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七零小娇妻后妈/作者:朝豫』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父亲早逝,留给刚上大学的孟宁一份“铁饭碗”、一座四合院以及一个小豆丁弟弟。外有面善心狠的舅妈摩拳擦掌,内有心怀不轨的伯伯虎视眈眈。孟宁心有余而力不足:是该找个厉害的男人镇镇场子了。妻子出轨,留下三岁女儿,韩竟托兄嫂爹娘照顾。一朝休假归乡,不...   』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小笼包   1975年,农历十月,南市。   白布裹着廊檐,檀香味弥漫不绝。灵堂前的人来了又走,换过几波。   孟宁穿着宽大的白色丧服,跪在一侧,红肿着眼睛,听对面大伯娘陡然变大的做作哭声,便知有人来了。   “宁宁,过来。”   父亲孟成单位好友徐盛唤她,引着她来到两位穿着中山服的人面前,只介绍道,“这是你高伯伯,这是牛姨。”   孟宁乖巧:“高伯伯,牛姨。”   牛姨握着孟宁的手,亲亲热热,“好孩子,千万照顾好自己。以后有什么事来家找牛姨,牛姨在呢。”   这样的话,孟宁这几天已经听过不知多少次了。   当下,她也只是点点头,“谢谢牛姨。”   ————   徐盛示意孟宁给两人拿香,又陪着他们再上了一次香。   而后,当着两位领导的面,把一个厚厚的信封交给了孟宁。   “宁宁,这是单位和你叔叔伯伯们的一点心意。”   牛姨隔着信封握着孟宁的手,“好孩子,你自己收着,以后带着弟弟好好过日子。”   孟宁应下,却心忧另一件事。   “牛姨,我,我这几天可能没办法马上去接替我爸的班。”   孟宁父亲孟成在钢铁厂当采购部经理,按理说,孟成不干了,这个工作是要传给孟宁的。   但采购部经理这个职位有点大了,不可能随随便便交给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大姑娘。   一直未开口的高伯伯道,“闺女,你别急,也别害怕。这个工作,伯伯肯定是会给你留的。这个,等你闲了,你来单位,伯伯亲自给你安排。”   得到了答案,孟宁松口气,心里算是满意了些。   不管安排什么样的工作,这可都是个铁饭碗的工作,怎么着也能值个四五六百吧。   “谢谢高伯伯,谢谢牛姨。”   ————   徐盛带着两个领导前脚刚走,后脚孟宁三伯娘就来了。   “宁宁,这他们是来干嘛的?”   孟宁低头收拾地上的香灰,“来看我爸。我爸毕竟是在单位出的事,领导来慰问慰问。”   三伯娘眼里盯着孟宁兜里鼓鼓的信封,“那得赔不少钱吧?”   孟宁没吭声,三伯娘当着一众人的面,下着脸皮说道。   “宁宁啊,不是我跟你说,你们家厨房米面都没有了。这接下来守灵要三天,来往亲戚这么多。我们按礼是要留人家里吃饭的。你现在守着你爸也走不了。要不,你给我点钱,我去给你买点米面蔬菜什么的。”   孟宁静静听完,还笑了下,“行啊。”   信封拿出来,孟宁只留了最里面的一份记名册。   其余的,都尽数给了三伯娘,她笑的和善温柔,“那就麻烦三伯娘了。”   ————   三天后,孟成下葬,葬在他早早挑好的陵园处。   孟宁牵着冬冬,抱着遗像,跟着一群亲戚往家里走。   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把遗像放下,就听见孟宁的三伯父孟西开口,端着一幅长辈的样子。   “宁宁啊,你们姐弟两这么着也不是个办法。我让你伯娘和凯哥来你们家里住几天,陪陪你们。”   孟凯是孟西的大儿子,比孟宁还大三岁。没上得了大学,也没个固定工作,现在是在孟成之前安排的钢铁厂当个临时工。   ————   “三伯父,不用了。”   孟宁深谙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干脆利落地拒绝,“三伯父,我跟学校打过申请了。我明天就收拾东西带着冬冬去学校住。那分配的有单人宿舍。”   “学校还能让你带孩子住?”三伯娘不相信问,“宁宁,你还是别乱做主了。这样,你安心去学校上学,我在家给你照顾冬冬。”   “我们这是特殊情况,学校会批的。三伯娘,看你这话说的。我旋弟还这么小,你平常照顾我旋弟都够费心了。我哪舍得劳烦您。”   孟旋就是孟西的小儿子,比冬冬还小两岁,才三岁,幼儿园还没开始上。   “不碍事。”孟西大手一挥,“你伯娘忙得来。”   三伯娘也开口。“我带着你旋弟一起来,你就放心吧。”   ——   这是要来几个人?   ——   孟宁的脸色冷了下来。   “三伯父,三伯娘,冬冬都快到上小学的年纪了,听话也懂事。我平日课业也不多。每天接送都不成问题,你们也就放心吧。再说了,三伯父,三伯娘,我是他亲姐姐,我还能存了害他的心思不?”   三伯娘讪讪,“谁也没这么说,你看你孩子这话说得,谁也没这个意思。”   “我也知道伯娘和伯父都是为我和东东好。”孟宁耐着性子,虚与委蛇,“这知道的都明白三伯父你们是关心我,这不知道还以为三伯父你们是趁着我爸刚死,尸骨未寒,就上赶着图谋我家都东西呢。”   孟宁视线定定看着三伯娘,直把三伯娘看的眼神躲避。   三伯娘嘴里连连道,“你看你这孩子,你看你这孩子,心里净是会乱想。”   孟宁笑了下,没应声,倒是三伯父像气的不行,拍着桌子吼道,“哪儿个鳖孙敢这么说,我一拳锤死他。”   “宁宁,收拾两个屋子去,给你伯娘和你哥腾个地,让他们住你们家照顾你们姐俩。我看谁敢碎嘴子,我捶不死他的。”   ———— 第2章、运气   江平心一惊,随即矢口否认,“没有,我没拿这么多钱。冤枉啊。警察同志,我真没见这么多钱。”   “那你见了多少钱?”   张鹏把记名册丢在江平面前,“你最好老老实实的把情况跟我们说明清楚。你要知道,现在涉案金额已经达到了五百元,是可以拘留的。”   小警官康飞唱着红脸,“对啊,江同志。我们既然来找你,肯定是掌握了些相关证据。你现在把情况说清楚了,是可以减轻或者免清处罚。”   江平在泼也是在家属院泼,小老百姓一个,对找上门来的警察自己心先虚了下来。   她扶着椅子的把手,看向坐在门口双眼通红的孟宁,跟找到能害她的人似的,试图扑在孟宁身上。不料,半途被康飞烂了下。   江平扯着嗓子哭喊道,“宁宁,你这是干什么!天地良心哦,谁拿了你们家五百多块钱!我这一辈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谁拿了谁不得好死。”   ——   孟宁咬牙狠着劲,掐了自己手腕细皮一下,眼眶瞬间蓄上了泪,看着江平,豆大般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三伯娘,我知道你和三伯父是担心我和我弟妈走了,爸死了之后,拿不住钱。所以,才把我爸葬礼上人来给的人情钱都拿走的。可是,三伯娘,这县城谁不知道我爹爱玩的名声,家里早就没了一分钱。”   孟宁眼泪止不住,抱着冬冬,双泪涟涟。   “三伯娘,这马上都要入冬了。我们冬冬学校要交碳暖费,我们姐弟两连个做冬衣的钱都没有。三伯娘,您哪怕是跟我们姐弟五块十块的,好歹让我们姐弟两过个冬啊。”   孟宁守灵三天,昨晚又熬了个夜,脸色不可为不憔悴。   素静着个小脸,杏眼红肿,蓄着泪珠,巴掌小脸上全是泪痕。   哭的楚楚可怜,委屈路人听了都握拳。   何况,门口那些看热闹的人。   ————   门外,人群很快议论纷纷。   “孟西两口子也不是人了,人爹死了,还不够可怜,怎么还能拿这两孩子最后活命钱!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吗?”隔门大婶义愤填膺,“他们这是要人命啊!杀人啊!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好好审审他们。他们这是犯法!”   “人胳膊上还带着孝呢。这亲爹刚走,他们夫妻两就开始拿捏人孩子了。警官同志,可千万别把孩子放他们家养。他们家养不出好孩子的!他们家二儿子之前就偷过我们家的钱。”   对门的抱孩子的年轻小媳妇,啐了孟西家大门一口,“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好好查查他们夫妻两。尤其是江平,这个人男女关系上很混乱的!整天抱着个孩子勾搭家属院里男的。也不知道他们家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这小媳妇家里也是几个孩子,过得也很困难。给自己孩子都不舍得买的鸡蛋糕,让男人打肿脸充胖子买给别人的孩子,自己孩子只能眼巴巴看着。   当妈的谁的心好受,可不要骂完男人骂江平,还得是见一次骂一次。   带点桃色的话在人群里传开,有那没脸没皮的懒汉子在人群里嗤笑,“合着孟西还是个绿毛龟,白给人养儿子这么多年。”   人群里发出不坏好意的笑声,此起彼伏。   ————   眼看外面的人说的话越来越下流,张鹏顾忌着孟宁和几个孩子,率先起了身,“你要是没什么说的,那我们换个地方。”   江平额头瞬间冒了汗,“去,去哪儿!我哪儿都不去!我们当家的还没回来!我哪儿都不去!”   张鹏道,“你现在这个涉案金额已经算的是大额了。按理,你是有配合我们调查的义务。我们带你去警局接受调查。最后查出来,你是清白的,我们是会让你回家的。”   “我不去。”江平想起老家有人传着就是被带走了,再也没回来,心里防线越来越松,“我没犯法,我不去。”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康飞还是年轻,上前一步,扣着江平手腕,“配合调查,这是你的义务。”   江平走脱不掉,下意识以为康飞要带走她,终于憋不住,哭了起来,“我真的没拿这么多钱。”   见江平有交代的意思,张鹏也知道机不可失,微抬下巴,示意康飞放开她。   “说吧。”   康飞松了手,极有眼色劲搬着凳子坐在了孟宁一旁,靠近门口,眼睛扫了眼外面人群,人群慢慢平静下来。   ————   江平双手握在一起,极为不安,“我,我只拿了三百多块钱。”   张鹏沉着脸,敲桌子,“三百多是多多少?既然交代了,就老老实实地都交代。别跟我玩藏着掖着这一套。”   “三、三百九十六。”   这话一出,门口的人群又炸起来。   ————   “这都四百了。江平真是黑心,这钱一拿,这姐弟两家里哪还能有钱啊。四百块钱呢!这姐弟两省着花都能花好几好几年了。”   “可不是,这都是人情钱。人给你送了礼,等人有事的时候,还不是要还回去。他们夫妻两把这钱给拿走了。那等别人办事的时候,这姐弟两不去不拿起,人家不在背地里说他们吗?”   “你是刚来听吧。”热心群众解释道,“现在不是还不还礼的事儿,更要命的是这姐弟两过不去了。家里一点钱都没了,都是被这没良心一家卷走的。现在小的学费都交不起,马上入冬了,家里一点粮食都没有。他们夫妻两是想要杀人啊!”   外面话越传越邪乎,闻声而来的人越聚越多,甚至门口都传来嗑瓜子的声。   ————   屋外轻松热闹,屋里冰冷似铁。   江平还在解释,“这钱,我,我没有都拿走。我还给孟宁家买了三十斤的面粉,十斤的猪肉还有一些蔬菜。我,这都是花了钱的。”   孟宁蹙眉,连上这几天吃饭用的粮食,绝对没有这么多粮食。   毕竟人都是识趣的。   这刚没了爹,粮食又珍贵,人家里就剩一个孤女带着个弟弟。   再缺着这口吃的,也不能舔着脸往人家上凑。   所以,这几天家里除了孟成那几个好亲戚,也没其他人留家里吃饭。   就连孟宁外租家也只下葬那中午吃了顿,其他人是留都留不下来。   帮完忙就走了。   孟宁正想说些什么,康飞微微摇了摇头,娃娃脸上露出憨笑,示意她往下听。   孟宁只能按住心思,听张鹏继续往下问。   ————   “三十斤面粉?”   “嗯。”江平无意识重复,“三十斤。”   “那你们家粮票还挺多的。”   张鹏笑了下,“说说吧,在哪家供销社买的,我们去找找。别说,你这自己都买走了大半袋面。人老板记你记得可深刻着呢。”   “这、这、”   江平触及到张鹏锋利目光,似她的所有心思无处躲藏,燥热的屋子里,竟让她生生打了个寒颤,“这可能是我记错了。对,记错了。”   面粉买是买了,但他们家早就没了细粮票。   她那是花别人的钱不心疼,在黑市买的。   这她哪儿敢说。   ————   “那你慢慢想想,想不起来了,咱们就换个地方继续想。”张鹏看了眼腕上的手表,都快十一点了,“想好了吗?”   江平看着呆呆依靠在自己腿上的孩子,她不能被抓走。   孟西是个靠不住的,她走了,自己孩子怎么办。   江平咬了咬牙,闭了闭眼,缓慢吐出一口气,“我,没有买粮食。”   “现在又没有买了?”   “我记错了。”江平死死抱着自己孩子,掩面哭泣,“警察同志,我把钱都给你,都给你。你不要抓我了,好不好?我把我拿的钱都还回去。我都还回去。”   “不急。”   张鹏拿开上面的单位记名册,点了点下面的记名册,“那现在说说这本记名册上的钱哪儿去了,也是拿去买粮食记错了?”   “那钱不是我拿的,我也不知道有多少。”江平放声大哭,“都是孟西那个坏良心拿的。我真没有拿那笔钱。”   张鹏看了眼孟宁,“孟西人呢?”   “在单位打牌吧或者跟朋友去国营饭店喝酒去了。”江平心如死灰,“我真不知道他现在会在哪儿。”   ————   张鹏可没有这么多时间等孟西回来,再说,办案讲究的就是个一鼓作气。   要是等人再等个半天,人都有怠劲儿,就怕江平回过劲儿,再生变故。   “那你现在把你拿的钱完完本本拿出来,在跟人小姑娘好好道个歉。这个事,就算过去了。至于孟西,”   张鹏看了眼康飞,“你去钢铁厂看看孟西在不在,在了把人扣回来。”   他现在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了,剩下的就看这姑娘的运气了。   江平连连应诺,掀开被子,拿出刚数好的三百五十块钱,又开了柜子,数了半天;再挪开床头柜,东平西凑,终于凑够了给孟宁的现金。   康飞刚合上本子,出了门,就听见外面有人再喊,“警察同志,你们快来啊!孟西回来了。我看见他了,就在楼梯口。”   康飞看了眼张鹏,点了下头,刷的一下冲了出去,   张鹏笑了下,这姑娘运气不错。   作者有话说:   鞠躬,感谢 第3章、家暴   孟西哪抵挡住小年轻康飞,很快被人扣着押了回来。   张鹏按着醉呼呼的孟西坐在凳子上,又看了眼腕上的手表,“你老婆把什么都交代了。说说吧,你手里那人情钱有多少?搁哪儿了?”   孟西听着门口的人指指点点,又看了眼带警察找上门的孟宁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懂事的鳖崽子。   他借酒撒疯,恶狠狠地瞪了孟宁一眼,朝孟宁那边咳了口痰,骂骂咧咧。   “狗娘养的瘪犊子,跟你那个偷人的妈一样,养不熟的白眼狼。我是你伯伯,你敢找我要钱,我他妈就该在你出生的时候,就让你爸淹死你。赔钱货,贱妮子。”   孟宁这话也不是第一次听了,之前孟成骂的比这个难听多了。   她神色自然,捂着冬冬的耳朵,试图把冬冬按在自己怀里。   谁料,冬冬比孟宁动作更快,“嗖”地一下,从孟宁腿上滑下来,迈着小腿跑到孟西身边。   冬冬小手用力捶打着孟西,一口咬在孟西手腕上,发着狠劲,“你骂我姐,我打死你,咬死你。”   “小瘪崽子,”孟西下手没个轻重,抓着冬冬的脸,把人往后压,“你姓孟。你给老子松嘴,不然我拿皮带打死你。你爸不在了,我就是你爸。”   “你才不我爸。”冬冬脸都变形个了,硬着骨头,也不求饶,“我爸比你好一万倍。”   孟宁猛地站起来,感觉呼吸都不会了,“冬冬!”   康飞动作更快,牵制住孟西的胳膊,孟西手腕猛一疼,松了手,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张鹏看了眼抱着孩子往孟宁身边凑的康飞,笑了下。   这小子。   ————   孟西坐在凳子上,张鹏半靠着孟西对面的桌子上,肃目一瞪,“行啊你,孟西,在我们面前还敢打人。挺狂啊。”   孟西捂着手腕,疼痛让他离家出走的意识又归来几分,赔笑道,“没有没有,警察同志,我这是教孩子呢。这么小的孩子见人就开始咬,这长大了还能行?我弟走的早,我这个应三伯的,可不是要在后面好好教导着。不然,我弟就是死了,也放不了心。”   “有你这样的哥,你弟死了,确实不该放心。怎么着也得在你床前夜夜哭着,才能放心。”张鹏刺了孟西一句,又看了眼手表,快十二点了。   实在是没时间听孟西鬼扯。   “把你收的人情钱拿出来,这事就算翻篇了。不然,咱们就真得换个地方,好好聊聊了。”   孟西看着面前抱臂,面露不耐的张鹏,知道自己这钱拿不出来,自己今天是过不去了。   他抠抠捏捏地从兜里掏出几张大团结和一把零钱,边掏边说,“警察同志,我这可不是拿他们的钱。我这是为他们好。”   “警察同志,你说他们这两个孩子,拿这么多钱干什么?可不是遭人惦记着吗?再说了,这我收的人情钱大部分可都是我朋友的,人家出事了,我还要给人家还回去的。警察同志,我这可不能全给他们。”   张鹏笑了下,接过孟西手里那一沓的钱,数了下,“先别跟我说这个。人情钱一共一百一十七块钱,你这五十都不到。怎么着?去你弟家吊唁你弟的人一多半都是你的朋友?你弟人缘这么差?我可听说这孟成是有名的重义气、好人缘。”   孟西皱眉,翻了两页单子,“不可能,我记着我没记这多钱。”   “你没记这么多钱?那这么说,你还少记了不少钱?”   张鹏嗤笑,“行啊你,白纸黑字写得都是假的。偷拿一部分人情钱还不够,还全给人家带走了。带走了还不算完,又把人情册子个人小姑娘留家里。怎么着,你这不就打着你负责收人情钱,还礼他们姐弟两负责。还不上,就是人小姑娘不懂事,抠着钱。不是我说,孟西你一个大老爷们,干这种事,你是怎么好意思呢?”   ——   门外的讨论声越来越大。   “这夫妻两真不要脸!不就欺负人孩子家里没个主事的人,拿了人家的钱,还把人情册子留下,欺负人家孩子家里没个大人。要是有个人,看不一脚给他踹出去。”   “人家爹刚走,他们就翻脸不认人。还记得之前他弟在的时候,他一口一个弟弟好,好弟弟,哄着孟成给他们家买了不少东西。他小儿过生日的时候,还作着孟成给买了个小银锁。现在看看,孟成刚走,这就敢上门欺负人家孩子。在黑心肝的东西都比不上他们夫妻两。我呸。这样的人咱们都该离得远点,省的下雨天,雷劈下来,连累咱们自己。”   “对!这样的人就该让雷劈死。关大牢,游大街,戴高帽!”   ——   门外群众义愤填膺,恨不得一口一个唾沫淹死孟西。   不管这个事情怎么处理,孟西两口子以后在家属院是抬不起头了。   张鹏冷声道,“说啊,你不是很有理吗?”   孟西嗫嚅,“我,反正,我没拿这么多钱。”   “你自己白纸黑字写的字,你都不认。行啊,那跟我们走一趟吧。我这两天会在咱们市寻找所有吊唁过孟成的人。孟西,你放心喽。这些人我一定一个一个都给你找齐,这钱我一笔一笔都给你算清楚了。在这期间,只能委屈你在我们这待几天了。”   孟西听到这,汗都下来了。   他是有意无意少记过几笔钱,也少写过谁的几块十几块钱。   其实,记到最后,都有谁来,他也不记得了。 第4章、国营饭店   “没、没有。”   一米八的大小伙子,脸“腾”一下红了。   康飞弹了下,离张鹏有了几步远,看着银行门口,转移话题,“人出来了。”   江平死死拽着手上的五张大团结,孟宁始终站在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   张鹏懒懒开口,“还不把钱还给人家,再好好跟人家道个歉。”   江平把钱递了过去,憋着气,瓮声道,“对不起。我这个当三伯娘的给你道歉了。”   孟西也开口,扯着个嗓子,眼睛却恨不得冒出火,“对不起。”   孟宁淡笑,“三伯父,三伯娘,你们放心。我爸在天上一定会感激你们的。”   康飞笑出声,被张鹏轻飘飘扫了一眼,连忙憋笑,正了正脸色,“你们还不快走。留着等着我们请你们吃饭。”   ————   孟西两口子最后也只能恶狠狠地看了孟宁一眼,灰溜溜的走了。   他们一走,张鹏也急着走。   时间早到了,不知道韩竟走没走。   孟宁礼貌问道,“到饭点了,我请你们吃饭吧。”   张鹏轻踹了下康飞,摆了摆手,大步走了,“请我就算了,请这小子吧。”   康飞的脸红的更厉害了,更不好意思了,像是怕孟宁在后面追他似的,火急火燎也跟着跑了,“不用不用,我也有事。”   冬冬乖乖牵着孟宁的手,懵懂发问,“姐姐,康哥哥为什么走这么快呀?”   “可能是有事吧。”   ————   孟宁带着冬冬又去了趟银行,把钱存上去。出来的时候,她摸了摸冬冬的发顶,“饿不饿?想吃什么?”   “想吃炸酱面!”冬冬的嘴老挑了,“想吃姐姐做的炸酱面。”   孟宁有些为难,蹲下来跟冬冬商量,“姐姐现在有点累了,不想做饭了。我们去找陈平姐姐吃好不好?姐姐下次再做给你好不好?”   “好。”冬冬学着孟宁的样子,摸了摸孟宁的脸,“姐姐别累,我回去给姐姐揉肩膀,按摩背。”   孟宁心都软化了,揉揉冬冬小脸颊,“好。”   ————   陈平是孟宁的闺蜜,高中上了一半时,她妈得了消息,找了门路,花钱给她在国营饭店买了个工作。也就不上学了。现在每天在饭店里也就是收收钱,开开票。   谈了对象,是之前饭店大厨的儿子。后来,大厨腰伤犯了,退了下去,工作也就给了陈平对象。小两口都能干又本分,存的下钱,现在婚房都买好了,打算明年开春就领证结婚。   冬冬正是好动的年纪,小手牵着孟宁,腿脚也不老实,在路里面蹦蹦跳跳的走着。还没到饭店门口,看见了出来开门透气的陈平,朗声喊道,“平平姐姐。”   陈平一见她们便笑弯了眼,“呀,我们的小帅哥来了呀。”   “平平姐姐今天比我上次见你更漂亮了。”   陈平逗他,“那是我漂亮呢还是你姐姐漂亮?”   冬冬毫不犹豫,“我姐姐漂亮,我姐姐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平平姐姐是第二漂亮的,就比我姐姐差那么一点点。”   冬冬拇指捏着食指的顶部,比划着,又人小鬼大的说道,“平平姐姐不要不高兴呀。在志兴哥哥那里,肯定是平平姐姐最漂亮。”   陈志兴是陈平的对象,两人赶巧了,都姓陈。所以刚谈恋爱那会儿,陈平跟孟宁经常说道,我和他姓都一样,天生就该在一起。   陈平笑起来,捏了捏冬冬小脸,“你怎么这么可爱。你志兴哥哥现在正偷懒呢,你去后厨找他。想吃什么让他给你做。姐姐请你吃。”   冬冬看了眼孟宁,孟宁点头,嘱咐他一句,“走路要看路,小心点。”   “知道了。” 第5章、晨晨   孟宁抿了抿嘴,想了下,笑,“可以啊。见见,看看这人怎么样,再看看他家里的孩子性子怎样,好不好相与。总不能委屈了冬冬。”   陈平刚感叹了一句,“你这真跟养儿子似的。”   孟宁笑了下,神色中露出微微的疲惫,结束了这个话题,“行了,老板娘,给我来碗炸酱面吧。”   陈平拿着开单子的小本和笔起身,“等好吧。”   ————   门口处细细的谈话声渐趋结束,张鹏抽完一根烟,往回走扔烟头的空,就听见孟宁要跟人相见的话。   换作是他,喜欢的姑娘要跟人见面,他早就冲进去了。就算不跟姑娘约着见面,但至少先把心意跟姑娘说清楚。   姑娘不喜欢再费心追嘛,至少,先在姑娘心里留个位置。   结果,他扔完烟头都站着半天了。   康飞这个傻小子还呆呆站在门口,只是脸色臭臭,眉头皱着。   这蠢货。   ————   张鹏把他扯到一边,问他,“怎么不进去啊?你不是喜欢那姑娘吗?就去说呀。”   康飞微摇头,“太快了。我们才认识一上午。人家姑娘又该怎么想我?”   张鹏:“......”   他是真的理解不了现在小年轻的心思了。   “现在不都是这样吗?我跟你嫂子也就是头次见面,看对眼,就定了下来。定下来了,再约几次会,不就可以谈婚论嫁了吗?这还快吗?”   张鹏眉头都要皱在一起,满脸的疑惑与不可置信,看向一旁的韩竟,似在寻找认同“竟哥,你那时候结婚不也这样吗?见一面,回头就打结婚申请了。”   韩竟很少理会这种问题,但看面前站着的一脸认真的康飞,又想起上午见过的那双干净娇俏的桃花眼女孩。   都还是些小孩子。   他神色淡淡,“感情的事认真些,也好。”   对姑娘,对自己都挺好。   ————   张鹏听韩竟回答,慢半拍想起竟哥去年被人带绿帽子的事。   这么憋屈又耻辱的事儿,现在被自己提起,听起来不是像自己在刺竟哥么。   张鹏抬手给了自己嘴巴一下子,连忙上前,歉意又不好意思,“竟哥,我这个嘴不过脑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韩竟其实没有别人想的那么在意,也没有觉得是一件很屈辱或者是羞辱的事情。   只是,两个人过不下去了。   ————   对于上一段婚姻,他最先想到的也是关于自己的反思与感恩。   感恩曾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   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血脉相连,是他甜蜜的责任。   在韩竟看来,康飞和孟宁都是小孩子的感情心思,他是不在意这些,也没时间在意。   可看着康飞在门口别扭起来,不愿意进去,想回去吃食堂。又觉得有些好笑。   张鹏破口大骂,恨不得把这个怂包丢人的玩意给塞回警局。   韩竟笑了下,拍板做了决定,“去你们食堂吃吧。”   康飞低沉的脸色轻松了片刻,又低了下头,心思重重。   还是年轻。韩竟想。   ————   吃过饭,韩竟拒了张鹏骑自行车送他回家。   他去供销社买了买了两斤桃酥,一条肉;又给侄子侄女们买了一大包糖。   最后,他一眼相中了供销社挂在墙上的那件大红色做底子的上面绣着粉色大花和绿色叶子的小坎肩。   大红大绿,大花大叶。   韩竟想着闺女穿这件小坎肩的样子,露出些许柔意,让人帮着包了起来。   ————   韩竟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回芙蓉村的家里,时间也不过四五点。 第6章、韩家   韩竟一眼认出喊自己二叔的是大哥家的小女儿二丫。   二丫穿着崭新的粉色坎肩,两个麻花辫整齐的梳在两边,藏蓝色的长裤上不见一块补丁,脚上穿着一双半新的布鞋。   再也不是韩竟从前印象里那个穿着她哥剩下衣服、浑身满是补丁的小黑丫头了。   韩竟定定看了她一眼,只把她看的心咚咚跳,低着头,眼神飘忽。   “你爷呢?”   韩竟几乎快要压不住自己的脾气,寒声问道,“你爹呢?”   二丫毕竟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受不住韩竟语气里散发出铺天盖地的压制,抖着声音,似乎下一秒就要摊在地上,“在,在家、家里。”   家里她最怕的就是不苟言笑的二叔,不只她怕,她爹她娘心里也都打着鼓,虚着心。   ————   韩竟最后冷眼看了下二丫,而后抱起闺女,大步朝自己家门赶去,脸色阴沉似墨,黑似阎王。   二丫忙跟在后面小跑两步,又听见那群孩子里有机灵的要去捡韩竟留下的包裹。   她忙尖叫回头,跟那群孩子厮打起来,护着那些大包小包东西,“那是我们家的东西。你们敢拿,我二叔会上你们家打你们。”   那些孩子一哄而上,也只撕开了糖袋子,每个人抱走了一捧糖,又一哄而散。   二丫追着那些孩子,骂道,“那些都是我们家的东西,都是我跟我弟的,你们给我还回来!你们拿我们家东西,你们都是小偷!”   “那是你二叔的,是韩晓晨的。”有的孩子懂事了些,学着大人说话,“是你和你弟趁着韩晓晨爹娘都不在了,偷她的东西。你才是个小偷”   “对!你才是个小偷!偷韩晓晨家的钱,还喊我们欺负她!你才是个小偷!”   二丫受不了别人喊她小偷,厉声尖叫起来,“你们才是小偷,那些本来就该是我跟我弟的。韩晓晨她就是个没娘要的野种。她娘偷人,她就是个没人要的贱妮子!”   那些孩子拿糖的孩子才不管这个,他们又抱团起来,开始排挤二丫,幸灾乐祸,“你们就是小偷。我们都知道,你们家拿了韩晓晨她爹的钱,也没照顾好韩晓晨。现在韩晓晨她爹回来了,你们家就该遭殃了。   “我没有。”二丫走两步,推了那个说话的男孩一下,“你胡说。”   那个男孩也是家里宝贝,又高又胖,反推了二丫一下,把二丫推在地上,唾了口唾沫,“那你们家的钱是哪儿来的?你娘每个月都去公社买东西,我娘说了,肯定是韩晓晨她爹每个月给你爹你娘邮的额外有钱!你就是小偷,你们家都是小偷!”   ————   韩竟根本没有理会后面孩子的打闹,抱着孩子,一路走的飞快。   到家门口,韩家关着大门,而厨房炊烟袅袅升起。   韩竟一脚踹开家里大门,院子里正坐着准备吃饭的一家人。   韩老爹正拿着自己那个掉了漆的旱烟,一口一烟雾地吸着旱烟,听见家里木门发出一声巨响。   他手里的旱烟“啪叽”一下掉在了桌子上,与之对应的是韩家大木门摇摇欲坠,终不堪重负,“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   烟尘四起,荡在空中,露出韩竟那张脸黑似墨的样子,似地狱深处走出来的阎罗。   “老,老二。”   韩竟没理会韩老爹声音,他眼光扫过慌忙起身的大哥和吊儿郎当,拿筷子敲着碗的小弟,径直抱着闺女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间屋子是两间打做一间,韩竟当年刚结婚的时候,花钱找人建的,专门用做结婚。   一年没回来,屋里已经大变样了。   韩竟把晨晨放在炕上,小心翼翼把女儿小脑袋从大衣里弄出来。   晨晨冻得发青的小脸露出来,眼睛红肿着,鼻子下面挂着两条鼻涕,嘴唇冻得发紫。   韩竟起身,拿屋里茶瓶倒在盆里,拿热水烫过毛巾,给晨晨擦了擦鼻子和小脸。   晨晨懵懂的大眼看着他,不说话。长长未经修理的头发垂在她眼睛上面,斜在脸颊一侧。   小家伙比他走的那时候更瘦了,小手摸上去,全是骨头。   韩竟心像是被人狠狠抓了一下,鲜血淋漓,全是涩意。   他试着揉了揉女儿打绺的头发,尽可能的放柔声音,“晨晨,爸爸出去一下,你在屋里等爸爸好不好?”   晨晨不作声,小脑袋又缩回衣服里。   ————   “二哥,二哥,咱爹喊你呢。”门口小妹韩凤不耐烦的拍着大门,“二哥,你快点出来。”   她二哥走之后,她娘就做主把二哥的那间大屋子给她住了。 第7章、桃酥   韩竟漫不经心应了声,而后大步上前,在韩老娘的惊呼中,按住了韩磊,把人抵在了墙上,伸手锁住了他的喉咙。   韩磊媳妇杏花上前试图拉架,韩竟眼神狠戾绝然,不留一丝情面,冷冷扫过她,直把她钉在原地。   杏花不敢上前,又怕婆婆算账,眼睛一转,假摔在地上,哭嚎起来。   韩老娘拿着扫把也不打陈翠花了,迈着小脚跑过来,死命哭喊着要护自己心肝宝贝小儿子,骂骂咧咧,“老二,你这个挨千刀的,那可是你亲弟弟啊!你怎么下得去手!你这个养不熟的狼崽子,畜生!”   韩竟不听不理,只是冷声问道,“韩磊,我问你,晨晨喊你喊什么?”   韩磊瑟瑟发抖,“小、小叔?”   韩竟点头,一脸认同。   而后,一拳夯在了他肚子上。   ————   韩磊疼的整个人都快蜷起来,要不是韩竟扣着他,他整个人都能疼的躺地上。   韩竟握着他,转了身,让他看着拿着扫把的韩老娘,继续问道,“韩磊,她是你的谁?”   韩磊没韩力那么能忍,一口带着血的唾沫忍不住吐在地上,双手握着韩竟扣着他的胳膊,浑身发抖,求饶道,“我娘。二哥,二哥,我真错了。你饶了我吧。我以后一定好好对晨晨。二哥,你放心,我以后一定把晨晨当我亲闺女一样照顾。”   韩竟不应不答,反手又给了他一拳,而后,把人狠狠摔在了地上,居高临下看着他,“韩磊,你记好了你今天说的话。”   韩磊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躺在地上,半天没反应过来。   ————   韩老娘举着扫把冲着韩竟就是一扫把,长条扫把还没落下,韩竟便伸手拽着了扫把竹竿。   韩老娘顷刻便动弹不得,破口大骂,“老二,你想打你娘吗?你这个畜生。你打我啊,你敢打我,我就让你爹打死你。不孝顺的畜生,我就该让大队长把你抓走!去戴高帽!坐老虎凳!你这个黑透了心的狗崽子!”   韩竟冷冷扫她一眼,用了力,劈手夺过长条扫把,甩在了地上,声音透着凉薄,“我娘现在还在地底下埋着。我平日喊你一声娘,并不代表我不记着小时候的事。你怎么作践我都没关系,但你要是敢把手伸到我闺女身上,我非废了韩磊不可。”   ————   韩老娘哪儿听的了这话,又被韩竟黑着的脸给吓到,脚底发软。   偏着这时,杏花突然尖叫了声,“娘,雷子吐血了。娘!”   韩老娘惊呼一声,跟杏花两人忙扑在韩磊身上,抱着韩磊开始哭起来。   韩竟打人虽没有收手劲,但是挑着地方打的。   打死打残都不至于,最多是看看医生,受点皮肉苦。   ——   可韩老娘她们不知道,还以为韩竟真是个杀弟的畜生。   婆媳两哭的呼天喊地,撕心裂肺,引得邻居或站在门口,或趴在墙头看热闹。   韩老爹面子上挂不住,拿旱烟杆敲了敲桌子,“老二。”   韩竟慢条斯理的放下卷起来的袖子,声音冷淡,没有一丝温度,“爹,你有儿子,我也有闺女,是儿子不孝了。”   韩老爹气的拿旱烟杆的手都在发抖,“畜生!你这个畜生!”   ————   韩竟不应,而后看了眼拖着他的行李包,缩在大门边上的二丫。   他走上去,二丫吓得摔倒在地上,用手拖着自己往后爬。   韩竟没理她,拎起自己带的大包小包,回了自己屋子。   院里得到韩老爹还在拍着桌子,向街坊四邻耍着自己当家的威风,“反了他了!真反了他了!老大,老三,你们去把他给我喊出来!我今天非打死这个不孝子不行。”   老大刚被何翠花给扶起来,捂着肚子坐在椅子上喘气,听到韩老爹这么说,更是捂着肚子,像是要死了般,“爹,我歇歇,歇歇。”   老三韩磊确实娇气不行,躺在地上哼哼唧唧,闹着要看医生。   ————   韩老爹听到人群里发出的嗤笑,看热闹的烟友嘲笑,“老韩头,你这不行啊。当爹的管不了儿子。老窝囊。哈哈哈,老韩头是个老窝囊。”   韩老爹喊不出动老大跟老三,自己也不敢上门找老二的晦气。   万一老二这个畜生真跟自己动手,那才是闹了个大没脸。   韩老爹一扔烟枪,自己“嘭”地一声,回屋关着门。维护着自己作为当家人最后的尊严。   ————   小儿子躺在地上疼的直哼哼,韩老娘哪儿坐得住,扯着小儿媳妇头发骂道,“没听见我儿子要大夫吗!你还在这干嘛,去请大夫啊!我儿子要是耽误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杏花头皮一疼,也不敢跟韩老娘顶撞,捂着头皮,跑了出去,去村东找村里的赤脚大夫。   韩老娘在院子里跪在韩磊旁边哭的昏天黑地,直指着天骂,“老天爷,你不长眼啊!我辛辛苦苦养大了他们哥俩,现在还要被他们哥俩追着打!打了我不算,还要打我的儿!我苦命的儿啊!我的儿!挨千刀的白眼狼!怎么不下个雷劈死这种黑心肝的畜生!”   ————   对门看着韩竟长大的杨大婶听不下去了,说了句公道话,“竟哥儿可不是个不讲理的。人月月往家里大笔大笔寄着钱,供你们一家吃喝。要不是靠着竟哥儿寄钱,你哪儿来的钱给你小儿子既盖房子还娶媳妇;还供着你们家凤在城里上学。人给家里贡献了那么多,就托你们照顾个孩子,你看你们家把晨晨作践成什么样了!”   “是啊是啊,那么多钱呢。你们家韩磊和韩凤现在都没下地干过活,每天还吃着白面鸡蛋。就是城里人都没你们家吃得好。这还不都是吸人家韩竟的血。”   “还有韩力一家,这一年又是穿新衣服又是买肉的,新鞋新衣哪儿来的钱,不都是人韩竟给的。拿了人家的钱,还苛待人家孩子。哪儿有这么好的事。你们才该是雷雨天小心点。老天爷要是开眼了,非一个雷劈在那些狼心狗肺的狠心玩意上。”   “欸,你别说,他们家可不是遭报应了。家里现在可不还养着个老姑娘?”杨大婶的儿媳妇给自己婆婆撑腰,状似惊讶道,“韩大娘,你们家韩凤过完年就二十一了吧。怎么着?找到城里人嫁没有?”   ————   这话跟戳韩老娘肺管子上似的,韩老娘摇摇晃晃就要起身,“放你娘的屁。我们凤儿那是城里上过初中,有大文凭!你们去过城里吗?你们在城里上过学吗!我们凤儿铁定要嫁给城里人。你们这些字都不认识的小娼妇又懂什么!城里姑娘都是二十多才结婚!”   杨大婶一点不虚韩老娘,啐了韩老娘一口,“我是不懂城里姑娘什么时候结婚,但我知道谁要是月月拿着我的钱,还作践我孩子,我非拿刀追着她砍不行。”   韩老娘气的眼里都要喷出火,“谁作践他孩子了!我是他娘,他养我是他应该的!谁家的丫头片子不是拾着别人的衣服长大的。丫头片子我没给她淹死河里,还不够心善吗?顿顿吃馒头鸡蛋,她倒是想,她有那个命吗?”   “你们家韩凤就有这个命了?”   “废你娘的话,我们家凤那是山里的凤凰,注定要嫁给城里人的。”   ————   杨大嫂摇摇头,韩老娘真是心黑透了,没救了。   她热闹看够了,起身拍拍屁股,带着儿媳妇走了,边走还边大嗓门地跟媳妇讲,“这人啊真不能做黑心事,做了都报应在孩子身上。谁做了亏心事,家里铁定有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还山凤凰,我呸,就怕是个野鸡插着花自己把自己当成了凤凰了。”   “说谁呢!?”韩老娘扶着门框骂,气的手都发抖,“说谁呢!你这个老毒妇,也不怕以后你儿子生孩子没屁.眼,生闺女都是那骚.浪贱蹄子!”   ————   “娘。”   要不是杏花带着村里赤脚大夫过来,韩老娘还能扶着门框再骂一会儿。   就这,韩老娘还嫌过瘾,掐着杏花胳膊骂道,“让你请个大夫,你走这么慢!你是不是存心不让我儿好过!我儿命苦啊!摊上你这个毒妇!我掐死你,你这良心让狗给吃了的贱蹄子。”   ————   屋外是韩老娘骂骂咧咧的声音,屋里韩竟正喂晨晨吃桃酥。   桃酥是用面粉、油、芝麻、白砂糖和鸡蛋做成的,都是顶好的精细粮食。   入口酥脆,味道香甜。轻咬一口,酥的掉渣。抿上几口,即化在嘴里,满嘴都是芝麻香气与面粉的细软。   一斤都要大几块,还要细粮票。   就是一般的工薪家庭,买上两斤桃酥,那工资也要去个小多半。   ————   晨晨本就年纪小,不记事。跟着亲妈那会儿,亲妈也没多把她当个宝,自然也舍不得给她买这些精细糕点。这又算过了一年的苦日子,自然也没尝过桃酥的味道。   猛然被递到嘴边,闻着上面飘来的香香甜甜的味道,晨晨咽着口水,抱着韩竟手腕大口吃起来。   小手紧紧抱着韩竟的手腕,狼吞虎咽,吃的头也不抬。   韩竟只觉得心酸,抱着晨晨喂了一个比她小脸还大的桃酥,又喂着喝了小半碗水,才把闺女哄睡着。   看着闺女睡得通红的小脸,韩竟心涌起深深的愧疚,亲了亲闺女小手。   韩竟半躺在床边,脑子想着以后,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出发前政委给他说的转业的事。   “小韩,这两年国家找的人越来越多,可现在根本没有那么多战可以打。我觉得裁军过不了几年就要成为个大趋势了,你这次回家,要好好想一想。”   作者有话说:   鞠躬,感谢 第8章、羲利巧克力   韩竟回来的第一天,韩家一点也不平静。   主屋里韩老爹在屋里生着闷气,除了吼了韩老娘让她闭嘴别哭,就是在屋里等着韩竟给他磕头下跪,赔礼认错。   西屋韩磊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哼哼唧唧浑身喊疼,什么都动不了。   只能让他媳妇杏花拿勺子一口一口喂着,还得顿顿都是白面馒头鸡蛋羹。   东屋,韩竟屋子隔壁住着的是韩力一家子,两个大人和三个小孩。   也是在夜里不能安睡,甚至响起了激烈的争吵声。   韩竟躺在闺女身边,几乎是在听见吵架声的瞬间,就盖住了晨晨的耳朵。   陪着晨晨睡得这半夜,韩竟发现晨晨几乎不能睡完一个整觉。   晨晨通常都是睡了一两个小时就会哭着醒来,哭声小小的,眼睛都没睁开,两个小胳膊却抱膝,整个人在被子里缩成了一团。   也不需要人哄她。   就像现在,晨晨还是被吵醒了。   小小的一个人儿,面对着他,缩成了一个小球,发出细小的哭声。   眼睛甚至都还都没睁开,眼泪却顺着脸颊流在韩竟手里。   韩竟心像被人狠着劲拧了一把,裹着被子把晨晨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后背,放柔声音哄她,“晨晨不怕,爸爸在晨晨旁边,晨晨不怕。”   晨晨应该是没睡醒,意识朦胧,身子仍蜷在一起,不愿分开。   韩竟也不敢掰她,怕自己力气没个轻重,再伤了她。   等晨晨情绪平静了下来,似又睡着了,韩竟轻手轻脚把晨晨放在了床里边,俯身,却听见晨晨梦中呢喃。   “娘。”   韩竟平躺在床上,听着身侧晨晨细细小小的呼吸声。   他想,或许,他该给晨晨找个心好的后妈了。   ————   第二天一早,五点钟,韩竟准时睁眼。   晨晨在屋里,他也没打算出去跑步,躺在床上,想着今天的事情安排。   不想,没过多久,床里面发出动静。   韩竟忙侧身,熟练地轻拍晨晨,却在将明未明的天色里,与晨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上。   晨晨明显是已经醒了。   韩竟笑了下,温声问她,“是不是饿了?还是想去厕所?”   晨晨摇摇头,想要下床.   可韩竟挡在外面,她出不去。   韩竟低头,把她又放进被子里,“晨晨,怎么了?告诉爸爸,你想去干什么?”   晨晨对爸爸基本没了印象,但她记得这个自称他爸爸的人对她很好。   帮她打走坏人,还给她吃好吃的,哄她睡觉。   晨晨发出小小的声音,“要喂鸡。”   韩竟眉头皱起一瞬,顾忌着晨晨,又笑起来,把晨晨好好裹在被子里,“今天可以不喂鸡。”   “姐姐会生气。”   韩竟隔着被子拍了拍她,语气温和,“没关系,咱们今天中午吃鸡肉。”   ————   “姐,好甜啊,你是不是又在做糖!”   冬冬拿着刚刚写好的作业,闻着香气从屋里跑出来。 第9章、花生酥糖   “花生酥糖。”   “很好吃吗?”   孟宁还没开口,陈平便笑道,“你姐姐的手艺你还不知道吗?再说了,用的都是好东西,花生、芝麻与红枣,白糖又添油,能不好吃吗?光熬糖就熬了一上午,厨房里飘的都是甜味。我看,最适合你们这种小朋友吃了。”   冬冬咽了咽口水,把剥开一半的巧克力又裹了回去,眼巴巴看着孟宁,“姐姐,我想尝尝。”   陈平逗他,“巧克力不吃了?”   冬冬人小鬼大地又把巧克力放在兜兜里,“不吃了。我最喜欢吃姐姐做的东西了。”   “喜欢吃也不给你吃。”   ————   陈平话音刚落,冬冬圆乎乎的小脸,肉眼可见的失落起来。   但冬冬懂事极了,知道这些东西不能吃,都是要拿出去卖。   只有卖出去了,自己和姐姐才能有钱生活。   于是,冬冬也没生气,很快调节好自己心情,又把巧克力从兜里掏出来,“没关系的,我吃巧乐力就可以了。巧克力也很好吃。”   孟宁看不下去了,揉了揉冬冬圆嘟嘟的小脸,“别听你平平姐逗你,是花生酥现在还没晾好。你乖乖的,等下午的时候,就可以吃了。”   冬冬又高兴起来,小脸洋溢着笑,“我乖,我等下午吃。”   ————   何波伸手轻轻按了按冬冬的小脑袋,看向孟宁,终于插进去话了,“做好了?”   “嗯。再晾个两个小时就可以了。按照你的要求,切成了指甲盖宽,一指长,做了四板。应该有三四十斤左右。”   孟宁轻声问了句,“咱们是不是做的有点多了?这酥糖最多放个一两个星期,再放就不酥脆。”   “不多。别担心,能卖出去。”何波语气笃定,神色轻松,“大功臣,你就等着数钱吧。”   孟宁闻言也不再问。   她跟何波合作这么多年,有赚有赔。   但有一点,她极少干预何波对外售卖的任何事情。   ————   “怎么卖?”陈平忙了一上午,是看着孟宁熬了多少糖,又下了多少油,她心可没有孟宁这么大,“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你能怎么卖?你们做着这东西又是油又是芝麻的。就算花生红枣不贵,这油和糖可是费着钱的。”   何波卖了个关子,“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等着看吧。这次有赚头。”   陈平不信,“还过几天,你这两天能卖出去就不错了。这东西是能放的吗?宁宁,卖不出去你找我,我给你塞饭店里。不说其他,我至少能帮你把油和糖的量给对上。”   何波面色笃定,也不与陈平争个嘴上高下,打了个响指,悄悄给孟宁比个手势——左手食指和拇指错位捏在一起。   那是只有两个人才懂的专用数钱手势。   孟宁被他逗笑起来,脱下身上围裙,推着陈平往外走,“好了,到饭点了,我请你们吃饭吧。”   陈平家里条件好,父母哥嫂都是工人,未来婆家也是家底颇丰,她没什么压力。   “不要你请。要请也是我请。”陈平财大气粗,“都来饭店,我上午特意让志兴做的冬冬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和卤鸡腿。我今天请冬冬吃饭,你们两个都是陪客。”   ————   吃过饭,何波给陈志兴留了两盒烟,自己先走了。   “宁宁,我们下午去公园划船,你们去不去?”   孟宁牵着冬冬小手,笑着婉拒,“不去了。马上入冬了,我下午带冬冬去买两身衣服。”   “又带冬冬去小数点?”   “嗯。”   陈平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捏了捏冬冬小脸,没好气道,“你有个会花钱的姐姐,长大了你可一定要好好挣钱。不然,就你姐姐这个败家劲儿,你可养不起。”   孟宁笑着挽她往外走,“少在冬冬面前说我坏话。”   —— 第10章、水果糖   韩竟侧目看她,止住了手中的动作,静等她下文。   孟宁也觉自己唐突,但想起韩竟也算帮过自己。   她歉意笑了下,客气委婉,“抱歉,我只是觉得像她这么小的孩子,可能不太适合穿这种大厚鞋底的鞋。”   韩竟像是听进去孟宁的建议,翻过鞋面,握着鞋底捏了下,是挺厚的。   ——   售货员今天心情不佳,脾气格外火爆,“欸,我说同志,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就烦请出去,别耽误事。”   孟宁在小数点买了几年衣服,对里面几个售货员的性子也有些了解。   她往前走了两步,从兜里掏出一小把水果糖,放在柜台上,嘴甜道,“姐,今天是你上班呀?”   售货员也不是不认识孟宁。   孟宁长得乖巧,又懂礼貌,出手也不抠搜,店里面的人没几个不喜欢孟宁的。   ————   老顾客开口了,售货员还是给孟宁面子,火气散了点,拿了颗葡萄味的果糖,剥了皮,放嘴里,含糊不清道,“又带你弟来买衣服?”   “嗯嗯,都快入冬了,姐,咱们这有上新的款式吗?”   “是来了几件京市货,猜着你要来,前几天我们都说着要给你留两天。”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那太好了。”   “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售货员咔蹦咔脆地咬碎嘴里的糖,“别说,你这糖买的还挺好吃。酸酸甜甜,果味又重。我前两天去百货大楼都没见这种。上次都想问你了,你这是在哪买的?”   孟宁又伸手从兜里掏了一小把,也不多,六七个,笑道,“我亲戚送的,送好多呢。姐,你要是喜欢,我下次来再给你带点。我们家也就我弟吃,剩不少呢。”   “这多不好意思。”孟宁会来事,售货员脸色好看了不少,压低声音,“你等着,我去给你拿里面的衣服。都是新的,还有几件是那小的瑕疵,我拿出来给你看看,便宜不少呢。”   ————   “等一下,姐,”孟宁拦住了售货员,笑吟吟,“姐,你把架子上那双浅粉色的小皮鞋拿出来,我看看呗。”   售货员看了眼孟宁,又看了眼后面的韩竟,有点不高兴,但还是拿了下来,“看看就行了,可不准试穿。不然,我真没法卖了。”   “嗯嗯。”   孟宁握着薄薄的鞋底,软软的鞋面,心下满意不少,又翻着看了下鞋底的尺码,“姐,这个有点大,你拿个小两号的。我们比一下。”   售货员“啧”了声,弯腰在柜子里翻找出一双黄纸包裹着的崭新的儿童皮鞋,“诺。”   ————   孟宁道谢,拿着鞋子,刚转身就看见晨晨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手里的粉色小皮鞋,跟平日里冬冬见到好吃的眼神一样。   孟宁笑了下,轻轻晃了下手上的鞋子,放软声音,“喜不喜欢这双鞋子呀?粉色的,是不是呀?”   晨晨有点认生,见孟宁越走越近,小脑袋下意识往韩竟怀里拱。   韩竟似乎觉得有些失礼,轻拍了拍女儿后背,却没有勉强女儿,而是颔首道歉,“抱歉,我女儿认生。”   冬冬小时候也这样,孟宁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你抱着她坐那儿,”   孟宁背对着售货员,悄悄眨了下眼,桃花眼弯弯,露出女孩子的娇俏,做着口型,轻声道,“试一下。”   韩竟没想到孟宁是这个意思,微微愣了下神。   孟宁轻催促他坐下,低头便见晨晨穿这双破烂不堪的草鞋,上面布满黑色脏污,露出晨晨冻得通红的脚指头,脚上似还带着泥土,随着韩竟走动而往下掉着灰尘渣渣。   怪不得售货员脾气这么不好。   ————   孟宁蹙眉,懂礼貌地没有多问,而是转身找售货员,“姐,你帮我拿张不要的报纸,再给我开两双小姑娘穿的袜子。”   售货员可比孟宁精多了,一眼看出孟宁打的主意,从抽屉盒子里拿出两双带蕾丝花边的小袜子,拍在桌子上,没好气道,“在我这买袜子,你倒是有钱。”   孟宁笑笑,而后蹲在晨晨身旁,一手拿一双干净的袜子,装作惊讶的语气,“这是什么呀?是袜子呀,有白色和紫色的。有没有喜欢的?”   晨晨依偎在韩竟怀里,孟宁把袜子慢慢地递到晨晨面前,“喜欢哪一个?自己挑好不好?”   晨晨下意识缩了下肩膀,孟宁目光温柔注视着她,散发着善意,“我们今天穿紫色的好不好?白色的,我们带回家,好吗?”   晨晨没吭声,孟宁也不着急,只是凑近了些,指着袜子颜色,又放慢语速,轻声说了一遍,“这样可以吗?”   晨晨闻到孟宁身上的淡淡甜香味,清澈的眼睛看向孟宁,孟宁目光柔和,平视着她,眼里含笑。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而后,晨晨点点头,小脑袋又扭进韩竟怀里。   可下一秒,又忍不住探头看孟宁还在不在。   ————   孟宁笑了下,起身把紫色袜子递给了韩竟,想了想,又拿了方干净的手帕递给韩竟,“你要不先帮她把脚擦一下吧,省得一会儿穿鞋不舒服。”   “多谢。”   韩竟道谢,但并没有接手帕,而是拿自己袖子一点一点帮晨晨擦干净脚上的脏污。   动作温柔,富有耐心,不急不缓,神色中不见一丝窘迫,似在做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孟宁收回帕子,倒是对韩竟印象又加深一些。   这个人,很特别。   ————   晨晨小脚擦干净,孟宁帮着递了下鞋子,善意提醒道,“那你帮他穿一下吧。下次带她卖鞋时,记得帮她穿双袜子。”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韩竟回答的很认真,“好,我记住了。”   晨晨鞋子穿好,韩竟抱着晨晨,不动巍然的面色逐渐浮现疑问,“这样是可以了?” 第11章、儿童针织手套   “是什么?”   售货员开了橱柜,拿了双蓝色的儿童针织手套,“让我帮着给你弟挑了双手套,算是感谢你刚才的帮忙。”   手套是挂脖的,现在戴上去其实还有点早。   孟宁捏在手里,塑料袋发出清脆响声,引起冬冬的好奇心。   他踮着脚,趴在柜台上看,“是什么样的?”   “你想要什么样的?”售货员还没锁柜门,“要不,你进来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你喜欢的样式?”   冬冬看了眼孟宁,得到孟宁点头,才欢呼一声,迈着小短腿,跑了进去,站在立式玻璃柜门前,认真地挑选着自己的手套。   “我们这手套七毛到三块七不等,我之前给你弟挑的是最贵的。”售货员给孟宁抓了把瓜子,自己也捏着嗑了个,“别说,你这忙帮的还挺值。”   孟宁坐在长腿凳,手支着下巴,看冬冬兴致勃勃挑选手套,脑里挥之不去却是韩竟拿袖子给他女儿擦脚的神情。   耐心细致。   孟宁顿了顿,慢半拍回道,“是挺值。”   ————   韩竟抱着闺女一路走回家,回到韩家,也不过天色将黑。   推开半遮的新木门,院子里老韩头正坐在院子里抽旱烟,看见韩竟,也只抖了抖烟灰,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般,“老二,回来了。”   韩竟颔首,眼神半扫过庭院,劈柴的大哥,剥花生的大嫂,坐在石桌旁玩手绢的小妹,厨房里升起炊烟,忙碌的应该是韩老娘。   空气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肉气。   韩竟微微皱眉,目光掠过众人,疏离冷漠,“爹,要是没事,我先带着晨晨回屋了。”   ————   韩老爹还没吭声,厨房里传来韩老娘重重的咳嗽声。   韩老爹讪讪,“老二,不急,你先坐,先坐。”   韩竟目光扫了眼厨房经久熏黑的薄薄窗户纸,单手抱着晨晨,拉过一旁的矮脚凳子,坐在韩老爹侧面,看不出喜怒,“爹,你说。”   韩竟坐得端正,目光直视韩老爹,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倒是把韩老爹弄得目光几分躲闪。   “老二,你看,咱们家刚换的大门。还有中午那只老母鸡,你娘养了一年多了。”   被逼着找儿子伸手要钱,韩老爹也不自在,拿烟杆敲了敲桌角,草草结束了话题,带着几分生硬,“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你惹的事,你,把钱给一下。这事就算翻篇了。”   “没钱。”韩竟神色不变,语气淡淡,“我的工资不都给家里了吗?”   “没钱!?”   韩凤是最先沉不住气的,拽着手绢,咬牙切齿地问,“二哥,你没钱哪儿来的钱买肉买桃酥?而且,你还吃独食!”   韩竟目光冷了瞬,看向韩凤,“你翻我东西?”   韩凤气势一下弱了不少,怂巴巴撇开眼,嘟囔道,“那,那本来就是娘给我的屋子。”   ————   隔着厨房窗户,韩老娘又重重咳嗽起来,韩老爹吸了口旱烟,丝缕白雾飘散空中,带了两分命令,“老二,你年年带回来的津贴呢?把钱拿出来。没这道理,破坏了公里东西,没有不赔的,家里谁都一样。”   “爹说的是,”韩竟面着韩老爹,拉着凳子,往前坐了坐,声音依旧,不疾不徐,“确实没这道理。花了我的钱,欺负了我闺女,不该有不赔的,家里谁都一样。”   韩凤起身,躲在韩老爹身后,“二哥,你,你这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韩竟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把晨晨放在地上,看着竟是要起身,“爹,韩磊还在屋里躺着?”   ————   小儿子大孙子,老人的命根子。   对于韩老爹而言,抛弃早年的荒唐,真正的养在身边,手把手带大的儿子,也就是韩磊。   龙凤胎的带把小子,老天爷给的大福瑞,村里谁家有这样的小子。   “你这个混账!你要干什么!”韩老爹拍着桌子,气的站起身,“你弟弟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你这个畜生,你还想干嘛!”   韩老娘更是迈着小脚,从厨房跑了出来,坐在韩磊门前的地上,便开始哭喊起来,“老天爷啊,我怎么养出个这么黑心肝的狗崽子。他这是要打死他亲弟弟啊!我的亲娘啊!”   ————   韩竟起身,目光锐利,深不见底,“爹,我还是那句话,家里没有拿了我的钱,还欺负我闺女的道理。除了每月交给公中的十五块钱,我每月额外多给家里和大哥的钱,你们今晚都算算。明儿一早,我就开始收帐了。”   “你这个不孝子!你养你爹你娘的钱,你还竟然还敢张嘴要回去!我呸,你敢要回去,我就去大队部告你去!你这个狠心的狗崽子,打了你亲弟弟,还要你爹你娘的养老钱,你怎么不去死呢!”   韩老娘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掐着腰,指着韩竟碎碎骂起来。   ————   经年累月待在部队,韩竟处理亲属关系上极其欠缺经验。   对骂、撒泼、讲理、装可怜、薅头发.....他都不会。   于是,韩竟只能采取最简单的方法。   他一拳锤在桌子正中央,砸出一个窟窿,外加三四道崭新裂缝。   韩老娘脸都裂了,指着韩竟的手都在颤抖,“你、你这个畜生!”   她的桌子!   好几块钱呢!   韩竟弯腰抱起眼里都是崇拜的晨晨,声线一如既往的清冷凉薄,“明天一早,我要原原本本看到我的账款。”   ————   等韩竟都进去半天了,听着院子里婆婆呼天喊地的哭喊,陈翠花才从刚刚韩竟一拳砸碎桌子的震撼中回过神,脸色当下变了,颤着声音,拉着韩力胳膊,“当、当家的,老二说什么呢!他什么时候给我钱了!咱们这可没这钱!”   她男人不是韩竟,没韩竟那把拳打桌,脚踹门的力气。   可她男人是韩竟同父同母的亲大哥呀!   小时候,都是她男人照顾韩竟,还救过韩竟一条命呢!   她不信韩竟敢对她男人下死手,最多跟上次一样挨几下,吓唬吓唬。   陈翠花自我安慰成功,面色逐渐变好,却听见自家倒霉男人开口。   “大宝他娘,你把老二给的钱算下吧。先赔了家大门钱,把其他的钱还给老二吧。”   陈翠花失声尖叫,“哪有钱!咱们这哪有这些钱!当家的,咱们真没钱了。”   ————   暮色四合,炊烟四起,小巷子里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此起彼伏。   何波带着大文和小武踏着孩子们交错无章的脚步声,走至孟宁家门口,随意敲了下敞开着的大门。   “小宁。”   “来了。”   ————   下午孟宁带着冬冬买完衣服回家,便马不停歇忙着把花生酥糖打包入封。   三四十斤的东西,工作起来任务量不小。   何波避嫌,依靠在门口,懒散些许,眼神依旧警惕,不着痕迹地看向巷口左右。   小武性子跳跃些,给何波点烟,讨好笑道,“波哥,下次我跟我哥一起来就行了。我们跟孟姑娘都熟了。再说,也没多少东西,用不着你亲自出马。”   何波拔了烟,视线轻飘飘地扫向他,目光沉静,不见往日随性。   小武笑容逐渐凝固,而后慢慢地低下头,悄悄地退到门里面,不再吭声。   大文在心里叹口气,不着痕迹地伸脚踹了下亲弟弟,低声骂道,“蠢。”   小武偏头,龇牙咧嘴冲向亲哥哥。   更傻了。   ————   而此刻,何波却没心思管屋里两兄弟的眉眼官司,巷口走来一道不算陌生的身影。   他盯着看了两秒,扔了手里的烟,神色凝重了些许,“戒备。”   作者有话说:   鞠躬,感谢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蠢作者又忘记设置感谢   再次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爱你们~感谢在2022-01-2819:33:05~2022-01-3001:5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0127465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花生   何波拎着外套,往前走了几步,截住一个穿着一件半旧的确良碎花格子衬衫,下配一条洗的泛白裤子的年轻女孩。   女孩年纪不大,二十,只比孟宁大一岁。   “你来干什么?”   何波语气不善,来人他并不陌生。   “我来看我表妹。”   牛玉握紧了手里拿的小包提手,即使重来一世,面对何波她仍带着些许胆颤。   这是一个真正心狠手黑的主。   “我,我姑要回来了,我来通知我表妹明天早点过来。”   何波跟孟宁是踏着彼此影子长起来的,他对于牛玉这个人简直不要太熟悉。   小时候的孟宁性子软软,脑袋笨笨,没少受牛玉磋磨。   “行,我一会儿告诉她,你回吧。”   ————   牛玉握着小手提袋的手紧了又松,转身准备走的时候,又想起上辈子孟宁跟何波一起发财卖的花生酥糖。   也应该是这个时间点的事。   她转身停了片刻,指甲刺在掌心,带来些许刺痛,提醒着她已经是重来一世。   她再也不会是穷酸一生的农家村妇了。   “还是我亲自跟她说吧。”   ————   牛玉转身,贴着墙边,低着头,跑了过去。   何波动作更快,侧身闪过去,还没碰到牛玉,牛玉自己就因跑的太急,绊着石头,摔倒了地上。   “.......”   何波眉头皱起,外套搭在小臂上,居高临下站着,“能起来吗?”   “不能。”牛玉低头,屈起小腿,眼睛骨碌转一圈,可怜兮兮,“疼的动不了。”   “嗯。”何波不甚有耐心地点点头,完全没有扶她的意思,“那你就在这歇歇吧,什么时候歇好了,腿不疼了,再走吧。”   牛玉:“.......”   她就知道,孟宁跟这男人走这么近,这两人都是一样的心冷凉薄的货色。   ————   何波往回走了几步,果不其然听到后面深一脚轻一脚地细碎走路声。   还挺坚强。   他面带讽意,却又思索起来,像牛玉这么无利不起早的性子,现下着急跟过来又是想干什么?   ————   “波哥。”   大文迎上来,看了眼跟在后面一瘸一拐的牛玉,做了个手势,“要不要我把她送出去?”   “不急。她没这么有脑子。”何波不甚在意,“小武走了吗?”   “走了,从后门带着东西走的。”   何波挥了下手,“你也走吧。去接一下小武,我留一会儿。”   “是。”   ————   大文擦着牛玉边走过去,眼含警惕与打量,牛玉贴着墙边,停下来,低着头,不敢看他。   她记着,上辈子,这几个人没几个有好结局。   曾经再风光辉煌又能怎么样?   最后还不是万人唾骂,铁监终生。   ————   “小玉姐姐。”   小孩子眼尖,记性也好。   冬冬牵着孟宁的手出来看,一眼看见了跟在后面一瘸一拐的牛玉,小跑过去,扶着牛玉,贴心问道,“小玉姐姐,你没事吧?”   “姐姐脚崴着了,走不了了。”   牛玉把胳膊放在冬冬身上,“冬冬扶着姐姐去你家里坐一会儿好不好?”   “好呀。姐姐,那我们慢慢走,我扶着你,你别急。”   冬冬记事的时候,孟宁跟牛玉年岁都大了,关系已经能稳定在见面打招呼的层次上。   不交心,不交好,也算不上恶劣。   ————   “怎么回事?”孟宁站在家门口的三节台阶上,轻声问何波,“今天不是周五吗?她不上学吗?”   农村孩子都上学晚,又是个女孩。   牛玉这几年学上的磕磕巴巴,断断续续,时至今日,也还在市里高中上着学。   何波站在台阶下面,微微仰了点头,眉眼勾勒些许笑意,“这谁知道。不过,据她说是来跟你说一声,你妈要回来了。她来提醒你,让你明天带着你弟早点回去。”   孟宁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很快又不见,“我知道了。”   ————   “那她是怎么崴着的?”孟宁太了解牛玉性子了,也太了解王大花对牛玉的偏心程度,“她该不会是要讹我吧?”   何波不自在的碰了下鼻子,“我,想拦她一下。”   “你推她了?”   “没有,她自己绊着石头了。不过,”何波逐渐感觉一丝不对,皱起眉头,越想越不对,“她也太着急了。也没有平日那么做作,倒显得有几分心虚。”   “小宁,你说,她是不是又在你妈面前说什么你的坏话了?”   ————   见人走到眼前,孟宁也没有再问,下了两阶台阶,迎了上去,“小玉姐。”   牛玉神色闪过复杂,而后握着孟宁的手,鼻音重重,做作矫情起来,“宁宁,你快扶我进去歇歇吧。我脚崴着了,都动不了了。”   牛玉除却爱慕虚荣,贪婪懒惰外,没什么大的毛病。   毕竟她追求虚荣花的钱也不是自己掏,她懒惰贪婪也不是自己养。   看在亲妈牛丽芳的面子上,孟宁也不可能把腿脚受伤的她,挡在家门外。   孟宁几不可闻的叹口气,无奈看了何波一眼,“小玉姐,那你快进来歇歇吧。”   ————   进了院子,牛玉又不愿意进屋子,而是转着法子想要去厨房。   “哎呀,说着我都有点口渴了。宁宁,你们家厨房在这吧?我进去倒杯水。”   孟宁这边刚领着冬冬洗了个手,牛玉就直门直路地闯在了厨房门口,被何波闪着步子,冷着脸色挡了下来。   暗沉下来的天色笼罩着四四方方的小院,厨房檐下的大灯发着昏暗的光,映在何波脸上,半边黝黑,半边光亮。   牛玉想起上辈子看到何波行刑前登报的最后一张照片,也似这般,黑不见底的眼眸透着几分凶狠。   她被吓的退后两步   ————   “小玉姐,你干嘛呢?”   孟宁轻拍冬冬后背,让他进屋收拾自己东西。   而后她走了过来,拿起牛玉的手放在自己胳膊上,语气柔柔,“不是脚崴着了吗?怎么还自己走起来了?你是想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你先坐院子休息一下。”   牛玉脚像是被钉在地面上,随着孟宁乱了心绪的心跳慢慢回归。   现在还不是十年后,他们都还是一群没成气候,干着投机倒把的过街老鼠。   想到这些,牛玉底气又足了些,抬着下巴,“宁宁,你这同学真有意思,我进厨房喝口水都不让我进。这又不是他的家,他凭什么拦着我?”   何波慢慢笑起来,让开了几步,“说的是。是我唐突了,说到底,你跟小宁才是沾着亲戚的关系。”   牛玉趾高气昂,轻应一声,带着几分嗤笑,发着狠劲推开了厨房大门,“本就是。”   ————   孟宁捉摸不透牛玉意思,索性开了灯,让她看个够。   宽阔的厨房里,分类整齐,窗明几净,一览无余,没有牛玉想象到的满满花生酥糖“罪证”的样子。   孟宁拿着厨房茶瓶,慢条斯理地倒了满满一碗水,递给牛玉,“小玉姐,喝水。”   牛玉接过碗,眼神四处瞟着,手脚也不老实,翻了翻腿旁就近挨着的瓦罐,里面放着一整瓦罐的花生,满满当当。   ————   牛玉惊喜起来,“宁宁,你们家怎么这么多花生?”   孟宁盖上瓦罐罐子,神色自然,“家里没油了,买来榨油。”   “可这也太多了。再说了,你们城里不还有粮油店吗?你们榨什么油?”   牛玉挤眼,压低声音,装作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你是不是在做什么其他,嗯?生意?”   孟宁皱眉,满脸疑问,“小玉姐,你在说什么?我们家年年都是买花生,自己拎着去榨油的。这样更划算。你说的是什么生意?”   牛玉看不惯孟宁这幅装作无辜的样子,着急开口,“就是,那个,花生酥糖。我都知道了。”   孟宁心里“咯噔”一下,面色不变,甚至连抬头看何波都没有。   她继续问道,仍是一面天真不解,“花生酥糖?那是什么?也是用花生做的吗?”   牛玉放下手里的碗,感觉孟宁像是在故意装糊涂耍她,气呼呼开口,“行啊,既然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现在就去革.委会检举揭发你。”   “那你去呀。”孟宁笑了下,坦然无惧,“花生我也是在供销社买的,榨油也是去的粮油店。合理合法,没什么可怕的。倒是我听人说,要是没证据冤枉好人,耽误人干正事,倒是会被拉出去批评教育。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学业?”   ————   孟宁软硬不吃,坦然镇定,牛玉倒真有点不确定。   上辈子孟宁到底是不是参与了何波的第一桶金花生酥糖的买卖。   ————   倚在门口,听了半天的何波,突然甩了下自己外套上的灰,在空气里发出清脆的一声。   “欸,我说,小宁,你要小心,这有的人就喜欢拿着臆想的借口来家里骗吃骗喝。尤其是这种人每次来家一趟跟打劫似的,吃喝用的,没有不拿的。也就幸好,小宁妈现在离婚改嫁了。不然,我看有的人迟早要把小宁家给偷走搬空。”   “你说谁呢!”牛玉炸起来。   牛玉是孟宁亲大舅的闺女,爹死在上山打猎,娘很快改嫁,留下一个孤女,从小跟在王大花身边养大,家里人都格外宽容几分。   尤其是,牛丽芳还在家的时候。   ————   “谁应我说谁。你这么着急进厨房,不就是想着图谋点东西带走吗?”   何波轻嗤出声,“没那条件,就别想着大款。上着学还想望着顿顿白面馒头,谁欠着你的。”   牛玉脸皮像是被人狠狠刺了一道,咬着后牙槽,怒目而视,“她欠我们家的,要没有我们家。孟宁他们家早就在灾年饿死了!”   “是孟宁她爹没良心,发达了就忘了我们家,还给我姑离了婚。活该他早死!”   作者有话说:   鞠躬,感谢   不知道小可爱们有没有开始吃年夜饭呀~   除夕快乐~   新的一年,希望小可爱们身体健康,万事顺利,福运连连~   未来,我们一起加油呀~ 第13章、媒婆   父母事,上辈怨,孟宁一点想参与的意思都没有。   只是,牛玉说的这些话,实在是太不像话。   孟宁脸色冷淡,拿起放在桌子上带有余温的茶水,劈头倒在牛玉脸上,从头浇下。   牛玉被吓的倒退一步,连忙那袖子擦拭头脸的水渍,破口大骂,“孟宁,你是不是有病?”   孟宁冷眼扫过她,随手端过洗手架子上摆放的一盆冷水,朝着她整盆倾倒下去。   牛玉退无可退,浑身湿透,衣着狼狈。   孟宁把盆摔在她面前,厉声道,“会说人话了吗?”   ————   一盆冷水灌在身上,深秋冷风吹过皮肤上附着的水珠,寒气顺着皮肤毛孔,由外而内渗入,牛玉冻得浑身发抖。   盆落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弹起来又发出一声清脆声。   牛玉缩着肩膀,牙齿打颤,“孟宁,你,你等着。我一定会给我姑说的。”   孟宁扯了下嘴角,毫不在意,“牛玉,我只告诉你一件事。灾年那个冬天,我们家是吃你们家粮食了。但我们家也没有白吃东西!”   “那个冬天,我爸妈哪次去你们家是不干活地吗?姥姥心疼舅舅,上山跟人打猎,或者下河挖水渠都是我爸去做的。家里的脏活累活,我妈一去不都接手了吗?有时候,我妈一洗衣服就是你们家一星期的衣服!”   “我爸妈离婚之后,我念着我妈和你们家当年救急的恩情,三节两礼,烟酒茶粮,我没有缺过你们一次。”   孟宁慢慢舒出一口气,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当年,我们家在你们家吃的也是红薯野菜。我就是按着一斤两块算,这么多年,这么多东西,也早该还清吧?你以为我送给你们家这么多东西,我爸不知道吗?我爸只是念着我们两,不想搭理而已。我爸作为前女婿,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你回去问问你娘你奶,是哪家规矩,姑爷都家里闺女都离婚,还年年送着礼?”   因为牛玉爹娘走得早,牛玉算是过继到了孟宁亲舅牛大力家。   ————   “说这些其实挺没意思的,”   孟宁弯腰拾起了掉在牛玉脚底的盆,拾起来,拍了拍底面。   瓷盆,还挺耐摔。   “我不管你刚刚的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你听谁说的。回去告诉你姥你娘,也就是我姥我舅妈,”孟宁顿了顿,带着几分讽意,“包括你的好姑姑,我爸不欠你们家的,我更不欠你们的。”   “更何况,恩情再大,也有还完的一天。”   ————   等何波拿着大扫帚把牛玉赶出去后,孟宁带着手套,正在清理厨房垃圾。   何波穿上他那件黑色外套,吹了个口哨,嬉皮笑脸站在门口,“还生气呢?”   “没有。为这种人不值得。”孟宁蹲在地上,认真系着垃圾袋,些微懊恼,“我还是有点太情绪化了。”   “嗐,这有啥。要不是你在前面挡着我,我都要上手了。”   