这十万人马亦能到手。”   “边关的将士随牧将军出生入死多年,比皇城附近的将士更为忠诚,就算盗取了兵符,号令他们恐怕也有些困难。”   “不过,边关那里也有我们的人。”苏明御清声道:“若牧云深下落不明,临死前将兵符托付给自己的手下,边关的将士自会听从号令。”   “你是指牟副将和淮老将军?”   “只是不知时隔多年,他们的境况如何。”苏明御道。   “军中所有的书信都会通过传令兵审阅,难以与他们取得联系。”许长君道:“他们唯一记得和相信的……”   “恐怕只有我和时泽。”苏明御接话道。   “牟副将曾见过你几面,你的容貌,”许长君顿了顿,道:“包括体质,很难作伪。加上萧皇室的玉佩。”许长君道:“你需得去见他一面。”   “边关十二城消息闭塞,想来还不知道皇城的具体消息。那日兵变,李览慌乱脱逃,并未见过我的真面目。扮做流民是最好的选择。”苏明御的神情有几分凝重,似有座大山堵在心口,并不痛快:“只是我有点放心不下时泽。”   “圣明教暗部的弟子会时刻守在他的身侧。”许长君宽慰道:“如果发现什么异动,我会立马通知你。萧如镜那边我也会派人盯着。”   苏明御的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说不明白这是什么,只能归结于自己的疑心过重。   皇城虽然危险,但还有吕蒙毅将军和五万兵马在。苏明御应了声,道:“红戮机关图我已破解了二分之一,你遣人暗中制造,剩余的机关图纸我会带去边关。”   “嗯。”许长君接过部分机关图,拍了拍他的肩侧:“路上小心。”   苏明御此次出行不宜招摇,只带了圣明教内的四大高手沿途跟随。临近边关,他将四大高手安排在了烟云城邻近的浣城,让他们在此地等候消息。   为了让自己的身份看上去合理些,他换了件褴褛的外衫,头发用一条漂得发白的发带高高扎起,看上去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   杜华城正值战乱,一场酣战告捷,满地都是黄岐军的尸体。   牧云深手下的兵马也损失大半,遍地的伤员。   那些兵卒看到苏明御,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个别人因他的长相多看了几眼,可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夜半时分,牧云深的人马整顿完毕,去了烟云城,苏明御远远地坠在身后。   彼时有难民涌入,苏明御跟随难民入了城。   军营在烟云城靠北的一带,背靠行山,另外三面出口有重兵把守。   山上设置了许多机关陷阱,既为了防止有人从行山上向军营突袭。   也为了敌军来袭向山上撤退时,有掩护之地。   将士们每日也会到山上去巡逻,查看是否有可疑人士,或者寻常百姓落入陷阱之中。   苏明御认得几味草药。战乱时期,军营里需要识药治伤之人。而上山摘草药误入陷阱受伤,既能放松他们的警惕。还能让他们将自己带回军营疗伤,从而顺利地混入营中。   他编好了身份借口,打算趁着黄昏暮色上行山。   山上的陷阱虽布置得隐秘,但苏明御自小便研究机关阵法,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几处不太凶险的陷阱。   这种陷阱只会将人困在其中,一般用于活捉战俘,通常不会要人性命。   寻常百姓或是己方将士不慎掉入其中也能活命。   为使自己掉入后能最早地让巡逻的将士发现,苏明御在陷阱口踢倒了一个装满药材的箩筐,同时割裂了衣衫的衣角。 第90章第90章   “祁哥哥有没有这样亲过别人,叶暄文呢?”   祁决听音辨位,一剑过去斩断了毒蛇。   浓重的血腥味在坑底蔓延开来,加之完全黑暗的环境让苏明御倍感不适,这和他预想之中的掉落陷阱完全不同。   这显然是为祁决一人设立的牢笼。   “祁哥哥,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苏明御轻声开口道。   “李览。”剑身收回剑鞘传来沉闷的声音,祁决松开方才下意识拉过的苏明御的手:“你应该不认识他。”   “嗯。”苏明御低声道:“哥哥现在是不是很想要叶暄文救我们出去?”   “当然,你想接着被关在这里?”   祁决的反问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去了那么久,我担心没有遇到牧云深,反而先遇到李览了。”祁决的担忧不无道理,苏明御却似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一遭。   彻骨的寒冷似要侵入他身上的每个关节,直达五脏六腑。苏明御定了定心神,才发现这种寒冷不光是因听到祁决此刻的话,他腹中的余毒再度发作了。   祁决站在苏明御的身侧,离他不远,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样。   他看不见苏明御苍白的脸色,却能感受到他如寒冰般冰凉的手背。   “你的病还没好?”祁决蹙眉道:“百草仙人的药你应该也用了一段时间了。”   “心情不好,自然就好得慢些。”苏明御道:“我在地牢的那段时间里也没喝药。”   苏明御中途是有过一段时间没有喝药,想必在地牢里他身上的余毒也发作过一次。   “为何心情不好?”祁决顺着他的话问道。   苏明御的手按在祁决的膝盖上,凉薄的面料贴着他冰凉的手心,他的身体向祁决的方向微微倾了倾,作势要亲他,被祁决下意识地避开了。   苏明御的气焰变小了点,默不作声地收回了手。   “这就是你心情不好的原因吗?”祁决沉默片刻,问道。   “逗你的。”苏明御出声道:“我的病早就治好了,我只是比寻常人更怕冷罢了。”   黑暗中看不清苏明御的神情,祁决只能感知到苏明御从他身侧起身,往另一侧走了两步。   没走太远。坑底太小,而毒蛇的尸体就在不远处。   这种毒蛇就算身体被砍下来,脑袋也能活上几个时辰。一旦靠得太近,不小心碰到了,也会有被咬的风险。   黑暗中虽然看不见,却也听得更加清楚。   祁决听到瓶盖打开的轻微声响,他情不自禁地开口问道:“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苏明御的声音很虚弱,却没了下一步的动作,像怕他发现什么似的。   祁决走至他的身边,抓过他的手。   苏明御的手指合拢在一起。   祁决不由分说地掰开他的手指,拿到了一颗药丸。   苏明御自知逃不过,语气稀松平常道:“治病而已。”   百草仙人开出的药方只能煎服,不然也不会希望他们留在山上静养。   短短几日,苏明御就能研制出吞服的药丸?   “这是什么药?”祁决问道。   “解药。”余毒发作得过猛,苏明御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应对祁决,敷衍地笑了笑:“哥哥最近怎么变得疑神疑鬼的。”   百草仙人的药方服用后会逐渐缩短病发的时间,虽然可以根治,可苏明御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医治。   他周围的人虎视眈眈,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加之去往边关,他不可能在牧云深的眼皮底下煎药。   一个战火中流离失所的普通人又怎么可能得这么奇怪的毒症。   说起来,这还是白须老妖给他的灵感。当时百花丹的毒素和他腹中的余毒同时发作,他用阴阳归气术使这两种毒素在自己的体内稳定下来。   他就已经想到了用烈性的毒药来抑制腹中的余毒。   可这样只能起到短期的抑制作用,日后哪怕他是个百毒不侵的身体也难保不会留下病根。   “我记得药方中有解忧草,我最近睡不太好,分我几颗。”祁决没有和他商量的意思,说完此话便兀自动手,在他身上搜出了药瓶。   苏明御抓住他的手腕意图制止他。   可他的力气太过微弱,看似在抓着他,实则毫无力度仅仅是触碰着。   “祁哥哥,不要。”苏明御终于开口,一出声却是习惯性的命令的口吻,带着几分清冷。   他太过着急,以至语气显得有些生硬。随后他很快地意识到了这点,声音低了几分:“祁哥哥,不要。”   祁决没有说话。四周黑得什么也看不见,苏明御却仿佛能感觉到祁决在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像在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祁哥哥,你听说过以毒攻毒吗?”苏明御囿于这种无形的压迫感,迫不得已挑了一种最为轻微的说辞:“我现在就是在以毒攻毒。”   祁决听懂了他话中的含义。   “你想用这颗药丸的毒性压制你腹中的余毒?”祁决的声音像隔了层冰冷的雾气,苏明御知道自己身上的余毒发作得更严重了:“你当你的身体是什么,炼丹炉么?”   “我的体质与常人不同,哥哥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问题。”苏明御的手覆在祁决的手背上,想掰开他的手指拿回药瓶。   “你可真是个疯子。”祁决心疼地难以加复,却又对他无可奈何,愠怒地甩开他的手。   苏明御的手被拍在沙石壁上,先前的伤口裂开,蹭出了血。   “祁哥哥,你给我吧。”苏明御低声道:“我支撑不了多久了。这里找不到药方上的草药,我也没带过来。不这样的话我一路上可能要时常……犯病了。”   苏明御的话说得艰难,语气却很温和,像在说一件很正常不过的事情。   “是因为心情不好吗?”祁决无法忍受苏明御不将自己当一回事,为他找借口道:“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你才打算以毒攻毒?”   “嗯。”苏明御顺着他的话道:“心痛就已经够痛苦了,若还要忍受余毒发作的痛苦,我活不下去的。”   苏明御说完此话,似用光了所有的力气,只余下微弱的气息。   他的感知也变得迟钝。恍惚中脸颊上好似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稍纵即逝。   祁决略带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语气却温和了许多:“现在呢?心情好点了吗?”   苏明御这才反应过来祁决方才亲了自己,他有点拿不定祁决此刻的态度,轻轻上去抱住了他。   祁决没有推开他,他将手覆上苏明御的丹田,强行将内力输送到苏明御的体内。   可却与往常不同,他丹田内的寒气似要破体而出,祁决的衣衫上都被沁了层薄霜。   祁决不得不以更强大的内力来压制他体内的寒毒。   苏明御伸手抚去祁决衣上的薄霜,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祁决道:“我能做到的事情毒药也能做得到是吗?”   “你说这话我肯定会难过的。”祁决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苏明御察觉到祁决的身体越来越冷,只有尚在输送内力的掌心残余些许温度。   “祁哥哥,你这样做内力会损耗巨大。”苏明御道:“短时间内很难恢复,你就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吗?”   “你要对我做什么?”祁决听得好笑:“我内力损耗再大,对付你也是绰绰有余。”   话虽如此,祁决的状态却相当不好。   哪怕明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他很累,累到不想去思索任何问题。   苏明御体内的余毒渐渐退去,用手温暖着祁决冰冷的手指。祁决觉得很舒服,完全不想抽离。   祁决阖上了眼,四周一片黑暗,无法感知具体的时间。   待到他恢复意识时,苏明御似乎还醒着。   “不冷了。”祁决抽回手道。   苏明御紧挨着祁决坐着:“祁哥哥,你刚才为什么亲我?”   “想让你开心点罢了。”祁决的双手交错着叠在膝盖上,此次输送的内力超过了他的预想,哪怕休息过后,他还是觉得很累。   “为什么想要我开心点?”   “不想看着你做傻事。”祁决道。   苏明御的语气逐渐变得消沉:“看来哥哥只是同情我罢了。”   “祁哥哥有没有这样亲过别人,叶暄文呢?”   苏明御在他耳边像只聒噪的小麻雀,祁决被问得心烦意乱,捧过他的脸,重重地咬了一下他的嘴唇:“没有,你再胡说。”   苏明御却没有丝毫受到警告的自觉,显然祁决咬的并不重。   “祁哥哥果然很虚弱,我不会再惹你生气了。”苏明御见好就收道。   “你最好是。”祁决清声道。   四周一片黑暗,苏明御又窸窸窣窣地发出些动静。   祁决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到苏明御因着这个吻胆子变大了起来,像只受伤的小猫一样挨着自己。时不时地蹭一下自己,像在寻求爱抚似的。   他甚至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是错误的,苏明御并不危险,他充其量只是只装老虎的猫。   大雨一淋,连额头画上去的王字都要褪色了。   “还难受吗?”祁决问。   苏明御轻轻地摇摇头。   祁决屈了屈手指,压抑住自己想顺毛的念头。   “智禅大师的死……”祁决忽然开口道:“你说过希望我放过自己。如果我和你从此毫无瓜葛,我能充耳不闻当做旁人的事看待,但既然……我选择和你在一起,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这种人。”   “如果我是这种人呢?”苏明御问道。   “如果是的话,我陪你回去赎罪。”祁决道:“人在江湖中手上沾点血是在所难免的,但你平白无故杀害了一个得道高僧,这不对。”   “赎罪的话肯定就要一命抵一命了。”苏明御道。   “如果由祁家出资,将万佛殿重建,你再诚心悔过,相信那帮僧人不会为难你的。”   “如果他们一定要为难我呢?”苏明御似乎存心不往好的一面说:“祁哥哥,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我会。”   苏明御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时间有些失神。   祁决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苏明御游离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他沉默片刻道:“祁哥哥想知道我为什么对他动手吗?”   “为什么?”   苏明御隔着衣服在祁决的腰腹处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   祁决的呼吸产生一瞬不甚明显的起伏,按住苏明御的手道:“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先前他在地牢里就是这么对我的。”苏明御抱着祁决低声道:“他还摸我,就摸在这里。”   苏明御带着祁决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腹部。   祁决想起智提那日的异常,这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只是自己没有去深究。   苏明御那时候高烧不退,寒毒和百花丹的毒性接连发作过,智禅竟然还对他出手,真是个畜牲。   苏明御还靠在自己的怀里,他的手贴着自己的手,似乎强行让他体会到他当时的痛苦。   这种带点委屈的撒娇实在很适用,即便祁决心里明白他是在卖乖,还是安慰似的揉了揉他的小腹。   “你那时的处境,怎么打过他的?”   “因为,祁哥哥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我不生气。”祁决道。   “我让白须老妖谎报了波斯教的秘法,结果智禅他一人偷偷练了。说来也是阴差阳错。”苏明御道:“不然我绝对打不过他。”   “那是他自作自受。”祁决冷漠道:“当时我竟然还看着他安葬,像他这种道貌岸然之人有什么资格入土为安。”   “祁哥哥。”苏明御抱紧了他:“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也这么做了。苏明御把玩着祁决的手指。   祁决看着苏明御的样子,心中万般滋味,更多的却是怜爱与疼惜,一时无言。   “祁哥哥,你又在想什么,在想叶暄文什么时候到吗?”苏明御久不见祁决搭话,略带不满道。   “没有。”祁决道:“你老误解我。”   他被这么一提醒,忽然想起来:“不过,说起叶暄文,我倒真觉得他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应该是遇到危险了。”   “你那么担心他的安危做什么?”   “石板重达千钧,又离坑底相距甚远。没有支撑点,我们在底部不可能打开。只有等他通知了牧将军,我们才能脱离此地。”   “真的只是这样?”苏明御再度重申了一遍。   “不然呢?”祁决轻声道:“你还觉得是什么?”   “我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苏明御道:“祁哥哥以后不许离他太近,我会吃醋的。”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第91章   两人在坑底待了许久,祁决靠在石壁上,保存体力。   两人在坑底待了许久,祁决靠在石壁上,保存体力。   苏明御像块牛皮糖一样黏着祁决:“祁哥哥,你要不要睡一觉,我给你唱摇篮曲。”   “你还会唱这个啊?”祁决哧地一笑:“好啊。”   “梦边的湖泊,像天空流转的星河。水边的稻荷,一望无垠地摇曳着……”   明明是悠然的画面,却无端有一种悲伤的情绪。   祁决问道:“谁唱给你听的?”   “我喜欢自己唱给自己听。”苏明御道。   「喜欢」和「只能」有很大的区别,祁决知道苏明御年少时走丢过,最后阴差阳错地加入圣明教。   估计这首摇篮曲是很久以前他娘亲唱给他的。   祁决决定不在他的面前提起伤心事,绝口不提他娘亲的事。   “很困。”祁决轻声道,声音里也带了种倦意。   他侧身靠在苏明御的肩上:“我睡一觉。”   声音中带着几分慵懒。   苏明御感受着肩膀处的重量,仿佛被一种浓厚却不沉重的爱意包围着。   许是用了太多内力,祁决竟真沉沉地睡过去了。   苏明御自己给自己把了个脉,体内的余毒较万国光寺那会儿更严重了,所以祁决才会如此耗费心神。   但如果能借此机会牵制住祁决,就算途中不小心出了变故,祁决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祁决会站在自己这边,是因为他并不知道真相。   将自己和智禅大师的生死做对比,他自然会选自己。   可如果是天下呢。   祁决先前说他没有真诚过。说得不对,他真诚过,冲动过,可唯一一次真诚换来的却是囚禁与痛苦。   也就是那一次,他明白了自己终究是个凡人,会因为看到自己心爱之人受伤的表情,而忍不住去冒险。   他赌祁决会理解自己,他从未想过祁决会囚禁自己,更没有想到他会以穿琵琶骨的方式让他无法逃离万国光寺。   人生有多少次冲动的时刻。   祁决此刻的宽容与一切都建立在他没有威胁上。   苏明御不敢冒险,更不敢再让自己的此次行动出现意外。   “等一切结束后,我会告诉你真相。”苏明御握住了祁决冰凉的手背,话语近乎是温柔的:“我也很遗憾,可惜不是现在。”   叶暄文从行山中逃了出来,直至军营,夜色已深。   他找到牧云深的军帐,里头亮着灯,却不见牧云深的踪迹。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叶暄文警惕地回过头,正是李览。   他毫无悦色地看向李览,但仍不想与其翻脸,只道:“牧将军在哪?”   “怎么了叶少侠,那么着急忙慌的找牧将军做什么?”   “你将我和祁大哥困在机关林里,还在这里明知故问。”叶暄文道。   “你有被困在林里吗?”李览像是忽然恍然大悟,道:“祁少侠被困在里面了?”   “你不知道?”叶暄文道:“机关阵不就是你启动的。”   “我为何要启动机关阵,就为了对付你们?我还指望你们护驾呢。”李览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你还记得我先前说的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吗?说不定就是那个人影启动的。”   确实没有证据证明此事一定是李览做的,叶暄文的心里犯起了嘀咕。   “那牧将军在哪?”叶暄文的声音矮了几分。   “牧爱卿出城去了,他战事繁忙,可闲不下来那么久。”   叶暄文眉头紧皱:“既然如此,万事从急,陛下派人去救祁大哥吧。”   “这……”李览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泼皮耍赖的模样:“牧家军恐怕并不听我的。况且他们一旦离开了,谁来保障营地的安全呢。”   “你是陛下,他们怎么会不听你的。我只要数十人就好。”叶暄文急切道。   李览长叹了口气,故作为难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牧爱卿估计几个时辰就回来了,不如等上片刻。”   “可夜已深,祁大哥还在外面。”   一旁的御林军护卫给叶暄文倒了杯茶:“如叶少侠所说,夜色已深,那里又是机关林。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我们举个火把冒然闯入,恐怕会把性命搭在里面,不如等白日再做打算。”   他说的并非毫无道理。叶暄文被说服了,只是心里仍有些焦虑,不由得啜了口茶。   ……   苏明御有点饿了。   他先前从杜华城来到此地,就没怎么进食过。加上腹内的余毒发作,精力耗损大半。   原本只想扮个柔弱书生,现在倒好,不必扮了。   叶暄文虽是务虚派弟子,然其武功平平,并不可靠。   因此早在一开始,他就放出了类似壁虎的小型机关兽在墙壁上。   它们能顺着沙石壁爬到顶部,壁虎前端会吐出一种增强腐蚀性、融化墙体的胶状物质,继而用锋利的两臂切割石板。   可情况却与当初在圣明教分舵内的机关楼不同。   那里的石壁常年被腐蚀性极强的池水浸泡,早已外强中干。因此能轻而易举地被机关兽切割。   这里的石板却没有那么脆弱。 第92章第92章   你就那么相信我们之间心有灵犀吗?   一夜很快过去,还没挨到缺氧的时候,机械壁虎兽切开了石板,空气和阳光透了进来。   祁决从机关兽挖通的通道口出去,用手遮住刺眼的光线,将苏明御拉了出来:“上来。”   “好呛,哥哥。”   粉尘纷涌而至。   祁决将自己身上的沙石碎屑拍尽,又去拍了拍苏明御衣上的。   “这里的机关阵被人启动了,异常危险,你……”祁决的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若论机关术,恐怕世上没几人比苏明御更懂得其中的门道,更毋须提让他跟着自己。   苏明御果然轻车熟路地带着祁决走出了行山。   祁决的心底却冒出了疑问。   既然他那么懂得机关,先前为何要置自己于险境,这样推算,倒像是想故意进入陷阱之中。   但他们刚刚和解,气氛正好,不适合问这些。祁决只能暂且按下不表。   “祁哥哥,你在想什么?愁眉苦脸的。”   “有吗?”祁决有点惊讶于苏明御对自己的了解。   “祁哥哥,你一路上经常分心,你自己没有感觉出来吗?”苏明御换作一副轻松的口吻:“要不是有我在,你都不知道受了多少伤了。”   “那,谢谢你了。”祁决看着苏明御浅浅的笑,眼里盛着温暖且柔和的光。   苏明御的心脏漏了一拍,转身轻咳道:“祁哥哥现在也学会用撒娇来蒙混过关了。”   祁决觉得无奈:“我哪有。”   