孟宁奇怪看他一眼,“我是说,我刚刚不该摔盆的,应该直接上手的。一个盆多贵啊,牛玉哪里值一个盆的钱。还好没摔坏。”   何波:“.......”   ————   “对了,你刚刚听见牛玉说花生酥糖的事儿了吗?”   “听见了。”   何波脸色沉沉,“肯定是有哪个环节出问题了。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放心吧。”   “那这笔生意,我们还要继续做吗?”   何波是很冒险的人,也很追求刺激。   “为什么不做?越多人关注才说明利润越大。”   何波笑了下,眼里都是势在必得,“我倒是想看看,这样的主意,这么大的生意,除了我,谁还能想的出,吃得下。噎不死他。”   何波定了主意,孟宁退了一步。   “听你的。”   ————   一条船不可能有两个舵手,也不可能开往两个方向。   孟宁既然一开始选择交给了何波,自不会做出半途抢夺舵盘的蠢事。   ——   何波应了声,自觉地拎起垃圾,准备走的时候,还是开口问了句。   “牛玉这性子,等她晚上回去,一定会告状。你明天,还回去吗?”   “不回。我妈要是想来看我们,她会自己来的。不来,就算了。”孟宁笑了下,“你知道我的,我可不会给我自己委屈受。”   “你心里有数就行。”   ————   孟宁关了厨房灯,皎洁月光洒在他们步行的道路前侧,踩了踩光影,“其实,我虽然一直都认为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情。但是,对于我爸妈双方都同意离婚这件事情上,我觉得除了我妈之外,没有人有资格指责我爸。我爸为人热情大方,不亏欠两边亲戚的任何人。”   何波单手插兜,“对,婚姻开始或许是两个家庭的事。可结束绝大部分会是两个人的事情。”   孟宁送何波到门口,开了句玩笑,“希望你和欣欣以后的事情都是两个家庭的事情。只有开始,永不结束。”   何波勾起唇角,错过眼,眼里不见笑意,声音一如往常,没个正形,“借你吉言。”   ————   次日清晨,天刚刚亮,地里下地干活的人都还没有动身。   芙蓉村村东家传出一阵惨叫和尖叫声,门口迅速围聚一堆人。   大队长和大队部干部很快赶到,驱散人群,不能耽误下地干活。   但关于村头韩家的风言风语还是迅速传播了起来,甚嚣尘上。   地里活本就不多,闲下喝水,更有不少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哎哎,你们听说了吗?老韩头让他二儿子给打了。”   “他当兵的那儿子?”   “对对对,就是那个。”   “咋回事?咋回事?”   “谁知道呢?反正我看也不是第一出子。前两天,他那二儿子不还打了他兄弟吗?哎,你说,这人是不是有本事了,心都变坏了。”   ——   “打的重吗?”   “挺重的。你忘了,前几天把他亲弟弟打的都下不了床。村口的大夫都去看了好几次。”   “不过,老韩头他媳妇,她那大儿媳妇,也都不是善茬。你们没看,趁着人不在家,把人孩子磋磨成什么样了。人家不高兴也是应该。”   “那也不能打老的呀。再说了,都是亲兄弟的,再大火打一次也不就够了,总不能把人往死里打吧?”   “怪不得韩家那二小子媳妇跟人跑了,估计也是被打跑的。这样的男人,谁敢嫁呀?”   “说的是。我之前还想着把他给我姑奶家姑娘介绍一下,想着人长得也板正,月月有工资,还没个儿子。嫁过去就是享福的,现在我可不敢开嘴了。”   说话的是村里有名的周媒婆,名声大着呢,几个村子都听过她。   “可不是,这可不能介绍。介绍了过去,那就是结仇。这又是打人的,家里又是一团事儿,还是个带丫头的二婚。给谁介绍,谁愿意啊?”   ————   周媒婆下地干活,听了两耳朵的闲话,暂时歇了给韩竟做媒的心。   却不想,跟着媳妇挎着筐子回家的时候,在家门口,看见了抱着孩子的韩竟。   “.......”   作者有话说:   鞠躬,感谢 第14章、柚子   周媒婆毕竟活了这么多年,心里转过心思,面上不显,笑着迎上去,“这不韩家小子吗?今儿怎么有事来婶子家了?”   周媒婆的媳妇倒是差点道行,跟在周媒婆身后,心里打鼓,神色怯怯。   自家男人和公公都没回来,万一韩竟要是动手了,这可没有人能拉住他。   ————   韩竟一手抱着闺女,一手拎着一只束起来的活鸡,“周婶子。”   周媒婆做媒婆这么多年,自然明白韩竟找自己的原因,推开门,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先进来吧。”   韩竟颔首,抱着晨晨随着周媒婆进屋,坐在周媒婆对面,单刀直入,“婶子,我今天来是想让你帮着给晨晨再介绍个娘。”   晨晨依偎在韩竟怀里,听着爸爸说话,小脸满是喜悦,指着地上扑腾的母鸡,奶声奶气,“要娘,不要它。”   ————   今天韩竟想再宰一只鸡的时候,小晨晨护着母鸡,眼巴巴看着韩竟,不愿意让韩竟动手。   韩竟把母鸡放回鸡圈,她又不愿意。   问了好久,晨晨才小小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吃母鸡,想要娘。   ——   周媒婆看了眼地上那只肥硕的母鸡,这么大一只,留作下蛋正合适。   家里那只母鸡早就光吃不下蛋,杀了也不舍得。   现在,倒是赶巧了。   只是,要说媒的韩竟。   她心里坦白讲是不想说这件事的,怕砸了自己招牌。   可韩竟出手实在是过于大方,这才一开始就给自己送了只还下蛋的肥硕母鸡。   那要真说成了,这以后的谢媒礼一定少不了。   周媒婆眼睛盯在老母鸡上,有些心动。   但要没今早这一出,韩竟绝对是个热手的相亲对象。   可事到如今,周媒婆也是有些为难。   连自己兄弟都能下狠手打的人,那以后打岳家的人不是更易如反掌。   这种人,心太狠。   ————   周媒婆心里转过几下心思,“竟哥儿,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带孩子,对孩子好的。”   周媒婆等了几秒,“没了?”   “嗯。”   周媒婆心里松了下,还算韩竟有自知之明,没有一上来就开口要人黄花大闺女。   “性子有什么要求吗?”   “对孩子好就行。”   周媒婆心里慢慢闪过几个村里的带孩子的年轻小寡妇。   看着韩家那样子,是要找几个泼辣些的,家里兄弟多的,离得近些的,能帮衬和撑腰的。   谁家的闺女不也是一碗饭一碗饭喂大么,不能乱做媒,毁了人姑娘。   ————   “你挑人家里吗?想要什么人家?”   “不挑。”   “那长相呢?有要求吗?喜欢胖乎些的还是瘦点的?”   “都行。”   韩竟对媳妇是真没什么要求,他也没条件要求什么。   摊上这样的家这样的亲戚,他已经够对不起人姑娘了。   都带着孩子,年岁又都长些。相处起来,只要自己退让些,对她的孩子好些。   日子嘛,总还是能过得下去的。   只要她愿意善待自己姑娘。   ————   周媒婆感觉这个媒似乎也没这么难做。   高矮胖瘦、性子好坏、家境条件,韩竟都不在乎。   而韩竟月月都有工资,又在外当兵,还只带着个姑娘。   这样一看,几个村子总还是有几个合适的人家。   周媒婆心里偏向应承下来,再看地上扑棱累了的母鸡,越看越欢喜。   这么肥的母鸡,看着还能再下几年的蛋。   “竟哥儿,这事婶子应下了。”   ————   芙蓉村临着的村子是陈家村,也是个大村,里面家户大部分都是姓陈,偷偷供着有同一个祖先祠堂。   牛玉一家比较特殊,早些年是逃荒来的,被当时公社领导安排就近入住,也算改了户籍。   那天晚上,牛玉浑身湿透跑回家,吹了一夜冷风,头发上还沾着树叶垃圾,狼狈不堪。   回到家里,惊醒了家里的一众人。   王大花忙把人拉回屋里,用被子裹住,又心疼又焦急,“这可是怎么了?是不是走路没看路,掉河坑里了?”   “不是,奶,这都是孟宁干的。”   牛玉嚎啕大哭,泪雨雨下,“奶,孟宁跟她爹一样,都是个没心没肺,狼心狗肺!我好心好意跟她说姑姑明天回来,让她明早早些来。可她却拿冰水泼我一身,还跟我说他们家不欠我们的,让我们好自为之。”   王大花气的拍手,“她怎么能这样说?这小妮子,她真这样说?”   王娜却比王大花更了解牛玉,轻抬眼皮,看向牛玉,“你是不是又去她家拿东西?”   牛玉大呼冤枉,“妈,我没有。自从我姑跟孟成离了婚,我就听你的,再也没去过他们家了。咱们家又不缺我吃,缺我穿。我去他们家干什么?” 第15章、石块   “我不是,但你康飞哥是的。”   冬冬不懂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只朝着里面清脆喊道,“姐姐,张鹏叔叔和康飞哥哥来了,店里还有位置吗?”   孟宁在里面应了声,很快出来,秀发盘起干练丸子头,深蓝色的围裙罩在衣服前,细绳系在腰间,勾勒盈盈一握的腰肢,脸上带着被屋里热气熏致的浅淡红晕。   “张警官,康警官,你们来了?”   清脆悦耳,还带些微女孩子家的娇意。   康飞闻声迅速瞟了一眼,便低头不敢再看,心却“扑腾扑腾”地跳动起来。   怂的一批。   张鹏简直没眼看,撞了下康飞,带着调侃,意有所指,“还不进去?怎么着,还想再思考个三五天。”   康飞脸色冒着红气,眼神东看西看,就是不敢落在孟宁身上,梗着脖子,“张哥,你瞎说什么呢?什么三五天的,不是你说要来这吃饭的吗?”   张鹏:“.......”   老领导是怎么把这小公子养的跟兔子似的?   ————   孟宁奇怪地看他们一眼,又听见屋子里有人喊加菜,“你们是要吃饭吗?”   张鹏扯了下嘴角,又伸手夹着康飞的后脖颈,“对,我们是要吃饭。”   “那请进吧。靠窗的角落还有个位置,可以吗?”   康飞像只被钳制住命运后脖颈的兔子,望天望地,就是不吭声。   张鹏轻给了他一肘子,“人问你话呢?可不可以?”   康飞装作无意看了孟宁一眼,又很移开视线,“可,可以的。”   说完,又有些懊恼。   他其实一点都不结巴,也不算一个害羞的人。   可是每次见到孟宁的时候,他总会有些许不自在,还有着一种极力想展现自己的感觉。   总觉得像孟宁这样好的女孩,自己要多准备一些,变强一些,才能配的上。   ————   孟宁越看越觉得这两个人奇怪,像是有什么事情一样。   可看着也不像是办案子。   孟宁把他们引到座位上,倒了两杯热水,想来还是多问了句,“你们先坐,需要我帮忙的吗?”   张鹏按着康飞的肩膀,把人按在座位上,带着两分客气,“孟同志,康飞有话想跟你说。你们先聊着,我出去吸支烟。”   ————   孟宁蹙眉,错步让张鹏过去。   “康警官,是有什么事吗?”   康飞“滕”一下起身,站起来看了孟宁一眼,又错过眼,走到孟宁身边,替孟宁拉开了对面的椅子,“请,请坐。”   孟宁远远跟陈平打个手势,依言坐下,心里闪过念头,面上却不声不响。   康飞回到座位上,把抱了一路的大柚子放到孟宁面前,“家,家里人从南边回来带的特产。你尝尝。”   孟宁笑了下,没有接,慢慢问出康飞的意思,“你找我,是什么事情?”   康飞端着茶杯喝了一大口,像喝了酒似的,杯子放在桌面发出“噔”一声,“我,”   孟宁捧着茶杯,氤氲雾气廖在眼前,轻声道,“嗯?”   “我,我今年二十一了。”康飞咬着牙,把揣在兜里的折子放在孟宁面前,一连串说着自己在家里早已背好的词,“父母都在,家里大哥已经结婚,二哥在外当兵。我一月工资三十五。之前工资除却自己花的,我都交给了我妈。我妈替我存在折子上,一共有两百七十块钱。我知道这些不是很多,但我以后一定会给你很多。”   “我以后的工资都会给你。冬冬可以跟着我们一起生活,我也会帮着你照顾冬冬。我会对你很好的,也会对冬冬很好的。”   “所以,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   孟宁认认真真听完,看向眼前的大男孩。   他心思火热赤诚,甚至赤诚的傻气。   他足够认真,也足够重视。   可她面上不见一丝波澜,早早的几分诧异,也被她压下去。   ————   孟宁依旧温婉可人,只是眼里带着几分歉意,一字一句,坦率果断,“对不起。”   康飞饶是有了心里预期,还是迎面被孟宁三个字,砸晕了脑袋。   他愣了片刻,慌忙起身,连个为什么都不敢问,“你,你不用说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对不起。”   而后,深深看了孟宁一眼,头也不回的乱着脚步跑出去。   ————   “怎么回事啊?”陈平忙完,拉过凳子,挤在孟宁身边,扒拉桌子上的柚子,“大手笔呀。人多好呀,你怎么拒的这么狠心。我看人出去的时候脸都白了。”   “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人长得也好,又有工作,看着家里条件也好。跟刚刚那个一比,志兴那表哥都不够看的。你怎么不喜欢人家?看不上?”   “他太认真了。而我在那个瞬间,也只能认真地回答他,是或者不是。可我现在确实对他没有感觉。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手心里的茶杯渐渐泛着凉意,孟宁握着的手指都冰的发凉,缩回手指,蜷在袖子里,“像张鹏年纪看着比康飞大这么多,却一直跟在他后面照顾。甚至,像今天这样的场合,都要亲自陪同。再提携后辈,也不至于这样吧?”   陈平听不懂,“你想说什么?是觉得康飞这样的人家不简单?”   孟宁微点头,“齐大非偶,不敢高攀。” 第16章、二进宫   孟西迈着醉酒的步子,随手一推,孟宁便踉跄几步,勉强稳住身形。   “小娘们,就你还想拦着我?赔钱的贱东西,我告诉你,你爸死了,像你这样的赔钱货就该早早地嫁出去。还敢掺和我们孟家的事,我呸。我告诉你,你爸那是我兄弟,我拿他人情钱那是天经地义。贱骨头,还敢找警察,老子打不死你。”   酒气挥散在空中,孟宁几乎压不住胃里翻涌。   孟西一步一步迈着醉酒的步伐,眼里带着极度轻蔑不喜,大手高高扬起,下一秒似乎就要砸在孟宁脸上。   孟宁闪过身,用尽力气抓住孟西的胳膊,而后狠狠把手里石头朝着孟西胳膊砸上。   孟西眼神迷离,反应慢了半拍,硬生生挨了一下。   石头砸向胳膊,发出沉闷一声。   “贱.呢子。”   孟西疼的弯了身子,尖锐的疼痛让他被酒意麻.痹的神经渐渐回归。   他看向孟宁,眼里带着深深的恶意,“你敢打我?我他娘的是你大爷,你敢跟我动手,反了你!”   最坚锐的疼意过去,孟西放下捂着胳膊,弯着的身子逐渐站起,眼里看向孟宁,带着更深的恶念。   ————   孟宁松过手,整个人都慌忙的往台阶上跑。   而孟西一口吐沫吐在地上,拾起脚边掉落的石块,目光沉沉,竟是要跟着过来。   恰在此时,冬冬终于把门打开,“阿姐,快进来。”   孟宁心悬在喉咙口,跑至不敢回头。   几乎扑进门的瞬间,孟宁便感受到了后面伸过手掌带来的风力。   ————   孟西石块砸向大门,门发出厚重深沉地一声,在寂静夜里格外响亮。   “开门!给老子开门!贱人,老子打不死你。”   孟西像疯了似的,手锤脚踹,一向一向砸着大门。   孟宁紧紧拽着自己衣领,带着死里逃生的庆幸,大口喘着气,无力瘫坐在艰难上着的大门。   ————   冬冬缩在她旁边,抱着她,童声童语说着最暖人的话,“阿姐。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孟宁慢慢平复错乱的呼吸,把冬冬抱在怀里,亲了亲他额头,听着外面的污言碎语,感受着大门不住的震动,声音落在空中,仍带着颤意。   “没事,家里大门很牢固。他进不来。”   孟宁狠劲咬着嘴唇,唇间刺痛让她理清错乱的脑子,一遍又一遍安慰冬冬,“没关系的,姐姐带你去睡觉。睡一觉就好了。真的没关系,冬冬不要害怕。姐姐会保护你的。”   冬冬被孟宁乖乖抱着,搂着她的脖颈,“冬冬也会保护姐姐的。”   ————   回到屋里,孟宁简单地给冬冬簌过口,擦过脸和小脚,几乎是在强迫冬冬睡觉。   冬冬很乖,一上床就闭上眼睛。   他知道只有自己睡着了,姐姐才会回屋去睡。   姐姐已经很辛苦了,他不能耽误姐姐休息。   ————   孟宁在冬冬屋里呆了片刻,听着冬冬渐趋平稳的呼吸,轻轻揉了下冬冬头发,踏着窗外折射而来的皎洁月光,走出了屋子。   门外的叫骂声不绝,终于惊动了一直默不作声的邻居们。   有的人开门子出来骂。   “哪儿来的疯子,你他妈干嘛呢?睡不睡了?哭魂呢!”   “哭你娘呢。滚回你家,我拍我兄弟家的门,关你屁事。少在这多管闲事,我他妈锤死你。”   孟西借酒撒疯,对骂加砸门,震碎了巷子空气的平静。   ————   大门发出一声一声厚重的沉闷声,响在孟宁耳边,犹如过年门前不断地扰人炮声。   不知道下一个什么时候响起,更不知道何时结束。   孟宁知道,最理性的做法,是不要理他,等明天解决。   可她却像自虐般,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抱膝蜷在石凳上,听着门外孟西嘴里蹦出一个又一个的“扫把星”、“赔钱货”、“贱骨头”。   像极了妈妈刚走那会儿,孟成整日回家的样子。   ————   秋风凉凉凉入骨,风卷起满院的银杏落叶,飘在半空中,又落下。   过了很久,又似一瞬,一切终于还归夜晚本应的安静寂谧。   思索好明天怎么做后,孟宁身上毛衣早已被夜风吹凉。   她起身,风刮过脸,带着渗入毛孔的冷意。   后知后觉地伸手拂过脸颊,脸上却早已一片湿凉。 第17章、举报信   “什么?”   孟西心里涌上不好预感,还没来得及问。   孟宁便已经走到警察身边,复又言道,“他不是真心实意道歉,那他的道歉,我也不需要。”   办案的警察端着茶杯,愣了下,“啊?”   不是这姑娘让他出面干预吗?   警察盖上茶杯盖子,有点摸不着头脑,“那个,你不需要他道歉,就纯粹想让我对他批评教育?”   “还是,你们家有什么损失是需要孟西赔给你的?”警察慢半拍想到,“是家大门坏了,还是你受伤需要医药费?”   话音刚落,孟西便打呼冤枉起来,露出绷带缠绕的胳膊,“警察同志,话不是这样说的。要说赔医药费也得是孟宁这小妮子赔我。我这胳膊差点都骨折了!警察同志,孟宁她打了我,必须赔我钱。不然我今儿就不走了。”   “不走?行啊。我们这什么不多就是房间多。不走你等着我给你开一间十人间,让你热闹热闹,多呆几天。”   孟西讪讪,“那,那也不用。”   警察放下茶杯,跟孟西讲道理,“是你先上门找人家小姑娘事儿,别说人小姑娘挣扎反抗伤了你,就是打残打死,这理还是在小姑娘那里。你是大男人,又是个长辈,你欺负人小姑娘干吗?传出去,我都替你害臊。”   孟西连连应诺,“对对对,您说的对。我以后肯定不这样了。”   警察满意,和着稀泥,“人姑娘也不接受你道歉,那你赔人十块钱。让她回去修修大门,看看病,买点好吃补补。这事就算过去了。”   孟西两口子都不是攒钱的人,前两天连花带赔孟宁也出去了一大笔。   过冬的钱都动了,家里折子也取了五十,真的没有多少钱了。   ————   孟西为难,“这、这就不用了吧。我看孟宁也不是很严重。”   “用不用你说了算吗?哪有上门闹一场,拍拍屁股就走人的好事?少废话,快点。难不成你真想留这待几天?”   孟西掏出兜里的零零碎碎钱票,也只有三块多钱,“警察同志,我真没钱了。要不我先打个欠条?”   “我看你这资料是在锅炉厂啊?咱们锅炉厂可是有名的油水多。听说你们里面的工人月月都能喝酒吃肉,分钱分房的,周边的姑娘都想着嫁给你们厂里工人。你现在跟我说没钱?”   锅炉厂产品都是必需品且市场腹地广阔,厂子里经济效益确实在南市排得上号。   孟西额头出汗,他工资确实不低。   不然,也不会让妻子江平在家里带孩子。   “这、这......”   警察没了耐心,“去给家属院打个电话,让家里人带钱赔给人家。这钱花的心疼,下次你就不会再有喝醉的胆子了。”   ————   警察一锤定音。   孟西也只能灰溜溜给家属院打了电话。   江平很快抱着孩子带着钱来了,看见孟宁那瞬间,眼都气红了。   但当着警察的面没敢说些什么,赔完钱,把孩子往孟西脚底一放,气呼呼,扭头就走。   孟西心虚气短,自然是抱着孩子一路追了出去。   ————   这事算是结束了。   警察把那张大团结递给孟宁,“我们目前也只能这样处理。”   孟宁点头,表示理解,也很感谢,“谢谢您。但是,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我想让你给我一份报案证明、调查证明,以及处理结果说明。”   警察皱眉,“你要这个干吗?”   孟宁很有主意,“我想写一封检举信。”   “你,你,”警嚓惊呆了,“不是,姑娘,你听过一句话没,断人工作,等于断人性命。你这,太狠了。”   “不是呀,”孟宁有理有据,“我三伯父这个人我了解,记吃不记打。他根本不可能轻易放过我们,尤其是我们姐弟两孤身无依的情况下。我们不可能次次这么幸运,都有机会来报警的。而且,以我三伯父的收入,这十块钱确实不够让他疼。”   “当犯罪成本是低廉的,那他犯罪的可能是极大的。”   她必须让孟西一次比一次地感受到疼。   越疼,他才会越安分。   ——   警察慢半拍翻了下孟宁登记的资料,由衷的感叹了句,“大学生啊。”   孟宁抿嘴,没吭声。   警察又合上资料薄,“但是,这个东西我是没办法给你的,因为我们要留档保存。而且,姑娘,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把人逼得太狠,对你没好处。”   “我不逼他们,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吗?”孟宁看的很明白,“不可能的。在他们眼里,我们没了爹娘,还带着这么大房子,本身就是一块待宰的肥肉。”   警察叹了口气,微微动了下恻隐之心,语气缓和些,“但真不能给你,不合规矩。”   “警察同志,那我比着抄一份,可以吗?”   “这个,”警察也很为难,坐在桌子上,一眼看见了刚进来的头,“你等一下,我问问头儿。”   ————   “张哥!这边!”   孟宁回头,张鹏夹着公文包刚进大门。   显然,他也看见了孟宁。 第18章、市直幼儿园   陈平按着她的手,“你真准备给人当后妈啊?陈志兴那个表哥我觉得一般。他比你大这么多,还带两孩子。我觉得你降不住他。”   “降不降的住再一说,可我现在确实需要结婚。”   孟宁几不可闻叹口气,“我爸爸上面有三个哥哥。现在虽然只是我三伯父蹦跶多些,可那些人何不也是在静观其变。我不可能把我所有的心力都放在预防他们会不会闹事?以什么名头闹事?太累了。我还有我自己的学业要完成,冬冬也需要一个稳定安宁的环境来生活。”   “最关键的是,随着冬冬年岁增长,他的生命里也需要一个亦兄亦父的身影。他能教会冬冬责任勇敢,正直果毅。”   “这些你自己都能教冬冬。你还不够勇敢正直吗?”   “不够,”孟宁笑了下,“我其实一点都不勇敢,只是一口气强撑着。”   “你够勇敢的了。”陈平知道孟宁心定了,微微叹口气,“但我还是先给你打个预防针。那边虽然是陈志兴家的亲戚,但也有几年没见过了。你要有心里准备。万一,是个人面兽心的,你可没地方哭。”   “我知道。婚姻嘛,虽然是一场赌注,但也是双方的。他人面兽心,我还能放过了他?再差,也不过是眼瞎找个拖累。最坏,也不过找个我三伯父这样的人渣。”   “要真这样,你怎么办?”   “以毒攻毒呗,走一步看一步,总不能坐以待毙。”   孟宁倒没有陈平这么担心,笑着安慰她,“最好的结果我都想过了,那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陈平虽觉不妥,但还皱眉应道,“行,那你等我信吧。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   下午五点,孟宁准时在市直幼儿园接到背着蓝色小书包的冬冬。   “姐姐。”   冬冬跟脱缰野马似的,跑到孟宁身边,孟宁揉揉他脑袋,笑着跟冬冬带班老师说着再见。   带班老师姓李,二十出头,圆脸带着婴儿肥,一笑就是两个深深酒窝。   李老师跟何波女朋友欣欣是同事,当初,孟宁花钱送冬冬去市直幼儿园也是走的欣欣路子。   李老师对孟宁不陌生,笑着留着孟宁说了两句,“冬冬虽然有一星期没来上课,但看着进度还是跟得上。胃口也不错,饭和加餐水果吃的都很好。休息的时候,我看跟小朋友相处也很好。你把冬冬教的很好。”   孟宁心底的自豪感跟地底喷泉似的,丝丝喷出来,捏了捏冬冬胖乎乎的小手,“老师费心了。冬冬,跟老师说再见。”   “老师再见。”   “明天见,冬冬。”   ——   孟宁牵着冬冬走出幼儿园,没两步便遇上了靠着光秃秃树干等人的何波。   “何波哥哥。”   冬冬热情极了,挥着小短胳膊,“何波哥哥。”   何波看着脸色不是很好,狭长的狐狸眼不见笑意,走过来,抱着冬冬在半空抛了几下,逗得冬冬笑个不停。   何波脸色慢慢也好起来,唇角勾着,带着两分浅淡笑意。   ————   孟宁拎着冬冬小书包,看了眼幼儿园门口,欣欣像是刚带班出来,正被家长拉着说话。   “来接欣欣?”   何波抱冬冬手一顿,含糊应了声,把冬冬放在地上,按着冬冬小脑袋,“你,这两天怎么样?”   “挺好的呀。”   孟宁眼睛不离冬冬,蹲下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何波目光盯着孟宁头顶,“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   冬冬大眼睛眨啊眨的看着孟宁,又暗戳戳指了指何波,眼里都是激动。   孟宁接收到冬冬眼神暗示,慢半拍想起答应给他买的柚子,抿嘴笑了下,点了点冬冬鼻子,轻声道,“小馋猫。”   冬冬被孟宁保护的很好,年少不知愁,扯着孟宁袖子嘿嘿笑起来。   ——   孟宁牵着冬冬小手,起身,迎面就是何波再次问道。   “你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还真有。”   何波在心里舒出一口气,摩拳擦掌,面上却装出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说吧,什么事?”   是让我找人打孟西一顿?还是上门把他家砸一通?   再或者,我帮他搞点什么意外?   何波心里邪恶魔鬼蠢蠢欲动。   ————   “帮我买个柚子。”   “???”   何波觉得自己耳朵有点不太灵光,地道方言张口就来,“啥玩意?你让我干啥玩意?”   “买个柚子。”   “等等,”何波不理解,“你只想让我买个柚子?”   孟宁注意力已经偏了,也很懵,“那你还想买什么?”   “不是,”何波烦躁的耙了耙自己头发,“你就没有其他的需要我做的吗?”   孟宁很敏感,现在何波情绪有点不对。   她笑了下,给何波一个台阶,“何老板,我就是想让你帮我找个房子,我钱也不够呀。买个袖子,我们还不知道要吃多少天的红薯馍馍呢。”   冬冬仰着小脸,“姐,红薯馍馍是什么?好吃吗?”   “没有烤红薯好吃。”   ————   话题被冬冬带远,何波知道孟宁不会再向他求助任何关于孟西的事情。   孟宁活的太理性,也太通透了。   何波又恢复成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柚子是吧?行了,我知道了,你们走吧。等会儿我女朋友就过来了,你们两别在这耽误我们的二人世界。”   孟宁无奈笑了笑,“好,冬冬跟哥哥说再见。”   冬冬乖巧,“哥哥再见。”   “走吧。”   ——   何波站在原地,目送姐弟两踏着夕阳离去,身影交错,斜斜拉长。   这条路,最后走着走着,还是变成了他一个人的路。   ————   陈平跟孟宁约的时间是周日,周六下午,陈平下班还特意拐过来一趟。   “志兴跟他妈还有那边亲戚通过气了。明天志兴跟他妈一起回去走亲戚,你到时候跟我们一起走。”   陈平提点她,“咱毕竟是城里姑娘,端着点。明面上咱就是去陈志兴他们家玩。就算不成,咱也不跌价。”   孟宁倒真没想这么多,“我知道了。麻烦你们了。替我跟你家志兴还有阿姨说声谢谢。”   “这都不算事,”陈平看了眼窗边端正写作业的冬冬,压低声音,“关键是,冬冬明天怎么办?要不,你把他给我妈送过去吧。别耽误你事。”   “不用。”孟宁一早就定下主意,“我想带着他。”   陈平轻拍了下她胳膊,“你别轴。哪儿有见面带孩子去的。”   孟宁反问,“那明天我去他们家,他那两孩子一定不在家吗?”   “这,这,”陈平也不确定,“是不好说。”   “对啊,反正都是带孩子,以后也是要相处。那我提前带冬冬去看看也没什么。刚好试试那两孩子性子,看看几个孩子能不能相处。我总不能让冬冬受委屈。”   孟宁拿了主意,陈平也没法子,做作的长吁短叹一阵,约好明早见面时间,笑着走了。   ————   等晚上吃过饭,孟宁带着冬冬一起在厨房刷碗。   孟宁洗碗,冬冬负责拿洗碗巾把带水珠的碗筷擦洗干净。   “冬冬,”   “嗯?”   “姐姐,”孟宁把手里的盘子放在水管下,水流慢慢冲刷盘子上的脏污,“明天想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鞠躬,感谢 第19章、发卡   冬冬做事很认真,踩着小凳子把碗放进橱柜,闻言,露出欣喜,“好呀,姐姐,我们明天去哪里呀?还是去上次那个公园吗?是不是还要坐大车?”   “不是。”孟宁洗碗最后一个盘子,递给冬冬,认真看向他,“姐姐,明天想带你去相看姐夫。”   “看姐夫?”   “嗯。”   ————   孟宁看着冬冬放好最后一个盘子,牵着他走到庭院里,与他并肩坐在石凳上。   冬冬被孟宁带的有些黏人,腻在她怀里,敏感又早熟,带着鼻音问道,“姐姐是要嫁人了吗?”   “是呀。”   冬冬握着小拳头,咬着嘴唇,抬头看孟宁,“姐姐为什么要嫁人?是不是因为三伯父老是欺负我们?”   “不完全是。”孟宁揽着他,温声细语,“理由有很多。姐姐也想了好久,好久。姐姐的学业、我们的生活,以及亲戚方面关系等等。三伯父只占很小一部分。”   孟宁不想给冬冬造成太多恐惧或者怨恨。   她温柔笑道,“再说,三伯父虽然欺负了我们,但姐姐也教训了他,对吗?”   冬冬点头,又扑在她怀里,瓮声瓮气,“可我不想姐姐结婚。”   孟宁笑,“可姐姐早晚都会结婚的,就像冬冬宝贝早晚都会长大的。”   冬冬仰着小脸看她,说着稚嫩童语,“姐姐,我很快就长大了。等我长大了,我就可以保护你了。姐姐不结婚好不好?我也不结婚。”   孟宁“扑哧”笑出声,点点他小脑袋瓜,“那冬冬长大了遇见漂亮小姑娘怎么办?”   “我不要漂亮小姑娘。”冬冬闹起来,“姐姐,咱们两个一直生活在一起好不好?姐姐,你别嫁人。你别跟妈妈似的,嫁了人就不回来了。阿姐,你别嫁人。我害怕。”   ————   冬冬眼泪哗哗留着,一滴一滴砸在孟宁手背上,烫的她心尖疼。   “阿姐永远不会不要冬冬。”孟宁拿手巾给他擦着眼泪,耐心解释,“姐姐带着你去看未来姐夫,如果你喜欢他,那我们以后就会组成一个新的家。我们要在一起好好地生活。”   “真的吗?”   “真的。姐姐保证,姐姐永远都不会不要冬冬的。”孟宁轻捏了下他脸颊,“而且,明天带你去相看未来姐夫。如果你不喜欢,那姐就再给你换一个。”   “那要是换的我还不喜欢呢?”   “那姐就一直换,直到换一个冬冬喜欢的为止。”   冬冬被哄好了,又笑起来,小手仍紧紧拽着孟宁衣角,“那姐姐会喜欢吗?”   孟宁怔楞一瞬,复又笑道,“冬冬喜欢的,姐姐会努力喜欢的。”   冬冬不满意,关注点都在孟宁喜欢上。   他耍着小脾气跟孟宁强调,“姐姐要最喜欢我。因为我也最喜欢姐姐。”   孟宁失笑,“好,我最喜欢冬冬。”   ————   次日清晨,孟宁带着冬冬早早起床,刚梳洗吃过早饭,门就被陈平敲响。   孟宁开门,只见陈平骑着自行车,穿一件利落军绿色外套,两根粗黑的麻花辫辫在脸颊两侧,爽朗大方。   陈平跳下车,支好车子,绕着孟宁小走半圈,认真打量。   孟宁找出一件八成新的的确良粉白色碎花开衫,下面配着一条白色的长裤,头发高高盘起,戴着几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串在一起的白色发卡,露出修长的天鹅颈。   “啧啧,你这相看对象就是不一样,打扮这么好看,我都不好意思跟你一起出去了。”   孟宁轻推她,“少来。”   陈平引着孟宁去跟陈母打过招呼,又把冬冬安排坐在陈志兴车杠前面。   陈志兴在前面骑着,陈平载着孟宁在后面慢慢跟着。   “你今天怎么把头发盘起来了?”   孟宁眨巴眼,露出少女的天真,“不是说他比我大几岁吗?我想把头发盘起来衬的我成熟些。”   陈平:“......”   ————   一行人到陈家村的时候,时间也不过九十点。   村口下车,陈平推着车子跟孟宁交代情况,“我忘跟你说了,相亲那人叫陈有志,是家里老大,下面有两个妹妹三个弟弟。两个妹妹都嫁出去了,弟弟都娶了弟媳妇,好像还有个小弟弟没结婚。”   孟宁倒不关心他家人口,“那他两个孩子多大?”   “两男孩都比冬冬大,好像是一个八岁,一个十岁。”   孟宁蹙眉不语。   陈平安慰孟宁,“都是男孩,虽然比冬冬大些,但指不定是会让人疼爱弟弟的。”   孟宁可不敢相信,这两男孩年纪正是狗嫌人厌的年纪,玩心大又是亲兄弟,不排外也不可能。   陈平见她眉头紧皱,笑道,“你这是给你自己找男人,又不是给冬冬找玩伴。男孩们有些隔阂也不碍事,多相处也就好了。再说了,咱这是去想看人,又不是定下来。”   孟宁点头,露出罕见的不安,“我知道,我就是有些担心。”   陈平摇摇头,“宁宁,你把冬冬看的太重了。”   孟宁怔了下,看着前面乖乖坐在自行车横杠上的冬冬,“有吗?”   陈平叹而不语。   ————   一行人还未走到陈家门口,陈家家里几个儿子便迎了出来。   陈母跟陈志兴在前面应和寒暄,陈平跟孟宁在一旁见人微笑。   跟着进了家门,院子里正响着哭天动地的儿童嚎哭声。   背对着他们,有个穿蓝色中山装的哄着两孩子正焦头烂额的男人,旁边站的有几个妯娌,笑着看热闹。   两个小男孩稍矮的那个眼尖看见了孟宁,像个小炮仗似向着孟宁方向冲过来。   孟宁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   冬冬却顶了上来护着孟宁,跟那个小男孩一起摔在了地上。   ————   “冬冬。”   孟宁拉起冬冬,冬冬小脑门摔破皮,露出几道红印子。   “姐,我没事。”   冬冬本质上算是一个娇养的小男孩,性子也乖巧,小脸整天笑眯眯,脾气很棒,从没跟其他孩子生过隔阂。   孟宁脸色瞬间沉下来,不吭声给冬冬擦了擦脸上的灰,心疼极了。   冬冬这么大,她真没跟冬冬动过手,最坏也不过罚个站。   ————   孟宁这边没事,小男孩却不依不饶。   村里的男孩,从小野惯了,也不需要有人扶他。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指着孟宁,吐口唾沫,脸上还挂着几道泪痕。   “我有我自己的娘,我不要你当我娘。我要我自己的娘。我娘都跟我说了,过两天她都回来了。你别当我娘。”   孟宁没吭声,陈有志也觉得失礼,连声道歉,强行抱起了地上的小男孩。   小男孩在陈有志怀里还在哭着吼着,“你长得这么漂亮,你别当我后娘了,你去当别人亲娘不行吗?我娘是要回来的。我爸都都答应了,过两天就把我娘接回来。你别当我娘。”   ————   孟宁又好气又好笑,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平就先炸了。   她也没跟陈有志说,当着陈有志的面,对着陈志兴便吵起来。   “陈志兴,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是他娘过两天就要回来?什么是他爸都同意了?你这是故意耍我们的吧?”   “我没有。”陈志兴是真喜欢陈平,当着众人面,也愿意拉下脸哄她,“平平,我真不知道。你给我个机会,我给你问问。你别生气。”   “这是问问的事儿吗?我们宁宁长得漂亮,家底也好,还是大学生,我们想找什么样的不行,偏着要你们家的?”   “不还是你拍着胸口跟我说,什么你表哥人好会疼人,两孩子都是性子好,都是懂礼又孝顺。我问你,这是谁家孩子把人拦在家门外,又推人又吐唾沫的?谁家跟人都要相亲了,还跟前妻扯不清的?他还是个男人吗?吃的碗里想着锅里,不怕把自己撑死啊!”   陈平越说越生气,要不是陈志兴拦着她,她都要上去动手。   “狗屁东西。真当我们宁宁非你们不可,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们是什么东西。要是真不同意,提前跟我们说,这是干嘛呢?我们人都到了,又来这一出,耍谁玩呢!”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自己带着两孩子,还是个二婚,娶个清白大姑娘还不够烧高香吗?你们什么玩意,还敢奢望我们城里姑娘,混蛋玩意。”   陈平闹着一出,陈母全当没听见。   毕竟陈平家条件确实好,儿子也喜欢,房子都买了,三节两礼也走快两年了。   远房亲戚跟城里未来儿媳妇,陈母肯定选后者。   只是见陈平越说越不靠谱,她才上前握着陈平的手,挡住了后面的话。   “好孩子,你放心,阿姨肯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志兴,你先带平平和她同学去你大表舅家坐一会儿。咱们既然是来走亲戚玩的,没有只去你这个表舅家的道理。”   陈志兴半托半抱陈平,“好。”   ————   陈母看了眼门口聚着的人,又看了眼屋里神色各异的亲戚,笑道,“欸,这三孩子都是城里孩子,年轻又被惯的厉害。你们别往心里去。哪儿来的相亲,左不过前些日子玩笑话,小孩们当真了。那姑娘也是个好姑娘,城里市中心有座大院子,哪儿是这么好娶的?不说这个,咱们进去说话,让他们自己出去玩玩。”   陈有志的母亲也识趣,恶狠狠瞪了自己儿子一眼,又笑着引着陈母进去,“说的可不就是这,都是小孩子。快进来,家里茶早就备好了,就等着你来呢。”   两人想携手进屋,大门很快被人关上。   门外看热闹的人嘘嘘几声,见着看不上热闹了。   也觉没趣,便各自散了。   ——   陈有志抱着自家糟心孩子准备进屋的时候,小弟突然拍了下脑袋,问他,“哥,咱大表舅家今儿是不是也在相看女婿?”   作者有话说:   首先,作者就是个渣渣,没有也没资格有任何的地域歧视或者性别歧视,所有的言语都是主角的性格而出。   其次,下一章男女主就要见面啦~   我们也要入v啦~   嘿嘿,感谢小可爱们的一路支持;未来也希望小可爱们继续支持,支持正版哟~   爱你们~   ————   放个预收,喜欢的小可爱们可以收藏一下~   《传承六零对照组作精》   江巧巧是荷花村大队长宝贝闺女,上头有三个哥哥,打小没受过什么委屈。   英年早婚,阴差阳错,嫁给了隔壁村地主家的狗崽子。   虽然日子过得穷了些,但婆婆疼小姑让。男人虽然寡言冷淡,但吃穿用度也都紧着自己。   江巧巧抱着自家粉嘟嘟小闺女,觉得日子也算舒心。   直到受冬寒发高烧,昏迷醒后她才知道自己是生活在一本书里,她是书里女配,女主是和她同年嫁到邻村的表妹李翠。她在书里作天作地,只为突出李翠吃苦耐劳。最可气的是,她越作的不招人喜欢,李翠的运气就越好。   灾年寒冬,她花着嫁妆聘礼,顿顿细粮,村里人眼红,纷纷指责江巧巧败家不会过日子;转头,李翠扛着锄头上山,便挖到一筐野菜,全家得以糊口生活;   烈日秋收,江巧巧抱着闺女躲在树荫下,一天拿着两个公分,村里人指指点点,说她还不如捡麦穗的孩子;转眼,李翠背着不满周岁的孩子下地干活时捉到一只肚皮滚圆的田鼠;   嫁来三年,江巧巧艰难产一女,村里人背后摇头,说江巧巧腰细没孩子缘;转头,李翠三年生两,还都是大胖小子....   而一直跟江巧巧姐妹情深的李翠早早get财富密码,表面替江巧巧解释打掩护,暗地里却百倍千倍传播江巧巧好吃懒做的名声。   以至于江巧巧日子越过越差,而她日子越来越红火。   翻完一本书的江巧巧直接气醒:花我自己的钱,过我自己的生活,我管你?   ————   邝深家道中落,一路被人骂着狗崽子长大。   他一直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是娶不了好人家的姑娘。   可最后,他非但娶了邻村大队长家闺女,还有是着十里八村远近闻名的美貌长相。   虽然妻子娇气些,但性子极好,最关键是愿意给他生孩子。   邝深自然想着把妻子爱着护着惯着宠着。   毕竟,娶个媳妇太贵了;而养个媳妇更是贵他妈给贵开门——贵到家了。   江巧巧:....... 第20章、凤凰牌自行车   “是今天吗?”   陈小弟想了下,“好像是今天,我上午还见大表舅出去买糖。说是要给玲姐相看,找的是芙蓉村老韩家前几年外出当兵的老二。也是带着孩子,不过带着是个丫头。刚好玲姐不是也带这个丫头吗?”   “是有这事。”陈有志抱着自家闹腾小子,也想起来。   陈家村子本就不多大,彼此又都沾亲带故,事儿都互相串着。   “这样,你赶紧去拦一下。带着他们去村口供销社看看,我给你拿钱。都是城里亲戚,别太寒酸。”   “哎。”   陈小弟喜啧啧地从陈有志手里拿着五块零钱,开了大门,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   这头,孟宁一行人也没走多远。   陈平性子本就火爆,又牵扯到孟宁,又气又自责,脾气更是一点就炸。   陈志兴脾气好,哄着一路,好话说尽,也没得个好脸。   当着孟宁的面,他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见着本来不多大的事,马上要演成世纪大战,倒真没必要。   孟宁牵着冬冬停下来,笑吟吟,“我们不跟你们一起走了。”   ————   一听这话,陈平架也不吵了,拽着孟宁的手,连声问道。   “你们不跟我们一起,你们要去哪儿?宁宁,你是不会是还生着气呢?都是陈志兴不好,介绍的那是什么玩意。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贪心玩意。”   再不好,那也是陈志兴家的亲戚。   孟宁不动声色捏了下陈平的手背,示意她别乱说话。   “没有的事。你忘了,我姥姥家也是在陈家村。刚好到地方了,我顺路去我姥姥家看看。等三四点的时候,我们再回去找你们。”   “对,你姥姥家是在这,”陈平想起来了,“但你认路吗?”   “小时候也住过一段时间,有点印象。再说了,我不认路,鼻子下面不还有一张嘴吗?我还能不会问?”   孟宁轻推陈平一下,“行了,你们该去走亲戚,尽管放心去吧。”   陈平还有点不放心,“要不你们还是跟我们一起去吧。”   “没事,我跟我姥姥家关系还可以。”   孟宁笑了下,又看向陈志兴,“志兴,今儿不好意思啊。都怪我,平平其实没什么也就嘴厉害了点,没什么坏心思,都是因为我。你别往心里去。”   孟宁这话一说,陈志兴也不好意思。   “孟宁,今儿是我对不住你。但我之前来过一次,真不是这个情况。什么也别说了,改天我和平平请你吃饭赔罪。”   “好,那这事就算过去,咱都不提了。”孟宁大方一笑,“我们先走,等下午再见。”   “你们路上当心,我们下午四点吧,在村口见。”   “好。”   ————   “姐,咱们真要去姥姥家吗?”   冬冬上次是隔着窗子看着牛玉被何波拿着扫帚赶出去的。   “不去。”   孟宁牵着冬冬走了一段路,左拐右拐最后还是走到了外祖母王大花家不远处。   孟宁虽然每年来王大花家的次数也是寥寥。   但陈家村里她最熟悉的地方,也就是外祖母家。   越不想去哪儿,偏被潜意识带着到了地方。   ——   冬冬显然也看见了王大花家的房子,“姐,咱们还要往前走吗?”   “不走了。”   旁边就是小树林,孟宁不想被人看见,牵着冬冬往深处走了几步。   “咱们坐着歇歇。”   “好。”冬冬乖乖依偎在孟宁怀里,小声地问她,“姐姐,你喜欢上午那个姐夫吗?”   “那个不是姐夫。”孟宁纠正他,“姐姐也不喜欢他。”   “我也不喜欢。”   冬冬小声嘟囔,“他们家的小孩都没有礼貌。李老师说过了,不能随便跟小朋友动手的。他们都不是乖孩子。”   孟宁笑笑,没吭声。   ————   冬冬已经接受了姐姐要找姐夫的事实,小嘴嘟囔了一阵,又认真告诉孟宁。   “姐姐,你下次找个懂礼貌点的姐夫吧,还要厉害一点。最好能一拳把三伯父打倒的那种,让他以后都不敢欺负我们。”   孟宁失笑,“好。”   冬冬在孟宁怀里腻了一会儿,年纪小,闲不住,又下来,绕着孟宁周围走了几步,踢啦几块小石子。   “姐,我想去那边玩会儿。”   本就快入冬,天也冷了,这树林又浅,也不像有什么野兽毒虫,孟宁也放心。 第21章、百货大楼   次日周一,孟宁早上送过冬冬上学,便去钢铁厂后勤处上班。   坐着看了半上午课本,孟宁终于等到后勤处赵主任姗姗而来。   “主任。”   赵主任是一个很慈祥的老头,穿着洗的发白的蓝色中山装,“小孟来了。”   “主任,我想跟你请个假。我下午家里有点事,不来了。”   赵主任右手端着茶杯,左手拿着茶杯盖子,随意挥了挥,“我知道了。半下午假够不够啊?不够就再多待几天。”   “够的。”   ————   赵主任是厂里老人,算着看着孟宁她爹孟成长起来的。   “小孟啊,你现在还上着学呢?”   “上着呢。”   “还有一年要毕业了吧?”   “对。”   “那你们毕业也分配工作吧?”   孟宁斟酌了下,笑道,“按理说是分配,但不也一直有人传毕业不分配了吗?”   赵主任合上茶杯,“那都没影的事。大学生这么稀缺,国家不可能不分配,得让人才得到合理利用。小孟,你上过大学,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孟宁笑,“主任长我这么多岁,经过的事儿比我多,眼光肯定比我深远。”   “你这姑娘跟你爸一样,都是嘴甜会说话的主。”   赵主任摇摇头,“我也不跟你兜圈子。小孟,我家里有个不成器的孙子,高中没毕业都不想上了,没个出息,整天在街上游手好闲,不干正事。”   “我跟你阿姨商量了下,想着你现在还上着大学,再过两年,学校也给分配工作。你要是不需要这份工作的话,看看能不能让给我们家。我们家愿意给你出七百块钱,也不亏着你。”   南市钢铁厂自从改进了技术,这几年效益都很好。   厂里员工工资也都普遍高些,待遇福利在南市也算排上名。   不然,也不会短短几年就让孟成飘得找不着北。   “主任,”孟宁没有一口答应,“这个我需要想一想。”   赵主任感觉自己已经很厚道了,笑眯眯道,“不急,你慢慢想。反正这个月也还有几天。”   “好。”   ————   下午三四点,韩竟敲响门的时候,孟宁正在屋里算家里这个月的支出。   “你来了?”   孟宁打开门,请他进去,“茶还是白开水?”   “有劳,白开水。”   韩竟坐在屋子里,靠窗一侧的椅子上,高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太阳透过窗户的光,把屋子衬的暗而狭小。   孟宁把水给他放在桌子边,“晨晨呢?”   “我大妹今儿回娘家,晨晨跟她一起留家里。”   韩竟手指轻摩擦茶杯外面,单刀直入,“你考虑的怎么样?”   “我的决定不变,但我有几个要求。”   孟宁很感谢韩竟给她一天时间的考虑。   经过一天一夜的冷静,除去最开始的激情上脑,孟宁理性慢慢回归。   “你说。”   “我们家房子虽然在我名下,但其实这是我和我弟的。这个以及我爸给我们留的折子上的钱都不能算作我们婚内财产。”   “可以,我会给你立个字据。”   孟宁点头,“你在家的时候,我可以跟你一起回你家住。但要是你不在家,你要允许我带两孩子回市里住。”   韩竟沉默了下,眉头轻皱。   孟宁不是很清楚韩竟对家里人真正态度,以及韩家众人性格。   她解释道,“因为我现在还在上学,冬冬也在上学。过完年,要是晨晨年纪到了,我也想把晨晨送到市里上幼儿园。你在家的时候,可以骑自行车送我们。但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们是没有办法去,因为我不会骑车。”   只字不提以后隔阂的可能性。   “可以。”   孟宁没有随军的意思,都在上学,情况确实也不允许。   韩竟把到嘴边的随军咽下去,转头又想起一事,“我现在买不起自行车。村里逢三有去市里的牛车。或者我可以买个板车,推你们去上学。”   孟宁脑子里闪过粮油店板车卸面的场景,自己跟冬冬也像变成了韩竟手里的面袋子,到学校扔下一袋子,再到另一个学校,又丢下一个袋子。   “...那,倒不至于。” 第22章、丝巾   “不用!”   孟宁拽着他袖子,再也么有人比她更知道何波这个无奸不商的黑心性子。   在何波手里买东西,那真是有钱他妈给有钱开门——有钱到家了。   “你不想要?”   孟宁否认三连,拽紧韩竟袖子,“不要,我不想要,我也不需要。你别去。”   她马上都要跟韩竟结婚了,四舍五入,韩竟的钱也算她的钱了。   孟宁可没有给何波送钱的癖好。   韩竟似妥协般看了孟宁一眼,“那我给晨晨买个?”   “.......”   这孟宁就没办法干涉了。   “好,那我在那边等你。”   “嗯。”   ————   虽然排的队伍很长,但酥糖都是提前包装好的。   两个售货员一个负责收钱,一个负责从柜台里往外拿,没有什么耽搁时间的地方。   等韩竟卖完回来,孟宁还在数队伍里有几个是何波的托。   “走吧。”   韩竟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她手里,两个小铁盒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一声。   “你买了两个?”   孟宁手小,握不住两个,还好韩竟手在下面虚托了下,才避免刚买的精巧酥糖摔在地上。   “三个。”   韩竟把另一只手的那个拿给她看,“这个给晨晨。”   那两个给谁,不言而喻。   孟宁颇有些肉疼:“...谢谢。”   花两块五买个盒子,可真有钱。   孟宁舒出一口气,转念一想,韩竟至少做到对两孩子不偏不倚。   不然,无论韩竟偏向那一边,她都很难平衡四个人关系。   ————   两人并肩上楼,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两个女生,手里也是拿着刚排队买的京口酥糖。   “真讨厌,只让买两个。我都说好了,要给我表妹带的。可是我刚刚买的这两个花色都是我没有的。有了这两个,我刚好集成一套。为什么只让买两个呢?我该怎么跟我表妹说呀。”   “明天不是还卖的吗?明天再来买呗。”   “唉,可明天又要来排队了。”   “没事,我明儿陪你来。”   两个女孩说说笑笑走过去,孟宁后知后觉看向手里两个盒子,又看向韩竟手里的盒子。   “你是怎么买到三个的?”   “排我前面那个人只需要买一个,我出了点钱,用的他的名额。”   “......”   不是,是两块五买个除了放糖一无所用的盒子,还不贵吗?   ————   踏上二楼台阶,琳琅满目都是衣服架子。   相比一楼,二楼的人少了许多,星星寥寥几人。   售货员两两三三三地坐在椅子上,有的抬头看他们一眼,又继续扭过头嗑着瓜子聊天。   韩竟应该也是很少来百货大楼,带着孟宁几乎绕了二楼大半圈才找到卖女装的柜台。   孟宁后知后觉,“你,是想给我买衣服?”   “嗯。”   这是芙蓉村传统。   男方定好姑娘后,都要领着相中的姑娘去市里买点好吃的,再扯上几尺布做个衣服。   只是,他看着孟宁手指,纤细白嫩,不见茧子,便知她不是个会干活的。   也不像个会做衣服的。   孟宁不是个亏待自己的性子,衣服上她对自己从不亏欠。   而且,她真不觉得百货大楼的衣服有多好。   死贵又不划算。   但这毕竟是韩竟第一次提出来给她买东西,不太好拒绝。   万一拒绝着拒绝着,韩竟以后就以为她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给她买了,怎么办?   两人相处的时候,也需要一点小心机。这是之前陈平教她的。   “哇,我有点意外暧。很久没有人想过给我衣服了。”孟宁眉眼弯弯,桃花眼里闪着些许喜悦,“那我可以挑个我自己喜欢的吗?”   韩竟退开一步,给她留出随意挑选空间,“可以。”   孟宁便当真一步一步转起来,看看这件开衫,摸摸那件长袖。   心里却在微微发愁,怎么委婉告诉韩竟这些她都不喜欢。 第23章、布票   “他,”孟宁看向韩竟,韩竟亦看向她,似在等她先开口,接受她的一切说法。   孟宁眉眼弯弯,“我对象。”   韩竟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下,目光沉静,上前一步,恭声打招呼,“伯母,你好。我是韩竟。”   牛丽芳惊讶又意外,眼里不喜而忧,疏离而客气,“你好。”   牛玉又惊又喜,看样子康飞跟孟宁是彻底没可能了。   管他这男人是谁,但孟宁这辈子肯定是当不成官太太了。   看来自己警局那一趟去的还是有效果的。   “姑姑,你看,宁宁真的是长大了,都会自己找对象了。”   牛丽芳甩下牛玉的挎着她的手,蹙眉看她,“玉儿,你胡说什么呢?”   这话传出去像是孟宁多恨嫁似的。   “姑姑,”牛玉慌忙解释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宁宁也确实到了该谈对象的年纪。”   ————   “妈,我们还需要逛,”孟宁淡淡打断她们姑侄叙谈,“我们先走。”   “宁宁。”   牛丽芳不舍,“你今晚接上冬冬跟妈妈一起回姥姥家住,好不好?”   “冬冬这两天有点咳嗽,晚上不能吹风。下次吧。”   孟宁看着牛玉,笑容淡淡,“而且,妈,你还是回去好好问问牛玉上次来家说了些什么。看看那些话到底是姥姥舅妈的意思,还是妈,您的意思。”   最后半句话,孟宁语气放的很轻。   但牛丽芳毕竟养了孟宁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听不出孟宁的生气。   牛丽芳几乎瞬间便看向牛玉,牛玉眼神躲避,心虚后退半步。   牛丽芳应道,“好,妈知道了。你回去照顾好自己。冬冬咳嗽,你晚上给他熬点梨汤。”   “好。”   ————   孟宁最后也没给晨晨买上裤子,上衣的钱也没抢过韩竟。   拎着衣服跟韩竟下楼梯的时候,孟宁还是跟韩竟解释了一句。   “那是我亲妈,现在已经结婚有孩子了。”   “嗯。”   孟宁带着丝丝落寞,一瞬而逝,又笑,“很快就有第二个了。   “嗯。”   ————   孟宁下楼梯,转角口,遇到一个年轻妈妈牵着一个两三岁扎着双小辫的小女孩,似想起了什么。   “我小时候,我妈对我很好。我爸爸常常会嫌弃我是个女孩,但我妈妈从不会。她永远都会尽她所能,把我打扮成小公主。”   “我上初中那年,正是我爸工作不顺那几年,也是我爸开始醉酒开始那几年。每天不着家,挣的钱永远不够他自己花。喝醉完会摔打东西,家里一片狼藉。每次他醉意上头,进屋睡觉时候,我妈妈总会一个人收拾好久。那些狼藉,她从不让我碰。”   “她曾跟我说过,虽然我爸爸不像别人的爸爸一样负责任,但是我会有一个比别人妈妈都负责的妈妈。”   ————   韩竟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相反,他是一个极追求速战速决,不care任何的风花雪月,晓风杨柳。   他道,“我会是个负责的爸爸。”   坚决且自信。   九阶楼梯,孟宁一步一步踏完。   脚落在实地上,她扭头,看向韩竟,弯弯唇角,露出一侧极浅极浅的小酒窝。   “我知道呀。在我看你愿当众拿自己衣服耐心细致给晨晨擦脚的时候,我就在猜想,你一定会是个很好的父亲。”   韩竟似轻笑了下,浓眉不似平日那般严肃威严,倒像是露出两分浅浅笑意。   孟宁嘀咕,细节见人品,这句话不一定对。   但是,越夸男人,越有干劲,倒不一定错。   ———— 第24章、补习   “你说的是有点道理。”韩老娘也不骂了,仔细想了下,“凤儿,你说得对,咱们拿住你新二嫂子就行了。韩竟这个畜生一年才回来一次。只要把你二嫂子跟晨晨那个丫头捏在手里,你二哥翻也不出个天去。”   “就是这个理。”韩凤看着东屋。眼里流出贪婪,“娘,你说我二哥一月能挣多少钱?凭什么每个月就给咱们十块钱?村里分家的,交公最少也都是交六成。凭什么我六叔公只让他给十块!这都是咱们的钱。娘,咱们得给我二哥要回来。”   “你说得对。这都是咱们的钱。”韩老娘紧紧握着韩凤的手,像是握着她自己手里的钱似的,“不能让你二哥这么好过。咱得把这亲事给他办了,办了才有钱给你小弟买点好东西补补。”   “咱们家现在连个能下蛋的母鸡都没有了,全被你二哥那个黑心肝的畜生嚯嚯完了。等这次从你二哥手里拿到钱了,我非给你小弟买上个三十个鸡蛋。一天一个红糖鸡蛋补着。再给他切上半斤肉,包个饺子吃吃。”   眼看着韩老娘一颗心都在韩磊身上,越说越没她的份。   韩凤忍不住了,开口道,“娘,我们老师要我们花钱补习呢。”   ————   “补习?补啥习?”韩老娘皱眉,失声道,“我前几天不才给你三块钱交学费吗?”   三块钱才能花个几天?   韩凤心里看不上,三块钱,还不够在国营饭店吃一顿饭的。   再过几天,都是她小男朋友的生日了,她都夸下口,说着要送他个好的东西。   韩凤没办法,继续哄着韩老娘,“娘,这不一样。我们老师说了,补了这个习,就一定能上大学。等我上了大学,国家就发钱了。每个月都发钱,还给各种票。以后,毕业了都给非配工作。分配工作了,那就是铁饭碗。我以后都能吃上公家饭。”   大学哪是谁都能上的?   可留城里的方法又不是只有上大学等分配一条路。   ————   “这么好吗?”韩老娘不信,“凤儿,你可别被人骗了。”   “娘,是真的。我们学校的老师,都不骗人的。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娘,能不能上大学就看这次补习了。娘,我要是这次不补习的话,那我之前花的钱就都没用了。”   韩老娘失声,“都没用了?”   “都没用了。”韩凤抱着胳膊,“娘,我考不上大学,国家不给分配工作。那些工作都是传下去,接班上的。我没上大学,又没关系,上哪儿去找工作?那我到时候就只能回村随便找个人嫁了。要真这样,那我还不如随便找个井跳下去。”   “那可不行。”韩老娘一直坚信,韩凤是人中龙凤,天生都要嫁城里人,“咱得嫁城里人。不然,咱们对门那老婆娘还不指着咱们鼻子笑。”   “所以啊,娘,你就给我钱,让我去补习吧。”韩凤又拽起韩老娘袖子,“娘,我保证,这肯定就是最后一次了。”   韩老娘有点动摇,“凤儿,你,你这补习得多少钱啊?”   “十块。”   韩老娘失手掐了韩凤一下,“多少?”   韩风抽回手,“嘶”了声,有点不耐烦,“十块。”   自家老娘手里有多少钱,韩凤心里估摸个差不离。   这钱,韩老娘手里绝对有,拿出来是松松的。   “娘,你就给我吧。我二哥不是马上结婚了吗?到时候,我二哥办事的时候,你再从我二哥手里扣吗?”   “再说了,娘,我三嫂就那个闷葫芦性子。也不像个会孝顺的性子。娘,我以后上了大学,有了工作,享福的不还是您吗?娘,您就给我吧。”   韩老娘任韩凤拉她袖子半天,坐着冷风中,想了很久,才慢慢松了口。   “好。”   ————   南市,市直幼儿园,下午五点半左右。   孟宁被韩竟送回家里,没两分钟,便锁门出来接冬冬,手里还带着个韩竟下午买的京口酥糖。   看着很贵,但细一想,似有在大部分人可以接受的顶线。   跳一跳,也不是伸手够不着,负担不起。   这种定价想法,一看就是何波想的。   ——   孟宁今天去的有点晚,幼儿园门口零落着没几个学生。 第25章、摇椅   何波余光已不再见熟悉倩影,食指按在鼻梁,掩盖面上一丝不耐,“前几天,我许冬冬个柚子。今儿厂里跑运输的司机带回来了,明儿我给他们送去。”   “哦。”欣欣乖乖应了声,又似想起什么来,觑何波一眼,带着两分小心,小声道,“阿姨约我星期天下午去逛街。”   何波几乎瞬间便反应过来,脸色一下变得极其难看,语含讽刺“何夫人?”   何夫人也就是何波亲爹何博后娶的女人,小三上位,极其成功。   欣欣心虚应了声,“嗯。”   “你答应了?”   欣欣低着头,声音更轻,“嗯。”   她也没办法。   何夫人想邀,她怎么可能拒绝。   再怎么着,她明面上也是何波的妈,也是何夫人。   何波怒到极致,脸上反到泛起笑意,狭长眼睛挑起,似带着不解,“我说过很多次,你不用理她。你以后要嫁的人是我。”   “可她毕竟是你妈,我们日后是要生活在一起的。”   “我妈早死了。”何波脸色铁青,“谈对象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我没有长辈没有亲人,身边只有两三朋友。”   欣欣无力解释,“可她到底是你长辈。何波,你也要为我想一想。”   “我为你想?行啊,”何波一脚踢飞脚下石子,露出混痞子样儿,冷淡至极,“那我们分吧。”   “何波!”   何波走的头也不回。   ————   次日中午,孟宁从单位走回家。   还没走到家门口,便见自家门口蹲了个人影。   定晴一看,竟然是何波。   “怎么蹲这了?”   何波脸色疲惫难看,有气无力,“昨晚,我回去跟何厂长吵了一顿。终于,如愿以偿,扫地出门。”   “怎么吵起来了?”孟宁拿钥匙开门。   何波扒拉了下头发,拎着网兜兜住的两柚子,“懒得提了,先让我进去吧。”   ————   门开了,何波熟门熟路瘫在院子里的竹摇椅上,不待孟宁问,便开口道,“凉白开,谢谢。”   孟宁失笑,摇摇头,倒杯水放在桌子上,“别装死了,起来喝口水。”   何波半起身,捧着杯子,灌了半杯水,又躺下,看着院子里湛蓝的天空,“讲真的,要是以后挣着钱了,我以后也要买个院子。就像你们家这样的就好,位置也好,地方也大,留着以后升值都划算。”   “不用以后,你现在就能买。”   这些年两人其实没少赚钱,孟宁大头用在她和冬冬日常花销,极小一部分储存起来。   但何波又不一样,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手里比孟宁有钱。   “没多少了。”   “你花哪儿了?”   何波不瞒孟宁,“吃喝玩乐。”   孟宁眼睛蓦地睁大,“嗯?”   何波一只胳膊枕在后颈,半转了话题,“我收到消息,纺织厂有一批质量布,我打算盘下来,就像这次花生酥糖一样。整理整理,再卖出去。”   “花生酥糖你还没跟我说是怎么回事呢?”   “嗐,也没什么说的。百货大楼的进了一批香膏,没堆进室内仓库,搁在库院。淋了一场大雨,盒子还是雕花镂空。也不知道谁设计的这么缺心眼玩意,一见水,香膏全化。”   “这其实是属于重大失职损失。百货大楼主任一开始是放出信,想找人低价收了这批东西。这玩意价格低,还映着京市的章。食之无用,弃之可惜。索性,修理一番,转着做成糖果盒子。”   “这么一大批东西流入南市,肯定会引人怀疑。倒不如,喂饱了百货大楼的那几个人。直接从百货大楼卖出去,过了明面。供货单子一改,标签一撕,谁知道这盒子之前卖的是香膏还是酥糖。”   孟宁竖起大拇指,“厉害。”   何波也不谦虚,慢慢晃着身下的摇椅,“也还好吧。京口酥糖是赶的巧了,撞上的。除了给百货大楼那几个经理钱多了点,基本没什么扎本。倒是,年前这一批瑕疵布,不呛能拿下来。我想动咱们的备用金。”   备用金还是孟宁提出来的,两人把各自利润拿出一成半,一次项目提一次,交给何波保管。   一点一点攒下来的,以防应对突然情况。   孟宁全然信任何波,“你拿主意。”   “这么相信我?不怕亏本?”何波笑。   “亏就亏呗。大不了,再跟之前似的,我继续做东西,你自己走街串巷去买。”孟宁豁然一笑,“最多,从头再来呗。我们还这么年轻。”   何波手背覆在眼睫上,吹了个口哨,张扬肆意,“等好吧,不会让你亏本的。”   ————   “对了,我问你一事。”   何波声音懒懒,似有困意,“问。”   “我这工作想转出去。”孟宁晃着茶杯,“厂里主任跟我出七百,想要了我这个工作。我在想要不要转给他。”   “看你想法。七百不算高。你要是想你主任关系好,那价格也算合适。要是关系一般,我帮你问问,价格应该会你这高。钢铁厂的工作,福利倒不错。”   孟宁果断,“你问吧。我还有几天就开学了。尽快点吧。”   何波打个响指,“行。”   ————   该说的说完了,两人安静下来。   院子里响过风吹树梢的声音,落叶半卷空中,散发着秋日空气的甜香气息。   何波躺在摇椅,闭上眼,耳边是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第26章、百雀羚雪花膏   ————   周一,锅炉厂。   孟西跟往常般上班,上午刚过去一半,他便寻着角落跟人侃天侃地,蹲着休息。   相熟的工人感叹,“咱们这工资一个月也有三十块钱了,除去吃喝,撑死攒个十几块的。买个房子,家里得勒紧裤腰带过三年。”   “怎么着,你们家准备买房子了?”   “可不是,想分个二居室的大房子,咱们这级别也不够呀。”那人感叹,“家里两儿子都大了,年赶着年都要娶媳妇了。再挤在一个屋子,也不好看。唉,儿子可真是养不起了。”   “养个小子就是花钱些。”旁边有人搭话,嬉皮笑脸撞了下孟西肩膀“这有啥愁的,你看孟西哥家里养着三个小子,天天喝酒吃肉,日子不照样过得有滋有润。”   孟西虽然没什么钱,但自尊心却极强,特喜欢人巴着他说话,“小子再多,那也是个小子,比那些赔钱货好好多了。再多生几个,咱也养得起。”   “孟西哥,你们家三儿子,结了婚住哪儿啊?”   孟西拍着肚子,吹着牛皮,理所应当道,“住大院子啊。我兄弟有个四合院,两三百平方呢。我兄弟不在了,家里就剩个赔钱货带个小侄子。等赔钱货嫁出去了,这院子还得回到我们老孟家。到时候,他们几个兄弟都结婚了,住一起,彼此也有个照应。我也算对得起我兄弟了。”   众人:“.......”   有人看不下去了,“那是你兄弟的房子。”   “我兄弟不在了,那小家伙才六岁。等他姐嫁出去了,可不是要吃我的喝我的。等他结婚还有个十几年,先借给他几个哥哥娶媳妇住一段时间又不碍事。都姓孟,那可都是亲兄弟。”   孟西说的理所当然,“做男人就别这么抠,得大度。再说了,我们老孟家的房子,怎么着也得让我们老孟家人住。他能看着他几个哥娶了媳妇,没房子住?”   众人越听越听不去,起身走了不少。   除了有几个心思不正的,羡慕起孟西运气好。   弟弟走得早,留下孤儿寡女,守着个大房子,便宜了孟西家几个儿子。   孟西这边正吹嘘着四合院有多大,车间主任沉着脸,小跑着过来了,扯着个嗓子。   “孟西,孟西来没有?”   孟西拿着工作帽子盖在头上,忙从角落走了出来,没当回事,跟主任哥俩好似的,笑道,“主任,什么事啊,这么着急?”   主任平日没少受孟西孝敬,此刻,也只是神色难辨的看了眼孟西,“你跟我过来吧。我有事跟你说。”   ————   “主任,是有什么好事吗?”孟西跟主任进了办公室,随手关上门,兴致勃勃问道。   主任把手里的解聘书面报告递给他,“你下午不用来上班了。”   孟西接过纸,入目的就是最上方鲜红的“解聘”二字。   “主、主任,这是怎么回事?”孟西把纸拍在桌子上,吼出声,“我做错了什么事,你们凭什么解聘我?我要去工会告你们。”   主任揉了揉太阳穴,“私吞钱财,寻事滋事,品行不端,作风不良。孟西,举报信就是工会递到厂里的。厂里领导第一时间成立了调查小组,专门去公安局和家属院等地走访调查。厂里领导开会讨论过,做出的决定。而在今下午的员工大会上,厂里领导会对这件事做专门的报告。你要是想听,也可以听完报告再走。”   “举报?谁举报的?是不是孟宁那个贱,妮子。”主人的话进到孟西脑子里,滤过不想听的,剩下的也只有“举报”两字。   他似抓住了自己的仇人般,眼里迸发出滔天狠意,“谁他妈举报的我?是不是孟宁?”   主任虽不想跟孟西多说,但毕竟共事多年,算是怜悯般提点了两句,“一般厂门口的举报信都会有秘书看过后,分发到各个主任手里面。按理说,你这封举报信应最先到我手里,由我开展调查,写调查结果上报厂里。可那封信没到我手里,却进了工会。孟西,你还不明白吗?不管这个信是谁写的,都不是你能招惹的人。”   孟西低着头,似被打击到般,驼着背,抓着主任的手,言语混乱,面露哀求,“主任,主任,你再给我个机会。我以后一定好好干活。主任,你在给我个机会。我下次还请你喝酒,喝好酒。我弟弟家藏着好几箱好酒,我下次都给你搬过来。”   主任从孟西手里拽出自己的手,在衣服上抹了几下,脸色也不好看,“我可不敢跟你这种人喝酒。这是厂里下的决定,我也没办法。你赶紧回去。外面都是同事,你也不想一会儿让我喊保安进来赶你吧?” 第27章、喜事   “他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孟宁细细地想了一下,“我想,他应该会是一个合格的爸爸。”   牛丽芳知道孟宁对孟成的心结,笑了下,柔声道,“那很好,我们宁宁以后也会是个很合格的妈妈。”   “会是一个比妈妈要合格许多的妈妈。”   话到这,牛丽芳鼻子涌上酸意,“妈妈,对不起你。”   孟宁摇摇头,对于那些年,她一个人边照顾冬冬边上学,还要时刻提心吊胆孟成突如其来的撒酒疯。   那段日子,真的是暗无天日。   她说不出没关系。   “都过去了。”   孟宁将手绢递给牛丽芳,弯弯唇角,很郑重道,“妈妈,我准备结婚了。”   “!”   ————   牛丽芳拿手绢擦泪的手顿了下,“是他吗?”   “嗯。”   牛丽芳怀着孩子,孟宁暂时没有想告诉她,韩竟也带着孩子的想法。   怕刺激到她。   牛丽芳斟酌道,“他好像比你大些?”   “比我是大了几岁。”   牛丽芳一顿,“婚姻不是件小事。妈妈也是个婚姻的失败者,我和你爸的事你也清楚。你还年轻,有些事不用太着急。”   “我知道的,妈妈。但我,已经决定了。”   牛丽芳知道孟宁是个有主意的,她也不想破坏两人之间难得地温馨安静氛围。   牛丽芳沉默了一会儿,“妈妈尊重你的意见。”   “谢谢妈。”   “他是做什么的?”   “当兵的。”   牛丽芳笑,“那很好。你会随军吗?”   “目前没想法。我和冬冬都还要上学。”   “那他们家有几口人?我需要去拜访一下吗?”   韩竟家确实有些复杂。   “不用了。妈妈,等下次你回来吧。”   牛丽芳也觉匆忙,更不觉孟宁像个马上结婚的性子,想着只是动了些想法,还有时间。   “好吧,那下次吧。”   牛丽芳话音一顿,旧话重提,“那,我今天方便见一见他吗?”   孟宁自己都没去过韩竞家,“妈妈,他们家在乡下。”   “乡下?”牛丽芳看了下饭店挂着的表,“那时间是有些来不及。”   她下午两点的车就要走。   孟宁善解人意,“妈妈,下次吧。”   牛丽芳遗憾,“只能下次了。”   ————   牛丽芳走后的第二天上午,韩竟拎着东西再次上门。   孟宁开门,都惊了,“你怎么来了?”   “信回来了。”韩竟放下手里的东西,把怀里的信交给孟宁,“你看看。”   孟宁将他请进院子里坐着,自己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带着“批准”二字的结婚关系申请书。   “我们要拿这个去办结婚证吗?”   “嗯。”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办?”   “都可以。”韩竟看向孟宁,“办结婚证之前,我想先拜访一下你母亲。”   “.......”   孟宁“扑哧”笑出声,“那你还真是不赶巧,我妈昨天刚走。”   