前方不远处就是军营,祁决示意苏明御安静些,拉着苏明御混入营内。   按照他的话说,若是和李览直面冲突,不单会被他打马虎眼推延时间,叶暄文可能还会被转移位置。   李览毕竟是个皇帝,虽然是个落魄的流落边关的土皇帝,也不好抓起来严刑逼供。   倒不如先去找到叶暄文。   关叶暄文的地方无非就那么几处,要么是军营里为数不多的空营,要么是李览自己的营帐或御林军护卫的营帐。   以李览这么心高气傲的性格,不会让叶暄文这样的下等人和自己一处待着,御林军护卫的营帐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两人绕到帐后,听到里面毫无动静,便闪身入内。   帐内十分昏沉,只有外头的阳光透过厚厚的帐布照亮些许视野。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浓烈的酒气。   苏明御走上前,很容易就顺着酒气的来源找到双手被反捆,绑在炕台上的叶暄文。   炕台里的火早已熄灭,满脸土灰色的叶暄文头靠在冰冷的炕壁上,睡死了过去。   “醒醒。”苏明御推了推他。   叶暄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是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视线瞥到他身后的祁决,低声唤了句:“祁大哥。”   祁决动手给他松绑。   叶暄文挣脱麻绳,眼神殷切地望着祁决:“祁大哥,对不起我没有赶到……你没事真好。”   苏明御看向他:“你喝酒了?”   “没有。”叶暄文也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酒气,有点疑惑地皱了皱眉,不过他现在更在意另一点:“祁大哥,他不是杀了智禅大师,你怎么……”   “那是个误会。”祁决一言避过,“日后有机会再细说。”   叶暄文能感觉到祁决有些愤怒,只是面对自己没有表露出来,就连这种浅在的情感他都不愿意让自己知道。   是他本身不是个喜欢倾诉的人,还是不愿意向自己倾诉。   叶暄文一时失神。   苏明御将祁决拽到自己的身边:“外面来人了。”   祁决沉下心来,果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和交谈声。   御林军护卫的声音更近些:“牧将军为何今日要来小人的营帐里看看。”   “喔,先前你的这个空营是囤放军资的,但近日有样东西不见了,我想是不是当初没有搬干净。”   “这样,大人稍后等等,小人先去收拾收拾。”   “何必收拾。都是自家兄弟,不见外。”   “牧爱卿豪爽,却不知下人住的地方肮脏得狠,怎好污了你我的眼。还不快去。” 第93章第93章   “嗯。对你,它一辈子都会是温暖的。”祁决轻声应道。   最后还是没用上那口碗,苏明御挨着祁决黏黏糊糊地喝完了那壶酒,还得意洋洋地说省去了洗碗的功夫。   “我更愿意洗碗。”祁决毫不留情地说道。   “祁哥哥就喜欢提起裤子不认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苏明御委委屈屈道:“刚才不是还喝得很开心。”   “你的比喻可以更离谱点。”祁决动了动大拇指和食指,捏了捏苏明御的脸。   他收起桌上的碗,帘帐外传来些许动静,片刻后,几缕阳光顺着被掀起的帘帐照进帐内的白石地上。   为首的将士看向苏明御的书生打扮,道:“牧将军已派人去腾置军帐,这位公子请随我来。”   祁决道:“不必了,他跟我睡。”   那个将士看了看他,道:“祁少侠和这位公子交好也无妨,不过我们这里还有几处空营,不用委屈你们挤在一块。”   “哦,这位弟兄你误会了。”苏明御客气地答话道:“在下手无缚鸡之力,若独自一人入睡,一旦发生敌情,必然命丧刀剑之下。在这里有祁兄照应着我,也好安心些。”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强求了。”   那将士说完后退了出去。   祁决看了苏明御一眼,道:“说谎也不打个草稿。”   “我这也是为了哥哥的清誉着想。”   祁决听了他这番话,以为他真的在意这个:“我既然说了你跟我睡,就不在意别人说什么。”   苏明御手上的动作略一停顿,他摩挲了下指尖,转身继续帮祁决生起了炉子。   边关条件不算好,祁决一个人睡的时候直接睡在木板上,但现在有了苏明御,他不确定苏明御能不能适应,还是在木板上铺了层薄薄的褥子。   虽说住一间,傍晚时分,几个将士还是帮忙添置了一张木塌。   苏明御解开衣带,甩在那张空置的床塌上。   塌前的青灯昏暗,帐外还有依稀说话的声音。   祁决靠在塌前,被褥被他的膝盖支起一个弧度。他的手随意地搭放在膝盖上,似乎在想事情。   牧云深要等边关稍稍稳定后才能护送李览进京。   在这期间就算有战事也不会让李览陷入险境,除非烟云城失守,此地的军营被敌军突袭。   祁决自然不会做有损大梁国土之事。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李览,还需等待时机。   苏明御掀开被角,钻进被里,只有靠近祁决的那一侧有点温度,床沿冷得像附了层薄霜。   “祁哥哥,抱我。”苏明御在祁决耳边道,却不等祁决行动,自己倾身搂了过去。   祁决依言抱住了他,道:“也没那么冷。”   “你怎么那么爱撒娇。”虽是抱怨,祁决的声音却显得又绵又软,浸满了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爱意。   “因为很温暖。”苏明御窝在祁决的怀里动也不想动,懒洋洋地吐出了这个理由。   “温暖?”   “嗯。”苏明御低声应道,语气里近乎是带笑的:“祁哥哥的怀抱很温暖。”   “我很喜欢。”苏明御轻声说完,锢着祁决腰间的手渐渐收紧,顺势在他的嘴角亲了一下。   祁决的耳根微微发红。   “也只有你觉得我的怀抱是温暖的了。”祁决杀过不少人,虽然都是些大奸大恶的人,但杀过人的人心肠就是冷的,他早已自觉不是温良之人。   “难道不是吗?”苏明御轻声问道,却不指望他回答。他用力捏了捏祁决的手指:“祁哥哥是觉得自己的杀业太重吗?那我的怀抱应该也是冷的,祁哥哥感觉冷吗?”   苏明御温热的气息喷吐在祁决的耳畔。他的眼睛似漾着璀璨了万年的星光,却并不喧腾。   反而显得很静谧,仿佛一个宏大而平静的夏日夜晚,青草散发着泥土的芬芳。那亘古不变的味道,令人安心。 第94章第94章   祁决感觉自己有几分醉了,明明没喝酒,心里却飘飘忽忽的。   午后阳光刺目,远处尘土飞扬,马蹄声踢踏不停。   苏明御眯了眯眼,见一支长长的军队由城门口入,浩浩汤汤地绕向军营后方。   “看来边关另有喜讯。”四下无人,苏明御将下巴垫在祁决的肩上,悠悠道:“我还以为今日的晚宴专为我一人而设,想来就有些不合常理。”   “这下你总该放下心了吧。”祁决看向他。   “我一直都很放心啊。”苏明御挑了挑眉:“祁哥哥都说了会保护我,我怎么不放心了。”   祁决轻笑一声,没有揭穿他。   马蹄声不绝于耳,激起的尘土四散飞扬。祁决放下帘帐,往里走去:“边关的酒烈,你酒量不怎么样,晚上少喝些。”   “我来到这里,他们待我客气点,无非也是和祁哥哥一样算作客,大概推辞不过。”苏明御应道。   他快走一步,反手撑在木制桌案上,挡在祁决的面前,仰视着他:“不过祁哥哥千杯不醉,哥哥会帮我的对不对?”   苏明御的声音咬得又清又软,明明是挡在他的面前,由下而上望的目光中却带着点祈求和示弱,不会让人觉得有任何不适。   千杯不醉明显带了夸大的成分。可祁决被人这么一夸,又是心上人,怎么也不好说自己酒量平平。   加上自己酒量本身就不错。一杯的量能往百杯说,百杯的量能往千杯说。   “好,我替你挡酒。”祁决应道。   “祁哥哥真好。”苏明御带着祁决的腰,在他耳边绵绵地亲了一口。   祁决微一低头就能看见苏明御清亮盈光的眼眸,颇有些心神不定地移开了视线。   苏明御抓着祁决的手,还未把玩多久,就感觉祁决压低了身体,轻轻地抱住了自己。   他的动作虽不蛮横,却显得尤为亲密。   苏明御抚摸着他的指缝,鼻尖在他身上嗅了两下,感受着萦绕在他鼻间的清冷的味道,似朝露中带着淡淡的松花香,是自己喜欢的味道。   “明御。”祁决轻声开口唤了他一声,他的声音不再那么清透,像清水中洒了一把细沙,呼吸也显得有些不稳。   “祁哥哥,你通常都叫我名字,我还以为……”苏明御轻声道:“你不喜欢这么叫我。”   “还不是因为你之前经常犯浑。”祁决惩罚性地咬了苏明御耳朵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祁决的错觉,他总觉得苏明御的身体很敏感。怕冷,怕痒,痛苦的时候脸色会变得很苍白,还会冒很多冷汗。肤色看上去很正常,却很脆弱,一点点的刺激都会变红。   可他的内心却极少对外界做出反应,依然独自按照自己预设的道路前行。   很少有人的身体和思想会隔绝到这种地步,是药物的影响吗?   这就是炼丹炉吗?   祁决用手指轻轻捏了捏苏明御的脸颊,那白皙的肤色上立刻泛了点微红。   祁决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痛,被自己莫名想起的笑话般的比喻逗得心脏都产生了微麻的痛感。   他侧过脸温柔地亲了亲方才指尖用力的地方,似安慰般。   苏明御被亲得很舒服,却不忘反驳他先前的话:“我惹到你的时候你理都不会理我,只有在作弄我的时候你才喜欢全名全姓地叫我苏明御。祁哥哥就是那么……”   苏明御没将恶趣味说出口,顿了顿,斟酌地选了个不太贬义的形容词:“幼稚。”   祁决心中的怜惜瞬时下去了一半,微微蹙了蹙眉看他:“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小心眼。”   未等苏明御接话,祁决又开口道:“闭嘴。不准翻旧账。”   祁决的一句闭嘴说的四平八稳,明显不是生气的语调,却带着不容置喙和你不许跟我唱反调的任性。   苏明御忍不住笑了:“祁哥哥你好凶啊,虽然我有点不想说,但你这样很像气急败坏的反派……”   苏明御的话没说完,祁决就堵住了他的嘴巴,他被亲得头脑有些发涨,手却紧紧扣着祁决的手腕。   祁决略带不悦地挣脱了下,伸手捧过苏明御的后脑勺继续亲他,动作转换得太快,重心有些不稳。   苏明御趁机翻了个身,手撑在祁决身边的桌案上压着祁决亲。黑发有几缕垂在他的耳边,撩得他心里发痒。   祁决感觉自己有几分醉了,明明没喝酒,心里却飘飘忽忽的。   落在唇上的吻既轻且温柔,似乎连带着身体都有了点反应。   但他不太喜欢被人压制的感觉,他是天下第一的剑客,哪怕是喜欢一个人,也必须是我疼爱你,我占有你。   祁决轻轻推了推苏明御,没推开,便下意识地加重了力道。   苏明御有些吃痛,停了下来,略带委屈地看向祁决。   祁决这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想到什么拒绝他的理由,只好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被人看见不太好。”   果然,苏明御并不吃这一套:“你想拒绝我也不用找这种借口。”   他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我喜欢在祁哥哥怀里,祁哥哥不喜欢吗?”   “你……”祁决很想说你明明都快压得我喘不过气了,可换个角度,说是在自己怀里也没错,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太敏感了?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因这种事感到头疼。   “是我的错。”祁决揉了揉苏明御的手臂:“还疼吗?”   “疼。”苏明御抱着祁决,将手臂伸过去,看着祁决低垂着眼眸对着他手臂上的红印轻轻吹气,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杨。   日暮降临没多久,外面便热闹了起来。   边关条件艰苦,哪怕是将军营设在城中,也不会大摆设宴,只有几名主将于一个帐内聚酒,权作设宴。 第95章第95章   祁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温热的指腹擦过苏明御的眼尾,无声地拭去他眼角   淮昭特意压低了音量,说完后还往床塌处望了一眼。   苏明御知道他心中所想,道:“他喝了助眠的汤药,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淮昭站起身,道:“京城一事,我原以为是城外宁王李玉宣蠢蠢欲动,乘虚而入,不曾想我大萧还有光复之日。”   想到旧日之事,淮昭不免老泪纵横,苏明御拿了张布帕帮他抹泪。淮昭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很快便止住了心中的感伤。苏明御这才道:“现下朝堂根基不稳,一切都还难说。”   淮昭心里也明白,李览手上还有牧云深这张后牌,否则也不会大老远地跑来边关。就算没有李览,各个诸侯王也都不是吃素的。   哪怕大萧王朝的后人是夺回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在大梁的拥护者眼中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此时如果各路诸侯借机发难,不光师出有名,还可以以李览已死为由,借机夺取皇位。   苏明御的心中不是没有这层考量,才会将大量兵马留于皇城。   淮昭看了看苏明御,明白了眼前这个殿下来此地绝不是为了简单的叙旧。   要想夺回大萧的所有国土,压制各路势力,必须要有足够的人马。   此刻最能借用的力量反而只剩下昔日在大萧王朝为将的自己和牟商平。   “殿下来此地可是为了兵符?”   “是。却也不仅仅是为了兵符。”苏明御压低音量道:“边关十二座城池,我想攻占黄岐军的盘踞之地,逼他们受降。”   他如玉般清透的声线在夜中似月色般平铺流淌:“这样边关才有余力调出兵马。”   淮昭长叹道:“殿下,此地的情况恐怕比你想象的要错综复杂得多。”   苏明御静静地看向他,在等他的后话。   淮昭道:“牧云深看上去没什么城府,实际上他一直把牟商平安排在最为偏远之地,商平的手中只有一万人马。打的多半是巷战。   牧云深一边提防着黄岐军,一边又防止自己在军中的地位不稳。边关一直稳定不下来,李览的朝廷拨款不力是一方面,这也是另一方面。”   淮昭长吁短叹道:“而我虽然留在他的身侧,手中并无实权,手下还有一人监视着我。”   苏明御听他这么说,判断道:“不过相比于牟副将,他还是更相信你。”   “大概是因为我年事已高,想造反也没个力气。可是他并不全然放心我。”淮昭道:“如果他出事了,首选的继位人自然是秦城。”   “秦城此人如何?”   “秦城此人行事激进,并不是个合格的将领。”淮昭道:“不过此子乃将门之后,一身功夫颇为了得,当年进攻烟云城,他一人冲进百人阵中取下黄岐军副将张彪的首级。”   苏明御沉思片刻,道:“牧云深定然知其秉性,如此还打算将重任交付于他。恐怕不光是因为他手下实在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他与牧云深的交情不浅。”   “正如殿下心中所想。秦城虽是将门之后,然年少气盛,当初在军营之中,其他副将都不怎么看好他。只有牧云深一人予他精心栽培。”淮昭续言道:“直至攻占烟云城立功后,他在军中的地位才逐步稳定下来。”   “如此,倒不是个难对付的人。”苏明御淡声道。   淮昭知道苏明御的心中已有了主意,但既然没跟自己说,想来此计也用不着自己。   他为人虽豪放,做事却向来熨帖,没有追问下去,跟苏明御聊起了旧事。   “当年李庸将我和牟商平留下,只因当朝人力缺乏,急需将良之才。又逢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许多前朝旧臣也被留了下来。”   淮昭和苏明御寻了偏处坐下。   苏明御亲自起身为淮昭倒醒酒茶,淮昭受宠若惊,连连推辞,最后还是推辞不过,恭敬地接过杯盏一饮而尽。   苏明御接话道:“李庸的想法本来没错。可惜根基稳定后,想要除掉他们抑或是卸权是个相当令人头疼的问题。李览又不擅理政事。”   说不擅理政事话语之中还是留了几分余地,李览这几年纵情酒色,荒于政事是大梁朝堂上下众所周知之事。   且不说这些前朝旧臣有忠于旧主者,但凡是新任为官,还有几分少年志气的人都对李览的行为颇有微词。   李览暗地里知道了这事,夜间时常从温香软玉中惊醒。他虽昏庸,却也惜命,明白需要提拔自己的势力。   为图省力,也为图安心,便任人为亲。不少昏庸之辈依靠裙带关系爬上了各大官位,险些形成了外戚专政的乱象。 第96章第96章   秦城肩部和腹部各中一箭,被随后赶到的黄岐军将领生擒。   天未破晓,祁决便于梦中听到帐外的呼喊声。他穿上外衣,见秦冠英面色凝重地站在帐门口:“叶少侠他,他的状况不太好。”   秦冠英不是莽撞之人,如果只是普通的不太好,绝对不会在鸡鸣之前便赶来找他。   祁决快步往叶暄文的帐中赶去,一边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冠英勉强跟上他的步伐,边走边跟他解释着。   两个营帐的距离并不远,祁决走至叶暄文的床前。   几乎不需要伸手触碰,叶暄文身下的被褥肉眼可见的湿透了,变得僵硬邦实。   “给他换个地方。”祁决伸手扶起叶暄文,秦冠英在旁边帮扶着。   叶暄文的双眼紧闭着,像条脱水的鱼挣扎地呼吸着。   现下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腾出空余的军帐来,祁决只能将他带到自己的营帐。   那里恰好还有一张空置的床,祁决将床上的被褥盖在叶暄文的身上。   “我去煎药。”秦冠英道。   叶暄文现下的状态只能用奄奄一息来形容,风寒过后体内还有湿瘀之气,祁决只能用内力帮他将体内的湿寒排出。   半个时辰后,天色亮了。苏明御揉了揉眼睛,见床侧无人,便欲起身。   祁决听到身后的动静,看向苏明御:“醒了?”   苏明御沉沉地应了声,只穿了件里衣便步到了祁决的跟前:“祁哥哥这是在做什么?”   “叶暄文他起了热烧,有人在他床上泼了水,我只能让他先暂时寄住在这里。”   “哦。”   “你能理解的对不对?”祁决拉着苏明御,不让他走。   “嗯。”苏明御想了想,又补充了句:“祁哥哥真是个好人。”   他的好人两字咬得很重,续言道:“我觉得我留在这里你照顾他不太适合,不如今晚我去他的营帐里睡吧。”   “哪里不合适?”祁决蹙眉看向他:“苏明御,你给我回来。”   祁决自知理亏,声音都刻意压低了几分,显得不那么生硬。   可苏明御却恍若未闻,临走前甚至连随身的包裹都带上了。   苏明御来到叶暄文的营帐内,拉上了里外两层帘帐,帐内立刻变得昏暗无光。   他点亮了烛台,将怀中的素纸拿了出来,纸上印着大梁王朝的国印。   苏明御将纸面放在烛火上,隔着一段距离烧了烧。   纸张剥落了下来,露出里外三层薄如蝉翼的纸。   第一层上面是自己写的讨要官位的封赏文,下面两层则是空白的,只有右下角留有皇印。   这是一种特殊的纸质,苏明御当初将第一层写好晾干后,才跟后面两层沾在一起。   如今下面的两层纸上只留下了皇印。   苏明御取出最中间那层按有皇印的纸张。   圣旨也好,御令也罢。都不是李览的亲手御笔,向来由翰林院起草,字迹也不会一成不变。   苏明御提笔在素纸上写满字迹,拿出机关扇敲了敲,一只极小的机械鸟从匣口处掉了下来。   他将素纸装进机械鸟的腿部暗槽里,又将机械鸟装回机关扇中。   做完这件事,他的大脑放空了一瞬,虽说方才只是为了寻个时机出来,他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异样。   他的指尖轻轻触了触床上的被褥,确实如祁决所说,这上面无法睡人。可他心中还是不太痛快。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传来些许动静。   帘帐被人从外到里拉开,祁决走了进来:“你把自己关的那么黑做什么?”   “祁哥哥不用继续照顾叶暄文吗?”   “他的病状已经有些好转了。”祁决走到苏明御的身侧,低声道:“不生我的气了好吗?”   他鲜少服软,方才也确实有过苏明御过于小心眼的想法,但看到他一声不吭地走了,心中就只剩下一个等会儿该怎么哄他的想法了。   祁决勾着苏明御的小拇指轻轻捏了捏。   “不生我的气了好吗?”祁决又重复了一遍,第二遍的声音有点艰涩。   大概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苏明御觉得好笑,硬生生地忍住了笑意。   “但我今晚不想回去了。”苏明御半真半假道:“有一个陌生人在我的身边,我睡不着。”   “嗯,那就不回去了。”   苏明御眯了眼看他,神色有几分委屈。   祁决忙道:“我也不回去了。”   苏明御的心情好了一瞬,指向湿透的被褥道:“所以祁哥哥要陪我睡在这张床上吗?”   “呃,”祁决沉吟片刻,道:“想看星星吗?”   苏明御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上前抱住祁决轻轻地晃了晃:“祁哥哥要带我去看星星吗?”   “嗯,带你去。”真好哄。祁决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紧紧地回抱着他。   祁决说的看星星只是个浪漫的说法,实际上不亚于在草丛里喂虫子。   祁决找了僻静的地方,竟然把被褥都带了出来。   “被子都弄脏了。”苏明御轻声道。 第97章第97章   “怎么那么乖啊,还自己数十秒。”祁决得了便宜还卖乖,逗他道:“你这   “醒了吗?”祁决戳了戳苏明御的脸蛋,苏明御慢腾腾地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略带湿润的眼眸显得潋滟而多情。   他复又闭上眼睛,将脸埋回祁决的怀里:“没醒。”   林内的阳光一缕一缕地穿过树梢洒在苏明御的发丝耳廓上,祁决伸手抓了缕阳光,膝盖略微往上顶了顶:“小赖皮,该起床了。”   苏明御意识到这张床太不听话,妥协地闷声道:“十秒。”   祁决低笑一声,道:“好,十秒就十秒。”   祁决没真数十秒,倒是苏明御到点就爬起来了,起来前还略带幽怨地看了祁决一眼。   “怎么那么乖啊,还自己数十秒。”祁决得了便宜还卖乖,逗他道:“你这样睡得舒服吗?”   “还行。”苏明御口是心非地回道。   怎么这么可爱。祁决的心里一阵酥麻,不由得轻声道:“闭上眼睛。”   苏明御侧过脸看他,祁决拉过他的手,柔声道:“我牵着你走,你再眯会儿。”   苏明御愣了愣,没忍住笑了:“算了,祁哥哥那么宠我,我会上天的。”   “况且,已经清醒了。”苏明御勾了勾祁决的手指:“不过你还是可以牵着我。”   祁决下山的脚步有些虚浮,因为他牵着那个可以轻易拨动自己心弦的人。明明还没离开边关,他的思绪却早已不可自抑地飘到了将来。   他会带着苏明御回到淮城,自己的父母比较开明,应该会接纳他。他可以每日和苏明御一起赏花喝酒,可以一起探讨武学,逛灯会,泛轻舟,还可以去往每一个天涯。   苏明御很好玩,闲暇时候可以逗逗他,就像自己儿时养的小雪花一样,还比小雪花更好看,更可爱。   祁决其实对人的相貌并不敏感,别人觉得惊为天人的人,他也只得有个模糊的概念,看着苏明御会想,嗯是很好看。   好看过后却没有什么实际的概念,只有当他泪眼朦朦,受伤的时候才会觉出一点惊心动魄的美。   “祁哥哥,林里会不会有毒蛇?”   “你怕毒蛇吗?”   “有一点点。”苏明御借机跟祁决靠得更近了一点。   祁决的视线落到苏明御的腰侧,续上了自己的联想。   夜里还可以时刻抱着他。   而且还不用主动,苏明御根本离不开自己。他怕一个人睡又有不太美好的过去。   只要招招手,就会主动过来。   祁决感觉自己的保护欲有生以来膨胀到无限大,没有人比苏明御更符合自己的需求。   因为他根本离不开自己。   他现在只是个淀州巡抚家的公子,还被万国光寺的江湖令逼到了边关。   对,江湖令。回去之后一定要把这个误会解开,让智禅身败名裂。   祁决的思绪愈想愈明朗,短短的山路很快便到了尽头。   祁决没有带苏明御回营帐,先行去了趟军中大夫所在的地方。大夫在药柜里翻箱倒柜了一阵,也没凑出百草仙人治疗寒毒的药方上的药材。   “随军的大夫只会带一些寻常治疗行军路上疾病的简单的药材。”祁决本来抱的希望也不大,但事到如今不免有些担忧。   他捏了捏苏明御的手:“你别紧张,如果快要发作了就告诉我。”   苏明御自然不紧张,如果让祁决用内力压制自己体内的寒毒,他反倒有点紧张。   上一次在洞中祁决就已经消耗了大半精力,估计到现在都没完全恢复,如果再来一次肯定吃不消。   哪怕用烈性毒药来抑制余毒可能会造成反噬,他也不想让祁决冒险。   “祁哥哥,我感觉你比我紧张。”苏明御故作轻松地低笑道:“好像有手汗,怪难受的。” 第98章第98章   “皇上小心。”苏明御惊喊一声,一个手刀将李览劈晕了过去。   黄岐军来使颤颤巍巍地站在牧云深的跟前,两兵交战,虽说不斩来使,但来使历来都是最危险的差事。   像这种只管通风报信的来使通常都是些无足轻重的角色,就算杀了对对方也造不成什么影响,还会有损己方的在外形象。   “秦城现在被关在平城?”牧云深问道。   “嗯。具体在哪小人真的不知。”黄岐军来使抖如筛糠,就怕听到下一句拖出去斩了的指令。   “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们的张宪将军说…说他要在五日后凌迟处死秦城,以告慰他贤弟的在天之灵。”   牧云深以掌击案,杯盏中的茶水溅洒在案前。   他没再看来使,大跨步走出去。   黄岐军来使迟迟不敢抬头,直到一旁的军师乾元示意他起身:“你走吧。”   “将军不会杀你的,但平城是迟早要破的。”   “是,是。”来使抹了把冷汗,飞也似的告退出去。   另一边的牧云深已在和淮昭讨论平城附近的地势,和进攻的时机地点军形,行军时日只有短短五日,两人颇为焦头烂额。   商量至星光熹微之时,更有麻烦事接踵而至。   李览竟然主动找牧云深谈话,说要一起去战场上看看。   牧云深一个头两个大:“陛下还是安稳留在烟云城吧,万一出个好歹微臣担当不起。”   “日后我们不是要回皇城平定反贼吗?”李览轻嗤道:“说到底这种事想躲也躲不了,提前了解不好吗?”   忠诚被牧云深刻在骨子里,他不太会违抗圣令,只道:“可陛下要是出了个意外。”   “你们那么多人都护不了我一个,还参什么军。”李览道:“让祁决他们也跟去,他们不是功夫了得吗?”   牧云深无话可说。   李览自以为提到祁决的方式非常自然,简单讲了两句便走了。   牧云深在原来的军形安排上又抽离了一批人马专门保护李览,更加头疼。   当天夜里和淮昭商议了个通宵,决定白日行军。   叶暄文由于身体不适,不好随军,秦冠英和秦冷玉两姐妹也留了下来。   说来也奇怪,李览已经很久没找她们的麻烦了。   反倒是对苏明御的关注度有点高。   祁决很希望这是自己的错觉,但一日行军下来,他越来越觉得这不是错觉。   苏明御察觉到祁决的情绪有些不对,一脸关心道:“怎么了?”   “没什么。”祁决坐得离苏明御更近了点,要不是现下状况不对,都想搂着他了。   偏偏苏明御还一脸天真地看着他:“哥哥,你口渴吗?想不想喝水。”   祁决接过苏明御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压下心中的烦躁。   不远处的李览端着一盘熟肉走到苏明御的跟前坐下,递给他,也颇为不情愿地递给了祁决。   行军途中就连将领都没有这等待遇,想来是李览的特权。   苏明御没有接,李览就自顾自地吃,边吃边套近乎道:“你是哪里人?你的爹娘怎么把你生的这般好看。”   “再好看也跟陛下没关系。”祁决的语气明显带了点不悦。   李览觉得要是牧云深没在,估计祁决早就对自己动手了。   他本想演戏演全套,摸一摸苏明御的手啊什么的,虽然他对男人不感兴趣,但苏明御的样貌确实过于惊艳,倒也不至于觉得别扭。   不过现在看来,还是不做为好。不然可能等不到解决祁决的时候,就先被他解决了。   李览只能拣些寻常的话题,说话的途中压力还很大。好不容易讲完了,他起身回到御林军护卫的身边,肩膀都紧张得有些僵硬了。   “苏明御先前跟你说的是第几天动手?”李览转身压低声音问御林军护卫道。   “他说等行到战乱之地,趁乱动手最易消除嫌疑。”   “那不是起码还要再过三天?”李览促声道:“本来这个苏明御也颇有姿色,但祁决实在是……太可怕了。”   “陛下权且忍一忍。”御林军护卫宽慰道。   几万人马疾驰到平城外拗山谷的姚寨处,因常年战乱,此地异常凶险,流匪和山寇盘踞在拗山谷接临的两座高山上。   而平城内,正是黄岐军的主阵营处。   保守估计,城内也有五万人马。更何况攻城本就是逼不得已的手段。敌方处于地理优势,加之秦城还在城内,牧云深的攻城时间被卡死在五日之内,这期间他们一定会严防死守。   但李览并不在乎,他认为打仗是牧云深的事,轮不到自己去苦恼。他们这些时日为了加快进军路程,一日只休息两个时辰,连李览也跟着活受罪了两天。   距离秦城被处死的日子还剩三日,可估计明日就能找到机会对祁决动手了。   李览才不管现下动手会不会对牧云深的排兵布阵造成影响。   左右死个祁决,本来也轮不到他去上战场。   姚寨是个破落的无人居住的寨子,据说很久以前曾有帮流匪寄居在此,后来被黄岐军攻占此地,灭了满门。 第99章第99章   牧云深思前想后,当天夜里只能将兵符托付给淮昭,期望他能救出秦城。   “祁少侠,祁少侠?”耳边传来一声声急促的呼唤,祁决抬起疲惫的双眼,看清了自己身处何地。   自己已然回到了牧家军的驻扎地。他的意识开始恢复,先前的记忆一点一点翻涌上来,最后停留在苏明御的那张脸上。   苏明御。祁决慌忙起身,忽然察觉到腿上有着一股沉甸甸的重量。   苏明御正靠在他的腿侧,睡得香甜。   他的心放下了一半,伸手去摸他的头发,却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   “明御,明御……苏明御。”祁决用力推了推他,果然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苏明御根本不是睡了过去,而是昏了过去。   至于原因,祁决在脑海中快速地回忆了下,想起之前喝的水壶里的水,自己只喝了几口,而苏明御把剩下的大半都喝下去了。   是谁下的药。现在的一切情况都指明,李览的嫌疑最大。   祁决动作轻微检查了下苏明御的身体,确定他没受什么伤,才彻底放下心来。   “牧将军,祁少侠已经醒了。”   牧云深飞也似的赶至祁决的跟前,神色匆匆地追问道:“陛下去哪了?”   祁决的气还未消,愤怒中带着点茫然地看着他。   牧云深从他的神情中知道了他与此事无关。怪自己,怪自己没有阻止李览,谁知道李览竟然胆大包天到对他们下药!   现下肯定是被黄岐军或者附近山寨中的流匪劫去了,要是后者还好,无非就是图钱图利。   要是前者,本来秦城被擒已经让他处处受敌掣肘,要是再加上了李览,后果不堪设想。   李览又不像秦城,他可是一根汗毛都伤不得的祖宗。   牧云深忧心忡忡,下意识地喃喃道:“你既然跟去了就应该看着他的。”   祁决先前只是对牧云深有些失望,现下整颗心都冷透了:“你既然知道他要带苏明御出去就应该跟去的。”   “还是你以为就凭他们两个能平平安安地勘察好地形?”祁决的话刺痛了牧云深,令他迫不得已直面自己内心的黑暗。   “你觉得我有能力在昏迷的情况下看着李览么?”祁决看着牧云深冷声道:“还有,水壶里的水是怎么回事?我希望你找到李览后能想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没人会自己给自己下毒。牧云深自然知道李览的嫌疑最大。如果他不是李家皇室的人,牧云深一定会大叹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牧云深哑口无言,只能去加派人马搜寻李览的下落。   祁决守着苏明御,直到星隐月行,苏明御才醒转过来。   他的状况很不好,虚弱中带着一丝倦意,眉心还紧紧蹙着,估计是头疼。   祁决轻轻搂过他:“怎么了,还难受吗?”   “我的体质,这点迷药对我来说应该不起作用才对。”苏明御闷声道。   祁决还以为他的状况很严重,现下一听心里放松了不少,轻笑一声道:“大概是因为你前不久寒毒发作了,身体比较虚弱,体质也有所变化。”   “哥哥,我今天早上像寻常一样去领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下药了。”苏明御蹙着眉,似乎在回忆什么,可他迟迟没接上后话,眉心反倒越蹙越紧。   “别想了,这件事大概是李览做的。”祁决抚平了苏明御紧蹙的眉心。   苏明御四下望了望,祁决知道他心中所想,道:“李览失踪了,至今还没回来。如果他能平安回来,再找他算账吧。”   如果失踪了,祁决心想,这也符合自己的目的。   “嗯。”苏明御应了声,用额头轻轻抵着祁决的锁骨:“祁哥哥,我头好晕。”   祁决想起苏明御将剩下的大半壶水都喝完了,不头晕才怪,他拿捏着力道揉了揉苏明御的太阳穴,轻声道:“你再睡会儿,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再用晚膳。”   “嗯。哥哥叫我。”苏明御迷迷瞪瞪地说了句话,便阖上了眼。   “好。”   夜已深,牧云深派出的人马还没找到李览的下落。御林军护卫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心中更是心急如焚。   但他纵然再心急,也不敢向牧云深说出真相。且不说他不知道林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在李览失踪的紧要关头,他作为此次事件的参与者必然脱不了干系,找不到人小命随时不保。   因此,御林军护卫守口如瓶,不敢泄出半点风声。   牧云深在林中搜寻无果,只能考虑去闯入各大山寨,即使冒着向黄岐军泄露风声的危险,也要尽快找到李览的下落。   他带着一批人马正欲闯入寨中,空中却忽然传来一声破空之声。   一支利箭擦着牧云深的脸颊刺入身前的腾云木中。   牧云深转身望去,一个黑影飞快地隐入丛林之中,看样子此人武功颇高。   牧云深拔下利箭上系着的素纸,它被搓揉成了一小团,纸团里包裹着一小块的白脂玉佩,质地清润。   正是李览平日里系在腰间的那枚玉佩。   牧云深取出玉佩,纸上写着两行字:“赎回狗皇帝,拿牧云深来换。明日午时三刻独自前往此地相会。”   牧云深的眉头皱得很深,此人知道李览的身份,却又不是黄岐军的人,更不像寻常的流匪,实在是令人心生不安。   但他不得不去,李览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自己落在他们手中,逃脱的可能性更大。 第100章第100章   “哥哥。”苏明御一把拉住祁决,将他推到墙上,伸手抱住了他,明目张胆   “快,牧将军应该就在不远处。”   一行护卫兵沿着蝎虫爬行的方向追随到茅草屋前。   他们放慢了脚步,贴墙绕至茅草屋后,里面没有一丝动静。   他们的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为首的护卫军领一脚踹开屋门。   屋内果然人去楼空,只余下地面上的铠甲、衣物和散落的无垠沙。   另一边,李览已回到了临时驻扎点,他面色惨白,直奔淮昭而去:“淮老将军,我们回去,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回去。”   “陛下可是受惊了。”淮昭一脸关切道。   “这里太危险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他们说会尽早来杀了我的。他们……”李览不住喃喃道。   淮昭轻叹了口气,将李览交给御林军护卫。   御林军护卫扶着李览走了几步,正好撞见从帐中走出来祁决和苏明御。   李览看见祁决吓了一跳,跟见鬼似的往御林军护卫的身后躲去。   祁决往前走了一步。   李览的身体抖如筛糠,颤巍巍地指向苏明御:“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是他。是他让我这么做的。”   “哥哥。”苏明御拉了拉祁决的衣角,无助地看了他一眼。   “他给自己下药做什么,你作恶不成还诬陷别人,你简直可恶。”祁决嫌恶地看了李览一眼,情不自禁地握上腰间的佩剑。   苏明御拉住祁决,对着不远处的淮昭示意。   淮昭上前劝阻道:“祁少侠,看在老身的薄面上,先将此事暂时放下,我们先讨论如何救出秦将军要紧。”   祁决没必要跟个年事已高的老人置气,看向李览道:“这笔账,我们之后再慢慢算。”   李览愈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想拉着御林军护卫先走。   “秦城将军还没救出来呢,”护卫长叹道:“况且陛下,就我们两个人离开这里,没走出一里地,可能就不知道变成哪里的孤魂野鬼了。”   “不行。我得再拉几个人和我们一起走。”李览语气坚决道:“再找几个人。”   恰逢那一行护卫兵回来了,李览上前攥着他们的手道:“牧云深是不是已经死了,你们跟我一起走吧,那些人迟早会杀了我们的。”   “那秦将军不救了吗?”为首的那人眸色沉沉,死死地盯着李览。   “黄岐军有五万多人,还在城里,我们怎么救。”   一行的护卫兵死气沉沉地看向李览,拼命地抑制自己拔刀的冲动。他们都是牧云深的亲信,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牧将军就为了这么一个人牺牲了自己,为了这么一个贪生怕死,毫无担当的小人。   局势一度剑拔弩张,军师乾元适时地出现了,忙对护卫兵道:“你们都先退下。”   淮昭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苏明御站在他的身侧:“淮老将军知道此事吗?”   “牧云深没跟我提过,他明明说他只打算自救的。”   “看来他也不完全放心你。”苏明御沉声道:“那么秦城就不能留了。”   “你们怎么还在外面吹风?”祁决拿着灌满的水壶回来:“不进去谈吗?”   他走至苏明御的身侧,低声责备道:“你的头痛不是刚好。”   “我想在外面等你。”苏明御用手挠了挠祁决的手心。   “下次不许这样了。”祁决反手扣住苏明御的手。   军中的主将现只剩下了淮昭,本来还要叫上军师乾元。   但他现在正在安抚李览,只能晚间与他商议。   平城附近的地形已经初步考察过了,军形也编排了多种适宜的进攻军形。   眼下最头疼的就是攻城了。   淮昭低叹道:“军中失去了牧将军,气势大减,更难获胜。”   “我们只能赌了。”苏明御道。   “赌?”   “张宪要真对当年秦城杀了张彪一事耿耿于怀,擒到他的第一步就应该把他杀了,而不是派人来跟我们通报,还拖延五日,为的就是让我们能及时赶到。”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引我们上钩。”苏明御清声道:“所以在外面没有动静时,他不会先杀掉这一筹码。”   祁决在一旁听着,轻轻蹙了蹙眉,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不错,但这无异于把秦城置于险境。若是牧云深在此,他绝对不会同意这么做。   可淮昭却没有反驳。   祁决自然不知道在方才苏明御和淮昭的交谈中,就已经不打算留下秦城了。   “如果我们在规定时日没有赶到,他们的心中就会隐隐不安,从而陷入被动的局势。”苏明御在舆图纸上的平城处画了一道向外的细线:“这个时候,他们就会揣测我们晚到的原因,继而派出人马出来试探我们的军情。”   “我会给我们的延误编一个最好的借口。”   祁决猜到了苏明御的意图:“兵马汇合。” 第101章第101章   只见那人手臂上的青筋突起,拉着弓弦的指尖隐隐发白,那把做功极其精美   “呵。”祁决轻哧了声:“让我抱抱,是你吃亏还是我吃亏啊。”   苏明御闭嘴不吭声了,作鹌鹑状。   祁决其实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他早在几个月前就知道苏明御接近自己的目的不纯,犯不着现在还为此事和他怄气。   祁决揉了揉苏明御的头发,道:“我知道你一开始接近我是有目的的,我也不在乎了。但我在乎的是今后,你不要再骗我了好吗?”   似细沙融入江海,苏明御的内心泛起微不可见的涟漪。他不敢答应,因为答应了就是给自己和祁决的关系多加了条引爆线。   但他不能不答应。   “嗯。”苏明御声音低沉地应了声。   “好了,怎么看起来丧丧的。”祁决也看不得苏明御如此低落的样子,单手捧着他的脸道:“你不是想让我抱着你吗?过去,我陪你一起吃。”   苏明御克制着自己,恢复了平静,他松开紧抱着祁决的双手,转而扣着祁决的手:“嗯,祁哥哥喂我吗?”   “得寸进尺。”祁决捏了捏苏明御的脸,低低地笑了两声。   几日后,军队的驻营地改到了平城外的半公里处。   站在平城的城墙上能依稀看见此地人群走动的影子,却因灌木丛的遮挡,虚虚掩掩,看不分明。   “张将军,派出的侦察兵说牧家军在等皇城的兵马汇合,现在差不多要集结完毕了,只是在等一个最佳的进攻时机。”   张宪的眉头紧紧蹙起:“据说我们的东面、南面、西面都被包围了?”   “回将军的话,正是如此。”   “派人先将此消息封锁了,务必不要造成恐慌。”张宪命令道。   “是。”骑兵校尉刘溢之领命道。   平城地处丰饶,非战时状态黄岐军的将士便于田间耕作,为战时的物资做好充足的准备。   部分将士拿起过锄刀,再放下就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了。   张宪也不留他们,就让这部分将士成为后方的补给兵,专心从事农耕劳作。   刘溢之从城墙下来,来到军营,营中的几人正围在一处交头接耳。   刘溢之大喝一声,众人便如惊弓之鸟地纷纷下跪请示道:“参见刘校尉。”   刘溢之认出了其中一人正是侦察兵之一,厉声道:“马信,你这几日出城的所见所闻,万不可让旁人知晓,否则军中泄密者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小人不敢。”马信惶恐道。   “帮我去各个军营里也带个消息,军中若有人敢非议者,和知情者一并按军法处置。”   “是。”马信答应道,匆忙忙地离开此地。   刘溢之忧心忡忡地轻叹了口气,心知此番的火怕是堵不住了。   果不其然,不过半日后,平城的百姓中就有人得知了大兵临近的消息,收拾起家里的细软,准备逃离此地。   暗门处把守的士兵堵也不是,不堵也不是,最后还是将他们放了出去。   这一松口,那些于田地里耕作的将士们也蠢蠢欲动起来,他们自称已经许久未碰过杀器,早已与普通百姓无异,纷纷要求出城。 第102章第102章   “我在想,我应该更爱你一点。”祁决手心一用力,将箭身化为粉末:“我   没人看清这支箭是从哪射过来的,箭锋刺破张宪的手背,穿透他的手掌刺入秦城的颈项。   张宪被这突破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三四秒后才恢复了痛觉,面部痛苦地扭曲了起来。   而与他手心相贴的人身体已变得冰冷,从箭孔汩汩往外流出的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秦城的。   “众将士听我号令,冲入城内,拿下张宪人头。”淮昭一声厉喝。   张宪疼得龇牙咧嘴,右手一用力,将长箭从血肉之中拔出。   秦城的头往一侧软绵绵地歪去,再不复醒。   城楼之下早已声浪滔天,张宪咬着牙发出一道指令:“死守城门。”   另一侧,暗林中的那人在长弓上搭上五支箭,五支瞬发射向城楼上探测动向的守卫兵。   暗铜色的箭矢混在城下攻城的箭兵发出的箭阵中,看不分明,却精确无误地射中守卫兵的致命部位。   那人连发了数十支,直到箭囊里的箭用尽了。   “空城,走了。”树下站着一个冷面青衣带着斗笠的青年,左手的手臂上缠着数十层细薄的绷带。   “嗯。”暮空城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地轻盈无声。   “那个将军已经被送走了吧。”   “嗯,被隐刃亲自护送走了,他相当不满,说还没玩够呢。”   “你呢,你也没玩够吗?”暮空城抬眼望向情无涯。   情无涯清声道:“我一向只服从教主的命令。”   暮空城的嘴角不屑地歪了歪,显然不信他的鬼话。   情无涯看着左手上层层缠绕的绷带:“况且,这里也没有我想要对决的剑客。”   另一边,攻城还在继续。   登墙梯已经架上,城墙上的守卫兵被解决了大半,防守不利,已有牧家兵登上城墙和后续赶来的黄岐军厮杀成一片。   半个时辰后,城门被破。又三个时辰,大战告捷。   大半黄岐兵归降,少数战死沙场,还有一部分从暗门逃脱了出去。   祁决独自登上城墙,秦城的尸体已被敛棺,只余下一个空荡荡的铁木架。   他穿过满地的血腥和尘土,走至一个黄岐兵面前,附身拔下他身上的箭矢。   箭头入身四寸,射箭之人的内力极高,却不像敌派。   箭羽呈暗褐色,箭羽内部有个极暗的商印:拓商金铺。   寻常人可能不知道这个地方,但祁家早年也是靠行商发迹的,拓商金铺表面上只是个普通的冶金店铺,实际上是圣明教管辖下的重点商铺之一。   可圣明教不应该已经……   “祁哥哥,你在这里,我总算找到你了。”苏明御走至祁决的身侧:“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跟我遇见,出事的应该是别人。”   “祁哥哥怎么那么自信。”苏明御轻笑道:“不过我就喜欢你自信的样子。”   祁决丝毫不怀疑苏明御口中的喜欢,他看着他的眼睛开口道:“我一直都没问你,你从万国光寺逃出来后有回过圣明教吗?那里怎么了?”   “哥哥不知道这件事吗?”苏明御的声音压抑了几分:“圣明教被各大门派围攻,里面的人恐怕已经死透了。”   “我走的早。”祁决想起自己当初的想法,道:“但我当时是知道这件事的。”   苏明御没想到祁决会主动提起,可祁决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当时想如果各大门派能攻下圣明教,那么你就没有人力物力制造红戮机关兽。我心中的顾虑就解了。”   “但哥哥你没有参与不是吗?”苏明御听起来很释然:“你那时不知道智禅的真面目,却在得知我杀了智禅后也没有打算对我动手,因为你不忍心对吗?”   苏明御似乎不想听祁决接着说下去,抱着祁决不肯撒手。   祁决摸着苏明御柔顺的头发,心尖都开始软得发颤,他知道苏明御说的是对的。自己舍不得,舍不得失去他,更不忍心伤害他。   但祁决不可自抑地想起了那天,他还是接着说道:“可我当初,在得知你即将造出红戮的时候也配合了别人将你困于万国光寺下。” 第103章第103章   “傻瓜。”祁决想笑一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声音艰涩道:“你不用向我   淮昭夺下平城,安置完了车匹人马,将秦城风光大葬,这般又过了三天,才班师回烟云城。   李览害怕祁决,总是躲着他。可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牧云深下落不明,李览失去了最为可靠的大山。淮昭本来就是前朝的人,他一直都不信任他。思来想去,也只有苏明御这一个后手了。   哪怕现下无法杀了祁决,也可以让他帮忙替自己多说些好话,让祁决放过自己。   