韩竟意外,随即歉意,“是我来晚了。”   “没关系。反正我妈也不怎么管我。”孟宁眉眼弯弯,带着两分调笑,“韩同志,我成年了。所以,我可以为我自己的事情负责。”   “嗯。”   韩竟目光带笑,成年的那年,离他已经很远了。   ————   孟宁半趴在院子上晾衣服的绳子上,上面正晒着厚厚被子,秋日阳光散在她脸颊上,暖洋洋的日光照的她眯了眼。   孟宁像只餍足的小猫,懒洋洋晒着日光,“韩同志,我看今天天气不错。要不,我们去结个婚吧?”   韩竟怔了下,端到嘴边的茶杯都忘了喝,目光沉沉,看向孟宁,“你确定?”   孟宁性子在某方面跟何波很像,都是认准不回头那种。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结婚申请不都打了吗?那天结婚不一样?再说,刚好今天你我都有时间,天气还这么好。”   “那走吧。”   韩竟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目光看向孟宁,眼神复杂,而后,大步向前走去。   ————   “这就完了?”   领完结婚证,孟宁还觉不可思议,“结婚证就是这么薄薄的一张纸啊?” 第28章、大列巴   “你说什么?”   何波手上转的筷子掉到了地上,黑着一张脸,脸色极为难看。   陈平也意外极了,拉过孟宁的手,把她拉过身,“宁宁,你开什么玩笑呢。”   “我没开玩笑。真结婚了。”孟宁笑,“昨天刚领的结婚证。”   何波手握拳又松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是谁?”   “嗯?”   “那个男人是谁?”何波几乎要压不住心里的暴虐,“是哪个王八羔子拐着你去结婚的?”   孟宁:“.......”   ————   “是我提议去结婚的。”孟宁似不觉得自己扔了一个惊雷,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我真觉得挺好的,也真想结婚了。”   “我妈之前曾说过,结婚就是一个瞬间的主意。我有了这个瞬间,也有了这个人,自然也想着结婚。”   陈平好半天才接受这个事实,“那个人是谁啊?你同学还是那个什么康警官?”   “都不是。”孟宁笑,“先吃饭吧,过两天给你们介绍认识。”   ————   饭过一半,大家都还没从孟宁结婚这个雷里走出来。   饭席上难得安静许多,不见往日的欢声笑语。   尤其是何波,更是一杯一杯地往肚子灌酒。   饶是陈平,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陈平挡了下何波倒酒的动作,开玩笑道,“何老板,你在这么喝,我都怀疑你喜欢宁宁,求而不得了。”   何波醉意不深,面上挂着一如既往,不甚经意地笑,三两分的吊儿郎当,“她倒想得美。”   ————   陈平知道两人没这心思,她也跟陈志兴说过她们两人。   陈志兴跟她想的一样,只要是一个人有这心思,两人早就成了。   ————   “那也不能喝了。”陈平夺过他面前的酒瓶,“别以为欣欣不在这,没人能管住你。”   “少跟我提她。”何波压抑的心底怒气,借着由头,一触即发,“我跟她早就分手了。”   “!”   “怎么分了?”   何波烦躁,一脚踢翻脚边矮脚凳子,“还能因为什么,不都是因为何夫人!”   ——   陈平惊了,跟陈志兴对视一眼,慢半拍把酒又给何波放了回去。   “难怪你今儿心情这么不好。喝吧喝吧,没有过不去的坎。喝醉了,我让陈志兴背你回去。”   陈志兴:“.......”   ————   饭席又回归短暂安静,陈平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筷子轻敲着碗碟,她道,“今儿怎么着也算宁宁的大喜日子,咱们唱个歌庆祝一下吧。志兴,你那个口笛带着没?”   “带了。”陈志兴捧场,“你想唱什么?”   “《茉莉花》吧!”   ————   陈志兴口琴吹的挺好,悠扬曲子缓缓流向空中,飘荡在屋子里。   陈平捏着自己长上衣衣角,不伦不类行了礼,然后绕着孟宁唱起来。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陈平踮着脚,绕着孟宁座位,一会儿侧头,一会儿又眨眼搞怪,“满园花开香也香不过它......”   孟宁被她逗笑,捧着小酒杯,又抿了口,微醺的脸颊,染上红晕。   陈平绕孟宁转了会儿,又跑去陈志兴身边,像个蝴蝶似的,飞来飞去,不知停歇。   ————   孟宁只觉好笑,抿着杯酒。   何波拎着酒壶,搁到孟宁面前,随手捞了把椅子,坐在孟宁面前,给自己和孟宁满上。   “真结婚了?”   孟宁点头,发黄灯光晕在她粉色脸颊上,无奈笑道,“结了。”   怎么没人信呢?   何波点点头,端起手里酒杯一饮而尽,“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孟宁撑着下巴,想,“他啊,和我们很不一样。像西游记里的唐僧,正直呆板。”   她跟何波严格意义上都不算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或迫于生活,或迫于生存,游走绳索,提心吊胆。 第29章、新婚丈夫   “我,”孟宁想了下对韩竟的称呼,又笑起来,“当然是以为我那个还没到的新婚丈夫了。”   还新婚丈夫?   何波嗤笑不语。   “你这么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给你送财神。”何波没好气道,“本财神爷都到你家门口,你就这个态度。”   孟宁轻笑,伸手请他进去,“何财神驾到,有失远迎,切勿怪罪。”   何波鼻子朝天,轻哼一声,大步走了进去。   也不知道今儿是谁惹着这位爷了。孟宁腹议。   ————   孟宁轻叹口气,刚准备关门,转身看见不远处,抱着晨晨的韩竟。   站如松,昂首挺胸,俊秀挺拔。   以后可以让韩竟教教冬冬站姿,板板正正,多精神。   ——   孟宁心里划过想法,面上不显,轻盈地踏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下去,笑吟吟,“怎么来这么早?吃饭了吗?”   “吃过了。”   孟宁微垫脚,弯弯眉眼,看向晨晨,“晨晨早上好,还记得,”   孟宁卡了一下壳,想了下,当人后妈还是要循序渐进。   “还记得阿yi......”   “妈妈。”   晨晨看向孟宁,小手喊完又捂着嘴巴,奶声奶气道,“爸爸让喊的。”   孟宁意外,侧头看向韩竟,后者一脸坦然。   ————   “那,妈妈抱抱你,可以吗?”   晨晨看向韩竟,韩竟点头,她慢腾腾伸出自己小短胳膊,朝向孟宁。   孟宁稳稳接过,像说悄悄话般,称赞她,“哇,晨晨今天很漂亮。”   晨晨像害羞般躲在孟宁怀里,眼神却看向韩竟,似有些生疏不适应。   “晨晨吃过早饭了吗?”孟宁低头问怀里小小的人儿,抱起来很轻,“要不要尝尝阿,嗯,妈妈做的早饭?”   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孟宁心想。   可能还是不大适应。   孟宁踏上台阶,轻声细语跟晨晨交流,“早餐是妈妈自己做的面包哦,晨晨想不想跟你小舅舅一起吃点。”   晨晨闻着孟宁身上淡淡香气,点点小脑袋,奶声奶气,“要。”   小奶音,软软的,还挺可爱。   ————   孟宁抱这晨晨踏进院子,院子里冬冬跟何波正坐在一起,两人头对头,吃着东西。   “冬冬,”孟宁轻声唤他,“晨晨来了。”   冬冬懂礼貌,拿手巾擦擦嘴,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跑来,仰着小脸,看向韩竟,童声清澈嘹亮,“姐夫好。”   韩竟这次有准备,从兜里拿了小红布袋子递给冬冬,“你好。”   冬冬没收,看了眼孟宁。   得到孟宁点头,冬冬才收下。   “谢谢姐夫。”   当着韩竟面,冬冬没有打开,但心里却稍微松了口气。   姐夫送自己东西,这应该是喜欢自己的意思吧?   ————   “小宁,这谁?不介绍一下?”何波拿着吃了半截的面包懒懒地起身,目光直直看向韩竟,唇角弯弯,但眉眼不见一丝笑意。   “我爱人,韩竟。”孟宁看向韩竟,引着他往前走了两步,笑着介绍,“那是我朋友何波。你上次见的也是他。”   何波咬了口面包,插话,“这么说,我跟韩同志之前见过?”   “见过一次。你来送柚子那天,我送你出去,刚好遇见他过来。”   那天?   何波咬牙:“那还真是不巧。”   那天,他怎么就走早了呢?   ————   明眼人都看出两人气场有些不合。   孟宁抱着晨晨坐下,不以为意。   韩竟跟何波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两个人可能无法成为很好的朋友,但两个人都足够成熟,也足够智慧。   孟宁并不担心他们相处不来。   再相处不来,至少明面上也都不会吵起来或者动手。   ————   何波走了两步,一手握着面包,一手伸出去,皮笑肉不笑,“韩同志,幸会。”   韩竟眼神锐利,扫过何波。而后,干脆利落地伸出手与他相握,“你好。”   两人四目相对,一触即分。   ——   何波收回手,啃着口面包,“韩同志,看着年岁不小?”   看着怎么着也得有个二十四五了。   “二十七。”   何波:“!”   ————   他原本只是想刺韩竟一句面老。 第30章、拜访   他一脸正色,孟宁只以为他要秋后算账。   “对不起,今天确实是我的不对,是我没有跟我朋友说清楚我们的事情。”   任谁平白无故被打一顿,心里都会有些气。   孟宁理解,也诚恳道歉。   “不是这个。”   ————   韩竟扣着她手腕,还没说什么。   冬冬便已一脸着急,小炮弹似的冲上来,紧紧抱着孟宁被韩竟扣着手的小臂。   韩竟挑眉,看了眼冬冬,神色未明,却松了扣着孟宁手腕的手掌。   孟宁却掌心上游,反握着了韩竟因常年训练而布满老茧的手,粗糙有力。   韩竟眼里闪过晦暗不明的情绪。   孟宁没看他,轻轻揉了揉冬冬发顶,笑道,“我们说事情呢。姐夫不会跟姐姐动手的,就像冬冬不欺负女孩子一样,姐夫也不会欺负姐姐的。”   冬冬抱着孟宁胳膊,仰着小脸看她,“真的吗?”   “嗯。”韩竟突然开口,眼里像是染了丝笑意,“不欺负你姐。”   孟宁掌心莫名出汗,脸上渐渐染上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红晕,依旧温声细语问冬冬,“面包吃完了吗?”   冬冬小脑袋摇了摇,“还没有。”   “那现在乖乖去吃完,好不好?”   冬冬看了眼孟宁,又悄悄看了眼韩竟,视线落在两人相握着的手,点点头,露出白白的牙,“好。”   ————   孟宁轻声跟冬冬说着话,韩竟单手也把晨晨放了下来。   “自己去找个板凳坐。”   “别,我去给她搬一个。”   这么小的孩子,哪儿能搬得动板凳。   孟宁微微蜷了蜷手指,轻轻挣脱了下,“她搬不了。”   韩竟没松手,视线穿过她脸颊侧边淡淡红晕,看向不远处的凳子,“她搬得动。”   孟宁:“.......”   ————   也不知道韩竟是怎么养的晨晨,反正晨晨是听话极了。   她迈着两条小短腿,两个小胳膊抱着凳子在胸前,吭哧吭哧地走回来,一步一晃,看着孟宁提心吊胆的。   晨晨板凳放在韩竟旁边,乖乖坐了上去。   孟宁蹲下来,看着晨晨眼睛,温声问她,“晨晨刚刚不是说要吃妈妈做的面包吗?那跟妈妈一起去桌子上吃,好不好?”   晨晨看着孟宁,听孟宁轻声细语哄她。她红着眼眶,一直没敢掉下来的泪,“啪嗒啪嗒”地掉着。   “妈妈,你别欺负爸爸。不,不打爸爸。”   孟宁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   这大抵是重组家庭避免不了的问题。   孩子都敏感极了。   ————   韩竟松了她手,大手盖在晨晨脸上,指腹擦去晨晨脸上的泪,严声解释,“哭什么,不许哭。你妈没有欺负我。”   晨晨真的听话极了,眼泪慢慢憋了回去,小鼻子还一抽一抽的。   看着招人心疼。   ————   孟宁轻轻把晨晨抱了起来,带着她坐到了饭桌上,把晨晨放在自己腿上,拿起一片面包,慢慢撕下一个角,“晨晨,今天是因为妈妈没有跟妈妈的朋友解释清楚,所以妈妈朋友才会动手打了爸爸。是妈妈做得不对,妈妈已经知道自己的错误了。晨晨,可以原谅妈妈吗?”   晨晨拽着孟宁胸前的衣服,小脑袋转着,还是不太理解孟宁话里的意思,只是强调,“不可以打爸爸的。”   她被姐姐打过,很疼的。   “不打。”孟宁失笑,低头亲了亲晨晨的小脑门,语气柔柔,“晨晨,要不要吃点果酱?”   晨晨依偎在孟宁怀里,慢慢松了紧绷的身体,小小的身体贴在孟宁怀里。   她闻着孟宁身上淡淡的香气,好闻的不得了。   原来被妈妈亲是这个感觉。   晨晨像只第一次偷腥成功的小猫,眼睛弯起,像个小月牙,奶音小小的,“要。”   孟宁揽着她,弯弯唇角,“那妈妈帮你弄,好吗?”   晨晨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走,大眼睛里闪着都是好奇,“好。”   ————   韩竟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母女两。   恬静柔和,温柔美好。   他想,日子可不就是这样过的么。   ————   孟宁哄好晨晨,将她跟冬冬一起并肩放好,嘱咐冬冬照看好晨晨,便又走回韩竟身前,“你刚刚,是想跟我说什么?”   韩竟伸手捻起她发上不知何时落的叶子,握在手里,“不急,你先吃饭。”   孟宁愣了下,而后又笑,“好。”   她其实也没想好跟韩竟说些什么。   既然他现在想轻轻放下,那就以后再说吧。   ————   “你吃饭了吗?”孟宁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笑,“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点?” 第31章、杯子   孟宁从他身后站出去看,“这是我大姑、大伯父,床上躺着是我三伯父,刚刚那是我三伯娘。”   来的人还齐全。   韩竟跟着他挨个喊过,便拉个板凳,让孟宁坐着。   孟宁大伯父孟广看着站在孟宁后面人高马大的韩竟,惊讶问道,“宁宁,这是谁?”   “大伯父,这是韩竟。”孟宁对大伯父观感还可以,“我们刚结婚,我带他来见见家里人。”   孟广是真惊着了,当着韩竟面,也只问道,“多大年纪,是做什么的?”   韩竟沉稳应答,“二十七,当兵的。”   这年头,当兵的男人也算抢手。   虽然年纪是有点大,但长相还是端正的,而且她周身不怒自威的气势,压迫着孟广也问不出个什么。   “那,那还挺好。”   ————   孟菊从昨天在孟宁家不欢而散后,今天见到孟宁也没个好脸色,扭着身子,看床上的孟西,晾着孟宁,不理不睬。   孟宁也不介意,客客气气问候了屋子几位,便说明了来意,“我昨天跟我大姑聊天,说起三伯父之前借过我爸一辆自行车,还没还回来,我今天想着把它顺路推回去。”   一听这话,孟菊气的拍着床铺就站起来。   她是真没想到,孟宁今天是真的要过来推自行车。   “孟宁,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过来看看你三伯父!人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不能下床。你过来看你三伯父不带东西也就算了,还敢提自行车的事!你是非要把你三伯父一家往死路上逼啊!”   这话一路,江平瞬间抱着孟旋嚎哭起来,“我命苦啊,男人出门被那坏了良心的打了,这侄女转眼就上门抢东西了!我命苦啊!”   哭着哭着,江平又看向孟宁,眼里恶狠狠道,“也不知道是哪个不要脸的小贱皮子,背地里写举报信,害的我们家连个糊口的工作都没有!这样良心被狗吃了的人,就该让雷劈死,让水淹死!”   除了孟宁,谁还会写着举报信!   一定是孟宁干的。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贱皮子。   江平在心里恨不得把孟宁千刀万剐,啖其肉,喝其血。   她辛苦这么多年攒的钱,几乎全都被孟宁夺走了。   现在还害得她男人下不来床。   这个扫把精,害人鬼。   ————   “孟宁,你说对不对?谁要写了那封举报信,害的你三伯父下不了床,出门就得被花盆砸死,走路她都得掉井盖淹死。”   孟广是个老实人,也算厚道,看不下去,“她三伯娘,没这么说话的。”   不管是不是孟宁做的,这都还是一家人,哪有这么恶毒的话。   江平性子本就泼辣,现下更是夹抢带刺地,“怎么没有这么说话!床上躺的那是她三伯父,这话怎么了?孟宁是他侄女,别说听我说这么狠的话,她一会儿还要跟着我说呢。非要咒死那些害人的祸害玩意。断人工作,那跟害人性命,有什么区别!孟宁,你说是不是!”   孟宁笑了下,按着韩竟手,微微对他摇了摇头,“是,三伯娘说得对。这断人工作跟害人性命是没什么区别。”   江平骂了一顿,气也顺了,看着孟宁,又嫌弃起来,“要我说,孟宁你看你也真的是,来了还空着手。知道是你来看你三伯父,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来家里白吃白喝呢。真是一点礼貌都不懂!”   ————   “我这不是跟我三伯父还有您学的吗?”孟宁笑起来,转头跟韩竟笑起来,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言笑晏晏,“我给你说,我三伯父跟我三伯娘最有意思了。我爸在的时候,每周末都来我们家吃饭。不仅每次都空着手来,还每次都喊着我爸去买肉拿酒!关键是,每次都还来一大家子人。我们邻居都说,我们家怎么每次一到周末,都有乞丐带着一家来。还问我爸是不是认了拿的叫花子当亲戚,怎么只见舔着脸上门要的,不见给的。”   “孟宁,你说谁是叫花子!”江平指着孟宁,“腾”一下站起来,脸气的通红。   “三伯娘,你别气,不是我说的,都是我们家邻里邻居讲的。”孟宁气定神闲,继续跟韩竟讲,“还有呢,我爸去世,不是要摆灵三天吗?家里人来人走,都没好意思留家里吃饭。尤其是我爸生前好友徐盛叔叔,每天都是老早就来,饭点就走。只有我三伯父一家,在我爸走的那天,就带着一家人在我们家吃饭,一天三顿饭的吃,还得是顿顿好肉细面伺候着!”   “我三伯娘说的对,没带东西上门确实失礼。可那时候,我爸不在几天,我三伯父三伯娘上门,可不只是没带东西,而且还偷拿我爸走的人情钱。”   孟宁似想起什么般,又笑起来,微微摇头,“那时闹得可大了,家属院的人怕不是人尽皆知。说不定,我三伯父工作没了,也是因为这个。毕竟,谁也不是我爸,谁也不想隔壁住一个时时刻刻打着侄子侄女家产主意的狼心狗肺的家伙吧?”   “三伯娘有一句话说得对,要是有人良心让狗给吃了,那种人就该下雨天被雷劈死,走路掉井盖被水淹死!再好的工作,也都该被自己作死!这人啊,他得讲良心。这句话说的真好,还是三伯娘会说话。”   孟成生前重情虚伪,不想让别人说他发家后,忘了自己兄弟。   明里暗里,不知帮了多少孟西。   可最后,既没有得到孟西感激,也没有得到想要的名声。   这人啊,可真得讲良心。   ————   “孟宁!”   孟西躺都躺不下去了,半扶着床沿坐起来,喊一声孟宁名字,自己捂着伤口,喘起来,眼里全是狠毒的怨恨,拿起床头桌上的杯子摔在地上,“你,你给我,滚出去!滚!贱,贱.妮子!咳,咳咳!滚!”   孟菊毕竟是孟西大姐的,着急扶着他,“老三啊,你别生气,慢慢说,慢慢说。”   孟宁眼里闪过惊讶,孟西真被人打的下不了床了?   不是装的?   ——   孟西脾气本来就暴躁,现下看见孟宁更是气火攻心。   他被扶着半靠在床板上,拿起床头柜放着的水杯,狠狠地朝着孟宁方向摔去,“滚!死、似丫头片子,给,老子滚!滚!”   杯子里有水,还是个无盖的玻璃杯。 第32章、条件   “什么条件?”   孟宁这话一出,孟菊也不擦眼泪了,江平也不抱着孩子跳楼了。   都眼巴巴看着孟宁。   孟宁从包里掏出笔跟纸,“我要三伯父给我写一个担保,每个月给我五块钱,给够两年。并且,这两年内,你们不许有任何打扰我,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孟菊在心里算了下,这钱算下来,两年都一百出去了。   有点贵。   可现在,谁也给孟西拿不出这么一笔钱。   每个月五块钱看着很多,但一家人一起干,省一省,还是能省出来的。   ————   江平也是知道这个,抱着孩子,也不哭了,试图讲价,“不行,这两年太多了。最多一年。”   孟宁收回手里的本子和笔,笑了下,“那我还是去厂里找凯哥吧。”   现在主动权在她手里,孟宁是一点都不着急,也不虚他们。   “就是不知道一会儿厂里又会传出什么样的风言风语来。”   江平瞬间抬头,眼里蹦着恨意,“我写!我写还不行吗!你别去找我儿子!”   江平夺过本子,按在桌子上,还没动笔,孟宁便抽回了本子。   “三伯娘,你别急,我想让我三伯父写。而且,”孟宁眼睛看过孟菊,露出笑,“我还需要大姑和大伯父在纸上落个指头印,当个担保人。”   孟广皱眉,后退半步,讪笑,“宁宁,你看你,都是亲戚的,这样都生分了。”   都是亲弟兄,他们私下见面比跟孟菊多多了。   孟广可比孟菊更清楚孟西的性子,他不想做这个担保。   万一,孟广还不上了,这钱可不得他自己出。   谁家里不是有一家人需要生活?   ————   在孟菊眼里,这几个都是她的听话好弟弟。   她从孟宁手里夺过本子,“这是我亲弟弟,打断骨头,我们都连着筋。担保有什么不敢担保的。”   握着本子到床上,孟菊递到孟西面前,“老三,给她写了。咱们不欠这种狼心狗肺人的钱。不知道亲,我看到时候,你要是过不下去,受婆家欺负了,谁给你撑腰!谁给你上门讨个公道!”   “日子是自己过出来,别人要是欺负了我,我还能跟个小孩子似的跑回来找大人不成?”孟宁失笑,只觉孟菊天真。   她这一路走来,没有受过人庇佑,也不期待别人庇佑。   “大姑,您放心吧。这日子,是自己选的,也是我自己过出来的。日后,我要是真被婆家人欺负了,也一定不回来您诉苦。也不劳烦您们帮我撑腰了。”   “最好是这样!”   孟菊冷哼一声,在孟西写好的本子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又把本子拍在孟广面前,“老大,你也签了它。以后,咱们跟孟宁就算是桥归桥,路归路,咱们就当没这个侄女!”   孟广:“……”   ————   爹娘走得早,大姐拉扯他们长大。   现在大姐发话了,孟广有些左右为难。   他手都在发抖,接过本子,还在挣扎,“大姐,你都签好了,我还用的着签吗?”   “签!”孟菊斩钉截铁,“咱们老孟家的人都有骨气,不欠外人的东西!”   孟广:“……”   ————   孟广拿着笔,在孟菊目光盯视下,颤颤巍巍签下来自己的名字。   孟菊在孟广落笔结束的瞬间,便把本子丢回孟宁怀里,像是拿了什么脏东西般,嫌弃极了。   “东西给你写好了,你们赶紧走。走走走,赶紧走。”   拿到想要的东西,孟宁挂念家里两孩子,自然也没想着久呆。   “那就祝三伯父早日康复。” 第33章、肉杂面条   韩竟失笑,“自行车不要了?”   孟宁抿嘴,又拐回来,把钥匙递给韩竟,“要!”   怎么可能不要!   她就是把它放家里供起来,也不会便宜孟西等人。   韩竟接过钥匙,眼里看向车棚,扫过一众新旧不一的自行车,“知道是哪一辆吗?”   “靠墙的那辆灰色的。”孟宁看得仔细,说的肯定。   韩竟走进去,开锁,还真一开就成。   “记性挺好。”   “那当然。”孟宁站在车棚外,视线注视在自行车的铃铛上,似有怀念,“那是我爸升职的第三个月,签了一笔很划算的订单,厂里奖励的自行车票。”   孟宁似想起什么,笑了,“自行车票刚到手,我爸就去供销社花钱找人给我妈买了辆自行车。之前,我们家过得挺一般的,我爸我妈都不会骑自行车。后来,车子买到手了,我妈那时候也才刚学会骑。新车到手没两天,铃铛就摔坏了。那是铃铛是后来新换上的。”   正午骄阳洒在脸上,照的她睁不开眼,她伸手撑在额头前,挡了挡扰人的阳光。   她想,她也曾有过很幸福,也很无虑的时光。   ————   韩竟推着车子出来,知道孟宁不会骑车子,和她打着商量,“我先骑着自行车把你载回去?”   “好。”   孟宁实在担心家里两个小朋友,也不跟韩竟客气,催促着他,“你先把我送回去。然后,你在过来骑那辆自行车。”   “嗯。”   ————   两人来的时候,时间还早,也不过九点刚出头。   回去的时候,都将近十一点多了,沿路两边都有了回家吃饭的人影。   孟宁侧坐在后座,伸手挡光,覆盖在眼前,闲着看街道两边的人儿。   ——   车子行过副食店,店门口三三两两聚着排队买些小菜,打牙祭的人。   孟宁无意瞥了一眼,发出小小的意外声,“咦。”   “怎么了?”   韩竟耳力惊人,“坐着不舒服吗?”   “没有。”孟宁又回头,看了眼副食店门口站着的一对青年男女,“我好像看见我堂弟了。”   “你堂弟?”   “嗯。我堂弟孟戈,就是我三伯父家的二儿子。”孟宁只觉奇怪,收回眼神还在蹙眉,“比我小半岁,很早就不上学了。只不过,我刚刚看他好像是有对象了。”   “正常。”   这个年纪的男孩上不上学找对象结婚,都很正常。   “是挺正常。”孟宁点头,“我是觉得,南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是个城。这城里的姑娘,有多少是傻的,非要嫁个孟戈。”   孟戈跟孟宁年岁相差不大,也算是一起长起来的。   孟宁对孟戈性子摸得太熟了。   孟戈从小就不是个安分的,偷鸡摸狗,不务正事,学孟西学了个十成十。   ————   自行车拐过弯,走进弯曲小巷,小路两旁都是砖瓦堆积的座座房屋。   孟宁指着一处屋子,笑起来,“我很小的时候,我们家就住在这里,租的房子。那时候,我们家过得挺穷的。”   韩竟扫了眼红砖瓦房堆积而成的庭院,没吭声。   他想,孟宁是没过真正的穷日子。   砖瓦盖成的房子,风吹不动,雨淋不了,太阳也晒不着。   没睡过硬板子,估计也没见过头顶就是草扎成的房顶。   寒冬凛冽,大风一吹,屋顶随着风都被刮了出去。   踏着埋进小腿的雪,穿着草鞋,跑着去追草棚。   那才是真的穷。   ————   “后来,我爸升职了,我妈也有了工作。没多久,我们家就买了现在住的房子。”   自行车骑进小巷,孟宁看着近在咫尺的家门,又笑了。   “我爸去世之前,有一次宿醉染了风寒,逞强拖着不去医院。后来,越来越严重,整天咳嗽不断,低烧不停。去医院之前,他硬是把我从学校喊回来,带我去办了过户。”   “他那时候,表情很凝重,像是跟我做最后告别似的。”   “结果,等他去了医院,医生按着挂了三瓶水,当天就退烧了。”   ————   孟宁想起来,仍觉好笑。   孟成活着的时候,日日醉酒,劝也劝不住。   他整天嘴上喊着,别管我,喝出病了,我找个河跳下去,也不拖累你们。   可真到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却连进医院都不敢。   ————   到家大门,孟宁下了车,隔着大门,都能听见院子里两个小朋友叽叽喳喳的声音。   她弯了弯眉眼,拿钥匙开了大门。   大门一开,院子里正玩跳房子的两个孩子也不玩了,都跑向大门。   冬冬年纪大些,跑的快,一下子抱着孟宁的大腿,“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呀?”   “去跟你姐夫办了点事情。”   韩竟把自行车推进院子里,晨晨像个小尾巴似的追在韩竟身后,“爸爸”“爸爸”地喊个不停。   韩竟把自行车扎进屋子里,单手拎起晨晨抛了抛,又把她放在地上,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我要再出去一下,你在家里乖乖听你妈的话,知道吗?”   晨晨被抛上去玩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小脸红扑扑的,“我乖。” 第34章、烧饼   “路上买的烧饼。”   孟宁打开,硬硬的,冒着热气,四块烧饼,端端正正放着,还带着余温。   孟宁:“.......”   大中午吃个烧饼,倒还挺能顶饱。   “…也挺好,”孟宁忍着嘴角抽搐的欲望,又把纸给包了上去,“我们还可以留着晚上吃。”   ————   “这又是什么?”孟宁结果那个大红色的小布袋子,像个小香包样式。   韩竟不答,示意她看。   孟宁松开布袋子外面的抽绳,里面露出一张张卷在一起的大团结。   “?”   孟宁心有所感,系上抽绳,言笑晏晏,“给我的?”   “嗯。”   孟宁轻快地在布袋子上打个蝴蝶结,握在手里,“韩同志,你给自己留的有私房钱吗?”   韩竟颔首,很坦率,“留的有几块。”   “够吗?”孟宁握着红布袋子,试探着问了句,“需不需要再给你留点?”   “够,”韩竟起身,帮着晨晨把碗放到桌子上,“我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在部队吃住都有管,在家吃饭也不怎么出去。这些够了。”   ————   孟宁其实也就客气一下,主要是想摸清韩竟想法。   两个孩子都端饭上桌了,他们两个都默契的结束了话题。   “那你有花钱的地方记得找我。”   韩竟轻颔首。   ————   吃饭的时候,孟宁给冬冬换了一下碗,又把晨晨面前那碗换到了自己面前。   韩竟蹙眉,孟宁笑吟吟,“没客气,我真吃不了这么多。你以后就知道了。”   毕竟算是刚在一起生活第一天,韩竟皱着眉头,虽不认同,但也没多说。   孟宁吃的少,但吃的很慢。   ————   等她那一碗面条慢慢吃完的时候,韩竟已经把面前那一海碗面条连汤带面,全吃下肚。   孟宁:“……”   看来面条真下少了。   孟宁拆了烧饼,试着递了一个韩竟,“我下面条下少了,要不,你在吃个垫垫?”   韩竟也不客气,接过烧饼,大口啃了两口。   部队训练量大,吃的也多。   久而久之,韩竟胃口也训练出来了。   ————   孟宁中午做饭舍得放肉,也舍得用油。   面条下的是细面,半斤肉一点没浪费,全炒了出来。   辣椒呛着油,炒出味鲜微辣的肉,咸淡正适宜的肉汤,下着细粮面条。   入口不涩不苦,香软有弹性,劲道肉味绽放舌蕾。   别说韩竟没吃够,就连小晨晨都把孟宁盛的半碗面条吃完了。   ————   晨晨捧着小碗,巴巴看着孟宁,“妈妈,还要次。”   孟宁摸了摸她的小肚子,已经圆滚滚了,“不能吃了哦。晨晨小肚肚已经说吃饱了,妈妈晚上给你做更好吃的,好不好?”   “更好吃的?”   孟宁点点头,从兜里给拿出了一块水果糖,剥开,放在晨晨嘴里,哄着她道,“做比糖糖和面条还要好吃的东西,好不好?”   晨晨感觉到舌尖上的甜滋滋的味道,眼睛弯弯,“好!”   ————   一家人吃过饭,韩竟自觉承担刷完收拾的活计。   孟宁自然不会跟他抢,带着俩孩子去洗了洗小手和脸,又拿着早出打包好的行李,放在院子里。   等韩竟刷完碗,推着自行车出去。   孟宁左边牵着晨晨,右边牵着冬冬,迈出家门,锁了院子。   真的是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她想。   ————   芙蓉村离南市骑自行车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孟宁抱着晨晨坐在后座,好奇的观看沿途风景。   进入村子,自行车的轮胎压过地面,许多小孩跑出来,带着新奇和好玩,追着自行车跑,边跑边喊。   “有自行车!” 第35章、安排   ————   孟宁看向韩竟,听着门外年轻男声一下又一下拍门。   “二哥,快点,爹和娘都等你们半天了。六叔公还来了,你们快点。”   韩竟冷声,“知道了。”   听到韩竟声音,韩磊身上都闪过疼意,也不敢再敲门,悻悻离去,“那你们快点啊。”   ————   到了自己家,晨晨放开多了。   自己蹬着小腿爬上炕,脱掉鞋子,还拽着冬冬小胳膊,“舅舅,舅舅,来,床。”   可能是因为孟宁在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有了小玩伴。   新到一个地方,冬冬不似之前,心里拘谨少了两分。   他从孟宁怀里抬头,眼里眨呀眨的,心里痒痒的,也想上炕蹦蹦玩玩,“姐姐,我能上他们家炕上玩吗?”   “这也是你的家。”   韩竟走过来,听到冬冬这一句,蹲着把晨晨踢到的鞋子摆整齐,头也不抬道。   ————   冬冬抿嘴,这个家跟他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既不大,也没他想象的好。   孟宁戳了戳怀里的冬冬,笑着把他放到床上,“自己脱鞋,去玩吧。”   不过,好在有听话的晨晨邀请他一起在床上蹦来蹦去。   冬冬感觉好像,现在还可以勉勉强强接受。   ————   孟宁坐在床边,微仰头,看向韩竟,“我们要出去吗?”   “你可以在屋里待着,”韩竟向她解释道,“我要出去一趟,我当兵的时候,六叔公帮过我。”   “那我跟你一起吧。”   孟宁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摸摸韩家人的性子。   韩竟微蹙眉,“要不,你还是待在屋里吧。我家里人你可以不用理会。”   他娶孟宁,不是让孟宁来家里受气的。   孟宁捻起耳边碎发,娇俏桃花眼弯弯,弯成月牙,“我又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屋子里待着。再说,你不是还在我身边嘛。”   韩竟一怔,剑眉为扬,低眸,与她四目相对。   孟宁水润润的桃花眼里都是信任和依赖,给他灌着迷魂汤,“我要是砸你们家,受你娘他们欺负了,你是会帮我的吧?”   “嗯。”   韩竟错开眼,轻颔首,心底蓦地一软。   虽知孟宁不是个表面娇娇软软的人,却莫名还是被她的话,她的全心依赖,戳软了心。   ————   两人相携出去,走至堂屋,主位上坐着两个年过半百的男人。   左边坐着一个穿着半旧深蓝色长衣,坐着板正,面色严肃的男人;右边坐着一个穿着黑色粗布汗衫,佝偻着身子,手边放着一个漆都快掉完的旱烟杆。   韩竟握着她手,引着她向前,先见过了左边的男人,“这是六叔公。”   孟宁半鞠身子,“六叔公。”   六叔公花白着头发,认真打量着孟宁,沉声问道,“听说你是城里姑娘?”   孟宁乖巧应答,“家是在南市的。”   “多大了?上过几年学?”   “二十了。”孟宁不卑不亢,“还在上大学。”   “上大学了!”   六叔公声音猛然一提,而后点头,向来古板的脸上,露出一个笑的模样。   站在一旁的韩磊等人,看的心里都有些发憷。   “好,好!”   六叔公提着声音,看向韩竟,“你小子这回总算找了个好的。城里姑娘,又是个上过学,还是个上大学!你可要好好对人姑娘!让人姑娘受了委屈,我可不饶你!”   韩竟失笑,六叔公早年家穷,没上过几年学。   后来入伍了,跟人学了写字,从心底佩服喜欢那些读书的人。   ————   韩家这么多后生里,六叔公最喜欢的是韩竟。   能吃苦,有耐劲,懂感恩,能存事。   这样的孩子飞不低。   只是可惜,摊上一个这样的家。   六叔公从怀里掏出一个一截短短的红绳子缠着卷成小圈的礼钱,递到孟宁手里,“女娃,你别听外面传竟小子这不好,那不好。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好人。他是个能踏踏实实地跟你把日子过下去的人,那就不孬!”   “你是个读过书,上着大学的闺女。国家培养着你们,那你们这以后都是要为国家做贡献的人,都有大本事,有大学问!你也得好好地跟竟小子把日子过下去。好好过日子,你们的福分在后面呢!女娃,你信不信我们这老人说的话?”   “我信。”孟宁看了眼韩竟,在他点头示意下,接过礼钱,“谢谢六叔公。”   六叔公笑笑,站起身,看着孟宁,又看向韩竟,不住地点点头,“好好过年,过完年,你们在外也好好过日子!”   孟宁笑着应下。   六叔公看不上韩老爹,来也就是相相看竟小子的媳妇。   识字读书,眼神干净,是个好姑娘。   看完了,满意了,他也不要人送,自己两手背在后面,头也不回的走了。   ————   六叔公看着年轻,其实都快八十了。   韩竟不放心,轻声让孟宁回屋,他自己执意往前送了送六叔公。   孟宁手里拿着六叔公给的礼钱,听着不远处六叔公轰韩竟回来。   老爷子年纪不小,嗓门还挺大,脾气暴的一批。   跟刚才那副慈祥和蔼天差地别。   倒是个奇怪的老人,她想。   ————   “我说,”   这边六叔公刚走,那边韩老娘便迈着小脚,一屁股坐在了六叔公刚刚的位置上,吊凤眼从上而下的扫过孟宁,最终落到孟宁手上拿着的礼钱上,“老二家的,咱们家的规矩。这礼钱都是要交公的。”   “.......”   孟宁半转着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老二家说的是自己?   ——   韩大嫂陈翠花看着孟宁手里的钱眼红,她当年结婚的时候,六叔公连上家喝个喜酒都没来。   第二天,还是韩力带着她去六叔公家磕了个头。   六叔公什么都没给她。   ————   陈翠花帮腔道,“娘说的是,二弟妹,你刚嫁过来不知道,咱们家什么挣得钱、收的礼金都是要交公中的。”   孟宁视线转向陈翠花,客气问道,“您是?”   陈翠花甩开韩力扯着自己的袖子,“我是老大家的,二弟妹,你该喊我一声大嫂。”   这是韩大嫂。   那她身侧站着跟韩竟有些几分相似,穿着满是补丁的男人应该就是韩竟亲大哥了。   看着倒是憨厚。   ————   孟宁回答干脆,“我是不知道。”   陈翠花一噎,“那二弟妹,你现在可是知道了。这钱还是早早拿出来,交给咱妈管着。”   “不太合适吧。”孟宁转着手里的缠在钱上的红绳子,笑得客气,“韩竟来的时候什么也没跟我说。这样,娘,您和大嫂也别急,这钱我先拿着,等一会儿韩竟回来了,您们找他要。”   找韩竟要钱?   怕不是挨打挨的还不够。   被韩竟打出心里阴影的韩磊都快给韩老娘跪下了,“娘,这是六叔公给二嫂的。您就别要了。”   别再给我二哥借口打我了。   虽然躺在床上被人伺候着很舒服,但刚开始那几天,真的疼的睡不着。   “娘,我的亲娘,你快别要了。这话传到六叔公那边,六叔公肯定会不高兴的。”韩磊给他亲娘讲道理,“六叔公不高兴,肯定要上家里吵吵。那时候,他吵我爹还不跟吵孙子似的。”   这村里谁不知道,六叔公偏着韩竟,从上次那个分家未遂,就看出来。   村里当兵的也有几家,谁家不是对半拿出来照顾家里的。   有那没结婚的,都是全交出来,留着家里给攒钱盖房子,娶媳妇。   谁跟韩竟似的,月月只交十块钱。   还不够家里包几回饺子,让他吃几顿肉的。   ————   “小兔崽子,胡咧咧啥嘞。”韩老爹面色也不好,拿烟杆打了两下韩磊身上,也想起来被六叔公支配的恐惧,把烟杆磕了磕桌子,拍板道,“他娘,这钱既然是给六叔给老二家的,那就给老二家了。”   韩老爹拍板,韩老娘也不敢反驳,只是眼里发红看着孟宁手里的钱。   孟宁心里发笑,怎么跟韩竟同父同母的大哥一直闷不吭声装哑巴,倒是同父异母的小弟看着像跟韩竟一条心的亲弟弟,好弟弟。   韩老娘瞪着孟宁,“看什么看!我跟你爹都在上面坐着,你没看见啊!不知道新媳妇进门要跟老人磕个头,敬杯茶啊!跪下!” 第36章、浇地   ————   韩磊:“.......”   “二、二哥。”   韩竟长腿迈进堂屋,眼神扫过屋内众人,视线落到虚着身子的韩磊身上,带着不可忽视的压迫。   “孟宁呢?”   “啊?”韩磊身子软绵绵,神经高度紧绷,随时做好躺倒在地上的准备,一时没反应过来。   韩竟神情似已有不耐,折起袖子,露出线条锋利的小臂,“孟宁,我媳妇。”   “二,二嫂?”   ————   韩家屋后,孟宁跟真陈翠花来到后院。   韩家说是后院,其实也就是在自家房子后面,围了圈篱笆。   搭着晾衣杆,养着鸡,有着些许自留地,外加两个大水缸,留作浇水用。   “二弟妹,我跟你说呀,这以后都是你要做的活计。喂鸡,打扫鸡圈,浇菜地这都是轻便的活。每天早上五点多钟,你就要起来忙活一大家子早饭。洗洗刷刷这都是你的活。不过你速度要快,不然赶不上上工了。那可是扣公分的。”   陈翠花像是跟孟宁姐俩好般道,“咱们家的规矩,要是上工迟到被扣了公分,那回家可就没饭吃了。”   “啊,真的吗?”孟宁语气惊讶,似被吓到。   陈翠花满意极了,“对啊,可要一天都没饭吃。第二天,饿着肚子,你还要起来做一家人的饭,洗碗刷锅,喂鸡浇地,照顾孩子,洗衣做饭。这都是你的活,你干这些活的时候,可不能耽误上工。”   想当年,她就是这样过来的。   怀着孩子,挺着个大肚子还下地干活,回来还要伺候这一家人吃喝拉撒。   韩老娘不上工,整天跟她儿子躺在家里开小灶。   村里也有老人年纪大了不上工,可人在家里帮着做家务啊。   只有韩老娘,不把媳妇当人看。   好在,后来杏花嫁进来了,杏花性子软,能干活,是个好拿捏的。   她才轻松了不少。   陈翠花看向孟宁,碎花细布衣裳,头上带着绢花发卡,脚上穿着崭新干净的白布鞋,浑身上下,每一处不是大笔的钱。   她眼里划过算计,“二弟妹啊,你年纪小,这些活你可能干不惯。尤其是每天早起下地,扛着锄头,冻都能把人冻死,像你这么嫩的皮肤,吹个两天,脸上都得裂个大口子!更别提,这.....”   孟宁实在不忍心打断她,“大嫂,我户口在市里。按理,应该不用下地挣工分吧?”   陈翠花:“........”   人是城里姑娘,吃商品粮的!   陈翠花脸色更不好看了,带着酸劲儿道,“那你们是不是每个月都发粮食啊?不干活还发粮食?”   孟宁笑了笑,没应声。   陈翠花愤愤想,城里姑娘又怎么样?吃商品粮又怎么样?   现在不一样嫁到村里来,给人当后妈吗?   照样不还得天天干活吗?   ————   陈翠花指着不远处劈柴的地方,半是恐吓半是耀武扬威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既然嫁到了咱们家里,你就得干着活。家里男人下地干活累了,这家里面的柴火也都得咱们女人劈。挑水做饭,浇水浇粪,这都是你要干的活。”   孟宁越听越不对,“都是我要干的?”   “嗯。还有这一家人的衣服,你都要抱到河边去洗。”   “还要洗衣服?”   陈翠花大着嗓门,“怎么,你不愿意?这新媳妇刚进家门都是这样过来的!你今天刚进家门,也不好交代你难的活,你就去把家里菜地浇浇。”   “浇菜地?”   “对!”   这还是她刚进家门那段时间,韩老娘折腾她的法子。   “咱们家就这一块菜地,里面都是咱们家过冬的菜!精贵着呢!”   孟宁有点不想待了,“所以?”   “所以,浇菜地的水啊,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也不成。你浇菜地的时候,不能用喷壶,也不能瓷盆,必须要用你的手一捧一捧地去伺候着。”   当初,韩老娘就这折腾她的。   大冬天的,地里没活,韩老娘跟韩凤一起嗑着瓜子,看着陈翠花一捧一捧地浇着菜地。   手冻得通红,回去就裂了几道口子。   好在,自己争气,生了两大胖儿子。   腰板现在挺得都直!   陈翠花看着孟宁,“现在还不到腊月,便宜你了。记着啊,地浇不完,饭你也别吃了!”   “?”   孟宁都要被气笑了,“让用手捧着去浇地?”   农历都十一月了,别说用手捧凉水浇地。   孟宁和冬冬在家早就用热水洗手和洗脸了。   ————   “对!记着这水不能多,也不能少,得一点一点慢慢地浇。”   孟宁站在水缸旁,“大嫂,你这么说,我也不明白,你要不给我做个示范?”   “这有啥不明白的。”陈翠花捋起袖子,捧了一把水,走到半路,水都掉完了,洒在地里,也没几滴,“看清楚了吗?你就这样。”   孟宁挂在脸上的笑都没了,“没看清楚。大嫂,你刚刚走的太快了,你要不再来一次?”   陈翠花皱眉,怀疑孟宁在耍她,“你过来跟我一起做。”   “我还没看会呢,”孟宁神色懒懒,“大嫂,您还是再给我示范一下吧。”   陈翠花这算是看出来孟宁在耍她了,甩了甩袖子,“没看完就自己琢磨,别磨磨蹭蹭地等人别人来教你。快去干,干不完,不准回屋,也不准吃饭!”   真是给脸了。   孟宁笑了声,拿起一旁砍柴的斧头。 第37章、斧头   韩竟想,至少给他一个准备。   “讲个道理,”孟宁看向他,不确定地问,“你是会帮我的吧?”   这刚来家第一天,他们就敢这么折腾自己。   绝对不可能这么算了。   孟宁闹着一出子,就是为了给自己立威,哪儿能唱一半,就自己下场。   ————   “对吧?”   “嗯。”韩竟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对于家里的这些人,他其实一向都是选择视而不见。   这些人,不值得他多费心思。   ————   后院里的水很快被清扫干净,韩老娘迈着小脚,气喘喘冲过来。   韩竟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挡在孟宁面前。   韩老娘隔空指着孟宁,怒气冲冲,“家里水缸是不是你砸的?要死啊你,干个活你都不会!还站着干吗!把钱出来,家里水缸砸坏了,还不麻溜掏钱出来!等着我请你呢!”   看着韩老娘唾沫飞到空中,孟宁后退一步,问道,“掏钱?”   “废话。砸坏了我的东西,你凭什么不赔我钱!你敢不赔你试试!老二家的,我告诉你,没这好的事情!刚来第一天,家里就容不下你,搁着拆家呢!掏钱!今儿你必须把钱给我掏了!”   掏钱?   做梦呢?   ————   听着韩老娘喋喋不休的声音,孟宁默默后退了两步,弯腰拾起刚刚扔在地上的斧头,握着手把,拿在手里。   韩老娘看着孟宁抄了家伙,先是缩了缩身子,而后又很快梗着脖子,拔高声音,给自己壮势,“当家的,你快来,儿媳妇要砍她老娘了!”   孟宁神色淡淡,上前一步,手里的斧头在太阳照射下熠熠生辉。   刀锋折射太阳的光,反射映在韩老娘脸上。   孟宁笑吟吟看着韩老娘,仿佛不觉得自己手里拿了个多么瘆人的工具,“娘,您刚刚说什么呢?”   “你,你别过来!”韩老娘小腿打着哆嗦,止不住的往后退。   韩老爹也慌了,“老二家的,你干啥呢!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你快把刀放下!”   站在一旁的韩磊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妈耶。   这个新二嫂看着柔柔弱弱,怎么是个一言不合就拔刀的主!   ————   孟宁刚想上前一步,手腕处却被人搭了一只厚实有力的手掌,使她整个手臂动弹不得。   孟宁抬眸,只见韩竟眉头紧皱,手搭在她手腕上,沉声道,“给我。”   孟宁:“……”   她不是让他来搅局的呀。   ————   孟宁看着她,目光沉静,另一只手覆在他手背上,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背。   韩竟食指无意识的跳动了下,沉沉的脸色闪过一抹不自在。   孟宁偷偷弯弯眉眼,娇俏地看着他,做着口型,“放心。”   她才不会为了这些人搭上自己。   ————   眼看着韩老娘越走越远,孟宁晃了晃韩竟的手腕,“松手吧,我有分寸。”   韩竟将信将疑收回手,始终与孟宁保持半步距离。   孟宁握着斧头,像是往韩老娘方向追去。   韩老娘吓到头也不回,一脚摔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往前走,喊声撕心裂肺。   “当家的!当家的!你快来啊!老二家的要杀人了!当家的!你快来啊!”   孟宁沉着一张脸,追在韩老娘后面,握着个斧头,身边跟着个人高马大的护卫韩竟,倒真有点像砍人的样子。   韩老爹吼着韩力,“老大,老大,你快把他们拦下来!快!”   ————   韩力这刚踏出了一步,陈翠花这边便拉住了他。 第38章、鸡蛋   ————   杏花低着头,不敢看孟宁,连声诺诺,结结巴巴,“对对对。二、二嫂,我,我听你的。家里活一、一起干。”   孟宁视线看向陈翠花,陈翠花被孟宁看的心虚,虚这张脸,改着口,“都是妯娌的,不用计较这么多。二弟妹刚来没几天,这几天的家务,还、还是我和三弟妹先,先做着吧。”   “那就麻烦大嫂和三弟妹了。”孟宁客客气气。   陈翠花跟杏花两人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   事儿解决了,人也见过了。   韩家人孟宁也摸清了大概。   进了屋子,孟宁抿嘴,“大妹呢?刚刚还见她。”   “回家了。”   提到韩爱荷,韩竟脸上显出两分笑意,“她家里还有两孩子等着照顾,不在家里吃饭。过两天,想着该来找你了。”   孟宁回忆了刚刚见过的韩爱荷,想着那应该是韩家看着最不错的人了。   “那你小妹呢?”孟宁拾起两个孩子玩掉地上的枕头,随口问了句。   “在市里上学。晚上回来。”   “哦。”   ————   韩竟想起韩凤的性子,以防万一,还是给孟宁打了个预防针。   “韩凤性子骄纵,你不必搭理她。”   孟宁招手,把冬冬喊道身边,一边伸手探进他后背,看看出汗没,一边随口回复韩竟。   “性子骄纵不碍事,只要别犯到我头上,那都没事。”   韩竟想起孟宁刚刚表现,眼里浮现笑意,不自觉想逗逗她,“要是犯到你头上了呢?”   孟宁侧头,抬眸,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冬冬拱着身子,乱动。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别动,我摸摸出汗没?”   “出了。”冬冬玩的小脸通红,后背都出汗了,挣扎着想解开外套扣子,“姐,我热。”   韩竟屋子没有炉子,气温还是有点低。   “热也不准脱,可以把扣子解开。”孟宁点了点他脑门,“不准玩了,乖乖坐着。等着喝水。”   冬冬乖乖坐着床边,两只小短腿荡在床铺下面。   孟宁又伸手轻轻拽着晨晨,目光温柔,“晨晨,过来,让妈妈摸摸你出汗没有。”   晨晨乖乖走过来,孟宁把手探进去,跟冬冬一样,都是一后背的汗。   “你也不许玩了,都歇歇。”孟宁帮晨晨解了外套的扣子,“也不准脱衣服,坐床边歇歇,喝点水,一会儿就不热了。”   ————   可能有冬冬乖乖坐在床边的模板,小晨晨也学着冬冬的样子,荡着两只小脚,坐在床边。   冬冬玩心大,抬着屁股往床外边移动,两只小腿一直往下蹬,跟晨晨炫耀般,“你看,我差一点,脚就能碰到地上了。”   晨晨立刻有模有样地模仿,怎么伸,脚都伸不到地上。   还差点掉了下去,亏着孟宁坐在一旁,伸手扶了下。   晨晨眼里露出崇拜,“好腻害!舅舅,好腻害!”   冬冬心里美滋滋的,骄傲的不得了,挺着小腰背,“这有什么?”   ————   孟宁抿嘴失笑,不去管两个孩子间的幼稚游戏。   而站在一旁的韩竟早早倒好了水,盛在缸子里,递给坐在床边的两小只。   孟宁抿嘴,还挺有眼色劲。   两孩子喝完水,又上床玩起来。   孟宁开了行李包,拿出一本带着图画的识字册,递给冬冬,“在床上跑半天了,不准跑了。你当小老师,教晨晨认字好不好?”   冬冬对小老师这个名称很是新奇,接过识字册,喊着晨晨,“走,我教你认字。”   晨晨哪知道什么是认字,还以为是新的游戏,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冬冬后面,“认、认字。”   ————   两孩子在床上玩识字册,孟宁跟韩竟开始收拾着东西。   韩竟屋子里的衣柜基本是空的,也没几件衣服。   孟宁一件一件把自己跟晨晨的衣服叠好,放进去,充实着里面大半空间。   叠着叠着,孟宁瞥见行李包最底下的一抹蓝,微微转着眼珠,笑着开口,“冬冬来之前给晨晨做了件礼物。”   韩竟配合,“是什么?”   “柚子灯。”孟宁看了眼正在床上玩识字游戏的两孩子,“先让他们两安静看会儿书,晚上再拿出来让他们玩。”   韩竟轻颔首,继续拿抹布擦着柜门。   孟宁却起身,拽拽他的衣角,眉眼弯弯看向他,“韩同志,猜猜我来之前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韩竟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微抿了抿嘴,没吭声。 第39章、故事   陈翠花被噎了下,“反、反正肯定不是晨晨那个丫头片子吃的。”   吃个鸡蛋还分人?   孟宁是真涨见识了,懒得跟陈翠花废话,“你就直说吧,家里鸡蛋在哪儿呢?”   陈翠花巴不得见孟宁跟韩老娘打起来呢,鼓着劲说道。   “在娘屋里呢。娘屋里有好多鸡蛋呢。”   孟宁刚抬脚准备走,手腕便被韩竟扣着,“你在这待着,我去给你要。”   ————   他去要?   快歇歇吧。   像韩老娘这种吃软怕硬,动都不动就撒泼打滚,张嘴闭嘴就是孝的老太太,韩竟过去就占了下风。   难不成他还能跟韩老娘张嘴对骂,再或者动手不成?   —————   孟宁反手拉着他,柔着声音道,“你去要是治标不治本,没什么用。你听我的,你带着两孩子出去转转。你们这有供销社没有,带着他们去买个零嘴?或者,带着出去转转,看个景儿。”   带着孩子去看景儿?   韩竟的心得有多大。   他看着孟宁,说的很认真,“我娶你不是让你来受委屈的。”   “我知道。我也不会给我自己委屈受的。但你真不能待在这。你会影响我发挥的。”   孟宁打个响指,“韩同志,女人之间的战争,你们男人只会越参与越乱。”   最关键的是,韩老娘名义上还是韩竟的亲娘。   孟宁再怎么闹,传出去那也只是婆媳矛盾,邻里邻居,听个笑话也就过去了。   在韩老爹他们男的下地干活的时间,家里没什么男人在家的时候,韩竟是万万不能下场的。   这要是传出去了,一个孝字压下来,理肯定都在韩老太那边。   一个愚昧且冥顽不灵老太太,孟宁还是能拿捏住的。   ————   孟宁推韩竟出去,退了一步,“好了好了,你先带孩子进屋。有需要,我会喊你的。这样可以了吧?”   韩竟还想在说什么,孟宁微仰着小脸,半似开玩笑道,“韩同志,你知道不知道,好男人结了婚都是听媳妇?”   韩竟怔楞了下,而后摇头失笑。   倒也不跟她再反驳,领着两个孩子进了屋。   ————   孟宁问清韩老娘的屋子,径直走上前,敲了敲韩老娘的屋门。   韩老娘正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灰蒙蒙的钱袋子,一遍又一遍地查着自己的钱。   “谁啊?”   “娘,是我,老二家的。”孟宁站在屋外,语气温柔。   “你来干什么!”   一听是孟宁,韩老娘隐隐还感觉自己心口有些疼。   一个缸子啊!   这么大的一个存水缸子,她说砸就砸了!   再买一个,这得花多少钱。   败家的小娘们!   等老二走,看她怎么收拾她!   孟宁现在不就是看着有老二在家里给她撑腰吗!   看她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   孟宁笑吟吟,态度不可为不好,“娘,刚刚我跟韩竟我们商量了一下,中午弄坏家里的水缸,我们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想着还是把水缸的钱给您吧。”   韩老娘虽然心理不信韩竟那小子心有这么好,可又听孟宁说着要给钱,心里隐隐又动摇起来。   “真的?”   孟宁收了收自己不存在的狼尾巴,“真的!娘,您快开门吧,让我把钱给您。”   ————   韩竟虽然进了屋子,但一直坐在离门口不远处,留心院子里的动静,耳朵捕捉着空气里孟宁细微的声音。   他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又夹杂着两分笑意。   “爸爸,爸爸讲故事!”   晨晨拿着孟宁带来的故事图册,从床上慢慢翻下来,小跑着过来找韩竟。   这上面的字太多了,好多都是冬冬也不确定的。   韩竟抱起晨晨,随手翻了翻故事书,一目十行看过,轻声笑出来。   “爸爸今天给你们讲一个小红帽与大灰狼的故事。”   晨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故事,只知道有故事听,便鼓起手欢呼起来,“好!小舅舅,小舅舅,我们一起听故事。”   冬冬抿嘴,“小红帽的故事姐姐给我讲过了。”   韩竟看完故事,问冬冬,“那你知道小红帽故事讲的是什么道理吗?”   “不能随便相信陌生人。不然不仅会伤害了自己,也会伤害到亲人的。”   韩竟面色看不出变化,“还有吗?”   “还有?”冬冬想不起来,他只隐隐约约记得这个道理,很诚实,“我不知道了。”   韩竟翻着故事书,“那就听我再给你讲一遍,你好好想想。”   ————   韩老娘开了门,耷拉着眼皮,一直布满皱纹的手掌,指甲发黑泛黄,指缝布满脏污,“钱给我!”   韩老娘是个不怎么讲究的人。   “娘,您先别急。刚刚晨晨想吃鸡蛋,我看厨房没鸡蛋了,听大嫂说,娘您这有,我想花钱买几个。到时候,给您一起算账。”   韩老娘闻言便撇嘴,“一个丫头片子吃什么鸡蛋!还不够浪费的!” 第40章、洗衣棒   “噼噼啪啪”地声音响在院子里,鸡蛋碎着一地。   韩老娘听着声,腿都软了,洗衣棒无力掉在地上,两手搭在半空,又无力垂下,哭喊出声。   “鸡蛋,我的鸡蛋啊!老天爷啊,我的鸡蛋啊!我这日子怎么过啊!”   这都是她给她儿子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鸡蛋!   这是她给他儿子留着补身体的!   ————   别说韩老娘惊住了,就是站在厨房门口,牵着小宝看着的陈翠花都被孟宁举动给吓住了。   这,这得多少钱啊!   韩老爹回来了,一定会发脾气的!   这是会让韩竟打死孟宁的!   陈翠花转念一想,又不对。   韩竟本就不是个听韩老爹话的性子。   不然,也不会把韩磊打成那个样子,把家里母鸡都给嚯嚯完。   孟宁真是个好福气。   陈翠花红着眼想,韩老爹韩老娘既不敢跟韩竟动手,又都指着韩竟月月拿钱。   完全是拿韩竟没办法。   只要韩竟向着孟宁,不跟孟宁动手,那孟宁在韩家就是横着走的命!   这人跟人差距怎么这么大!   ————   孟宁把手里的筐子砸向地面,篮子滚了三滚,最后倒在韩老娘身侧。   “娘,这话我都跟您说过了。咱们家既然没分家,韩竟还月月给家里钱。我们不亏着家里面,家里面也别想着亏着我们一家!没这么便宜的事!”   韩老娘是真心疼,都疼的喘不上来气。   掉在地上的鸡蛋,她费劲地想拿手捧起来,可都早已沾了土,化在地上。   捧都捧不出来小半碗。   韩老娘呆坐在地上好半天,才拾起地上的棍子,迈着小脚,想往孟宁的方向奔去,嘴里骂道,“我打死你这个狗娘养的杂种,我打死你这个小贱妮子!你敢糟践我鸡蛋看我今儿个怎么扒你的皮!”   韩老娘气的眼冒金星,着急扑过去收拾孟宁。   没看脚底下,一觉踩在了盛着鸡蛋的竹筐里。   脚下一滑,身子朝后摔去。   “哎呦!我的娘呦,”韩老娘摔在地上,手里的洗衣棒掉到一旁。   ————   孟宁静看了一会儿,而后上前走了两步。   她一向是跟能讲道理的人讲道理,跟不能讲道理的人不讲道理。   孟宁上前,半蹲着,慢条斯理地把洗衣棒拿在手里,学着喊老娘刚刚的样子,笑的温柔,“娘,你刚刚说什么呢?你想怎么着我啊?”   韩老娘怕孟宁趁机打她,半坐起来,惊恐着脸,“你,你要干吗?”   孟宁拿着洗衣棒起身,用棍子在韩老娘身前戳了戳地面,似在思考,“娘,你刚刚是怎么说来着?要扒了谁的皮?怎么扒?用棍子吗?”   韩老娘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眼里看着孟宁,想起上午孟宁那砍刀的样子,两脚发虚地往后退着,“你,你别过来!我是你娘,你这样是不孝!大队长会批你的!”   孟宁拿起洗衣棒往前逼了一步,言笑晏晏,“娘,您忘了我是城里人,不归你们大队管。”   ————   话音未落,孟宁一棍子砸在了院子里的凳子上,发出“当”的一声,响在院子里,还带着若有如无地回声。   韩老娘突然反应过来。   对哦。   孟宁不归大队部管,那她就是真打自己了,大队长也管不了她。   想清楚这点,韩老娘神经瞬间紧绷,浑身一个哆嗦,而后转身就往回跑。   她一边跑,一边撕心裂肺地喊着自己在家睡觉地小儿子韩磊。   “老三,老三,你快出来啊!你二嫂疯了!杀人了啊!快来人啊!杀人了!”   ——   韩磊躲在里屋头,头不敢探出窗户。   二哥可是还在家呢。 第41章、薄冰   ————   “不是我们提?”韩竟隐隐觉得孟宁要搞事情。   孟宁灵动的眼珠微微转着,露出小狐狸的尾巴,“韩同志,这个家如果要分的话,那得分干干净净,明明白白。”   孟宁可没有当冤大头的善心。   韩竟失笑,“怎么说。”   孟宁撑着下巴,细细看着韩竟,一下一下地给韩竟设着套,“真要我说啊?”   “说。”韩竟无奈得摇了摇头。   “爹娘毕竟养了你,咱也不能不孝顺,该给的那都是要给的,该咱们养老的那也是要养的。”   孟宁开口话说的漂亮大度,而后话锋一转。   “只是,你们家毕竟孩子多。几个儿子还有一个没嫁出去的小姑,再怎么样,也不该你供着这一家人生活。”   要真这样,那孟宁跟他也过不下去。   “毕竟,”孟宁看着韩竟,眉眼弯弯,给他灌着迷魂汤,“咱们还有一家要生活。我们以后才会是你最亲的人。”   韩竟似不为所动,“继续。”   “按理说,咱们条件好点,要是爹娘和善,弟妹哥嫂知感恩,好相处。那以后分家的话,咱们多帮衬点爹娘,扶持弟妹,那也无所谓。”   孟宁轻捧着桌子上的茶缸,凉凉道,“可,现在看来,你们家可不是这个样子。”   韩竟:“...嗯。”   “我觉得,咱们还是断的干净些。该养老的该掏的钱咱们一分都不少他们的,但是,那些不该掏的钱,谁都别想让咱们掏!”   孟宁干脆把话给韩竟挑明白了,“以后,分家了,兄弟们每月往家里给多少钱,咱们也给多少。一分不少,但也一分不能多。”   ————   甚至,孟宁还想让韩竟把屋子折出去,跟她一起搬到南市去住。   等韩竟到时候一走,两孩子手拉手去学校,自己上学或者待在家里,月月还有工资入账。   小日子过的岂不是美滋滋。   不过,这话她不能说。   不然,搞得跟她想韩竟当个倒插门女婿似的。   也不知道韩竟有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自信心和莫名其妙的大男人想法。   毕竟,刚认识不久,现在看着是一片和谐。   孟宁也是摸索着韩竟底线,暂时不想着动那些看起来就是薄冰的领域。   ————   孟宁想法是好的,但估计韩家人不会愿意。   要真这么容易,他早就分了家。   韩竟想说什么,又怕她一会儿再来一句,结了婚的好男人都是听媳妇的。   他微微摇了摇头,古灵精怪。   算了。   反正他还在家有段时间,能在后面护着她折腾。   他眼里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都听你的。”   孟宁满意,桃花眼里散去狡黠,又涌起柔意,看向韩竟,放软声音,迷魂汤不要钱似的一碗一碗地给韩竟灌着。   “韩竟,你怎么这么好呀!什么都听我的,你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爱人!能嫁给想你这种什么都听老婆话的男人,一定是我的福分!”   韩竟虽然知道孟宁说的话根本不会走心,心却不争气的跳动起来,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茶瓶里没多少水了,我去烧一壶。”   ————   孟宁微挑眉,抬眼却见韩竟侧脸,贴近下颚,像是微微有些红色。   这是害羞了?   之前扣自己手腕这么自然,也没见他不好意思。   难不成是听不得甜言蜜语?   孟宁眼里露出淡淡笑意,一闪而过小狐狸般的狡黠。   ————   坐在屋子另一旁啃着烧饼的两小孩,也在偷偷听大人们讲话。   冬冬听了大概,也明白不久之后,姐夫就要分家了。   那分家是不是就是不用再来这个地方了?   冬冬是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地方,吃的也不好,活动的空间也很小。   他有点想自己的家了。   ——   晨晨年纪小,多是跟着冬冬有模有样,坐在小板凳上,啃着烧饼,也不出声。   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来转去,看向喜欢带她玩的冬冬,嘿嘿傻笑。   冬冬想着不久就要离开这个地方,放了心。   他跟情报份子接头似的,轻晃荡着小脚,悄悄地跟晨晨讲,“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姐姐最喜欢夸人了。我之前每次帮她做家务的时候,我姐姐都会说我是世界上最棒的弟弟。有我这样的弟弟是她福分!”   “你以后要是想让她夸你,你就多帮她做家务就好了!你不要告诉别人这个秘密,”   冬冬又补了一句,“你爸爸也不能说!这是我自己的秘密,现在是我们两个人秘密了。”   晨晨也像知道了什么大秘密般,瞬间坐直了,忙摇摇头,“不说,不说!”   ————   天色擦黑,陈翠花刚做好饭,韩老爹等人便回来。   韩老爹脚迈进院子,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陈翠花把饭菜摆在院子里的石头垫着的石板上,桌子被韩竟一拳给砸了,韩老娘不舍得换新桌子。   “你娘嘞?”韩老爹问道。   陈翠花低头摆饭,“娘说她身上不得劲,起不来床。让我给她端里面去。”   老来伴,老来伴,韩老爹打心里还是挺看重韩老娘的。   “咋回事?”韩老爹放下手里旱烟杆,喊着韩力,“老大,你过村子,去请大夫来家看看。”   “等下。”陈翠花拉着韩力的胳膊,不让他去。   ————   韩力干了一天的活了,韩老爹不心疼,陈翠花也不会让他去。   请个大夫,一来一回,都赶不上吃家里饭了。   本来韩老娘都不舍得给粮食,饭做的就少,老二是个能吃的,老三又是个挑的。   等韩力回来,桌子上估计只剩个盘子底了。   再说了,她在厨房看的清清楚楚,孟宁手里的东西,根本没打在韩老娘身上。   ————   “老大家的,咋了?”   陈翠花笑了笑,“爹,我看娘也不是真的生病,可能是心里不舒服。大夫来了,估计也没什么用,白浪费了这个钱。”   “你娘到底咋了?”   陈翠花目光看向韩竟屋子,“好像是,下午跟二弟妹生了场气吧。我也不确定,那时候,小宝正吵着饿,我也没怎么出去。隐隐听见二弟妹跟娘是吵起来了。”   “反了他们了!”韩老爹上午的气还没顺呢,这下听了,更是暴起来。   韩老娘在屋里一直等着韩老爹进去看她,左等右等等不到,只听见韩老爹在院子里一声怒吼。   “瘪犊子,砸了家里的缸子,还敢跟老娘吵起来,不孝顺的玩意,老子打不死他们!”   韩老娘一听,面露喜色。   她迈着小脚,从床上下来,打开了门,一看见韩老爹,便大声哭喊起来,“当家的,你可算是回来了!老二娶回来的那个恶毒媳妇,她,她下午拿着棍子追着我打啊!还摔了咱们家的鸡蛋。那都是留着给咱们磊哥儿补身体用的!”   “那个恶毒的小媳妇,她都给摔了!都摔了!没有了,全都没有了!”韩老娘越想越心疼,“我儿的鸡蛋全都没有了!”   韩老爹听的更是气血上头,拿起地上的扫把,怒气冲冲就要往韩竟屋子去。   ————   “不孝顺的畜生,我今儿打不死你!”   韩力毕竟是韩竟亲哥哥,忙拦着韩老爹,“爹,爹,您先别急,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个屁。”韩老爹扫把扫在韩力脸上,怒骂,“你他娘的给老子滚!”   陈翠花拉着韩力闪到一边,死死拽着韩力胳膊,还在添油加醋,“爹打儿子,天经地义,你有什么好插手的!别说爹今儿打了二弟,就是打死,那也是应该的。”   ————   韩老爹拎着长条扫把,怒气冲冲来到韩竟房间前面。   他正准备一脚踹开韩竟屋门的时候,屋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   韩竟跟孟宁一前一后从里面走出来。   “爹,您回来了。”孟宁从韩竟身后走出来,笑吟吟,“您下地辛苦了。快坐着歇歇。我给您倒杯水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   孟宁笑吟吟,态度又好,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般,张口就是道自己辛苦。   儿媳妇毕竟不是自己儿子,尤其是这个儿媳妇还是六叔公夸着好的,城里的媳妇。   韩老爹手里拿着长条扫把,火气莫名下去一点。   转念一想,也是这个儿媳妇上午砸了家里水缸。   韩老爹感觉自己的火气又上来了。   ————   他看着孟宁身后站着的人高马大的韩竟,高举着长条扫把,“鳖崽子,你给我过来!你下午是不是跟你娘动手了!还摔家里的鸡蛋!反了你了!”   不能打儿媳妇,打自己儿子总行!   打死这个总找借口打他亲弟弟的儿子!   这次,终于有理由打韩竟了!   他得把他往死里打!   “妈的!你竟然敢跟你娘动手!你这个不孝顺的畜生!我今儿非打死你不行!”   孟宁站在韩竟前面,不躲也不避。   韩竟微垂眸,低低看着孟宁头上的发旋,眼里闪过一分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异样情绪。   ————   韩老爹骂着,“老二媳妇,你站一边去!我打我儿子,一会儿扫把扫着你,你可别去找人说理!我打的是我自己儿子!”   “那不行。”孟宁看着韩老爹,完全没有惧意,“爹,韩竟跟我结了婚,那就是我们家的当家的。您今天要是没理由的把他打出个好歹,我非要闹到大队部,闹去公社!看看是哪家的道理,当爹无凭无据,要把儿子往死里打!”   “哪儿无凭无据,”陈翠花暗地开口,“娘今天可是损失了一筐鸡蛋。”   韩老娘也嚎哭,“他爹,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就是这个毒妇打得我都不敢出屋子!追着我院子跑!”   韩老爹这才听清楚韩老娘意思,放下手里的扫把,看着孟宁,“是你打的你娘了!”   “不是啊,”孟宁俏生生开口,“爹,您说这话,我就不能承认了。今儿下午,大嫂三弟都在家里,我要是跟娘动手了,他们能干看着不出来吗?那这也太不孝顺了吧!”   “尤其是大嫂,那时候,我跟娘下午在院子的时候,她可正牵着孩子在厨房门口看着呢。”孟宁看向陈翠花,笑吟吟,“大嫂,你下午也看见了,我跟娘动手了吗?”   陈翠花立刻否认,“二弟妹,你说什么呢?我下午牵着小宝进厨房的时候,就把屋子门关上了。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孟宁依旧笑盈盈,柔声细语,“那大嫂,你怎么知道娘下午拎着一筐鸡蛋在院子里?”   陈翠花脑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下,“我,我,我这是刚刚听娘说的。”   “娘说的?”孟宁笑着看向韩老娘。   ————   “放你娘的屁!”   韩老娘想起下午的屈辱窝囊,气更是一下子上来了。   哪儿还管的上自己刚刚有没有说过这种话,一门心思都是老大媳妇下午是干看着自己被打?   看见了孟宁抢自己一筐鸡蛋,也不知道出来帮自己!   看自己笑话呢这是!   韩老娘啐了陈翠花一眼,喊着杏花拦着她,拿着院子里的洗衣棒往陈翠花身上打。   “我打死你这个毒妇!不孝顺的畜生!畜生!小浪蹄子,我今儿非扒了你的皮!”   家里人都在,尤其是韩老爹还在,陈翠花也不敢跟韩老娘硬抗。   “娘,娘,我不敢了!娘,你别打了!”   ————   孟宁依旧笑吟吟,“爹,您看,娘身手这么活便,也不像个挨打的样子呀?再说了,我要是真打了娘,娘身上肯定有伤口。您回屋一看便知道。”   韩老爹看见韩老娘精神十足跟老大媳妇对打,心下便信了孟宁七八。   “那家里鸡蛋,你弄哪儿去了?”韩老爹放下手上高举着长条扫把问道。   “家里鸡蛋?”孟宁笑着摇摇头,像听什么笑话般,“爹,我从来咱们家到现在,那就没见过家里的鸡蛋!娘都是说了,家里鸡蛋都是给三弟和小妹吃的。鸡蛋这个事,那您得问娘。”   作者有话说:   鞠躬,感谢   感谢在2022-02-2501:03:09~2022-02-2514:5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醉翁之意2瓶;水彩葵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第三次   韩老娘正打陈翠花打的火热,听见孟宁这句话,气势冲冲过来,“放您娘的屁,老娘的鸡蛋都是让你给霍霍的!你赔我的鸡蛋。不然,我今天非打死你不成!”   韩老爹一回到家,韩老娘气势瞬间就回来了。   “娘,说话得讲证据,您说我霍霍了你的鸡蛋,你有证据吗?”   “咋没有!我亲眼看着你摔我的鸡蛋!”韩老娘又扯着陈翠花头发,把人薅过来,“老大家的,你是不是也看见了!”   陈翠花刚被韩老娘打过,脸是肿的,浑身都是疼的,眼睛恨恨的看过孟宁。   都怪孟宁!   这个扫把星!   “老大家的,你说,是不是老二家的摔了我的鸡蛋!”   陈翠花咬牙切齿,“对,娘,就是她摔了你的鸡蛋!”   “老二家的,你又怎么说?”韩老爹端着大家长的范,“这事,你们要是不给家里一个交代,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   孟宁不慌不忙,“爹,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大嫂刚被娘打过,大嫂害怕娘,她说的话,您敢信吗?您要是这样说的话,您怎么不问你问韩竟啊?韩竟肯定说我没摔!”   “再说了,爹,这鸡蛋不管是不是我摔得。我就想问问您,咱们家一个月能挣多少公分?这公分一个月折下来有没有十块钱?”   “您问这个干啥?”韩老爹手又搭在扫把上,时刻准备动手,“你就说这鸡蛋是不是你摔的,你打算怎么赔?”   “爹,您先回答我,咱们家一个月的公分折下来有没有十块钱。我再跟你说赔钱的事儿。”   韩老爹露出不耐烦,“没有。”   一个月挣一张大团结,一年都是一百块了!   村里也没几家单靠着种地能达到的,最多混个温饱。   ————   “那这就对了。”   “爹,韩竟一个月往家里交的钱比你们一家一个月挣的都多。这个家有一大半都是靠着韩竟养起来的。我说这话,没错吧?”   韩老爹烦躁,“我是他老子,他养我那是他本分!他能挣钱,那就让他多给家里贡献点,不行啊?”   “行,”孟宁想,那可太行了。   “爹,您既然知道韩竟贡献的多,那我摔家里一筐鸡蛋也不算什么了。毕竟,这个家大半都是靠着韩竟养的。”   孟宁看向韩老爹,“而且,爹,按您这样说,韩竟贡献这么多。今儿别说摔一筐鸡蛋了,我就是把家给拆了,那您也不能说我什么呀?毕竟,您刚刚也说了,韩竟给家里贡献的是多。您说,是吧?”   “是你个屁!”韩老娘气冲冲上来,“你敢摔我鸡蛋,你今儿必须给我赔钱。不赔钱,你们今儿都别吃饭了!”   “这样啊,”孟宁下着台阶,一边走一边还跟韩竟说着话,悠闲随意,“那咱们得先看看大嫂今儿晚上做的什么?”   韩老娘现在心里有点怵孟宁,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你们别碰我的饭!”   孟宁走到板子垫着石头的桌子旁,眼睛扫过桌子上的饭。   凉拌野菜、炖的白菜、外加几碗已经盛出来的粥。   不出孟宁所料,稠稀不一,甚至有几碗都是清水。   依着韩家人的尿性,那几碗清水给谁喝的,简直不要太明显。   ————   “娘,您说今儿个不吃饭了?”孟宁笑着问,声音柔柔,“真的吗?”   韩老娘应激一个激灵,“我是说不让你们吃饭了!你们不给钱,谁都别想上桌吃饭!”   “是这样啊。”孟宁点点头,做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   而后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她一把掀了板子,脸色陡然变冷。   “那刚好,就都别吃了!”   ————   “乒乒乓乓”地碗盘落地声音四起,盆碗碎了一地。   韩老娘指着孟宁,半响说不出话,而后眼睛一翻,差点没晕过去。   第三次了!   这是第三次了!   这个毒妇刚来家里一天,就闹了三出了!   她的缸子!   她的鸡蛋!   她的盆,她的碗!   ————   韩老娘倒在韩老爹怀里,喘不上来气。   家里这么多东西碎了,比孟宁打她一顿,还要让她疼。   韩老娘气的脑子嗡嗡的,哭都哭不出来,“他爹,这、这日子没法过了!”   “滚出去!”韩老爹扶着韩老娘,气的脸红脖子粗,“你们给我滚出去!”   “爹,这可不行。咱们可还没分家呢!哪儿有不分家的老子赶儿子出去住的!爹,您看您,净说胡话!”   孟宁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爹,您放心,我既然嫁到了咱们家,那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第一天相处有点意外,也很正常。毕竟咱们都不熟悉,以后,咱们多相处相处,也就熟悉了!”   “爹,娘,您们每天早上拾个鸡蛋,都还知道给鸡喂食呢!那您们月月得了韩竟这么多的钱,也就受累,多忍受忍受我。咱们的日子以后可还长着呢。”   “不过,爹,娘,我丑话得说到前面。我这个人既小气又爱记仇。咱们家里的东西咱得一起吃,家里的活咱得一起干!谁要是让我知道谁在家里背着我偷吃家里鸡蛋和粮食了,我非砸了锅,拆了桌子,要个说法才行!”   ————   “畜生!你这个畜生!”韩老爹眼都红了,指着孟宁骂道。   韩竟不动声色地挡在孟宁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韩老爹。   “爹,您该带着娘回屋了。”   韩老爹往后退了半步,再次感受到来自儿子的压力与威胁。   他这个儿子真的是长大了。   长到他再也不能随便动手打骂了。   韩老爹突然明白过来,韩竟没有犯错,他不能也不敢跟韩竟动手。   而孟宁做错了事,只要韩竟不动手,那也没有人能动孟宁。 第43章、柚子灯   ————   “怎么了?”孟宁出来看。   “姐,他们抢我们灯笼,”冬冬紧紧牵着晨晨,把晨晨护到自己身后,怒气冲冲地瞪着眼前的两个孩子。   经过一天的认识,孟宁也知道了,对面是韩竟大哥家的两孩子。   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是小宝和二丫。   二丫年纪大些,十一二岁,“二婶,这是晨晨给我的!不信,你问晨晨是不是这样?”   小宝手里确实拿着一个柚子灯,昏暗的烛光闪在院子里。   冬冬很气愤,“不是!姐,是他们抢的!他们还推了晨晨!”   小宝晃着手里灯笼,像是显摆,“你胡说!我手里的灯笼就是韩晓晨给我的!不信,你问她啊?你问她啊!”   问她,她也只会啊啊啊的!   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孟宁一贯主张不问不参与。   但韩竟家情况有些复杂。   ————   孟宁轻轻摸了摸躲在冬冬后面的晨晨小脑袋,“晨晨,是你把灯笼送给他们的吗?”   晨晨似没听到孟宁说的话,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二丫上前一步,尖声道,“韩晓晨,你说啊,是不是你把灯笼给我的?问你的话呢,你听见没有!”   晨晨身体瑟缩了一下,身体不自觉地往孟宁那边靠着。   孟宁蹙眉,本能觉得不对。   她蹲下,轻柔地把晨晨抱进怀里,一下一下伸手轻拍着晨晨后背,语气轻缓温柔,“晨晨,晨晨,妈妈在呢。你别害怕。”   晨晨趴在孟宁肩膀上,小声啜泣。   片刻,晨晨情绪微微平静下来,孟宁拿手帕给她擦眼泪,看了眼小宝手里的灯笼,慢慢问她。   “宝贝,那个灯笼真的是你给他们的吗?”   晨晨看着孟宁,刚想摇摇头,却听二丫跺了跺脚,“韩晓晨,你要说实话!”   孟宁没有管二丫,而是看着晨晨,目光温柔,“宝贝,你不要害怕。妈妈在呢,没有人敢欺负你。妈妈会保护你的。”   晨晨鼻子翕动,看向孟宁,又看见站在孟宁后面的二丫眼里流露出的凶狠。   二丫语气森森,“你说呀,韩晓晨,是不是你给我的?你说呀?”   晨晨吓了一跳,而后不知道想起什么,“哇”地一声哭出来。   “是,是我给的。”   ————   二丫得意洋洋,“二婶,你看晨晨都承认了。那我们去玩了!”   小宝冲着冬冬做了个鬼脸,撞了下冬冬,跑开了。   “骗人鬼,都说是韩晓晨给我们了!略略略!谎话精!”   “我没有撒谎!你们才是谎话精!”   冬冬也很生气,把手里的灯笼摔在地上,“姐,我没有撒谎,就是他们抢的!”   “是他们在撒谎!”冬冬觉得很受伤,拽着晨晨袖子,想要问个明白,“晨晨,你刚刚为什么要这么说?明明是他们一上来就抢你的灯笼!”   晨晨像是受到什么刺激般,突然“啊”地尖叫起来!   冬冬也烦了,不甘示弱,学着晨晨样子“啊”地叫起来,“你叫什么叫!我也会叫!啊!啊!啊!”   “啊!”   孟宁:“......”   ————   听这两孩子在自己耳边此起彼伏地叫起来,孟宁捂着自己耳朵,站远了些。   让他们两个叫个够。   韩进拎着茶瓶过来,皱眉,还没开口。   孟宁便拉着他,微微摇了摇头,“别管他们。”   “怎么回事?”   孟宁目光放在晨晨身上,微微凝眉,不答反问,“韩竟,晨晨之前也是会突然大叫吗?”   “偶尔会。”   ————   孟宁还想再问问什么的时候,两个孩子的叫声却突然停止了。   应该说是晨晨先停下的。   或许是冬冬并没有对她释放恶意,或许是看见了韩竟,又或许她也以为这是个游戏。   晨晨停了下来,小手又想拽着冬冬手,跟他一起玩。   冬冬是个多认真的孩子,他才不呢。   他抽回自己手,撅着小嘴,“你才是谎话精,我不要跟你玩了。你刚刚说谎话了。说谎话的孩子都不是好孩子。我不要跟你玩了。”   晨晨追着他,着急道,“玩!玩!要一起玩!”   “我不。”冬冬傲娇起来,跑向孟宁,“姐姐,咱们回咱们家吧。我不喜欢晨晨了,我也不喜欢这里!他们都是坏孩子!”   “姐姐,我们不要待在这里了!我们走吧!”   ————   孟宁揉了揉冬冬头发,没有吭声。   冬冬又仰着小脸,很认真的解释道,“姐姐,我真的没撒谎,那个灯笼就是他们抢晨晨的!”   “姐姐相信你。冬冬是个很棒的小朋友,冬冬是不会撒谎骗人的,对不对?”   冬冬很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真的没有骗人。”   “姐姐知道,但是,冬冬你看看现在天色,是不是已经很黑了?这么晚回去,会不会有点不安全?”   孟宁没有直接否认冬冬,而是跟他打着商量,“而且,这儿离咱们家也很远,骑车子都要一个多小时。姐姐很笨,又不会骑车子。那咱们两个走路回去也会很累。姐姐可能会走不动,怎么办?”   冬冬低着小脑袋,小嘴高高撅着,眉头皱在一起,想了半天,“那可以让姐夫骑着车子送我们回去呀?” 第44章、不提倡   ————   “我说,我后悔了。”孟宁咬牙切齿,“我要知道你这么大款,他们这么不是东西,我还想着给他们分家之后养老?我还想着给他们掏钱?”   呵。   给他们脸了。   “钱都没给我还回来,我还想着分家,分家之后还想着月月出着养老钱?”孟宁深刻检讨自己,“是我想错了,是我天真了。”   韩竟:“......”   疯了吗?   他们不把韩竟当儿子,不把晨晨当孙女,还想着韩竟给他们养老?   冤大头也没这么当的吧?   ————   “睡吧。”   韩竟看了眼天色,试图把愤愤不平,气成小河豚的孟宁喊去睡觉。   孟宁神色一僵,两个孩子挨着靠着墙睡在了一起,那她要睡在那里?   总不能睡在墙上吧?   孟宁伸手捋了下自己的碎发,装作很自然的样子,一幅见过世面不在意的样子,“你睡中间还是睡外面。”   韩竟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有点莫名地看着孟宁脸由白变红,还觉得奇怪。   多看了两眼。   而后,当他视线越过孟宁头顶上方,看见炕上靠墙睡得两孩子,才反应过来孟宁的意思。   韩竟眼里闪过笑意,眼前的小狐狸,还是个会害羞的小狐狸。   “我睡外面。”   孟宁估计没怎么睡过炕,韩竟怕她半夜掉下来。   娇娇气气的,别摔着了。   “哦,那,行吧。”   ————   孟宁慢腾腾起身,然后走到床边,脱了鞋子,上床。   韩竟站在桌子旁,等着孟宁弄完,吹灭蜡烛。   他夜视能力一向很好,踏着透过窗户的盈盈月光,稳步走上床。   韩竞屋子里只有一张炕,那也只有一条被子。   孟宁感受着外侧被子被人掀起,她不着痕迹地往睡在里面的晨晨方向靠了靠。   身侧炕边有了人影,听着头顶上方传来的些许陌生的呼吸声。   孟宁双腿不安蜷起,自己的呼吸都被刻意放轻许多。   她轻咬下唇,感受脸上莫名升起的火辣辣热度。   韩竟看着孟宁背过去身体,被子因她微躬身子而隆起一块,被子露出缝隙,夜风止不住往里钻。   知道她大姑娘脸皮薄,韩竟既说了给她时间,就不会动她。   韩竟静静感受凉风吹过半边身子,没有缩短两人之间的缝隙,给孟宁留过足够的安全空间。   ————   睡到一半,孟宁睡熟了,后肩也被凉风吹凉了。   她翻过身,不自觉地往韩竟那边更热的热源靠过去。   韩竟睡觉一向警觉,几乎在孟宁快贴过来的时候,他便已经睁开眼。   孟宁翻到他那一边,小脸睡得香甜,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在静寂的夜晚被格外放大。   韩竟在黑暗中偏过头,看熟睡的她。   眉目依稀,不见狡黠,酣睡如斯,安静乖巧。   韩竟心里异常平静,是那种安宁的平静。   这种感觉,说不出来,很奇怪。他想。   ————   次日清晨,韩竟睁眼,孟宁正枕在他胳膊上,窝在他怀里,睡得香甜。   韩竟神色柔和许多,静静看了孟宁一瞬。   又怕孟宁脸皮薄,早起尴尬,韩竟微微起了身子,小心翼翼把孟宁放在枕头上。   情不自禁地轻摸了摸孟宁白皙发亮的小脸,因着睡觉,脸上微微带了些红晕。   还挺乖。   韩竟嘴角轻微弯起弧度,转眼,跟睁眼看他的晨晨,四目相对。   韩竟:“.......” 第45章、红糖鸡蛋   ————   “有鼠疫了!”报信的人言之凿凿,“老韩家的人都起不来了,还是一传三的那种。眼看着就要去了!”   大队长“腾”的一下起了身子,饭也不吃了,隔着院子喊大队书记、会计等人。   很快村里的领导小组在大队部围成了圈。   治安队长是个孔武有力的年轻人,冲动莽撞,“大队长,咱上报吧!鼠疫,那可是个大事!”   会计是个干瘦的老头,上过几年学,想得比治安队长长远。   “大队长,这事现在可不能往上报。咱们现在不确定还是不是疫,万一不是,那咱们就是虚假上报,会被公社通报批评的。”   可要真是鼠疫,闹出人命了,他们几个谁要跑不了,丢工作都是个小事。   这事报不报,都不对。   大队长看着从进屋就开始抽烟的书记,“书记,你咋说?”   书记把烟头按在桌子上的烟灰缸,拍着板,“不管是不是疫,一晚上传染三个,那都是个传染性的。先给隔了吧,别传到其他人身上。”   “至于上不上报,这个先别急,等咱们去看看情况再说。”   “对,书记说得对。”大队长一脸急色,喊着村里治安队队长,“小顾,小顾,你去,你快去带人把韩家先给封了,别让人出入!”   ————   芙蓉村,韩家屋子外迅速围了一圈人。   有那年纪大的,懂得多的,“竟小子,你快带着你媳妇进去吧。你们家要是真有疫,那可是会传染的,你们可别出来了。”   “对对对,咱们都离着远点,可别传染上了。”   孟宁很配合拉韩竟进去,关门时候,还笑道,“暧,婶儿,我们这就进去。你们也离远点,别传染上了。”   门外人纷纷感叹韩家二小子是个有福的,带着孩子二婚娶个大姑娘,带个自行车不说,还是个长得漂亮又懂事的。   知道自己有传染病,乖乖进去,不给人添乱。   ————   院子里陈翠花见孟宁他们一离桌,立马喊着孩子大口吃饭,唯恐他们再拐回来抢他们的饭。   可等她吃完饭,拎着筐子,准备跟自家男人去上工的时候,一只脚刚跨出门,就被人推了回来。   有个戴头巾,把自己裹得特严实的中年胖女人推她,“韩力家的,你可别出去啊!你们家有传染病!你别出去传染到我们身上了!”   “放屁,你们家才有传染病!”   “就你们家有,我们都知道了,你这人心怎么这么坏呢!一点都没你那个城里弟媳妇心好。人都告诉我们了,你们家一晚上病了三个,这不是传染病是什么!?”   陈翠花整个人都是个懵圈,他们家是病了三个,但那都是装病的。   “...不是,我爹娘那是被我二弟媳妇气的了,不是什么传染病!”   “净说胡话!你爹你娘是被气的了,你三弟呢?他也是被气的了。那么壮的一个小伙子,咋突然下不来床了!肯定是生病了!”   那是因为韩磊吃不上鸡蛋,不愿意下床。   韩老娘哄着韩磊躺床上休息,等他们都走了,准备偷着给他开小灶。   “对对对!”   门口自发留着的看守韩家的人道,“还有老韩头,昨天还能扛着锄头下地干活嫩,咋今儿就起不来床了!”   “老韩头又不是韩老娘,一大把年纪了又是个大男人,他还能被你二弟媳妇气的下不来床吗?”   “你这个小媳妇心坏的很!自家有传染病,有疫了!不想着好好在家待着,还要出去想着传染给我们!还拿你二弟媳妇当借口!你这媳妇老韩家娶的不中!”   “就是不如人城里媳妇!你要是敢出来,我就拿棍子打你了!”   另一个过的也很严实的老人帮腔,一脸慈祥,“力小子家的,你别害怕,他们都去请大夫了!一定会治好你们的!你快回去待着吧!”   “对对对,大夫一定会治好你们的!快回去吧!快回去吧!”   “......”   陈翠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自己刚说了一句,就被一群人给顶了回来。   ————   另一边,准备去上工的韩力,也被门口村民自发留在韩家门口的几个人高马大的汗子,伸手给推了回去。   “进去,进去!”   “不能出来,进去!”   夫妻两被人推了进来,韩家大门又被人从外面关上。   陈翠花没法,赶紧去了主屋,拍着韩老娘的屋门,“爹,娘,不好了,不好了,咱们加别人围着,出不去了!娘,你们快出来吧!咱家被人围了!”   “你说啥?”   韩老爹穿着个旧汗衫,听老伴的话,在屋里饱饱吃了两个二合面馒头,刚准备踩点去上工。   还没开了门子,就听见大儿媳妇这句话。   “哪儿个王八羔子敢围咱们家的房子,老子敲死他!”   ————   韩老娘都没当回事,也没下床,继续躺在床上,想着中午要给自己开个什么小灶!   不对,这可不算开小灶!   自己这是生病了!还是被孟宁气病的!   谁家生病了不吃点好的!   这是应该的!   孟宁还想着全家吃一样的饭!   呸!   也不撒泡尿看看老二一家,有没有那个命□□细粮食!   可怜他的儿哟!   现在再吃点好的,也只能打着生病的名义吃了。   不过,没关系,她屋子里还放着红糖细面跟香油,外加点米和腊肉。   等会儿就给他儿子买两鸡蛋,下一碗香喷喷的鸡蛋肉面条。   晚上再加餐一顿,给他炒盘肉菜盖在米饭上,又香又有味!   ————   “爹,你快去看看吧!他们不让咱们出去,非说咱们家得了传染病!” 第46章、大米饭   ————   “搬走啊,这里面的东西是花谁的钱买的,大嫂你心里不清楚吗?”孟宁手里拿着刀,面露凶相,“哦,对了,大嫂,我想起来,韩竟之前每个月是不是还给你打钱来着?”   “你,你想干嘛?”陈翠花往后退着,“这钱,我可都给了。”   “对,我知道,但你好像给了五十。那时候韩竟上战场回不来,每个月可都是给你十五到二十五不等。”   孟宁晃了晃手里的刀,笑的温柔,“不过,没关系,咱们是一家人嘛。我们吃点亏,每个月按二十算就行。这一年是十二个月,那算下来,也不多,也就二百四。”   “减去你们之前还的五十,那还剩一百九。大嫂,你准备怎么还?”   “一百九,”陈翠花失声尖叫,“我们可没这么多钱!”   “没有也有没关系,你们不还有房子吗?”孟宁佯打量陈翠花的屋子,“这屋子如果是大哥自己建的话,那也也能折点钱。”   “那是我家的屋子!”陈翠花快疯了,“你想都别想。”   孟宁慢悠悠放下刀,“大嫂,你别急,反正这几天,咱们也不出去,您回去跟大哥好好商量商量。不管怎么样,咱们家解封之前,总是得有个说法的。”   “你说,是吗?”   ————   孟宁进屋的时候,两孩子正围着面缸子转圈。   “怎么这么高兴啊?”   “饺子,饺子!”晨晨拍着小手,抱着孟宁大腿,“小舅舅说,可以吃饺子。”   当着韩竟的面,冬冬有一点不好意思,“姐姐,咱们好久没吃饺子了。我有点想吃饺子了。”   “想吃饺子呀?”孟宁揉了揉冬冬小短头发,“我们回家就可以吃了。”   “那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呀?”   “快了。”孟宁看着屋子里几乎要推不下的东西,“快了。”   “今天中午我们不吃饺子,我给你们做蒸大米饭好不好?”   “好!”冬冬是个姐控,无脑吹,“姐姐做的蒸的大米饭一定是世界上第一好吃!”   晨晨鹦鹉学舌,“好次、好次。”   孟宁笑着揉了揉两孩子的头发,放他们上床去玩了。   ————   这一趟,孟宁几乎把韩老娘屋子给搬空了。   东西都堆在屋子里,韩竟并不在屋子里面。   孟宁现在可没空管韩竟在哪里,随意翻着一堆东西,想着接下来刚怎么办。   突然,两孩子把一个封的严严实实的,约有一个手掌般大小的,口袋样式的小包仍在孟宁脚步前方。   孟宁顿步,弯腰拾起,拿在手里,捏了捏,“这个是你们从哪里找的?”   冬冬举着小胖手,乐呵呵,“姐,是我从那个小罐子里面掏出来的。”   “哦。”孟宁觉得里面有东西,随手拿过桌子上的剪刀,拆开外面缝着线,头也不抬地跟两孩子商量,“这个东西姐姐需要用,你们玩其他的,可以吗?”   “那好吧。”   冬冬麻利翻下炕,拿着识字册又上炕,“晨晨,我们一起看字吧?”   晨晨俨然成为冬冬的小跟屁虫,奶声奶气道,“好!”   ————   孟宁笑笑,拆开布包,里面是一沓叠的整整齐齐的钱,全是大团结。   “!”   意外之喜!   她一直以为像韩老太这种人钱要放在自己身上,随时缝在衣服里面。   孟宁拿起来数了数,有三百二十元。   别说,韩老太还挺能攒钱。   ————   孟宁手里握着钱,刚想收起来,迎面遇见了端着面条进屋的韩竟。   韩竟似没看见她手里握着的东西,把面条放在桌子上,伸手招呼她,“过来,吃点东西。”   早起,他去邻居家给孟宁拿钱换的红糖鸡蛋,也被这个小狐狸拿出去哄韩磊了。   小狐狸是真的一上午都没吃东西了。   孟宁桃花眼微微睁大了几分,些微有些意外。   韩竟看着可不像这么贴心的人。   孟宁从善如流地坐下,手里接过韩竟递来的筷子,眉眼弯弯,好听话不要钱的往外说,“谢谢你,韩竟你一定是世界上最疼老婆的好男人。能嫁给你,真的是我的福气。”   韩竟虽知道这个小狐狸张嘴也没几句实话,但还是被她左一句“世界上最疼老婆的好男人”,右一句“最大的福气”,柔了神情,心里熨帖,耳边悄悄染上红色。   他轻咳一声,“吃吧。我去把锅刷了。”   又一次落荒而逃。   看来,韩竟是真不能听甜言蜜语。孟宁挑一根面条心想。   ————   孟宁吃过饭,韩竟过来收碗,自觉地刷了出来。   而后,孟宁带着两孩子把屋里收拾整理一下,东西都分好类。   时间很快到了中午,孟宁淘干净米,放进锅里蒸。   从后院摘了颗水灵灵的小白菜,洗干净,叶子切块,斜切成片,和腊肠放在一起翻炒,倒上酱油,香味四起,肉香飘过厨房,传到院子里。   二丫跟小宝在院子里狠狠地咽了咽口水。   孟宁做菜速度很快,加上有韩竟帮忙,更是事半功倍。   等米饭蒸好的时候,四个菜孟宁也炒齐了。   白菜腊肠、醋溜白菜、油炸菌菇、番茄炒蛋;外加一盆撒上香油的鸡蛋汤,香喷喷的勾人口水。   孟宁手大,做饭舍得放东西。   光一道油炸菌菇,孟宁都下了不少的油,又是用鸡蛋滚着炸,炸出来颜色金黄金黄。入口,酥脆外皮裹着菌菇的水分。一口下去,酥脆汁软,唇齿都留着菌菇香味。   “好次好次!”晨晨人小,够不着,小短腿“滕”的一下,从小凳子上下来,小脚丫踩在地上,拿着筷子,七扭八歪,“要次,要次。”   孟宁给她又夹了一块,怕她用不好筷子,放在她小手里,“宝贝,慢慢吃,别烫着了。”   “好!”   ————   饭菜香味一道一道地传进屋子里,空气里似乎还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肉味。   屋子里小宝哭着喊饿,趴在床上打滚,“娘,我饿!我饿!我也要吃肉!我也想吃大米饭!娘,我饿!”   大儿子像韩力性子,闷着头不吭声,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屁。   相比而言,腻在她怀里的小儿子简直是陈翠花的心头宝。   陈翠花听着儿子喊饿,自己心里怨恨起孟宁,做好饭也不知道喊他们。   ————   “当家的,你看看你的好弟弟,做好饭都不知道喊我们这个当个哥当嫂的。”   韩力坐着编筐子,肚子馋虫也在叫唤,可他是真没脸见韩竟。   “你钱都没还给人家,人家凭啥哈你吃饭。”   自从韩竟上次走之前把晨晨托付给他照顾,他听陈翠花的话,做了亏心事。   现在兄弟两冷淡的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了。   陈翠花噎了下,“那哪儿一样。那时候,不管怎么说,咱们没缺过晨晨吃,他们这当二叔当二婶的,还能不让孩子吃一口?我还就不信了,他们能这么狠心?”   陈翠花不顾韩力阻挡,领着两孩子出去吃饭。   大宝不吭声,坐在韩力旁边继续编筐子。   ————   陈翠花给自己打气,雄赳赳地领着孩子往院子里走去,脸上笑出褶子,“二弟,二弟妹,吃饭呢?”   她眼睛扫过桌子,四菜一汤,大米饭!还有腊肉!   陈翠花咽了咽口水,眼睛都移不开了,“你看这也到饭点了,怎么吃饭都没喊我们。是不是忘了?没事,我们就自己坐下了。”   孟宁端着碗,也笑,说的直白,“大嫂,我这都没下你的米,你坐着也没用。”   “二弟妹,你这话都不对,咱们家不都说好了,不能开小灶的吗?这饭咱们得一起吃。”   孟宁拿锅盖盖在饭菜上,以防陈翠花的唾沫和她那两孩子的口水喷上去。   “对,公中的东西是得一起吃,不能开小灶。但现在,这是我们自己的屋子里的东西,我们又没有吃公中的东西,凭什么要跟你们一起吃。再说了,大嫂,”   孟宁视线扫过陈翠花跟她两孩子,放下筷子,擦了擦手,语气轻柔,“大嫂,你还记得,这一年你是怎么对晨晨的吧?”   “二弟妹,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陈翠花讪讪。 第47章、斧头   ————   小宝咽了咽口水,眼睛发光,“真的?”   孟宁笑着点点头,“真的。”   “行,”小宝稀拉一口鼻涕,擦了擦眼泪,也不哭了,“二婶,我都告诉你。”   陈翠花脸色瞬间变了,“小宝!”   孟宁微抬眼,看向陈翠花,眼里不见一丝笑意,“大嫂,你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   陈翠花噎住,带着两分心虚,“谁,谁怕了。我这事该吃饭了,喊着孩子去吃饭。你们又不给饭吃,别拉着我孩子。”   说着,她就想伸手拽小宝。   小宝甩开她的手,躲在孟宁身后,眼里直勾勾看着桌子上的饭菜,边跑边说,“我娘把韩晓晨的衣服都给我小表妹拿出去了!我娘说了,韩晓晨她娘是偷人的贱.人,她就是小贱.人,有一件衣服穿就行了。反正,穿了衣服长大也是勾搭人的烂,婊.子。”   孟宁一怔,怪不得韩竟衣柜这么空,里面几乎没几件晨晨的衣服。   “韩小宝!”陈翠花又羞又气愤,偏着身子,便想抓小宝。   韩竟挡着着她的手腕,面冷似冰,眼神似刀,视线落在陈翠花脸上,不见一丝温度。   陈翠花被韩竟眼神给吓住,待在原地,竟不敢再出声。   小宝并不怕陈翠花,见陈翠花被韩竟挡着,做了个鬼脸,继续说道,“我娘还不让韩晓晨吃饱饭。每次奶盛好饭,我娘都把韩晓晨碗里东西倒给我一大半。我娘说了,小男孩就得小时候多吃一点才长得高。韩晓晨还这么小,等二叔回来了,她再吃也不碍事。反正,二叔能挣钱,她以后也能吃很多好吃的。”   “我娘还让韩晓晨跟我姐一起去河边洗衣服!”小宝抽了抽鼻子,肉是真香啊,“不过,韩晓晨掉河里了,发烧生病,我娘偷着打了她一顿。也不让她去洗衣服,改早上挖虫喂鸡,上山挖野菜。”   “然后,我娘,她还不给韩晓晨做新衣服。我娘今年每次给我做了三套新衣服,给我姐还做了一套。”小宝伸着舌头冲晨晨做鬼脸,学着大人说话,“就不给韩晓晨做。反正韩晓晨也是个没人要的贱,种。”   “我娘有时候心情不好,喜欢掐韩晓晨。韩晓晨一掐她就开始叫,她一叫,我娘就开始打她。打的可疼了。打完晚上还不准她上床睡觉。谁让她不听话乱叫!”   小宝肚子开始响了,真的好饿,“我姐也喜欢打她,尤其是在她被我娘或者我奶吵了的时候,我姐特喜欢掐韩晓晨,有时候还拿脚踹她,一脚能踹好远。”   “还有......”   ————   “够了!”   孟宁听不下去了,甚至觉得有点反胃,“别说了。”   她没想到陈翠花是这么恶心的一个人。   虐待孩子,拿孩子撒气。   不就是欺负韩竟不在家,晨晨亲妈跟人跑了吗?   畜生!   孟宁气的浑身发抖,理智却还提醒她两个孩子还站在这里。   “冬冬,你带着晨晨先进屋里。”   冬冬已经是有点知人事的年纪了,握着小拳头,走到孟宁身边,气急了,“姐,他们欺负了晨晨,你要好好收拾他们。”   “你们先进屋。”孟宁揉了把冬冬头发,“看好晨晨。”   冬冬牵着晨晨小手,乖乖应道,“姐,我会的。”   他会好好保护晨晨,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   两孩子进了屋,小宝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抱着孟宁给她盛的一碗饭,狼吞虎咽地吃着。   韩竟一声不吭起身,进了韩力的屋子,把韩力从屋子里揪出来,扔在了地上。   他恨声问,“韩力,晨晨掉河里这事你知不知道?”   韩力闭了闭眼,“知道。”   韩竟一拳砸上去,拎起他的领子,“那晨晨天天吃不饱饭,下地干活,你也知道?”   韩力瘫在墙上,捂着眼,深感无力,“知道。”   韩竟面色渐趋发冷,唇角抿成直线,眼神锋利渗人,一拳砸在墙上,而后又把韩力狠狠摔在地上。   陈翠花惊呼,瑟瑟哀求孟宁,“二弟妹,你不能听小宝胡说八道。他狗皮不懂,净听人乱传。这、这都是假话!都是误会!”   孟宁冷笑,“那大嫂跟我讲讲晨晨身上的伤都是怎么来的?”   陈翠花一哽,眼神飘忽,“小孩子嘛,难免有些磕磕绊绊地,身上有点伤也正常。”   “是吗?”   “都是没影的事....”   “爹!”二丫惊呼,带着哭腔,“娘,你快看看爹,爹吐血了!”   ————   陈翠花听见二丫哭腔,忙回头看韩力,躺在地上,蜷缩在一起。   韩竟站在一旁,正编起袖子,似还要动手。   陈翠花声音惨烈,陡然变大,“二弟妹,你快让韩竟住手啊!他是真把韩力打死啊!”   韩竟下手比孟宁下手还有分寸,根本不可能打成重伤。   孟宁看的很清楚,刚刚那是韩竟一拳砸在墙上,拳头挂了彩,带到韩力嘴边的。   “你们差点杀了他的女儿,别说韩竟把韩力打出血,打死都是应该的。”孟宁拽着陈翠花的领子,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失声斥问,“晨晨现在三岁都不到,你们当初是怎么下得了手!”   陈翠花捂着脸,回答不上来。   但她反手却想拽孟宁头发,被走过来的韩竟给摔在了地上。   ———— 第48章、欠条   ————   韩力被儿子大宝扶着站在门口,声音透着深深疲惫,“给了吧。那本就是老二的钱。这钱,咱拿着亏心。”   陈翠花吼叫,“我都给完了!他们还不放过我!他们是想逼死我们啊!”   “给完了?”   孟宁轻笑出声,伸手便想夺过韩竟手里的斧头。   敢在她面前耍花样,笑话,看她不把这个家给陈翠花拆了!   韩竟微抬高手臂,没给她斧头,“别闹,站远点。”   孟宁蹙眉,韩竟不会心软了吧?   陈翠花夫妻两都这么畜生了,他还能心软?   这人该不会是个圣心男菩萨吧?   ————   陈翠花凌乱着头发,失声痛哭,坐地撒泼,“都给完了,什么都没有了!你放guo.....”   “镫”的一声,斧头入衣柜侧边连接处。   而后,几乎瞬间,便响起“嘭”的一声。   一声巨响。   衣柜一侧门板,缓缓倒在地上,露出里面的杂乱无章的衣物。   地上荡起一层灰末。   孟宁拿手帕遮住口鼻,挡了挡空气中拂起来的尘土。   韩竟轻松拎起斧头,转向另一侧衣柜门,似乎在考虑怎么下手。   难怪韩竟刚刚让她别闹。   她那三板斧在韩竟那确实不够看。   孟宁被韩竟推远几步,屋子里漂浮的尘埃,并没有沾上许多。   而坐在地上撒泼的陈翠花可遭了殃,一嘴吸进去不少荡在半空的灰末,捂着嘴咳得惊天动地。   脸上落着地上的土,混着刚刚哭喊的泪痕,整张脸上肮脏不堪。   头发上也都沾满灰色的尘,本就不讲究的衣服上更是累累尘埃,狼狈不堪。   ————   孟宁等空气里的灰尘慢慢落回地面,伸手拂了拂面前的空气,轻声阻止了韩竟的动作。   “等一下。”   “?”   韩竟看向她,“怎么了?”   孟宁拿起固在桌子上的蜡烛,看了眼,又放下,笑了笑,“大嫂,我来第一天便跟你们说过了,我这人心眼小,爱记仇,喜欢以牙还牙。大嫂,这话你还记着吧?”   见自己的嫁妆柜子被韩竟一刀给劈坏了,陈翠花哭都不想哭了,起身,恶狠狠看着孟宁,“你到底想干什么!”   孟宁慢悠悠走到衣柜前,不答反问,“大嫂,你这里面是真没钱了吗?”   陈翠花一下子都慌了,她刚刚放钱的时候,没有掖的很里面。   她怕孟宁把她柜子里最后二十块钱也给拿走!   “你别动我柜子!”陈翠花俨然已经癫狂,手在空中乱挠,试图想往孟宁的方向扑去。   却被韩力跟大宝在身后紧紧拽着。   韩力远比陈翠花知道韩竟的性子,看着人模人样,其实骨子里比谁都混。   当初,六叔公最终决定让韩竟去参军,也是为了怕他这么好的苗子,误入歧途,走错路。   韩力语气疲惫至极,却试着第一次说着硬话,“大宝他娘,你把钱拿出来。”   陈翠花发手就挠了韩力一爪子,“你放开我!”   韩力脸上瞬间见了血,火辣辣的一片。   “放开我!那是我的!”   韩力一巴掌扇了过去,手指轻微颤抖,“你是不是非要把咱们家搞散了才罢休!”   还有一句话,韩力没有说出来。   孟宁和韩竟是那种好招惹的人吗?   “你是不是真的想让他们拆了咱们家?”   陈翠花被扇倒在地上,捂着脸,趴在地面上,嚎啕大哭,哭声呜咽,“那是我的钱!”   韩力甩开大宝扶着他的手,捂着心口,跨过陈翠花。   陈翠花知道事情没了转回的余地,哭的凄惨尖利,“那是我们养老的钱!”   韩力脚步停都不带停的,“那是人家的钱。”   这一刻,他真是明白了,那句老话。   钱不是你的,你也莫伸手。   伸手便是啥也没有。   他现在可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娘死了,妹子嫁出去了,钱没了,兄弟也没了。   有个老爹,还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真应了那句话,伸手便是啥也没有。   ———— 第49章、尊重   ————   之前?   之多久之前?   孟宁微仰头看向韩竟,韩竟眸色深沉如墨,深不见底。   他是这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出孟宁这个性子。   在如此明媚的年纪里,她本该娇俏胜花。   韩竟眼神过于认真,孟宁错开眼,听着床上两个小孩的嬉笑声,弯了弯唇角,“没有哦,韩同志。”   “这几年有朋友帮我,所以日子过得很是顺遂。”   最艰难的几年是牛丽芳刚走的那几年。   孟成自己做错了事,做没了家,却把一切都怪罪在孟宁身上。   基本上每天喝醉回家都会踹门辱骂,外加孟西等人添油加醋。   但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儿。   这几年,何波在成长,她也在成长。   他们的日子确实过得都不错。   韩竟低眸不语,眼前的女孩明媚娇俏,自信阳光。   身上没有一点生活带给她的阴霾,似真如她所说般,她的日子过的很是顺遂。   韩竟嘴角微微似扬起弧度,伸手扣着她手腕把人往桌子旁带。   “干嘛?”   韩竟按她坐在桌子旁,“上药。”   “......”   ————   晚上,韩竟烧水,两孩子下地洗完手和小脚后,又牵着手上了床。   孟宁在等韩竟烧第二锅水洗漱,顺带着给两孩子讲个故事,哄两孩子睡觉。   等韩竟在拎着一瓶热水回来的时候,炕上的两个小娃娃已经睡着了。   孟宁洗漱完上床,自觉爬到刚刚让两孩子给她靠墙留出的位置。   韩竟倒完水回来,瞥一眼炕上位置,视线放到缩到炕里面的窈窕身影。   他熄灭蜡烛动作,微微一顿。   “躺外面。”   跟孟宁结了婚,韩竟便没有打算半途下车。   既然是要过一辈子的,韩竟自是希望两个人过著名副其实地事实婚姻。   孟宁现在接受不了,他可以给她时间,但不能惯着她刻意生分的保持距离。   这只小狐狸的心,太难走进了。   一旦她习惯了这样的距离感,再拉进,那可就太难了。   孟宁裹了裹小被子,微微噘嘴,“不要。”   韩竟纳闷,“为什么?”   昨天,不还睡着好好的吗?   “你心里没点数吗?”   “什么?”   孟宁表情幽怨,“你偷摸我。”   晨晨都说了,韩竟趁自己睡着了,摸自己。   谁知道他摸的是哪儿?   这男人表里不一,人模狗样,不要脸。   她才不要跟他挨着睡。   ————   “......”   韩竟脸上突然有点热,薄唇紧抿,想解释又不知道该解释些什么。   他俯身,半扣着孟宁手腕,低声哄她,“睡外面,不碰你。”   “你之前还跟我说给我时间呢?”孟宁半坐起来,像只偷了腥的猫,语气懒懒。   韩竟难得有些许无措,眼里全是认真,“真不碰你。”   孟宁眼里闪着碎碎光,嗔他,娇声娇气,“那你错了没?”   这件事不是一定要个对错。   但她要让韩竟从一开始就习惯对她的尊重。   唯有尊重,才会有信任与爱。   她很贪心的,这场婚姻的主动权,必须握在她自己手里。   韩竟从善如流点点头,“我错了。”   孟宁哼哼,最后还是如了韩竟意,睡在外面。   正如她教冬冬那样,要试着接受四口之家。   她也在慢慢地,慢慢地习惯身侧躺着有个人。   ———— 第50章、屋子   ————   “真的,娘,我跟你说这个假话干吗?”韩凤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韩老娘手里的钱,“娘,你就给我吧!你不相信别人,还能不相信你亲闺女吗?”   韩凤不住地给韩老娘画着大饼,“娘,我一定会救你们出去的!我肯定会给小弟带好医生!娘,你把钱给我吧!”   韩老娘颤颤握着手里的钱,递到一半,又缩回来。   还是不舍得。   “凤儿,要不,你回家找你大哥要吧。你大哥这一年没少拿你二哥的钱,他们攒的有钱!你就说给你弟请医生治病,他不会不会给你。不给你,你就开大门骂他不孝顺!不重兄弟!”   “还有你二哥,你二哥当着兵呢!他前些日子不刚从咱们手里拿走二十吗?他还拿走你大哥家五十!他手里也有钱!不给钱你骂他们!你找你大舅妈上家骂他们!”   “娘,我的亲娘,”韩凤看着日头,都快过中午了,有点着急时间,“咱家大门都让人从外面锁上了。说是有传染,不让出去。现在能救咱家的,也只有我了!娘,你快把钱给我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娘,现在可只有我能救小弟了!娘,你忍心看小弟在这受苦吗?”   韩凤一句一句话砸在韩老娘心上,“咱家真被封了?”   “千真万确,娘!娘!我的亲娘!你想想小弟,他可撑不了几天了!”   韩老娘想起躺在床上病恹恹的韩磊,慢慢又把纸包递了出去。   韩凤一把夺过。   “娘,你放心吧,我肯定救你们出去!”   韩老娘殷切地再三叮嘱,“这钱,凤儿你可省着点花,省着点花!”   韩凤自是满嘴应下,扔了纸包,立马沾了唾沫在手指上,数了数,里面也才七块三毛六分。   而且里面大部分还都是一毛一毛的毛票子。   “娘,咋就这么点钱?”   韩凤不满,她以为怎么着也得有十几块呢。   “这钱还少啊!”韩老娘满心心疼。   这钱,让她花一年都花不完!   “娘,我可是去请人市里大夫!你给的钱少了,人都不来看!”   韩凤真没想到韩老娘身上就带这么点钱,韩老娘那个放着大团结的布包她也曾见过。   “娘,你把家里钱放哪儿了,就你那个蓝色布包,你搁哪儿了?你跟我说,我现在就回去给你拿!”   ————   “不行!”   韩老娘把钱放的可隐蔽了,就是孟宁随便翻着屋子都猜不到的地方。   那可是给他小儿子盖房子、养孩子的钱!   也是她以后的棺材本!   那些钱她是绝对不会轻易动的!   那是她的命根子!   “娘,你还救不救我小弟了!”韩凤站的时间久了,也有点烦了,“你是不是非要我小弟出事了,你才舍得掏钱?”   韩老娘现在正是用得着韩凤的时候,也不敢跟韩凤顶。   她道,“钱都在家里搁着,我跟你说了,你回去拿的时候被你大嫂二嫂看见怎么办?那可都是咱家的钱!我跟你爹老了还指着它过生活呢!”   “风儿,你只管去请大夫。只要那市里的大夫愿意来家里,能给你小弟看好了。不管多少钱,娘都愿意出!”   “不给钱,人咋管愿意来?”   “你给他们说呀,你说让他们来,看完病,咱就给钱!你给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话说到这份上,韩凤知道韩老娘是不会告诉她把钱放在哪儿。   她不舍得,也不相信韩凤。   要不到钱,韩凤心里也很焦躁。   这钱,她娘又不可能带到地底下,留着还都是为了韩磊!   什么好的都想着她儿子,什么东西都想着给他儿子留着!   怪不得大姐嫁了人不愿意回来,一个人在婆家过潇洒日子。   她以后会嫁到城里,过得比大姐还潇洒,她才不会回来!   拿着钱,韩凤抬脚便走,韩老娘还在后面一声一声喊着,“凤儿!你可一定要把大夫给你小弟请回来!一定要请个好大夫!”   韩凤走的头都不带回的。   且等着吧。   ————   孟宁在韩家意思意思隔离了三天,感觉差不多,也该跑路了。   这天下午,俩孩子在院子里玩水和泥巴。   孟宁坐在桌子旁,撑着下巴,看韩竟收拾屋子。   别的不说,韩竟做家务确实是一把好手。   洗碗刷锅、叠被子、整理床铺都是小菜一碟。   更别提扫地擦桌子,洗衣服叠衣服,挑水劈柴,样样精通。   几乎包圆了家务活,孟宁轻松不少。 第51章、腊肠饭   ————   “先收拾着吧。”   孟宁不缺衣服,也不会做衣服。   这些放出霉点的布对她来说,其实没多少用。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该怎么处理,孟宁也在思考。   “先整理家里米面粮油吧。”   没放坏的米面粮油,孟宁肯定都要往家搬走的。   “好。”   按着孟宁的要求,韩竟把东西归类,粮食装进布袋子里,挨个放进竹筐里。   看着东西很多,其实真正需要带走的也没多少。   韩家的细粮细面,孟宁连着做了几天的饭,再加上韩竟这个胃口好的,也没剩多少。   细面缸子估计也就够今晚再做一顿的,倒是粗粮还剩不少。   ————   等着东西收拾差不多了,孟宁图省事给家里孩子闷了碗腊肠饭。   放点玉米、青豆和腊肠,闷出满满一锅饭,刚好把韩老娘攒的腊肠这顿做完。   她又凉拌了个青菜、切了韩老娘放着的几个咸鸭蛋,算作两盘小菜。   两孩子帮着干了一下午的会儿,忙前忙后跟两只小蜜蜂似的,跑了一个下午,饿的不行。   扒着小碗,比着吃饭,头埋在碗里,都不带抬。   孟宁只觉好笑,夹了根青菜,细细看着头埋在碗里不抬的晨晨,邀功道,“韩竟,你有没有觉得晨晨小脸上有点肉了。”   韩竟眼里划过笑意,“是。”   孟宁语气骄傲,“我喂的。”   “嗯,”韩竟看向她,眼里笑意更甚,低沉着声音,“宁宁辛苦了。”   听着韩竟响在耳畔的声音,低声轻唤她宁宁。   孟宁脸上莫名染上两分红晕,咬着青菜,“你知道就好。”   之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低着声音,还,还怪好听的?   ————   吃过饭,韩竟刷完锅,孟宁站在梯子上,喊着邻居帮着让大队长、六叔公还有大夫来一趟。   邻居对孟宁观感极好,很快便有人应着跑去喊大队长等人。   “韩竟家的,你找我们有啥子事吗?”大队长站在韩家门下,仰着脖子,亮着手电筒问道。   孟宁笑道,“大队长、六叔公,我们也在隔了几天。我想让大夫进家看看,要是没什么事,就让我们出去吧。”   大队长有点不放心,“你们真没什么事吗?”   他现在可听着韩磊跟韩老爹病都可严重了!   “没什么事了,您要不信,可以让大夫进家检查检查。”孟宁语气微顿,露出通情达理的笑,“大队长,按理说,我们应该在家再多待几天。可韩竟的假期已经到了,部队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咱不能给国家添麻烦。大队长,您说是不是?”   六叔公听是韩竟假期到了,沉思了下,连忙应道,“那,先让大夫进家看看吧。别耽误竟小子的事。”   大队长自不会反驳六叔公,“听您的。先让大夫进家看看。”   ————   锁着的大门被打开,大夫进去。   韩竟一家面色红润,两孩子都活泼的不行,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地做游戏。   一看都是健康的,没啥子毛病。   问了几句,也都正常。   他转而看向韩立一家,大的小的都蜡黄着一张脸,衣服踢啦穿着,头发乱糟糟。   大人目光愣愣,看着没精神,小孩眼神呆滞,恹恹躺在床上。   ——   “你,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   大夫拿着手电照了照韩力夫妻两的脸色,退了一步,慌忙问道,“头晕吗?想吐吗?”   难道韩力两个人也得那种传染病?   韩力和陈翠花两人听医生这样问,心里也是一个咯噔。   他们可是看着大夫问完话之后,让人把韩老爹三人拉走的。 第52章、玉米面   ————   “你想要啥子要求?”大队长问。   “我们不要家里一分钱,分完家之后,我们也不负担爹娘养老。”   这话一出,众人对孟宁看法有的瞬间都变了。   不给爹娘养老,那可是大大的不孝。   孟宁目光沉稳,不卑不亢,“六叔公,大队长,还有各位街坊邻居们,你们都是看着韩竟长大的,也都是看着我们老韩家条件变好的。我们老韩家什么时候条件变得好了?我想大家心里也都有数。”   “韩竟在外当兵数年,冰天雪地,冻股冰寒,生死只在一瞬间。家里的那些钱都是韩竟拿命换回来的,那些钱韩竟一分都没用在自己身上。”   孟宁眨巴眨巴眼,努力憋出泪意,“去年,韩竟上战场,一走一年。钱是月月打在家里,而晨晨在家过得什么日子,邻里街坊,你们也都能看得见。韩竟命大,从战场上捡回来了一条命。晨晨也才捡回了一条命!”   “六叔公,大队长,这是人他都得有心,得讲良心。”孟宁摆手,大方极了,“过往十几年,韩竟挣的钱,我们都不要了。这次爹娘生病,我们就是把房子卖了,也给他们看。但,也只能到这了。”   大队长听不下去了,轻喊一句,“竟哥儿家的,你这话就严重了。”   ————   “大队长,那你知道晨晨掉进河里的事吗?”   大队长噎了下,好像是听过家里娘们提过一嘴。   但这其实这在村里其实都不算个什么。   前几年灾年的时候,孩子养不活,女娃扔尿盆溺死或者扔后山的事儿多了去了。   “晨晨是韩竟唯一的孩子。而我爹娘大嫂却花着韩竟拿命换的钱虐待着孩子!要是韩竟从战场上下不来了,你们谁能保证晨晨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众人一阵缄默。   拿着人家的钱,都还虐待人孩子。   要真韩竟人不在了,晨晨日子怕以后只会过得更艰难。   “六叔公,”孟宁语气又缓和起来,“韩竟已经快三十了。我们都知道卖了屋子,我们一家从今以后再也没个落脚的地方。从此以后,再无容身之所。”   “可我们,是真的没办法了。”   孟宁说的缓慢而又悲伤,眼泪看着便要掉下来。   围观的邻居有看不过的眼,“六叔公,给他们家分了吧。”   “是啊,六叔,分了吧。竟哥儿为这个家付出已经够多了,是老韩头对不住竟哥儿!”   “就是啊,六叔公,咱总不能真让竟哥儿扒皮割肉还血吧。”   “对啊,六叔,分了吧。韩竟这十几年挣的钱,老韩头一家花一辈子都花不完。更别提,现在竟哥儿还愿意出钱给老韩头他们治病。这看病可是个大头呢!”   “那可不是,竟哥儿都想把房子卖了给韩老头看病,也算仁至义尽了。”   .......   ————   族里小辈,六叔公之前最喜欢的就是韩竟。   六叔公停了片刻,问韩竟,“你真这样想的。”   “嗯。”   六叔公又问韩力,“你对老二提出的分家有没有什么意见?”   “没。”韩力低着个头,半天闷出声道,“叔公,分了吧。我们家现在也是真的拿不出钱给爹娘看病。只要老二愿意掏钱给爹娘看病,那以后我给爹娘养老。”   老人都不在,能主事的弟兄两都没意见,那他又何必做这个恶人。   分了,说不定也都好。   老韩家确实是一笔糟心事。   他重重叹口气道,“那就分了吧。”   ————   真的到分家这一步,反而分的很快。   韩竟孟宁除了屋子什么都不要。   韩磊不在家,杏花也不是个有主意的,听着六叔公的话,跟着韩力一家暂时搭伙过着日子。   立完字据,几人按上手印,六叔公和大队长也签上名字,算是分家分完了。   而后,孟宁也不避人,当着大家伙的面,便问大队长,“大队长,六叔公,我们家房子的事,还烦请你们多留心。我们走得急,谁要是有这个想法,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早上都可以来家问问。价格都好说。”   这话一说,果不其然,人群里有几个蠢蠢欲动的人,急急忙忙张口问道。   “韩竞家的,你们家房子怎么卖啊?”   “对啊,你们屋里的炕和柜子什么的,你们带走还是折给人家?”   孟宁笑,滴水不漏,“只要价格公道,怎么卖都行。”   ————   待人群散去,刚过一个多小时,便有几家拎着些许东西,陆续上门。   说是来看新媳妇,其实眼睛都恨不得把屋子里里外外扫过一遍。   孟宁也不管他们,来了呢,就倒水招待着;聊天呢,也陪着;问房子,也不拐弯。   直说让他们出个价,自己还需跟当家的韩竟再商量商量。   诸如上类,陆续走过几波。   韩竟见孟宁脸上有了惫态,便早早锁了家大门,喊着两孩子洗漱完,上床睡觉。 第53章、回家   ————   韩爱荷跑的很快,像是怕孟宁跟韩竟走了一般。   不虚多时,韩爱荷从家里抱着一个缠着一段细白绳子的泛黄纸包,一路跑过来。   她跑到孟宁前面停下,把东西塞到孟宁手里。   “二嫂,这个你拿着。”   孟宁隔着纸包微微捏了下,“这是肉?”   “嗯。”韩爱荷有点不好意思捋了捋头发,“这是前天晚上,我家那口子跟着我爹出去给人家做活的时候,路上捡的野兔子。没几两肉,交家里一半,还剩点。嫂子你拿着,晚上回去加盘肉菜。”   “这我们就不要,你们自己留着吃。”   村里毕竟不比市里,买肉什么的不方便。   尤其是韩爱荷上头还有婆婆妯娌看着,买肉吃肉更是个难事。   “嫂子,你拿着。”韩爱荷也实在,“年岁不好过,兔子也是个小兔子。再扒了皮,放了血,更是没多少肉。你们不带走,回头我就是做好了,家里孩子多,一人一口,我们家也吃不了几块。”   “白便宜了其他人,”韩爱荷把东西紧紧塞在孟宁手里,“我可不愿意。嫂子,你就拿着吧。就当我给我嫂子跟我那个小弟兄的见面礼了。”   话说到这份上,孟宁倒真不好在拒了。   “谢谢大妹。”   这是韩爱荷能拿出的最好东西作为给孟宁的回礼。   孟宁在心里对韩爱荷的印象好了几分。   她道,“大妹,我们这次来除了跟你送点东西,还有就是要跟说件事。”   “什么事?嫂子,你说。”   “咱爹娘生了传染病,现在正在村里隔离。”   韩爱荷虽然跟韩家来往的少,但毕竟是韩家嫁出去的闺女。   她连忙问道,“爹娘碍事吗?”   “有大夫在治疗,”孟宁提点她,“你要是闲了带点东西远远去看看,也算尽了孝心。但医药费你就别操心了,你二哥已经全部拿出来了。钱都在大队那押着呢,给爹娘看病是用不完的。”   韩爱荷知道孟宁是在提点她,点点头,“嫂子,我知道了。等后天不忙了,我就回去一趟。”   “嗯。”孟宁看了眼韩竟,后者微微点点头,她继续道,“除此之外,你二哥现在跟你大哥也算正式分家了。这事虽跟你没什么关系,但你心里也要有个数。”   “分家了?”韩爱荷很吃惊,“咋,咋突然就分了呢?”   “没咋,”韩竟接过话,弹了弹韩爱荷的脑门,“你知道有这个事就行。”   韩爱荷吃痛捂着脑门,扁扁嘴,不想搭理自己亲哥。   “那嫂子,后天我去看咱爹娘的时候,我带着我那口子,咱们搁一起吃顿饭呗。”韩爱荷很热情,一幅把孟宁当成了亲姐的样子,“你还没见过我那口子嘞!我给你们带粮食!”   嫁出去之后,韩家不靠谱,韩爱荷在婆家腰板挺不直,更没脸说着带粮食回娘家吃饭。   这次,等爹娘妯娌们下地回来,要让他们好好看看,她韩爱凤也是有娘家撑着的了!   她也要带着粮食,风风光光的回去。   ————   “em..”孟宁目光瞥向韩竟,后者坦然看她。   孟宁犹豫了瞬,还是道,“大妹,我跟你哥搬里市住了。我回头给你写个地址,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们。平日里,闲了上城里,也可以来家找我们玩。”   “搬去市里?!”韩爱荷嘴巴微张,面露惊讶,“二哥,你现在这么有钱了吗?”   “没钱。”韩竟回答地很自然,“房子是你嫂子的。”   韩爱荷脸色瞬间变了,略微有点嫌弃,“二哥,虽然嫂子不说,但你也不能吃软饭啊。”   这哪有结了婚住女方家里的,又不是当个倒插门,做个上门女婿。   孟宁抿唇笑出声,桃花眼细碎着笑意,微微仰头看向韩竟,小脸闪过调侃。   韩竟:“.......”   “操好你的心。”韩竟接过孟宁手里的东西,细绳挂在车把上,嘱咐韩爱荷,“我们搬出城里的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别乱说。”   韩爱荷不是傻子,长长地应了声,“哦。”   ————   韩竟骑车带着他们骑车,一路向前。   弯弯曲曲的乡路,道路两旁未败的野菜烁着太阳的细光。   迎风飘来,一阵混着泥土的清香。   “姐姐,我们这次是不是就要回家了!?”   “是哦,”孟宁抱着晨晨,轻轻摇了摇晨晨小手,“晨晨,我们要回自己家了,对不对?”   晨晨被风吹眯了眼睛,记着小舅舅之前教过的话,奶声奶气道,“对,妈妈说得都对!”   孟宁笑弯眼,亲了亲晨晨小脸,又伸手隔着衣服挠了挠晨晨,晨晨笑着躲在孟宁怀里。   母女两在后座闹出一串笑声。   韩竟剑眉冷目绕成一抹柔色。   冬冬坐在自行车横杠前面,看见前面是个小山坡,知道山坡之后,便会是个小下坡。   坐在自行车上冲下去的那瞬间很是刺激。   他两只小粗胳膊挥舞着,“姐夫,冲啊!咱们回家!”   韩竟脚蹬的速度开始加快,一举冲过坡顶,迎面就是一条长长的顺坡路。   冬冬喊着,“冲啊!”   “回家啦!”   ————   一行人回到家的第二天,冬冬便恢复了正常上学的日子。   一大早,孟宁把冬冬喊起来,让他穿衣服洗漱,准备去上学。   冬冬起也起的来,穿衣服洗漱都没什么问题。   直到吃过早饭,孟宁牵着他的手,送他去上幼儿园。   即将走出家门的时候,冬冬不愿意了。   他看着还坐在院子,呆呆看着他们离开的晨晨,“姐,晨晨不去上幼儿园吗?”   两个小孩朝夕相处了一个星期,早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了。   “不去。晨晨年纪太小了,老师不收。”孟宁跟冬冬讲道理,“等过年,开了春,晨晨也可以跟你一样去上幼儿园。”   “那为什么不能现在去呢?”冬冬不明白,“幼儿园有很多小朋友,可晨晨在家里,只有她一个小朋友。没有人陪着她,她就做不成游戏了。”   冬冬“蹬蹬蹬”地跑回院子,拉着晨晨小手,“晨晨,你跟我一起去上学吧。上学可有意思了。老师会教你做游戏,也会教你唱歌;每天上午都有小饼干,下午都有水果,可好吃了!我们一起去吧!”   晨晨对幼儿园一丁点儿概念都没有,看见冬冬又拐回来找她玩了,小脸高兴起来,一个劲儿的点头。   两小孩自觉商量好了,手拉手,又跑回孟宁面前。   ————   “姐,你让晨晨跟我一起去幼儿园吧。”冬冬拍着自己小胸膛保证道,“我会保护好晨晨的!不会让其他人欺负她的!”   孟宁扶额,蹲着跟两孩子讲道理,“晨晨现在年纪还小,就是上了幼儿园,那你们也不在一个班。见面的时间也不多。你也保护不了晨晨呀。”   “而且,现在晨晨年纪还小。我跟她爸爸都不太放心。等过完年,晨晨再大一点了,再让她去幼儿园不是更好吗?”   “不好。姐,你就让晨晨跟我一起去幼儿园吧!”冬冬拽着孟宁袖子撒娇,“姐,你不是说凡事都在于尝试吗?姐,你就让晨晨跟我一起去幼儿园吧!我保证我会保护好晨晨的!我也会教好晨晨,不让她上课乱说话的。姐,你就让晨晨跟我一起去吧!姐!”   冬冬很少这么撒娇不讲道理,孟宁有些无奈。   小晨晨也学着冬冬样子,拽着孟宁袖子,乖乖道,“妈妈,我去。我听话。听小舅舅的话。”   两孩子一左一右拽着孟宁袖子,孟宁好笑又无奈。   她站在两孩子的视角上,想了想,也像个小朋友般,陪他们做那些没有道理的事情。   “这样吧,我们一会儿去问问老师,看老师愿不愿意让晨晨跟着你旁听一天,好吗?”   “不要一天,要很多天。”冬冬纠正。   孟宁失笑,“冬冬,可现在并没有到你们幼儿园招生的时间。那姐姐也会去问问老师,看你们学校现在有没有招生的打算,好吗?”   冬冬握着晨晨小手,撅着小嘴,一再追问,“那要是没有,该怎么办?晨晨就不能上学了吗?”   冬冬现在自己上着学,有很多小朋友陪着玩,还有好多好吃的。   他觉得上学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也想让晨晨体会体会这样的快乐。   “不是不能上学,是要晚一段时间。”孟宁揉着冬冬头发,很是认真,“冬冬,在这个世界上,你会有许许多多想做的事情,但并不是每件事情都能如你所愿。”   “我们能做的也就是尽自己的做大努力。”   孟宁一向很鼓励冬冬开动小脑筋,“姐姐暂时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么多。我们先去一件一件去试试,好吗?在此期间,冬冬也可以想想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好吗?”   冬冬不闹了,肥嘟嘟的小手紧紧牵着晨晨小手,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姐,我一定会想出一个很好的办法的!”   “嗯,姐姐相信你。”   ————   安抚好两孩子,时间也差不多了。   孟宁左手牵一个,右手牵一个,带着两小娃娃朝着幼儿园方向走去。   出发的时候耽误了点时间,到了幼儿园门口的时候,已经没多少来的孩子了。   门口等着迎接孩子的老师也只剩下三两个,其中就有冬冬主管老师李老师。   “冬冬早上好。”   李老师笑着迎过来,眼睛看向孟宁,询问道,“冬冬姐姐,怎么冬冬这两天都没有来?”   “抱歉,李老师。家里临时出了点事情。”孟宁道歉。   “那下次要是家里再有突发情况,冬冬姐姐还是要跟我提前说一下的。”   市直幼儿园是南市唯一一所政府拨钱建的公立幼儿园。   里面的孩子都是宝贝蛋子,丢了哪一个,老师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好的,李老师。”   李老师牵着冬冬小手,“走吧,冬冬,跟姐姐说再见。”   冬冬抿着小嘴,看向孟宁,不愿意走。   “怎么了这是?”   孟宁既然答应了冬冬,便不会言而无信。   她舍着脸皮,客气问道,“李老师,是这样的,冬冬有个玩得很好的外甥女,想陪着冬冬在幼儿园待一天,可以吗?”   “这,这不太可以吧。”李老师婉拒,“我们这都有规定的,自己孩子都不让带着上班。”   冬冬垫着脚尖看着李老师,还在跟试图打动李老师,“老师,晨晨她会很乖的!我会看着她的。”   李老师还是坚决地摇摇头,“不可以哦。”   孟宁心里有了预期,也不觉失望,真准备劝慰冬冬两句,却听见身后有人喊自己。   “宁宁!”   作者有话说:   鞠躬,感谢   晚上还有一更   感谢在2022-03-0221:08:47~2022-03-0321:4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mi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书虫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记账   孟宁回头看去,欣欣挽着何波从后面走来。   “宁宁,你们去哪儿了?这几天都没见你,冬冬也没来上学。去你家找你,门都锁了。”   孟宁笑了笑,看向两人。   欣欣一如既往地整洁大方,不谙世事。   倒是站在她旁边的何波胡子微长,眼底青黑,几分邋遢。   不似平日里那么臭屁讲究。   “有点事,出去了一趟。”她笑。   “那你的事儿办完了吗?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千万别客气。”   “好。”   何波愿意送她到单位门口了,欣欣满心欢喜。   可现在是两人刚见面没两分钟,欣欣怄着时间,不愿意这么早跟何波说再见。   她微弯了弯身子,看向冬冬,逗他,“冬冬,怎么还没进去呀?是不是不舍得姐姐,不愿意跟姐姐说再见呀?”   冬冬抿着小嘴,小脸蛋不见笑意,小手紧紧拽着晨晨,一板一眼道,“欣欣姐姐,我想让小外甥女跟我一起去上学,李老师不同意。我正在想办法让李老师同意。”   小孩子的童言童语让几个大人都啼笑皆非。   何波眼底不见笑意,开口跟孟宁说了第一句话,“你还想送她上学?”   ————   孟宁跟何波两个人相识相知十几年,这期间两人生过无数气。   大气小气各种气。   何波脾气无常,孟宁脾气执拗。   早年间两忍经常生气。   那时候牛丽芳还没走,孟宁自己都是个事儿多又爱生气的小姑娘。   再加上何波这个爱逗她的,两人一周七天五天都在生气,另外两天在冷战。   陈平一开始还想劝劝,后来,才发现,这两人都是一声不发冷战,又一声不吭和好的主。   也都没在管过。   反正过几天,两人就自动和好了。   ————   何波理了她,孟宁也不像小时候非要个对错,不冷不淡应了声。   “准备开了春送,看看幼儿园招生不?要是招生了,我打算把晨晨送过来跟着先学半年。”   “你倒是有钱。”何波哼声嘟囔。   何扒皮的脾气每个月都有几天不正常的。   孟宁不接话,也懒得搭理他。   “冬冬乖,你今天先去上幼儿园,好不好?李老师已经等你好长时间了。姐姐先带晨晨回家,下午我们再来一起接你回家,好吗?”   冬冬绷着小脸,把小小的晨晨往自己身后藏。晨晨也缩着自己小小身子缩在冬冬后面。   俩孩子一句话不说,团在一起,像是有对抗世界的勇气般抗拒着周围几个大人。   “嗐,多大个事。”   何波打了个响指,看向欣欣,“园里不能让家长带个孩子旁听一会儿吗?”   欣欣瞬间明白何波意思,忙点头,“可以的。”   “李老师,先让孩子进去吧。马上该上课了。”欣欣挽着李老师,腻歪着撒娇,“我带着家长去园长那问问招生的事儿。李老师,帮帮忙啦。”   园长也就是欣欣亲妈。   李老师也没驳欣欣面子,嗔她一眼,“见色忘利。”   欣欣笑着推了冬冬跟晨晨,“去吧去吧,要听李老师的话。”   冬冬狠狠点点头,牵着晨晨的小手都出了汗,还跑到何波面前给何波鞠了一躬,“谢谢何波哥哥!”   何波蹲下来揉了揉他头发,戳了戳他小脸,轻声道,“跟你姐一样。”   都是死犟死犟的。   ————   俩孩子进了园子,欣欣看在何波面子上问了句,“宁宁,你是真打算把那小女孩送过来,还是说着玩玩的。”   “真准备送,”孟宁笑,“只是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招生。过了年,开春会招生吗?”   “过了年应该不会明面上招生,往这送的人太多了。”欣欣领着他们进了园子,“应该会收几个插班的。”   “插班好插吗?” 第55章、户口   “出到多少?”   “九百八十八。”   何波其实心里挺满意这个价钱的,扬了扬眉,“怎么样,价格合适吧?”   “是挺合适的。”   比之前主任出到七百高了不少。   “谁买的?这么阔气。”   何波笑了笑,眼里闪过不怀好意,“何夫人。”   “!?”   孟宁都愣了,“是我想的那个何夫人?”   何波他后妈?   “聪明,”何波打了个响指,“人想着帮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找个稳定又清闲的工作,拿钱托关系找上大文。我总不能让她白跑一趟吧。”   孟宁:“........”   “不是,你爸不是有厂子吗?”   “对啊,何夫人的争气弟弟之前就是在何厂长那个罐头厂工作。后来,因为乱搞男女关系,人家属闹上门,被强行辞退的。要不是何厂长舍得花钱压下去,不然,这两天的南市日报都该报道这件事情了。”   “不过,现在也差不多了。罐头厂里都闹得沸沸扬扬的,那可不是一般的热闹。”   何波摇头,语气惋惜,“听说把何厂长气的都摔杯子住院了。差一点都要送抢救室了。可惜了,还没来得及送抢救室,何厂长就自己醒过来了。啧,何厂长真命大。”   孟宁:“.......”   她总觉得何波这句可惜说的言不由衷。   ————   “这事跟你没关系吧?”   孟宁看向何波,小脸素白着,语气认真,“何波,我去图书馆给你借的那本刑法书,你还在看吧?”   “.......”   何波笑出声,心痒痒的,想伸手捏捏孟宁小脸,又想起她已经结婚。   笑容淡了许多。   都是自己的选择。他神色寡淡许多。   何波把手放在裤兜,压抑住自己的冲动,沉默一瞬,又笑起来。   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别担心。”   孟宁不语,怎么可能。   何波这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可能不担心。   ——   “这事,我要说跟我没关系,你也不会信。”   “但,跟我真没关系,”   他像是故意在逗孟宁,刻意顿了顿,坏笑道,“也是不可能的。”   “你知道的,我这人最喜欢落井下石。”   “你做什么了?”孟宁心里“咯噔”一下,“你不会买通医生了吧?”   依着何波的性子,他真能做得出来。   何波:“.......”   ————   他表情一下生动起来,狭长的狐狸眼都泛着笑意。   何波笑出声,胸腔都发出震动,传出闷闷笑声。   笑到不可停止。   孟宁:“......”   好半天,他才停下来。   “小宁,”   何波努力憋笑,一本正经,“我虽然不算个好人,但你给的刑法我是有在看的。违法乱纪的事情,我是不做的。”   孟宁不信:“...你确定?”   何波想了下,现在倒卖东西确实也是个罪。   他换了种说法,“杀人放火,我是不做的。”   他心里有自己的一根线。   孟宁微微安了心,为了何家那些人,搭上何波,是真不值得。   “你心里有数就行。”   “嗯。”   何波又笑起来,像是戳中什么笑点般,看向孟宁,乐不可支。   孟宁微撇嘴,转头看向不远处教室的晨晨,跟何波说着时间。   “如果明天上午有空,我送完孩子直接去仓库拿账本。你到时候把人清一下。”   账本位置放的很隐蔽,只有她跟何波知道。   “行。”   何波道,“那我下午派人跟何夫人送个信,收了定金。明天顺带着让大文跑个腿,帮你把工作给何夫人那个争气的弟弟转过去。”   “正巧,前两天何夫人还在催我问能不能加急办。明天下午我给她插个队,办个加急的,也不亏她给了这么多钱。”何波自觉自己很良心。   “不过,说不准,我还能从何夫人那要点加急费。毕竟,何夫人可是出了名的豪气。”   孟宁:“.......”   论心黑还是何波黑。   ————   “何波,宁宁,”   欣欣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本名册,笑着看向他们,“你们怎么站那去了?刚刚让我好找。”   “晒。”   何波摸着自己刚长出来的胡子,走到欣欣面前,“忙完了?”   “没,还有点工作没处理。”欣欣站在台阶上,微垫脚,视线略高过何波,眼里闪过不明情绪,“你们刚刚聊什么呢?”   她从来没有见过何波笑的这么开心。   “没什么。”何波神色淡淡。   ————   孟宁没有听他们聊天,微微后退些许,给两人留着空间。   她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小朋友排成队结伴上厕所,男生跟男生站一起,女生跟女生站一起。 第56章、红烧肉   ————   “我先去公安局问问什么情况。”韩竟骑着车子把孟宁送回家,“你在家等我吧。”   孟宁一顿,“我上午也有点事。”   “嗯?”   孟宁半真半假道,“我爸走之前给我留了一份工作,我们主任想给他儿子留着。我们商量好了,准备今儿上午去办一下手续。”   韩竟问,“那你中午回来吃饭吗?”   “不回了。”孟宁解释道,“不知道要办到几点,中午我就不回来。下周一我就该返校了,下午我还打算去趟学校。”   “我今天事儿多,你下午记得接一下两孩子。”   韩竟微颔首,“好。”   ————   等韩竟骑着车子一走,孟宁家都没进,快步走出了巷子。   “孟姑娘。”大文穿一身灰蓝色的工装,站在巷口,“何哥让我在这等您。”   孟宁点头,“走,我们去办转让。”   ——   大文是何波手里用的最舒服的助手,性子也是最沉稳的。   钢铁厂大门处,何夫人张蕾正带着她弟弟等在那里。   “文同志,都等你们半天了,你们怎么才来。”   孟宁早年跟张蕾有过几面之缘,但估计张蕾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张蕾眼神很快扫过孟宁,放在大文身上。   “文同志,咱们进去吧。”   倒是张蕾的不成器的弟弟张河圆润个肚子,鼠眼一个劲儿地往孟宁身上瞅。   “同志你好,我是张河,认识一下?”   孟宁眼风都不带给的,扫都不扫他。   大文更是上前一步,站在孟宁前面,把孟宁挡的严严实实。   他上前一步,贴着张河衣服,仗着自己高大优势,几乎要把张河撞到。   张河后退两步。   大文语气不满,“何夫人,您要是不想要这工作,后面多的人要。不至于这么膈应我们吧?”   张蕾是花了大价钱才找上的大文,为了这些票子,在工作没到手之前,她还得跟大文赔着笑。   “误会,误会。”   说着,张蕾又打了自己弟弟几下,骂道,“要死啊你!工作还想不想要了?不敢想赶紧给我滚回家去,别留在这碍我的眼!”   张河捂着自己的脑袋,鼠窜,“姐,姐,我错了,我错了!”   ————   大文见张蕾真下手了,打够了,才算满意地哼了声,领着人往里走。   钢铁厂,何波一早花钱砸的有人,工作转让手续办的很快。   在拿到工作转让单的时候,大文伸手覆盖纸面,没让孟宁填写,而是看向张蕾。   “何夫人,咱们的钱款还是结一下吧。”   都到这一步了,张蕾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从小提包里拿出一个黄色信封递给大文。   “订金给了你们两百八十八,昨天又给了你们三十块钱的加急费,这是剩下的七百。”   大文接过,递给孟宁。   “数一下钱数。”   孟宁拆开信封,数的很快,又认真看了一下真假。   “对得上。”   大文拿出转让单递给孟宁,孟宁刷刷几笔写上。   转让单,一式三联,钢铁厂留存,转为办张河的入职手续。   ————   “原来你叫孟宁啊。真是个好名字。”   张河痴痴看着孟宁身影,眼睛黏在孟宁身上,嘴角不怀好意勾起。   这女的长得真合他心思!   大文警觉,站在张河面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张河一秒变怂,收回视线,试图跟大文套近乎,“那是你对象吗?”   大文冷笑声,单个胳膊肘压在张河肩膀上。   张河瞬间被压下去,直不起身子。   “哎呦,哎呦”地喊着疼。   钱也交了,转让单也写好了。   张蕾用不到大文他们了,自然不会再如刚刚那般客气。   她上前试图拽走大文,“你干吗呢?打人呢是不是?我告诉你啊,你别动我着弟弟,你知道我是谁吗?” 第57章、鸡蛋饼   ————   何波脸色微沉,关上门,也不瞒孟宁,“小武那边出了点状况。”   “怎么回事?”   “情况现在还不清楚,东西是顺利地交到了厂里的运货司机那儿,也卸下来了,数目基本也对得上。”   “货对的上,那是不是人出什么事了?”   “对。除了两个押车的弟兄外,小武跟其他的人都还没回来。”   孟宁脸色瞬间变了,“都没回来?”   “嗯。”   何波脸色也有点难看,“咱们定的规矩是,除了押车的弟兄多等了司机几天外,其他人应该都是采买完当天返回。”   “一般都应该是比司机早一天或者半天到。不耽误安排接货时间。”   何波手指敲着桌面,还在回想上午的事,“今天,是货先到的,卸货安排的很突然。司机都快把车开到仓库了,才有人去报的信。”   何波之前自己就是一个人单枪匹马,从南到北,一路走回来的。   他还是觉得难于置信。   ————   “不应该啊,”何波眉头紧皱,“我之前带着小武走过两三次。虽说这是小武第一次一个人带人南下进货。但他走之前,我给他留过一封介绍信。正常坐火车是没有问题的。”   何波拿过桌子上的茶壶倒了杯水,水落入瓷杯中发出清脆回音。   “怎么着,也不至于货都到了,人还没回来。”   “是不是坐错车,走错路了?”   “不至于,我南下带小武走过两三回。确保记准路线和沿边城市,我才放他出去的。”   “那指不定是路上出什么事耽误了。”孟宁尽量让自己乐观一点,“小武平日里都那么机灵,不会出事的。”   “希望这小子的机灵劲能用到正地方。”何波把杯子里的水仰头喝尽,又倒了一杯。   孟宁抿着嘴,还是问了句,“你跟大文说这件事了吗?”   “说了。”何波脸色眉头皱的更紧了,“那木头玩意刚刚还红着眼跟我说请两天假,要回去给他弟弟办个头七。”   孟宁:“.......”   “还,还挺着急哈。”   “他不是着急,他那是糟心!”何波想想气的还牙后跟疼,破口大骂,“糟心玩意,他怎么不顺带着把老子的头七一起给办了!”   “办他的头!老子的人,老子没说他死,就是阎王收走了,阎王爷也得给老子送回来。”   ————   大文是典型的认死主的人,老实忠心,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何波帮过他娘、他一家,那他死心眼地认准何波。   就算有一天,何波想上天。   孟宁想都不用想,大文一准是跟在何波后面任劳任怨勤勤勉勉地给他搭着梯子。   透过玻璃窗子,孟宁看见窗外站着的高大健硕的大文身影,乖巧候在门边一侧,抿了下嘴。   何波这人狗,脾气也不正常。   但跟在何波身边,大文是绝对能从他身上学到东西的。   何波这人太有能力了。   ————   何波骂完,泻了火。   孟宁给他倒了杯水,让他润润嗓子,轻声问他,“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能怎么处理,找回来呗。”   “他们南下去的是广市,从广市回来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没混上车,还在广市;另一种是混上了火车,中途遇到事情下车了。”   “没混上车,那还是在广市。要是半途下了车,”   何波喝了口杯子里的水,拿手指蘸水,跟孟宁草草画了下附近的城市,“从广市到南市的火车中间至少要经过四个省十三个城市,鬼都不可能知道他们是从哪一站下的车。”   “那就有点难搞了。”   ————   这几年,何波野心越来越大,做生意也确实遇到过一些问题。   但都没有像今天这么棘手过。   孟宁暂时也想不出好的办法,“先等一天消息吧,说不定就是路上耽误了。火车不是会经常延误吗?”   “嗯。”何波草草扒了两口饭,也没了吃饭的心情,“你下午有事没?”   “没,怎么了?”   “把账合一下,”何波随手拽了张纸,擦了擦嘴,“先发一部兄弟的钱。”   “好。”   “等一天,再等一天。”何波把手里的废纸握成团,用力捏了捏,扔进纸筒,“要是人还没回来,我准备去广市一趟。”   “去广市?”   “嗯。”何波低声道,“我走之后,把大文给你留下。这批东西尽早处理,不能留。”   孟宁点头,“我明白。”   “年头我要回不来了,仓库里的瑕疵布你都要亲自上手处理了。大文在,镇住那些小兔崽子不成问题。”   “好。”   “好赖自己做决定,”何波叮嘱她,“决策权一定不能随便下放,大文也不行。”   “你也不用见这么多人,事情做好决策都安排给大文,他会帮你处理的。”   何波想到哪说到哪,偶然一瞥,孟宁乖乖坐在凳子上,似含水的桃花眼一眨不眨,认真听他安排。   何波顿了下,微垂眸,眼睫微颤两秒。   而后,他抬眸,身子微微前倾,视线注视着孟宁,问得认真。 第58章、油条   ————   韩竟看着孟宁,小狐狸眼睛眼睛都不眨地看向他,娇娇俏俏的。   “可以。”   韩竟不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   毕竟比孟宁大上几岁,加之时局特殊,他有点担心孟宁遇人不淑,被人骗着做一些违法犯罪的事情。   “注意安全。”   “嗯嗯。”   孟宁糊弄完韩竟,得偿所愿,听话地点着头,乖巧的不得了。   ————   吃过饭,趁着两个孩子在屋里玩识字册。   孟宁戴上帽子围巾,悄悄地跟厨房里刷过的韩竟挥了挥手,像是做贼般,“我出去了。”   “嗯。”韩竟把锅刷好,挂在墙上,“早点回来。”   “嗯嗯。”   出了家门,走出小巷,孟宁顿步,冲着树下不远处的大文微摇了摇头。   大文顿住,没有上前。   孟宁又拐进临近一条小巷,是个死胡同。   她细听周围细碎声响,走至一半,猛然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孟宁松口气,看来韩竟还算是个守信的人。   她不说,他是真没打算究根到底。   ————   重新走出巷子,孟宁点头,大文迅速上来。   没有多问。   “孟姑娘,何哥让我接你。”   孟宁脚步加快,“走。”   路上,孟宁细看着大文的脸色,眼底青黑一片,“小武还没消息吗?”   “没有。”大文声音低低。   孟宁心里叹气,看来,广市这一趟,何波是非走不可了。   “孟姑娘,”   大文看向孟宁,眼里带着几分恳切,“你跟何哥说说,让我去广市一趟吧。我想去看看情况。”   “何波不会让你去的。”   孟宁太了解何波了,他不是那种压着手下人,不让手下人学本事的人。   相反,他一直是拔苗助长,各种办法带手里的人。   但现在小武出了事,情况未明,何波不可能再冒险派一个对广市不算熟悉的大文。   他铁定会自己去。   “嗯。”大文神色恹恹,看来被何波训过了,“何哥说,我去就是葫芦娃救爷爷,一个接一个送。蠢他娘给蠢开门——蠢到家了!”   孟宁:“.......”   大文问,“孟姑娘,啥是葫芦娃啊?葫芦还能接娃娃吗?”   孟宁:“...你何哥的话,你听听就好。”   何波这人嘴毒,会的词又多,有时候骂大文,大文都不一定听得懂。   没必要太较真。   ————   等到了仓库,大文看见何波还是虚着头。   看来是被何波收拾狠了。   何波穿这件单薄的黑色长袖,头发随便扒拉两下,嘴里叼着根油条,正中气十足地训着人。   “不都干都给老子滚!老子缺你们这点人啊!”   “害怕了!不敢了!那现在还来得及,趁早给老子滚,省的到时候拖累其他人!”   “刚好咱们的财务也来了,”何波看见孟宁,脸色稍微好点了,“大文,去统计名单,不想干现在都给老子滚!财务,给他们结账走人!”   大文吓了一跳,这前面站的可不少人呢。   他怕何波做事冲动,马上年关,都是需要人的时候。   大文看向孟宁,迟疑道,“孟姑娘?”   何波在气头上,而且,当着何波手下人的面,孟宁从不会当面驳何波面子。   孟宁拽着围巾上挂的毛球,“统计名单吧。我这边算工资。”   这些人根本不会走多少。   何波当初忽悠这些人的时候,这些人都还是个小孩呢。 第59章、蜂窝煤   孟宁看着天色,夜色沉沉,有点担心家里。   “我先走了。”   何波泄了气,缓慢吐出一口浊气,似轻叹口气。   他低声笑了,“注意安全。”   “好。”   ————   次日上午,孟宁醒的晚了些。   睁眼,便已经将近九点。   她揉着脑袋,睡多的后遗症,便是脑子微微有些疼。   估计是前两天脑子用的太多了,转不动了。   随后,孟宁瞬间便想到今天是何波走的日子。   除去心里隐隐地担忧,孟宁也有些头疼。   也不知道第一天大文能不能适应。   她掀开被子下床,穿好衣服,开门出去。   抬眼,便看见韩竟在院子里修板凳腿。   ————   “起来了?”   “嗯,”孟宁学乖了,去厨房倒了杯热水漱口刷牙,“孩子们呢?”   “刚刚有个邻居领着小孩来送菜,冬冬喊她霞姐,带着晨晨去他们家玩了。”   “哦,”孟宁漱口,“霞姐就在咱们巷子尾住,人挺好的。”   就是命不太好,公婆有病,丈夫战死。   男人一去的消息传过来,公公病重住院,花销一笔一笔支出去。   霞姐工作都卖了,老人还没救回来。   现在家里是剩她自己一个主事的,拉扯着三个孩子,外加一个小姑子。   男人一去,家里是一点生活来源都没有。   平日里也就偷着帮人洗个衣服或做个衣服勉强糊口。   孟宁平日能帮着就帮着点,霞姐也是知恩的人。   家里小院子种着一点儿菜,隔三差五都会给孟宁送点。   ————   孟宁洗漱完,韩竟洗了下手,从厨房端了碗蛋羹和两个水煮蛋。   “吃点?”   “韩同志辛苦啦。”   孟宁露出笑,坐在桌子上,拿着勺子挖着蛋羹,眼睛看着韩竟修理完凳子,开始修理家里的摇椅。   他穿这个军绿色的衬衫,袖子扁到小臂上部,一手按着摇椅往下压,一手拎着螺丝刀四处检验着。   韩竟真的是个很勤快的人。   孟宁静静坐在院子里,看着韩竟忙前忙后修理家里琐碎,耐心而专注,认真而不苟。   风声划过脸颊,落叶飘荡半空,干枯的叶子落在地上发出细微响声。   孟宁想,如果就这样跟韩竟过下去,其实也不错。   ————   “韩竟,”   孟宁喝完蛋羹,扒着鸡蛋皮,喊他。   韩竟已经开始整理那些被孟宁养死的花盆了,闻言,头也不抬,“又要出去?”   “嗯。”   刚结婚,孟宁其实也想在家里多跟韩竟相处相处,琢磨一下他的性子,争取再接再厉,早日拿下韩竟。   可现在她根本没有时间。   何波一走,这摊子全都落在了孟宁身上。   韩竟扁高裤腿,踩着泥,搬出几盆枯死的花盆。   而后,他冲着冷水,洗干净手,坐到孟宁对面,认真看向她。   眼前的女孩比他小个七岁,但心跟蜂窝煤似的,全是心眼。   “孟宁,你在外面做什么我可以不管。但你必须要注意安全。”   孟宁眼睫轻颤,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这样的话。   她弯起眉眼,里面俱是笑意,“好,请韩同志放心呀。”   冬冬还小着呢,何波还没平安回来,她一定会小心小心再小心。   ————   吃过饭,孟宁出巷口,遇见大文。   “孟姑娘。”   孟宁有点意外,何波刚走,怎么大文便来找自己。   “出什么事了吗?怎么在这等我?”   大文摇头,“没有,何哥走之前安排我每天早起在这等你一会儿,看你要不要去仓库。”   “不用,以后我自己去。”   大文缩了缩脖子,没敢应答,换了话题,“孟姑娘,咱们走吧。”   孟宁干脆利落,“走。”   ————   到了仓库,孟宁再也不用被关在小屋子里算账了。   她拿钥匙,开了仓库大门,里面乌漆嘛黑,隐约透点有点光亮。   没有窗户,还不走电,何波连个灯都没安。   “孟姑娘,这边。”大文拿手电帮着照明,“您想找什么?”   “看看。”   孟宁头发高高盘起,围脖取下,搭在手腕,“这次南下卸的货处理完了吗?”   “没有。”   这次何波奔着年前卖的,列的单子都是些小贵的稀罕货。   手表、钢笔、白酒、茶叶等,现在都不到买卖的旺季。   这些东西要卖出去,至少要等过了腊月十五左右。 第60章、上药   “那儿?”大文看向孟宁手电照的地方,上前掀开,“缝纫机、收音机之类。”   “怎么囤这了?”   “没囤,这些都是之前何哥之前带回来的有点毛病的机子。后来,不是没找到会修的人,闲置了。”   是有这么一笔支出。   “哪儿有问题?”   “有几个收音机漏音还是卡带什么的,我也不太清楚。”   孟宁轻拍着缝纫机问道,“缝纫机呢?”   “有的是踏板坏了,有的是机子坏了,”大文迟疑道,“好像是都不太能用。”   “不对,”孟宁手指轻敲着缝纫机桌面,“何波不是会带垃圾回来的人。这些东西肯定是简单修修都能用的。”   “大文,你现在去找纺织厂附近,找个会修缝纫机的工人。这几台缝纫机最迟后天,一定要给我修好。”   “是。”大文应下,想了想,还是问道,“孟姑娘,这些都是要年关拿出去卖吗?咱们的弟兄人手不太够。”   小武走的时候带了几个人,现在还没回来。   何波走的时候,又带走了两个。   前些日子,还走了几个。   剩下的踏实干的也没多少人。   “孟姑娘,咱们要趁着年前在招点人吗?”   “不招。”孟宁摇头,“缝纫机年前非预定,一律对外没货不卖。”   她跟何波是两种处事风格不一样。   孟宁求稳,情况不明,根本不可能再招人。   “你跟兄弟们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一些,等这个月结束的时候,我给大家额外多发一个月工资。”   大文应下,“是。”   有一个月的工资在前面吊着,应该能稳住不少人的心。   ————   孟宁在仓库外的小屋子待了一上午,拿笔在纸上列出一条一条的想法。   她边写边驳斥自己,驳斥倒了,便继续想。   等她终于理清想法,日头早已转了西头。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孟宁起身准备走。   临走的时候,她又拿钥匙开仓库,让人帮着把布抱出来。   透着外面的光,孟宁人认真看了下布的颜色。   除了最普通的蓝色、绿色和灰色,还有一匹嫩黄色和一匹粉底白花的样式。   “孟姑娘?”   孟宁摸着布料,心里想法愈加明确,“拿纸张包裹好,不许任何人动。”   “是。”   “另外,”孟宁看向大文,“问问兄弟们,谁家有会做衣服的妻子老娘,要那些手巧的。会用缝纫机的或者会绣花的优先。”   大文反应很快,瞬间抬头,“孟姑娘,咱们要做衣服?”   孟宁没有细说,“你先统计,让他们带着做好的衣服来,看看针脚。”   “是。”   “孟姑娘,”大文迟疑,“咱们是按天给工钱还是怎么给?”   何波给他们计算工钱都是底薪加上每天卖的钱数提点。   “按件。”孟宁道,“一件衣服看成品,一件七毛。”   大文开始肉疼,“孟姑娘,是不是有点高了?缝纫机是咱们出,布也是咱们出,光踩踩缝纫机就给这么多吗?”   “缝纫机可不好踩着呢,”孟宁笑,“做衣服也是个功夫活。”   “孟姑娘,可那不少人呢?咱们这成本是不是太高了。”   这年头,谁家婆娘不会做个衣服,谁家老娘不会绣个花什么的。   他可看着他老娘踩缝纫机做衣服,过年的时候,一上午都能做把他们弟兄两的衣服做个差不多。   这要像他老娘那水平,一天也得做个七八件吧。   干个十天都能拿个五六十了。   这底下弟兄这么多人,要婆娘都来了。   不说干够十天,干个三五天,何哥都得倒找钱。   ————   “人多,可不一定精。”   不是所有人都会缝纫机,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快且优。   “质量是核算工钱的前提。”   大文其实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   想开口说些什么,又怕孟宁生气。   他踌躇着,面露犹豫。   孟宁其实也在试着走,但她必须露出坚决一面。   不然,底下人只会越做越虚。   她当看不见大文的脸色纠结,拍板道,“先找人。”   大文:“...是。”   “还有,”孟宁轻抬手,让人把布收了进去,“告诉下乡的弟兄,这两天什么都不收,着重收棉花。”   “收棉花?”   “对。”孟宁算着仓库里剩的东西,“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再收了。”   “全都不收了?”   “嗯。”   乡下收的鸡蛋粮食豆类等东西倒卖,除去年关那几天,一般翻得价格不高。 第61章、画图   ————   孟宁侧头,看向欣欣。   欣欣脸上布满忧思,还带着几分羞怯,“我想去看看他。”   孟宁神色淡了许多。   何波刚走一天,他现在走到哪儿个地方,谁都不知道。   可别说孟宁不知道,就是知道,她也不会告诉欣欣。   别说告诉欣欣,韩竟她都不会告诉。   在何波没有安全回来之前,她谁都不会告诉。   ——   孟宁神色未变,脸上依旧挂着笑,温温柔柔,“不清楚暧。”   欣欣有些沮丧,“好吧,那我就不送你了。”   孟宁点点头,往前走,头也不回,走到韩竟身边。   “走吧。”   ————   韩竟没骑自行车,走在孟宁外侧,“去你学校?”   孟宁前几天跟韩竟提过一嘴,周一复课开学。   “嗯。”   韩竟送孟宁到学校门口,门口保安象征性地看了看孟宁的学生证。   “进去吧。”   韩竟没往里面送,“晚上我来接你?”   “不用,我下午自己回去。你把孩子接了就行。”   传达室的保安听这话,又戴上自己的老花镜,瞅了瞅孟宁,摇头叹气。   这么年轻的女娃,倒不像有个有个孩子的妈。   韩竟静了两秒,伸手拽了拽孟宁的帽子,帮她盖过耳朵,“早点回来。”   韩竟离得很近,孟宁鼻尖似能撞到韩竟胸膛,弯弯眉眼,小脸半藏在围巾之下,眼里闪过灵动之色。   “遵命,韩同志。”   也不知道她那儿来的这么多俏皮话。   韩竟隔着围巾捏了捏她的小巧鼻尖,失笑,“去吧。”   孟宁人缘不错,一进校门,便遇到相熟女同学,揽着她一起往校园里走。   韩竟站在原地,看着孟宁走几步回头冲他挥手,眉眼柔和些许。   还小着呢。他想。   直到目光所及看不见孟宁背影,韩竟才转身离去。   想着孟宁家那个大大的四合院,韩竟在心里盘算着。   今天该去水泥厂,看看能不能买些水泥,上去修修孟宁后屋的屋顶。   他昨天看着像是有点漏。   ————   孟宁复学手续办的很快,系办主任没有多为难。   回学校还算安稳地上了一上午的课,孟宁看着课表心满意足,下午没课,只有两节自习。   自习在孟宁眼里等于放假,她收拾着东西,在学校吃过午饭,下午径直去了仓库。   仓库外的林子,只有两个望风的大男孩,孟宁这几天来的勤,和他们也算混了个脸熟。   没人拦她,孟宁一路畅通无阻。   仓库门前也有个几个人守着,见到孟宁还笑着打招呼,“财务姐好。”   孟宁:“.......”   ————   孟宁没理外面的几个嬉笑的大男孩,拿钥匙,开了小门。   然后,一个下午都没出来。   她拿着笔在纸上画着款式,越看越觉得自己画的垃圾。   脑子里想的东西,根本画不出来。   愁人。   孟宁把自己下午画的画稿撕碎握在手里,心里些微有些烦恼。   这一个下午算是白费了。   ————   日头西移,孟宁收拾东西往外走。   撕碎的画稿拿小纸袋装着,放进挎包里,没敢留在这里。   走出去,孟宁锁上门。   看着外面的几个大男孩半蹲着,脑袋凑着脑袋,还不时传来几声交流和争执声。   孟宁有些好奇,轻脚走过去,“你们干什么呢?”   几个男孩像是被吓住了般,回头看孟宁。   孟宁透过他们交错转头的身影,看见了蹲在最里面的干瘦男孩,小脸白净,手里拿着个木棍,正在泥土地画着什么。   孟宁走进细看,一眼便认出画的是何波跟大文。   还有一个围着面巾的女人,背着个挎包,隐约像是她。   别说,画的还挺像。   ————   孟宁没吭声,几个大男孩愣住一瞬,而后先后起身。   “财务。”   “财务姐好。”   ......   少年们此起彼伏地问好声音响起,孟宁心里觉得好笑,这看起来倒是像像一群在校乖乖巧巧的学生。   她看向被众人围在最里面,手里拿着树枝画画的男生,“你叫什么名字。”   “财务,他叫进宝。”旁边高个子男生替他回答,声音带着点玩笑。   “进宝?”   画画地男生像是有些内向,乖乖的回答孟宁的话,一板一眼道,“我哥哥叫招财,我是弟弟,所以我叫进宝。”   孟宁觉得有些意思,“.....你哥是谁?也在咱们这?”   “嗯。”进宝看了眼旁边站着的高个子男生,喊了声,“哥。”   高个子男生爽快的应了声,带着少年的清爽,嬉皮笑脸道,“财务,我是他哥,亲哥,我叫招财。”   旁边的几个少年应该是早就知道这兄弟两的名字,都笑起来,笑成一团。 第62章、书包   “嗯。”   孟宁心里划过想法,“最好是带个地窖的,独门独户的小院子。”   “是。”   “然后抽个时间找人把缝纫机先给搬过去。”孟宁脑子不停地转着,“对了,大文,我让你统计的名单,弄好了吗?”   “还在弄,有的弟兄还需要回家跟他老子娘商量商量。”   毕竟算是投机倒把,有的自己干了,不愿牵扯家里人。   “尽快。”   “是。”   孟宁现在是真觉得自己在跟时间赛跑。   “棉花你们收的怎么样了?”   “今天下去的兄弟有点收获,但还没过称,大致是有个十几斤。”   “不够,继续收购。”孟宁心里计算飞起,补了一句,“加大收购量。”   “是。”   ————   孟宁回到家,天已经微黑。   推开门,暖黄色院灯发着微亮的灯光,照在院子里一角地方。   晨晨跟冬冬坐在她屋的台阶上,撑着小脑袋,眼睛眨巴眨巴望着门口,似在等她。   “我回来啦。”   孟宁踏进家门的那瞬间,便把一切烦心事都给抛到脑后。   看见两孩子,她心就是软软的。   “冬冬,晨晨,有没有想我呀?”   两小孩相视一眼,从台阶上跑下来,扑在孟宁腿边,一人一只腿地抱着。   晨晨小声喊着,“妈妈。”   冬冬声音嘹亮,小嘴像个机关枪似的,一连串的说下来,“姐姐呀,你怎么才回来呀?你不是说好要带着晨晨去买书包的吗?这天都要黑了,买书包的地方是不是都关门了?晨晨没有书包,明天该怎么去上学啊?姐姐,你说话不算数。”   孟宁扶额,她倒真把这个事情给忘了。   可转念一想,韩竟不是在家吗?   这人怎么接了孩子,连个书包文具都不知道买?   还是不是个当爹的了?   ————   孟宁轻蹙眉,“你姐夫呢?”   “姐夫刚刚在修屋顶,现在正在厨房里做饭。”   孟宁:“......”   他还真修了房顶?   冬冬眼睛四处望了下,没看见韩竟影子,又抱着孟宁腿撒娇,“姐姐,你什么时候能忙完呀。你都好久没有来接过我了,我也好久没吃过姐姐做的饭了。我想吃姐姐做的饭。”   这两天孟宁早出晚归,韩竟算是一手承包了家里的所有活。   也没跟孟宁抱怨争执过。   男人成熟点是挺好,至少知道干活会疼人。   孟宁轻咳一声,“前天我不是还给你们做了早饭吗?”   “可那都过了两天了。”冬冬拿着孟宁的小手往自己脸上放,“姐,你摸摸我脸都瘦了。”   孟宁轻轻拧了下,笑道,“没瘦,还是肉嘟嘟的。”   ————   她抱起晨晨,亲了亲晨晨小脸,“晨晨宝贝,对不起,妈妈今天回来晚了。爸爸现在在做饭,等一会儿我们吃完饭,一起出去看看供销社或者商店有没有关门。要是没有关门,我们就赶紧挑挑买下来,好不好?”   晨晨年纪小,特好哄,小手拍着,又高兴起来,“好。”   冬冬年纪可不小,他瞬间就想到,“姐,不对啊,那要是关门了,你怎么给晨晨买呀?”   “关门了,那明天我们送晨晨上学的时候,可以稍微晚去一小会儿,我们买完书包再去上学,好不好?”   幼儿园上学的时间都挺晚,一般九点上课。   父母要都是上班了,可以七八点把孩子送过去。   老师带着做会儿上课前的准备。   要是起晚了或者临时有事,也可以晚去一小会儿。   九点之前,把孩子送过去就好了。   晨晨伸着小胳膊揽着孟宁脖子,依偎在孟宁怀里,声音甜甜道,“好。”   冬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看着晨晨腻在孟宁怀里,心里有些吃醋。 第63章、合伙   ————   “康飞哥哥,”冬冬乖巧地停下喊人,抿了抿嘴,又不情不愿低声喊了句,“小玉姐姐。”   康飞跟牛玉?   孟宁轻蹙眉,他们怎么会聚在一起?   牛玉怎么又来了?   有外人在,韩竟松开了孟宁的手。   他视线放在不远处巷口的两人身影上,“认识?”   “嗯。康飞你应该认识。”   “认识。”   当初张鹏看见他跟孟宁在一起的时候,少不了就是因为康飞提醒的她。   韩竟垂眸,视线落在孟宁的发旋上。   还挺招人的。他想。   孟宁点头,轻声跟他介绍,“诺,站在他旁边的是我表姐,牛玉。”   “你表姐?”   “嗯。”孟宁低声补充了一句,“关系很一般,你不用搭理她。”   ————   说话间,两人也走到巷口。   牛玉一改往日,像是跟孟宁关系多好似的,上前便想挽着孟宁胳膊。   孟宁避开,声音冷淡,“你来干什么?”   牛玉像受了多么大的委屈般,下一秒似要哭出来般,“宁宁,你怎么这么说话。我们可是表姐妹,我来是受了姑姑的委托,特意来看看你日子过得怎么样?你怎么对我这么冷漠。姑姑要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   牛玉觑着孟宁脸色,下着狠手掐自己的大腿,眼眶瞬间红了,活像一个受气包的小媳妇。   抽抽噎噎,视线不住地往康飞身上移,神色哀恸。   康飞看的都有些不忍,也道,“孟宁,牛玉同志为了找你们家已经跑了一天了。她真的是想来看看你,没什么坏心。”   “对啊,宁宁,我们可是亲人。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牛玉眼泪终于挤了下来,“你不能因为姑姑不让你嫁给那个年纪很大的老男人,你就不让我们这些亲人了。宁宁,你怎么能这样!”   康飞敏锐注意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脸上,他皱眉,将视线移到孟宁身侧,却不经意瞥见一张很熟悉的面庞。   “韩、韩哥?”   韩竟站在孟宁身侧,闻言,淡淡点头。   康飞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结结巴巴道,“你,您,你们,”   韩竟重拳出手,彻底击碎康飞所有残存的幻想,“这是我爱人,孟宁。我们结婚了。”   “结婚了?!”   康飞瞬间看向孟宁,“你表姐不是说你被一个老男人骗着谈对象吗?怎么就结婚了?”   “康警官,我跟谁结婚应该不用跟你汇报吧?”   牛玉一听这话便上前,“孟宁,你怎么说话呢?人康警官也是好意。你看看你,结婚了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你这叫私定终身你知道吗?”   “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你知道吗?”孟宁彻底没了耐心,“现在是新时代,结婚自由是受法律保护的你知道吗?不知道就去多读几本书,多学学法,长长脑子。”   牛玉马上都要憋不住自己的柔弱小人设了,她捋起袖子,上前一步,“你说谁没脑子呢?”   韩竟挡在孟宁身前,眼皮轻抬,目光锋利。   牛玉蔫吧了下,后退两步,还在耀武扬威,“孟宁,你说这话太过分了!”   “呵。”   孟宁轻嗤一声,“牛玉,我不管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我只跟你说两点,一在你上次来我们家的时候,我就跟你说清楚了。恩情已经还清,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要是想跟我一起装什么好姐妹,那你找错人了。”   “第二,我妈走之前明确告诉过我,她已经跟你们说清楚了。从今以后,不许再打扰。我不管你刚刚那些话是骗谁用的,但在我这里统统没用。趁早给我滚。”   牛玉想说什么,碍于韩竟跟康飞在,恨恨憋了回去,眼睛怒气冲冲地瞪着孟宁。   康飞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般,急切地看向孟宁,“你真的结婚了?你知不知道他有过一段婚姻,还有着一个孩子?”   孟宁很快应答,“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孟宁笑了,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   “康飞同志,这跟你没有关系。而且,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   康飞眼睛都红了,静静看了孟宁一会儿,才哑声道,“你说得对。是我冒昧了。”   孟宁微摇头,示意自己不介意。   康飞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韩竟,转身离去。   牛玉追着康飞小跑了几步,喊着康飞的名字。   康飞走的头也不回。   ————   牛玉追不上康飞,恶狠狠地看了孟宁一眼,“你刚刚说那些话干什么?”   该说的孟宁都已经说完了。   对于康飞,孟宁还能给个好脸,柔声说几句。   可面对着牛玉,孟宁理都不想理。   她拽着韩竟,径直从牛玉身边走过去。   不成想,刚走了两步,牛玉却突然伸手,试图拽住她。   在牛玉伸手的瞬间,贺朝国便反应过来,伸手扣住牛玉手腕。   孟宁皱眉,“你到底想做什么?”   “给你看个东西。”牛玉好似胜券在握,一幅等着孟宁上前求她的样子,“或者,算是给你谈一笔生意。”   跟牛玉做生意,孟宁是疯了吗?   就是疯了,她也不会跟牛玉这样的人一起做生意。 第64章、硬茬   韩竟掌心的炙热温度渐渐传到孟宁手心里,她吊在半空的心似慢慢平稳,落了下来。   “没事,我手脚一到冬天都是凉的。”   孟宁乖乖的把手蜷在韩竟掌心里,感受着韩竟粗糙搭在她的手背上,痒痒的,却又略微带着一丝安全感。   “走吧,我们去给晨晨买书包。”   “嗯。”   许是他们赶得巧,刚好赶上市里供销社检查,关门的晚了些。   孟宁左手牵着晨晨,右手扯着冬冬,“去看看你们想要什么样的书包?”   冬冬踮着脚小身子半趴在柜台上,眼里掩盖不住的开心。   小孩子总是对新的东西抱有极大的好奇与惊喜感。   “姐姐,我都有了书包,现在还可以挑吗?”   “挑一个吧。”   孟宁揉了揉冬冬的小脑袋,怕他心里觉得不平衡,“你跟晨晨一起换一个新书包,好不好?”   “好。”冬冬欢呼起来,拉着晨晨一起趴在柜子上看。   冬冬还好,个子高些,趴着也是能看到的。   但小晨晨年纪小,踮着脚尖也看不上,蹦了两下,跑到韩竟腿边,抱着韩竟大腿,“抱,抱抱。”   韩竟弯腰抱着晨晨,又顺手抄起冬冬,把两个孩子都抱在怀里,“挑吧。”   晨晨眼睛看过橱柜的一排颜色各异的书包,眨巴眨巴清澈的眼睛,指着一个亮黄色的斜挎包,“那个,我要那个。”   冬冬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可以一听晨晨这话,眼睛也忙看向橱柜。   “不要那个黄的,黄色不好看。”冬冬想要晨晨给自己要一个看是相同的,“要绿的。绿色的最酷!”   晨晨奶声奶气,“要黄色。”   冬冬试图说服,“要绿色!黄色的夏天会招虫子,虫子会咬你的!”   晨晨犹豫,“虫子?”   “对,虫子咬人可疼了。要绿色,绿色的最好看。我们班的同学书包都是绿色的!”   孟宁站在一旁,笑着听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商讨书包款式,并不参与。   售货员四五十岁,眼睛停在韩竟身上,嗑着瓜子,跟孟宁闲聊套话。   “那你哥抱着你弟弟妹妹吧?长得可真俊。一看身子都正,多大年纪?结婚了没?做什么工作的?”   孟宁看向韩竟,眼带调侃。   韩竟耳力过人,自是听到了售货员的问话。   他轻咳一声,颇有些无奈地看了孟宁一眼,“结婚了。”   ————   不知道两孩子最后怎么商量的,只听见冬冬大着嗓门道,“姐,我们挑好了,都要那个。”   “哪个?”   冬冬很中意,“中间那个带红星星的绿。”   孟宁从韩竟怀里接过晨晨,轻声问晨晨,“宝贝,你也喜欢那个吗?”   “嗯!”   小晨晨眼里都是大大的激动,用力地点点头,声音轻脆,“妈妈,要那个,小舅舅说了,那个漂亮!”   晨晨俨然已经成为了冬冬的小跟屁虫了。   “好吧。”   孟宁让售货员帮着开票,“麻烦帮我们开票拿一下。”   售货员看着握在孟宁怀里的晨晨,还觉得意外,“这是你女儿?”   “对,”孟宁眼里都是温柔,看向怀里的晨晨,“是我的女儿。”   晨晨小胳膊搂着孟宁脖子,乖乖贴在孟宁怀里,小声重复着,“我是妈妈的女儿。”   韩竟抱着冬冬,目光放在孟宁身上,带着几分柔意。   这是他的女人和他的孩子。   这是他的全部。   ————   晚上,熄灯入睡。   晨晨安静睡在孟宁身侧,孟宁背对着韩竟,耳边慢慢传来韩竟舒缓有规律的呼吸声。   被她极力掩饰一晚上的不安终于趁着夜色显现了出来。   孟宁蜷着身子,脑子想乱成了一团乱麻。 第65章、不对   “记录。”陈陌言简意赅。   孟宁打开,小册子里面清楚着记录着陈陌什么时候交接的班,见证人是谁,周围的情况等等,甚至还包括着交接班的时候两队的人员。   比孟宁想象的记录着都全。   “这是你自己记录的?”   “嗯。”陈陌低声解释了下,“何哥让记录的。”   “何波让的?”孟宁翻着手里的本子,“也就是说招财手里也还有一本。”   “嗯。”   ————   孟宁翻着本子,走向一旁的招财进宝两兄弟。   进宝看见孟宁,圆润的眼睛弯起,露出干净单纯的笑意,“财务好。”   “嗯。”孟宁嘴角微微勾起,温声问道,“吃饭了吗?”   “吃过了。”进宝眼里都是跃跃欲试的欣喜,“财务,我们开始吧?”   “等下。”孟宁拿着手里的小册子看向招财,笑道,“招财,我想看一下你们的登记小册子,可以吗?”   招财微皱眉,不明白孟宁看这个干什么?   按理这东西只有何波能看,大文看招财都不一定给。   可现在他们都知道何波跟孟宁是合伙关系。   孟宁看也是可以。   没看陈陌那个闷哑巴都给了么。   招财想起昨天孟宁让他写到半夜才写完的检讨书,脑子划过想法。   他摆着架子,声音懒懒地,“财务,这不合规矩吧。”   “不合规矩?”孟宁蹙眉,“哪不合规矩。”   招财像跟孟宁作对般,“哪儿哪儿都不合规矩。”   孟宁:“.......”   瞬间,孟宁看招财的眼神更不对了。   这兄弟俩该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   ————   孟宁手握着小册子的手紧了紧。   恰在此时,进宝拉扯着招财衣服,“刷”的一下从招财怀里要出一本大小相同的小册子,递给孟宁。   “财务,给你。”   招财没敢跟进宝动手,不满地皱眉,“啧”了声。   “叛徒,你!”   进宝眼睛弯弯,心情很好,“大文哥说过了,财务等同何哥。哥,你这样欺负财务,大文哥回来会收拾你的。”   谁欺负谁呀。   招财想起昨天写检讨写到头秃,心有余悸。   他低声嘟囔两句,手脚利落地爬上老树,坐在树干上,替招财望风。   ————   “财务,给你。”   招财声音带着少年的清脆,笑容干净,“财务,这是我哥自己写的。他字有些你可能认不出来,你跟我说,我告诉你。”   孟宁心情有些复杂地接过小册子,“谢谢。”   “没事。”招财眼睛亮晶晶,一眨不眨地看着孟宁。   他似怕孟宁生气,小小声道,“财务,看完记录册,咱们是不是就要继续咱们的事情了。”   “......”   孟宁心情更加复杂。   ————   认真核对完两本小册子,时间、地点、人员和环境等都对得上。   她甚至还看到何波之前大笔批的“阅”字。   没有看出任何问题。   孟宁把记录的小册子先后还给两人,带着进宝进了小屋。   “财务,你昨天说的袖子改动,我好像有点明白你意思了。”   招财一进屋子,便从兜里要出自己带的纸和笔,涂涂画画道。   孟宁坐在招财旁边,眼睛看着他在修改,而心里却有些跑思想。   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呢?   直到,招财把画好的修改过的图递给孟宁,“财务,你看,袖子这样改可以吗?”   孟宁视线看在图纸上,跟她脑海里的款式还是有些差别。   她皱眉,顺着脑子想法道,“再改改,袖子做成花边的,配咱们的布,亮一......”   孟宁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进宝正听的专心呢,头也不抬,“财务,咱们的布怎么了?”   无人回他。   ————   不对!   孟宁脸色突然变了,手握着画纸微微发抖。   而后,她一把握在手上的画纸拍在桌面上。   不对!   她终于知道是哪个地方不对了。   这袖子修改的地方,她昨天在牛玉给她的画纸上见过!   可昨天,她跟进宝根本没有谈到袖子修改上。   花边袖子只是她心里的想法。   不对。   牛玉很不对!   这件事都很不对   ————   进宝慢半拍察觉到孟宁情绪不对,担忧抬头,“财务?”   孟宁挤出个笑容,安抚地看向他,“进宝,我说你要不先把袖子改一下吧。改成花边的,衬得上咱们布的颜色,亮堂一些。”   招财似懂非懂,但胜在听话,爱琢磨,也好忽悠。   他拿着橡皮,小心且认真擦了擦草稿纸,吹去纸张上的灰屑,“好,财务,那我再改改。”   进宝转过身,认真构思款式。   孟宁缺带着几分急意地掀开自己的挎包,拿出昨天的所有草稿纸和成果图。   没有一个是在袖子上做修改的。   孟宁坐在凳子上,手指一页一页翻过昨天的成果图,脑子却在止不住地回想昨天牛玉递过来的款式图。   冬装的领子,他们昨天花的时候都是图省事,全是圆领代替。   可她记得很清楚,昨天牛玉给她看的领子都是改过的或盘扣或加粗封边,全都是修改过的。   这些都是她脑子未成形的想法。   而牛玉像是钻进了她脑子一般,把她那些未宣泄出口的想法,全都早一步地画在了纸上。   孟宁后背不禁泛出寒意。   ————   “财务,我改好了,你看是不是这样的?”   孟宁强撑着回神,微蹙眉,并不是她想要的效果。   “是收边,”孟宁指着袖子,“不要往外阔,带花边,但袖子还是要收一点的。”   进宝似懂非懂,乖乖拿去再修改。   而孟宁缺不禁生疑,像进宝这样都需要自己再三提醒,还不知道是否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那牛玉是怎么做到与自己款式设计大差不离,甚至细节之处处理都几近一样?   ————   下午,孟宁跟进宝在小屋待着修改了一下午图。   事情完成之后,孟宁坐在小屋里,特意等了等大文。   “孟姑娘,你找我?”大文扛着筐子回来,一脑门的汗。   “嗯。”孟宁帮大文倒了杯水,“今天辛苦了。”   “不辛苦,孟姑娘,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有些事情需要你帮忙。”   孟宁也不跟他绕弯子,“需要你帮我盯一个人。”   “谁?”   “你见过的,”孟宁顿了顿,“我表姐,牛玉。”   “牛玉?”   “嗯。”   孟宁手轻敲着桌面,语气间有两分河波的影子,不慌不燥,“记着派脸生的弟兄去。”   大文没多问,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孟姑娘。”   安排好牛玉,孟宁微微松了口气。   牛玉再不对,也总有露出马脚的那天。   她现在只需要静静地等一等。   ————   “今天生意怎么样?”   “比昨天还好。”一提到生意,大文眼里发着光,“孟姑娘,你可不知道,今天我带着几个兄弟分散到咱们市里的其他公社。赚了不少流水呢!东西处理的也快。”   “那挺好。”   大文嘿嘿笑着,“孟姑娘,要是可以,我打算后天去其他市转转。我感觉这市场一扩大,咱们更有赚头。”   说到底,这都是小武惹出来的事情。   大文干再多活,心里想着也就当替弟弟赔罪了。   本来好端端地这么多货物,年头何哥他们能赚不少钱呢。   现在不止低价处理,还搭上了何哥。   都是他们的错。   何哥人现在都还没回来。   也不知道会不会顺不顺利?   要何哥真出了个什么事情,他就死都过不去自己良心。   ————   “这件事先不急。”   孟宁暂时不准备放他们出市,“我让你办的事情,你办的怎么样了?”   牛玉这事玄乎,孟宁想不明白。   找人盯着,打算暂时搁浅,静等牛玉露出自己狐狸尾巴。   但在这之前,不能耽误她挣钱。   孟宁问的句句关切,“棉花收多少了?人找齐了嘛?机器修好了吗?”   作者有话说:   鞠躬,感谢~ 第66章、孟祖宗   ————   “棉花收了有小百十斤,机器也找人修的差不多了。”大文从兜里掏出花名册,“人也找到了五个,名单在这。孟姑娘你看。”   孟宁接过名单,拿手电照着看了眼,入目第一个名字便是全春花,名字后面写着招财和进宝。   “全春花?”   她跟招财进宝两兄弟是什么关系?   “哦,孟姑娘,那是招财他老娘,绣花绣的可好了。”   敢让他老娘也参与进来。   看来进宝和招财对她这生意是放心的很。   孟宁眼睛扫过名单,“这些你都筛查过了吗?”   “筛过了,都是信得过的弟兄。”   “好。”   生意刚起步,又加上出了牛玉这件事。   孟宁没敢把步子迈的太大。   生意得慢慢先走着。   “孟姑娘,咱们这生意什么时候开始做?”大文有些着急,“现在还能抽调几个弟兄,等到年关的时候,可能抽不出人来守着了。”   “等明天上午我看完你租的仓库后,要是没什么问题,咱们下午就可以开始了。”   “好。”   两人边走边说,走到离孟宁家还有两个路口的时候,大文停下了脚步。   昨天被追怕了,不敢往前走。   “孟姑娘,我送你到这吧。”   “好。”   ————   孟宁蹙眉,没动,却轻问道,“你还记得招财两兄弟是什么时候跟的何波吗?”   对于之前何波最初招人的事情,两人产生过分歧。   从此之后,孟宁再也没管过招手下人的事情。   “有几年了。”大文认真想了下,“得有三四年了。那时候,好像是进宝犯病了,何哥搭把手就给救了。后来,看着招财那小子混不痞,又能打,也就把人留下了。”   孟宁问道,“进宝犯病?什么病?”   “好像是什么喘,不能见狗,一见狗好像他就容易犯病。犯病的时候挺厉害的,身上得备着药。”   一说这个,大文想起来了。   “那药不好买,咱们这好像也没有那种很管乎的药。还是那年何哥南下去倒东西的时候,回来捎过几瓶。”   “那病很严重吗?”   孟宁看着进宝是有点虚,但感觉跟平常人好像也差不多。   “有点严重。没药的时候,感觉喘不上来也就一会儿的事儿。”大文道,“我记着招财他们兄弟两老子爹好像也是这病,不过比进宝严重多了。那年,我去送药的时候,他老子爹都下不了床了。”   “也就是说何波也算是对他们家有恩?”   “对,其实之前何哥只要了招财一个人。”大文挠挠头,“进宝算是附送的。那几年有些乱,招财他们家又两病人,花销大,进宝也没上学。他天天跟在招财后面跟着何波在外面走街串巷卖东西。”   “后来,冬天天冷,查的也严,招财才跟何哥说了声,让进宝在仓库等他。进宝眼里有活,心眼也实在。每天一到仓库不是扫地就是擦门,有时候还顺带着帮何哥把攒的衣服给洗了。勤快不得了。而且,他脾气也好,不管别人逗他,都不生气。”   大文家有个小武那样的皮弟弟,看见招财有进宝这样的乖巧弟弟,简直不要太羡慕。   他说的意犹未尽,直到看见孟宁眼里闪过深思,才停下。   ————   “孟姑娘,怎么了?是招财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吗?”   “没有。”孟宁笑了下,“明天把进宝调到粗的房子那。”   “好,”大文爽快应了声,“我本来也是想着调招财过去来着。那小子跟个狼崽子似的,混也警惕,没人敢惹他。”   “不调招财,只调进宝。”孟宁轻摇头。   虽说现在一切都指向牛玉,但她对进宝还是不可避免地存了点疑。   这个关头,一点点错误都不能有。   “不调招财?”大文惊了下。   因为进宝的病,基本上所有不外调的活动,大文都默认两兄弟是一起的。   以防止进宝突然犯病。   “对。”孟宁像看出了大文所想,笑道,“进宝他娘不也在吗?进宝有人看着,不碍事。”   大文愣愣点头,好像也是。   “那,那调谁来合适?”   孟宁把手里名单递给他,开了句玩笑,“沉默寡言的陈陌。”   ————   次日,送完两孩子,孟宁去学校打了个卡。   课都没上,人都溜了。   走出校门,路过传达室的时候,她还在回忆。 第67章、周三儿   “见了个朋友。”   韩竟把毛巾搭在架子上,随口换了话题,“年后我想转业了。”   “转业?”   孟宁愣了下,这跟她之前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好端端的你转什么业?”   韩同志不该好好地当个工具人,在外面安安分分给她挣钱吗?   “这两年招入伍的人多,负担大,”韩竟看着眼前的小狐狸,微叹口气,半真半假说道,“又没什么事情。早晚要转业,提前转业可选择的空间大些。”   最主要的是,他担心这小狐狸太聪明,走了错路。   孟宁微抿嘴,韩竟这一转业,不就意味着这人要天天跟她朝夕相处了吗?   多不自在呀。   而且每个月算账什么的也不方便。   孟宁不是很愿意。   韩竟一眼就看出小狐狸的不情愿,换了个说法,“你现在不也忙吗?我转业了,能帮着照顾照顾家。”   这倒是。   现在不知道何波什么时候回来。   韩竟在家,她确实会轻松很多。   但,一想到之后韩竟都不走了。   孟宁还是会觉得心里有些许不适应。   “这都是过完年之后的事情,”韩竟到底不忍心见小狐狸紧蹙着眉头,结束了话题。   “还有段时间,等过完年之后,我们再说。”   孟宁微点头,“好。等过年之后再说。”   过完年,何波也该回来了吧?   ————   第二天一早,周六,孟宁吃过饭便来到了租房内。   家里两小崽子被韩竟带着出去学打篮球。   刚进门,孟宁便已隐隐听见缝纫机工作的声音。   陈陌尽职尽责地蹲在墙头,“财务。”   “早上好,陈陌,吃饭了吗?”   “吃了。”   孟宁推门进去,屋子里的人都已经开始工作了。   进宝坐在最后面,跟着他老娘,端端正正,学的认真。   大文却像凳子上有跟针扎似的,坐立不安。   他一见到孟宁就跟见到救星似的,“孟姑娘,您来了。”   “好好干。”   孟宁忽略他眼里的苦苦祈求,径直走到进宝身边,拿着进宝做的半成品,看了看针脚。   比想象中的好,有了些样子。   “很厉害。”   进宝圆圆眼睛露出喜悦神色,脸上也带了些红晕,似有些不好意思,“没文大娘做得好。”   孟宁没有说什么大文娘干的时间长,也没有过多的夸进宝第一次做就已经很不错了。   她笑道,“慢慢来,我相信你。”   或许是因为有大文陪着进宝一起学,几位大娘也没有过多说着进宝什么。   反而认为这是孟宁派过来的两监工,教的很认真,干的也更加卖力。   孟宁转了一圈,房子里有大文跟陈陌盯着,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   她抬脚便想走,转去仓库看看情况。   ————   “孟姑娘,”大文在孟宁迈出门的瞬间,便喊住了孟宁。   “怎么?”   大文挠挠头,“孟姑娘,你让我盯的牛玉有了情况。”   “边走边说。”孟宁看了一侧小屋,认真察看了下屋里情况,才开口问,“什么情况?”   大文道,“她好像跟人搭上了线,也准备做咱们这个生意。”   “跟谁搭的线?”   孟宁蹙眉,不应该啊。   要是牛玉直接倒卖布还有可能,可要是她也做着孟宁现在铺开手做的生意。   也太不现实了。   孟宁这是情况突然,账面上没有可活动的资金。   她现在完全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再加上,这是她自己的生意,所以人员调动,物品采买都是有着优势。   可牛玉就是再搭上线了,手里的图画的再好,也不至于能忽悠到人铺开成本,一头扎在这上面吧。   不说其他,光是缝纫机买下来用着都够呛。   更别提,棉花跟布了,这都是出钱的大项。 第68章、地窖   ————   孟宁气喘吁吁地跑回租的房子。   “财务。”陈陌从墙头上跳下来,“怎么了?”   “去,去收拾东西。”   陈陌愣了下,“收拾东西?”   “对!”孟宁推了他一把,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声音,“去喊所有的弟兄收拾屋子里的东西,现在立刻准备搬走。”   “是。”   陈陌见孟宁一脸急色,不敢耽误,边跑边喊着让人动起来。   “孟姑娘,这,这是怎么了?”大文也从屋子里跑出来,倒没制止底下人的动作。   “这事不对,”孟宁看着大文,语速极快,“牛玉跟周三儿都扎不了这么大的成本去做这个生意。他们如果谈成的话,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接手我们手里的摊子。”   大文听的也是后背发凉,“可,可,孟姑娘,他们不可能知道呀。房子是我自己的找的,来往的弟兄也都是信得过,不可能出事吧?”   说到最后,大文也没底气。   “你还记着上午那个倒卖东西的倒爷吗?”   大文一怔。   孟宁像是明白了些许,“那个倒爷一见到陈陌东西不要就跑。东西都敢好赖参半,明明就是个老油子,胆子怎么可能这么小。”   “除非,他不是来卖东西的。”   “那他,”大文说不下去了,心里也在打鼓。   孟宁轻轻看了眼巷子口还在玩抓人游戏的几个小孩。   “咱们赌不了那个万一,现在,全搬走换地方。”   大文也分轻重,脚步匆匆,“我先让那几个大娘先回家。”   “嗯。”   牛玉这个人太邪门了,像是钻进孟宁脑子里一般,永远知道孟宁他们在做什么。   何波现在不在,孟宁这话说出来只会加剧大文等人心里的恐惧。   不能说。   ————   几个大娘家里人都是做这个晓得严重,走的时候,都是忧心忡忡。   但好在大文找的都是善解人意没多少事的。   除了有两个问了孟宁两句情况,其他的都没有说什么。   只是让孟宁多注意安全。   大娘们都走完了,进宝还在抱着一堆又一堆的布头,爱惜地装进筐子里。   孟宁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要是招财还在盯着牛玉,那可能过不了多久,招财的信也该传回来了。   “孟姑娘,”大文急冲冲走过来,压低声音,“东西都收拾好了,孟姑娘,我们现在是要运回仓库吗?”   “不能回仓库。”孟宁摇头,“距离太远了。”   “那运到哪儿,”大文也很着急,“他妈的,这青天白日的,这些东西咱们能运到哪儿?”   不说其他,光是这几架缝纫机看着都让人眼热。   “堆地窖。”   孟宁也是在赌一把,“全都堆地窖,封死地窖口。”   “地窖?”   孟宁推着大文,没有时间解释,“快!”   ————   房子里留着都是几个年轻的大小伙子,两个人合力搬着一台缝纫机。   孟宁站在地窖门口,还在思考一会儿该怎么盖住地窖门口。   “财务,快,快走!”   孟宁回头,招财神色慌张,额头出汗,“财务,快走,革.委会那帮孙子要来了。”   孟宁无声松了口气。   “仓库那边怎么样?”   “什么仓库,”招财拉着孟宁把人往外拉,“大文哥给我安排了其他任务,没去仓库。进宝呢?财务,我们快走。那帮孙子一会儿就该来了。”   “不急。”孟宁轻甩开招财的手,“进宝在你后面。”   招财拍着脑子,急糊涂了,刚刚都没看见进宝。   “快快快,你先走,记着了,你可不能跑。慢慢走。”   进宝宝贝地抱着自己的筐子,“哥,财务还在呢,我们要听财务安排。”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别蹩,你自己的身体你不知道吗?”   进宝心眼实,单纯天真,又知恩图报。   何哥不嫌他不干活,每个月还给他发工资。   财务信任他不嫌他,还让他帮着画图学缝纫机。   他们都是大好人。   那他怎么可能在有危险的时候,就一个人跑走。   那也太不是东西了。   “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进宝不吭声,反正也不动。   招财是真要上火了,这一个二个的怎么都不急呢?   “招财,”孟宁开口,“屋里放着有几匹布,你带着个弟兄,抱着先回仓库。” 第69章、战友   ————   孟宁愣了下,似不敢相信,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韩竟。   呆呆愣愣。   “过来。”   韩竟穿着件蓝色外套,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巷口墙面,目光温和看向孟宁,伸出自己手掌递给不远处看傻了似的小狐狸。   微叹口气。   小狐狸胆子再大,也还是怕的吧。   孟宁试着把手放在韩竟掌心,温热而粗厚的手掌瞬间紧紧扣着她的手指。   韩竟轻轻一拽,便把孟宁从巷子里拽了出来。   站在大街上,没了两侧房子遮阴,冬日暖阳直直晒在孟宁眼睫上,跃着细碎的光影。   孟宁微微低眼,细长浓密的睫毛像把小扇子盖在眼睛上。   “你怎么来了?”   她小手无意识地拽着韩竟衣角,眼前这人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   在这个自己有些恐惧的时刻,突然而来。   就像,是被自己征召而来一般。   “来看看你胆子有多大。”   韩竟手指轻搂着孟宁脖子上的围巾,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小狐狸样子,都这样了,心里还想着拖延时间。   他语气里带着深深地无奈,“你胆子是真的大。”   孟宁没吭声,双脚站在马路牙子上,感受着阳光和煦地照在她的脸上,暖暖的。   她踮起脚尖,才看见韩竟浓眉下的大眼,正耐心地盯着她脖子上的围巾,一下一下搂着。   “韩同志,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知道。”   韩竟搂好孟宁脖子上的围巾,没忍住,捏了捏孟宁发白的小脸。   “你这让我怎么放心。”   小狐狸的胆子真的是比韩竟想象中还要大。   孟宁轻打下韩竟的皮厚的大掌,揉了揉自己脸,“你怎么刚知道的?”   “请了个朋友盯着牛玉。”韩竟轻描淡写。   “你也找人盯牛玉了?”孟宁惊了下,“谁呀?”   招财怎么没跟她说跟人的时候撞人了?   “一个战友,”韩竟想起来还失笑,“你派过去的那两孩子挺精,就是动静有点大。”   好吧。   看出来了,招财不是没说,估计那是没发现。   ————   “韩同志,你又把两孩子放家里了?”孟宁心情慢慢稳下来,娇声指责韩竟。   “没。”   韩竟知道小狐狸担心里面没出来的人,也没说走的事,陪着孟宁站在巷口斜对面的马路上,吹着冷风。   “嗯?”   韩竟轻声解释道,“我出来的时候,冬冬问我能不能去巷口霞姐家玩,我带了点家里蔬菜,把他们送过去了。”   霞姐家确实有两孩子跟冬冬他们年纪相仿,性子也跟冬冬投缘,他们能玩到一起去。   孟宁纯属没话找话,“你那个战友还挺厉害。”   “嗯。”韩竟应了声,又想起战友现在遭遇,眼底沉了沉。   孟宁:“......”   好吧,韩竟又成功地把话题给聊死了。   正当孟宁准备绞尽脑汁正准备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突然看见巷口闪过张鹏带人走过。   “张鹏怎么来了?”   孟宁拽着韩竟,“你看,那个是不是张鹏?”   “嗯。”韩竟不惊不喜,似早有遇到。   孟宁也不笨,瞬间反应过来,“你找来的?”   “嗯。”   早年,韩竟救过张鹏一次。   张鹏记恩,一直惦记着。   ————   “他来干什么?”   “处理矛盾。”   韩竟看孟宁视线跟着张鹏走,微微皱眉,拉回孟宁视线“我战友也住在这儿,请他来处理一下矛盾。”   本来是想着顺带着能不能把孟宁给趁乱带出来。   这小狐狸出来的比他想得早,而且,胆子也比他想的大。   “哦。” 第70章、眉目   “有点眉目。”   “细说说。”孟宁揉着鼻子,进了屋子,关上门,看向跟在他后面进来的大文,“怎么回事?是牛玉报的?”   “不是。”大文摇头,“我昨天跟张秘书一起去的革.委会,看他领导说的话,应该是周三儿找的人。”   孟宁点头,牛玉确实也没这个本事跟革.委会的人搭上关系。   “可,孟姑娘,这是也太奇怪了。”大文眉头紧皱着,“周三儿怎么可能知道咱们在这干的有生意?”   经过图纸的事之后,孟宁其实对这种邪门事情已经看得很开了。   “孟姑娘,您说,咱们这会不会有什么,”大文压低声音,“内鬼?”   内鬼这事孟宁自己都已经走过一次冤枉路了。   “应该不是。”   孟宁知道这件事的整个节点都不在周三儿身上,牛玉才是这件事串起来的点。   但刚经过昨天那出事,大文心里已经处于很戒备的状态,惊弓之鸟。   孟宁暂时没有跟他说的打算,子不语怪力乱神。【1】   她怕吓着他。   “不是?”大文现在陷入了之前跟孟宁一样的困局,“可孟姑娘,我们现在除了内鬼外根本没有别的可能性。怎么可能就这么巧?咱们刚铺开头,他们就知道咱们在哪儿了。”   大文说的肯定,言之凿凿,“我们这绝对是出现内鬼了。”   反了他们了,这帮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何哥才刚走几天,他们就敢这样。   “孟姑娘,你等着,我一定把他给你抓出来。”   “.......”   这事孟宁也没法跟大文说出个明白,倒不如让他自己去找找,碰碰壁,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了。   “行,”孟宁笑道,“我等着。”   大文脑海里过着人,一会儿觉得陈陌可疑;一会儿又觉得招财不简单。   孟宁看了会儿大文脸上一言难尽的复杂神色,笑了笑,“你别着急,之前花生酥糖那事,何波也查过,不也没查出来吗?这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是哦,何哥那时候都没查出来。   “行了,”孟宁换了个话题,“继续派人盯着牛玉,有任何不对及时汇报。”   “好。”   “还有,找人看着周三儿。这人差点把咱们一锅端了,可能没这么简单收手。”孟宁脑子过着想法,“找人去暗地查查看看,看他最近有没有什么犯事的地方。关键时候,咱们送他一程。”   这个行业的本是残酷部分在于政策,更多的是在于那些背后阴私吞并。   繁华消失,俱在一念之间。   如果昨天,她没有突然回来让人撤出去。   或许今天他们就真的被人迎面一棍子打蒙,站不起来了。   她跟何波都不是圣人,做不到你打我左脸,我伸出右脸给你打。   她能做到就是你打我左脸,我回你右脸。   谁疼了,谁就乖了。   大文明白孟宁意思,“孟姑娘,我知道。”   ————   两人出去的时候,昨天那些大娘们陆陆续续都来了。   也有两个胆小的,不敢来的,让他们儿子跑过来说了声。   大文一人给了一脚,骂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不想来那一开始别报名啊。其他人我都给拒了,你们又说不来了。早干嘛去了?之前听着能赚多少钱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不来啊?   “是,昨天是出了事,可现在不是没事了吗?合着你们只能见好处,一点儿风险都不想担?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我告诉你,喊着你们老娘必须来,老子不是给你们做好事的。”大文气骂,“他妈的。占着老子的名额,现在又想不干了。你们要是不想干,早说呀,谁让你们占着老子名额,现在老人去哪儿招惹。”   “你老娘不来,你们也别来了。”   两个大男孩低着头,想开口说什么迎面都是大文的骂声。   “算了,”孟宁轻声开口,“他们不想来,算了。”   他们本就不想来,即是强迫来了,效率也不会很高,反而耽误事。   听着孟宁开口,大文骂声一顿,瞪了那两人一眼,小跑到孟宁身边,“孟姑娘,可现在我们手里的人不够呀?这么多布呢?”   “先开工,”孟宁轻叹口气,“我来想办法。”   “是。”   ————   从租的房子,孟宁去仓库里核算了一下账面上的流水,又算了一下上两周的账。   没什么大问题。   放好账本,孟宁锁着小屋门出来。   新提上来看守仓库的大男孩,之前也被孟宁罚写过检查。   看见孟宁跟老鼠看见猫似的,乖巧的不得了。   “财务,你要走了?” 第71章、热闹   “帮你做事情?”   霞姐眼睛流露出几分欣喜,“宁宁,你需要帮你做什么?洗衣服还是缝衣服?”   大叶刚踏进院子,一听这话,面上也露出几分惊喜,“对呀,宁宁姐,你需要我们给你做啥呀?我们啥都能做。”   宁宁姐可比吴婶好多了,人美心也好,给钱爽快,也没有这么多事。   每次衣服不脏就拿过来洗,简单搭上皂荚,过两遍水就干净。   每次洗完,宁宁姐过来拿衣服的时候,总是很客气。   没有一点架子,也不高高在上。   而且还总会给她带几块糖,让她甜甜嘴。   在大叶看来,再也没比帮孟宁洗衣服幸福的事情了。   “都不是。”   韩竟在家,洗衣服这些活都轮不到孟宁上手。   ————   “我想请你们帮我做几□□服。”   “做衣服?”   大叶没多想,答应地很爽快,“行啊,宁宁姐,是不是做你和冬冬的过年衣服。你布买好了吗?你拿过来我跟我嫂子一天都能给你做好。”   “不是。”   孟宁笑了下,大叶状态真的是比刚刚好了不少。   “我想请你们去外面用缝纫机做衣服。”   “缝、缝纫机?”大叶想都没想过缝纫机,“宁宁姐,这我和我嫂子都不会用。要不我们还是在家里用手给你做吧。”   “因为我要做的衣服很多,所以一定要用缝纫机。不会没关系,到时候会有人教你们。”   孟宁笑了下,“做一件衣服是七毛钱,按件算钱。工期的话,应该是十五天左右。”   “一件七毛!”大叶晃着霞姐的胳膊,惊到结巴,“嫂,嫂子,宁宁姐说了,做一件衣服给咱们七毛钱!那咱们一天不说多,做个两件。我做两件,你做两件,那就是四件了。四七二十八,咱们就能赚两块八毛钱了。”   “要是咱干个十天,就能赚二十八了。二十八的话,”大叶掰着手指头算,“还有五天,那就是十四,加在一起,咱就能赚四十二了。”   “四十二了!”大叶捂着嘴,似不可相信,“嫂子,咱们能赚四十二了。赚四十二,咱们就能给娘买药卖煤,还能送大铁去上学了!嫂子!咱们过年是不是就能吃肉了!”   大叶说着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嫂子,咱们去干吧!四十多块钱呢嫂子!”   在大叶看来,这简直是一笔天文数字。   ————   霞姐眉头轻皱,迟疑地看向孟宁,“宁宁,这生意.....”   “这生意是有风险。”孟宁把话接过去,“霞姐,我只能向你保证,我会尽我最大努力确保你们安全。”   这话一出,大叶像是僵住了般。   她看着孟宁,越说越心虚,“宁宁姐,这做衣服还能有什么风险吗?这又不是算投机倒把。”   “其实也差不多。”孟宁不瞒着她们。   投机倒把一直都属于踩线活动。   孟宁知道,霞姐也知道,足不出户的大叶也知道。   霞姐沉默不出声,刚刚还闹闹腾腾的大叶也安静如鹌鹑。   投机倒把抓住了,是会被坐牢吧?   可家里现在这个情况,是真的没活路走了。   霞姐嘴唇蠕动,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可又说不出口,“宁,宁宁,这,这件事,我...需要想一想。”   大叶一听嫂子这话,脸上刚刚的笑瞬间没了。   “好。我不急,你们也不好要着急下决定。”孟宁安抚性地按了按大叶肩膀,“你们不要有任何的负担,这件事做成做不成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说到这,孟宁还笑了笑。   “这两天我正忙着,忘了家里还有一堆衣服。等我忙完这两天,霞姐,我还要拜托你和大叶帮我洗洗家里的衣服,让我们家也干干净净地过个好年。”   听孟宁说这话,大叶鼻子一酸,眼泪又要掉下来。   其实前两天,她已经鼓起勇气上宁宁姐家问过要不要洗衣服。   她进去的时候,都看见了宁宁姐的男人正在洗衣服。   他们家明明都不用洗衣服,年前让他们洗衣服分明是想帮她们过个好年。   “宁宁姐。”   “多大个人了,怎么看着又想哭鼻子。”   大叶被她说的脸上臊红,背过身跺脚,“才没有。”   孟宁背对着她们,拿起自己放在石桌上的包,“霞姐,大叶,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宁宁姐,我送你。”   大叶把宁宁送出门外,孟宁让她回去,自己一个人走回了家里。   ————   大叶见孟宁进了家,转身锁了大门进院子,随手把石桌上放的筐子拎起来,一张纸币被风吹掉地方。   “呀,嫂子,这咋有一块钱呀!”   “一块钱?”   霞姐把两只湿漉漉的手放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就着月色看了眼,“还真是一块钱。”   “今天是不是谁来拿衣服的时候,落咱们家了?”   “不是,”霞姐似想到什么,“应该是宁宁给的。”   “宁宁姐给咱钱干嘛?”   “赔吴婶衣服的洗衣费,”霞姐叹口气,“宁宁这是给咱们出了气,又不想让咱们担这个损失。”   大叶看着嫂子手里的钱,“宁宁姐是个好人。”   “这钱咱不能白拿她的,明天你去给宁宁家送些鸡蛋,院子里的白菜也去抱几颗。” 第72章、夹袄   ————   次日一早,孟宁吃过饭,来到租的房子。   大文早早等在那里,“孟姑娘。”   “东西都备好了?”   孟宁看大文已经按着她的安排,把衣服分别装在四个筐子里。   “都准备好了。”   “人呢?”   大文看了眼屋子,“派了个兄弟去接招财的班,招财也喊回来了。”   “把人喊进屋子,咱们商量下怎么卖。”   “好。”   ————   进了屋子,孟宁也没跟他们废话。   “衣服你们自己定价。”孟宁给他们最大的自由,“夹袄底线是十五,短袄底线十七。目前只有这两种款式,价格卖的越高越好。”   “长袄跟棉被还没有做出来,但接受预定。你们记得留心这一点。”   众人应是,“好!”   孟宁在桌子铺了一张南市的地图。   “今天咱们试点在文工团、火车站、钢铁厂和南大。”   孟宁圈的地方都是在城市边缘。   “一个筐子里一般都是十六件衣服,只有一筐是十五件的。”   孟宁看向陈陌,“那筐只有十五件衣服陈陌你带着去钢铁厂卖,里面男装居多。重点是那些开长途汽车的司机。”   这年头司机绝对是个赚钱的行当。   看何波用罐头厂那几个司机有多顺手,就知道他们有多赚钱。   带个人往返,运货带货,简直不要太赚钱。   “明白。”   “大文你干这行时间久,经验丰富,你去火车站。”孟宁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嘱咐大文的,“那里面鱼龙混杂,你多注意安全。”   “好。”   “要是有时间,可以去招待所门口蹲蹲,看一下市场容量。”   “孟姑娘,我知道。”   然后,孟宁把目光放在长得高高帅帅的招财上,看的招财直发毛。   “财务,你直说吧,你让我去文工团还是南大。”   “文工团。”孟宁手指轻巧桌面,“咱们南市是远近三个省里最大的文工团,这里面有钱的、会花钱的都不少。”   招财似明白孟宁意思,“我会适度提价的。”   “不止,还要摸清楚有多少是真的想要的。文工团的容量绝对不止是这十六件衣服能满足的。”   招财这张嘴,只要好好说话,哄着那些漂亮小姑娘买件衣服还是绰绰有余的。   孟宁教招财,“上午不要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何波应该都教过你们,饥饿营销,你们应该明白吧?”   “明白。”   “然后,尽量往周边扩展。”孟宁举例,“就比如说招财,你要是看着人多了呢,你就意思买几件说是没货了。