他拿定了主意,只想找到空当和苏明御谈谈。   只是苏明御和祁决形影不离,他几番想要上前都望而却步,只能暂且作罢。   祁决和苏明御回到了营帐,祁决在床前点亮了烛灯,又出帐去拿些东西。   苏明御趁他离帐,倒出药瓶里的几粒丹药服下。   自从上次用内力帮祁决调整体内紊乱的气息后,他体内寒毒的复发时间间隔得越来越短。   药瓶里的药已经所剩无几,不能再在边关拖下去了。   苏明御心想。   祁决进来的时候,苏明御已经将即将复发的寒毒暂时压制了下去。   祁决看着苏明御身上的薄汗道:“这里这么热吗?”   “我去洗漱一下。”苏明御没有多做解释,起身离了帐。   晚风微凉,营地背靠行山,虫鸣不止。苏明御快走了几步,忽然撞见了迎面走来的李览。   李览一脸献媚道:“苏公子可以和我到旁边说话吗?”   苏明御垂着眼眸看了他一眼,略显不耐地跟着他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树下。   “此计一败,祁决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还请苏公子救我。”李览到底捏着自己九五至尊的身份,哪怕心中慌张,也没有噗通一声给他跪下。   苏明御的表情有些冷淡。   李览上前拉住他的手臂晃道:“苏公子,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苏明御偏过脸不耐烦地打量着他,抬起他的下巴道:“平心而论,你是不是不乖。我帮了你那么多,你却转头将我出卖了。”   “你这样子,我怎么救的了你。”苏明御的手劲越来越大,像他心底里不经意间泄出的愤怒。   “我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啊……”李览慌张地辩解道。   苏明御微微冷静了下,嫌恶地甩开他的脸,道:“你回去吧,我想一想。”   李览边揉下巴边点头道:“苏公子,你好好想,我等你消息,等你消息啊。”   李览倒退着走了几步,险些被身后的小石子绊倒。   他狼狈地稳住身形,转身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苏明御洗漱得久了些,他略显疲惫地回到营帐,身上的水滴已全然擦干,却仍留有雾气。   不光萦绕在他的身上,似乎还萦绕在他的眉宇之间。   “你最近是不是感觉很不舒服?”祁决轻声问道,伸手抚上他的额头。   苏明御抓着他的手移了下来,凑过去抱住了他:“哥哥,我挺难受的。”   祁决伸手摸上了他手腕处的脉搏,他的体内并没有寒毒发作的征兆,内力一如往常地紊乱着,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但祁决知道,苏明御的身体绝对出了点问题。以前虽然也黏着自己,但不会像现在这样,容易疲惫,容易犯困,甚至因为身体的虚弱而更加缺乏安全感。   “我们早日回穷奇山,再去治病,好吗?”祁决柔声道。   “嗯。”苏明御低低地应了声。   祁决看着桌案上微微跳动的烛火,心想得尽快把李览解决了。   苏明御似乎有些失眠了,直到午夜时分才沉沉睡去。可梦境却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   “阿御,你乖乖待在这里,阿嬷过会儿就来陪你。”   “都搜过了吗?” 第104章第104章   “你拆都拆了,还怎么收回去。”祁决的声音略带沙哑,耳根微红道。   五日后,除了留守烟云城、平城和杜华城的三万人马,五万人马已来到了荥水城下。   据牟商平传来的消息,他们已攻下了荥水城,周围还有一座城池也是牧家军的地盘,只剩下汴水城和泗水城未被攻下。   苏明御一行人被放行进荥水城,一场大战刚刚结束,军营里遍地都是伤员,面色痛苦地接受着包扎。   “淮老将军。”牟商平迎了出来,见到李览行礼道:“参见陛下。”   他常年处在消息闭塞的边关,尚不知朝中的变故,目光犹疑地看向淮昭。   淮昭开口道:“朝中叛乱,陛下流亡至此。”   牟商平的脸上适时地露出痛苦的神色。   淮昭又向他介绍身侧的几位:“淮城的祁家少主祁决和苏府的苏公子,还有务虚派的叶暄文叶少侠。”   牟商平见到苏明御愣了一下,他和苏明御见过几面,颇有几分熟悉感。   淮昭搭上牟商平的肩,道:“陛下舟车劳顿,商平还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牟商平反应了过来:“淮老将军请,陛下请。”   牟商平的右臂上绑着止血的细布,不宜饮酒,推拒了李览的敬酒。   许是心中不安,李览兀自灌了十几杯,被人醉醺醺地扶回去了。   苏明御和祁决也告了辞,其余人等也渐渐散了。   牟商平目光幽深地看向淮昭道:“淮老将军,那人……”   “那人正是喻王世子。”淮昭应声道。   牟商平心领神会道:“朝中的叛乱跟我大萧有关?”   “正是,世子殿下此次前来就是为了从牧云深的手中收回边关的兵权,只是没想到李览也逃亡了此地。”   牟商平苍凉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家父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既然如此,何不寻个时机把李览……”   “世子殿下应该有自己的打算,否则也不会绑架了李览,让牧云深和李览交换人质后,真把李览放了回来。”淮昭将近日所发生之事和牟商平细细说了一遍。   “放回来了?”牟商平思索片刻,大笑道:“我大概明白了世子殿下的想法,这么一来,牧家军内偏向牧云深的将士无从发泄情绪,一定会把怒气转移到李览的头上。   要是李览再做些什么,他们对李览本就没有多少的忠心就更不好说了,再加上我们的手中握有兵符,日后只会听从我们的命令。”   “想不到商平在这苦寒之地学到了不少御兵之道啊。”淮昭和声笑道。   “世子殿下才是真神人。”牟商平眉心微蹙道:“只是他身侧那人看上去和他的关系似乎非同寻常?”   “商平真是眼神毒辣。”淮昭道:“依老夫这几日所见,他们的关系确实不太一般。可刚开始祁决是为了护送李览才来到此地,是敌是友尚不分明。我未敢轻易冒险暴露世子身份。”   “是这个道理没错。”牟商平暂且放下此事,道:“有了这五万人马,攻占汴水城和泗水城将不是难事。只是汴水城和泗水城内地形错综复杂,新来此地的将士还需提前适应一下。”   “巷战方面商平你比较有经验,就交给你了。”   “淮老将军还请放心。”牟商平恭敬道。 第105章第105章   苏明御的声音轻且模糊,像不好意思似地道:“可以啊。”   这枚玉佩玉质洁白,晶莹剔透,触感却不冰凉,反而有些温润,仿佛自带着祁决身上的温度。   苏明御的指尖轻轻摩挲过上面镌刻的痕迹,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尽。   这枚玉佩是属于我的,这个人也是属于我的。苏明御心中的占有欲达到空前的膨胀,以至于滋生了些许妄想与痴念。   从前他只盼着能光复大萧,然后就没然后了。他像个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狂热之徒,只盼能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功德圆满,得道成仙。   但现在,他忽然想到了以后。这个以后,以前是如果自己还活着,现在却是一种自己必须活着的念头。   对生死的淡漠退却,换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欲求。   “祁哥哥,我好像没什么可以给你的。”苏明御摸着玉佩上的字道。   “你有那么穷吗?”祁决调笑道,假意去搜他的身,“让我搜一搜。”   苏明御浅笑着推了推祁决,语气中带了几分宠溺:“别闹了。”   祁决本是跟他玩笑,可指尖碰到他的里衣,没想到真的搜到了一块玉佩。   祁决尴尬地停了下来。   淡青色的玉佩,通透无瑕,翠色温碧。祁决匆匆瞥了一眼,见上面刻着一个喻字。   “这个不可以。”苏明御淡淡地说道,将其收了回去,“祁哥哥,我之后再补偿你。”   “嗯。”祁决应了声,解释道:“我送你的不是定情信物,不用交换。”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沉默。   苏明御怕祁决心中不悦,道:“哥哥,这枚玉佩对我来说并没有特殊含义,所以我才不想给你。”   “嗯。能再给我看看吗?”祁决开口道。   前朝覆灭的时候祁决和当时的自己差不多大,不可能知道前朝里一个不甚出名的亲王的名字。   更何况这上面只刻了一个喻字。   苏明御思虑片刻,将玉佩递给他。   祁决拿过玉佩简单地端详了一下:“为什么会是这个喻字?”   “当时我的爹娘给我起的就是这个喻字,他们希望我明晓事理,连挂饰都提前打造好了。可后来可能是我爹在官场里走了一遭,觉得明晓事理不如七窍玲珑,时常对人怀有戒备之心,就替我改了名。这个挂饰也就无用了。”苏明御道:“我也是不久前才无意间找到的。”   “你呢,你也这么认为吗?”祁决看着苏明御道:“你戒备我吗?”   祁决的眸色偏浅,盯着人看的时候显得格外的生动和多情,和他本人的气质并不相衬,却奇迹般地没有违和感。   苏明御不知道祁决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轻轻地摇了摇头:“哥哥,我只有你了。如果这世上我连你都不相信,也就没有可以信赖的人了。”   苏明御没有说谎,他在这个世上本就没有可以信任的人。   祁决是他在世上唯一一个愿意无条件信任的人,如果他身上只背负着他自己,他会毫不犹豫地将一切都告诉他。   无论祁决做出什么决定,他都愿意承担这个后果。   但现在,他不能冒这个风险。   苏明御的回答本是祁决最想听到的,如果祁决的脑海里没有那段记忆的话。   当初他在圣明教分舵的机关楼的地道下见到过那座石碑。石碑上刻着前朝的文字,只与当朝有些许轻微的差别。   碑上文字的大意是感谢为搭建这座机关楼所贡献人力物力的人,其中就有藩王和亲王的名讳在列。   那名单他偷偷记下过,其中最显眼的地方写着亲王萧喻。   祁决不知道是自己的联想太丰富,还是圣明教和前朝本就关系密切,苏明御又是圣明教的教主。   祁决觉得自己的脑海从未如此混乱过,遥远的记忆忽然间浮现了出来。   ……   “小决,你知道吗?京城里有个孩子和你差不多大。那孩子在机械制造方面真是个……天才。但凡你对机关术感兴趣些……”   “既然他那么强,爷爷你找他做你徒弟吧。”祁决小豆丁般的身影在一箱兵器里挑拣着,漫不经心地道:“谁能拒绝我们天下第一的大机关师呢。”   “皇室贵胄,还是少沾惹为好。”祁聂摸着胡须摇头轻叹道:“印象里那孩子娇气的很,摔了一小跤都要让他的母妃抱抱。”   “是么?”祁决随口应道,他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向来不会多问,转身练剑去了。   ……   祁决的脸色沉了下来,如果这块玉佩是萧喻的信物,那么苏明御,他和萧喻认识吗?他们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   一种可怕的猜想浮现在祁决的脑海中。   如果真是这样,苏明御隐藏得也太深了,和现在在自己怀里撒娇的是同一人吗?   祁决的心情有些复杂。   “哥哥。”苏明御叫了祁决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不满地用手指蹭了蹭他的手背。   “我就随便问问,别紧张。”祁决仍未完全从思绪里抽离,牛头不对马嘴地安慰道。   “哥哥,你敷衍我。”苏明御委屈道。   祁决低头亲了他一下,柔声道:“没有。”   苏明御用手指轻轻戳了戳祁决的腰:“那哥哥你在想什么,都不跟我说。”   祁决揉乱了他的头发:“我什么都跟你说,以后是不是用膳如厕都要跟你汇报啊。”   苏明御的声音轻且模糊,像不好意思似地道:“可以啊。”   “可以什么啊可以。”祁决哭笑不得道。   苏明御的头发微微翘起,不满地嘟囔了声。祁决看着他那显得有几分慵懒的发丝,心情有些微妙。   只能强迫对自己说这不过是自己的猜测罢了。   夜色渐微凉,操练的将领们回到了各自的营帐,荥水城内鲜少的几户人家亮起了稀微的灯光。   牟商平还在研究明日的攻城,帐内灯火未歇。   苏明御将萧皇室的玉佩收了起来,这块玉佩本是用来防止淮昭和牟商平没认出自己,没想到却引发了这种意外。   看来这几日还需得小心行事。   次日,军队从荥水城出发,有牟商平在前方开路,汴水城和泗水城很快就被攻打了下来。   期间,苏明御和淮昭、牟商平抽空商讨了片刻,打算用李览当托辞找个时机将五万人马调遣回皇城。   此次攻城虽早就准备,却仍伤亡惨重,光安顿人马就用了整整五日光景。   调遣回京的指令是在第五日的午后颁布的,李览听到这一消息时,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虽然淮昭和牟商平嘴上说得好听,是帮自己夺回皇城,可他们从未和自己商量过,甚至连提都没提过。   李览虽愚昧,仍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危机感。   好像自己只是个标记,是个能被随时抹去的符号。   没人关心自己,更没人在意自己的死活。   他闷头大睡,夜半猛然惊醒,脑海混沌一片,仿佛已经和自己的身体离了魂。   次日,淮昭专门做了顶轿子抬着李览走,牟商平留下来继续守着边关。   李览战战兢兢地坐进轿内,前路远而漫长。   清翎凡另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情无涯和暮空城两人默默跟着大批人马回京。   李览虽然没和祁决正面打过交道,却时常看见他的身影。那身影淡逸纤白,自有风骨。如李览这般做贼心虚之人只会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御林军护卫看出了李览心中的不安,道:“我看这苏公子是不打算帮我们了,那日我进帐内给他们送薪柴,祁决正在帮他从饼糊里一点一点地往外挑芫荽,足足挑了半个多时辰。”   李览:“……”   “就是寻常人家的丈夫也鲜少有这么体贴的,更何况祁决还是个世家公子。”御林军护卫轻叹道:“是人都有三分感情,苏公子以后就算跟着祁决过活也不愁吃穿,何苦费心劳神地帮陛下您呢。”   “那该怎么办?”李览面色惨白道:“如今再给祁决下迷药,他一定会提高警惕吧。要不我们找个时机逃了?”   “陛下能逃哪去,此地荒山野岭,怕不是还没走出这大山,就饿死在半路上了。”   “祁决会不会不敢对我动手。”李览无计可施,只能自我宽慰道:“我们不是还有淮老将军吗?”   “陛下真的觉得淮老将军可以保障你的安全吗?”   李览被戳中了内心深处的疑虑,如果是牧云深,他的忠诚毋庸置疑,但如果是淮昭……   御林军护卫见李览沉默不语,低声道:“陛下且放心,任凭祁决武功再高,从悬崖上掉下去也得死个透底。”   他献计道:“陛下不如预先设伏,而后将其引到断崖处,成败在此一举。”   “可如何设伏?”   “此地的不远处有一处断崖,若陛下打定主意,小人今日便连夜前往设伏。”   “好,好。”李览连声道:“若此番我安然无事,回去后定对你论功行赏。”   作者有话说:   时间隔得有点久远了,祁决在机关楼看到石碑的那一章是第22章——   芫荽yánsui:香菜。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第106章   但细细回忆后才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有点色令智昏。   第二日清晨,李览特意起了个大早。   只有在每日这个时辰,祁决才会独自一人在远处练剑。   李览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在一片苍白的剑影前停了下来。   祁决手腕一挽,收了剑,目光冷淡地看着李览。   “祁少侠,我们先前有点误会。”李览扭捏道:“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呃……”没有误会。祁决心想。   “你想在哪谈,就在这儿吧。”祁决随口道。   李览看了看周围一两个早起做饭的伙夫,目光有些犹豫。   “走吧。”如果换作往常,祁决一定懒得和他掰扯,但如今离皇城越来越近,祁决正愁找不到时机下手。   李览没想到事情会那么顺利,喜出望外道:“祁少侠跟我来。”   李览带着祁决一路越走越偏僻,直到到达了断崖边才停了下来。   李览站在一棵树边言辞诚恳着:“祁少侠,当日迷药一事确实不是我的做。可也不是苏公子做的。”   祁决没想到李览会自己打脸,帮苏明御说话,注意力集中了几分。   “你对苏公子那么好,还帮他挑芫荽挑了半个多时辰。”李览脸上挂着悔不当初的表情,自责道:“我当时一心想摆脱自己的嫌疑,才推说是他做的,我不该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   祁决:“……”   他不知道这个传闻是怎么传出去的,实在太有损自己的形象了。   当时的情形其实是这样的:“已经连续两天吃芫荽饼糊了,哥哥我都饿瘦了。”   “有吗?”祁决捏了捏苏明御的脸:“感觉不出来。”   祁决看着苏明御沮丧的表情,安慰道:“军中做芫荽饼糊也是就地取材,一连做了好几天的份,你只能忍过这几天了。”   苏明御蔫了吧唧,可怜兮兮地看着祁决。   祁决轻叹道:“好吧,我帮你挑,就这么一次。”   挑芫荽本身只是一件繁琐的事,但有了苏明御在旁边捣乱,祁决觉得这件事变得更加艰巨起来。   “哥哥对我真好。”苏明御在旁边黏糊糊地撒娇道,活像个战场上只管鸣鼓绝不参战的鼓兵:“是不是很辛苦,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过苏明御到底还是出力了:“祁哥哥是不是感觉很累,我给你揉揉肩。”   祁决忍不住笑了,无可奈何道:“你正常点好吗?”   苏明御没把祁决的话听进去。   而祁决被苏明御的甜言蜜语蛊惑得一连挑了好几天。   祁决结束了短暂的回忆。他很想说是因为苏明御的百般讨好,软磨硬泡自己才答应了此事。   但细细回忆后才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有点色令智昏。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祁决清声问道。   李览含糊其词道:“祁少侠,我知道你不相信我……”   李览边说边观察着祁决的神色,右手的食指搭在一旁的树上。   御林军护卫收到了指令,拉动了预先设好的埋伏。 第107章第107章   祁决隐约明白苏明御话中的意思,道:“我考虑一下。”   情无涯不再轻敌,他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就是他朝思暮想所要找寻的万中无一的对手,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他左手运力,手臂上的伤痕如龙蛇飞动,剑气萧萧。   李览随时准备着逃跑,祁决亦不再保留实力,他挡下了情无涯那剑,狂风吹动他的发丝和飘带,尘土之中他的眉目显得愈发凌厉。   情无涯第一次接过这样的剑,两剑相抗之际,手指被震得微微发麻。   连带着心也被震得微微发麻。   江湖上与情无涯交过手的人都知道他的剑风遇强则强。   他是个疯子,一个狂热的武痴,他不会因为对方的强大而感到畏惧,这反而能激起他体内的巨大潜能。   祁决几乎只凭肌肉记忆去反击,分了两分心神去关注李览那边的境况。   “你不专心。”情无涯沉声道,手中的力量猛然增大了几分。   祁决持剑的手却没有半分偏移,依然稳稳当当地托着他的剑。   情无涯头一次生出这种感觉,眼前的人仿佛不像个人,像个不可企及,不可撼动的高山,带着秋风般的萧索,让人目不可逼视。   他没有破绽,就像站在剑道渺远的尽头,让人一眼就知道尽头是什么,却无论如何也到达不了。   可祁决此时的心境其实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沉稳。   他有点后悔了。   祁决的外祖父家是有名的书香门第,他从小就被灌输偷袭等下三滥的手段绝非君子所为,以至于他身上从来不带暗器。   这种行为没给他的过去造成任何不便,因为他的武功可以轻易凌驾于大多数人之上。   可现在他分身乏术,需要除了白源剑以外的另一个武器来限制李览的行动。   他迫切地需要速战速决。   祁决单手抗剑,左手覆上剑身,大量内力被注入到白源剑上,剑身四周似腾起淡淡的紫雾,天地都变得昏暗起来。   “紫雾剑,雾山派的镇派之剑!”情无涯终于认出了祁决的身份:“你就是……”   情无涯被剑气逼退数十米,祁决的面色冷若冰霜,握着剑的手骨节分明,肤色冷白,给人一种强烈的压制感。   剑道的尽头是无情道,情无涯一直都这么认为,现如今见到了祁决,他愈发笃定。   因将大量内力注入到紫雾剑中,祁决自身的内力有所损耗,便更不宜恋战。   情无涯持剑应战,被打得节节败退,局势呈一片碾压之态。   苏明御醒来不见祁决,起身出帐,见几里开外的崖顶阴云密布,心中顿感不妙。   那日他为阴阳册在明月山崖和祁决决裂,见到的就是此情此景。   难道紫雾剑也出鞘了?   苏明御快速向崖顶赶去。   天地尘土蔽目,几不可视,李览于飞沙乱石中艰难前行。崖壁边仅剩的几颗巨树被劲风连根拔起。   李览步伐不稳,迎面撞上一根巨树,肚上挨一击,他左右晃了晃,眯着细眼向前迈了两步,不料一脚踩空,掉下崖去。   祁决见李览掉下崖去,有一两秒的失神,情无涯得到了片刻喘息,却并不喊求饶,反而低嘲道:“从未失手过?”   他看着祁决依旧没什么变化的表情,却仿佛感受到了他心中情绪的波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祁决无意与他续战,而情无涯显然正在兴头上:“既然人都已经没了,不如和我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   “你还不配做我的对手。”祁决的剑锋一偏,擦过他的剑刃,剑尖刺破他的肌肤。   情无涯只觉侧颈一凉,伸手去摸,摸到了一抹鲜红和一道淡淡的剑痕。   他毫不在意道:“小伤而已,何足挂齿。”   “我要是再重点,你就没有力气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了。”祁决道:“胜负已定,何必多做纠缠。”   “可我向来喜欢以生死定胜负。”情无涯许久未遇敌手,怎会轻易放祁决离开。   他左手持剑挑起巨石,祁决闪身躲避,被迫迎战。   苏明御赶到之时,数十道剑气正迎面袭来。   祁决纵身越至他的身前,替他挡下剑气。 第108章第108章   “我跟寻常人不一样,我百毒不侵。”苏明御轻声开口道,似在安慰淮昭又   月淡云微,山崖底的窑洞内响起噼啪的柴火声。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躺在茅草堆上痛苦地呻吟着,怪异的祷告声顺着他破碎的耳朵传入脑内。   李览是夜半时分才恢复意识的,剧烈的疼痛使他的嘴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勉力睁开半个眼缝,从左眼处传来钻心的疼痛,他伸手摸上眼廓,摸到了一层又一层的血痂,他才发现自己的左眼看不见了。   他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右眼猛然间捕捉到一抹模糊的身影:“你…你是谁?”   “你从山崖上掉了下来,要不是老身救你你早已毙命。”一个喑哑苍老的声音传来。   “我眼睛…嘶…怎么瞎的?”   “你掉下来的时候在灌木丛里刮伤的。”那声音阴恻恻地笑了两声:“是有人要害你吗?”   “关你这个…嘶…哈…老妖婆什么事?”李览疼得就要在茅草堆上打滚:“止痛…止痛的……”   “老妖婆这里可没这东西,你忍着点吧。”   “婆婆,婆婆…救…救我……”李览慌乱地往前一扑,没抓到那人的衣服,反而半个身子扑到了床下,腰部像断裂了般疼。   “呵。”那人掐着李览的下巴一用力,将一颗药推了进去。   李览垂身喘息道:“多…多谢。”   “别急着谢我,你这右眼不出半个月也要瞎了,老身也救不了你。”   “怎么,怎么会。”李览伸出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视野所见都像隔着雾般模糊不清。   “我要是瞎了,活在这世上…咳咳…还有什么意思。”李览的右眼里布满仇恨的血丝:“我要祁决,还有那个苏公子…给我陪葬。”   “哈哈,哈哈哈……”身侧传来那老妇人的笑声,阴森入骨,令人不寒而栗。   “你笑什么?”李览愤懑道。   “老身有办法帮你。”   ……   情无涯跌跌撞撞地走入林中,他的身上又添新的伤痕,胸口为剑气所伤,嘴角溢出一行鲜血。   原先他只是不想让李览遭遇不测,后来却是实实在在地想跟祁决比上一场。   要不是遇到自家教主。情无涯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祁决脸上的笑容和他握着剑的手搂住苏明御时亲昵的动作,心中的信念出现了一点裂痕。   他想天下第一的剑客怎么能有所牵挂,这样的人只能成为自己的手下败将。   苏明御和祁决在那片血迹附近搜寻了下,在一块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小条破碎的衣布,和李览今日所穿的颜色别无二致。   “这附近有人家吗?”苏明御问。   淮昭的神色凝重起来,道:“只有几个外族的巫祝偶尔会在附近经过,他们居无定所。最好不要轻易招惹他们。”   “这么说,就算陛下落在他们手中也凶多吉少了?”祁决续言道。   苏明御看着祁决一脸担忧的神色,莫名觉得好笑,也配合着他演。   “这些人行事完全看心情,是凶是吉并未可知。可他们对人并没有多少的好感。”淮昭道。   “此话说得好笑,他们自己不也是个人吗?”苏明御道。   淮昭凝重地摇头道:“他们自诩为神。”   天雷照头打了个闷响,密集的雨点掉落下来。   祁决脱下外衣罩在苏明御的身上,淮昭也看向苏明御道:“苏公子快些回去吧。”   祁决和苏明御跟淮昭等人告了辞,狂风倾斜了大雨,卷湿了一切。才走了不过几步,苏明御便低声咳嗽起来。   苏明御的手上沾满了冰凉的雨水,祁决拉着他狂奔至帐内。   雨水顺着苏明御的衣袖,发丝,睫毛不停地淌下来。   祁决伸手刚抹去,便又流了下来。苏明御的眼里也带着雾气,湿漉漉的。祁决的心跳得很快,几乎不受控制。   只好拿起一旁的干巾递给他:“你自己擦一下,我去给你拿衣服。”   苏明御擦干了头发,伸手解掉外衣。祁决抱着衣服回来的时候,苏明御正脱到最后一件,和祁决对视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害羞什么,”祁决既无奈又宠溺地笑道:“要我帮你脱吗?”   苏明御只是身体虚弱头脑有些发懵,面对祁决的调笑自然想扳回一城。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撒娇道:“哥哥帮我脱。”   祁决早就看苏明御的慢动作不太顺眼,飞快地替他脱掉里衣,又换了件衣服上去,然后把他塞进了被子里。 第109章第109章   “在下有一计,可从萧时泽入手。”公孙正明缓声道。   这些巫祝惯常以玩弄人心为乐,喜欢让他人拿命去赌运。这能让他们拥有一种操纵生死的快感,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是神。   可说到底世人皆苦,根本不需要操纵,便有无数的人前仆后继地往泥潭里跳。   四日之限堪堪到期,苏明御带着半株天涯花回来了。他的外表看起来与寻常无异,可淮昭却看出了他的脚步异常虚浮。   苏明御将天涯花给祁决服下:“淮老将军,你在这里照看一下他。”   苏明御说着便往外走去,淮昭拉了下苏明御:“殿下。”   他的下句话堵在了嗓子口,苏明御的手好冷。像被寒山经年的雪洗涤了七经八脉般,彻骨的冰凉。   “什么事?”苏明御开口问道。   “没什么。”淮昭硬生生地压了下来。   苏明御狐疑地看了淮昭一眼,换作平常他肯定会继续追问下去。   可现下,他实在是没有精力了。   “淮老将军,为何不把此事告诉殿下?”一旁的传令兵道。   “以殿下现在的身体状态根本解决不了此事。如果我什么也不能为殿下分忧,那还要我何用。”淮昭从怀中拿出书信,信上的落款令他触目惊心。   数月前,燕王府内。   “苏明御的府里许久没有动静了。”公孙正明坐在萧如镜的侧面,轻声提醒道。   “你对你的师尊那么上心做什么,他肯定是有事出去了。”萧如镜嘲讽道:“你跟着他,不也什么都没打探到吗?”   公孙正明并不恼,低声道:“你觉得他会去做什么,要是萧时泽的兵力再强些,你偷偷养的那些府兵可就不好用了。”   萧如镜看了公孙正明一眼,神色不似方才那般淡定。   “可我们怎么对付,就连萧时泽的身旁都跟着许多圣明教的高手。”萧如镜认真考虑起此事:“况且红戮机关兽的制造方法还握在苏明御的手中,我们怎好现在与他撕破脸。”   “他身边的高手好办,我去说通焚心教的人。即便那日雪山上各大门派混战,焚心教折损了大半高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来也能找到机会下手。”   “可红戮机关兽……”萧如镜还在思索问题的关键。   “燕王殿下不觉得奇怪吗?”公孙正明道:“一连数月,苏明御都没有制造红戮机关兽的动静,甚至连机关图纸都没破解,却有闲心出远门去扩充兵力。各地的勤王兵已在蠢蠢欲动,苏明御就真的那么不着急吗?”   “你是说他瞒着我们……”萧如镜皱眉道:“可就算如此,我们又能如何。”   “在下有一计,可从萧时泽入手。”公孙正明缓声道。   萧如镜仿佛全然忘却方才发生的事,客气道:“公孙先生还请细说。”   公孙正明的府宅暂未批下,偶尔会留宿宫内的偏房。   月上三弦,公孙正明房内的油灯依旧亮着,萧时泽批完奏折,起驾回乾清宫。   经过偏房时,公孙正明忽然推门走了出来。   公孙正明看见萧时泽愣了愣,随后行礼道:“参见陛下。”   萧时泽摆了摆手,抬轿的侍卫停了下来。他不愿与公孙正明多话,却仍要将表面功夫做好,道:“爱卿如何深夜不睡?”   “微臣正在研究红戮机关图纸。”   萧时泽知道苏明御未把自己破解出的内容和他共享,听闻此话只是淡淡地应了声,正欲起驾,听见公孙正明支支吾吾道:“微臣好像发现图纸上有一重大纰漏。”   重大纰漏,我明御哥哥发现不了,你还能发现的了?   纵然萧时泽这般想,还是从龙辇上走了下来:“走,进屋我看看。”   公孙正明毕竟来自机关世家,对机关术的了解远甚于萧时泽,将图纸上的纰漏说得一板一眼,振振有词。   萧时泽对他说的话并非没有怀疑,但他为人谨慎,怕图纸里真的有什么重大错误,耽误了机关兽的制造进程,还是决定将图纸带给石洞内制造机关兽的各大机械师看看。   “爱卿且把图纸给我,我回去研究研究。”萧时泽道。   公孙正明贴心地将整本机关书连同图纸都交给了他:“陛下不妨将这本书一起带去,书上有相对应的说法,这样方便研究。”   “也好。”萧时泽嘴上应道,他接过这本旧书,看着上面飞扬的灰尘,不由得皱了皱眉。   “此书年代久远,还望陛下不要嫌弃。”   萧时泽并不是个拘于小节的人:“那朕就先回去了。”   “微臣恭送陛下。”   微凉的夜色里,无色无味的无垠沙似灰尘般飞扬在广袤的空中,无人察觉。 第110章第110章   祁决对这种没有什么新意的告白并不感冒,哪怕叶暄文看上去紧张得不得了   苏明御做了个梦,仿佛溺毙般。梦醒后猛然睁眼,一张面孔放大般地出现在苏明御的眼前,是个熟人。   白须老妖守在苏明御的床前,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活像看着个金元宝:“你醒了?”   苏明御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多谢前辈相救。”   “苏兄弟何必客气。”白须老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腆声道:“昨夜我赌场失意,已经从你身上拿了二十两银子当作报酬了。”   “哦,这是自然。”苏明御淡笑道。   白须老妖看着苏明御脸上虚弱的笑容,越发觉得难以为情,他复又伸手搭上苏明御的脉搏,再长叹一声:“苏兄弟,你这身上的毒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明御收回手,轻声道:“此毒我的身体已压制不下去了。”   “这究竟是何毒?”白须老妖问道。   “天涯山上天涯花的毒。”   “天涯花,”白须老妖嚷声道:“你中了那些老巫婆下的毒?”   “不是我。”苏明御淡声道。   “是……祁决?”白须老妖看向苏明御,得到了他默认的回答,“你竟然为了他……”   白须老妖讷讷道:“你试了多少朵天涯花?”   “运气还好,才一百二十六朵就找到了。”苏明御轻咳了一声,下意识抬起的手苍白如冷玉。   就像清澈的玉能看到里面的纹理一样,苏明御的手上已能看到一点淡淡的经脉的痕迹。   “一百二十六朵。”白须老妖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寻常人不是已死了一百二十六次。”   “看来我确实不是寻常人。”苏明御竟还有心情低笑了声,只是一笑后便幅度极小地蜷了下身体,看似有些不太舒服。   他阖了阖眼,似乎已把想说的话说尽,竟翻身下床来:“我耽误不了那么多时间了,改日再叙。”   白须老妖吓得将他推回床上:“你这般出去,走不了几步又得栽在路上。我,我想想办法。”   苏明御不相信白须老妖能有多好的法子,但他说的也没错,自己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赶路,便暂时坐下听听他的主意。   白须老妖原地踱步了好几圈,终于停了下来:“还记得我在地牢里教你的阴阳归气术吗?”   “天涯花的花毒属阴性,要找个烈性的毒药相中和,运气进行调节。”苏明御的声音轻若飘雪:“且不说我随身携带的丹药早已用尽,我的身体已经虚弱得调不出多少内力了。”   “内力好办,老夫活了那么多年,几十年的功力还是有的,帮你暂时疗愈不成问题。”白须老妖蹙眉道:“只是这烈性毒药……”   他为难了一阵,一拍胸脯道:“既然拿了你的银子,这事我帮到底了。”   “苏兄弟,你且在这里等我一下。”白须老妖却不走门,从窗户跳了出去。   听说大部分的赌徒都会飞檐走壁,是被他人讨债养出的本事。   苏明御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片刻后,白须老妖回来了。   他手中拿着印着「鸿运赌场」的白瓷瓶,从窗口跳了进来:“好险好险,刚才差点就逃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苏明御看着白须老妖手里的瓶子问道。   “这是赌场里的「九死丹」。开赌场的人遇到交不出钱的赌鬼,就给他们下这种药,要他们生不如死,卖命当牲畜也得把钱还上。”白须老妖捋着胡须喘息道:“还好老夫技高一筹,从没被抓到过。”   苏明御伸手接过白瓷瓶:“就算抓到,他们也不是你的对手吧。”   “欸,苏兄弟可别小瞧赌场里的打手,寻常的高手都不是他们的对手。”白须老妖道:“就算是老夫应对他们一大帮人也很困难,所以能躲就躲了。”   苏明御已将九死丹倒在了手心之中,大约有七八粒。   白须老妖见苏明御的眉心微不可见地蹙了蹙,道:“苏兄弟且放心,这药的毒性管烈。别说七八粒,就是一粒也得叫上大罗神仙来救。一定能暂时压下你体内一百二十六朵天涯花的毒素。”   “嗯。”苏明御轻轻地应了声,吞下了九死丹。   白须老妖以掌撑住苏明御的后背,替他疗愈。   两股毒素在苏明御的七经八脉里窜得异常厉害,从午时到日薄西山,苏明御体内的两股毒素才稳定了下来。   白须老妖的额头布满热汗,苏明御的气色堪堪恢复了点。   他扶住白须老妖道:“多谢前辈,前辈日后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一定义不容辞。”   “老夫这算不算给自己挣了几百年的银子?”白须老妖嘿嘿笑了两声:“以后缺银子就来找苏兄弟你了。”   “嗯,前辈大可来圣明教,我会让梁安通准备好银两给你。”苏明御想了想,道:“要不还是牧德尔吧,毕竟前辈认识他。”   “嗯,牧兄我熟。”白须老妖的嘴唇还苍白着,精神倒是焕发了起来:“苏兄弟既已暂时无碍,要不一起去花满楼喝一杯?”   “前辈好意在下心领,在下另有要事,就此先告辞了。”苏明御道。   白须老妖不无遗憾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强留,苏兄弟一路好走。”   ……   夜深,淮昭正在整兵列队,准备深夜行军。他们已向皇城进赶了两日,但毕竟是这么庞大的军队,各人的身体素质都不尽相同,行军速度肯定比不上个人来得快。   淮昭不知道苏明御现在何处,心中不免担忧。   他走至祁决帐内,叶暄文和其他几名军中大夫恰好也在帐内。   “叶少侠。”淮昭道:“片刻后便要启程了,叶少侠也赶紧收拾行李吧。”   叶暄文面有难色,道:“祁大哥恐怕受不了连夜赶路。”   淮昭也知如此,只是……   叶暄文道:“不如留我来照顾祁大哥,淮老将军你们先行一步。”   叶暄文的提议正合淮昭心意。   淮昭对祁决并不放心,祁决的立场尚且不明,带上他万一他不愿意站在自己这边也是个问题。况且叶暄文是和祁决一起来到边关的,他应该也会好好照顾他,便答应了。   临行前,淮昭还给祁决他们留下了两名将士和一位军中大夫。   祁决是隔日苏醒过来的。   他睁开眼,从床上半坐起,左右张望了下,不见苏明御的影子。   “祁大哥是在找苏公子吗?”叶暄文在这里守了好几个时辰,可此时自己在祁决的眼中却好像透明了一般。   “他去哪了?”祁决的眼里不无担忧。   叶暄文的手指紧紧抓着衣角,心中的妒意从未如此放大过:“他和淮将军有事先走了。”   祁决的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应该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然苏明御不会不告而别。   “祁大哥和苏公子的关系真好,一醒来就打听他的下落。”叶暄文轻声道。   祁决总觉得叶暄文今日的话语有些奇怪,虽然说话的语调和平时一样,却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他短暂地收回了心神,道:“这些天都是你在照顾我?”   “嗯。”叶暄文低低地应了声,心中暗含期待。   “谢谢。”祁决真心实意道。   “只有一声谢谢吗?”叶暄文小声道。   祁决看了他一眼,不免笑道:“你想要什么?”   叶暄文的心跳得发慌,心中似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现下是最好的时机,如果错过了,自己和祁决就再无可能。   “日后你有什么难处,我会尽量帮你。”祁决披上外衣从床上下来,见叶暄文仍愣在床边,以为他不满意,道:“还是你想要什么,字画,古玩,乃至金银钱财都可以,你不必不好意思。”   “如果我要你呢?”叶暄文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祁决以为自己听错了,复又看了叶暄文一眼。   那一眼平淡无波,叶暄文却觉得烧心得很。   他觉得自己大抵是用了此生最大的勇气才上前了一步:“祁大哥,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你了。你,你愿意……”   “抱歉,我已经心有所属了。”祁决对这种没有什么新意的告白并不感冒,哪怕叶暄文看上去紧张得不得了,他也不是没遇见过此类的追求者。   甚至连拒绝的语调都跟以前一样没有怎么变过,只是拒绝的理由变了。   祁决又想到了苏明御,不免有些心慌,想先出发去找到他。   “可是,祁大哥我对你那么好。”叶暄文心有不甘道:“要是没有我,你怎么会醒过来。我为了照顾你,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可苏明御呢,他做了什么,就算你是为他受了伤,他也只会抛下你离开。你以为他这次回去做什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说不定回去接着当他的魔头去了。”   “闭嘴。”祁决打断了他的话,叶暄文愣愣地看着他,他从没听过祁决这么冰冷的声音,他原以为自己对祁决的救命之恩足够让祁决对自己的话更宽容一些。   祁决拉开了一段距离,声音疏离而冷漠:“我欠你的,无论是救命之恩还是什么,我都愿意用等价的东西去偿还。但我没有责任回应你的感情。你在我面前这样说他,你犯了忌讳。”   作者有话说:   尽量明晚更新下一章,下一章或下下章让两人见面——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第111章   喻王府里葱葱郁郁,长期没人打理之下,荒草丛生。昔年的血与尘已经消失   “我,祁大哥,我只是太喜欢你太着急了,我不是有意的,我给你道歉。”叶暄文生来性格较弱,和人吵架往往还没吵上几句,自己先争得红了眼圈,现下更是有些惊慌失措。   他说着说着竟掉了几滴眼泪,声音也哽咽起来。   祁决还从来没有见过男人在自己面前哭,除了克制不住的生理性泪水和临死前害怕得痛哭流涕的人。   这个场面颇有些尴尬,祁决不太适应,微微蹙着眉看眼泪顺着叶暄文的脸颊一滴一滴往下落。   叶暄文毕竟救了自己,祁决不想在此地和他纠缠,他的语气还没改过来,有些生硬地说道:“行了,别哭了。”   祁决绕开他,走出帐外去牵马。   叶暄文以为这一页算是翻过去了,言行收敛了许多,小心翼翼地跟在祁决身后去牵马:“祁大哥,我跟你一起去。”   祁决没有理会他,跟帐外的军中大夫和两名将士告了别,先行赶路。   苏明御赶到皇城的时候,已经过了十日。城墙上的旌旗都换成了萧国的旗,只是不知道是哪个萧。   苏明御还未踏入城门,城外驻守的将领就认出了他。他跟身侧的守卫使了个眼色,道:“世子殿下稍等片刻,容我进去禀报。”   那两名守卫的视线死死地盯在自己身上,似有若无地跟随着自己的脚步。   大概是方才那名将领发了看守自己的死令。   苏明御觉得萧如镜真是多此一举,他要走,谁也拦不了。   不过半个时辰,萧如镜就匆匆忙忙地赶来了,他身披华服,招摇过市般地被人抬到苏明御的面前。   “我的好侄儿,你总算回来了。”萧如镜阴笑着踱步到苏明御的身前,重重地抱了他一下。   苏明御眼皮都没抬一下,萧如镜耸耸肩,颇为遗憾道:“怎么对皇叔如此冷淡,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萧时泽现在何处?”苏明御道。   “他背叛了你,你还如此关心他,真是兄弟情深。”萧如镜不无恶意地感慨道。   苏明御不是来逞一时口舌之快的,他看着萧如镜,沉下心来认真道:“不要动用红戮攻打旻城。你大概只是用石洞里的半成品潦草地加工了一下吧。我只破解了三分之一的机关图纸,现在的红戮机关兽只拥有一半的威力。更重要的是,它缺乏关键的控制开关。”   “一旦启动,根本没有停下来的余地。”苏明御的眉心紧锁,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萧如镜能感受到他的严肃和心里的在乎。   “你紧张什么?”萧如镜笑了:“它就算失控死的也不是你啊。”   “难得见到你这么没有把握的时候,”萧如镜看着苏明御眉宇间隐含的担忧,有种说不出的痛快:“不过既然贤侄回来了,我也不急于一时,就给你一段时间好好完工,你看如何?”   “来,我先给你安排好住处。”萧如镜伸手搭上苏明御的肩膀:“等会儿我们叔侄二人好好地一起吃顿晚膳。”   萧如镜没有用龙辇,甚至都没有叫人抬轿。他陪着苏明御走在皇城的大街上,仿佛极享受这个带他去看住处的过程。   苏明御隐隐预感到了什么,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开始心慌。   他用指尖掐着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萧如镜带着苏明御来到一处破败的府门前停了下来,他感受到身侧那人身体的僵硬,笑道:“怎么,回家了都不想进去看看吗?” 第112章第112章   祁决的指尖动了动,像是在隔空触碰着苏明御的脸。他很想抱抱他,更想亲   无星无月的夜晚,只有阴云密布在空中。苏明御靠在黄铃木制的床头,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着机关图纸。   他整个人蜷缩在极小的一块地上,像焊死在了那里,几乎不往外挪动一星半点。   冷风透过破裂的窗口吹动着跳动的烛火,随之晃动的烛影也变得诡谲起来。   苏明御握着图纸的手不是很稳,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红戮机关兽底部的构造上,可余光却时不时地瞥到那抖动的烛影。   像一场经年不醒的大梦,梦境和现实诡异地重合在了一起。   空气中仿佛有药味,血腥味和刀锋的味道。   刀锋是没有味道的,但刀上却有一种淡淡的金属的味道,只有离得极近的时候,才能闻到那上面藐视生死的味道。   “你怎么连我来了都发现不了?”许长君直至走到烛光下,才发现苏明御的眼睛微微聚光在自己身上。   按照他的功力,应该早在自己进入府中就能有所察觉了才对。   “在研究图纸,分不了神。”苏明御应声道:“你怎么进来的,那些人没有发现你吗?”   “你那么深的功力都察觉不到我的轻功,他们怎么会察觉得到。”许长君看着苏明御,意有所指道。   苏明御没有接过他的话茬:“圣明教内现在如何了?”   “那日事发突然,我不在教中,清翎凡他们跟随你去了边关,暗部的人也出去行动了。只有梁安通和牧德尔尚在教中。”许长君道:“圣明教总舵现在被焚心教上下所控制。”   苏明御道:“我这边也都是萧如镜的眼线。尽量将萧时泽救出去,不然我们的行动会束手束脚,联系暗部和清翎凡他们,召集圣明教分舵人马,将总舵内的焚心教一网打尽。”   “你呢?”许长君道:“等救出萧时泽后你就跟我们走吗?”   “我不能走,我要在这里稳住萧如镜。”苏明御道:“红戮机关兽的完成品被他们藏在另一个地方,他们还有府兵,我必须要想出万全之策。”   许长君神色担忧地看着苏明御:“可万一根本就没有万全之策呢。况且你在这里,又怎么想的出来。”   许长君续言道:“林巍将军只带了八千人马逃出来,萧如镜除了府兵,焚心教,还联合了大梁国四大亲王中除端王李玉宣外的三大亲王。就算淮老将军带了人马过来,谁输谁赢也绝非定数。”   “可我没得选择。”苏明御道:“我如果现下一走了之,他们肯定会立刻对旻城下手。”   许长君的心中又何尝不知道,苏明御只有留在这里,才能拖延一时半刻。无论是为淮昭的人马赶来提供时间,还是为救出萧时泽提供时间,抑或是为思虑对策提供时间。   可苏明御就像用来焚膏继晷的烛灯,他提供的这些时间燃烧的都是自己的生命。   “白日里教中的任何人都不要与我见面,会引起萧如镜的怀疑。”苏明御低声道:“我想,他也不会允许和我接近的人安然无恙地活着。”   “嗯。”许长君的眼里似有千言万语,轻声道:“你多保重。”   “嗯。”苏明御应道。   许长君往后退了几步,隐入夜色之中。   祁决赶到皇城,已是五日后。   淮昭的人马还未赶到,不知是在何处耽搁了。祁决与他们取不到联系,更难和苏明御取得联系。   他只能先尝试和端王李玉宣那边的人接触,如果苏明御真的和自己揣测的身份一样,那么过不了多久,他一定能找到他的下落。   李玉宣的兵马在皇城之外,本人却已在皇城探听局势。   “萧如镜的势力已经延伸至宁河两境,淮王李知节,义王李权,靖王李慈分别把控着离皇城不远处的三座城池。”李玉宣道:“这三座城池前段时日似有不少人马调动的痕迹,萧如镜他们应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其下幕僚李思邈适时提议道:“端王殿下应该尽快招兵买马,不然等到萧如镜的势力进一步壮大就来不及了。”   祁决听他说此话,便明白了他的意图,果见李玉宣看向自己,接话道:“祁公子,祁家若有心支持本王夺回大梁政权,不知可否拨些银两供我端王军招兵买马?”   “这是自然,招兵买马需要不少的钱财,只是淮城离此地尚有一段距离,恐怕一时间调运不过来。”祁决并不想那么快表明立场,尤其是在自己已经答应了考虑帮苏明御的情况下。   “祁公子说得有理,本王也不急于一时。”李玉宣道。   他虽嘴上说着不急,心里却很是着急。只是他不敢逼迫,更不敢得罪祁决,只能暂且忍耐。   白日里,喻王府内的四名随从来不会让苏明御在府上闲待着。   这是萧如镜的主意,夜里让苏明御惶惶不可入睡,白日里也要耗磨他的精力。   如果让他白日里安心在府上研究机关图纸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苏明御身后跟着四个影子,被一路跟随至了明来酒楼。   这是他儿时最喜欢来的地方。   那时的萧皇时不时带他和时泽以及其他各个皇子来此地用膳,里面有大半的厨子都是宫里来的御厨。   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苏明御在楼下停驻了几秒,很快便绕过去了。 第113章第113章   “跟你离开这里,然后呢?”祁决的手心在微微凉风中仍保留着一丝温热,   小二犹疑自己听错了:“客官是在说笑吗?”   “我不太需要。”苏明御见小二没什么反应,便自己走至燃烧香料的香炉前,将其点燃。   火星缓慢地吞没了素纸。   祁决能看到这一切,说不介意是假的,但他更倾向于苏明御有什么苦衷。   苏明御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世子殿下可以回府了。”一名随从故意拔高声音道,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苏明御对他人的目光却没什么反应,神色如常道:“走吧。”   “方才有位姑娘送了殿下一朵纸花。”一名随从道。   “我已经烧了。”苏明御道:“我都没和那人说过话,未免太奇怪了些。下次再遇到这样的,直接拦下来。”   “殿下说的是,是小人考虑不周。”   世子殿下。苏明御的身份果然和自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应该住在喻王府内。   祁决知道了苏明御的下落,心里放心了些。   既然他的身份是萧国世子,那么他支持的人是萧如镜吗?   萧如镜现如今的势力已经如此强大,确实是最能稳守住皇位的人。   但为何苏明御身侧的人看起来不像下人,反而更像是监视他的人。   祁决不免忧心,他打算再找机会去见苏明御一面。   苏明御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喻王府,喻王府外停着一顶轿辇。   苏明御收回了心神,踏入府中。   萧如镜看见苏明御回来了,难得热情地迎了上去:“贤侄可知祁家少主祁决已经来到皇城了。”   苏明御摇了摇头,冷淡道:“皇叔的消息向来灵通。”   萧如镜不再打哑语,开门见山道:“凭你和他的交情,拉拢他来投奔我肯定易如反掌。”   “凭我欺骗他的交情么?”苏明御道:“自从那日我在明月山崖从他身上抢过阴阳册,他就已经跟我恩断义绝了。”   “贤侄莫要哄骗我,你后来帮忙去解决波斯教不也是因为担心他吗?”萧如镜道:“你们如此藕断丝连,他对你的情谊肯定也不可谓不深远。”   苏明御的心尖发冷,在这件事上,他最不想牵扯进来的,就是祁决。   “我也不要你帮什么大忙,黄金十万两,只要你能帮我开口要到便好。”萧如镜道。   “有点困难。”苏明御想起今早遇上的端王李玉宣,哪怕遮着面罩,他也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据说他很早就已加入了端王的阵营,他不会站在我们这边。”   “贤侄真是找的一手好借口,你如此拒绝我,实在让我伤心。”萧如镜冷笑道:“既然你一口咬定和他毫无瓜葛,日后不要让我看到你和他纠缠不清,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旻城百姓的生死可都掌握在侄儿你一人的身上。”   即便萧如镜不说,苏明御也不打算和祁决联系了。   自己此番凶多吉少,更没必要将祁决牵扯进来。如果可以断了关系,还是尽早断了为好。   夜深,苏明御坐在床边,心神不宁地画着另一个机关的图纸。   红戮的机关图纸绝不是一时半刻便能破解的,就算破解了,破解出的内容也只会为萧如镜所利用。   现在最重要的是造出能够制衡半成品红戮机关兽的新型机关兽。   可新型机关兽哪怕能设计出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去制造,这场仗注定没有胜算。   苏明御的视线聚集在图纸上,却极难集中注意力。   在这里的一切事物,哪怕一阵风,一个轻微的声响都会时时刻刻地牵动着他的神经。 第114章第114章   “不一样,”祁决的声音竟有点沙哑:“你没有感觉到吗?我见过那么多的   祁决似乎没反应过来,他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发愣了两秒,像是还没有意识到苏明御没在开玩笑。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苏明御道:“一开始是为了红戮机关图纸,后来是为了除去波斯教,再后来是为了收复兵权。哥哥,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祁决沉默地看着他,“我不知道我怎么说能让你明白。”苏明御的神色似乎有些困扰,顿了顿,声音冷漠道:“不过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哪怕你不能接受,也只能这样了。”   苏明御不敢去看祁决的眼睛,转身往回走。还没走出两步,手腕被人紧紧攥住。   “你说什么只能这样。”祁决一把拉过苏明御,身上清冷的气息侵染了苏明御周边的空气:“还从来没有人可以这样抛弃我,只有我不要你了,不然你休想离开我。”   祁决的话没有什么狠劲,平淡的语气里像混杂了些凉风,似乎还有点隐隐的绝望。   苏明御没想到祁决会说这样的话,他爱他,了解他,祁决一直以来都是比较洒脱的一个人。   苏明御看着祁决,心底涌起无限酸楚,却不能言表一字。   “你能放白楚清走,跟白楚清决裂,为什么要和我纠缠不清。”苏明御轻声道:“我们好聚好散不好吗?”   “不一样,”祁决的声音竟有点沙哑:“你没有感觉到吗?我见过那么多的人,却只爱过你一个。日后不管遇到谁,惟有你是我放不下。”   夜风寂寂地吹过巷口,巷外的灯火映得巷里忽明忽暗,祁决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像传音入了心室。   他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苏明御,他的外衣布料很清凉,苏明御感觉自己像被一片雪所拥住,却是一片沸腾的雪。   苏明御轻轻地挣脱了一下,祁决察觉到了他的抗拒,身体一僵。   苏明御借机推开了祁决。   并不难推,或者说祁决是主动松开了手的。   苏明御达到了目的,却有些怅然若失。自家的哥哥确实是个好人,可惜太好了,不会强迫他人,只会勉强自己。   尤其是面对自己所爱的人,更不愿勉强对方。   哪怕先前说了狠话,说你休想离开我,只要自己表现出一点难受和不舒服,还是会放手。   苏明御没再看祁决,转身离开了深巷。   叶暄文没在客栈,去见了端王李玉宣。外面人群熙攘,李玉宣暂住的府里却静悄一片。   叶暄文从偏门找人领路进去,被带至了书房。   李玉宣毫不意外叶暄文的到来,却仍调侃道:“如何,深夜不在客栈和祁家少主一起待着,反而要出来寻我。”   “他不在客栈。”叶暄文低声道:“端王先前所说,有办法促成我和他,可他的心终究不在我身上,又该如何?”   “他的心不在你的身上,能有什么办法。”李玉宣讥讽道:“自然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   叶暄文听他这么一说,也明白了他的想法。   “习武之人,对吃喝用物都格外谨慎。要想在饮食中下药难于登天。寻常的欢香味道太冲,一开始就会被察觉。”李玉宣拍了拍手,一个小厮端着一个精致的香油青瓷盏走了进来。   “我这里有一种上好的香,平日里闻着没有什么感觉,只有喝了酒才会发挥其功效。功效发挥的缓慢,大概需要半个时辰,后劲却猛烈的很。”李玉宣道:“到时你不能饮酒,你要保持着清醒。事成之后,哭得厉害些。”   “此事能不能成,还得看你的本事。”李玉宣缓声道:“只要你演得足够逼真,表现得对此事毫不知情。这种香也查不出是欢香,他只会觉得是自己犯了错。”   叶暄文接过青瓷盏,脸红道:“多谢。”   “何必谢我,我帮你是有条件的。”李玉宣道:“你要答应我,如果你和祁决能成,就拉拢他来我这边。”   他微微蹙眉道:“不知为何,我总感觉他一直在敷衍推脱我。”   “我一定帮殿下。”叶暄文小声应道。   祁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客栈的,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都是苏明御的身影,几乎到了辗转难眠的地步。   他问客栈老板要了两壶酒,坐在角落里喝酒。   他以往从未借酒消愁过,现下反而越喝越清醒。越清醒就越痛苦。   “祁大哥。”叶暄文从客栈外走了进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叶暄文的心里不免有些高兴,看来祁决和苏明御的见面并不愉快。   他走至祁决的身侧,拨了拨油灯里的灯芯。   “这个烛光看起来好暗,有点伤眼睛。”叶暄文看着祁决,略带紧张道:“祁大哥,我给你换一个吧。”   “不必麻烦,你回去睡吧。”祁决抬头看了叶暄文一眼,这一眼很平淡,叶暄文却觉得撩人得很。   他甚至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因为这一坛烈酒氤氲出的酒意而变得缠绵起来。   “不麻烦。”他低声应道,默默地拿出怀中的青瓷盏,将盏内的油灯点上。   油灯燃烧,散发出一种奇特的香味,却并不呛人,反而似雨后清新的露水,悠然空阔。   这种香味,祁决最熟悉不过。他和苏明御第一次见面时就闻到过。后来苏明御用木芷粉的味道掩盖住了,但在他怀里撒娇的时候,离得特别近的时候,偶尔也闻到过几次。   祁决阴沉着脸,用内力震灭了灯芯。   他的声音冷得可怕:“这东西谁给你的?”   叶暄文没想到祁决会一下子察觉到,心慌道:“祁大哥,我……”   祁决再没耐心听他辩解,清声重复道:“我再说一遍,是谁给你的。”   “端……端王。”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第115章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在那里等你。”   “是他让你将这种东西用在我身上?”   叶暄文的声音细若蚊蝇,低低地应了声:“嗯,祁大哥,我只是一时行差就错,你原谅我好吗?”   “念在你照顾过我,救过我的份上,我不跟你追究了。”祁决看了眼叶暄文,语气疏离道:“但我们往日的情分一笔勾销。”   叶暄文的脑海嗡嗡作响,心里难以接受。   “祁大哥,你之前说我救过你,照顾过你,日后我有什么难处,你会尽量帮我。或者我想要什么,你能尽量满足我。”叶暄文挣扎道:“那你日后答应我一个要求,可以吗?”   “你可以提一个要求,愿不愿意答应是我的事。”祁决道:“如果我不愿意,你就想下一个。我明显不会答应的就别提了。给自己留点自尊,好么?”   叶暄文没想到祁决会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诛心的话语,看来自己真的被他讨厌到了极点。   叶暄文应不出话来,又听祁决清声道:“李玉宣那么不放心我,要将我栓在他身上,回去告诉他,我这就回淮城替他办事。”   ……   “祁决真打算回淮城替我们筹备军需了,看来还是得你出马才行。”李玉宣满意地拍上叶暄文的左肩。   “可能祁大哥本来就想帮你,殿下你不应该怀疑他。”叶暄文不愿在李玉宣面前说出那晚的真实情况,否则又算自取其辱了一回:“我没那么大本事。”   “你没有我就更不可能有了。”李玉宣的心情颇佳,还有兴致玩笑:“祁决明日便走吗?”   “嗯,祁大哥说回淮城的路上要途经三座城池,恐怕会有危险。”   “无妨,我会派人来护送他。”李玉宣爽快地答应了。   “祁大哥的意思是不如让沐子龙副将来护送他。”   李玉宣觉得很好,先前在酒楼上商讨时沐子龙和项欢就差点起了冲突。他们一个主将一个副将,却偏偏意见看法上经常各抒己见,闹得不欢而散。   祁决能支走沐子龙,反而解决了一个麻烦。   “就按他的意思办吧。”李玉宣道。   沐子龙得到了护送祁决的调令,哪怕心里千不甘万不愿也只能暂离皇城。   自古以来,护送这一差事基本都是些低级将领和士卒干的。沐子龙不光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还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一路上一声不吭地埋藏内心的苦闷。   “沐将军是使长枪的吗?”途中停歇,祁决走近沐子龙的身旁搭话道。   “看得出来?”   “看你手茧分布的位置就能知道了。”   “哈哈哈,哈哈哈……”沐子龙狂笑道:“像你这样一个高手哪需要什么人保护,可笑我堂堂一个副将不在主君旁商议战术,反而干起护送的差事。”   “要想商议,怕也是有些困难。”祁决清声道:“项欢将军恐怕不愿听你劝。”   “你那日也在酒楼是吗?”沐子龙拿起酒壶大灌一口,言辞间带着苦涩:“我也算生不逢时,还偏偏遇见这样一个死对头,他还偏偏官压我一等。”   “可沐将军论武功谋略,哪一个不在项欢之上,如何甘愿久居人下?”   谋略不知道,光凭气息,项欢的武功绝对在沐子龙之上。祁决昧着良心,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夸赞道。   “祁少主有话不妨直说。”饶是迟钝如沐子龙也听出了祁决的用意。   “沐将军有意另择良木,成就一番大事业吗?”   沐子龙也不扭捏:“祁少主可有好人选。”   “有人选……”祁决的话卡壳在了喉间,萧如镜又怎么能算好人选。   但他决定再给萧如镜最后一次考量和机会,就算是为了苏明御。   还好沐子龙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既然如此,祁少主可想将李玉宣手下的人马归为己用?”   祁决原本只想策反一个主要将领,这样敌方的常规打法和思路尽在掌握之中。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沐将军有办法?”   “祁少主可听说过契兵。”沐子龙道:“李玉宣手下的兵中自愿参军的只占极少数,大多数都是有年限服兵役的兵。   他们在参军开始脸上就会被刺上字,这样如果他们当了逃兵,也会被当地人和李玉宣手下的士兵所检举和发现。一旦被发现,就会受到非人的残酷军罚。   只有达到一定年限告老还乡才会发放卖身契,有了卖身契,才不会被人认做逃兵,才能正常生活。所以他们为了拿回卖身契,会誓死服从李玉宣的命令。”   “可卖身契究竟是由谁保管的?”祁决问道。   “据我所知,是由项欢亲自保管。因为李玉宣不会武功,哪怕身边跟着一众高手,也容易被人有机可乘。”沐子龙道:“三日后有一些老兵的兵役到期,项欢应该会去拿出一部分卖身契,如果能提前潜入府中……”   祁决明白沐子龙的意思,只要能拿到卖身契,就能支使李玉宣手下的兵。 第116章倒v结束   祁决的眼圈隐隐泛红,苦笑道:“那日你见我找他下落,你是不是觉得很可   “是祁决留给你的?”许长君看苏明御的神色,猜到了大概:“他还没有死心?”   苏明御没有回答,道:“旻城那边派人去传信了吗?”   “已经派人去了,林巍将军也率兵赶了过去。但我们得到消息时,萧如镜已经提前派兵了,就算紧急赶到那里,估计刚好开战。根本来不及通知旻城的百姓撤离。”   “那就只能死守城门了,只要能撑过旻城所有的百姓撤离……”苏明御的声音异常冷静:“明日申时帮我准备一匹快马。”   双方的实力相差过大,掩护他们撤离,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你不能去。”许长君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紧张:“说到底,这件事也不是你造成的。”   “但它因我而起。”苏明御道:“况且,以你们的功力对付不了红戮机关兽,哪怕是半成品。但我可以。”   他顿了顿,接道:“恐怕也只有我可以。”   “我答应过一些人,要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哪怕做不到,也算无憾了。”苏明御的声音极轻,轻得像刚说出口,就飘散在了空气中。   许长君知道自己改变不了苏明御的决定,任何做不到的事情只会剩下接受这一条道路。   “明日卯时,替我去酒楼给祁决带一封信,约他午时在圣明教见面。”   “你要做什么?”   “我要让他彻底死心。”苏明御道。   “你明知道他不会的。”   “他会的。”苏明御清声道:“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传令下去,全教上下任何泄露我去向的,行为举止让祁决起疑的通通按圣明教最高教罚处置。”   许长君沉默良久,声音涩然道:“是。”   祁决没想到自己会主动收到苏明御的来信。虽然约定的地点改变了,但祁决反而乐于见到这种改变。   苏明御能回圣明教恰恰表明那四个人不是来监视他的,他很安全。   祁决很早就出发了。   苏明御来得很准时,或者说,他一直在这里等着他。   从两人相遇的那一刻起,祁决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苏明御。   他见苏明御的发上落着一片轻微的柳絮,伸手替他拨去:“头发上有东西。”   就算遇到积水,祁决也会拉着苏明御过来一点。   “哥哥就这么喜欢碰我吗?”   “抱歉。”祁决道,道歉得不太真心。   苏明御带着祁决穿过走廊,祁决沉默片刻,开口道:“我有件东西要送给你。”   “很巧,我也有。”苏明御道:“哥哥不如先看我的。”   “是什么?”祁决问。   苏明御没有回答。   他带着祁决绕进了圣明教的地牢中,过道暗而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祁决的心中隐隐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走了十几米,前方出现点点烛火,隔着牢门,能看到铁架上绑着一个人。那人衣衫褴褛,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胸口上烙印着一个圣明教的教印,看样子是很久以前印上去的,早已结痂。   待到看清那人的脸,祁决的心似被万仞寒冰所侵袭,他走上前去,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师尊。”   顾瑾没有回话,苏明御走至祁决的身侧,道:“黄金十万两,我就放了他。” 第117章第117章   “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是来陪你一起死的。”   “你和他不是两情相悦吗?”白须老妖奇怪道。   祁决轻笑了声,笑容有些苦涩:“你在说什么鬼话,他对我从来都没有真心过。”   “你在说什么鬼话?”白须老妖奇怪道:“他那么爱你。”   两人各执己见,场景颇有种诡异的感觉。   祁决并不信白须老妖的话:“他爱我爱得连我都不知道,你又如何懂。”   “他为了解你身上天涯花的毒,自己试了一百二十六朵毒花,差点死在半路上,他怎么会不爱你。”   “你……说什么?”祁决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不知道吗?”白须老妖疑惑道:“那日我遇见他的时候,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脉搏极其脆弱,七经八脉像被寒冰封住了般,奇冷无比。”   “不过为了找解药试了一百二十六朵毒花变成这样也就不奇怪了。”白须老妖感慨道:“换作寻常人早已死了一百二十六次,也只有他能做到了。”   “可他早就已经不是百毒不侵了。”祁决的声音似冬末冰河里的水,飘着浮冰凝滞地流动着。他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榕树在耀眼的阳光下晃动着浓郁的光影,柳絮纷飞上灰白的屋檐,凉风吹起满院的梨花,天光大亮。殿内却空无一人,只有风声穿堂而过。所有的人都似神隐了般。   祁决一连跑了几处偏殿,才在一个拐角处见到了一个人的身影。   王瀚看见祁决,结结巴巴道:“祁少侠……是不是顾,顾长老又出什么事了。”   白须老妖气喘吁吁地跟上祁决,听得祁决道:“知道你们教主的去向吗?”   “不知道。”王瀚摇摇头,白须老妖轻轻拨开祁决,恫吓道:“不说我就把你吊在教前的那棵槐树上,吊个十天半个月。”   王瀚的脸色隐隐发白,讨饶道:“你们别逼我,教主说我不能说,我说了离死就不远了。”   “你不说我们现在就送你一程。”祁决明白了对他只能来硬的,拔出剑鞘,将剑搭在他的肩上。   “你偷偷告诉我们,我们不会跟别人说的。”白须老妖哄骗道。   “好,好吧。”王瀚心惊胆战地犹豫了片刻,妥协道:“萧如镜打算对旻城出兵,教主他们去旻城进行最后的死战,我不敢去,才留下来的。萧如镜派了那么多兵马,还有机关兽,我们圣明教才多少人。肯定……肯定守不住的……”   王瀚说到最后,话语里已带了一丝恐慌。   “他什么时候走的?”祁决追问道。   “那日他见了祁少侠你后就走了,你们现在赶得快,说不定还能见到教主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是最后一面了。   祁决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害怕失去到极致,心是不会痛的,只是空荡荡的,仿佛灵魂也随之消散了。   他强作镇定地对王瀚道:“你跟我过来。”   王瀚如履薄冰地跟着祁决来到了偏殿,祁决将锦盒交给他:“去悦来客栈把这个交给一个叫沐子龙的人,让他调动兵马赶来旻城。你要是中途跑掉,等我回来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把你杀了,听到了没有?”   王瀚身如抖筛,恐惧地点点头。   祁决不再看他,将身上的银两尽数给了白须老妖。他狂奔下山,从马厩里牵了匹马,往旻城赶去。   过往的画面一直闪现在祁决的眼前,他想起苏明御的最后一个拥抱。   如果他真的出事了,哪怕不是故意的,自己跟他说的最后一个字就是滚。 第118章第118章   哪怕我死了,化作一缕风,它吹过你的身边的时候,也一定是温柔的。   两人的视线隔着空气交汇了一瞬。   苏明御从满身血污里抬头望,好像望尽了他的人生。   多少年前的悲欢苦乐散作云烟,多少年后的情爱与执念,依托和慰藉都在那一望里。   红戮机关兽层层围了上来,祁决低声问道:“它的动力装置在哪里?”   “右兽眼左下三寸。”苏明御答道,闪身避开迎面而来的一击。   他的脚踝受了点轻伤,动作有些吃力,却不再有了放弃解脱的念头。他要带着祁决活着离开这里。   祁决调动了紫雾剑,剑起爆发出巨大的威力,气流横扫了包括机关兽所在的数十米区域。   掀起的尘埃模糊了机关兽的视线,空气中的风都似变成了利刃,带着秋日的肃杀和萧索。   苏明御不得不被迫离开祁决的身侧,他从攻向城内的士兵手中夺过剑,解决外侧的机关兽。一把又一把的剑卷了刃,地上随处可见折断的兵器。   圣明教仅剩的一部分人还在和城外涌入的士兵负隅顽抗,尽管都是些武艺高强之人,奈何人数上的差距太大,寡不敌众,已有隐隐的败相。   祁决解决了最后一架机关兽,他素白的袖口被划开,手背和身上俱是伤口。   他和苏明御以及圣明教仅剩的数十人站在城门的通道口,堵截着城外士兵的侵入。   半个时辰后,清翎凡从另外一个方向回来。   “后城门的出口也被堵截了,我们逼不得已关上城门。”清翎凡道:“城内百姓还有三分之一被困在城里。现在萧如镜手下的士兵还在后城门攻城,他们已扬言要屠城。”   祁决反手划破一人的喉咙。他喘息了口气,晶莹泛白的脸上沾了点尘灰,一滴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到地上。   清翎凡没再说多余的话,但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这些话的含义和自己必死的命途。   后城门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祁决握了下苏明御的手,带着极深的眷恋。天色很阴沉。不知道是方才紫雾剑聚起的沉云还是该下雨了。   城内随处可见的尸体和折断的兵器,鲜血淌成了小河般混进了泥沙地里。   没有人有时间去畏惧死亡,因为在你畏惧的那一刻,死亡就已接近你的身畔。   只有奋战,才能竭力往生的方向狂奔。   不知过了多久,城外的声音沸扬了起来,隐隐有兵戈交接之声。   苏明御解决了面前的四人,忽然看见身后的士兵往城外撤去,嘹亮的战鼓敲响起来。   苏明御眼底的疑惑还未收起,祁决拉着苏明御往城门口去,果见援兵已到。   沐子龙率兵赶来了,和萧如镜手下的士兵奋战在了一起。   虽然还是萧如镜手下的人马居多,但他们毕竟已经奋战了一天一夜,体力有所不济,双方的混战进入了僵持的局面。   苏明御,祁决以及圣明教的剩余人马也参与了其中。林巍将军手下的八千人马只剩了几百人,还在后城门坚守。   这样僵持了半天,淮昭手下的五万人马终于越过两大亲王的阻碍,赶到了旻城。   兵戈止歇,萧如镜率兵退居了凌阳城。   苏明御用尽最后的力气走至祁决的身前,一把抱住了他。   两人的身上满是血污,大雨淋漓而下,冲刷了一切的尘埃与鲜血。   祁决和苏明御去了一处闲置的民房避雨,涂了点伤药,简单地包扎了下伤口。   用柴木升起的火已将外衣烤干,外衣被大雨淋去了所有的血液和痕迹,如果不是上面的划痕,根本想象不到它方才经历了什么。   民房很避风,祁决和苏明御将外衣挂在架子上,一时无言。   火焰渐渐熄灭,窗外的月色淡淡地洒在屋前的榕树上,叶子的表面隐隐泛着光,在风中轻轻摇曳着。   塌上什么东西也没有,整个屋内像被打劫了一般干净。除了难以挪动的物品,民宅的主人收拾了所有的细软,出城逃难去了。 第119章第119章   祁决握紧他的手,珍重地承诺道:“嗯。”   第二日将近午时,苏明御才醒了过来。   祁决坐在他身侧的塌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窗帘被一点窗缝里透进来的凉风吹得微微摆动,屋内流淌着雨后清新的空气,陷入忽明忽暗的光影里。   苏明御起身抱了下祁决,埋进他的怀里:“哥哥。”   他的眼皮有些沉重,双手搭在祁决的腰上慢慢收紧。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的感觉,他终于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一个人。   “还难受吗?”祁决的指尖轻轻拂过苏明御身上的伤痕,苏明御却知道他问的不止是身上的伤口,还有心里。   苏明御轻轻地摇了摇头,发自内心地露出了点笑容:“有哥哥在,不难受。”   “我给你上药。”祁决揉了揉苏明御的头发,取出伤药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   片刻后,苏明御穿上外衣,握着祁决的手,轻声道:“哥哥,萧如镜只是暂时退守凌阳城,当初在圣明教地下的石洞里制造的半成品红戮机关兽也远不止这些。”   “你在担心,他不日后就会再来进犯。”祁决道。   “嗯。”苏明御清声道:“我设计了新型机关兽,却不一定有足够的制造时间。最重要的是,当初制造红戮机关兽的机械师们应该被萧如镜围困在某个地方,那是皇城内所有的机械师,现在一时半刻没有合适的人选。”   “皇城内或许确实没有了,但其他地方一定有。”祁决道:“我的祖父一生中收过不少外门弟子,倘若祁家有事相求,他们一定会尽力帮忙。   让你的手下带一批人去淮城一趟,将我的书信带回祁府。黎叔会帮忙找到这些人。然后再护送各地的机械师到旻城,哪怕路上有所耽搁,他们都是世间顶级的机械师,应该能在最少的时限内完成制造。”   “至于时间,如果萧如镜再用红戮机关兽攻城,我会尽量帮你拖延。”祁决的话语坚定而有力。   苏明御否决道:“祁哥哥,你身上伤得不轻,就算发生了攻城战,我也不会让你上场。”   “如果让你自己上场,你愿意吗?”祁决看着苏明御的眼睛轻声道:“我和你又有什么区别呢,事到如今你还要跟我分彼此吗?”   苏明御紧紧地搂住祁决,缓声道:“哥哥,我只是心疼你。”   门外敲了两声,苏明御不情不愿地松开了祁决。   那人推开门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书信:“祁公子,有一位名叫叶暄文的人邀你到邻城的云歇酒楼相聚。”   祁决和苏明御对视了一眼,都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   “你先出去吧。”苏明御沉声道。   那名传令兵依言退了出去。   祁决翻看了那封信:“确实是他的字迹。”   “只是有些不对劲。”苏明御接话道。   “嗯。”祁决道:“他分明可以进旻城来找我,为何非要我去邻城与他相见。”   “除非来的不止他一人。”苏明御分析道:“现在城门的入口处有大量的士兵排查,萧如镜的人很难混入旻城之中。”   “如果是局,我更要去一趟。”祁决道。   “哥哥,我陪你一起去。”   “嗯。”祁决没有拒绝。   可苏明御的情绪仍然低沉得很明显,像是故意想要祁决察觉到。   祁决无奈地拉过他,相处这些时日,他已经有点明白苏明御怎样最好哄了,二话不说地亲了上去。   安抚了许久,苏明御的眉心才终于舒展了开来,懒洋洋地靠在祁决身上。   “哥哥就会图省力。”苏明御的嘴角挂着淡淡的满足的笑容,口是心非道:“都不开口解释解释。”   “怎么图省力了。”祁决轻笑一声,道:“亲你也很累的好么。”   苏明御不满地看了祁决一眼,扑到他的身上使坏。   “逗你呢,好了好了,别闹了……”祁决边笑边反抗。 第120章第120章   暮色中祁决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他抱紧苏明御道:“别再让我担心了。”   几日后,旻城的城门上挂起了白幡,苏明御和祁决的死讯传遍了整个凌阳城。   公孙正明坐在萧如镜的军帐内,隐隐听到远处有喧哗声。   他唤帐外的守卫进来,那守卫道:“是那位叶暄文叶公子在营外叫骂,说您不守信用……”   “赶走吧。”公孙正明觉得可笑:“告诉他,是他在自己的性命和祁决苏明御之间选择了前者,虽然我只让他帮忙迷晕他们,但又没答应过他不对他们做什么。”   “是。”那守卫退了出去。   萧如镜显然也不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问道:“淮城那边有消息了吗?”   “数日前我便已派人前往,估计此刻正在回来的路上。”   “报——”正说话间,帐外传来消息,一人急匆匆地进入帐内,跪地行礼。   来人正是前去传信的越骑校尉唐江。   他定了定心神,清声道:“燕王殿下交代臣下的事已顺利办妥,祁府答应资助我们兵器军粮,已和各大金铺、冶铁铺联系制造。只是需要等待些时日。”   “等几日倒也无妨,几日前的旻城战役刚过,我们也有不少的损伤,正好趁此机会休养一阵。”萧如镜的脸上露出些许闲适的笑容:“原本我还打算动用兵马,用剩余的红戮机关兽继续攻城。不过现在苏明御已死,料他们也没有反击的能力,等兵器一到,攻打淮昭他们更是十拿九稳,还能避免苦战。”   “燕王殿下说得是,”公孙正明从座席上悠悠起身:“在下先告辞了。”   唐江看着公孙正明离开了军帐,压低声音道:“燕王殿下不怕他日后难以控制吗?而今苏明御已死,他是目前唯一一个比较了解红戮机关兽的人。”   “依你的意思?”萧如镜问。   唐江以手抹了抹脖子,做了个刺杀的动作。   公孙正明回到了房内,摊开红戮的机关图纸。如果将红戮机关兽里的设置改一改,改成只有自己可以操控……他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到了图纸上细密的字迹,依旧是那么熟悉。   “师尊,”公孙正明喃喃道:“可惜你精心破解了那么久,还是为我所用。”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苏明御的时候,就看不透他,他的眼睛总是雾蒙蒙的,只有在审视自己的时候才显得格外清澈些,令人不寒而栗。   细想开来,他应该一早就知道自己是萧如镜派来监视他的。   公孙正明将身体轻轻地靠在椅背上,而今他再也不需要去揣摩苏明御的心思,也不会有人在机关术的造诣上远远胜于自己,显得遥不可及。   他轻叹了口气,说不清是释然还是空虚。   公孙正明拿起机关钳和鲁班尺对着眼前的红戮机关兽实施改造,加设了一个自毁装置。   如果没有按照自己预设的步骤开启进攻模式的红戮机关兽,就会被临时组建的自毁装置连同操纵者一起摧毁。   他装好了最后一个部件,端详了阵,时间已是傍晚,帐外的天色一点点黑了下来。   公孙正明起身去窗台点亮烛灯,一道黑影忽然一闪而过,烛火还未亮起,一把冰凉的刺刀贴上了他的脖子。   “你是谁,竟然擅闯军营重地。”公孙正明这般问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疾声道:“红戮机关兽还没完全完工,我正在改造,你们不能杀了我。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脖间便被拉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一个声音淡淡响起:“可我们燕王殿下觉得,现在这样,已经可以了。”   那人看了眼公孙正明手指指的方向,对着刚刚踏入帐内的两名将士道:“把这个他最后制作的红戮也一并带走吧,免得他死不瞑目。”   他的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踏过满地流淌的鲜血走了出去。   旻城内,八万多人马的军帐已经搭建了起来,淮昭、沐子龙、林巍大三主将终于聚首,从萧国各地赶来的机械师正在秘密制造新型机关兽。   苏明御在帐内和三大主将商议战术。   “有祁府从旁作周旋,相信萧如镜一时半刻不会再度进攻旻城。”林巍道。   “所以我们要在他们攻打旻城前率先攻下凌阳城,打他个措手不及。”淮昭开口道。   “红戮机关兽最大的漏洞是移动速度的缓慢,它的进攻速度一流,装甲强悍,但为了让随行的步兵可操纵,其移动速度仅仅保留在能让步兵跟上的水平。”苏明御道:“这些天我一共设计了两种用于作战的机关兽。一个是专门用来对付红戮机关兽的远程重弩机关兽,另一个是用来干扰敌方操作的轻便型的速击机关兽。”   “此次作战分三支军队和主力军共同作战。”苏明御摊开凌阳城的舆图:“第一支军队穿特制厚甲,操作轻便的速击机关兽。这种机关兽体型小巧,所有的齿轮设计都是为了提升其速度和爆发力。目的是以其巨大的冲击力来打乱红戮机关兽的排列和他们军队的阵型,避免红戮机关兽集中火力地发起进攻。”   “紧随其后的第二支军队操纵远程重弩机关兽攻打红戮机关兽。”   “红戮机关兽的右兽眼左下三寸是它的致命点。”淮昭补充道。   “没错。”苏明御道:“所以重弩机关兽用的重弩是经过精心改造的,它外壳用了防腐蚀性极强的材质而内部中空。届时它射向红戮机关兽的致命部位,强大的撞击力或许不能使红戮机关兽彻底报废。 第121章第121章   祁决被他磨得没办法,拉着他进了小巷里,按着他来了个深吻:“够了吗?”   “我以后什么都不会瞒着你了。”苏明御在祁决耳边郑重道:“哥哥,我保证。”   祁决轻叹了口气,苏明御的身体状况那么虚弱,他也不想和他吵架,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累吗?明日再去看他们的机械制造吧。”   “嗯。哥哥我听你的。”苏明御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显出额外的乖巧来。   祁决无奈地掖了掖他的被子,见他面色虚弱又带点依恋地看着自己,又忍不住亲了他一下:“我去给你煎药。”   晚间苏明御喝了药,气色恢复了一些,甚至还有精力坐在床前研究凌阳城内的各个交通要塞。   祁决在外挑选好了组成突围军队的将士,又临时加练了三个时辰,回到账中,苏明御还未睡,床头的灯油已快燃尽。   祁决不由得蹙了蹙眉,苏明御看见了他,乖觉地将舆图收了起来,讨好道:“哥哥你总算来了,我等你睡觉等好久了。”   他张了张手,整个人扑到祁决的身上,带动的气流将烛火拂得晃了晃。   他带点困意的撒娇道:“哥哥。”   这一番下来,祁决也不好再和他追究什么,搂紧了他道:“睡觉吧。”   这般过去七日后,各类机关兽都已加急赶制了出来。进军凌阳城的时间初步定在了第十日,所有将士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操练着。   第十日正是雾天,天边的积云累了厚厚一层,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令人看不分明。   凌阳城内的守卫经历了十多天的平安无事,祁府答应制造的兵器又迟迟没有消息,战事还远着,紧绷的弦便松散了些。   守了一夜的士兵打着哈欠从城墙上下来,去城门旁的帐内叫醒还在迷瞪着眼的换岗人,无人注意十几架巨型机械鸟从云层穿过,落进了城内。   祁决和苏明御分别去了两个不同的交通要塞,干净利落地解决了那边驻守的士兵。其余突围军队的将士本就经过精心挑选,又经历这几日的操练,也有惊无险地占领了各个巷口等通行要道。   没过多久,城墙上的战鼓便擂响了起来。萧如镜手下的士兵发现了城外大批的人马,几乎所有的红戮机关兽都被拉上了战场,战事陷入了焦灼。   祁决和苏明御等人加入了城内的混战。大战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渐渐落下了帷幕,萧如镜手下的人马隐隐呈现出败相,往另一个城门仓皇而逃。   淮昭带着主力大军乘胜追击,城内的旌旗被疾驰的马蹄踩于脚下,埋没于一片尘土之中。   萧如镜在越骑校尉唐江的掩护下逃出军营,他穿着普通士兵的护甲,步履匆匆,脸上抹了无数的尘土,头发也抓乱了。   凌阳城的地面上到处都是散乱的破损的兵器,萧如镜跑的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逃到了凌阳城唯一的暗门。   暗门旁有几处营帐掩映,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萧如镜在一处营帐内换好了干净的华服,装满了一袋的金银钱财,重新束起了冠发。   他的人马大半折在了凌阳城内,可他自认一代枭雄,仍勉作达观,几近疯狂地笑道:“哈哈哈天不亡我,今日我逃出凌阳城,他日我必东山再起。苏明御啊苏明御,你精心谋划了那么久,不还是杀不了我。”   “燕王殿下雄才伟略,而今不过一时失意。”越骑校尉唐江顺着萧如镜的话道。   萧如镜平日里见惯了溜须拍马,冷哼一声,理理衣襟,正要走出营帐,余光瞥见了一旁盖着灰布的红戮机关兽。 第122章第122章   “不知道,可能有杂技表演?”苏明御贴近祁决道:“哥哥喂我。”   最后显然是不够的,两人腻歪了许久才从巷子里出来。等到吃上晚膳的时候,厨艺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饿了的人什么都好吃。苏明御还边吃边夸赞祁哥哥真是谦虚,颇让人哭笑不得。   接下来的几日都要路途奔波,两人早早便睡了。   萧时泽被清翎凡等人救出来后就一直待在圣明教内的暗阁中,他心底觉得自己闯了大祸,羞愧得一时不敢面对苏明御。如今收到消息赶来旻城时,苏明御和祁决已经出发去穷奇山了。   “明御哥哥应该不是不想见我吧。”萧时泽惶惶不安道。   “世子殿下只是身体不适,皇上不必多心。现下还是抓紧回皇城把局势稳定下来吧。”   “嗯。”萧时泽下定了决心,这次一定要固守好江山,把皇位坐稳:“明御哥哥的病严重吗?”   “不严重,皇上还请放心。”   “嗯。”萧时泽蹙了蹙眉,努力端起些威严来,他不能再让苏明御替自己收拾残局了。   *   另一边,祁决已带着苏明御来到了穷奇山上。   百草仙人替苏明御把了脉,轻叹着摇了摇头:“他体内堆积了太多毒素,非一朝一夕所能化解。现已危及到了性命,需铤而走险方能博得一线生机。”   苏明御早就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所了解,并不对他的话感到意外,反而轻轻拍了拍祁决的手背,示意他别担心。   “我打算先给他施针。”百草仙人道:“阿决,你等会儿在一旁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如果能将体内的毒素逼出来那就无碍了。”   “嗯。”祁决应声道。他心底纵然担忧,但越是关键时刻他越需保持冷静。   百草仙人让苏明御咽下一颗丹药,随后他点上香,一阵雾气腾来,苏明御只觉困意来袭,很快便合上了眼。   苏明御体内的毒素四下乱走,百草仙人动作迅速地用银针封住了他的各大穴位,开始施针。   祁决用内力护住苏明御的心脉,几个时辰后,苏明御皮肤表层涌动的黑气消了下去。   百草仙人检查了下苏明御的状况,欣慰道:“如果能醒过来便无大碍,但他从此以后恐怕不能百毒不侵了,最多比常人稍微耐受些。”   “嗯。”祁决应了一声,额上的汗水顺着颌骨滴落在地面上,他握着苏明御的手,目光淡淡却隐含担忧。   “看来祁府不久就要有喜事了。”百草仙人低笑一声,拖长了音道。   祁决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你和他的喜事什么时候办啊。”百草仙人朗声笑道:“我这把老骨头也下不了山了,不过总得替你爷爷把贺礼给送了。”   祁决难得露出几分局促来,他道:“还不确定。”   “方才最惊险的时刻已经渡过了,对你祖执爷爷的医术有点信心,他一定会醒过来的。”百草仙人以为祁决还在担心苏明御的病情,宽慰道。   “祖执爷爷,我自然信你。”祁决无奈地笑了笑:“只是如果他和我在一起,爷爷,我还没和你说过他的身份,如果萧时泽登基,那他必然就是大萧的王爷。我担心……”   “你担心他们不同意将苏明御嫁到祁府?”   天上的大雁都没打下来,就别想着是清蒸还是红烧了。   祁决只觉好笑,道:“这种事情还是后话,我担心他们不太同意。”   但凡有身份的人家,除却祁决这般为数不多开明的世家,他们不反对养个男宠,却仍要娶个正妻或小妾传宗接代。   “如果苏府打算让苏明御另娶一个小妾延续香火。”百草仙人道。   “我不会同意的。”祁决声音清浅道:“我的人只能是我的,我不会允许他和别人上床,一次也不行。”   “这般看来却是要私奔了哈哈哈。”百草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祁决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直至两日后苏明御才醒了过来,他像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回来后只觉浑身上下都轻松了不少。   最明显的还是他身上的味道,变得很淡很淡,已经淡到不需要用木芷粉来遮掩,只有距离极近才能闻到,配上酒也不再有催情的效果。   苏明御轻轻嗅了嗅自己的手腕,淡笑道:“哥哥,我很开心。我终于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了。”   “嗯。”祁决充满怜惜地搂着苏明御:“其实不管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只要在你身上的,我都喜欢。”   百草仙人走到房门口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两人收回手端坐起来。   祁决和苏明御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有趣。百草仙人整日困在山头难免无聊,便爱给自己找点乐子,每逢两人有腻歪的倾向,总会不合时宜地出现,弄得祁决和苏明御哭笑不得。   苏明御在穷奇山上喝了一个月的汤药,两人才下了穷奇山。   他们在山下雇了辆马车,悠悠地往皇城赶。此时正值春末,大地刚刚泛起暑气,并不热,车窗外春和景明,时不时有黄鹂啼啭的声音,一缕缕微风顺着掀起一半的窗帘吹入车内。 第123章番外一   淮城   浓浓的绿荫遮掩了漫天的阳光,在一条山间小路上,一辆马车正急驶赶着路。   马车内的玉壶中装着些许冰块以供纳凉,可天气却仍热腾得变了形,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树叶,还有夏日特有的味道。   “紧张么?”祁决掀开车帘看了眼马车途经的路途,转身逗苏明御道。   苏明御喝了口凉茶降了下火,又重新靠回祁决的身上,喃喃道:“有点。”   祁决只是开个玩笑,但见苏明御蔫蔫的模样,以为他真的紧张,搂着他哄道:“紧张什么,我那么喜欢你,我爹娘不会不喜欢你的。”   “嗯。”苏明御低低地应了声,状似乖巧地靠在祁决的怀里:“哥哥不打算给我透露些考题吗?”   “譬如?”祁决问。   “譬如伯母伯父喜欢吃什么,穿什么,对什么比较感兴趣……”   苏明御的话语不似玩笑,他习惯了万事先做好准备,尤其是对待在意的事物。   祁决轻笑了声:“你知道淮城内最有名的小吃是什么吗?就是用糯米……”   马车外的蝉鸣聒噪不止,祁决的声音却清透得像在玉石上流淌而过的溪水。   两人闲聊了会儿,都有些乏了。午后微风徐徐,不过小憩了片刻,转眼马车便到了祁府。   祁决拉着苏明御从车上下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朱红的高大门楼,金色的檐瓦如鱼鳞般片片齐整地排向远方。门前共十阶,十名护院分站在门阶的两侧,穿着整齐划一的服饰。   “哥哥的府邸比我的棠王府还阔绰。”苏明御调侃了句。   祁决无奈地笑了笑,牵过苏明御的手往府内走去。   “少爷。”“少爷好。”   ……   问候声震耳欲聋,不过苏明御儿时也曾享受过被人拥簇的待遇,倒没表现出什么不适应。   “少爷,你总算回来了。”一个穿着粉嫩的丫环兴奋地扑过来,就要抱上祁决,转眼瞥见了一旁的苏明御,收了手,腼腆笑道:“少夫人好。”   苏明御:“……”   祁决没忍住笑了,看了眼苏明御阴沉的脸,没敢笑得太大声,笑得颇为矜持。   “奴婢小花仙,是少爷的贴身丫环。”小花仙略显遗憾道:“可惜只陪了少爷几年,少爷八九岁的时候就被送去雾山派修行了,一年才回来两三次。”   祁决笑道:“我的房间收拾好了吗?”   “自然收拾好了。”小花仙浅笑晏晏道:“少爷哪次回来,我不是提前准备的。”   她看了看苏明御,忽然一拍脑门,苦恼道:“可是我好像忘了收拾客房了,不过少爷和少夫人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祁决哭笑不得道:“去烧水吧。”   “遵命。”小花仙带着一群丫环去了。   苏明御一连被叫了两次少夫人,沉了沉气,微微挑眉看着祁决:“哥哥?”   “我顺着她的话说,没别的意思。”祁决转移话题道:“等会儿见了我爹娘后带你去淮城的街巷走走,可有意思了。”   “好吧。”苏明御应了声,似乎已经不太在意此事:“不过哥哥改日也要陪我回趟苏府,毕竟苏明哲也算我半个义父。再陪我去棠王府住几日。”   “嗯。”祁决自然不会拒绝。   祁府内有一片极大的浴池,各个丫环在池内倒好花瓣和热水,便退了出去。   祁决脱下外衣,进入池中,池水浸没了他的身体。   他回头看了眼苏明御,随口调笑道:“下来我抱抱。”   苏明御下了池子,竟真依言抱住了祁决,黑色的发丝垂了下来,散落在他的肩上,又没入水中。   祁决隐隐感觉自己和他相贴的身体有了点反应。   他下意识地推开苏明御,又觉得此举有些不妥,毕竟是自己先前说的话,哪怕是玩笑话。   “好像行动不太方便。”祁决犹豫地说出这句话,讨好地亲了亲苏明御的脸颊:“等我洗完再帮你洗好吗?”   “等哥哥洗完我早就洗好了。”苏明御握着祁决的手,手指嵌入他的指缝,按着祁决来了个深吻,唇舌交缠,甜得令人心尖发颤。   一吻终结,苏明御亲昵地蹭了蹭祁决的脸:“我把头发留给哥哥洗。”   祁决的唇间还留存着温热的触感,心神更是不定。可毕竟不是在床上,祁决不太适应在水中做亲密之事。   更何况半个时辰后就是苏明御和自家长辈会面之时,实在不好如此放肆。   祁决将整个人埋进水里清醒了片刻,逐渐冷静了下来。   等他洗净了身体,苏明御也差不多结束了。   祁决轻轻拢过苏明御的头发,将不远处的皂角拿了过来。   祁决从未帮人洗过头发,现如今也是第一遭。他有些生疏地将皂角抹到苏明御的头发上,轻轻搓了搓,绵白细腻的泡沫浮了上来,落了几团在水面上。   苏明御难得很安静,安静得像个美人。   祁决揉搓了片刻,用清水冲去他发间的泡沫。   等到洗净擦干后,已过了半个时辰。两人换了身干净的外衣,往大堂走去。   苏明御的脑海中一直回忆着几个时辰前祁决说过的话。   祁决的父亲被世人尊称为九谪仙人,除了经商了得外,文学造诣也颇高,是位有名的诗人,就连武功都能在江湖排得上名次。平生喜遇知己,最恨虚伪善变之人。   至于祁决的娘亲,则是位足不出户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天真烂漫,性情温淑,颇有几分小女儿的姿态。由于出身书香门第,熟读四书五经,思想较寻常女子开明不少。   苏明御回忆了他们的喜好和特点,针对性地调整了下自己与人相处的方式。   这场会面异常顺利,甚至有几分其乐融融。谈心完毕后,苏明御先离开了大堂,给祁决和他的长辈们留下足够的相处时间。   祁决的父亲祁宗棠轻叹一声,道:“这个孩子的各方面是很优秀,就是好像,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他不太真诚。好像隔着一层雾,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应该和他过去的经历有关。”祁决想起苏明御,忽然间有些心疼:“他只是希望你们能够喜欢他,他一向不太懂如何讨好别人。他总觉得只要自己足够好,足够符合就够了,可却不知道世上最能拉近人与人距离的永远是真诚。”   “看来你早就看透他了。”祁宗棠道。   “嗯。”祁决的眼里似隐含太多不可言说的情绪,声音轻且温柔:“其实他不需要在所有人面前真诚,他只要在我面前真诚就够了。”   “你都这般说了,那我还能说什么呢。”祁宗棠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   祁夫人也在一旁笑道:“看来我们的儿子真的很喜欢他啊,那孩子长得真好看,比你当年还俊俏。”   “我为何要跟他比。”祁宗棠轻声反驳道:“我只是年龄摆在那里,看我们儿子也能知道我当年的风姿。”   “你还吃小辈的醋啊。”祁夫人低低笑道。   祁宗棠轻咳了两声,道:“你们这次回来了就多住几日,好好带明御去外面逛逛。既然成了家,就不要朝三暮四,我们祁府虽然家大业大,可向来没有娶小妾的传统。”   “这你就放心吧,我们儿子一看就是个一心一意的。”祁夫人轻声问道:“你们成亲的日子是定在下月初吧?”   祁决笑了笑,道:“嗯,没有意外的话。”   “太好了。”祁夫人轻轻一拍掌:“刚好够我把你们的婚衣做出来,想当年我给小决做的夏衣多么合身。”   祁决想起几年前那件线头横飞的夏衣,脸上的笑容淡了两分,略带遗憾道:“已经托给皇城的锦衣坊制作了。”   祁宗棠回过味来,哈哈笑了两声,揽着祁夫人的肩道:“你就别操心了。”   *   祁决没待太久,就出大堂去找苏明御了。   苏明御坐在池塘旁的凉亭里,静静地看着水中浮沉的鱼,见到祁决过来,嘴角露出了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祁决情不自禁地抓过苏明御的手:“走,带你去淮城逛逛。”   淮城是有名的花城。不管哪个季节,街巷里都开满了各色的花,又被浓浓的绿荫遮挡,即便是在夏日,也不炎热,反而有种四季如春的感觉。   “这是淮城的特产之一糯米荷花糕,就是稍微甜了点,我小时候比较爱吃。”祁决帮苏明御打开,递到他的嘴边:“尝尝。”   “嗯,和哥哥一样甜。”苏明御侧过脸亲了祁决的嘴角一下:“真好吃。”   苏明御的话歧义太过,祁决捏了捏他的脸,一本正经道:“我是咸的。”   苏明御憋笑憋得很辛苦:“好吧,祁哥哥是咸的。”   他趁四下无人,在祁决的另一侧嘴角飞快地亲了一下:“也很好吃。”   祁决无奈地握紧他的手,柔声道:“带你去吃更好吃的。”   一大片一大片的树荫飞快地向后退去,祁决衣上的流锦掩映在花影和光影之中,绚烂而耀眼,让人恍惚是在梦中。一个灿烂的夏日的梦。   花莲藕,糖醋鱼,蒿草叫花鸡,豆花米线,羊肉灌汤包……   祁决带着苏明御从午后一路吃到傍晚,就连晚膳都在外面解决了。   “热不热啊?”祁决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苏明御,低笑道。   “有点。”苏明御呢喃道,却不愿意松开祁决。   “带你去个好地方。”祁决轻轻戳了戳苏明御的脸。   “什么地方?”苏明御低声问道。   “纳凉的好地方。”   那是一座玉池,池子底部是一大块冰石,边上有八处泉眼,冰水从泉眼处汩汩流向池内。四周腾起蒙蒙的微凉的雾气,恍若瑶池仙境。   “这个地方叫玉池园。”祁决道:“园内每隔五米就有一只玉制的器兽,里面盛满了冰块,每日都会有很多淮城的百姓到这里纳凉。”   “不会有百姓砸碎玉器拿走吗?”   “曾经发生过,后来门口就多了守卫。”祁决轻声道。   “如果你喜欢,以后每年夏天我们都可以来这里纳凉。”祁决又道:“如果你不喜欢热闹,祁府不久后也要在府内造个玉池。”   “我喜欢这里。”   苏明御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像只小猫一样慵懒地抱了抱身侧的祁决,靠在他的怀里。   “你有没有觉得,住在这里挺好的。”祁决的声音又轻又软,就像极具耐心的猎人为了得到心爱的猎物一步步设下的蜜糖陷阱。   苏明御今日总觉得祁决对自己格外殷勤些,现在才发觉不是错觉。   他笑道:“是不错,只是万一我偶尔要上早朝,住在这里不免麻烦,就算马车快些,去到皇宫也得两三个时辰。”   “我可以送你。”祁决揽着苏明御的肩,贴近他的耳畔道:“你住我家,我凌晨寅时叫马车抱你上早朝,绝不吵醒你,保准你一觉睡到天亮怎么样。”   “哥哥你哄人的本领真厉害。”苏明御快被逗笑了,他想了想,纵容道:“其实这里也挺好的,以后每年夏日我们都在这里,其余时间住在棠王府。”   “那我们的成亲之日……”   “既然是夏天,就定在祁府吧。”苏明御顺着祁决的话道。   “你真的愿意……”苏明御答应得如此爽快,祁决不免有些迟疑。   “为了哥哥,就愿意。”苏明御把脑袋枕在祁决的颈窝处,含笑说道。   以苏明御现下的身份,就算是成亲,也必然是在自己的府邸。祁决的心中不免悸动,低头温柔地在他的额上落下一吻:“我一定给你一个最难忘的洞房花烛夜。”   *   祁决和苏明御在祁府待了半月有余,才出发去苏府见了苏明哲,又回了新建的棠王府。   棠王府刚刚修缮完毕,却已添了许多侍卫,如今都分站在府门两侧,足足有十来余人。   祁决笑道:“怎么和祁府一样的阵仗。”   “不一样。”苏明御默默地松开牵着祁决的手:“哥哥,我先去让梁伯准备好随行的马车。”   “嗯。”祁决不疑有他,正要迈入府门,门口忽然传来齐刷刷的跪拜声。   即便是见过大场面的祁决,也不由得微怔了片刻,还未等他回过神来,整齐划一的声音响了起来:“属下参见棠王妃!”   盛夏的蝉鸣聒噪得如此扰人,祁决默默活动了下指骨:“苏明御!”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番外二   新婚(一)   成亲的一周前,苏明御回到了圣明教。尽管全教上下都知道了赐婚一事,但当祁决和苏明御两个当事人同时出现时,还是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牧德尔好奇地打量着两人:“教主,你和祁公子两人要成婚了?”   “嗯。”苏明御爽快地承认了。   “不是你们两人分别成婚?”他的脑袋仍转不过弯来:“圣上的圣旨是不是下错了。”   一旁的梁安通捂住了牧德尔的嘴巴,默默地将他拖离了此地。   “哥哥,地牢里有个老熟人。”苏明御轻声道:“我一直想放了他,可他对我的敌意很大。我想请你帮个忙。”   “这个熟人我认识?”   “嗯。”苏明御应了声:“就是昔日镇守边关的将军牧云深。如果你能劝他离开,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试试。”祁决道。   “嗯。”苏明御将地牢的钥匙交到祁决的手上。   牧云深被关在最靠近出口的地牢内,有一缕阳光恰好能透过上层地面的铁窗照进牢房里。   祁决解开牢门上的锁,走到牧云深的跟前。   “祁少侠,你怎么在这里?”牧云深讶然地看着祁决,“你能来到这里,莫非是苏明御那个魔头死了?”   祁决微微地蹙了蹙眉,道:“李览死了。”   “哈哈,哈哈哈……”牧云深低笑了两声,终于隐隐察觉他不是自己这边的:“是苏明御让你来唬我的?”   “我废了那么多的心力,不惜以自己来换得李览的性命,他怎么能死?”   “你应该知道,他不是个明君。”祁决道。   “那又如何,忠孝仁义,忠在义前。”牧云深沉声道。   “哪怕是愚忠。”祁决打断他的话道:“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说你羡慕江湖的自由潇洒,我不知道你说的有几分是真话,几分是假话。可既然李览已死,你为何不放下呢。”   “李览已死,苏明御却未死,我不应该杀了他为圣上报仇雪恨吗?”   “我和你说不通。”祁决道:“我今日来是替他来放你走的,希望你也能放过你自己。”   牧云深默然不语,半响道:“我用得着他来假惺惺。”   “如果你要找他报仇,先来找我,我随时奉陪。”祁决将钥匙扔到牧云深伸手可够到的地方。   “他派你来当说客,可曾想你会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牧云深道:“我寻他的仇,何故要找你麻烦。”   “六月初七,我和他成婚的日子。”祁决道:“避开这一天,我随时奉陪。”   牧云深愣了愣,他忽然低头苦笑了两声:“那恭喜了。想不到像他这样的魔头也能找到归宿。”   “三月前的今日,旻城大军压近。他以性命死守旻城护下全城百姓,换作是你愿意吗?”祁决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的手中想必也沾了无数的鲜血。他愿意为义字成为不知名刀下的一缕冤魂。你有什么资格说他是魔头。”   “我……”祁决的言语不似作伪,牧云深不免有些无言以对:“照你这么说,我才是那个恶人?”   “牧将军为国驻守边关数十年,理应是功臣。”祁决道。   功臣也只是相对的,对萧国而言是功臣,对波斯国和其他各国而言便是修罗。   善恶的界定究竟是什么?   牧云深怔怔地思索了半响,嘴角的笑容愈发苦涩:“也罢,也罢。”   他用钥匙打开了锁,最后看了眼腰间系的将军令,将其投入火炉之中:“李览既已死,我又何苦执着,不如云游四海,自在逍遥。”   牧云深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没入光影之中。   *   “你一直不近女色,还以为你会孤独终老,没想到近了男色。”许长君看着苏明御,长吁短叹道。   “喜欢一事,分什么男女。”   “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苏明御问道。   “你和他究竟谁在上面,谁在下面啊。”许长君问完此话,又长叹道:“不过想想也知道。”   苏明御好笑道:“知道什么?”   “祁决那般高傲的性子,恐怕不愿居于人下。”   “这说明,你对爱的认知还是太肤浅了。”苏明御淡笑道。   “哦?”许长君的眼神里写满了探究。   苏明御道:“他连命都可以给我,有什么不能让我的。”   “真的假的?”许长君将信将疑道。   苏明御没再接话,许长君也渐渐由怀疑变得深信不疑。   直到半夜,他看见苏明御和祁决从房内打到了院子里。   打脸来得太快,许长君兴奋地看着两人起内哄,抱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情。 第125章番外三   新婚(二)   祁决的一只手捧着苏明御的后脑勺,将他温柔地推倒在床上,从眉眼到鼻尖再到嘴唇,一路缠绵而下。   苏明御抓住祁决的手臂,用了点力道,虽不至于疼痛,却有种禁锢之感,两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   一开始还温情脉脉,可到后来都不甘示弱地想压住对方,颇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气势,缠绵也变了几分味道。   折腾了几回,两人都有些累了,双目对视的一刹那,两人都觉得有些好笑,不由得低声笑了起来。   “哥哥。”苏明御的话语带了几分黏腻,往祁决的怀里拱了拱。   “嗯?”祁决的声音也带了点极轻的鼻音,他揉了揉苏明御的头发,与他肌肤相贴。   苏明御亲了亲祁决的嘴角,撒娇道:“哥哥,你让我来好不好?”   明明知道苏明御在耍赖,祁决的心却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柔声道:“我来不好吗?”   苏明御一边毫无章法地亲着祁决,一边含糊地回道:“可是哥哥有不良嗜好。”   祁决被亲得心尖发软,好不容易才抽出了点喘息的空间,问道:“什么不良嗜好?”   “哥哥以前亲我的时候就总喜欢中途停下来看我。”苏明御凑到祁决耳边低声道:“让哥哥来的话……”   苏明御的话还未说完,祁决已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微微偏过头道:“不会。”   苏明御不依不饶地追过去,耍赖道:“口说无凭。”   “真的不会。”祁决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说的很艰难,声音也极轻:“我忍不住的。”   “哥哥现在忍得很辛苦吗?”苏明御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却没有等他回答,已进行了下一步的动作。   祁决的呼吸变得紊乱,按住他不规矩作乱的双手:“别闹。”   祁决所用的力道并不大,只是堪堪限制住苏明御的行动。   可惜化神大法最为基础的部分就是化力。   苏明御很快就摆脱了束缚,祁决的眼尾渐渐带上了点水光。   “哥哥,我帮你。”   苏明御的呼吸从他的唇边离开,一路向下。   “不要。”祁决明白他的意图,轻声拒绝道,却没有达到应有的目的。   夜色静谧而空灵,偶有清风徐徐吹过,晃动着床前昏暗的烛影。   蜡泪滴落在暗红色的桌台,很快便凝结成淡白的蜡珠,带着一丝丝香蜡燃烧的味道。这味道极为寡淡,很快便飘散在了空气中。   良久,这一切才结束,渐渐恢复平静。   祁决侧过身,调整了下呼吸。   “哥哥,累吗?”苏明御亲了亲祁决的下巴,又亲了亲他的嘴唇。   祁决回过神来,用手搂紧了苏明御,故作疲惫道:“累,想睡了。”   “哥哥。”苏明御蹭着祁决的颈窝,意有所指道:“可是我一点也不困。”   “谁让你那么赖皮。”祁决亲了亲苏明御的侧脸,低笑道:“你不就想达到这个目的吗?”   “什么目的?”苏明御故作不解道。   “让我感觉疲累,然后你就可以……”祁决清声道。   “哥哥,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我也想要让哥哥舒服啊。”苏明御把玩着祁决的手指,“哥哥,你不舒服吗?”   “我只是不太适应被动。” 第126章番外四   永远   几个月后。   南疆常年以来的叛乱被彻底镇压了下来,户部尚书派了几名主事去当地做农户的登记。农耕、商业也陆续发展了起来,再不复当时那般偏远穷苦的模样。   唯一值得在意的是原先南疆的地头蛇王渊的次子王一啸带着数十名手下逃出了生天,不见了踪影。   王渊这个昔日不可一世,残戾暴虐的一方霸主被大萧的的将军斩于马下,南疆的百姓自然喜上眉梢。可王渊一家大都死于这场叛乱,次子王一啸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众人揣测,他此次定为会王渊报仇,目标极有可能便是当今圣上萧时泽。   此刻已是入冬,敬事房的太监用初雪泡了杯蒙顶茶,端放在书房的紫檀木桌上。   “皇上,是否还要加强守卫?”   “明御哥哥不是派了很多圣明教的高手来吗?”萧时泽毫不在意道:“不会有危险的。况且区区一个南疆流寇的次子,能掀起什么大风浪。”   几番时日过去,萧时泽这个皇上做的愈发有威严,一旁的小德子讷讷地应了声,又问:“皇上,那今年的雪际灯会还要开吗?”   “为何不开?”萧时泽抬眸略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是。”小德子不敢多言,退至萧时泽的身后默然站立着。   传闻王一啸的武功在南疆数一数二,届时灯会,皇上要出宫与民同乐,共赏灯会上的表演,是王一啸最好的下手时机。小德子默默思量一定要多带上几名高手,不然到时候自己可能就要以身挡刀,为国捐躯了。   另一边,祁决和苏明御并坐在屋内的坐榻上,窗外是纷飞的初雪,飘落在屋檐、窗棂、台阶上,茫茫一片皓色,如炉烟蒸腾,却是带着冷意。   坐榻的中间放着一张桌子,本是将坐榻分成了左右两处,可两人非要挨着坐着,将另一处的位置视为洪水猛兽般。   祁决斜靠在坐榻上,双腿随意地弯曲着,膝上枕了一本书。他指尖翻动着书页,轻声念着书中的内容。   苏明御懒懒地靠在他身上听着,剥了一旁的橘子塞进他的嘴里。   院内的橘子比较晚熟,初冬是最好的食用时间。   苏明御时常盯着祁决的嘴唇看,单薄的嘴唇在吃东西时总有种别样的韵味。   “南疆的功法以狠戾为主,传闻中的阴阳册似乎就是南疆失传已久的功法之一。”祁决清声念道:“其修炼之道正如传言中的葵花宝典一般,需自断……”   苏明御收回视线,淡声道:“原来真的有类似阴阳册的存在。”   “这只是本古书,还是民间异闻录,极有可能是杜撰的。”祁决道:“毕竟一个月前我们去了南疆也没听到过类似的说法。”   苏明御看见祁决嘴角的一点橘丝,凑上去亲掉了它。   祁决轻咳了声,捏着他的手把玩着。   “南疆的普通百姓自然不会知道,”苏明御打开王一啸的画像,是从南疆府上王府上搜到的,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可惜只有十年前的画像,就算遇见了也认不出来。”   “雪际灯会,一般人都会选择这个时候出手吧。”祁决轻声道。   “嗯。”苏明御应声道,往祁决的方向更贴近了几分,将脑袋耷拉在他的颈窝里,祁决伸手搭着他的腰,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怎么了?”   “有点累。”苏明御的声音带着几分倦意。   这两日刚入冬,雾山派里的大小事务都需筹备,南疆的事情又要收尾,加上圣明教,两人都忙得昏天黑地。   别说亲近了,夜里都没时间休息,就坐在坐榻上,一人眯一会儿,半个时辰后让对方叫醒自己,一整夜下来,也只轮流睡上一两个时辰。   不过在这种氛围下,两人的关系却反而更为亲密。   以往苏明御经常会在一些事上有所隐瞒,现在忙成这样,就连圣明教内部的事祁决也在旁边给他出主意,雾山派的大小事端亦是如此。   两人的心从未如此贴近过,就像浑然一体,密不可分。   如今事情总算忙完了,可还要找到王一啸,将这个隐藏的祸患早日摒除。   苏明御抱了一会儿祁决,鼻间充斥着他身上极淡的松花香的味道,仿佛从他身上得到了无限抚慰。   两人从坐榻上下来,去床上休息了好几个时辰。   天色都黑了,窗外的雪还在落着,两人清醒了过来,身上的倦意已散,苏明御搂着祁决,声音中带着几分慵懒,轻声道:“现在就算天崩地裂,我也不想离开这里,哥哥,我好喜欢你。”   他轻轻地吻着祁决的脖颈、锁骨,祁决将他的碎发拨到耳后。   “我也喜欢你。”祁决亲了亲他的脸颊。   四目相对,交换了无数个吻,甜腻的,轻柔的吻,像永远也亲不够似的。   这种简单的触碰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亲近,令人着迷。   两人腻歪了许久,直到夜色更深了一分。   府内晚膳的时间已经过去。自从他们忙得衣不解带后,从来都是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叫下人去做饭。   此刻两人看着朦胧的月色和窗外的雪景,祁决对苏明御道:“要不要出趟府?”   *   街上已开始了雪际灯会的装潢,有人架着长梯在沿街的商户门口挂上了花灯,纷飞的落雪扬起的寒风将灯笼吹得微微摇晃。   三日后便是雪际灯会的日子,皇城内最大的酒楼旁已搭上了戏台,几名杂技正在练习着顶碗。   苏明御自从大病初愈后总是畏寒,祁决拢紧了他的锦裘,握着他的手将其揣入怀里。   街上大多都是小吃摊,只有中间夹杂着一个货摊,摊上卖着鹦鹉,雪獒和狸猫。   祁决似乎很感兴趣,驻足了好长一段时间。   “哥哥饿吗?”苏明御问道。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