然后撤一会儿,去家属院附近看看有没有市场,明白吗?”   “我知道了,财务。”   ————   大文听孟宁安排,安排完见周围只剩下进宝一个人。   “孟姑娘,你该不会想让进宝一个人去南大吧?”   会出事的吧?   “当然不是。”   大文跟招财同时松了口气。   那就好。   孟宁道,“我跟进宝一起去。”   “!!!”   何哥回来知道了,会劈死他的吧?   大文劝的情真意切,“孟姑娘,要不南大先放一放,等着我们明天去吧。”   “就是就是,孟姑娘,南大放一放吧。”   招财也不放心,进宝是个有病的,财务看起来厉害,可再厉害也是个女的呀。   这要跑起来,肯定跑不过革.委会那帮孙子。   “财务,要不咱们再多叫两个兄弟吧?”   “没人了。”孟宁摊子铺起来,“咱们现在是真没人了。”   之前何波派人出去,都是随即二人制,随机抽查制度。   就是为了防止两人勾结贪钱抽成。   何波提上来的,也没几个人。   按理还有个小武,现在跟何波一起,都在外面飘着呢。   大家一阵沉默,对现在局面也都有了解。   “所以,我恳请大家,这次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孟宁眼睛扫过他们,“我们已经没有任何的容错空间了。”   这几天账面上的流水都是靠南市那批货顶着。   如果这次真的失利了,账面上的钱估计也只够发最后一次工资的了。   压力其实都在管钱的孟宁身上,只有她,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   孟宁见他们都沉默,笑道,“好了,你们放心,南大毕竟是我自己学校。市场不大,一上午就能搞定。”   “要是还有市场容量,明天早上再去一波,就差不多了。”   孟宁顿了下,看向招财,“而且,我们学校对面就是附属医院。我向你保证,我带着进宝安安全全的带去,也会把他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但凡有个其它选择,孟宁其实都不想带着进宝去。 第73章、麻木   ————   “我就是卖袄的。”进宝掀着自己筐子给他们看,“你看看你们是需要短袄还是夹袄。”   “是这家吗?”   “应该是。”   两个男生私语两句,看着进宝面前的筐子,“你们这就只有一种颜色吗?”   “但是我们没一件的款式都是不一样的,”进宝认真回想孟宁说过的话,“每一件衣服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我身上穿的这件是个绣着竹子,里面就不会在有绣竹子的衣服了。你如果买的话,那这件事衣服在南市就只属于你自己,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都不一样?”男生来了兴趣,蹲着看了眼,“还真是,里面款式乍一看差不多,但细看还真是花纹和扣子都不一样。小弟弟,你这衣服怎么卖的?”   怎么卖?   进宝咽了咽口水,想起孟宁说的价格越高越好。   “短袄二十,夹袄十八。”   旁边卖头花的大哥听到价格忙摇头,这么贵的衣服,傻子才会买吧。   男生的手也一顿,“这么贵?小弟弟,你这生意做的不厚道啊。”   “这些都是今年新摘的棉花,布料都是细布,款式也新,最关键的是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进宝之前招财买东西的样子笑,“供销社的一件棉服也都在十五块左右。我们只比供销社贵了几块钱,而且还不要布票。”   “其实价格都没错多少,如果你们有布票的话,我也可以跟你们便宜点。”   两个男生互相看了眼,眼里都有些犹豫。   卖头花的大哥看不下去了,“小兄弟,这两也是诚心想买的,你便宜点。”   男生也道,“对,你便宜点,三十块钱两件,我们两个都买走了。”   “不行。”进宝也很坚决,“我们做这个生意也很不容易,这个价格绝对买不下来。”   男生作势起身,“那这样我们可就不买了。”   进宝把筐子盖子盖上,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那好吧。”   男生:“......”   财务说了,能卖就卖,不能卖再等等。   反正他们的衣服做得这么好,不缺买家的。   大哥也被进宝这一个动作惊住了,压低声音问,“你,你不卖了?”   哪有这样做生意的,不都是一来一往,慢慢提价的吗?   怎么到进宝这儿,就这么干脆说不卖就不卖了。   “他们不是不买吗?”   进宝都觉得自己很良心了,才比财务定的价格多了两三块。   要是让他哥招财来,肯定不是这个价了。   卖头花的大哥摇摇头,这哪是个做生意的,这分明就是个小傻子。   那两个男生分明很想买,在拉扯几个回合就能成的生意,便被他给推走了。   这小傻子来了也白来,估计一天都卖不出去一件。   ————   “暧,小弟弟,你知道这哪有卖夹袄的吗?”   两个男生前脚刚走,擦着他们肩便有一男一女一对情侣走过来,问道。   “我就是卖夹袄的,你们要吗?”   进宝又打开给他们看,“我们这的款式都不一样,穿上它你就是独一无二的了。”   “真的假的,”那女生笑道,“还独一无二。”   “真的呀,我跟你们保证,你们要是能找到跟我们做的一样的,我不跟你们要钱。”   进宝说的认真,逗得女生笑起来。   她拉着她旁边的男生蹲下,翻找,“怎么没见刚刚那个女生穿的夹袄,也是这个颜色,怎么感觉上面绣的花不一样啊。”   这是孟宁提出来的,每件衣服都要有独特的花样。   “她的那件绣的是梅花,只有一件。”进宝抽出一件桃花夹袄递给面前的女生,“你要不要看看这件桃花样式的,三月桃花开,过完年踏春也能穿。”   女生拿起看了看,“其他的还有什么的花样。”   “有杏花迎春花还有梨花,目前只有这几种花。”   女生比较了一下,还是比较喜欢桃花的样子,拿给男生看,“你觉得怎么样?”   “好看的。”   “小弟弟,这件衣服多少钱呀?”   “十八。” 第74章、善缘   ————   孟宁下午在仓库那边算了一下的进账,今天一个上午进账是将近一千三。   一件衣服的均价是在二十上下,除去棉花、衣服、人工等,纯利润基本都是在十块左右。   基本上算是对半。   那如果转去做哪些简单款式的棉服,不用绣花,也不用特意噱头。   做一件衣服的效率应该会大大提高。   效率提高,价格可以往下面降一降。   市场应该也不错。   明天可以让那些大娘们试试。   至于,童装。   孟宁拿笔在后面画了一个叉,暂时开不起来。   人手不够。   而且,现在一家一户都是好几个孩子。   一件棉袄再便宜也要七八块吧,孩子不说多,三个孩子就是二十多了。   孩子的衣服,只能卖给那些家里有钱的,愿意花钱的。   走那些大众款是走不通的。   可要是单独做的话,又要重新画图,重新描边,人工投入过大。   而且市场绝对没有成人市场大。   有点不划算。   孟宁收拾自己的东西,儿童市场绝对有利润。   可,最关键的是,现在人手不够。   只能把东西投到利润空间最大的地方,才最能实现它的预期价值。   人手,人手,还是人手。   孟宁有些烦躁地收拾东西,要不明天干脆也别让进宝跟着去了,留他在家里做衣服吧。   或者,她要不也学学踩缝纫机?   晚上加班做做?   ————   算完账,孟宁收拾好东西,锁好小屋门,检查完仓库,又回到租房内。   “怎么还没走?”   出租房内灯火通明,缝纫机发出细小的声音。   大文娘笑道,“财务,大文跟我说,咱们生意好,做得不够卖的。让我留这再多做几件,我一想,这多好的事儿啊。又能多赚不少钱。”   “这也太晚了?”孟宁看了眼房子里临时凑个仓库里搬过来的小闹钟,“这都六点半了,你们都吃饭了没?”   “吃了,吃了,”大叶也笑,鬼精鬼精的,跟着大文喊她财务。   “财务,都吃过了,晚上的饭还有肉呢,都是面粉做的大馒头。财务,你要是不赶我们,我们也不想走,这有灯有炉子还有大馒头。你就是不给我钱,我也愿意在这做衣服。更别提,做一件衣服,你还给我们钱。我们也不想走这么早。”   “就是就是,财务,你要是急了,你先回去吧。我们也想多做几件,等着过个肥年。”   招财老娘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冲着孟宁和善笑了笑,“财务,您也忙一天了,先回吧。大家都在这呢,也有个照应。谁累了,要走了,我让招财把她们都送回去,您放心。”   孟宁看着灯光下带着笑的她们,认真诚挚,没有一点儿的抱怨。   她知道这很大的原因都是何波之前结的善缘。   孟宁真情实意地给她们鞠了一躬。   众人忙起身,孟宁名义上还算他们东家。   哪有这样的。   “谢谢你们,”孟宁眼睛扫过他们,“不管你们因为什么留下,我都感谢你们。谢谢你们所有的坚守与付出,感谢你们的勤勉。在此,我也向你们保证。”   孟宁说的认真,“我一定竭尽所能,把咱们这个生意做好。让我们所有人都能开开心心过一个肥年。”   这是孟宁给他们所有人的承诺。   也是孟宁给自己的誓言。   “好!”   招财他们几个大男孩带头鼓掌,又闹腾起来。   “财务,你这光说没用呀,你过年是不是得给我们发个大红包。”   “对对对,财务过年你得给我们弟兄几个额外多发个红包。”   孟宁笑,爽快应下,“好,咱们一起加把劲儿,冲过年前这几天。等过年的时候,我给你们一人发一个大红包。”   “财务大气!”几个大男孩的声音想起,此起彼伏。   ————   孟宁没有耽误他们干活,说完话,便跟着大文一起从屋里退了出来。   出来的时候,孟宁还在跟大文问出租屋的情况。   “安全还是首要的,粮食跟煤炭不能停,基本的需要都要满足。”   “孟姑娘,我明白。”大文一一应下。   而后,她才想起来,“对了,孟姑娘,刚刚那边传来信,牛玉被学校开除了。”   “开除了?” 第75章、大鸣   大鸣不敢看韩竟,眼睛看向别处,过了好久才说,“哥,我们家情况你也知道,我是真没办法了。”   话真的说出了口,大鸣觉得也没有很难。   “我现在就是想着找个干苦力的临时工都找不到。”大鸣面露苦涩,“我知道部队有规章,有纪律。我也一直遵守着,一直相信着。可那些东西最后,”   大鸣说不下去,低骂了一句。   “他妈的。”   “那些东西最后,又都带给我了什么!”   工作被顶替,父母无故被辞退。   一家住在狭隘逼仄的小房子里。   每天裹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大鸣红着眼,“哥,你知道吗,我有时候觉得那些我曾经所相信的,我所坚持的,都那么可笑。”   “我有时候甚至在想,我跟我哥都是个傻.逼,我们是为了什么而送命流血,又为了什么而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哥,我有时候想想,我都觉得很讽刺...”   “好了,闭嘴。”   韩竟手臂格挡着他,把他押回到树下,眼睛看着他,不带着一点色彩。   “闭嘴,冷静。”   大鸣被韩竟目光所震慑住,下意识还以为是回到了部队。   韩竟盯着他,语气肃然冷淡,“冷静。”   这两个字像是夏日里迎头的一盆冰,把大鸣整个人要炸的冲动,全部熄灭殆尽。   大鸣神色颓然,闭了闭眼,好半天没有说话。   韩竟见他平静,松了胳膊。   大鸣拿手搓着自己的头发,“哥,你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呀?每天过的都提心吊胆,看不见前面的路。”   韩竟没吭声,因为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结束。   什么时候小狐狸可以不用这么偷偷摸摸地工作,可以自由光明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什么时候大鸣能找到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什么时候大鸣能得到他应有的公道。   什么时候人不在被限制,可以自由地出入他们想去的地方。   什么时候华国才能屹立世界,不受制裁,河清海晏,祖国统一。   韩竟也不知道。   大鸣也没指望能从韩竟嘴里得到答案,愣了片刻,带着些许茫然。   “哥,我只是,觉得我好像被国家抛弃了。”   “可,哥,我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哥哥献出了生命,他献出了青春。   可,他,他们不该是这样的。   ————   韩竟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按着他,逼着他与自己四目相对。   “你没有被抛弃。”   “国家也不会抛弃你。”   “孙大鸣,我告诉你,你可以对某一个官员甚至某一些官员或者机构失望,但你不能也不可以,对国家失望。”   “你头上顶的是日月昭昭,你脚下踩得是森森白骨。孙大鸣,我告诉你,你永远没有资格对国家失望。”   这样的国家能站起来已经很是顽强。   “你要给它时间。”   “我们,都要学着给它时间。”   ————   今天一天收益都很不错,破3了,直逼着4。   孟宁数钱数到手抽筋,回家的时候,都哼着小曲。   “晨晨,冬冬,我回来了。”   孟宁推开家里大门,家里却站着一个陌生的高大男人。   孟宁下意识退了出去,以为自己进错了家。   男人憨笑开口,“小嫂子,我,我叫孙大鸣,是竟哥的战友。”   “你好,”孟宁关了家里大门,有些歉意,“对不住,韩竟没跟我说,你要来家里,我今天回来的有点晚。”   “没事没事,”大鸣像是很拘谨般,“嫂子,是我非要跟着我哥回来的。”   “大鸣,你快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不用,嫂子,我不渴。”   “没事,你先坐,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   孟宁包都没放,直接去了厨房。   韩竟果真在做饭,“回来了。”   孟宁拿手指戳他,“你战友来家里,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呀。”   “没来得及,有些事,晚上跟你说。”   这几天,孟宁忙的顾不上家。   家里家外都是韩竟一手操办的,孟宁也有心想给韩竟做脸。   男人嘛,还是要适当奖励一下。   不然,以后哪儿还有动力干活。   她把包放在韩竟怀里,推着他出去,“你去陪你战友聊天吧,今天我做饭。”   “不用,大鸣不是外人。”   “他不是外人,也不能丢了我家韩同志的脸面呀。”孟宁开玩笑推他,眼里划过狡黠,娇俏道,“一会儿我给你做脸,吵不还口,骂不还嘴。”   韩竟低头看她,眼里都是柔情,看的孟宁脸色微醺。   “你,”他顿了下,“算了。”   “我怎么了?”孟宁最烦韩竟这种话说一半的人了,“你想说什么。”   韩竟轻敲了下她额头,眼里带着些许笑意。   “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76章、救急   ————   都到别人家门口了,还被人给遇见了。   孟宁也不好意思直接撂脸子走人,毕竟那是韩竟带回家的第一个朋友。   韩竟应该挺重视他。   孟宁微微叹口气,早知道就不图省事,让韩竟送她了。   “你去做你的事情。”   韩竟没让她过去,“大鸣不是死心眼的人,去吧。”   “没事,你等我一下。我陪你一起过去吧。”   孟宁虽然拒绝了大鸣,但也没做错什么事情。   不好意思是有点不好意思,但要是一味地心虚躲避,那又成什么样子了。   孟宁本来都觉得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没必要把它放的那么大。   如果她表现那么刻意,以后只会更加影响大鸣跟韩竟的关系。   孟宁笑着让韩竟跟大鸣在外面说话,自己走进了租的院子,让大文帮着她收拾些东西。   上门去别人家,哪儿能空着手。   大文按着孟宁吩咐,找出了一封未开的红糖,又随手裁了五尺的细布,放在院子竹筐里。   孟宁拿着竹筐,开了门,把东西放在韩竟车把上,跟着韩竟一起去了大鸣家里。   ————   大鸣家在背光处的巷口,是依着别人家建起来的一小块地方。   巴掌大的院子,一半都种着蔬菜,另一半养着两只鸡。   靠着院子的是一间小小的厨房,半开着门,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两个男孩。   他们年纪看着大些,一个在厨房做饭,一个帮着烧火。   还有两个年纪在五六岁上下的男孩正一个人拿着一个小碗,在院子里浇菜地,时不时还要互相打两下。   家里两个妯娌正在院子里洗晾衣服,面前放着一个老旧木盆。   本就狭窄的院子,几近没有下脚的地方。   大鸣家的房子远没有别人家的高大,阳光只能照射一点,整个屋子显得昏暗逼仄,恍如夜晚。   大鸣的母亲是个干瘦的老人,知道韩竟他们来了,拖着病体还出来见见他们,请他们坐在院子里,还给他们掏出来一把不知道放了多久,都已经返潮的瓜子。   本来在院子里玩闹的两个男孩,也都被大鸣妻子跟他大嫂带进屋子里。   院子里只留下韩竟夫妻两跟大鸣和他老娘,这才显得院子稍微有那么一点空旷。   看来大鸣家的生活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可是不应该啊?   转业不都分配的有工作吗?   而且当兵几年不可能一点积蓄都没有吧?   孟宁也是闪过一瞬想法,更多的是今天生意的安排。   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有个惊喜,破个4。   这几天的收益已经过万了,但现在布才用完四匹布。   一匹布是90尺,四匹是360尺。   要是纯卖布,她就是一尺卖到两块钱,那也才720元。   现在可远比单买布赚得多,当然投入的也多。   缝纫机不停的转、成百斤成百斤的棉花、煤炭、电费、房租、多出来的人员等,也都是一笔一笔的支出。   但总体来说,利润还是能拿到对半的。   ————   孟宁这边跑着思想在自己的生意上,那边韩竟看了大鸣一眼,让大鸣先把他老娘扶进屋子里。   冬天天寒,别再冻着老人家了。   大鸣他娘进屋的时候,干瘦枯皮的手还在拉着孟宁,眼眶都含着泪,“领导夫人,我不说假话,大鸣这孩子真的能用。您要是看得上他,您且放心用。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您,您放心用。”   都是自己的孩子,当娘的心哪有不疼的。   可他们家也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大鸣不好意思扶着他老娘,把人扶进屋里,“娘,你说这个干吗?哥,小嫂子,你们别介意我娘说的话。她没这个意思。你可千万别当真。”   孟宁笑了下,“没事,先把伯娘扶进去吧,外面风大。”   等大鸣把他老娘扶进屋子里了,大鸣还在跟他老娘说。   “娘,你刚刚说那话干啥。我不都给你说了,人家帮我那是情分,不帮我那也是人家有难处。你这样说,我一会让该怎么跟我竟哥他们见面,多尴尬啊。”   大鸣他娘握着大鸣的手,哀凉凄凄,“娘,娘不是想帮你吗?”   “我知道,”大鸣反握着他娘的手,几不可闻地叹口气。   从孟宁刚刚的反应来看,其实他心里已经隐隐有预感了。   “行了,娘,你放心,你儿子还在前面扛着呢。你别担心。你休息吧,我出去了。”   ——   “哥,小嫂子,对不住。”   大鸣虽然是对两个人道歉,但其实视线一直隐隐放在孟宁孟宁身上。   孟宁自然察觉到了,也没有吊着他,目光直视他,很是歉意,语气低柔。   “大鸣,你的事,韩竟昨晚跟我说了。对不起啊,我没有办法答应你,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生意。” 第77章、咸鱼   ————   孟宁心瞬间沉了下去。   “怎么回事?”孟宁第一反应就是人,“看守仓库的弟兄们有没有事情?都安全吗?”   “应该安全。”   “什么叫应该?”孟宁蹙眉,“到底怎么回事?是有人过去查了吗?弟兄们都撤出来没有?”   孟宁挥手就想把大文召回来,让他出去看看活动一下。   东西什么的能拿回来最好,那不回来也没办法。   最主要的是人,人可千万不能有事。   “没有。”   “没有!”孟宁脑子轰的一下炸了,“人都没撤出来?”   那群放哨的是干什么吃的?   “不是。”传信的也是急的一头汗,“财务,你误会了。”   孟宁脚步加快,往门外走去,听着孩子说话,真的费劲。   传信的小方跟在她后面,也快走着,边走边道,“不是弟兄们没撤出来,是没有人过去查。”   孟宁猛地一顿步,像是听不懂他说话一般,“你说什么?”   小方见孟宁停了,也松口气,擦着一脑门的汗。   “财务,没有人过去查,兄弟们也都没事。”   “那你刚刚说的是什么异常?”孟宁的心大起大落,“说重点,是东西少了?布没了?还是弟兄们打架不和?”   “都不是,”小方见孟宁一瞪她,忙道,“财务,咱们仓库东西不止没少,还多了。”   “多了?”   孟宁更奇怪了,“怎么,这还不到初五,财神爷就已经到咱们仓库了?”   看仓库的是干什么吃的?还能让人混进去,往里面放着东西。   小方也很奇怪,“财务,所以袁哥才让我过来跟您和大文哥说一声,看要不要让司机卸货。财务,咱们不是没有南边的货了吗?”   “等等,”孟宁终于从小方话里听出了重点,“司机卸的货?什么司机,是罐头厂的司机吗?”   “不是,没见过。”小方道。   “人呢?进仓库了吗?”   “没有,放哨的弟兄没让他进,袁哥过去了,直接把人扣着了。”   孟宁听小方说话听出一身汗,把帽子拿下来随手放在包里。   “走,去看看。”   看看是哪家的财神爷往他们头上砸馅饼。   又或者,是不是何财神回来了?   “好。”   ————   小方传话传的不行,但做事还是挺有眼色劲儿。   走在孟宁前面,帮孟宁开了门。   孟宁走出去,迎面遇见大鸣带着他婆娘跟他大嫂。   “小嫂子。”大鸣憨笑道,“我,我们商量好了,我们都跟你干。”   “都商量好了?”   怎么来这么早?   孟宁以为她们要下午才来。   大鸣媳妇跟嫂子也连忙道,“商量好了,都商量好了。我们愿意跟着您干,只要您不嫌弃我们笨就行。”   这才半上午,她们早来能早干一会儿。   而且,中午管饭。   她们上午来,还能给家里省点粮食,让家里孩子多吃两口。   “不是跟着我干,”孟宁心里忧着仓库,有些着急,还是笑了笑,“是你们帮我干了活,我该谢谢你们。”   孟宁让小方在外面等她,又把大鸣三个人带了进去,交给大文他娘,让她帮着教教她们缝纫机怎么用。   按小时给她计费。   大文他娘知道孟宁有事,一摆手,“要啥钱啊,财务,您这是打我脸呢是不是?不要不要,财务,您快忙您的去,这就交给我吧。”   孟宁也确实焦急仓库,没多客气,想着等结束了,多给大文他娘扯几尺布。   “麻烦您了。”   ————   孟宁带着小方赶到仓库五百米左右,确实看到一辆土蓝色的货车,上面并没有人。   “人呢?”   “在卖散酒那儿。”   “卖散酒?怎么去哪儿了?”   “那人脾气冲,问啥都不说,还一个劲儿冲我们喊,不卸,他就走了。袁哥没办法,才半托半拉哄着人去喝酒暖暖身子。”   何波酒量大,跟在他身边带出来的人,没几个不会喝酒的。   还都是死能喝的那种。   孟宁站着没动,略微站着等了下。   过了会儿确实看见有几个人拖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回来。   领头的孟宁认识,这几天,他是负责看守仓库的队长,袁河。   “你把他灌醉了?”   袁河被孟宁罚过写检讨,一听这话,立马高举手,“财务,我是打了一斤酒。但这哥们真就喝了两杯,撑死了,有二两。除了我陪他喝了一杯,剩的酒都在这。财务,您要是不相信,拿回去称称。”   袁河跟着何波,学的啥都有。   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能犯法。   人远道而来,仓库是不能进,但喝点酒是没关系的。   可他真都还没开始灌。   “你别告诉我他一杯倒?” 第78章、下雪   ————   “财务,什么事啊?”   孟宁简言道,“两件事,从明天开始,小武上回带回来的那批货价格立马调到咱们之前定的价格。明天卖货的弟兄们来仓库拿货,你记得告诉他们。”   何波既然找到了小武,没穿回来其他些消息,那也就是说着这批货是没问题的。   应该是小武那边人出了什么事情,货应该会没问题的。   “好。”袁河也认真起来,“财务,那咱们还用那换棉花吗?”   孟宁思索一下,“换!”   棉衣的利润远比孟宁想象的大,这个生意有赚头。   要是赶上今年天冷了,这棉服生意只会越来越好做。   “好。”   “第二件事,”孟宁看了眼蹲在地上数咸鱼数的正尽兴的小方,幽幽道,“下次传信,麻烦换个人。”   一个上午,她差点被小方给吓送走了。   袁河:“......”   小方感觉脖子一冷,打了个喷嚏,“谁在骂我?”   “去去去,别冲着我们的鱼打喷嚏,一边去一边去。”   “我不,”小方又跟他们挤成一团,“我也要数!我上学的时候数学最好了!”   “你可拉倒吧。”   几个男孩又闹起来,笑着说着哪条鱼最大。   ————   晚上,孟宁也没在仓库吃饭,她带着小方,一路走回了出租屋内。   也是赶巧了,出租屋内也刚开饭。   “财务。”   “孟姑娘。”   “财务。”   桌子上的招财等人先后起身,孟宁按着离她最近的进宝,“没这么多礼,都坐。”   小方之前都是跟着招财一起看仓库的,对招财很熟悉,笑的露出大白牙,“招财哥。”   招财起身,顺带着接了一下他怀里抱着的筐子,“呦呵,你这是跟我们带的什么啊?这么沉。”   小方嘿嘿笑,“财务跟何哥给大家从南边带回来的年礼。”   “何哥?”大文“蹭”一下跑到孟宁面前,“孟姑娘,何哥那边是不是没事了?”   孟宁笑着点点头,“嗯。”   何波既然敢大摇大摆地给他们山高路远地寄回来这么多东西,想着也是摆平了。   “那,”大文接着便开口,“那,孟姑娘,小武是不是也没事了?”   “应该都没事了。你何哥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   孟宁宽大文娘两的心,“放心吧,估计过两天就都该回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   大文娘拿手帕擦着眼泪,嘴里还在骂着小武,“都怪那个不争气的,还连累何老板跑这一趟。幸好,何老板没有出事。不然,我可真没有这张老脸活下去了。”   招财娘劝道,“这咋能说到活不了了呢。都到咱们这个岁数了,咱们就更得好好活着。孩子都跟着何老板这么好的人,不少学东西。咱们都得好好活着,看着孩子跟着何老板,跟着他们财务一起学本事,做大事!”   “老妹妹,你这话可说对了。我常跟我家那口子说,我们家里绝对是祖坟上冒了青烟,才让我这两孩子遇见了何老板这么好的人。”   “可不是,”招财娘也压低声音跟大文娘道,“孩子们都不让我说,说现在不能信佛信神,可老姐姐,我信了一辈子。我天天早晚都跟佛保佑,希望何老板他们能健健康康,顺顺利利地过一辈子。”   站在招财娘不远处的孟宁:“......”   她觉得何波要是再晚回来几天,招财娘说不定就能在家里设个牌位照片,把何波给供起来。   ————   “财务,”大文抬着胳膊,搭把手帮着招财把东西放到了地上,“这东西要分吗?”   “分,等吃完饭,你们看着给大家伙分一下,按人头分。”   孟宁笑了下,“这都是何波从广市带回来的咸鱼跟水果。水果不分了,留在院子里,大家伙闲了吃。咸鱼一会儿大家走的时候,一个人都拿几条。”   “大家这段时间都辛苦了,这就当何老板过年给大家加了个餐。”   “好!”   桌子上坐着的几个大男孩鼓掌欢呼起来。   跟着做活的几个老娘心里也高兴,这可是鱼!   还是从广市运回来的鱼!   这么大一筐,一个人怎么着也能分两个!   像招财他老娘,三个人都能带回去六条鱼!   鱼可是肉呀!   怎么着也能吃到过完十五。 第79章、瑞雪   ————   次日清晨,孟宁起床,推开屋门出去,院子地上已经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   她穿着棉鞋踩在雪地上,积雪发出细微的“吱吱”声,响在清晨寂静庭院。   韩竟正在厨房做饭,耳力过人,听见院里动静,嘴角不自觉弯起弧度。   他开了厨房门,果不其然,看见青丝盘起的孟宁。   “过来洗漱。”   早起风凉,又刚下过雪,正是化雪的时候,气温比平日里低些。   小狐狸本就体凉,韩竟也有些担心她在冻着了。   “哦。”   孟宁从小就喜欢血,玩心四起。   她踩在雪地上,小脚循着雪地上韩竟大大的脚印子。   踩上去,才发现,韩竟的脚是真的很大,将将有她两倍大。   韩竟站在门口看着孟宁低着头,脚步一步一跨,专往他走过的雪窝踩,脸上带着些许玩闹的兴奋。   越是跟孟宁相处,他有时候,越觉得孟宁像个孩子。   明明是那么聪慧早熟的一个人,身上又是带着一种近乎孩童儿的纯真。   “过来。”   韩竟伸手把她轻拽上台阶,倒好热水,“去洗漱。”   “嗯嗯。”   孟宁洗完漱,抹雪花膏的时候,透过窗户,看外面阴沉沉的天色。   “韩竟,你说今天还会下雪吗?”   韩竟锅里热好的馒头拿出来,“应该会。”   瑞雪兆丰年。   今天冬天雪下的比去年早,看着明年应该是个收成不错的年。   “我觉得也会。”孟宁心里美滋滋。   这雪要是年前下起来了,她的棉服生意会好做很多。   瑞雪,希望能真的给她带来一个丰年。   ————   吃过饭,孟宁没让韩竟送她。   她一个人穿着棉鞋,一路踏雪走到了出租房内。   迎着风,孟宁裹住自己身上穿的及膝的大长袄子,明显感觉到今天比前几天冷上许多。   气温已经开始降了。   要是往后还下雪的话,这天只会一天比一天地更冷。   气温骤降,孟宁脑子里渐渐有了新的想法。   一路走过去,到了出租屋内,她鞋面都有点湿的,可她根本来不及烤火。   “孟姑娘。”   “暧。”孟宁笑着看大文他们收拾院子,“都吃饭了吗?”   “吃过了。”   大文拿着长扫把扫着院子积雪,看见孟宁,摸着脑袋笑起来,有点兴奋地跟孟宁说道,“孟姑娘,昨儿我回家还挺我们巷子老人说,今年雪下的早,天估计冷。咱们生意好做了。”   “对,”孟宁走来的路上还在想这个事,“屋里做衣服的大娘大嫂们都来了吗?”   “来了,都在屋里呢。”   “好,那你跟招财他们也进来,我跟你们说个事。”   “好。”   孟宁先一步进了屋,大文跟招财把长扫帚都递给旁边的看院子的人,后跟在孟宁后面,也进了屋子。   “财务。”   “财务。”   “大家早上好,”孟宁笑吟吟,“我今天来是想跟大家说个事情。”   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静静听孟宁安排。   “咱们现在一共有七个人,再加上进宝跟大文这两个只能上半天班的小生手,算是一共九个人。”   大文听了句,不好意思摆摆手,“财务,我现在就会走个针,没进宝厉害。”   进宝现在做衣服速度跟他娘都差不多了。   有了他做对比,他娘她们更是觉得进宝天赋惊人,三句都不离夸的。   进宝还是第一次听到大文承认不如自己厉害,圆滚滚的眼里都是笑,看向孟宁,一脸求表扬的小样子。   孟宁笑了下,顺着他的意,夸了句,又看向大文。   “进宝很厉害,你现在知道了吧?”   大文挠头,“我做衣服是不胜他,这踩缝纫机也确实是个脑子活。这块,我确实不行。”   这话一说,大家又都笑起来。   ————   孟宁等大家笑够了,轻拍两下手,“好了,我们现在调整一下做衣服的计划。”   “从今天开始,咱们排班,分成两拨。”孟宁点名大文,“你和进宝负责统计一下,自由分组,两人一组,一天轮一次。这一组一天全部都做咱们精细款那种。”   “其他人全部做简易款。务必要在这两天把这简易款的数量给提上来。”   这两天南市突然降温,临近年关,肯定有不少人回家过年。   简易款,十几块钱,一件新棉服。   无论是自己穿着御寒,还是带回家送人,都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大文点头,“是,我明白。” 第80章、归来   熟悉的、懒懒的语调,带着两三分笑意与漫不经心。   “何、何哥?”   陈陌即使是视线被限制住了,耳边也是能辨认出何波的声音,松了刚刚瞬间紧起的脊背跟拳头。   “嗯。”   见陈陌认出他了,何波也觉没意思。   他松了钳制陈陌后脖的手,从大衣口袋拿出手帕,慢条斯理擦了擦手。   “生意怎么样?”   “挺好。”   “拿件衣服出来,我看看。”   陈陌听话地从筐子里拿出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干净衣服递给何波。   何波接过,随手拆开,抖了抖衣服,摸摸衣服厚度,又看了看针脚。   心下笃定,“这是你们财务让干的?”   陈陌点头,然后又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从衣服内兜掏出这几天记账的本子。   “何哥,给。”   何波接过,翻了两页,里面都是记着拿了多少件,卖了多少,当天的收益是多少。   “这一看就是你们财务要求你们记的。”   陈陌默默点头。   何波把衣服塞进陈陌胸前背着的筐子里,陈陌自觉帮着打开筐盖。   看着陈陌这造型,他轻笑出声。   “别说,你们财务还挺会用人。”   陈陌这才反应过来,从见了何波到现在,自己身上背着的筐子到现在都没取下来。   他讪讪取下筐子,站的更加直,“何哥。”   陈陌性子闷,不善表达情感,但他见到何波,眼里的喜悦是骗不了人的。   何波轻拍了他肩膀,捏了下,“没笑你,放轻松。”   何波从兜里戴上黑手套,活动了下手指,“你们财务敢把你从仓库里调出来,那招财她也该不会留。”   孟宁聪明通透,也小心谨慎。   只要他没死外面,孟宁根本不会想着掌权或者培养什么自己势力。   她只会一步一脚印,沿着何波走过的路走,用何波信的过的人。   陈陌点点头,“招财是也出来了。”   “那现在仓库是谁看着的?”   “袁河。”   何波想了下,想起袁河样子,笑了下,“那小子,挺能喝的。”   陈陌没接话,何波又翻起手里的小册子,翻着几天,看了眼日收入。   也惊了下。   “走,”何波把小本子放在陈陌手上。   陈陌放好本子,拎着筐子跟在何波后面,“何哥,我现在不能回去。财务交给我的活还没干完。”   “没让你回去。”   何波挥了下手,把他带去广市的两个人伸手招了过来。   “陈陌,你把你们做衣服的地方给他们说一下,让他们先回去。”   “是。”   ——   等人走之后,何波带着陈陌又走回站台。   陈陌心里瞬间升起不好想法,“何哥?”   何波嫌脖子上围的围脖碍事,解下来缠在手臂上,应了声,似笑非笑,“去,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卖衣服的?”   陈陌:“......”   ————   出租房内,孟宁上午盘完账,带人检查了下门窗缝隙和锅炉。   “这几天天冷,你们用炉子的时候,晚上记得把窗户留条缝。”   “好。”   “妈妈!”   孟宁刚从厨房里出来,就看见院子里站的粉妆玉砌的两小团子,扑过来。   小晨晨穿着孟宁前两天带她去买的浅白色的小短袄,下面穿着蓝色的加厚加棉的牛仔裤,里面还穿着了件小秋裤。   “妈妈。”   晨晨抱着她的大腿,仰着小脸看她,奶声奶气,“我好想你呀。”   冬冬穿着跟晨晨基本同款的白袄,抱着孟宁胳膊,不甘示弱,“姐姐,我也好想你啊。”   孟宁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看着带他们来的罪魁祸首,微微蹙眉,“你怎么把他们带来了?” 第81章、自己人   ————   “何波。”   “何波?”韩竟反应很快,瞬间便猜出来,“他这是刚从外面回来?”   孟宁含糊应了声,“先坐吧。”   又等了十分钟,大人还好,两小孩盯着桌子上的菜眼巴巴的,看着心疼人。   而且,何波再不回来,也耽误那些大娘们下午干活。   “先吃吧。”   孟宁动了筷子,“马上都快过一点了,何波他们估计都在外面吃了。晚上在给他们庆祝,咱们先吃吧。”   “好。”   众人见孟宁动了筷子,也不客气,先后下了筷子。   这么多肉菜,就是过年也不一定能见到。   大家谁也不跟谁客气,大快朵颐,几个大男孩们更是吃得头也不抬。   孟宁照顾着两小的,时不时给他们夹一筷子肉,又夹一筷子蔬菜。   韩竟微叹口气,照顾着孟宁,帮她挑挑鱼刺,挖点她喜欢吃的蛋羹。   孟宁心都在两个小的身上,也没多注意自己。   碗里有什么吃什么,吃到最后,自己不知不觉都有吃得点撑。   韩竟又带着孟宁跟两个小崽崽出去小小的溜达了一圈。   回来的时候,两个小崽崽都困的不行,也不愿意走,腻在孟宁怀里。   左一个妈妈,右一个姐姐的,喊得她耳根软。   孟宁只能无奈地把两孩子安排在自己昨天的睡的屋里。   冬冬趴在孟宁怀里,小手缠着孟宁脖子,惺忪的眼睛透着似她姐姐般的狡黠,偷偷地冲着韩竟比耶。   韩竟半蹲着,帮着冬冬脱了鞋,看着孟宁轻拍着两孩子睡觉。   ————   刚把两孩子哄睡,孟宁才从炕上起身,便听见大文在门口轻敲她屋门。   “财务,何哥回来了。”   孟宁看了眼韩竟,“你要出去看看吗?”   韩竟随手从包里掏出整齐叠成四方形的两张报纸,很是大度,“你们聊,我在屋里等你。”   “......”   孟宁开门出去的时候,还有种自己金屋藏娇的的错觉。   又一想,藏得是韩竟这么大只娇娇,她还有点想笑。   “啧。”何波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拿着筷子一下一下地敲着碗边,“你行啊,孟大财务,上个班还带家属。”   孟宁脾气好,没接他这句话,坐在他对面,笑了,“欢迎何老板回来。”   何波心情像是好了些,也不讲究,拿着筷子夹着刚刚让人保帮着热好的菜,“还算你有点良心。”   孟宁拿着桌下的茶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捧在手心里,缓缓被北风吹凉的手掌。   陈陌坐在她右手边,捧着碗扒饭,像是被打击到自闭似的,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孟宁跟何波对了个眼色,心里有了数,也不再问。   大文帮着何波从厨房端他娘刚忙活做好的饭,一盘一盘地端上桌。   孟宁刚吃完不饿,看着大文忙前忙后,却突然觉得大文身后空了空。   “欸,小武呢?”   孟宁往大文身后又看了下,“他怎么不出来吃饭?”   大文放菜的手一顿,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刚刚何哥回来,身边都没有小武的影子。   他也不敢问。   何波本就不是个重口欲的人,饭菜也不怎么和他胃口。   吃了两口,他放下筷子,拿手帕擦了擦嘴,神色自然,“广市。”   “广市?”孟宁心里隐隐有些不好预感。   “你怎么还把他们留在广市?货不都进完了吗?”   “他们之所以没上车回来,是因为遇上自己胆子怂,听风就是雨。一听说人要封城要严打,看见火车站台上有红袖章,车都不敢上。”   何波冷笑了声,把手帕摔在桌子上,“自己怂成了这个狗样子,还指着我把他们从广市带回来?做梦呢?”   “……”   这是何波能做出来的事。   孟宁觑了眼大文脸色,后者明显僵了下。   “那,”孟宁小心翼翼问了句,“你打算让他们什么时间回来?”   “什么时候敢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   何波眼睛扫过大文,很快收回。   “我不会再去第二次。”他话说地残酷,“他们要是真没本事,那就一辈子留在广市。”   他是做生意,不是最慈善。   “拿了我的钱,难道还指着我一次又一次给他们擦屁股,手把手教他们怎么活下来吗?”何波笑了声,“这想的也太美了。”   在大文等人面前,孟宁非必要从不反驳何波说的话,给何波留够面子和威严。   何波说完,轻推了下面前的碗,“啧,坐了几天的火车,身上都是臭的,我出去洗个澡。”   “嗯。”   ————   何波拽着站在一旁,恨不得把自己缩成球的招财,“来,小招财,你给我带个路。” 第82章、打火机   ————   大文愣了下,“财,财务,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太担心,也别让大娘太担心。”   孟宁笑道,“陈陌卖个衣服卖不好,何波都要把人留着开个小灶上上课,又怎么可能真的把小武他们都留在广市。你且看着吧,何波这次去广市,没少教小武东西。小武是个聪明人,估计用不了几天,也该回来了。”   大文狠狠地点了点头,“谢谢财务!”   “谢你何哥吧,”孟宁笑了下,“你何哥也就偶尔不做个人,平日里嘴巴毒了点。但心里看你们还是挺重的。”   “我知道,孟姑娘,这次是我误会何哥了。”大文给了自己嘴巴一下,“也不是误会,是我自己脑子轴了,犯糊涂了。等何哥回来,我给他道歉。”   “不用,你何哥不在乎这个。好好干,别辜负你何哥对你的期望。”   “嗯!孟姑娘,我这就去跟我老娘说一声,让她放心。”   “去吧。”   孟宁站在院子里,看着大文进了厨房,单手覆盖着脖颈,活动了下脖子。   这几次低头算账算的脖子都有点不舒服。   孟宁一边活动着脖子,一边还在想就何波这个性子。   还真不会在乎大文的道歉。   估计大文这刚开口,何波一脚就踹过去,让人滚出去干活去了。   她主要是怕大文脑子转不过来弯。   何波这人嘴太毒。   孟宁捂着脖子,扭了下,目光对上门口不知何时站到这的何波。   “......”   “你,”孟宁吓了一跳,“你怎么开门都没个声。”   “我没开门。”   何波脸上依旧带着笑,眼底却多了几分不明情绪,长腿迈过门上短短台阶。   “你没开门?”   “嗯,”   何波似有些烦躁,解开外套系上的两颗扣子,冷风吹凉裸露的皮肤,丝丝凉意沁骨,驱灭了他身上的躁意。   何波看着孟宁讪讪放下捂着脖子的手,似笑非笑,“我没开门,门是哥哥望风的出去,没关。”   孟宁心里涌上几分不好,“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啊?”何波轻笑了声,“我想想,可能是你说我不做人的时候吧。”   “......”   孟宁郁郁,“那我这还是把你跟大文解释,不是帮你收拾烂摊子吗?”   何波认真看着孟宁,片刻,认同地点了点头,眼里带着些笑意,“孟财务,你这样会让我有些后悔的。”   “后悔?后悔什么?”孟宁笑道,“是不是发现我这么多年都在默默帮你收拾烂摊子,帮你维护与下属之间的关系,突然良心难安起来?”   何波也笑,“对。”   “算了,”孟宁大度地摆了摆手,调侃道,“这种恩情,你要拿个本子记起来。等你下次再逼着我连夜算账的时候,你记得拿出来给自己看看。”   “好。”他笑出声,“好。”   ————   下午,孟宁没再出去,留在屋里核算何波带回来的钱。   账面上的金额已经逼近两万。   现在也才腊月二十左右,生意至少还能再干六七天。   等结束的时候,账面上估计要两万多。   除去工资之外,手里应该能剩个大几千。   孟宁合上账本,心里美滋滋,看来是真的能过个肥年。   “咚咚咚”   三声轻敲门。   韩竟坐在孟宁屋里的圆桌,合上书,先去开门。   进宝站在门前,摸着后脑勺笑,“财务姐夫,何哥让你们回去。马上天都黑了,晚了,怕你们路上不好走。”   “好,我知道了。”   韩竟关上门,进宝声音不小,孟宁自是听见了。   她起身,收好账本,锁好小盒子,放在屋里柜子的暗格。   “喊冬冬和晨晨起床吧,这都四点多了。”孟宁锁上柜门,心里还有些不敢相信的轻松,“咱们回家不耽误吃晚饭。”   这将近二十天,她基本上都没怎么在家吃过晚饭。   有时候,来不及了,饭都没时间吃。   “好。”   ————   两孩子都没什么起床气,起来穿好衣服,冬冬还要自己跑出去找厕所方便一下。   晨晨腻在孟宁怀里,眼里咪蒙,小胳膊乖乖搂着孟宁脖子,有点黏人。   “走了,宝贝,妈妈牵着小手,咱们回家好不好?”   晨晨奶声奶气,“好。”   一家四口出了屋子,院子里没见何波,招财搬着韩竟把车子推了出去。   孟宁牵着晨晨走在后面,大文很不意思跟上来,“财务,何哥说了,晚上不用您来,以后他住这。”   “嗯。”   这样挺好的,何波没结婚,比自己这拖家带口的方便多了。 第83章、梦   ————   “嗯。”   何波听着不远处的脚步声渐行渐近,袁河亮着手电筒照在前面,发出林子里微弱地灯光。   “康飞真的在前面等我?”牛玉越走越是心里生疑。   袁河谨记着何波的话,简言少语,“嗯。”   牛玉两手紧紧拽着自己刚刚收拾出来的小挎包,捂在自己身前,小步迈着往前走着,边低声喊,“康飞?康同志?”   何波没了耐心,手指夹着烟把,淡淡应了声,“这呢。”   牛玉听着声音不对,立刻顿步,耳朵竖起,转身就想往后跑。   袁河眼里一直盯着牛玉,见她转身想跑,瞬间伸手扣着她肩膀,把人扣在原地。   牛玉放声就想喊,被袁河捂着嘴,按着往前走。   大文轻咳了声,周围瞬间灯光大亮。   七八个高头大马的男生手里拿着手电筒阴森森地站在两侧,照出一方光亮。   牛玉惊了吓,光影之中,露出何波那张阴晴不定的脸。   她连连后退,“何、何波?”   袁河在后面撑了一下牛玉后背,牛玉后背沁出冷汗,僵硬着不敢后退。   何波坐在招财搬过来的椅子上,抬了下手指,让近在眼前的灯光暗了些。   “看来还认识我,不错。”   何波笑了下,看着袁河把人往前带,随口道,“别害怕,有几个问题向你请教一下。”   牛玉站在离何波不足一米的地方,两个腿打颤,咽了咽口水,不敢搭话。   何波烟瘾不大,随手灭了烟,看向牛玉,狭长的狐狸眼眯起。   “我听说,你一直想和我们合伙做生意。”   牛玉知何波来者不善,忙摇头,“没有,没有。”   “没有?”何波嗤笑一声,“好,那我换种问法。”   牛玉心跳如鼓,两手紧紧拽着自己的挎包。   何波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   “从三个月前的酥糖,你看见花生就猜到我们要做酥糖生意;到现在的今天,你勾结周三儿,顺着弯都能找到我们租房的地方,可真是,”   何波轻笑了下,一字一句道,“如有神助。”   豆大般的汗滴从牛玉额头上流下来,她几乎要站不稳,“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嘘,”何波起身,竖起食指,做出噤声动作,眼里不见一丝笑意,“别着急说话,慢慢想。”   “今晚,我看在孟宁面子上,亲自走一趟,在你们村口问的你。”   何波随手摘了手套,扔在招财怀里,走至牛玉跟前,看着她的眼睛,似一条正在吐蛇信子的毒蛇,眼里闪着诡异的幽深。   “如果,你今晚想不出来,又或者听不懂我说的话,”何波轻笑了下,“那我只能带你换个地方了。到那时候,我想,牛玉同志可能也不用想起来了。”   “毕竟,今晚是牛玉同志自己不愿嫁人,想着私会情郎,才离家出走的,对吗?”   冷风吹过树林,枯枝响起哗哗风声。   明明脸被风刮的一道一道生疼,手指冻得僵硬,可牛玉身上却一阵一阵地出着虚汗。   “我,我,”   静谧的树林,除了风声,只能听见自己跳个不停地心声。   牛玉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脸上的汗倒是沁在脸上,又很快地被风吹干,脸被北风刮的生疼。   何波听了会儿风声,“啧”了声。   “看来,牛玉同志是打定主意想要换个地方了。”   何波转着腕上的手表,冷淡地收回视线,抬步往林子外面走去。   牛玉被袁河捂着嘴扣着胳膊往外带,还没发出的嘶喊声瞬间呜咽无声。   招财尽职尽责地搬着椅子,扛在肩膀上,跟在牛玉后面,混不痞地笑了声,“牛玉同志,你要是不想随便嫁个我们兄弟中的其中一个,我劝你还是老实点。别出声。真喊来人了,吃亏的可不一定是谁。”   牛玉一愣,是了。   要真把村子里的人喊来,难道她真的要嫁给这些投机倒把的马上就要吃枪子的倒爷吗?   不,她不要。   牛玉走神,被拽地踉跄几步,绊倒在脚下的石头。   她不在挣扎。   袁河伸着胳膊把她拽起来,牛玉反手拽着袁河袖子,也不再往前走,“我说。”   “嗯?”   袁河没怎么听清,倒是扛着椅子的招财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看来,牛玉同志是想起来点什么了。”   ————   何波再次坐在椅子上,寒风吹过脸,刮的他生疼。   他默不作声地接过大文递过来的围巾,一圈一圈缠在脸上,“说吧。”   牛玉站在河波面前,颤声道,“我,我做了一个梦。”   “梦?”   “梦,”牛玉牙齿打颤,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吓得,“梦里,看见你们会做花生酥糖和棉服生意。我,我便想着也来蹭一笔。”   “没了?”   牛玉不敢直视何波,神经高度紧张,两手几乎要握不住自己的挎包,像是没了知觉般。   “没、没了。”   “那你这梦做的有点意思,”何波翘起二郎腿,轻笑了声,“你这梦跨度挺大,间隔三个月的生意,你都能梦到?而且,还能梦见我们设计的款式,在哪儿租的房子?那你有没有梦见我们银行存款折子上有多少钱?”   这话一说,招财最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荒诞了。   “这都是真的,”牛玉没敢说重生,再三强调,“真的就是一场梦,你们做的这些事,梦里我都见过!”   “牛玉,我以为你不至于蠢笨到这种程度。”   何波没了耐心,起身,看也不看牛玉,冷声道,“带走。”   “我说的是真的!”   牛玉知道何波这人心狠手辣,真怕他一怒之下把自己给他手底下人当了媳妇。   “何波,我知道今年再过两天会接连下雪,一直下到除夕那天。”   何波走到脚步不停。   牛玉别着袁河拽着自己的胳膊,朝着何波背影喊道,“我知道明年中秋节后,大领导会去世;后年秋天,会重开高考!”   何波猛然回头,眼睛眼睛定定看向牛玉,脑子闪过一瞬自己都抓不到的想法。   牛玉很会抓机会,她几乎要瘫到在地上。   “何波,你信我!你在等两天,南市绝对会下雪,而且会是连绵不断的大雪。”牛玉拽着何波的裤角落,“到时候,你们的生意会更好的!你相信我!”   ————   何波第三次坐在椅子上,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神色认真起来。   “这都是你梦见的?”   “嗯嗯!”牛玉点头如捣蒜。   何波意味不明道,“那你一觉睡得时间可够长的。”   牛玉绞尽脑汁,“我,我那时候生病了,睡得久了点。”   “生病了?”何波低声笑了,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两个胳膊肘按在自己的大腿上,身子前倾,看向瘫坐在地上,站不起来的牛玉。   “那讲讲吧。”   “讲、讲什么?”   “你的那个梦。”   何波看向牛玉,“从头到尾,好好讲讲。”   牛玉咽了咽口水,还未开口。   何波便又靠回在椅子上,声音听不出咸淡,“记着了,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树林地上的寒意,一层一层透过牛玉身上的棉服,从尾巴骨往上冒,直逼牛玉脑门。   牛玉彻底站不起来了。   “说。”   “那,那是十月初的一天,我梦见......”   ————   晨曦照在树林,天色已日趋大亮。   “何哥,”袁河握着冻得嘴唇发紫,陷入沉睡的牛玉,“她怎么办?”   “送回去。”   何波听了一夜的梦,神色肉眼可见的不大好。   “是。”   袁河扛着牛玉回去,何波带着人往回走。   “你们觉得,牛玉的梦靠谱吗?”   “不靠谱,”招财冷哼一声,“她这做的什么屁梦,我看她就是纯心想忽悠咱们!”   好家伙,按着牛玉这个梦,何哥跟大文哥他们,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而他,就是那无名小卒,连个名字都不配有的。   “是吗?”   何波接过大文递过来的手套,慢条斯理的把手套一只一只地戴上。   “一个晚上,讲了三遍,还都大差不差。有点意思。”   大文跟招财眼观鼻鼻观心,都没敢接话。   真的假的,都不重要。   关键是看何哥怎么认为。   何波默不作声地走了一段路,突然想起什么的笑了下。   “欸,你们说,你们的孟大财务能有这么缺心眼看上那位的小公子?”   “......”   “不过,也说不准。你们财务心思重,简单的事情她都能看复杂了。不然,也不会这么早jie...”   何波顿了下,又笑,神色寡淡了些许,“反正,你们财务的眼光是真不太行。”   大文装作没听见,招财缩了缩脖子,扛着椅子,往旁边站了站。   天地良心,何哥说财务坏话,他可没说。   嗯,也没听见。   何波摸着下巴,其实都不太记得康领导的小公子长成什么样了。   牛玉的梦倒勾起他的兴趣。   “走,吃完饭,我们去警局溜个圈。看看那个梦里你们财务小情人长什么样。”   “!”   大文腿有点发虚。   那个,何哥,你还记得不,咱们是干投机倒把的。   ————   何波回来之后,孟宁身上的担子基本上全被何波接过去了。   轻松了不少。   一觉睡到自然醒,偌大的床上只剩下她自己。   嗯,还有躺在床边看书的韩竟。   孟宁睁开眼,裹着被子,蜷着身体,仰头看半靠在床边的韩竟。   “几点了?”   “十点多了。”   韩竟低头看她,孟宁小脸睡得红扑扑的,眼睛迷离带着三分刚睡醒的呆愣。   “孩子们呢?”   “吃过饭,被大鸣接走,去他们家玩了。”   “哦。”   孟宁意识还没回来,顺着韩竟的话,多少有些发散。   这个冬天,冬冬跟晨晨没少交朋友。   “起来吗?”   韩竟知道她这段时间累着了,早上也没喊她,看着快到了中午的点,催了催。   “不想起。”   娇娇的。   孟宁很久没赖过床了,自从开始照顾冬冬后,她肩膀上始终是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不管多忙多累,第二天都是要早起给冬冬做饭的。   可现在,是真的有点不一样了。   韩竟眼里晕开些许无奈,他是一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纪律严明。   不喜欢赖床,当然,也很少让晨晨赖床。   他给晨晨有着严格的时间作息。   但,对着孟宁,他倒真有点下不去手,也摆不出冷脸。   “那再躺躺?”   “嗯。”   孟宁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蚕蛹,在床上翻弄一会儿,神志清明些许,又开始有些不好意思。   “我还是起吧。”   “不睡了?”   “睡不着了。”   孟宁接过韩竟递来的外套,套在身上,又从两层被子之间,翻出加棉牛仔裤,穿在秋裤外面,套好袜子,踩着鞋,刚下床,还是感觉刺骨寒意。   韩竟合上书,摇摇头,拿着早起备下的自己军绿宽大棉袄给孟宁套在外面。   “降温了。”   “降温了?”   孟宁推开门,屋檐上已经开始有冰凌了。   “雪化完了。”   孟宁还有点可惜,“我今年还没带冬冬跟晨晨堆过雪人呢。”   韩竟俯身给孟宁扣上扣子,很自然的牵着她的手,把人往厨房带,“没事,我听收音机说,这几天应该还会有一场雪。”   “真的?”   “嗯。”韩竟眼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给她倒洗漱热水,“洗漱吧,我一会儿带你出去吃饭。”   ————   韩竟说的带孟宁吃饭,还真是只带孟宁一个人出去吃饭。   天是真冷,孟宁听韩竟的,脱了自己的外套,穿着韩竟暖和的旧大衣。   她看着韩竟锁上家里门,牵着她往跟大鸣家截然相反的路走。   “咱们真不带晨晨跟冬冬了?”   “嗯。”韩竟牵着孟宁往巷子外面走。   孟宁乖乖地让他牵着手,眼里露着笑意,看来韩竟是想跟她一起过个二人世界。   韩同志看来有点懂呀。   转念一想,孟宁心里又开始冒着酸,他之前是不是还跟他前妻一起做过这样的事?   “暧,”孟宁轻晃了下韩竟手臂,“你之前是不是还单独...”   话说一半,孟宁顿了顿,觉得没什么意思。   问出来也没什么意思。   是与不是,也都是给自己心里添堵。   孟宁轻敛眉,小刷子似的睫毛微微颤在料峭寒风里,眼里不见刚刚的欢快。   “怎么了?”   孟宁摇头,“走吧,我饿了。”   韩竟扣着孟宁想要往下滑的手,看着马路上人来人往,想了想,还是微微松了手。   几乎在他松手的瞬间,孟宁便把手缩回了袖子里。   韩竟眉头微皱,敏锐感觉小狐狸情绪不对。   孟宁也知道自己反应有些大了,不该是这样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顿了下,慢慢吐出胸口里压着的浊气。   回眸,看着皱眉的韩竟。   孟宁笑了下,声音一如既往地娇俏,“韩同志,你到底还要不要带我去吃饭?”   作者有话说:   鞠躬,感谢~   感谢在2022-03-1817:59:48~2022-03-2219:0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欧车车轮君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婚礼   ————   “走。”   韩竟大步上前,低头帮孟宁缠了道围巾。   本就巴掌般的脸蛋,又缠了两圈毛钱围脖更显小了。   孟宁低眉,眼睫不自在地颤动。   韩竟用粗糙的手指捏了捏她的小脸,忍不住,想低声哄她。   虽然他也不知道孟宁为什么生气,可自己知道自己早栽在孟宁手里了。   “不生气了,嗯?”   孟宁慢慢挽着韩竟胳膊,身体重量依附在韩竟身上,小手指一下一下戳着他的胳膊。   “我就是有点酸。”   “酸?”   孟宁挽着他往前走,围脖围着鼻子,说出的话都带这些闷,“我酸认识韩同志时间太晚。”   “这些事情,韩同志都带别人做过。”   越说,孟宁心里越闷。   韩竟无论从哪儿方面来说,在孟宁心里是一个挺好的男人。   不贪房不贪财。   虽然现在住在他们家,可家里的上到房顶下到花圃,都是韩竟一个人修理整饰。   自行车什么的,韩竟也没骑过几次,多数还是用来送她。   可他这段时间倒是没少检修和清理。   孟宁忙的时候,韩竟家务活全包,毫无怨言。   稳重宽厚,上进担当。   孟宁拽着自己帽檐垂下来的两个小花球,抱着韩竟胳膊,小声道,“我只有一点点的酸。就那么一点点。”   她总是知道怎样才能让韩竟更心疼。   韩竟确实无法反驳,他的过去,他都无法辩解,亦无法反驳。   他低头,学着孟宁之前对晨晨的样子,额头轻轻碰了碰孟宁,低声哄她,“以后,不会了。”   亦是承诺。   “那我们说好了,”孟宁偷偷把手塞进他宽厚的手掌里,“以后不管你还有没有别人,你都不会能像对我一样对待别人。”   孩子气般的霸道。   韩竟失笑,“好。”   孟宁又乖起来,“那,走吧。”   ————   “何哥。”   “嗯。”何波站在巷口不远的肉铺招牌后面,神色淡淡,“怎么了?”   招财看着大文出现在不远处路边,低声道,“大文哥回来了。”   “哦。”   何波卸了围脖,早起的寒风从四面八方涌进他低领毛衣内,冰凉透骨。   “你说,”何波微皱眉,面上透着难见的一瞬迷茫。   招财目光看着远走的孟宁跟韩竟,拎着肉的手莫名感觉到了坠手,心沉了沉。   “何哥?”   何老板毕竟是何老板,迷茫也只有一瞬。   他又笑起来,狭长的狐狸眼眯起,摇摇头,“走吧。”   是他忘了,孟宁小时候,也是个霸道的小姑娘。   ————   韩竟带着孟宁七转八拐来到一个狭窄小巷,越走里面越逼仄。   “吃饭的地方在这里面吗?”   孟宁是干这一行的,自然知道有些人家是在家里或者偷租着房子干餐饮的。   有的生意好了,还想着跟何波他们合个火,有个照应。   “嗯。”   韩竟前着孟宁的小手,把人往里面带,映出眼前的是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   大门口地上放着一串长长的鞭炮,门口墙边贴着“喜”字。   几个年轻有力的小伙子站在门口,看见韩竟牵着她,便笑起来,簇拥上来。   “韩哥,嫂子。”   孟宁握着韩竟的手瞬间蜷缩起来,拿手指悄悄戳他手掌心,“怎么回事?”   不是带她来吃饭吗?   “我战友结婚,”韩竟低声跟她解释了句,“带你过来吃顿饭。”   “你,管这叫吃顿饭?”   是她高估了韩竟。 第85章、烧鸡   ————   “补个婚礼?”   孟宁晃着脑袋挣扎着,神色清明了瞬,“可,开了春,你不就要回部队了吗?”   韩竟沉默了下。   “要,要不,等你转业再说吧。”孟宁困倦极了,一瞬的清明很快被铺天盖地的困意掩盖,“反正,你也快转业了。”   “嗯。”韩竟给她掖了掖被角,“睡吧。”   孟宁窝在他怀里,像个小猫似的,蹭了蹭他胸膛,无意识地问了句,“韩竟,你身上是不是也有很多伤啊?”   韩竟垂眸,孟宁眼睛闭着,呼吸均匀。   睡着了。   刚刚那句,像是梦话。   “睡吧。”   ————   孟宁睡醒的时候,床上已经没人了。   她穿好衣服,下床的时候,想了想,还是裹着了韩竟的旧大衣。   天太冷了。   “韩竟。”   孟宁开门出去,韩竟正拿着铁锹翻小花园里的泥土。   “醒了。”   天阴着,连个太阳影子都没看见,冷风扫过庭院,吹凉了空气。   “嗯嗯。”孟宁坐在小凳子上,两手蜷在袖口,“你冷不冷啊?”   韩竟干活图个方便,穿了件破旧棉衣,薄薄一层,看着就没多少棉。   “不冷。”   韩竟翻饰一番,收了铁锹,立在院角,洗了洗手,“晚上想吃什么?”   孟宁愣了书瞬,哦,到晚上吃饭的点了。   “再说吧,咱们去把孩子接回来吧。”孟宁想着就一堆事,“过年的新衣服还没给他们买呢。年货什么的都没开始备。大文今天也没把账本送过来,我账都没开始算呢。”   孟宁崔着韩竟,“走嘛,走嘛,我们先把孩子接回来,看看他们晚上想吃什么。顺带着我把账本也给捎回来。”   韩竟擦了擦手,“行,我换个衣服。”   ————   到出租房内,韩竟去大鸣家接孩子,孟宁回出租房拿账本。   推开门,何波正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似睡非睡,听见动静,也没起身。   “怎么躺这了?”   孟宁走过去,瞅了他一眼,“睡了?”   “没。”何波两腿使劲,踩着摇椅脚踏,整个人坐了起来,眼睛在孟宁身上停留片刻,笑了,“怎么过来了?不是给你放假了吗?”   “接孩子,顺便拿个账本。”孟宁坐在何波对面,“今天生意怎么样?”   “挺好。”何波神色淡了些许,心情看着不是很好。   孟宁斟酌了下,“怎么了?看着你今天像有些不对。”   何波笑了下,吊儿郎当的调子,“孟大财务,是个人在院子里睡一下午,他看着脸色都不会很好。”   “是吗?”   何波看了眼门口,敛去几分笑意,“你家小白来接你了,走吧。”   “嗯。”   孟宁视线看见门口两孩子,眉目柔和不少,快步进屋装了账本。   出来的时候,遇见招财,她想了下,还是叮嘱了句,“这两天降温,屋里的姜汤不能停。尤其是你们外出卖东西的。”   招财神色略微有些复杂,“好,我回头跟大文哥说。”   孟宁来不及注意招财神色,晨晨跟冬冬便小跑过来,一左一右牵着孟宁的手。   “姐姐,我们是不是回家了吗?”   “对呀。”   孟宁笑笑,让两个孩子喊过人后,“招财,我们先走了。”   招财下意识地看向院子里,却没见那人身影。   他顿了顿,“我送您出去。”   ————   出了巷口,天色都有点暗了。   “姐,我想吃烧鸡了。”   冬冬抱着孟宁胳膊,眼巴巴地看着她,“咱们去副食店买点好不好?”   晨晨学着冬冬的样子,扒拉着孟宁另一只胳膊,奶声奶气地喊着妈妈。   “妈妈,要次,要次。”   孟宁在能力范围内,吃穿从不亏着两孩子。   她轻轻捏了一下冬冬胖乎乎的小脸,“好。那我们一会儿先去一趟副食店好不好?”   “好哦!”   两孩子高兴起来,牵着手又在前面跑起来。   孟宁跟韩竟走在后面,“韩同志,咱们今晚买只烧鸡,回家再抄两个菜,然后熬一锅绿豆粥,怎么样?”   “可以。”   他们去的不算晚,到地方正是人多的时候,前面排着四五人的小队。   韩竟排着队,两孩子闲不下来,绕着街道跑着。   孟宁怕路上自行车碰着他们,哄着冬冬拿了自己的零花钱,让他带着晨晨去旁边供销社买把糖吃。   两孩子一走,孟宁瞬间觉得耳边都清净了不少。   “韩同志,咱们家这两孩子看着一个赛一个的乖巧,怎么撞在一起,都这么疯呢?”孟宁看着两孩子手牵手进了供销社,还心有戚戚,“真有活力,跑了一路都不带停的。”   韩竟看着孟宁,想说什么又没说,微微叹了口气。   孟宁刚想开口问他,便听见后面传来一男一女的争吵声。   “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 第86章、发工资   ————   何波轻笑了声,半坐在桌子上,“那你猜,你们的孟大财务会把这件事说给我们听吗?”   大文下意识地摇摇头。   肯定不会。   之前财务弄孟西都弄得那么简单,韩凤孟戈在她面前估计都不够看的。   何波面无表情,只是把手里的飞镖,一只一只地甩在飞镖盘上。   飞镖入镖盘,发出沉闷一声,一下一下敲在大文心上,震得他有些害怕。   手里的镖扔完了,何波看着满是飞镖的镖盘,静默了一瞬。   “之前查韩竟不好查,他反跟踪意识强。那换个人查。”   何波接过招财又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手,眼睛从大文看向招财,最后停在招财身上。   “招财,你去,查查韩凤。”   “是。”   “那,”   大文毕竟跟着孟宁跟了将近一个月,心里想帮着孟宁处理些麻烦。   再说了,何哥让人看着孟西一家,不也是为了帮财务吗?   大文犹豫开口,“何哥,那孟戈他们?”   “不必管,”何波笑了下,狭长的狐狸眼眯起,“他们在你们财务面前,永远是个弟弟。”   大文嘴张了,想说些什么,又闭上,“是。”   ————   接下来的两三天,孟宁也没去找孟西要钱。   忙的脚不沾地,白天跟韩竟一起带着两孩子去买衣服和过年要用的米面肉油。   晚上,哄睡孩子,韩竟看书,她算账。   何波比她手狠,知道做衣服赚钱。   他有扩大了规模,暗地里在那群弟兄家里招了不少女工。   而且,还鼓励人介绍人。   只要介绍过来的人可靠能用,他伸手就是五块的奖励。   最关键的是,何波震着场子,底下的人不敢阳奉阴违。   何波让袁河一个人看着仓库,其他人都给派了出去。   也赶上这几天下雪,气温骤降,棉花价格飞升。   棉服生意好到不行。   何波双线开工,开了孟宁一直没敢开的棉被跟儿童棉服。但这种,他只接受订金定制。   总而言之,孟宁这几天看着大文一袋一袋的钱往家里扛,晚上一笔一笔地收入登记入账。   账目算下来,数额越看越大,到最后孟宁看着都有些麻木了。   合上账本,孟宁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何扒皮不愧是何扒皮。   ————   “算完了吗?”   韩竟给她端了碗热牛奶,看着她把账本锁在柜子里,“现在睡吗?”   “还没洗脚呢。”   孟宁喝完一杯牛奶,顺手刷了杯子,坐在床沿,跟韩竟一起泡脚。   热水覆盖在孟宁脚底,孟宁腻歪在韩竟旁边,两只白嫩小脚踩在韩竟脚背上,踩出浅浅水印。   韩竟纵容地看着她低眉玩耍,乌黑头发上露着小小发旋。   “韩竟,”孟宁娇声唤他,“明天我们生意雇的女工就要发工资了。我上午要回出租屋一趟,等下午我回来,咱们开始收拾收拾,准备过年呗。”   “好。”   之前孟成在的时候,过年其实也没多少讲究。   孟成不怎么进家,除了过年往家里搬点东西,也不怎么在家吃。   孟宁也不会想着做些什么,做的多了,尽给孟成往家带人吃饭找借口。   可现在不一样了。   孟宁想着把自己记忆深处的过年记忆深挖出来,拽着韩竟袖子,她眼睛发亮。   “等明天下午,咱们可以开始煮牛肉、蒸馍,”孟宁掰着手指说着,“我们还可以炸油条、炸糖糕、炸麻叶子、炸丸子、炸菜角。冬冬最喜欢吃炸菜角了。”   “我们还要买条活鱼,在家里养几天,过年的时候宰了吃。我喜欢吃糖醋鱼,但你好像不太能吃甜的。” 第87章、海虾   孟宁坐在椅子上,打开了面上的账本,低头摆着算盘,忙的头也不抬,“是什么?”   “猜猜。”何波随手拎了一把椅子,坐在孟宁对面,吹了声口哨,明显心情不错。   “那我可猜不出来。”   孟宁手指轻敲算盘,清脆的算盘声跃响在冬风里,细嫩白皙的手指眼见冻的有些发红。   何波皱眉,抬眼看了眼招财,微扬下巴。   招财愣了下,而后心领神会,小跑进了厨房。   何波正想说些什么,便见大文娘迈着步子从屋里出来。   “财务,您来了。”   “大娘,早上好。”   临近过年,孟宁脸上都带着点喜气。   孟宁翻着账本,找到大文娘的名字,核对着件数,手指拨弄着算盘,笑问道:“大娘,吃饭了吗?”   “吃了吃了。”   孟宁边跟大文娘说话,边拆了零钱袋子,从里面数出一沓整整的大团结递给何波。   何波熟练接过,随手扁起袖子,数了一遍。   孟宁转着账本,让大文娘看。   “大娘,您看一下单子。我这边算的您一共做了有两百八十五件衣服,其中有五十件是最后做的精良款,给您按一块算的。再加上您帮着介绍来了两个人,额外给您十块钱的提成。这一共算下来是两百二十四块五。”   孟宁笑了下,“我跟您凑个整,给您发两百三。算我跟何波给您的过年一点小心意。您别推辞。”   “这哪儿能啊,”大文娘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我这段时间能挣两百多,那就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事了。财务,我不要!你们这生意扎着本,连天的煤炭细面都没断过我们的,这钱我拿着亏心啊。”   何波嘴里叼着根烟,没有点燃。   他脱了手套,单手数了二十三张大团结,递给孟宁,没插话。   孟宁塞到大文娘手里,“大娘,这是我跟何波做小辈的一点心意。您就别推辞了。好歹,您也应我们一个长辈,您说是不是?”   话说到这份上,大文娘也不好意思。   “那我这老婆子就舔个脸应下了,”大文娘在账本后面画了个圈,又拉着孟宁的手道,“财务,您和何先生一会儿别急着走。我让我们家那口子给您们炸的东西,一会儿就该送来了。”   “炸的东西?”孟宁有些意外。   大文娘是个很健谈的人,“我之前年年过年都让大文给你们送点,这孩子不愿意送,怕你们看不上,又怕人说他闲话。这次,我们做活的时候,都是商量好的。”   “商量好的?”   招财娘本就站在门口,听这话,也跟着出来,笑的柔和,“是啊,财务,我们看你们这几天都忙在这,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我们想着各家都给你们炸点东西,也算我们的一份心思。”   大文娘接过话头,“财务,你既然当我们是长辈,那这你们可不能推辞。”   孟宁无奈地看了眼何波,后者本就不是个耐心好的。   也没留心这边说话。   他侧头看着厨房,看见人影,招了招手。   招财小跑着递过来两暖水袋:“何哥。”   何波轻“啧”了声,两暖水袋都扔到孟宁桌子前,起了身。   “过来,”他伸手招呼招财,“坐这。”   招财受宠若惊,“何哥,我,我还能坐这吗?”   “坐这帮你财务数数钱,”何波给顺手拿过桌子上的毛线帽子,套在招财头上,拍了拍他肩膀,话说的漫不经心,“顺便,挡挡风。”   招财:“......”   ————   算账的时间过得很快,留下干活都是心好能干的,也没这么多事。   孟宁挨个算完,招财数钱数到心疼。   发到最后,招财看着扁扁的一个零钱袋,心莫名有几分痛。   “财务,咱们是不是招的人太多了。”   这工资发下来也忒多了。   孟宁收拾桌面上的东西,看向招财,桃花眼弯弯,轻笑出声。   “招财,你以为你何哥把你放到这是干嘛的?”   招财冻了一上午,也不嫌抱暖水袋不男人,脑子转的慢了些,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帮您的忙,比如倒个水,数个钱,打打杂什么的。”   发完女工工资,衣服生产停了,年前的工作算是结束了一小半。   孟宁心情还是挺轻松地:“还有吗?”   招财都快东城狗了了,捏了捏自己冻红的鼻子,闷声道,“挡风。”   孟宁“扑哧”一声,笑起来。   “院子里,四处都是风,哪儿用你挡。”她拿着账本,卷起来,轻敲了下招财头,“你何哥是想让你眼界放宽一点。今天,我们发出去两千的工资,那他们势必能给我们带来高于两千的利润。”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孟宁看着招财,笑了下,“招财,你得到的东西已经很多了,你现在也要学会舍。”   就像一开始卖衣服,文工团利润已经够大的了。   招财却还觉得不满足,还想要在承包他们小孩的衣服。   手握成拳,敢想敢拼,这很好。   但有时候,手稍微松一些,能得到的东西,也许会更多。   ————   孟宁说完,也不理招财,让他一个人抱着暖水袋吹冷风。   她装好账本,看向不远处站在一旁跟何波说话的大文,微微挑眉。   何波这是要把招财当成第二个大文来培养了。   “财务,这些东西要放在厨房吗?”   陈陌带着个小兄弟站在桌子旁,桌子上满满堆着大文娘他们送来的一个纸袋又一个纸袋的东西。   满满的,足够装一个竹筐了。   “先放这吧,”孟宁笑,眨眨眼,“留着等会儿我跟你们何哥分分。” 第88章、粮食   ————   招财看着韩竟大步走过来的身影,胸口闷着的那一口浊气莫名的散了出去。   他把手里抱着的东西递给韩竟,笑的张扬,眉目间依稀有何波早两年的肆意,“没什么,提前给您拜给早年。祝您,万事顺意,一切顺遂。”   “这么会说话呀。”   孟宁笑笑,“是不是等着我年三十给你发红包呢?”   招财笑,“财务,您要是想跟我们发红包,那再好不过了了。”   孟宁笑,也爽快,“行,等年三十放假的时候,我给你们一人发一个红包。”   “谢谢财务。”   招财不久留,“财务,那我先回去了,何哥那边可能还用得着我。”   “行,去吧。”   ————   招财走了,孟宁微仰着头,笑吟吟地看着韩竟。   “韩竟,我跟你说,我今上午去发工资的时候,那些做活的大娘们给我送了好多东西。”   韩竟一手拎着一个筐子,任她挽着自己,侧耳听她说话。   “炸的有鱼有丸子的,我们能省不少事。”   “还有何波,”孟宁眼睛发亮,轻拽着他袖子,悄声说,“刚好年前有人找何波订了一批虾,赶巧了,他也给我们留了两盒。”   孟宁抿嘴笑,“我本来之前还在想,过年的时候,该怎么跟冬冬说,咱们家过年没买到虾。现在,可算好了。”   韩竟微皱眉,想了想,似随口问道,“冬冬很喜欢吃虾吗?”   “喜欢呀。”   孟宁笑,“我也很喜欢,主要是喜欢虾代表的意义。就像我们家,每次吃虾都知道是要过年了。过年嘛,本就是一件很值得庆祝的事情。”   尤其是前几年,生活很没有奔头的时候,孟宁总需要给自己找一些仪式感。   生活的仪式感,才能让她一如既往地热爱生活。   韩竟没多说,见街道没多少人,偷牵她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嗯嗯。”   ——   当天下午,孟宁午觉睡起来,院子里又飘起了雪花。   韩竟在厨房收拾孟宁上午带回来的东西,孟宁抱着暖水袋进了厨房。   “醒了?”   “嗯呀。”   孟宁刚醒,意识还有没朦胧,搬着小板凳坐在韩竟腿边,半仰着头,看他干活,顺带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讲话。   “这怎么又下雪了?前几天都是连着下的雪,上午刚停,怎么下午又下起来了?”   “今年天气反常,昨天我听收音机,预计明后还有雪。”   “再下下,是不是就要成雪灾了?”孟宁忧心,“今儿上午,我看路面积雪都没来得及清理完。”   “有可能。”   “那这样一来,估计明年粮食价格就要上去了。”   孟宁低叹一口气,很关心粮价,“也不知道现在粮食价格怎么样?希望年前不要涨太高。”   她过年都没怎么囤粮食。   韩竟把被人送的腌好的鱼挂在房梁垂下的绳子上,闻言,淡淡道,“怎么,你们现在想收粮食?”   “怎么会?”孟宁意识清醒了不少,微微噘嘴,“韩同志,你这是明显地不了解我们做生意的原则。”   韩竟倒真有两分新奇:“是什么?”   “不涉大事民生。”   孟宁说完,也觉得有点宽泛。   “这样说,也不准确。反正我们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狂收粮食,哄抬物价。”   孟宁接过韩竟递过来的一杯水,一片坚信,“不信你等着看呀,何波现在肯定不会让人再往乡下收购东西了。不仅不会做,他还会适当约束下那些小倒爷们。”   “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他的努力,稳定南市黑市的粮价。”   孟宁喝了口水,颇有些沮丧,“虽然我感觉作用不会很大,但开了春,我们的收益骤减趋势,看来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了。”   估计也就这两天,何波就要关了收粮的路子。   开了春,八成也就只能卖卖何波上次带回来的的确良和那批没来得及处理完的手表等东西。   衣服不说了,其他的东西都是卖出去了是老天爷赏饭;卖不出去了,也属正常。   那些东西又不是必需品,等必需品价格上去了,买的人估计只会更少。   “你这么确信?”   “当然。”   孟宁从小跟何波一起玩,何波比她大两岁,但几乎贯穿了她成长的所有阶段。   “韩同志,我觉得你对何波有些误解。”   孟宁一杯热水下肚,胃里暖暖的,舒服极了。   “何波这个人呢,虽然看着是有些吊儿郎当、无所事事,但他翻过来看,里面还是有一颗赤城之心的。”   “就好比前几年,那时候,我们生意刚起步,也没挣多少钱。”孟宁捧着带有余温的杯子,似能听见屋外雪花落地的厚重声。   “那时候,也是南市闹.革.命最严重的时间。基本上,所有的学校都处于一种停滞阶段,学生们抢砸教室,都是一种常态。经常会看见有的小孩跟在那时□□的屁股后面,喊着自己是小□□,走街串巷,闹得沸沸扬扬。”   孟宁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笑了,“那时候,招财、陈陌、袁河,他们都是跟在人后面的小跟屁虫。尤其是招财,那时候属他最上脾气,闹得最凶。”   “后来,何波跟我商量了下。说是商量也不对,算是通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非要喊着那些孩子来干活。一开始,招财都不愿意搭理他。”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当时几个闹得最狠的小头头们,都被他给忽悠回来个七八。也不闹事了,整天想着跟他赚钱去国营饭店吃肉。再后来,没两月,学生闹腾也就暂时歇了。”   “但是,招财他们可没有走,一直留到现在。” 第89章、上门   ————   “不抛,”何波眉目间聚着一股道不明的疲惫,“弟兄们喊回来,从今天开始停止收粮食。”   袁河愣了下,粮价现在刚开始涨,现在收粮食,其实还有赚头。   大文轻踹了下袁河,后者弹了下。   何波淡淡扫过他,袁河一个激灵:“是。”   “都散了吧,”何波捏了捏眉心,“这两天抓紧时间处理手里的棉服,必要的时候可以去地下公社碰碰运气,那些衣服不能过年。”   “是。”   何波走了两步,似想起什么,轻抬肘子,撞了下跟着他的大文。   “这两天你记得去火车站勤转转。”   大文没反应过来:“啊?”   何波轻抬手指,让他不要再跟,自己走的头也不回。   “你那个倒霉弟弟估计该回来了。”   大文怔楞在原地,而后面露喜色,刚想上去跟何波说些什么,“Duang”的一声,屋门在他面前毫不留情地关上。   大文摸着自己差点被撞到的鼻子,发出了难见的憨笑声,也不怕何波烦,大着嗓门在屋外道:“谢谢何哥。”   ————   次日,冰雪天,风肆虐,吹得人都不想出屋子。   孟宁在屋子里点上煤炉子,两孩子床上床下翻腾闹着玩。   韩竟穿着件孟宁给他挑的浅咖色的羊毛衣,袖子挽到小肘处,劲瘦有力的小臂伸到面盆里,和着面团。   孟宁坐在他对面,拿着一早买好的红纸,低头摸着剪刀,笑吟吟地看向他,“韩同志,我给你剪一个福字吧。”   韩竟无可无不可地点头,手下动作不停。   孟宁对着红纸,拿着剪刀,慢慢落剪,低眉侧脸,全是认真。   须臾,她仰脸,手上举着成品,眼里闪着光,“韩竟,你看,我剪好了。”   方形的红纸,镂空的空白留着福字的样子。   韩竟眼底一抹闪过笑意,“很厉害。”   “那当然。”   孟宁剪纸手艺挺一般的,也就会一个“喜”和一个“福”字,但这不影响她卖弄。   她把剪好的福字放在竹筐里,又拿起一张崭新的红纸,“你等着我给你再剪一张xi...”   话音未落,便听见有人叩门的声音。   韩竟干活,孟宁自觉起身,推了屋门,站在院子里问,“谁呀?”   “小嫂子,是我,”大鸣地声音从院子外面传来,声音透着精神,“嫂子,我们来给你们家拜个早年。”   孟宁忙开了院子门,请大鸣跟他媳妇进屋坐。   “韩哥。”   “嗯。”韩竟应了声,洗了手,请他们坐,顺着给他们两倒了杯水。   大鸣他媳妇跟他嫂子年头没少赚钱,这边工资刚到手,便想着上门买点东西来走动走动。   两人来了坐了一会儿,孟宁刚开口想留他们吃个饭,大鸣推拒坚决,带着媳妇,火急火燎的走了。   韩竟送他们出去,关了门。   孟宁开了筐子,里面放着一刀肉和两个水果罐头,外加一包糕点桃酥。   可见是花了大钱的。   孟宁微微叹口气,用热水哈了哈罐头,开了给两孩子吃。   “别说,大鸣还是个挺都感恩的人。”孟宁微算了一下,“这一趟来家估计得二十出去。等年后,你要是有时间,咱们也去他们家一趟。”   “好。”   ————   大鸣一家走了,那他们也不赶着吃午饭。   韩竟继续和面,留着过年蒸馍蒸包子包饺子用。   孟宁拿着剪刀准备继续剪自己的喜字,还没下一刀,便又听见门响。   这次来的是霞姐跟大叶,姑嫂两人穿着一身干净衣服,脸上都带着笑。   尤其是大叶,两个乌黑的麻花辫垂到两边,辫子上还扎着两个新头花,挽着孟宁胳膊,“宁宁姐。”   “暧。”孟宁其实也没比大叶大几岁,笑了笑,“快进来坐,”   大叶手里拿着一个干净的竹筐,也不怕生,见到韩竟,笑声喊道,“宁宁姐夫好。”   韩竟轻颔首,抱着面盆出去,把屋子留给她们。   大叶八卦了两句韩竟,又拉着孟宁絮絮说着感谢。 第90章、除夕   听见孟宁说生病,韩老娘的气都不打一处来,指着孟宁,破口大骂。   “你这个毒妇!我都没病,你非要说生病!可怜我的儿,现在是真的病的下不了床!我的儿啊!”   韩老娘张嘴就喝一肚子的西北风,冰的她一个激灵。   “不孝顺的东西,还不快我们请进去,倒点热水,再给我们点个煤炉子!”   她可一路看见来,路口都是人扛着煤进家烧的。   孟宁笑的和善,“娘,您是不是忘了,我们家现在已经分家了。”   “分个屁的家,我跟你爹都不在家,你们分个屁的家!”   “分家的是大队长跟六叔公都同意的。娘,您要是不知道,不如您回去问问。”   “少跟我在这胡咧咧。”韩老娘明显知道家是已经分过了的,心虚了瞬。   “二嫂,话你不能这么说,这毕竟是咱亲娘。不管分没分家,你好歹也要请我们进去暖暖手吧。”   韩凤冻得嘴唇都发紫了,说着话也都打颤。   “这可不行。咱娘的病你也知道,万一倒在我们家,我们可没处说。再说了,”孟宁眼睛从孟戈身上扫过,又落到韩凤身上,“你现在毕竟也怀着孕,你万一倒在了我们家,我们更没处说了。”   韩凤脸上的青一阵白一阵,孟宁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怀孕的事,更引得周围人指指点点。   “二、二嫂,”韩凤话都打颤,“你,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孟宁轻笑了声,“你们呢,没结婚的就赶紧结婚,省的再进一次革.委会;说我们拿钱的呢,先拿出证据,不然你们这就是诬陷,知道吗?”   “啥叫诬陷,我钱明明都放在屋子里的!就是你给我拿走的!就是你这个狠心的毒妇!”   孟宁转着手下的扫帚,眼睛轻飘飘地扫向韩老娘:“娘,说话要讲证据。您有证据吗?”   “这都是证据,我屋里的钱没了!除了你,谁还能拿走!就是你!这还不是证据吗!”   孟宁颇为好心,“娘,既然您觉得您有证据,那您去警察局找警察吧。”   “二嫂!”   韩凤上前一步,挡在韩老娘面前,义正言辞,“二嫂!你快把我娘的钱还给我们!我这都等着结婚呢!”   “对!老二家的,你快把我们家的钱还回来!”韩老娘躲在韩凤后面,被孟宁收拾的不轻,看见孟宁心都有些虚,“再说了,凤儿不还应个你们妹子,她结婚你不得给她掏点钱吗?”   “掏钱?”   “姐,”孟戈被孟菊推了把,不耐烦地胡乱了把头发,“我跟韩凤准备结婚了。你要是不把拿韩家的钱还回来吧,要不你给我们随点礼也行。反正,你也不缺钱。”   孟宁对孟戈一向没个好脸,也懒得跟他废话,“说完了吗?”   “说、说完了。”孟戈对孟宁一向发怵。   “那就行。”   ————   孟宁把手里的长扫帚递给韩竟,冷笑道,“韩竟,把他给我打出去!不要脸的东西,还敢上门找我要钱!你们家欠我的钱都还没还!打出去!”   “谁给你的狗胆,还赶上我们家来!我爸之前给了你们家多少东西,你上学的钱谁掏的?我爸死了也没见你掉过泪,守过夜!现在想起来,你是我弟弟了,早干嘛去了?”   孟宁说完,也不想跟这群人废话,尤其是那活泼乱跳,还闹事的孟戈。   韩竟明白孟宁的意思,拎着长扫帚幅度颇大的扫着,扫帚的条带着雪珠扫在孟戈脸上,脸上瞬间冰凉火辣一片。   “别打了,别打了,姐,姐,我错了。”孟戈抱头鼠窜。   孟菊焦急上火,忙跑着去拦,“孟宁,你这是干嘛,那是你亲弟弟!”   “大姑,娘,你们可看着点,扫帚长,不长眼,可别扫着你们了。”   说话间,孟菊就被孟戈躲避动作带摔到了,摔到瞬间,她下意识往旁边抓,拽着韩老娘一起滚到了地上。   “啊!”   “我的老腰哟!我的腰!”   雪地里滚着两个人的身影,韩凤躲在一边,扶都不敢上前扶。   孟宁屈尊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笑的温柔,“姑,您看您走路多不小心。我扶您起来?”   “我不用你扶!”孟菊瞪了孟宁一眼,“你给我等着!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韩凤,你快来扶我!”   韩凤看着孟宁,颤巍巍绕了个边,扶起孟菊,又把自己老娘拉起来。   韩老娘扶着腰,指着孟宁鼻子,“你这个毒妇,你是想摔死我啊!”   孟宁轻飘飘得打下韩老娘的手,笑道,“娘,明明是您刚才自己站不稳摔倒的。怎么会是我想摔你呢?就像,娘原本是自己把钱放丢了,又怎么能说是我拿走的呢?”   “你放屁!”   这句话纯属是往韩老娘心上扎,当下,她腰也不疼了,上手就要薅孟宁头发。   “我打死你这个毒妇!不要脸的东西!把我的钱还给我!”   孟宁往韩竟那边退了两步,韩老娘迈着小脚就像往前上,嘴里还骂骂咧咧。   “打死你这个小娼.妇!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不孝顺的东西!”   “亲家,亲家,您可别冲动。”   “谁都别拦我!我当个婆婆的,打个媳妇怎么了!我打死她就算轻的。”   孟宁扁起袖子,从韩竟手里接过扫帚,一个扫帚堆在韩老娘脸上。   韩老娘嘴上瞬间盖了残雪,又脏又冰,气得她连忙呸呸好几下。   孟宁不停,转着扫帚方向,杆子那边朝着韩老娘,大眼觑了下韩老娘站的地方,一顿乱敲。   韩老娘哇哇大叫。   “杀人了!”   “恶媳妇杀婆婆了!”   “对!娘,那你现在可小心点,我下手可没个轻重。”   孟宁本就不是那受气的性子,连踢带踹,一阵乱敲,赶得韩老娘三人连跑带躲,出了巷子。   跑出去的时候,韩老娘鞋都跑掉了,俯面摔在了雪地上。   孟菊指着孟宁,气急败坏,“孟宁,你,”   孟宁一个扫帚过去,孟菊也摔在了地上。   “呀,姑,你怎么摔了?” 第91章、硬币(修改)   许是声音太过于熟悉,孟宁被韩竟拥着上台阶的脚步一顿,钻出去朝不远处的声音来源处看去。   “平平。”   陈平穿一身半旧的蓝色长袄,陈志兴跟在后面,憨厚地背着一个竹筐。   “快进来。”   天上飘着雨雪,孟宁忙开了门,把人请进来。   “你们怎么这个天气来了。”   “来给你们送点粮食。”陈平上前两步,挽着孟宁胳膊,眼睛打量了下韩竟,又礼貌收回视线,“昨儿运面的司机来卸面,我出钱单买了几袋。我寻思着今年冬天雪下的大,怕你年后不好买粮食,给你送点。”   “不用,”孟宁拉她进屋坐着,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怎么可能会买不到。倒是你们,今年粮食够吃吗?”   “够。”陈平笑,“我们一家也就早上开个火,中午都是在各自食堂。晚上我打包回去几个菜也就够吃了。我既然带过来了,你就安心留着吃呗。谁知道年后会是个什么形式。”   孟宁笑,“行,谢谢平平。”   陈平嗔她,“少来。跟我还这么客气。”   两个女孩在屋里亲亲蜜蜜说这话,韩竟跟陈志兴在屋外走廊上抽烟。   陈平压低声音,“这就是你家那位。看着是比陈志兴表哥长的好看些,个子也高些。”   孟宁笑了下,有些歉意,“本来想着请你们吃顿饭来着,介绍你们认识一下来着,也没抽出时间。”   “你婚都结了,其实吃不吃饭,也都无所谓了。”   陈平也笑,“反正你从小都比我有主意。表面上看着和和气气,温温柔柔。但只要别人的意见不符合你想的了,你也不会听。”   孟宁笑起来,靠在陈平身上,“才没有。”   “可没有呢。当初我不让你跟何波做生意,你不还是做了吗?我不让你花这钱找人上大学,让你找份工作,你也没听呀。”   陈平笑着拍了拍孟宁小臂,“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你跟何波挺像的。都是认准了,不回头,也不会在意别人怎么看。”   “有吗?”   “我觉得是有点,”陈平笑着跟她聊了两句,便要起身回家。   “一起吃个饭嘛。”   “都除夕了,谁跟你一起吃饭啊。”陈平笑了,“我中午回家吃,晚上还要约着跟志兴一起出去玩。你,”   陈平刚想问句,你去吗?   想了想,还是闭了嘴。   “你就安安分分过你的小日子吧。”说完,她又笑,“其实,是真没想到你会是最先结婚的。”   “遇到了就结了呗,跟你们这相亲相完一年多还没结的,我们这叫速度。”   “你可快歇歇吧。”   孟宁笑着喊韩竟,把之前大鸣他们带的肉给陈平切了一半带走,又给她装了盒糕点,拿了瓶酒。   “知道这些东西,你也不缺。但就算是我给阿姨的一点过年心意。”   陈平知道孟宁性子,也不推拒,“行,那我们就先走了。”   ————   送走了陈平,孟宁跟韩竟简单做了几道菜,喊着两孩子吃过午饭,玩闹了会儿,一家人便开始围在一起包饺子。   韩竟擀着饺子皮,一张一张的饺子皮,皮儿圆圆,大小相等,规规整整摞放在圆圆大大的竹编筐上。   孟宁坐在一旁,拿着勺子,挖着调料,指尖捏着边沿,一个又一个的小金元宝落在了竹筐上。   两小的也被吸引过来,洗干净手,有模学样,也拿着饺子皮缠着馅子,捏了起来。   “姐,你看我包的。”冬冬年纪小,心不定,也没工夫一点一点捏成元宝样式,小手滚着,捏出了个滚圆的汤圆样,外面还露着馅子水。   孟宁笑了下,也不阻止他们,“谁包的,晚上谁吃啊。”   冬冬对自己包的水平一点儿数都没有,还在沾沾自喜,“我吃就我吃,姐,你看我包的多圆。”   孟宁笑了下,没搭理他,省得他一会儿越闹劲儿越大。   晨晨人小,手也小,饺子皮捏在手里,半天也合不上。   “舅、舅舅,你帮帮我。”   晨晨扒拉着冬冬袖子,瞬间给冬冬衣服上盖上一层面粉,蓝色的布料上蒙上一层白。   两孩子视而不见,还在捏着饺子皮玩。   孟宁觑了韩竟一眼,后者神色淡淡,手下动作不停。   “衣服脏了,自己洗。”   两孩子立马乖起来,开始互相拍打着对方的衣服。   孟宁笑起来,韩竟可比自己有威严多了。   拍了一会儿,两孩子偷瞄着韩竟脸色,谁也不下手了。   看孟宁包了一会儿,也觉没意思,牵着手又跑出去看雪了。   孟宁笑着摇摇头,听着耳边两孩子时不时传来的欢笑声,跟着韩竟包了一下午饺子。   下午四五点,孟宁跟韩竟收拾东西,准备做年夜饭。   说是年夜饭,家里人口少,也做不了几个菜。   孟宁久违的开始下厨,系着围裙先做了条糖醋鱼,又油焖一盘虾,炒了一盘小酥肉,椒盐排骨,外加一盘蒸素菜和晨晨最喜欢吃的番茄炒蛋。   孟宁舍得花心思,也不嫌麻烦。   多做了几道菜,但分量都不多。   过年嘛,孟宁开了一瓶酒。   又给韩竟炒了一盘花生米,凉拌了一盘木耳。   等锅里煮的饺子熟了,年夜饭也就可以开始了。   饭菜刚上桌,屋外巷口的鞭炮声不停。   两孩子都激动地不行,坐在椅子上,眼睛还不住地往窗户外边看。   “姐,咱们一会儿出去看吗?”   往年过年,家里不热闹。   孟宁总会吃过饭带冬冬出去转转,听听别人家的炮竹声或者看冬冬跟巷口小孩子一起玩小炮仗。   “不出去了。” 第92章、挪屋   “满足?”   孟宁微蹙眉,桃花眼里迷蒙着似水的情谊,水濛濛的眼睛望着他,全然是不防备的信任。   “满足什么?”   酒意上头,孟宁说起话来都连在一起,缠绵字词带着她的娇声,似门外鞭炮串炸开仅剩的两颗,猛然炸响在空中。   韩竟低头,两人鼻尖相触,呼吸交杂缠绕在一起。   孟宁朦胧着眼睛看向他,韩竟眼里似有火苗在闪烁,灼的她眼生疼。   “韩竟,”   她手紧紧拽着韩竟肩膀衣服,碎碎喊着他名字,像是在寻找什么安全感般:“韩竟。”   一句一句叫在他心尖上。   “我在。”   韩竟与她四目相视,停了两秒,耳边是她娇声唤自己的声音,没忍住,低头覆盖在她唇上,辗转吮吸。   孟宁生涩极了,受不住他唇齿间的长驱直入,细碎声音含混嘴边,是依附也是在求饶,“韩,韩竟。”   韩竟爱怜地放缓了攻势,细细品味着自己肖想已久的珍馐。   “姐姐!”   冬冬的声音响在屋外,孟宁似受惊的猫儿,身子一下弹起,眼睛蓦地睁大,酒醉的神经似有片刻的清醒。   “冬、冬冬。”   她素手推他,声音娇的似能滴出水。   韩竟刚刚把她抱了个满怀,额头沁出汗意,安抚性地印了印她嘴唇,哑着嗓子,“乖,我出去看一下。”   孟宁脑子像是被分裂成两个部分,一个昏昏欲睡,一个像是还有点意识,旁观着韩竟随手拿过棉大衣穿着出去。   脑子沉沉,孟宁自己自觉滚进被子里面,食指却无意识放在自己嘴唇边,心却咚咚地跳起来。   韩竟回来的很快,进屋的时候,小狐狸已经滚到了床内侧,睁着眼睛看着他,还有些朦胧和少见的迷糊。   他倒了杯蜂蜜水,把人从床内侧拉了回来,半抱在怀里,“喝点水。”   孟宁鼻子翕动,就着韩竟的手喝了口,伸手推着,不愿意再喝,像只猫儿似的,不安分地在他怀里乱动。   韩竟深吸一口气,把水杯放在床头柜,按着她的身子,“别动。”   “韩竟,”孟宁从他怀里仰头看他,眼里似醒未醒,语出却惊人,说得笃定,“你想要我。”   韩竟垂眸,怀里的小狐狸两侧脸颊都晕着酒熏,手指紧捏他的衣领,眼睛发亮地看着他,像是知道了什么大秘密般,又似在无声催促他做些什么。   他低头,含着她嘴唇,探入而又浅出,声音低哑,带着两分魅惑。   “那你给不给?”   几息过后,小狐狸软在他怀里。   韩竟翻身把人半压在身下,轻咬她翘立寒风里,微红的鼻尖。   他看向孟宁的眼睛终于撕去了外表的温和,罕见的露出了原本的野兽般侵略性,带着几分势在必得。   酒意上头,孟宁平日心底压抑地疯狂冲动,肆虐而出。   她勾着韩竟脖子,学着他的样子,轻吻在他下巴上,蹭了蹭他脖颈。   韩竟反守为攻,顺势欺身而上。   多年清心寡欲的人,一旦开了阀,便是铺天盖地的波涛起伏。   等结束的时候,孟宁哭的都快没声了,背对着他,缩成团,还带着小小的哭声,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奶猫。   韩竟拎着棉裤,随手套上去,光着上身把人裹在棉被抱起来。   孟宁真怕了他,颤巍巍隔着被子,伸腿踢他,眼眶红红,小声抽着鼻子,“不要了。”   韩竟知道她是第一次,怕她受不住,也没准备再来,低头亲了下她发间,“我换个床单。”   知道小狐狸不想要孩子,韩竟也没弄里面。   床上一片的狼藉。   孟宁裹着被子被他放到书桌椅子上,累的眼睛都睁不开,依着椅子靠背,迷迷糊糊就要睡去。   韩竟铺完床,看她在椅子睡着,轻手把她抱上床,眼里都是柔意。   自己真的成了她的男人。   而小狐狸终于属于了他。   这让他一直掩藏的些许不安的心慢慢定了下来。   韩竟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低头亲了亲她额头,才想起来烧水去帮她简单清理。   1976,真的是一个好年。他想。   ————   次日,孟宁一觉睡到了中午。   等她醒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孟宁蹭了蹭被子,两个腿无意识地在被子里伸着。   下一秒,便觉得不对。   后腰和腿根,酸的异常,隐隐的部位,还有着不可言说的感觉。   孟宁眼里瞌睡散去,眼里渐渐恢复着清明,蹙眉冥想。   昨夜的一幕踏着一幕,不断地涌上脑海。   孟宁脸颊瞬间爆红,咬着下嘴唇,甚至直接想摆烂,彻底把自己封印在床上。   天不遂人愿,没多久,韩竟便推门进来。   孟宁听见声音,下意识放低呼吸声,把自己头藏在被子里。   韩竟一开始是没发现孟宁醒着,走近了,才听到明显呼吸错乱的细微声音。   他不禁觉得好笑,轻咳一声,敛去笑,坐在床边,把床上那团被子扯开。   “别闷着了。”   孟宁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有点难为情,顶着两个泛红的脸颊,眉眼紧闭,睫毛乱颤。   一幅我知道你知道我装睡但你不要喊我的小样子。   “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韩竟把人裹着被子半抱在怀里,不让她继续睡。   早上都没吃早饭,韩竟怕她禁不住,胃不舒服。   孟宁窝在他怀里,脸上红晕更甚,装也装不下去,拿手握拳,锤了下他胸口,委屈巴巴地控诉,“你昨晚欺负我。”   或许昨天吃个半饱,韩竟今天心情格外好,从里到外都像是换了个人。   “嗯。”他低头,偷了个香,承认的坦然。   孟宁惊了,瞪圆了眼,鲜少见韩竟这么不要脸的一面。   韩竟倒像是被她神色所取悦,把人往上提溜了下,轻拍了下她,“起床吃饭。”   ————   吃过午饭,孟宁笑着看韩竟给两孩子发红包,又见他带两孩子在院子里放炮竹。   许是昨天冬冬带着晨晨玩过一次炮竹了,晨晨也不害怕,还想着学着冬冬的样子,拿火柴去点。   孟宁从小性子静些,爱干净,不爱玩这些,站在屋檐下,看着他们玩,吓了一跳。   “韩竟。”她惊呼。   韩竟安抚性看她一眼,把好奇回头的晨晨半抱在怀里,手把手教她玩。   背风处点燃火柴,引燃炮竹引线,再带着晨晨跑开,炮竹炸响在院子雪地里。   晨晨的笑声也响起,拍着手跟冬冬头对头地炫耀,说着两个小朋友之间的悄悄话。   韩竟走过来,伸手握着她抱着暖水袋的手,还挺温,“冷不冷?”   “不冷,”孟宁嗔他,满是关切,“你怎么这样,晨晨才多大呀,你都让她玩炮。万一炸着眼睛了,怎么办?”   “我看着,不会出事。”   韩竟知道孟宁照顾冬冬的时候年岁还小,想得多。   多年的谨慎小心,怕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过来的。   孟宁微撅小嘴,还是觉得不放心,“那也不能这样。太危险了。”   韩竟看的心痒的,别开眼,换了话题,“过完十五,天暖和点了。我跟大鸣说好了,让他周六日带两孩子出去打篮球。”   冬冬想学打篮球,韩竟应了他。   但年前接连下雪,雪天路滑,没法教。   孟宁刚想抬头问怎么不是你教,与韩竟视线对上,怔楞了下。   她才想起,是了,韩竟过年是要回部队一趟的。   不管要不要转业,他假期休完了,都是要回部队的。   孟宁难得生了些异样情绪,视线下移,错开眼,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也好,刚好大鸣家也有几个孩子。年岁相差都不大,也能玩到一起。”   韩竟自是看出了小狐狸的不高兴,心里既是欣慰,也有些不是滋味。   行伍十几年,第一次感受到了没走便被挂念的滋味。   “不出意外,没几个月我就回来了。”   孟宁也不知怎么了,今天心里格外地依赖韩竟。   她不高兴自己这样,别开眼,轻声嘟囔,“谁稀罕。”   “我稀罕。”   韩竟握着孟宁的手心,轻轻捏了下,低声哄她,“高兴些。”   “姐姐!你们快来看!”   两小孩翻饰着,把三个炮竹引线掺杂一起,见他们视线聚过来。   冬冬握着晨晨的手,两人点燃了炮竹,拉着手笑着朝他们跑过来。   几乎在瞬间,院子里便响起三声炮竹声。   在孩子转身看炮竹的喧笑间,孟宁便感觉到韩竟扣着自己的手心,与自己十指相握。   炮竹炸响瞬间,她分明听见他响在自己耳边的低语。   “宁宁,新年快乐。”   永远快乐。   ————   转眼到了晚上,孟宁发现自从昨晚两人发生关系后,韩竟对她的占有欲明显上升了。   睡觉的时候,也不用孟宁自觉往他怀里钻,而是他一上床就伸手把人往怀里扣。   “晨晨在呢。”孟宁怕他乱来。   韩竟似笑了下,胸腔都带着些许震动,把人搂在怀里,“明天给晨晨收拾个屋子。”   啧,这人。   “晨晨还小呢。”   “年都过了,算四岁了。”   韩竟倒真不是精.虫上脑,“晨晨本来受之前的事情影响,性子就稍微有些依赖性。”   看平日里,她跟冬冬的相处就能看个大概。 第93章、收粮   大文打开手里拿着的本子,“之前何哥收了点,细面不多,估计只有两百多斤。玉米面倒是多些,看着有三四百斤。”   这加起来也只有五六百斤的粮食。   他们之前的生意重心都没放在农产物的翻到赚差价上,能有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财务,要抛吗?”   “不抛。”孟宁眉头轻蹙,“这点粮食在黑市也就只能听个响,连个水花都掀不起来。再等等。”   “是。”   “另外,这几天让出去卖东西的弟兄们都警醒一下,尤其是注意那些手里有粮的大户,看他们什么时候准备抬高价。”   “是。”   “这几天让弟兄们把咱们年前剩的那几匹布给处理一下。”   年前侥幸卖出去一阵棉衣,年后天一暖和,也不需要棉花。   成衣的生意估计没之前好,孟宁也不准备再往里面扎本。   “是。”   ————   安排完出租屋的事情,孟宁又去仓库转了圈,清点了下仓库的货物。   忙到下午两三点,才洗了手,从仓库出来,接过小武递过来的饼干垫吧了两口,回了家。   她到家的时候,两孩子都在屋里睡着午觉,韩竟正在屋里收拾行李。   “回来了?”   “嗯,”孟宁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桌子旁,看他收拾东西,“你票买好了?”   “九号上午六点四十的车。”   “哦。”   那是没几天了。   韩竟东西不多,一个军绿色的行李包足够装下。   “中午吃的什么?”韩竟看她兴致不高,主动挑了话题。   “啃了半块馒头。”   留仓库的也就一个小武,大男孩过得糙,也不将就。   早上带一兜馍,配点他妈带的咸菜和腌鸭蛋,一天三顿饭齐活。   孟宁中午忙着清点核对东西,也就啃了一小块馒头。   走的时候,小武又给她塞了一小袋饼干,吃了两块,还剩半包在包里。   韩竟皱眉,把人拉起来,“怎么又不吃饭?”   孟宁随口敷衍,“没时间。”   韩竟气笑,“差你吃顿饭的时间?”   孟宁心虚不接话。   韩竟把人领到厨房,倒了盆热水,又和了点凉水,“洗洗手,我给你下碗面。”   “好,下半碗就行。”孟宁跑了一个上午,饿是有点,更多的是累,“我吃完还想睡儿。”   韩竟点头,打发她回屋换衣服,切了点过年的腊肉,又卧了个溏心蛋,放了一小把青菜,滴了几滴香油。   端着一碗面条进屋的时候,孟宁刚换好衣服。   “过来吃饭。”   孟宁胃口一般,端着碗坐在桌子旁,也就吃了几口。   “不想吃了。”她把碗推了下。   韩竟看她面露疲倦,也没勉强她,接过她的碗,“去睡吧。”   孟宁漱了口,真躺在床上,闭上眼,迷糊中却又带着片刻晴明。   韩竟收拾完东西,进屋,孟宁还没睡,听见动静,裹着被子,睁眼看他。   “怎么还没睡。”   孟宁轻拍着床边,娇娇地,“你陪我一起睡嘛。”   她跟韩竟一起睡都睡习惯了。   韩竟失笑,想了下。   其实刚吃饭就上床不是他的习惯,但他低头,孟宁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因困打哈欠而水汪汪的眼睛,似只刚破壳的雏鸟,全然都是依赖。   韩竟微摇头,哂笑自己。   他在孟宁面前,各种原则都破的差不多了。   他刚脱了衣服上床,孟宁便自觉滚到他怀里。   枕在韩竟宽厚有力地臂弯,感受着韩竟身体传在被窝的热度。   孟宁满意地闭上眼睛,睡意袭来,昏昏欲睡。   这是把他当会发热的靠枕了。他想。   孟宁手搭在韩竟腰间,陷入昏睡前,还在喃喃,“韩竟,你要早些回来。”   韩竟揽着孟宁的手一顿,轻拍了下她腰间,语气温柔,“睡吧。”   ————   时间过得很快,三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韩竟走的那天早上,孟宁甚至都没起得来。   她心里记着事,听见细碎动静,迷糊着睁眼,嗓子哑的不像话。   韩竟正穿衣服,听见她发出声音,上衣都没来得及穿,披了个外套,三两步上床,隔着被子把人抱起来。   “吵醒你了?”   “没,”昨晚闹得晚了些,孟宁嗓子有点疼,轻咳了声,依旧有些哑,“怎么不开灯呀?”   “我看的见。” 第94章、泡沫   “还没有,招财倒是回来了,估计的是明后天就该到了。”   何波应了声,又笑了声,看大文锁门,突然想起身似的问道。   “那你说,你们财务那个爱钱的性子,知道我做这个亏钱的生意,她会不会生气?”   大文锁门的手一抖,心虚了两分,“不、不会吧。”   何波双手插兜,轻吹了声口哨,“告诉底下的弟兄都机灵点,这几天别惹你们财务。”   大文:“...是。”   ——   临近四月,孟宁开始准备毕业的事,待学校的时间长了些,相对的去出租房的时间少了些。   这天,刚好月末,孟宁前两天就开始错开时间。   留着今天的空闲去仓库核算这个月的账,顺便给招财他们发工资。   年后的这几个月,生意都处于几乎不盈利的状态。   粮价上涨,何波和她都没准备开粮食的生意。   卖布卖笔卖烟卖酒等,这些一天天的出去,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生意。   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一天能卖出去多少单,都是看老天爷赏饭吃。   好在年前因小武的事情走了几个人,还能勉强顾着本。   她心里想着事,没留意,一进门,大文等人忙迎上来。   “孟姑娘好。”   “大文,下午好。”孟宁敛去心思,笑道,“吃饭了吗?”   “吃了,吃了。”   招财拎着椅子跟在她后面,一向带点嚣张的脸上挤出笑,似带着几分殷勤,“财务,您看您坐哪儿?累不累?喜欢坐在屋子里还是院子里?要不,坐树底下吧?那地方阴凉还有风?”   进宝也捧着个杯子,圆滚滚的眼睛露出笑,“财务,您喝水吗?我放了点白糖?还是您喜欢和红糖水?”   “喝什么水?”招财抽手轻打了下进宝,瞪他,“去把你袁河哥前两天留下的麦乳精给财务泡一杯。泡愁一点。”   孟宁受宠若惊,但却没动,脸上依旧带着笑,眼睛看过几人,笑语盈盈,似在开玩笑。   “你们几个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大文几人眼光鼻鼻观心,沉默了瞬。   抱臂看戏,倚在柱子上的何波发出轻笑,抬手轻敲了下柱臂,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他们是怕你过几天裁了他们。”   孟宁随手去了帽子,走到廊檐下,奇怪道,“他们又没做错事,我为什么要裁他们?”   春季生意难做,又遇上了灾年,孟宁确实想过裁几个人。   但也只限于就想了想。   像大文他们几个现在也不上学了,也没个工作。   她跟何波真把人赶走了,大文他们几个除了当个无所事事的街溜子,可就真没什么地方去了。   何必呢,现在还能养着,又不是真亏本过不下去了。   何波意味不明的笑了声,“谁知道呢,也许是他们想得多。”   大文沉默不敢言。   招财想言不敢言。   进宝没憋住,小声哼哼两句,“这不都是何哥让我们干的吗?”   孟宁没听清楚,“进宝,你说什么?”   进宝被点名,飞速的抬眼,正好对上何波似笑非笑的狐狸眼,吓的微微后退了步。   招财无奈地挡了下进宝,顶着不远处何波的压力,飘忽着视线,插了话题,“财务,咱们今儿是不是要发工资了?”   孟宁看了眼何波,笑了下,趁着招财的话下了。   “对,喊一下弟兄们吧,咱们把这个月的工资发一下。”   “是。”   ————   这个月进出项数额都不是很大,发工资的进度也很快。   不到四点,孟宁账本上列的工资表就已经全是红色的对勾。   工资已经全部发完了。   她起身,让招财等人把桌子抬进去。   何波似刚睡醒,从摇椅上起身,脱了帽子,洗了把脸,擦了擦手,接过账本翻了下。   “不错,除去工资,咱两还能落一百出头。”   孟宁翻他一个白眼,“何老板,你可别忘了,咱们还要再提一个两三成的储备金。”   这样算下来,两人也就落了个三四十块钱。   也不比大文等人多多少。   想着之前何哥说的话,大文拿着手里的钱,突然觉得有点烧的慌。   孟姑娘要是知道何哥下个月要做什么,估计会疯吧。   ————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两长三短的敲门暗号声。   大文看了眼树上蹲着的人,后者对他点头,示意无事。   开了门,进来的是个孟宁认识但不记名的弟兄。   那人低声跟大文说了两句,大文走到何波跟前,心虚地瞅了眼孟宁,又很快收回视线。   “何哥,那什么,东西到了。”   孟宁卷起账本,放在特制的账本袋里,闻言想了想账面上的支出,“是广市的货回来了吗?”   大文含糊应了声,“是,是吧。”   孟宁系上账本袋的袋子,知道那是笔很大的支出,自然上心了几分,有两分生疑。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还不确定了呢?”   大文觑了眼何波,没敢吭声。   何波摸了摸下巴,笑了下,“孟大财务,刚好那边卸货了,您要不要屈尊跟我们一起去接个货?”   孟宁果断点头,“走。”   这批货拨钱的时候,刚好赶上入春。   冬春交际,晨晨身子弱些,有点发烧。   孟宁照顾两天,晨晨是好些了,她又咳起来了。   那时候她正分身乏术,也没找何波要购货单子,只匆匆记录了下支出。   至于运回来的会是什么,孟宁其实也不清楚,何波也没跟她细说。   但她心思一向敏感,看着大文犹犹豫豫的样子,又想起她今天刚来的时候,招财等人的殷勤反应,心里隐隐有了预感。   何波轻吹了声口哨,“走吧。”   这次卸货卸在了南边刚买进的仓库。   本来是个二进的院子,何波留了个前院,后进门的一套何波都给打通,加了个顶,改成了密封的仓库。   比北边仓库亮堂些,好歹是何波留了两扇窗户。   前院连带着前院的两间单房,何波没动,留下来,供人休息。   看守南边仓库的还是袁河。   他们到的时候,袁河正在里仓库不远处的地方边与司机闲聊,边看着底下弟兄们推着板车,机警而快速地运着货。   “何、咳,”袁河看见他们,脑子转的很快,“哥,姐,你们来了?”   何波反手把头上的带边沿的帽子取下来,扣在孟宁头上,微抬眼皮,看了眼大文。   后者识趣,先带着孟宁绕着道,进了仓库。   “波同志,”司机明显对何波印象深刻,“三次货,我可都给你运回来了。”   “多谢。”何波笑了下,“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牌。”   “不玩了不玩了,”司机忙摆手,“我再也不跟你玩。前两次不说了,你这次可不厚道。装了我大半车的粮食,搞得我本来要装的机子都差点没装上。”   何波搭着袁河的胳膊露出笑,眉眼带着几分随性,“都是底下人不会办事,非说跟您处起来都跟亲哥哥似的,一点儿都没客气。这一路辛苦了,等一会儿卸完货,停好车,让我这个弟弟陪你出去两杯,都回到自己家里,尽尽兴。”   司机开一路车里,确实有些累了,咂咂嘴,“那就这样说好了。”   “说好了。”何波轻拍了下袁河胳膊,低声道,“把人陪好,走的时候给他装盒烟。”   袁河人高马大,但不傻,“我明白。”   ————   何波在外陪司机说了两句话,抬眼看了眼车里粮食。   看着运的差不多了,先一步回了仓库。   仓库里,孟宁看着里面堆得粮食,大脑陷入了几秒的空白。   她说话都有些艰难,“何波,让招财去广市买的粮食?”   大文点了点头,“是。”   孟宁闭了闭眼,想着账面上支出去的那么一大笔钱,心都有点发凉。   大文有些担心,“财务?”   孟宁脑子转的很快,却转不出一个可行的方法。   何波,他怎么敢?   孟宁素来的好脾气彻底落了下来,一手拍在了桌面上,声音气的发颤,“何波呢?”   “这呢。”吊儿郎当又带着几分懒懒的声音响在门边。   孟宁抬眼看去,何波逆着光站在门口。   他轻抬手指,让大文退出去,“告诉弟兄们,先把粮食卸在前院,一会儿再搬进来。”   大文应下,“是。”   大文退出去,带上了门。   何波随手给孟宁倒了杯水,“喝口水缓缓。”   孟宁接过杯子,瞪了他一眼,接过杯子,一口灌下,慢慢平复着心情。   何波悠然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你把钱都买粮食了?” 第95章、疯狗   ————   何波不算是个有耐心的人,而这种人有了耐心往往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孟宁自从知道何波有了亏钱的这笔心思,心里总有几分不安稳。   这笔钱真的有些大了。   甚至还试图希冀谋划别的生意,以图拉起粮食的生意,使其亏损不甚严重。   “何哥,”招财跑进仓库,“黑市粮食涨到九毛了。”   何波点头,隔着窗户,看着堆满半个仓库的粮食,沉声道,“开仓。”   这两天,何波停了手里的生意,所以的弟兄都被喊了回来。   列在两边,每个人胳膊上都缝着一圈深绿色的波纹,这是他们区别于其他倒爷的标致。   孟宁提出来的,为了让百姓更好的区分他们跟其他倒爷。   而此时,他们站在院子两边,背上都背着空空的大背篓,和着何波的话。   “开仓。”   孟宁接过何波递过来的钥匙,握紧一瞬,又松开,上前两步,开了仓库大门。   门两侧,大文对着袁河,两人相视一眼,一起推开仓库大门。   “开仓。”   两边的弟兄们一个接一个进去,每个都装上满满当当一个竹筐的粮食,背起,直着腰,昂首挺胸地从仓库离开。   他们今天干的还是被世俗瞧不起的倒爷。   但他们今天也应该堂堂正正的倒爷。   何波对他们今天的一个要求就是堂堂正正,跟平常一样把粮食卖不出去。   价不能高,态度不能差。   像平常一样,也只需像平常一样。   人都走完,最后,就连大文跟招财都背了一竹筐粮食出去。   孟宁目送着这些大男孩们,不住地嘱咐,“注意安全。”   招财揉了揉跟在孟宁旁边进宝的脑袋,朗声笑道,“财务,您放心吧。”   人都走完,最后院子里只剩一个原本看仓库的袁河。   “财务,”袁河不敢跟何波说,悄悄跟孟宁说,“我也想去卖粮食。”   孟宁看了眼抬脚进屋的何波,没吭声。   “财务,我知道何哥跟您昨晚都跟弟兄们画好地方了。财务,我不去抢弟兄们的生意,我就去我们家那边卖。我不背那么多粮食。”   “财务,我们家那边粮食价格前两天都涨到八毛多了。我跟我老娘他们说今天粮食价格要降下来,他们都不相信。我得让他们知道,不是所有的投机倒把都是奸的,何哥跟您,咱们干的生意就是好的。”   还是年轻。   出租房那边已经空了人,仓库这边只留了两个放哨的。   何波还在这坐镇,确实用不到袁河。   孟宁笑了下,悄声道,“去吧,我不跟你何哥说。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袁河笑起来,一米八几的大男孩露出笑,洋溢着青春,“谢谢财务。”   孟宁微摇头,按着规矩,登记了袁河带走的粮食数量,又叮嘱他一句,“注意安全。”   他们干这生意算是断了人财路。   容易招打。   “是。”   等袁河走了,院子里就真的只剩下孟宁跟进宝。   “财务,您累不累?”进宝弯起眼睛,“我给您倒杯水吧?”   “不用。”孟宁笑了下,“前两天,你何哥不还带你去淘了两本书吗?去看吧。”   进宝乖乖点头,又问句,“财务,您呢?”   “我在院子里坐一会儿。”   “好。” 第96章、蛋糕   ————   何波动作很快,果断迅速,毫不手软。   只要周三儿或是谁敢让市场出来,何波带着人几乎瞬间就能蚕食吞并。   接下来的两天,何波分几批填着市中心的三个仓库。   以三个仓库为据点,粮食源源不断地提到黑市。   物美价廉,大文等人经常会刚去就被一哄而上的人围上,甚至有时候,还会有人在固定的黑市范围内等他们。   接连三天,仓库粮食越来越少,而何波没有显示露出丝毫惫态。   “何哥,”袁河清点着仓库粮食,“仓库里粮食撑不了几天了。”   “我知道。”   “那明天弟兄们带出去的货要减少吗?”   何波取了手套,随手丢在桌子上:“不减。”   袁河不敢质疑:“是。”   袁河退下,大文端着杯水上来,放到了何波身旁桌子上。   没忍住,问了句。   “何哥,要不我往广市去一趟吧。咱们粮食撑不了一星期了。”   何波端着杯子喝了口水,眼睛没离开地图,上面的红黑路线交错。   “你知道你们财务今天为什么没来吗?”   大文被何波这个驴头不对马嘴的问题问懵了,下意识地跟着何波的话说:“为,为什么呀?”   “过生日去了。”何波声音淡淡,“你们财务这个爱操心性子的人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大文哑然。   何波看着手里的地图,换了只铅笔,又拿出一张干净的纸,不断在上面画着,“去仓库找个没毛病的收音机出来。”   站在门口的招财自觉前去,进宝乖乖立在一旁看何波铅笔在纸上乱画。   闻言,他小声开口,“何哥,是要放歌吗?”   他曾经去看过一场电影,电影上的人画画都是要听歌的。   何波爽声笑了下,“不,咱们今天听天气预报。”   “天气预报?”   “嗯。”何波让招财把收音机调到能收听到天气的频道,“都说春雨贵如油。咱们也听听这比油都贵的雨什么时候能下。”   大文瞬间反应过来,除了像他们都把粮食密封保存的,一般的倒爷收的粮食多是开口,便于装卸的。   尤其是这两天背在筐子里卖的,十有七八都是开口的散粮。   要真下雨了,那离受潮发霉也不远了。   大文面露喜色,“对,咱们快听听,看什么时候下雨。”   赶得不巧,他们放的时候,频道正在播新闻。   何波不喜欢听这个,啧了声,随手把画的乱七八糟的纸隔空扔给招财。   “带回去,你们每个人连带着底下的弟兄都照着这个路线给我重新一画份。然后背下来。尤其是带标注的地方。”   招财接住,“是。”   何波仍觉不够,“大文,从明天开始随即提问路线图上的地点,回答不出来的,当天不允许出去。再有一次答不出来的,直接给老子滚蛋。”   “是。”   “明天咱们派出去的兄弟调整一下,留几个弟兄在各个仓库待命。”   大文虽然有疑问,但没敢问:“是。”   何波微顿了下,低声道,“准备些趁手的家伙。”   大文神色一凛:“是。”   谈话间,新闻也就播完了,而后就开始是长篇的歌颂,随后又放了几首歌。   招财听的有点不耐烦,手按在收音机上面,“这有没有哪个键能让那个它快一点的?”   进宝跟着他细看了一圈收音机,摇头,小声道,“好像没有吧。”   招财食指划过眉毛,有两分站不住。   “别急,”何波今天格外的有耐心,一杯水喝完,水杯被他轻轻放在桌子上,发出细小的一声响,“现在该急的是他们。”   ————   “老大,这都三天了,他们还是这个价。”大龙隐隐有些着急,“何波这孙子该不会是铁了心想搞我们吧?真他娘的下本。”   这几天他们得亏多少钱吧。   “老大,咱们不能让他们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慢慢的,那些人买惯便宜的了,那咱们以后的生意都没法做了。”   “是这个理。”   周三儿指缝间夹着香烟,缓缓吐出一口烟气,静了一瞬,“前几天我让你请的人都请到了吗?”   “除了有两个不愿意来的,其他的都到了。”   周三儿笑了下,起身道:“干得不错。”   “何波这小子还是年轻啊,像他这样做生意,得罪的可不是咱们一家。”   “明天,咱们可就有热闹看了。”   周三儿抬了抬手,立马有人开了收音机,里面的歌曲缓缓流出来。   伴随着乐音,周三儿手指轻敲桌面,哼了两句曲。   心情愉悦了不少。   “这人啊,不能太过分。”周三冷笑一声,面露狠色,“不然,他容易早点去见阎王爷。”   ——   今天是孟宁的生日,孟宁下厨给自己做了个小蛋糕。   这还是之前何波瞎指导,她半猜半试出来的东西,做出来也是给俩孩子吃。   往年的生日都是她跟何波还有陈平他们一起过。   今年的生日陈平忙着定结婚日子、装修房子、做婚服、等着当个新娘子,忙的脚不沾地。   陈平也就中午来了一次,给孟宁买了双鞋,陪她坐了会儿,吃了碗面条。   而何波更是忙着粮食的事儿,早上见到她,给她怀里扔了支钢笔。   他又给她了假,早早把她赶了回去。   孟宁性子有些独,除了家里人和何波陈平他们,也不会真的邀请别人来家里给自己庆生。   所以,这天晚上也就只有孟宁带着俩孩子一起过。   晨晨这是第二次见蛋糕。   去年冬天她过生日的时候,孟宁虽然正忙着棉衣生意脚不沾地,但她还是给晨晨做个了小蛋糕。   一家人还围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   那时候,韩竟也还在家,还能帮她做饭、暖床、照顾孩子。   这人似像山一样沉稳,似永远都不会生气。   他总是格外地包容着孟宁的小心思和小心机,从不戳破,也不厌烦。   纵着孟宁胡闹,包容而又成熟。   孟宁都有点想他了。   “姐姐。”   冬冬雀跃喊她,孟宁收回心绪。   她低头,见桌子旁坐着的两孩子正眼巴巴地看着蛋糕,扑哧一下,笑出声。   “怎么都这么贪吃呀。”   孟宁食指沾着奶油,给俩孩子鼻尖上都点了点,拿刀切了两块分别给他们放在盘子里。   “妈妈。”   晨晨爱惜地咬了一小口,见孟宁没有给自己切,把自己盘子往孟宁那边移了移,面露不舍。   “妈妈,给你吃。”   虽然俩孩子现在跟着大鸣一起学打篮球,运动量大了,吃的也多了。但孟宁晚上做饭有点走神,手里没谱,做出来的量大了些。   韩竟又不在家,也没个人收尾。   俩孩子盼着吃蛋糕,都不愿意再吃,孟宁只能逼着自己多吃了几口。   撑得不行。   孟宁低头揉了揉晨晨小脑袋,“谢谢宝贝,妈妈不吃了。”   晨晨拿着勺子,吃了口蛋糕,眼睛高兴地眯起,“好好吃,妈妈为什么不吃呀?”   “那是因为妈妈吃的太饱了呀。”孟宁起身倒了杯水,捧在手心里,“就像晨晨吃的太饱了,也会吃不下别的东西,对不对?”   晨晨又往嘴里塞了口蛋糕,甜香奶油绽放在舌尖,呼出的空气似都带着些香甜。   她吃的享受极了,小小的身子坐在板凳上,两只小脚一下一下轻晃着。   “嗯嗯!”她认同地点了点头,格外大度地安慰孟宁,“没关系的妈妈,晨晨可以替妈妈吃这么好吃的蛋糕呀!”   “鬼精灵。”   孟宁失笑,低头亲了亲晨晨白嫩的小脸蛋,“那谢谢晨晨宝贝啦。”   “不客气呀!”   正当母女两说话间,家里的大门却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咚咚”两声敲门声响,落在春夜的空气里。   孟宁起身,站在门口,没着急开门栓,手握在院子一侧立着的扫把上,警醒地问着。   “谁呀?”   作者有话说:   鞠躬,感谢 第97章、养花(修改后)   “是我,”门外传来孟宁有些熟悉却又带着些微陌生的声音,“韩竟。”   “韩竟?”孟宁眉眼都是诧异,半开了门,却还一手握着门栓,“你回来了?”   门外韩竟风尘仆仆,手里还拎着个他那个半旧的绿色行李包。   “嗯。”   政委明年就退休了,许是想着退休之前能帮是一个是一个。   韩竟的转业手续办的比他想的都快,办好手续,他没有久留。   交接完工作,如往常般跟着新提上来的连长一起带他底下的人做完早训。   然后,他趁着战友吃饭休息的时间,悄悄离去。   没想过告别,也不需要告别。   山高水长,总有再见的一天。他始终相信着。   离开的时候,韩竟走到门口,遇见政委跟团长。   一向严厉粗犷的团长到了最后,也只剩一句。   “往后日子,你要对得起你之前身上穿过的这身衣服。”   韩竟肃立:“是。”   他把最好的岁月献给了祖国,祖国回报他以坚韧自强,独立忠诚的人格。   这是他毕生的财富。   ——   “快进来。”   孟宁放下手里的门栓,踏出步子,仰头看着韩竟,眉眼的笑意却是怎么也盖不住。   韩竟低眸,她身后应着暖黄色的灯火,不知怎的,又复了一句:“我回来了。”   “我知道呀。”   孟宁心里涌着澎湃,浅咖色的眼珠里都是韩竟小小的影子。   宽厚的他、包容的他、从容的他、无奈的他...甚至是床上锋眉带汗的他。   每个影子里的,重叠在一起,都是他。   孟宁经历过很多次的别离,又有着许多次的重逢。   可从没有哪一次的重逢,让她笑着笑着,却突然湿了眼眶。   韩竟放下手里的行囊,一路低沉的心终于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   吾心安处是故乡。【1】   他几乎是带着两分强硬的把孟宁抱在怀里,低头,趁着夜色,吻了吻她耳侧碎发。   “宁宁,别哭。”   ————   “何、何哥,”招财抱着怀里那祖宗,看见不远处那一幕,整个人都不好了,“咱、咱们还、送,送吗?”   一个好好的人硬生生给吓成了结巴。   怀里的祖宗似嫌招财抱的不舒服,伸爪子给他下巴挠了下。   刚出月子的小奶猫,软绵绵的,也没多少力气。   挠了一下,连在招财下巴上刻个印子都没有。   招财把小奶猫按在胸前的竹筐里,筐子周边打的有几个孔。而后他迅速盖住了盖子,单手按在盖子上,低着头,心虚地不敢看何波的脸色。   何波立着静默了瞬,似没有听见招财说话。   招财没敢再言,耳朵尖尖,听见不远处门传来细微响动。   他抬头,却见本该进去的韩竟又出来,脸色沉沉,目光锐利,直直看向站在黑处的他们。   招财被韩竟周身气势威严压得有些不适,皱着眉头,微退半步。   而站在他身边的何波不退不避,甚至还有心情吹了个口哨,抬起右手,挥了挥,似在打招呼。   韩竟没理,也没说话,空气里似传来孟宁的声音。   隔得有些远,招财没听见财务再说什么。但料想,也不过是在催韩竟关门。   果不其然,韩竟应了声,而后很快收回视线,关门进去。   何波摇在空中的手放下,立在风里,一动不动。   招财装死,不敢言语。   过了很久,又似一瞬。   何波突然开口,声音似平常那般不着调,却又带着两分喑哑。   “这个小白可真是天生克我的。这段时间,我见你财务,十有七八都能遇上他。”   招财没敢应,他怀里的猫祖宗像是被闷着了,发出细小的两声呜咽声。   “喵、喵”   本是细微的声音,却在寂静空旷的巷道里显得如此响亮。   招财后背出汗,差点跪下了给怀里祖宗磕一个,求它别叫了。   “走吧。”   何波轻咳一声,声音一如往昔:“明天你抽空把这个猫给你财务送过去。顺便告诉你们财务一声,明天让她再休息一天。”   “是。”   招财跟在何波后面,嘴里应着是,眼里却无意扫见何波左手紧握不曾松开,握着成拳,垂到一侧。   他眼皮蓦地一跳。   ————   次日一早,何波没有外出,端坐最靠近市中心的仓库的里屋。   “何哥,”招财进屋,“您吩咐的人我都安排妥当了。”   何波漫不经心地拿着桌子上放着的茶杯,浇着窗户上不知道谁放着的花枝,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关的问题。   “那个猫崽子给你财务送过去了吗?”   招财一拍脑袋,满是歉意:“何哥,我忘了。要不等今天忙完了,我再给财务送去?” 第98章、下雨   ————   “呀,下雨了。”   昨晚韩竟回来,孟宁心里高兴,两人难免胡闹了些。   上午孟宁迷迷糊糊醒过来一次,韩竟跟她说,今天何波给她放假,不让她出去。   她还觉得何扒皮有了人性,一觉睡到中午韩竟回来。   扒拉了几口饭,哄着两孩子睡了午觉,孟宁窝在韩竟怀里,又沉沉睡去。   等再醒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雨打窗户发出细碎声音。   “对,”韩竟开了屋子里的灯,“起来吃饭。”   天阴阴的,雨水打在窗户上,平添空气里的几分微凉。   孟宁习惯性的拿脸颊蹭了蹭被子,露出小女儿的娇态,“不想起。”   晨晨都没她这么磨人,韩竟拿她没办法,把人半拖着抱起来醒神。   孟宁靠在他怀里,手指无意识的绕着头发:“你上午去哪儿了?”   “落个工作。”   “你转业分配的工作是什么呀?”孟宁来了兴致,猜测道:“是和张鹏一样,都是警察吗?”   “不是。”韩竟揉了揉孟宁的头发,“是运输司机。”   “那更好了。”孟宁坐起来,也不困了,“这年头,司机都很挣钱的。你工作落成了吗?需不需要我...”   孟宁怕伤韩竟自尊心,及时止住了话头,轻咳了声。   “我是说,需不需要我做些什么?”   “落成了。”   韩竟低眸看她,小狐狸眼睛亮晶晶,又似有些不相信。   他低声道:“政委亲自写的介绍信,上头安排的有文件,放心吧。”   孟宁高兴起来:“那你什么时候去上班呀?”   “下周一。”   那也就是后天。   “那你是下周一就要开始跑车了吗?”   “不跑,要先培训,估计要一两个月。”   孟宁问着最关心的问题:“那会有工资吗?”   “有,但不多。”韩竟跑了一天,基本情况也都了解了,“应该是十五块左右,有几斤粮票和一些其他票。等下周一我领回来给你。”   “好呀。”   孟宁手里有钱,见的东西也多,不贪这点。   但她还是想从开始从小就让韩竟养成工资上交的好习惯。   她笑起来,又依偎在韩竟怀里,似小孩子般玩闹:“那等你给我之后,我再发给你。”   韩竟轻拍了下她,“吃饭吧。”   “好。”   ————   晚上吃完饭,孟宁整理韩竟这次带回来的津贴和立功的奖金。   零零碎碎加一起,也有了小一百。   孟宁把钱放在铁盒里,盖上盖子,轻叹口气,“咱们家未来几个月都指着这个过日子了。”   至少,这笔钱要撑到韩竟能开始跑车,带工资呀。   韩竟拿螺丝刀修着柜子,闻言,皱了下眉。   倒第一次听小狐狸说缺钱。   “是不是生意不好做?”   “是有点。”   既然当初默认了何波做粮食的赔本生意,孟宁就不会在拿出来跟韩竟诉苦。   她含糊过去,随手开了收音机,岔了话题:“要不要听点新闻?”   韩竟一向尊重她,左右现在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放着出不了什么事,由着她岔了话题。   “嗯。”   孟宁调到地方新闻频道,播音员带点地方口音的普通话缓缓流出,讲着今天南市发生的各种新闻事件。   睡了一天,孟宁精神气足了,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看韩竟穿着件灰色长袖干活。   他低着头,薄唇微抿,目光沉着认真,粗大的手指拎着螺丝刀一下一下拧着换上新螺丝。   干活的男人最有魅力了。   孟宁眼里带着笑意,手指轻剥着桌子上的花生,耳边便听收音机播报的新闻震在屋子里。 第99章、被淹   “情况怎么样?”   “应该还不错。招财还在接触,目前有两个愿意以五毛五的价格卖个咱们。”   南市水深,有的聪明的现在都愿意少赚一点,把手里积攒的粮食过到何波手里。   “其他的还在观望。”   也有的那些知道赚不了钱,也不多要,就比何波贵个一两分,勉强处理着。   每天还要担心红袖.章们的追赶。   雨后的空气里总会夹杂着些许的泥土气息,闻着让人心情都有些愉悦。   小猫撒欢在院子里跑,爪子上都沾着雨后未干的泥水。   “啧,”何波视线从小猫崽子身上收回,神色带了几分不经心,“那让他们再继续观望观望。不必强求。”   “是。”   ————   另一边,大龙匆匆跑进来。   “老大,不好了,咱们仓库被水淹了。”   周三儿“腾”的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   “仓库一侧窗户没关好,库里进了雨水。”   大龙也觉得晦气,前几天下雨又听着康领导的意思,避避锋芒,都没敢出去。   好不容易雨停了,却出了个这样的事。   “今早弟兄们进去取货的时候,才发现。”   周三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混蛋玩意!带老子去看!”   “是。”   等周三儿真的到了仓库,靠着窗户的面粉袋子上面还都沾着水珠,窗户那侧的墙根都映着未干的水痕。   明显淹了,还淹的不轻。   周三儿一脚踹飞脚边的凳子:“他娘的看仓库的人呢?”   “刚刚还在这,被大虎哥打了一顿,”底下人瑟瑟发抖,声音打颤,“吓跑、跑了。”   “跑了?”周三儿怒极反笑,“好一个跑了!大虎,你带着人去他家里找找,我到要看看他能跑哪儿去!”   “是。”   大龙指挥着底下弟兄来往拯救粮食,但有的面粉已经被淹泛了潮。   “老大,咱们的粮食怎么办?”   这个生意现在在他们这是彻底做不下去了。   何波把价格压的太低了。   卖,除了人工,根本赚不来几个钱,还要做好提心吊胆的准备。   可要是不卖,现在粮食已经潮了,不能再放了。   现在这个生意对他们来说,进退两难,早没了之前的一本万利。   “去约何波。”   周三儿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你亲自去。”   “是。”   这一局,是他输了。   但没关系,毕竟他之前还赚了不少。   算下来不亏。   只是,他倒是很想知道,何波搞这一出,到底能赔多少。   那这样看来,他也不算亏。   周三儿心情又好了些:“说话记得客气点,说清楚咱卖他们粮食。”   “是。”   ————   “周三儿见我?”何波轻笑了声,“不见。”   大文应了声:“那我让人去回了他。”   “不急。”何波在桌子上垫了件衣服,把奶猫放下了桌子上,“他们既然是要谈粮食的事,我不去,招财可以去。现在咱们粮食收购不都是招财在负责吗?”   坐在何波旁边抄写单子的招财,握笔写字的手顿了下,脸上顿时晕开笑,“哥,何哥,您真让我去。太好了,我愿意去。”   他早就看那群瘪犊子不顺眼了。   上次竟然他妈的还敢跟何哥动手,现在还敢舔着脸上门找他们谈合作。   给他们脸了。   大文不放心,怕招财冲动:“何哥,这,这不妥吧。”   “没事,我让袁河跟着他。”何波低头逗猫,不以为意。   大文也没办法,只能看着招财乐呵呵地喊着袁河一起跟着大龙走了。   “现在黑市粮食情况怎么样?”   大文回神,“价格基本稳定下来了,比我们低的没有,比我们高的有几个,也就是两三分钱。生意大都不行。有的那完全就是来送的,跑路都能跑进死胡同。现在也没几家再干。”   何波伸手挠猫下巴:“正常。前几年因为有了周三儿这个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南市黑市是出了名的松。这猛一紧起来,他们不适应也正常。”   大文点头,确实。   之前是周三儿一家独大,后来是何哥拿钱砸出路。   从早几年,一开始南市的力度都不算大。   但凡大一点,紧一点,他们都不会这么快壮大。   “继续跟他们接触,从明天开始压价压到五毛五。”   大文不理解:“何哥,现在基本上都没人在跟我们竞争了。我们还要往下压吗?”   “要。”何波点了下进宝,“进宝,你跟大文说说现在供销社粮食的情况。”   “供销社现在开始限购了,一个人一天只能买五斤,要粮油本。粮价价格有所上涨,其中面粉价格已经涨到两毛五。这也是十几年来,南市面粉市面价格首次到两毛五。”   “我跟你们财务自始至终做这个生意都没想过回本。”何波神色淡淡,“现在才四月中旬,等到了五月,粮食会更加稀缺,粮价必然飞涨。那个时候粮价我们需要花费更多才能压下来。”   “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把粮价压下来,压到四毛上下,给五月粮价留够弹性空间。”   何波伸着手指挠猫,“咱们手里收的粮食加上预估的粮食根本撑不到五月。即使我现在让陈陌不间断的找粮,甚至过两天我自己下西市、江市,我都不觉得我们能找到足够粮食撑到夏初发救济粮。所以,我们必须要允许那些倒爷出现。”   “我们不是英雄,也不是无所不能超人。我们要做的就是给他们震慑,让他们不敢肆意涨价。”   何波抱着猫起来,“价格继续压,循序渐进,别把其他人都给吓跑了。”   “是。”   “另外,告诉底下的弟兄们,这几天要是遇到一起跑的倒爷,能帮的帮一把。”   大文神色复杂:“是。”   “但要注意,不能帮的就拉倒,别耽误自己保命。”何波抱着猫出去,“他们要是犯蠢被抓了,别指着老子救他,自己安分在里面呆着吧。”   大文:“……”   ————   当天晚上,招财面露喜色赶回来吃饭。   何波抱着他心爱的猫坐在主位,恨不得吃一口看一口猫。   大文给招财他们拿筷子:“谈成了吗?”   “当然没有。他们敢卖,我都不敢买,我还怕他们在粮食里下毒,坏我们招牌。”   “再说了,现在粮食这么贵,周三儿才不会舍得全浪费。后面他还是会亲自处理。想想到时候周三儿忍痛低价处理自己手里的粮食,我都高兴。”   “该,”招财喝了口汤,“还让他们之前乱涨价,真当没人治得了他们了?”   “何哥,今天过去周三儿没见你来,那张脸臭的哟。就这还陪着我坐了一个下午,说这说那,我从来没见过周三儿这么憋屈过。爽。”   何波把小猫崽放在他旁边椅子上,看着它埋头喝奶粉,小脑袋一下一下点着,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听招财喊他,他才收回视线。   “周三儿给的价格多少?”   “六毛,但最后谈到五毛三也愿意卖,再低就不行了。”   招财很敏锐,“我估摸着周三儿算下来不亏本的价格也就在五毛左右。”   “真黑心啊,五毛的东西想翻个倍卖到一块多。”大文啧了声,“要不是之前他乱炒粮价,其实粮价收购成本远到不了这么多。”   “但不管怎么说,我现在看见周三儿不赚钱,我心里就高兴。”   招财接过筷子,扒拉了口饭,“尤其是知道周三儿仓库被淹了,更高兴了。别说,那小子还真挺有本事,我看他们受损面积还不小。”   “那些被淹的粮食肯定不能在卖了,我进他们仓库看的时候有的都已经结块了。今天又是个阴天,晒也没法晒。耽误的时间越久,他们损失越大。”   何波摸了摸小奶猫的肚子,见饱的差不多了,把猫抱起来,不让它喝了。   “行了,”何波顺着猫毛,“明天记得压价到五毛五。招财,往后再收购那些倒爷的粮食超过五毛二就都不要了。”   “是。”   ————   次日,当周三儿再喊人邀请何波时,却没有人再来。   周三儿便明白了,何波根本没意愿跟自己谈生意。   昨儿招财那小兔崽子是来着都自己玩呢。   “他娘的。”周三儿吐了口唾沫,“大龙,你带人也去黑市买粮食。不就是少赚点吗?老子还不信了,这个生意就他娘何波自己一个人能做?”   大龙领命,点着弟兄进去搬粮食:“老大,咱们粮食定价多少?”   周三儿脑子算过给弟兄们的提成,贴着本,咬着牙,“五毛五,比何波那孙子低五毛。我就不信了,咱们价格这么低还他妈的能卖不出去。”   “老大!”门外传来报信的,“黑市粮价又变了,底下兄弟传来消息,何波那边的人已经把价格压到五毛五了。”   周三儿气个仰倒:“何波,真他妈是个孙子。”   作者有话说:   鞠躬,感谢感谢在2022-04-0220:58:48~2022-04-0223:5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an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收藏   ————   可真到到了这个关头,谁也不知道何波这个疯子过段时间会不会继续压价。   这么多粮食不能全砸在手里。   周三儿想了想,腆着脸以比何波低五厘或者一分的价格处理着手里粮食。   不过因为他们好坏面粉夹杂着卖,很快坏了名声,连带着百姓对周围那些倒爷都不是很信任。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孟宁在们穿的衣服上绣绿色花纹的用处了,老百姓开始认衣服了。   有的人宁愿早去等一会儿大文他们,也不愿再买其他人的粮食。   周三儿没了办法,粮食堆在仓库里。   既要应对吐出去来的春雨潮湿,每月还要支着一笔仓储和工资。   “再去请何波一趟。”   周三儿僵着脖子,再次向何波弯了腰。   “是。”   这次,人来的很快,而且还是何波带着大文亲自来的。   “见何同志一面可真难。”周三儿脸色臭臭。   何波怀里抱着个小奶猫,伸手给猫顺毛:“周同志请我来要是说这个,那还是别耽误我们彼此时间了。”   说着,何波抬脚便想走。   “等等,”周三儿拦着他,深吸一口气,挤出个笑,“何同志坐,我这是给你开玩笑呢。”   怀里小奶猫蹭着他衣服,何波把猫换了个方向,长腿蹬过椅子,安然落座,比周三儿这个主人还像个主人。   周三儿见何波这么不客气,额头青筋跳着,被他拿手按下去,坐在何波对面。   “何同志,咱们这个...”   何波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算着怀里小奶猫没多久就该喝奶了。   他打断周三儿的开头铺垫:“你的粮食我只收那些质量好的,质量差的不要。一斤五毛,多了不收。”   周三儿的脸色有些难看。   “除此之外,”何波顺着怀里闹小脾气的猫,“我还需要你把你手里那个收粮的线路给我。”   手里的线路给何波,那不就意味着自己再也不能干粮食这个行业了。   周三儿铁青着一张脸,咬牙切齿:“何波,你别太过分。”   “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天我可能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何波抱着猫起身,伸手轻挠了挠小猫下巴。   小猫享受的眯了眯眼。   出了门,何波听见周三儿院子里面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杯子被人摔了。   “啧,”何波懒洋洋地捂着猫的小耳朵,“每次跟周三儿谈完,他都挺费东西的。”   还不都是您给气的,大文在心里腹议。   “通知下去,明天价格统一压到五毛。”   何波手轻握着猫爪,“最迟两天,周三儿就会上门找我们。到时候,让招财过来跟他对接。”   五毛对周三儿已经算是小赔了。   按他那个性子,不会再往里面加注投人力物力成本了。   “是。”   何波把小猫半举起来,对上小猫浅咖色眼珠,笑了笑,“我后天出去一趟。拿不准的事去找你财务。”   大文知道何波要南下收粮:“是。”   ————   不出何波所料,周三儿根本没撑两天,便让人又传信相邀。   何波没去,招财带着袁河去的。   一到地方,发现周三儿也没在,只剩个大龙。   周三儿藏在屋里,本想借机羞辱一下何波,结果人压根都没来,自己倒气个仰倒。   大龙根本不是能说会道的招财对手,几个回合下来,粮价基本就贴着五毛的边了,还搭了一个送货的活。   当天下午,招财没走,付了订金,就再三催促着大龙带他走收粮路子。   一幅你不带我走,我就不走的无赖样子,让周三儿看了心烦。   他轻挥了手,让出了一条路子,冷笑一声。   等何波自己走一趟就知道了,粮食哪儿有这么便宜的。   到时候,他倒要看看何波还能不能继续压价。   没了周三儿这个祸害操纵粮价,粮价很块落到了下来。   到四月末,黑市粮价基本都在四毛七左右,偶尔还是有五毛上下的外来贩子。   总体价格已经稳定下来。   对于灾年后的第一个春天,粮价已经算是很可以了。   黑市粮价本就比市面粮价贵个一到两毛。   何波这一出砸钱干预,完全是在由市场倒逼上游压价。   粮食的收购价格慢慢也在回落,平稳过度到五月。   粮价的下落,随之而来的便是不甚明显的消费力的提高。   年前那一批从广市运回来的的确良成衣慢慢的销售市场已经开始逐步扩大。   尤其是,那个月亏本干生意,也给他们积累了好的口碑。   现在,绿色花纹已经成为了他们独特的标识。   何波抱着怀里已经有两个月大的猫,却胖的像个小圆球的猫,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着太阳。   心里还在算,亏了将近两千,却赚了个好口碑。   那这样看也不算很亏,全当出广告费了。   ————   院子里的门被人“咔哒”一声,轻手轻脚打开。   窝在他怀里眯着眼的小胖猫却腾的一下跳了下去,迈着四个小短腿,绕着来人的脚踝蹭,嘴里还发出喵喵的叫声。   “呀,是小喵喵呀。”孟宁蹲下把小猫抱起来,小猫乖巧地蹭着她衣服。   “不是喵喵,”何波两脚一踩摇椅横杠,整个人坐起来,“是小白。”   孟宁:“......”   自从知道他跟猫取的名和他跟韩竟取的名一样,她基本都选择听不见。   “小喵喵,饿不饿呀?”   孟宁从包里掏出用油纸包裹好的炸的酥脆的小鱼干,摊开放在地上。小奶猫像是通了人性般,先是仰头冲着孟宁喵了两声,再低头,啃得头也不抬,小脑袋还往前一拱一拱的。   “你家那位该回来了吧?”   “还有几天。”   何波轻飘飘地道了声哎呀,“也不知道小白行不行,可别第一次跑货就把我东西给我带没了。”   提到这,孟宁瞪他一眼,护短极了。   “没就没了,人最重要。再说了,咱们开了年赔的还差这点?”   她还有点小生气。   本来孟宁是不准备把韩竟牵扯到里面的,而且韩竟分配的地方也不是往南边跑的。   韩竟是往东边沿海走。   所以,孟宁一开始就拒了何波提出让韩竟运货的建议。   她怕万一出事了,总不能两个人都进去吧,得留一个人照顾家里。   可谁知,何波听完摸着下巴笑了下,说东边好呀,正好开阔东边市场。   然后,他抱着猫直接上门堵着韩竟。   最关键的是,韩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也同意了。   他竟然同意了。   导致韩竟出车的时候,孟宁还有点不高兴。   “哟,”何波跟看新大陆似的打量孟宁,“真生气了?”   “没。”   孟宁在何波面前也不能紧盯着一件事不放,又不指着何波哄自己。   她干脆换了话题:“平平下周六结婚,你礼物备好了吗?”   “备好了,”何波弯下身子,把猫吃的正欢的猫抱起来,一脸嫌弃,“你都吃这么胖了,还吃,再吃你就不用走,直接团成一个球,我踢着你走。”   小奶猫不高兴了,伸着爪子就往何波衣服上挠。   何波啧了声,不做人,呲牙裂嘴的恐吓小猫:“你要是再敢给我挠拦,我把你爪子剁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何波恐吓住,小奶猫似呜咽一声,乖下来,眼巴巴地看了看地上的小鱼干,又看了看孟宁,喵喵地叫着。   孟宁了解何波狗的本性,捏了根干净的小鱼干递到小奶猫嘴边,小奶猫低头啃起来。   “你准备送什么?”   趁何波毒舌刺人之前,孟宁先堵着了何波的嘴。   何波低头看了眼蹲着喂猫的孟宁,又看了眼怀里只知道吃的小胖球。   一人一猫,相处地倒是融洽。   他轻哼一声,神色不自觉柔下来,顺着猫后颈:“给陈志兴送个手表吧。”   孟宁顿了下:“...那咱们还是错开送吧。”   一只手表,何波看上眼的,送出手的。   怎么着也得七十往上走。   孟宁知道何波一向拿钱不当钱,过得随心肆意。   光是最近养猫养花的,就让他翻置出两个人。   一个是专心伺候他那盆开的茂盛的碧桃的花匠进宝,另一个是进宝老娘,每天负责伺候他怀里抱的祖宗。   按时给这祖宗洗澡,兼置检查身体。   孟宁不止一次的看到过,进宝抱着本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破的不行的一本书,封面隐约可以看见《母猪的产后护理》几个字,蹲在他老娘旁边,跟他老娘絮叨着什么。   进宝也很无奈,关于养宠物的书太少了,这还是他翻了好几个垃圾回收处才给翻到的。   何波明白孟宁意思:“那我换个送?”   “算了吧。”孟宁喂完猫,拿手巾擦了擦手:“你一出手,也没什么便宜的。”   何波把猫抱起来,举到半空,小猫崽子拿脚踩蹬着试图踩何波的脸。   愚蠢的凡人,叫你不让我吃东西。我踩你、踩你、踩死你。   “气性还挺大。”何波按着小猫脑袋,rua了一把,“你准备送什么?”   “我想去百货大楼给她买身裙子。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丝巾,配一条。”   孟宁跟何波的消费观不一样,她不没有收集的癖好。   像何波喜欢收藏表和烟,甚至有时候邮票看见了,他都要攒着集个几本。   去年冬冬过生日,他就送了冬冬满满一本的邮票,连带着冬冬现在都开始教晨晨攒钱买邮票了。   百货大楼的衣服是不便宜,但再怎么样,也不会贵过何波的手表。   又不是镶了金的。   “行,我知道了。”何波了然应了声,嘀咕一句,“那我换个东西送,那表送出去是有点打眼。”   现在局势还是不会很明朗,不能这么招人眼。   孟宁有点怕何波脑回路:“你想换什么?”   “给陈志兴送个金坠子吧。”何波避嫌,不准备给陈平送东西,“这玩意算下来跟你那身衣服价格差不多,还能保值。”   孟宁:“...也行。”   ————   陈平结婚的日子在韩竟回来的第二天。   韩竟第一次跑货是算着时间赶在凌晨回来,带着大鸣一起,车子直接开到了南边郊外仓库。   早前通过信,何波久违地亲自带人等着接货。   车停稳,大鸣先下车,开了仓门,帮着卸货。   韩竟轻揉了下眉头,时间有些赶。   一路开下来,注意力高度集中,他难免有些疲惫。   开了驾驶的门,韩竟长腿跨下驾驶位置,脚落在地上。   目光对上半靠在他车仓的何波,后者神色淡淡,嘴里还叼了根烟,打火机按下的声音响在空中,发出清脆一声,火苗瞬间亮在黑夜。   韩竟收回视线,大步从他身边走过。   何波点燃了烟,呼吸间吐出一团白雾:“要来一根吗?” 第101章、端午   孟宁听出来是韩爱荷的声音,在屋里应了声,开了门。   只见韩爱荷牵着两孩子铁牛跟铁蛋站在门口,小腹微微隆起,她男人推着个板车跟在后面。   “大妹,你,你这是?”孟宁好歹也是见过牛丽芳怀冬冬的,扶了把韩爱荷,磕巴了下,“你这是几个月了?”   “快五个月了。”韩爱荷笑,“刚好快赶上端午了,我们趁着过节走礼,顺带着跟你和我二哥报个喜。二嫂,我二哥回部队了吗?”   “你二哥转业了。”孟宁请他们去堂屋坐着,“现在在家,刚刚送孩子出去了。”   孟宁看铁牛铁蛋在屋里坐的局促,又去霞姐家请她那两个还不上学的孩子一起来家院子玩。   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很快玩到一起,相约去巷子里面玩滚贴坏。   孟宁开着家里大门,听韩爱荷的意思。   乡下孩子不讲究这个,韩爱荷更是随着家里两小子漫山遍野的跑。   孟宁给几个孩子都抓了一把糖跟花生,让他们跑出去玩。但叮嘱他们,不能出了巷子。   孩子们一撒欢跑走,也就留了家里三个大人。   陈翠花男人是个很老实的男的,进了院子便开始帮孟宁打水。   哪儿用得了他干这个,孟宁忙着拦着他。   “快进屋,你二哥一会儿回来了,等回来了让他做。”   韩爱荷拽着孟宁笑起来:“二嫂,本就该他做,哪儿有姑爷上门不干活的。越勤快,咱们才越喜欢。嫂子,你快跟我进屋,咱们两说说话。”   孟宁被韩爱荷挽着进了屋子,一进屋子,韩爱荷便开始跟她八卦起来。   “嫂子,你知道吗?韩凤前段时间生了个姑娘。”   说实话,孟宁都有点想不起来韩凤了。   想到韩凤,她想起来孟西还欠她这几个月的钱呢。   “好像因为生了闺女还跟婆家闹了矛盾,刚生没几天就抱着孩子想回娘家坐月子,等着人伺候她。她那个姑爷也是个不要脸的软蛋,腆着脸跟着一起上门吃家里粮食。”   孟宁微蹙眉头,“这是婆家没粮食吧?”   “可不是。我也觉得闹矛盾是小事,应该他们婆家没粮食了供不起他们一家三口的祖宗了。”   韩爱荷说到这,有些气愤,“韩凤回了村里还不算,就这都没忘编排你们。前段时间,三弟来我家传消息说是爹生病了,我带着东西回去看,沿路都是听韩凤编排你们的风凉话。气得我还跟村里那群长舌妇骂了一家。”   “什么狗东西,明明分家的时候白纸黑字都写的清清楚楚的事。怎么到现在了看着你们过得好了,又开始编排起来。”   孟宁从小被孟家那群不求上进、只想沾便宜、吸兄弟血的人围着,对这些事看的都很淡。   “不用管他们,他们也只敢在嘴上说说。”   韩老爹毕竟是韩竟亲爹,孟宁出于韩竟,还是问了句。   “你爹没事吧?”   一提到这个,韩爱荷更气了。   “屁的病都没有,就是家里没粮食了!等着我回去送粮食呢!他们就为了那十几根玉米棒子,让我一个人挺着大肚子,焦急地走了十几路。什么玩意!二嫂,我可给你说,你千万别被他们那群人给骗了!”   “我那天回去看的时候,杏花都饿的有些水肿了,家里估计也没多少粮食了。光是大嫂都跟我那个后娘都吵了好几架,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韩凤也真是的,现在谁家不是紧着裤腰带过,既等着上头拨救济粮,又等着秋收收粮食。山头野菜都快让人给挖秃了,谁家养得起他们一家三口。还都个个跟个大爷似的,每天在家啥也不干。”   孟宁知道韩老爹没事了,也就没了心思听韩家人的家长里短。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你们早起吃饭了吗?”   孟宁岔了话题,“我听说怀孕了好像都饿的比较快,你饿不饿?厨房里还有点我们邻居自己种的自己腌的酸辣白菜和萝卜条,我给你盛一点?然后,我再给你摊两张鸡蛋饼。你吃着,顺便等等你二哥。”   怀孕了确实容易饿。   尤其是现在年岁艰难,韩爱荷虽然怀着孩子,但其实吃的也没有比往年精细多少。   现在听见孟宁这么一说,嘴里都不自觉地分泌唾液。   家里现在也没什么蔬菜了,韩爱荷咽了咽口水,强忍着推辞,“不用了,嫂子,我们早上吃过饭了。”   吃了一个鸡蛋和一块二合面馒头。   这还是她怀孕了,才有的一个鸡蛋。   “没事,来家里了再吃点。”   孟宁哪儿能看不出来韩爱荷饿了,挽起袖子,利落起身,“你微微做会儿,我马上就弄好。”   ————   刚起火,摊了三四张鸡蛋饼,韩竟便回来了,洗了洗手,跟韩爱荷两人打过招呼,进了厨房。   “这个点做饭?”   孟宁从瓷罐里捞出四个咸鸭蛋,切开放在盘子,让韩竟连带着鸡蛋饼一起端出去。   “别乱说话,大妹怀孕了,饿得快,我给她上午加一顿。”   孟宁收拾了下厨房,又摊了几个洛馍,抬手炒了两个菜,又切了一块腊肠,跟白菜一起炖了炖,算是添了个肉菜。   家里没肉,孟宁也不可能变出来几斤。   真正的肉菜,那得等中午买了肉才能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饭一做好,巷子里跑着玩的几个孩子闻着香气就回来了。 第102章、喜帖   ————   过完端午没几天,孟宁就毕业了,分配到你那是罐头厂当一个小小的会计。   本来孟宁是拟分配纺织厂的,后来,她自己找的系办老师,找了点关系,换到了罐头厂。   毕业那天,孟宁其实对学校没有很深的留恋。   几年的大学生活,经历的最多的就是停课、混乱与无休止的各种斗。   能平安上完大学,拿到毕业证,对孟宁而言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拿着毕业证,孟宁抱着档案,转即办了工作转接,而后整个人心里都有些说不出来的轻松。   轻松里又夹杂几分空落落的。   她拎着自己小挎包走到韩竟单位,来的次数多了。   韩竟单位里的人都知道刚转业那个看着不好惹的男人有个漂亮的小媳妇。   隔三差五就要来一回,有的看不过眼的心里只泛酸气,还黏人的不行。   也有那些佩服韩竟能力的,笑着跟孟宁搭话。   “嫂子,你又来找韩大哥啊。”   “嗯嗯,他人呢?”   孟宁规矩地站在传达室门口,没往里面进。   当然,一般也进不去。   “没在里面,在停车场空地洗车呢。”   “好,麻烦你了,我过去找他。”   韩竟他们单位旁边就是一大片荒地,上面停着两三辆运输汽车。   孟宁找过去的时候,韩竟刚拎着两桶水准备擦车屁股。   “韩竟。”   韩竟穿着件绿色的短袖,劲瘦有力的小臂显著线条锋利,汗珠沁在上面,隐隐可见野性。   他随意搭了条毛巾挂在仓门把手上:“手续办完了?”   “对啊。”孟宁笑起来,眉眼弯弯,“韩同志,你上午忙完了吗?”   “擦完车。”韩竟言简意赅。   他拉着孟宁的手,把人带到了一侧简单搭的小屋檐廊下,拿了个矮脚木凳,放在了地上。   “坐会儿,等我干完这点。”   “我跟你一起去吧。”   韩竟看了眼她身上穿的碎花裙子和小皮鞋,哪个都不像是能碰水的样子。   “乖乖待着。”韩竟伸手轻弹了下她帽檐,第一次露出有些不庄重的样子。   孟宁捂着帽檐,嗔他:“你怎么这么坏?”   坏吗?   韩竟之前在军营,现在在运输班,来往都是痞野汉子,偶尔不可避免也会有些低俗段子传到耳边。   这才哪儿到哪儿。   娇滴滴的。   韩竟似被她举动给取悦到,轻笑了下,单手搂着她细腰,似不堪一握,低声哄她,“乖。”   虽然没人,但孟宁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尤其是青天白日,视线错开间,她甚至都能看见韩竟脖颈沁出的汗,滑向衣服里侧。   那里面是硬的戳不动的肌肉和满身的伤疤,她喉咙些微有些发干。   “臭死了。”   她轻戳韩竟胳膊,硬硬的。   自入了夏,韩竟每天下班回去必洗澡,就是怕小狐狸每晚躺在床上嫌弃他。   可刚刚晒了一上午,韩竟不是个爱出汗的体质,还出了不少汗。   怕熏着孟宁,他忙撤了一步,心里些微懊悔,早知道刚刚就不逗小狐狸了。   他抿嘴:“等我一会儿。”   没了韩竟在前面的无形的压迫,孟宁感觉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快去快去。”她挥着手绢,小脸洋溢着笑,不见丝毫嫌弃。   韩竟便知又被她给骗了。   小骗子。   ————   韩竟擦完车,也到点下班了。   中午头的人来人往多,孟宁也不好意思腻歪着韩竟。   两人保持着前后脚,一前一后地走进家里巷子。   进了巷子,阴凉没人,孟宁追了两步韩竟,伸手挽着韩竟胳膊,腻歪在他身侧。   没走几步,就看见自家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欣欣?”   孟宁眉眼显著几分讶然,松了韩竟胳膊,笑道:“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欣欣情绪不是很高,“我来是送喜帖的。” 第103章、毯子   孟宁端在手里的水顿时是感觉喝不下去了。   何波捞起黏在孟宁脚底的猫,抱在怀里,胡噜rua了下,“怎么回事?”   “北边仓库淹了。”   “淹了?”何波顺毛的手一顿,“怎么淹的?”   “不清楚,小武哥刚刚回来报了个信,借走了几个人,说是等抢救完东西再过来赔罪。”   “下这么大的雨,他还抢救个屁。”   何波骂了句,把怀里抱着的猫崽子放在了地上,伸手拿过墙上挂着的雨衣,穿在身上,扭头对孟宁道:“你先核账,算完让袁河或者谁送你回去。我去仓库看看那群没脑子的东西是怎么作死的。”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何波看了眼乌黑黑的天,外面的雨倾盆而下,“安分算你的账。”   “我拒绝,”孟宁皱眉,很是坚持:“何波。这不是你一个人的生意。”   “行,”何波顿了下,扯了个笑,“你想去就去。”   出了门,孟宁还准备打伞。   何波看了眼,声音冷了下:“招财,给你们财务拿件雨衣。”   “是。”   孟宁这时候也不娇气,接过宽大的雨衣就套在身上,裤腿扁了扁,拿皮筋扎在胶鞋上,跟在何波他们后面,沿路的冰冷的雨珠都打在她脸上,雨势强的她睁不开眼。   但孟宁一路都没停下。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生意,她也不可能永远依靠何波。   “财务,到了。”   招财一直跟在孟宁后面,就是怕孟宁万一摔倒了,他还能搭把手扶一下。   可走一路,他才发现,财务看着弱不禁风,走的娇娇弱弱,可走的一直都很稳。   他们到的时候,小武他们正在拿东西堵着仓库木门。   北边的仓库是他们最早建的仓库,那时候刚起步,什么都没有。   水泥砖瓦什么的都是偷摸建的,门都是木头做的。   只不过,现在这个木门底下已经缺了两个口。   何波皱着眉头,大步走过去,吼了门口的几个人。   “都别堵了,留个人把大门从外关上,其他人都给老子进去收拾东西。”   见到何波了,门口站着的几个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个一个的也不慌了。   跟在何波后面,让搬什么搬什么,让摞什么摞什么。   孟宁带着招财没往仓库凑热闹,而是走向一旁的小屋。   小屋受灾明显比仓库严重,依着仓库建,地势本就低洼些。   昨夜风大,窗户都倒了一扇。   “财务,咱们要不去仓库清水吧。我看水都漫进去了。”   “来不及清理水了。”   水都漫进去了,门还是坏的。   挡是挡不住了,只能先救能抢救的。   招财还是有些着急,“财务,那咱也不能在这干看着。”   “谁说是干看着?”   孟宁打着手电,在小屋里翻找出两个备用的方形的大手电,递给招财,“给你何哥拿过去。”   招财眼睛一亮,仓库乌漆嘛黑,连个灯都没有,只有何哥带过去的几个手电筒。   还是财务厉害,这两个大手电筒正是何哥需要的时候。   打发走招财,孟宁拿着手电筒转着看了眼小屋,尤其是破损窗户的位置。   她转个屋子的空,何波那边已经抢救的差不多了。   下着暴雨,东西根本没办法往外运。   何波没办法,喊了声:“招财,你带两弟兄去…”   话刚说一半,孟宁便站在不远处的小屋台阶上,喊着何波。   何波抬眼过去,只见袁河跟个弟兄扛着小屋门板和砍刀,趟着水走了过来。   袁河心虚:“何哥,财务让我们送过来。”   何波抬手让人接过来,打着灯,冒雨让人劈开,截成两半堵住门,又做了个坡面阻水。   过了最开始的那一个小时的瓢泼大雨,现在雨势小了很多。   何波抹了把脸,推了把小武:“走。”   小武气短,像蚊子般哼哼:“何哥,我得守仓库。”   “守个屁。”   何波骂都懒得骂小武,吼了声其他人:“收工,都给老子走。”   他不是个看不开的人,相反,他一向洒脱。   事情既然发生了,他也尽了自己最大努力,那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抢了一次灾,何波对这次亏损心里大致有了底。   他抬脚走过小屋,小屋前却不见孟宁的身影。   “你们财务呢?”何波赫然回头,惊怒交加。   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的袁河瑟瑟发抖:“财务,财务跟韩哥回去了。”   自从韩竟开始给他们送货,招财他们几个又是个自来熟的,一般见着韩竟都跟着大鸣喊韩哥。   “跟谁?”   “韩、韩哥。”   何波没注意脚底,一脚踩在水坑里,淋着脚面就是一泡水。   霎时,本就湿的鞋更加湿了。   这让他本就烦躁的心更加烦躁:“我他妈的。”   ————   另一边,孟宁跟着韩竟回到家也是瑟瑟发抖。   她从来没见过韩竟脸色这么差过。   “妈妈!”   “姐姐!” 第104章、报纸   ————   “不后悔、不后悔。”   小武跟袁河头摇地像个拨浪鼓,说的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饶是孟宁刚刚有些生气,现在看着小武跟袁河眼里都带着几分怜惜。   何波这人心黑的跟什么似的,他们到真不怕把自己给卖了。   进了屋子,何波接过大文递过来的仓库受损单子放在桌子上。   孟宁看了眼单子,别的不说,就那剩的两三匹布都有点可惜。   “这布不能用了吗?”   “已经让大文他们在擦干了,剩下的,等天晴了再说吧。”何波揉了下太阳穴,这两天跑的有些心焦。   他第一次觉得报应这玩意神乎其神,前脚他刚淹了周三儿的仓库,后脚自家仓库就被淹了。   偏着还是手底下人的疏忽,但凡是个别人,他也不会这么生气。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句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可能老天爷都看不惯他这么糟践粮食。   啧。   “实在不能用了,拿回来给进宝练手。”   孟宁微微有些叹气,但事情都发生了,也不能再说什么。   “其他仓库防水看了吗?”   “看了,其他都没事。”何波心里一向有谱,还有心思开了句玩笑,“这雨总不能都下在咱们仓库吧。”   孟宁浅笑了下,看着手上的账本,还有些担忧。   从年初到现在,基本上都没怎么盈利。   好不容易这一个多月好点了,现在又来了个水淹仓库。   今年这么都这么不顺呢。   何波轻抬手指,让大文他们先退出去,眼睛透过窗外看向还在院子里傻站的小武跟袁河。   “你对他们是怎么想的?”   “他们?”孟宁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顺着何波眼睛看过去,才明白他们指的是谁。   小武没大文沉稳,典型的容易骄傲翘尾巴。   孟宁最开始是有些生气的,但气过之后也在反思。   “这件事,我其实也有责任。去年冬天,连着下雪,我去查仓库的时候,虽然跟当时管仓库的袁河说了让他们检修门窗,但我也确实没有认真核验。”   那个时候,何波不在,孟宁第一次接手事物,用人都不敢用。   确实有些力不从心,分身乏术。   “所以,这次也是我的疏忽。”   谁能想到这个小屋经过了连日大雪,却没经过夏季暴雨。   “对于他们的话,”孟宁手轻拨着算盘,算盘珠子在空气里发出清脆声响,“小武这段时间心态确实有点问题,整个人都有点松弛。这次仓库排水,他做的很糟糕。”   孟宁之前还觉得何波把小武打发到北边仓库,太挫小武锐气。   可她现在觉得,小武倒是真的该挫挫锐气了,太飘了。   只能接受自己风光,一遇到逆境就开始摆烂,太不像话了。   “不止他,”何波淡淡开口,“这段时间,大文招财他们或多或少也都有点疲倦。身上的那根筋都有点松。”   “他们既然不想走,那刚好借着他们敲敲剩下的人。”   从去年,孟宁把招财从仓库里调出来,招财个人的能力在这大半年的摔打磨练里有了很大的提高。   在锋芒日渐显露的招财身边,何波其实更担心的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大文。   孟宁知道了何波心思,也没多想,而是转瞬开口道,“小屋被淹,袁河是有点错,但最大的错还是在我这,是我没按时认真核验。”   何波听明白孟宁的意思,“行,我知道了。那你就自觉点,自己扣一个月工资用做后期修缮。”   孟宁对自己下手一向狠:“两月吧。”   何波端杯子的手一顿:“随你。”   孟宁虽然自己说的大方,但韩竟下班来接她的时候,坐在自行车后座,她还是心疼的不要不要的。   两个月工资呢。   好多好多钱。   韩竟一向不怎么会安慰人:“3号我工资就该发了。”   “我知道啊。”孟宁拽着他腰侧的衣服,还是有些心疼,“可咱们家还是少了一笔开销。”   韩竟罕见的有些笨拙:“我上月跑的多,有额外奖金。那我这个月再多出几趟,下个月还会有奖金。再多带些货,也会有收入。”   孟宁脸轻蹭了蹭他腰间,闷声笑起来,偏着还要一本正经:“好哦,韩同志,那我就等你养我了。”   “嗯。”   连日暴雨略微缓轻了空气里的燥热,雨后的空气混着泥土的清香,不住地钻人鼻间,旷心怡神。   孟宁突然觉得夏天也不是这么令人燥热难安。   ————   一晃眼到了九月,九月伊始,空气里还带着暑气。   孟宁在罐头厂养老了三个月后,黄娟终于把自己给累病了。   她在办公室一边咳嗽,一边把单位的工资条递了一部分给孟宁:“下班,咳,下班之前给我算好。咳咳。”   孟宁收了桌子上放着的毛线团子,乖巧应是。   这几天闲着没事,她在黄娟眼皮底下串门到隔壁后勤处,跟那些清闲的大姐大娘们一起聊闲话,学织东西。   前两天,她还让韩竟给她从外地带回来写颜色亮些的毛线团子。   要是,黄娟再不搭理她,她就准备趁着天还不是很凉,给两孩子织两条围巾戴戴。   单位的工资条都是按着册子写好的,孟宁只需要把本月的扣除和奖罚等算清楚,用铅笔写在后面,再等着黄娟复核,最后再誊写一遍。   看似繁琐枯燥,没什么价值,可这里面往往也最能蕴含着价值。   算完一天的账,孟宁把账本交给黄娟,等她复核完,才慢腾腾地收拾着自己的小包,下了班。   月初,孟宁总是要去仓库算一下上个月的账本。 第105章、死棋   何波一下来了精神,“什么消息?”   大文反手关上屋子门,低声道,“倒了。”   “确定吗?”   “据说是京市有人来咱们这了,现在小道消息满天飞,应该是真的。”   真的确定了,何波神色反而淡了许多。   “出去吧,这事报纸没真正发声前,烂在你肚子里。”   大文点头,一脸认真:“我明白。”   说实话,在何哥让他出去探听消息的时候,他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消息。   出去带上屋子里的门,大文心其实还在咚咚跳着。   “是什么消息?”孟宁听的云里雾里,想猜又不敢猜,“又是什么,倒了?”   倒是韩竟听到一半,似明白了些什么,脸色微微变了,眉眼神色都有些冷峻。   何波没搭,反而看了眼韩竟,似笑非笑,颇为玩味:“韩同志听明白没?”   韩竟抬眼看了眼何波,凛冽而又充满打量。   何波的手伸得比他想的都长。   “你能不能别卖关子了?”孟宁手无意识地紧拽着自己的手提包,眼里带着几分焦灼,“到底是什么…倒了?”   最后两个字,她自己说起来,语速都不自觉地放轻。   何波没说话,而是用手指蘸着茶杯里的清水,在桌子上缓缓写了一个数字“四”。   孟宁眼睛蓦地睁大,问着刚刚何波问过的话:“真、真的吗?”   何波之前只是大概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真的什么时候传出来的消息,他没多少印象。   所以,他才会让大文提前去打探消息。   “应该是。”何波轻合眼,真的到这一天了,他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了。   “再等等,估计没几天报纸上就该有消息了。”   孟宁勉强稳住心,重复了句,“对,再等等。”   大文传出了这个信,孟宁坐都有点坐不住。   何波也没久留他们,没多久,便起身送客。   孟宁准备踏出门的时候,何波低声道,“这几天你带着大文把账面上能取的钱取一下,咱们生意要铺开了,资金要跟的上。”   赔了都快一年了,老天也该显显灵,让他们赚一笔了。   不,是很多笔。何波摸着下巴想,他可是一向都比较贪心。   “好。”孟宁点头。   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孟宁强压下心里的两分茫然,努力跟上何波的思路。   “我明白。”   何波笑了下,吹了个口哨,“之前这么难都过来了,往后条件要是松了,咱们的只会越来越好。”   “嗯,”孟宁也笑,“放心,我不会掉链子。”   何波说的没错,这么难都过来了。   往后,只会越来越好。   何波其实还是想再跟孟宁做一些心里建设,像刚开始那样哄着骗着,还要拿之前根胡萝卜在她头顶上吊着,吹嘘着不远处的美好未来。   可真当他准备开口说些什么,身侧一道不可忽视的,带着些许侵略性目光扫在他脸上,逼着他抬头去看。   韩竟伸着胳膊半揽着孟宁,以一种绝对性保护姿势,半挡一步,看着何波。   “怎么了?”   依着孟宁的视角,只能看见韩竟跨了一步,挡在她面前,微侧着身子,单手抵在门上,似推非推。   “这个门推不开吗?”   孟宁刚准备伸手试着推一下,韩竟便先一步推开了门。   他轻咳一声,收回手,淡淡道:“能推。”   何波轻笑了声,迎着韩竟目光不躲不避,上前两步。   当着孟宁的面,揽着韩竟肩膀,似跟韩竟哥俩好般。   “韩同志,你现在可不能歇着,趁着别人都没反应过来,咱们得先动着。这样吧,你明天开始递申请跑车。等你回来了,我给你一份礼物,保管你喜欢。”   孟宁有点不好的预感,何波送的礼物能有什么正常的?   要是他也给韩竟送了块表,依着韩竟那性子,怕也不会要。   怕倒像是来结仇的。   韩竟神色淡淡,把何波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轻松扒下,面上无波无澜。   “知道。” 第106章、生气   ————   这天,周末,半中午。   距离报上刊登相关消息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街上已经很少再见到那些趾高气昂的红.袖章们。   人们茫然而又机械的工作上学,社会似乎陷入了何波所说的“停滞”期。   而相对社会的停滞,黑市发展已隐隐有了萌芽姿态。   一条偏僻的巷子,背靠着新建的煤厂家属院,虽还没搬来多少人。   但小巷里不少倒爷已经闻风赶来,先占着地方。   巷子口远远传来些许嘈杂声,不似往日那般小心翼翼,甚至有人都敢在里面低声吆喝。   “财务,前面就是那孙子在的地方。别说,这孙子还挺能跑,费了底下兄弟不少劲儿才给逮住他位置。”   小武跟在孟宁后面,咬牙切齿看着巷子最边缘、被不少人围着的倒爷。   “他娘的,这孙子故意恶心咱们,还在胳膊头上绣着跟咱们一样的条纹。他娘的,这不是占咱们便宜吗?”   谁不知道他们好名声是怎么打出来的,那都是何哥跟财务一笔一笔钱砸下去的。   “这孙子现在想过来捡个现成的,那不是想屁吃!我今儿非打死这个杂碎。”   “别急。”   在何波北上走之前,她跟何波其实也设想过会出现这样的情景。   确实在胳膊上秀一圈绿色条纹一点难度都没有,极易模仿。   他们那时候也就是为了跟周三儿那波不厚道的倒爷区分开。   时间紧,绣的也潦草,没什么技术含量。   有人模仿很正常,谁也不能规定只有他们自己可以在衣服胳膊上绣东西吧。   只要不故意捣乱,有点眼色劲儿,别舞到他们自家面前,谁也没什么办法。   可眼前这个倒爷实在是有些过分。   “财务,招财来了。”   孟宁微抬眼,招财带着两个人,低着头,越过人群,已经走到了巷子里面,遥遥地跟她对视一眼。   招财颔首,已经就位。   “财务,咱们上吗?”   “等袁河。”   小武虽然急想把孙子按在地上摩擦,但毕竟修了将近三个月的房顶,身上幼稚锐气被抹去不少。   “是。”   不过片刻,袁河便带着一个脑袋有些秃,啤酒肚圆圆的中年男人,骂骂咧咧地来了。   男人被袁河按着,打着嗓门:“你别做了不敢承认,就是你们卖给我老娘反了潮,发了霉的粮食,你他妈的先把我老娘看病的钱给了我!”   男人自称姓宋,昨天上午来招财底下兄弟摊子上闹,恰好遇见招财巡摊子。   男人说是他那个眼睛有点瞎的老娘,前天在摊子上买了三斤生霉的面粉,回家吃了就不舒服,上吐下泻,闹着要赔偿。   这事虽有蹊跷,但可大可小,招财没敢瞒,上报了大文。   何波不在,大文告诉了孟宁。   孟宁一边让大文挨个问前天出去的弟兄,一边带人查验五个仓库的粮食,均没有发现生霉或者出现虫的现状。   于是派人打听查了翻,便有了这遭。   “你们这群干倒爷的都是王八羔子!没一个好东西!只想着赚钱,没有一点良心!我老娘容易吗?年纪都这么大了!一辈子不舍得吃不舍得喝!好不容易攒了点钱,跟我老爹想了好久,两人才舍得买这么一点面!你们还敢给她弄发霉的!”   “你们不就是欺负她看不见吗!可怜我老娘还是听着邻居话,直奔着你们摊子去的!你们怎么好意思!妈的,都是一群没良心的瘪犊子!混蛋玩意!”   袁河是自从上次水淹仓库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被孟宁带出来。   一开始心情澎湃,万分激动。   接到人之后,听着这人骂了一路,无波无澜。   袁河扯了扯嘴角,一路上都当他在放屁。   “再跟你说最后一句,”   袁河目光跟孟宁对上,后者轻点头。   ”   袁河像是被得到认可般,底气一下子足了。   “东西不是我们卖的,卖你老娘东西的那个”袁河认真想了下这男的一路上骂过的话,“混球混蛋瘪犊子王八羔子在前面呢。”   “你说不是你卖的就不是你卖的了!都是你们家的东西,你们家的人!你怎么还不认账呢?”   “跟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呢,”袁河扣着人胳膊,带着他往前面挤,“是不是卖你东西的人,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人还想再说些什么,袁河直接带着人往里面硬挤。   “劳驾,借个光。”   “麻烦让一让。”   袁河虽然个子高些,但是给河波干了三个月的杂工,瘦了不是一点半点。   通常都是他挤过一层又一层的人,被他扣者手的男人跟在后面挤得呼吸不上来。   “哎,买东西的,”袁河得不到回应,扭头一看,后面本该跟着的男人正与他隔了几个人,挤得面红耳赤,五官扭曲。   “啧。”   袁河用了点蛮力,强行把人薅了出来,跟拔萝卜似的,把人拽在了摊子筐子旁。   那人没站稳,摇摇晃晃的一只脚便踹歪了一个筐子。   “欸,你们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袁河一脚踩在滚到他脚底下的筐子,“没看出来吗?砸场子呢。”   倒爷愣了下,周围人迅速散了几步,想走却又不舍得错过接下来的热闹。   这一看就是有热闹看。   “你敢砸我肠子?”倒爷像听了什么笑话般,“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看看我胳膊上的花纹。我告诉你,在南市胳膊上有这样条纹的那都是我弟兄!不是我吓唬你,我告诉你啊,我的弟兄遍南市,上面那都是有人的。”   “是吗?”袁河随手解开外套,露出里面蓝色长袖上衣,上面赫然绣着跟面前倒爷像又不像的绿色花纹。   “那这么说,我也是你兄弟?”   倒爷:“......”   围观群众:哦豁,真假倒爷?   倒爷心生不好,看了眼周围,尬笑:“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了一家人。”   “谁跟你是一家人,”小武终于被孟宁给放了出去,大脚一迈,面露凶相,“谁他娘的让你装成给我们这样的!”   倒爷讪讪:“巧了,巧了不是,这都是场误会。”   天知道,他都跑这么远了,这么避着他们了,怎么还能跟正主撞上。   “少他娘的废话,快把人家的钱给人家赔了。”小武粗着个嗓子,“你缺不缺得啊,卖给老人还卖发了霉的面粉?”   本是看戏的围观群众立刻发出惊讶叹息,而后开始议论纷纷。   “这个人是假冒的!”   “他卖的东西都是有问题的!我刚刚还在这买了五斤面粉!”   “退钱!退钱!”   眼看着众人就要围着他的摊子,倒爷一手握着钱袋子,另一手从兜里掏出一包小布袋子,紧握在手里。   “你别血口喷人!”   小武拎着倒爷衣领把人提溜起来,“你敢说这个面粉不是你卖的?”   “这、这个...”   这面粉是他花低价从其他倒爷接过来的,钱都花出去了,退是不可能退的。   退了一个,其他的人还不要把他个撕了。   只要跑得了今天,明天换身衣服,他还是有生意做。   最关键的是今天要跑得掉。   想到这,倒爷又赔着笑起来,“误会,误会,都是误会。这样,大哥,你把我放下来,我给大家赔钱。”   小武仗着人多,料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招,把人甩得后退两步。   “赔钱,麻利点。”   “哎、哎,好,”那人边说边往后退两步,开了布袋子,也不知道里面是他从哪儿抓的一把土,还混着点辣椒面,迎面扬在小武脸上。   “不好。”   幸着袁河谨慎些,看他抬手,便那外套盖在了小武头上,压低他的头,瞬间闭了眼。   人群彻底慌乱起来,那人又洒了一把,趁乱便想溜走。   “我赔你大爷。”   “他娘的。”小武刚张嘴,就吃了一口混着辣椒面的土,“妈的,肮脏玩意,耍阴招,下三烂。”   招财站的不远,看他动手洒的瞬间,便低声喊着人往前上。   刚好撞上遇见慌乱退好的人,他们三个逆着人群,艰难拥挤。   招财看着倒爷往巷口跑的方向,低骂一声,连声借过,强行挤出一条道。   而此时倒爷早就跑出了巷口。   孟宁手里拿着街边人家立在外面的长条木棍,跑过马路。   她还没来及动手,倒爷迎面便被人一脚踹在了地上。   “谁啊?”   孟宁看着简简单单穿着件浅灰色毛衣的韩竟,眨巴了下眼,默默地把手里的木棍往身后藏了藏。   这男人不还在出车吗?   韩竟眉目显著些冷意,不知道在一旁看了多久。   “过来。”   孟宁不动声色的扔了背在后面的木棍,乖巧地走过去。   “韩竟,你回来了呀?”   与此同时,招财也终于艰难挤了出来,见到人被韩哥制服了,松了口气。   而后,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财务,你这个棍子需要带回去吗?”   孟宁:“......”   韩竟面色似乎更冷了。   人扣着了,后续处理都交给了招财,毕竟是在他范围内出的事,孟宁看了眼倒爷赔完钱也就走了。   “韩竟。”孟宁伸手想挽着他,后者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长腿一迈,轻松跟她拉开距离。   “我都跟不上你了。”孟宁耍赖,小跑着拽着他后腰衣服,不愿意再走了,“你慢点嘛。”   孟宁一心跟着韩竟,半藏身在韩竟后面,视线盲区也没看见不远处的大鸣。   韩竟打了个手势,大鸣麻利地从车后面绕着走了。   “呀,你车停这了?停的好远啊。”   孟宁追他追的鼻尖上都有沁出了点汗,“韩竟,我真走不动了。”   韩竟慢了步子,依旧沉默,开了副驾驶的门,示意她上去。   “大鸣呢?”孟宁没看见大鸣的人,“他不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吗?”   韩竟揉了揉眉心,沉着声音,“上车。”   孟宁知道韩竟生气了,这人总是这样不喜欢看自己做一点儿他认为的危险的、不好的事情。   而且还爱生气,一生气就要冷着个脸。   也忒没意思了。   孟宁看了眼副驾驶的位置,手握在一侧的弯成弧的扶手上,微抬脚,颤颤巍巍踩了下脚蹬子。   另一手拿着个小手提包,单手不好用劲,脚蹬子又有点高,孟宁总感觉自己缺了点力气,另一只脚始终不敢往上踩。   她转头,想让韩竟帮一下她。   上头传来轻微响动,她抬头,韩竟已经坐在驾驶座上了。   孟宁瞬间委屈劲儿就上来了,慢慢撤回了脚,松了手,也不往上面爬了,转身就要走。   其实这么多年,无论跟何波还是跟陈平相处中,孟宁其实都是下意识选择退让的一方。   许是跟韩竟在一起久了,韩竟宠她宠回了她原本的小性子。   性子娇起来,更是一点委屈都受不得,跟在韩竟屁股后面哄了他一路,这男人一直都不给好脸。   刚刚自己都这么艰难了,他也不帮帮自己。 第107章、晒猫   ————   “什么礼物?”   孟宁看了眼进宝,进宝抿着嘴,想说又不敢说。   何波兴致挺高,催促着进宝:“快去拿,你们财务还等着看。”   进宝嘴唇微微张了下,又干巴巴地合上:“哦,好的,何哥。”   孟宁心里不好的预感越发强了。   她拽着韩竟袖子,偷偷跟他打眼色,想要悄悄溜走。   “孟宁,你那是什么眼神?”   何波拍着韩竟肩膀,特自来熟。   “你放心吧,这份礼物,韩竟一定会喜欢。”   “何哥,”进宝抱着一摞子书走过来,全程没敢看孟宁跟韩竟,“东西我给您抱来了。”   何波两手接过来,手臂都有些下沉。   别说,进宝这孩子还真实心眼。   “这是什么?”孟宁看着何波抱起来,都快挡着他脸的书,人都有点懵,“你这拿的是礼物?”   “对啊,你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有多难找。”   孟宁翻了一下最上面那本,明显破旧不成样子的书:“我确实不知道有多难找。”   何波这是搞什么?   “不知道就对了,来,我告诉你。”   何波抱着有些费劲儿,朝着韩竟方向走了两步,“为了找这些东西,进宝都快翻完了南市的废品回收站和各种的垃圾站,问了不知道多少收废品的、捡破烂的,不知道几分的大洋才从这些人家里垫桌脚的地方翻出了这些东西。”   “别太感动,你们记在心里就行。”   进宝听着何波说话,都快哭了。   财务会生气的吧?   他是不是那里得罪了何哥?何哥还这样说,是不是在搞他?   谁家送书要去垃圾堆里找呀!   书店买不香吗?   “财务,我,真的不是我,”进宝膝盖都有些软,不敢看何波,闭了闭眼,认了下来,“财务,我不是故意的。”   进宝是谁都不敢得罪。   孟宁还能不知道何波这个人?   她没为难进宝,温声安慰他:“没事,这事跟你没关系,进屋玩去吧。”   “哎。”   见财务真没生气,进宝又高兴起来,屁颠屁颠地跑回屋里。   “何哥,韩哥,财务,那我先进去了。”   看着进宝进去了,孟宁脸上才露出些微不高兴。   她是真搞不懂了:“你送这个干嘛?”   “看呀,”   何波理直气壮,直冲冲地撞着韩竟,“来,快接着。别太感动,我知道你很喜欢这份礼物。”   孟宁:“......”   谁会喜欢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破破烂烂的书!   垃圾堆那是什么地方,蝇虫乱飞,臭气熏天。   孟宁想一想都觉得有些接受不了,鸡皮疙瘩就要起来了,更别提把这些东西带回家了。   “这礼物我们不要,你爱给谁给谁。”   “别嫌弃嘛,进宝都擦过、晾晒过的,干净着呢。”   何波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膈应韩竟,“韩同志,你放心啊,里面绝对不会有那种蛆的尸体或者是腐烂粪便的味道。当然,如果有的话,那也只能说是你人品不行,运气一般。”   孟宁:“……”   “韩同志,快伸手接着,这可都是进宝废了功夫找来的。”   韩竟神色淡淡,只是有些不太想跟何波说话,眼皮都不带抬一下地单手接过这一摞书。   它面不改色,声音些微有些冷:“我们可以走了?”   “当然。”何波推开了另一扇门,热情极了,“小白认真学呀。”   “何波,你这就有点过分了。”   哪儿有既送人垃圾桶里的东西,又喊人外号的。   更别提之前韩竟还这么认真负责了,这个月都没怎么在家休息过。   孟宁有点不高兴。   何波撑着门,笑了下,低声跟他们说了句。   孟宁眼睛瞬间睁大:“真的吗?这还能恢复吗?”   “或许吧,”何波似有些烦躁,从兜里拿了根烟咬在嘴边,含糊不清道,“之前红.袖章们势力那么强,不也说倒就倒了。这事儿哪儿人能说的准,早做些打算总是好的。”   孟宁在,何波一般不点烟。 第108章、釜底抽薪   “批点钱?你想干什么?”   孟宁开了锁着的桌子,从里面拿出最上面的账本,摊开放在桌子上,“是要去再去一趟北方吗?”   最近这几个月,随着南边和北边的东西不断回来,何波生意越铺越大,回本的利润远超于上半年赔的钱。   手里有钱,孟宁心里是不慌的,问的也有底气。   “需要多少?”   何波眼睛闪了下,试着说了下,“不多,也就个七八千,八到九千?小一万?”   孟宁笔尖顿在账本上:“等等,你这是要买什么?”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有购货单子吗?”   何波讪笑了下:“不买什么,就想买个车。”   孟宁明白了何波是来找她取乐的,指了下门的方向,逐客令下的清清楚楚:“门在那边。”   “我说真的,”何波随手拎着把凳子坐在孟宁对面,“你看啊,这马上都到十二月份了。咱们的棉衣摊子也要支起来了。”   孟宁敷衍应了声:“嗯嗯。”   “我这次准备多找几个人,咱们可以早点开始,棉服棉被都可以做起来。现在查的也没有之前那么紧了,我们还可以让人去隔壁市转转,咱们的市场腹地大着呢。”   何波一说就来了劲儿:“孟小宁,你想过没有,咱们市场腹地一旦扩大了,咱们的生产就一定要跟的上。现在人手好说,但咱们的缝纫机可没有这么多。”   “而且,今年的布也不好弄出来。所以,南边是一定要去一趟的。但那么多缝纫机跟布怎么运回来就是一个麻烦事。咱们也需要一辆车。”   何波认真起来:“这两三月的账本你也看了,咱们支出司机支出了多少钱,每次回来来回都要递烟递酒的,还要管饭管这管那,整的他们跟爷,咱们像个孙子。划不来。”   “你现在能买的到车?”孟宁不信,“你怎么不说买一架飞机上天呢?”   “孟小宁,我再教你一件事,这世界上还真没有绝对的事。”   “听过一句话没,‘当利润达到10%时,便有人蠢蠢欲动’”何波轻笑了声,“‘而当利润达到300%时候,他们甚至连上绞刑架都毫不犹豫’”【1】   “《资本论》?”   “对。”   何波笑,带着些玩世不恭,似把这些当成了刺激游戏:“孟大财务,你相信我,我既然说了这件事,我就有门路能搞回来。”   这句话,孟宁倒是很认同。   何波骨子里都有点疯,越是刺激的事,他越喜欢。   别看何波现在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其实在他心里买车的刺激程度高于买车本身的事情。   “这笔钱我不会往下拨。”孟宁神色不变,手指轻拨着算盘,“不管你有多能,也不管你准备一路把车怎么过关卡,怎么开回来。但我现在很明确地告诉你,这笔钱我不会拨。”   “缝纫机要是不够,我们可以让司机来回开车运一两台或者让弟兄们去周边压价收几台。要是还觉得价格高,我们要么可以租大文他老娘等人的租用几天,要么可以让人收几台二手的。”   “缝纫机我们用的时间不长,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这是其一;其二,”孟宁看了眼何波,“至于布料,你刚刚不也说了吗,只要利润够大,砸的钱够多,咱们去年该有的什么布料,今年依旧会有。”   “至于司机成本高,”孟宁就更觉得不可思议了,“话说,咱们南边来的货定价也不低吧?”   何扒皮还能自己把运费全掏了不成?   凡事稀罕点的东西,不涉及基本必需品,何波定的价格也不低呀。   何波愣了下,而后笑起来。   “孟财务,你这就没意思了,不好骗了。”   孟宁话说完了,也懒得搭理何波:“门在那,不送。”   “啧。”   何波抬脚出去,心里还在转着想法。   没两天,何波就带着小武又去了广市。   ————   只要何波不带走账面上的钱,孟宁也没有多在意。   只是按着他走之前开的没什么问题的订购单,批了一千多的款项。   其他的,多一分都没给。   何波前脚走,孟宁后脚就把棉服摊子支起来。   除了固定的招财娘等人,孟宁还沿用了何波之前做过的想法。   让这些女工们自己介绍人,凡事能介绍来的,踏实能干的,都额外给五块钱的提成。   没几天,来报名有意愿的人都达到了将近五十。   现在条件是松了,但这么多人就是每天上班的叽叽喳喳声,也足够打眼的了。   孟宁转着笔,脑子滑过不少想法。   到底是把人都安排在南边或者北边的郊区仓库,还是把人分散塞进市中心仓库   她还在想,前者怕是来往不便;后者就是风险太大。   “怎么还在这坐着?”   韩竟洗完澡走过来,瞥了眼孟宁桌面上放着的名单。   “这是今年帮忙做生意的女工?”   “嗯。”孟宁合上笔,“今年感觉政策送了些,我想把生意铺开一点。但是现在人手是够了,机子不够,我想着借大文娘等人的机子,一天出个几毛的租赁费。”   韩竟收拾了下桌面上书:“想法不错。”   “可现在又有新的问题了,就是人够了,机子也够了。但这么多人上下班的声音也太大了。之前的房子也容不下这么多人。”   孟宁手指点在纸上:“有些麻烦。”   韩竟看了眼屋里挂着的时钟,都快十一点了。   他把人从凳子上拉起来:“想简单点。”   “简单点?”   “嗯。”韩竟想了下自己之前看过的三十六计,釜底抽薪,“既然现在你的核心问题是人太多,机子不够。那就化整为零,减少点人。” 第109章、奶糖   “什么好事?”孟宁一向沉得住气。   “韩哥在北边仓库卸货的时候,林子里突然冲出来一只发了疯的猪。”   “疯猪?”孟宁一想起之前书里看到过的体型肥大的猪,心瞬间慌起来,“伤着人没有?人没事吧?”   南北两仓库建的都靠郊外,尤其是被边仓库,还靠近林子。   刚搬进去那段时间,也常有野兽出没。   “没事没事,都好着呢。”招财笑了下,“韩哥可厉害了,拿着砍刀几个回合就把它给制服了。”   招财眼里流露出敬佩,笑道:“那头猪可肥了,估计的有三四百斤,韩哥说让我喊人过去分肉。一家分几斤肉,全当过年发给弟兄们的年礼了。”   院子里有几个大男孩们站不住了,嬉嬉笑笑地看着孟宁。   “去吧。刚好袁河他们刚回来,你喊着他们一起去吧。”   几个大男孩眼里冒光,肩撞肩地笑起来,声音洪亮:“好嘞,财务。”   跟着孟宁何波干了这几年,像招财他们手里也都不缺钱。   平日里吃个肉,也都是负担起的。   这群大男孩闹腾起来,也多半想听听招财说说韩竟的刀劈疯猪的光辉事迹。   孟宁打发走了院子里的几个男孩,核对完仓库里的东西、微调整了下明日的售卖计划分布,也踏着微黑的夜色回了家。   回到家的时候,韩竟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了剁肉,两孩子在屋里乖乖写作业。   孟宁放下包,洗了洗手,隔着窗户看了眼两个人认真写作业的孩子,又笑着离开了。   别说,有个孩子陪着一起学习,另一个学习的劲儿头就更足了。   尤其是冬冬上了一年级以后,更是觉得自己是个大孩子了,在晨晨面前的偶像包袱老重了。   “笑什么?”   韩竟耳力过人,一早就听见门口孟宁回家的动静。   耐心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小狐狸满眼带笑地走了进来。   “冬冬跟晨晨相处的越来越好了。”孟宁系了个围裙,站在韩竟旁边,眉眼弯弯,“这才一年,他们相处的倒比一般家里有两孩子的人相处的还好。真好。”   韩竟把带骨头的肉剁成块,放在盆里,唇角露出意料之内的笑意。   两孩子本就是个乖巧孩子,尤其是冬冬,被孟宁教的那么好,懂事体贴,爱护女孩。   相处不到一起才奇怪。   “对了,”说完孩子的事,孟宁又看向闲下来的韩竟,眉眼弯弯,素手勾着他衣服,“我听说今晚韩同志英雄的厉害。”   韩竟握了下孟宁的小手,入手还是有些凉,灌了个暖水袋放她手心里,后者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韩竟忍不住想逗逗她,捻起她滑到额前的碎发拨到她耳后,低笑了声,呼吸洒在她耳垂。   “是吗?”   孟宁抿嘴,耳边却不争气的泛红,而后迅速红到脸庞。   韩竟越是到了而立之年,身上越发的稳重内敛,少见这么不庄重的样子。   倒像个书里写过的登徒子。   孟宁没男人道行高,微微挣扎着从他手里退出自己小手,嗔他,“不是。”   不得了,韩竟都不正经起来。   韩竟笑出声,拿了张报纸盖在肉盆上面,不再逗她:“晚上想吃什么?”   “炒两个肉菜吧。”   刚好韩竟今天打了猪肉,改善改善生活。   “好。”   韩竟切着肉,孟宁扁了扁袖子,帮着他递菜,“马上该过年了,趁着这段时间没下雪,你去大妹家一趟,给大妹送点肉和鸡蛋。”   韩爱荷上个月刚出月子,韩竟猜的不准,明明生的还是个小子。   孟宁抽空去看了,小家伙五斤多的,长得像韩爱荷男人。   韩竟本来准备的都有韩爱荷的,但听孟宁主动提起来,心里还是会有两分熨帖。   孟宁虽然年纪小些,但在待人处物上还真是没得说。 第110章、糖葫芦   “什么小问题?”   孟宁接过大文递过来的单子,看了眼韩竟:“怎么了?货对不上?”   “这次进货是有点问题,”韩竟解释了句,“烟酒那边查得严,我没弄,私自换了其他的回来。”   刚看见孟宁的那瞬间,他什么都给忘了。   孟宁翻着进货单子:“换成什么了?”   临近年关,每一趟出去都带着一趟的风险。   韩竟这样做,并不算错。   但烟酒这么贵重的东西,相较而言,他会换成什么?   手表?钢笔?还是收音机?   再过两天,广市那边的东西就该回来的,孟宁怕同类货物溢出来。   “皮鞋。”   孟宁眼神瞬间亮了下:“皮鞋?”   “嗯。”   韩竟眼睛抬着眼皮看了眼大鸣,后者利落地把车上的一个藏在最深地方的木箱子搬下来。   “小嫂子,都在这。”   孟宁眼睛发光地看着面前的木箱子,顺手把手里抱着的盒子递给大文。   大文刚想伸手,就感到脖子间起了阵阵冷风。   没敢抬眼看,他伸出的手顿了顿。   韩竟快他一步接过盒子,拿在手里。   孟宁根本没注意后面,开了箱子,接过大鸣递过来的手电筒照了下箱子里面。   箱子里面密密麻麻排列着几双男女主皮鞋。   她眼里露出笑意,松了一口气。   “这个也是个紧俏货,不亚于烟酒。”   “小嫂子,你核对完,我就把它也搬到仓库里。”   这个可不好卖着呢。   韩哥自己都差点搭进去。   “先不急。”   为了怕惹人怀疑,孟宁也不敢多照手电筒,关了手电筒。   她微微顿了顿,“这个不放在这边仓库。”   因着南北边仓库靠郊外,卸货一般都卸在这两边。   然后在由孟宁接市中心仓库的单子和两边仓库的出货单子,着手安排人调货或者卖货。   “都运到2号仓库,让他们招财他们处理吧。”   也算给这群大男孩的高端生意添添筹码,希望他们真的能做出自己的品牌。   孟宁把手电筒还给大鸣,看了眼大文:“大文,你亲自去跑一趟。”   大文明白孟宁意思,虽有些不放心,但现在也不敢像之前那样随便开口。   孟宁一直都很温和,但这种无声的润透下,她早已有了自己威严。   大文点了两个人:“是,财务。”   孟宁在人前一直端着,折了折手里单子,走到韩竟面前,轻咳一声。   “做的不错。”   她自以为的成熟,在韩竟眼里却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偏还不自知的感觉。   韩竟微掀眼皮,嘴角勾出一抹极浅的笑意,声音透着不似往常般的正经,带着一两分的漫不经心。   “谢谢财务。”他道。   声音低低传到耳边,像极了那档子事后韩竟的样子。   孟宁脸颊蓦地在黑夜里红了起来,刚刚自我建立起来的气势轰然倒塌。   也幸亏趁着夜色,无人看见。   韩竟似感觉得孟宁呼吸有些不正常,“怎么了?”   “没事。”   孟宁从韩竟怀里接过盒子,匆匆摆了下手,像只害了羞的兔子,“你先把车开回去,我回家等你。”   ————   没过几日,便是腊月二十八。   离过年,也就只有了一两天的时间。   女工们都已经结算工资回了家,孟宁对比核对着招财棉服生意和她跟大文带着人做的烟酒等年货生意。   棉服收益没有去年好,也比烟酒年货生意弱些,但也不算太差。   总体还是盈利的,比孟宁一开始设想的情况好了许多。   而且,这几个大男孩也都踏实肯下力气干。   尤其是招财,这半年真的是成长了不少。   “财务。”   孟宁锁好账本,“进。”   大文戴着个毡帽,推门而进:“财务,南北边仓库跟出租屋那边都关了。” 第111章、春联   下午,孟宁跟韩竟一起出去采买年货。   说是采买年货,其实也不算,年货家里韩竟备的都差不多了。   还差点春联什么的小东西没买,趁着两孩子在家午睡,孟宁戴着帽子跟韩竟一起溜了出来。   “我们就这么把孩子放家里不好吧?”   孟宁嘴上这样说,眼睛却很诚实的一直朝着路两边看着。   街道两边的小巷子,都藏着几家卖菜的小贩子,吆喝声此起彼伏。   这一个多月,孟宁都没怎么放松下来,更别提认真地看过城市的街头巷尾的变化。   “韩竟,这真的比之前热闹了好多。”   韩竟轻拽了下她的围巾,大手覆盖着她的手背,“去看看?”   “好呀。”   许是临近过年,巷子口,靠街道的地方聚着一个又一个的摊子。   卖菜的、卖布的、卖春联的,还有小孩子围起来的做糖画的、卖糖葫芦的、炸爆米花的。   “嘭”的一声,米花子被炸开,爆米花的香甜散在空中,还夹在着孩子们的嘈杂热闹。   “韩竟,我们该带晨晨跟冬冬出来看看的。”   孟宁没有跟小孩子们挤,退到街道旁,眼里被摊贩上眼花缭乱的小饰品所吸引,“今年过年可真热闹。”   “有机会。”   韩竟视线看向卖糖葫芦的,很快收回。   “还去前面看看吗?”   “去。”孟宁兴致勃勃,“今天招财他们还不算放假,说不定我们还能遇上他们呢?也不知道他们今天生意怎么样?”   这几天的流水看着是挺好的。   “应该不错。”   韩竟这几天比孟宁轻松些,前几天街上采买东西的时候,刻意留心看过招财他们。   生意相当不错。   招财胆子一向很大,临街的摊子,放着几张木头桌子,衣服都有塑料薄膜覆盖着,一件一件的摆在桌子上。   红布条围着两个口,简易弄了个进出口。   像模像样,看着还挺正规。   进口站着进宝,圆眼弯弯,拿着个小篮子,不管谁进来都给一小颗糖。   有些小孩子更是围着进宝转起圈来。   另一旁壮硕的小武脚踩在石头上,手上拽着被人流挤的岌岌可危红布条,朗声喊着“不要挤,不要挤,都能卖到。”   依着孟宁的身高,根本看不见里侧的招财等人。   只感受到了空气里人群的喧嚣。   生意是真的不错。   她静静地站了会儿,无声的弯了弯嘴角。   招财是干出来了。   “高兴?”   “当然。”孟宁点头,毫不犹豫,微抬下巴,跟韩竟示意,“招财论资历肯定不如小武,年纪也比袁河小些。可你看现在他们都听招财的。”   孟宁不由得感叹:“招财长起来了。”   脑子既有主意,敢想敢拼,又能控住人,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实。   再也不是之前那个眼睛恨不得长在天上去的臭屁大男孩了。   韩竟孟宁站着看了会儿,直到小武看见他们,忙里偷闲地跟他们打着招呼。   “韩哥,财务。”   “嗯。”孟宁冲他们挥了下手,弯着嘴唇笑,“别过来了,你们忙吧,我们这就走了。”   小武他们也确实忙,闻言,也不客气。   他脸上带着笑,豪气地冲着孟宁招了招手,又继续忙起来。   孟宁脚踩在街边的短短矮台阶上,两手扶着韩竟胳膊,仰着头,眉眼弯弯,心情颇好。   “慢点。”韩竟指腹划过她手背,覆盖在她掌心,纵容又无奈。   孟宁含糊敷衍两声,眼睛被巷子口卖梨汁的小贩吸引走。   她跳下台阶,挎着韩竟胳膊,娇声娇气:“韩竟,你渴不渴呀?”   韩竟岂会看不出她所想,带着两分无奈,微摇了下头,眼里却带着几分笑。   “我去买。”   不管孟宁在外面多雷厉风行,多能干机敏。但在韩竟眼里,她分明就是个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妻子。   乖巧的,惹人疼的。   “我跟你一起去。”   孟宁手里捧着个小陶瓷缸子,跟旁边的几个小孩子一起站在卖梨汁的小摊贩前,等着喝完手里的梨汁,把缸子还给人家。   一杯梨汁也没多大,不加梨的几分钱,加一块梨价格就要一毛。   除了谈对象的小情侣,一般大人节俭惯了,多是打发孩子过来喝一碗甜甜嘴,换他们采买东西的时候安分些。   倒是极少有大人跟孟宁似的,捧着个陶瓷缸子混在一群小孩身边。   孟宁有些不好意思,咬着吸管,喝了两口,拽着韩竟袖子,微微晃了晃:“韩竟,我喝不完了。”   她本就是个娇气性子。   喝了两口,新鲜感过去了,又嫌弃人家做的味道不正,甜味太淡,没她做的好喝。   还不甚干净。   韩竟摸孟宁的脾气摸了个七八成,垂眼看她。   孟宁晃了晃他袖子,眨巴着漂亮眼睛,“帮帮忙嘛。”   韩竟接过杯子,手指摩擦着杯子陶瓷杯子外壳。   他不喜浪费,尤其是粮食上的任何随意挥霍。   如果今天是冬冬,甚至是晨晨,韩竟都会严厉要求他们喝完。   既然是他们要买的,那就必须喝完。   钱可以花,东西可以买,但必须学会控制,有所节制。   但偏偏是孟宁,眼前人拽着他袖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韩竟端着杯子,三两口喝完。   没办法,他乐意惯着她。   ———— 第112章、手镯   “什么好事呀?”   “陈志兴刚刚来家里报喜,孩子出生了。”   “平平生了!”孟宁笑起来,眉眼都是喜气,问题也是一个接一个的,“她人没事吧?男孩还是女孩呀?多重呀?什么时候生的呀?”   韩竟没跟陈志兴多聊,陈志兴也有点怵韩竟,报过喜就匆匆离开了。   “女孩,”韩竟认真回想了下陈志兴说过的话,“母女平安。”   “那真是太好了。”   孟宁心情激动:“百货大楼好像下午才关门,我们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给平平带的。”   “好。”   知道陈平干生完孩子,估计人手都忙不开。   孟宁跟韩竟特意在外吃过饭,过了饭点,才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奔到医院。   “平平。”   陈平虽然住的是双人病房,但隔壁是个空床位。   算下来,还算是自己有个小单间。   孟宁拎着东西脚步刚跨进去,明显感觉屋里气氛不对。   陈平半坐起来,苍白的脸色,眉头紧皱,胸膛呼吸明显起伏,看着倒像是跟谁生了气。   她婆婆抱着孩子,站在床边,脸色看着也有些不好。   “这是怎么了?”孟宁笑着走过去,跟陈母打招呼,“阿姨,下午好。”   陈母当着孟宁的面也没多说什么,扯着嘴笑了下,“来看平平呀?”   “对。”   孟宁看酣睡在陈母臂弯的小宝宝,几根胎毛软趴趴地盖在头皮上,翘翘的鼻子,小小的嘴巴,脸型看着倒有些像陈志兴。   “孩子长得真好看。”   孟宁笑着夸:“竟挑着平平跟志兴的长处长,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   听人夸孙女,陈母脸色好看了些许。   “你们聊,我抱孩子去打个针。刚刚护士来催了。”   孟宁笑:“好,阿姨你忙。”   陈母刚准备抱着孩子走,陈平低吼道:“把孩子给我放这!”   陈母脚步一顿,怀里的孩子发出细小的声音,看着竟是要醒。   陈母忙抱着摇了摇,低声哄了哄。   毕竟是刚出生没几天的孩子,还是困觉地厉害。   也没醒,又伏在陈母怀里睡了过去。   陈志兴见孩子睡着了,松了口气,忍不住低声说了陈平一句。   “你声音小点,差点把孩子弄醒。”   陈平脾气一点就炸,看了眼孩子,咬牙切齿,压着声音,“把我女儿给我。”   陈志兴劝道:“孩子该打针了。”   “我妈一会儿过来,”陈平很坚持,“让我妈抱着孩子去。”   这是防谁呢?   即使当着孟宁的面,陈母脸上还是上了几分气,折回身,把孩子往陈平怀里一放,怒气冲冲地走了。   彻底闹了个没脸。   陈志兴脸色也不好,强对孟宁扯出一个笑。   “来,你们随便坐,别客气,我去给你们倒杯水。”   “不用不用。”孟宁看了眼韩竟,后者识趣起身。   韩竟拿起床头柜边的两个茶瓶,轻晃了下,问陈志兴:“壶里得水看着没多少了,倒热水的地方在哪儿?”   来者是客,陈志兴不好意思起来。   “没热水了吗?你放着,放着我去接。”   “一起。”   陈志兴看了眼还在气头上的陈平,又看了眼孟宁。   “好。”   ————   屋里人都出去了,门被韩竟“咔哒”一声,轻轻带上。   孟宁弯腰,接过陈平怀里的孩子,轻轻晃了晃。   “快躺着。”   孟宁把孩子放在婴儿车里,伸手轻推了推,柔声哼了小调,把摇篮里的小宝贝哄得睡得更香。   哄睡完小的,孟宁又把还呆坐着的陈平给放躺下。   “刚生完孩子你就坐着,腰不疼了?”   “疼。”   可不疼呢,钻心的疼。   陈平眼泪哗哗的顺着脸颊往下淌,“宁宁,我疼。”   “怎么了?”孟宁吓了一跳,忙拿毛巾给她擦眼泪,“哪儿疼啊?是不是不舒服?我去给你叫医生。” 第113章、馈赠   这个镯子刚带回来的时候,小狐狸哄着他,嘴上说着喜欢。   转身便将其搁起来,束之高阁。   明显著不是很喜欢。   今儿怎么想起来带了?   “想带就带了。”   孟宁抬手腕,微转着,白玉温润而泽,“好看吗?”   “嗯。”   韩竟嘴角微微弯起弧度,皓腕凝脂。   买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孟宁戴上去之后的样子。   这玉,也算配的上孟宁。   过年前两天刚下过雪,除夕当天,正是化雪的时候,气温倒是比前两天还低几度。   孟宁怕两孩子出去玩,没个分寸,再给冻着了。   没让他们出去,拘着他们吃完饭在屋里玩。   两孩子下桌了,孟宁跟韩竟还坐在桌子边半是吃饭半是闲聊。   韩竟性子沉,不似有些男人,在酒桌上追忆古今或者谈论时事,牛皮吹的满天飞。   他多是静静听孟宁絮絮说着新一年的打算,偶尔夹杂两句自己的看法。   “韩竟。”   孟宁刚起了个头,裹得圆滚滚的冬冬便如小炮.弹般直冲冲地冲着孟宁跑过来。   “姐姐。”   两杯酒下肚,孟宁脸上都带着点红熏。   “怎么了,我们家的小男子汉?”   冬冬现在很喜欢别人喊他小男子汉,最不喜欢孟宁像喊晨晨一样喊他宝贝。   “姐姐,还有饺子没,我还想吃饺子。”   “还吃?”   孟宁即使有几分醉意,但脑子里那根名为清醒的弦还没有完全的崩塌。   “你今天已经吃了满满一碗了,不可以吃了。”孟宁揉了下他的肚子,“吃多了,肚子会不舒服的。”   过年呢,又不能吃药。   “我舒服的,”冬冬似有些着急,朝着晨晨方向看了一眼,“姐姐,我还想吃。”   酒精还是有些迷了孟宁的脑子,她端着碗喂了冬冬一个。   冬冬含糊咽下饺子,揉了揉肚子,打了一个重重的饱嗝。   他其实是真的吃不下去了。   “姐姐,还要吃。”   孟宁反应已经开始有些慢了。   冬冬握着孟宁的拿筷子的手,打着商量,“姐,我就再吃一个。”   “唔,”孟宁眉头紧蹙,似在思考。   “不行。”   韩竟看出来孟宁已经有了点醉意,俯身贴过去,带着茧子的粗糙手掌扣在她端碗的细嫩手腕上,试图接过她手里的碗。   酒劲上头,孟宁下意识挣扎了下。   韩竟低声,带着两分诱哄:“乖,给我。”   韩竟半抱着孟宁,孟宁鼻尖轻嗅。   酒菜气息夹杂着属于韩竟的、她熟悉的气息。   孟宁松了手,韩竟接过碗放在了桌子上,眉毛微抬,看向眼前的小崽子。   冬冬缩了缩脖子,拔脚就溜。   “姐夫,时间不早了,我该睡觉了。”   走的时候,还没忘把趴在小桌子上玩图画的晨晨给牵走。   “难不难受?”   韩竟给孟宁倒了杯温水,孟宁喝了口就不愿意再喝。   她像个小孩似的歪在韩竟怀里,纤细胳膊缠着韩竟脖颈,呼吸撒在他下颚,呢喃着:“困。”   还知道困。   韩竟稳稳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   孟宁半靠在他怀里,素手拽着他的衣领,不愿意撒手。   “不是困了?”   孟宁意识涣散,但脑子里还想着没做的事。   她仰着小脸,眼里朦胧着一层水汽。   “韩竟,”酒醉的影响,她说话很慢,意识不甚清楚,像是机械而呆板地复述心里早已想过的千万遍的说辞。   “我们永远都别再要孩子了,好不好?”   韩竟低头,孟宁固执地睁着水雾雾地大眼睛看着他,眼里细看都是迷蒙。   这是醉了。   也是,要是不醉,平日里也不会这么直白说这些话。   指不定要在心里绕个几个弯,才能说得出来。   “韩竟。”   醉了的孟宁一点也不乖,执着地想要一个答复。   细腕撑着的手镯轻扣响在他胸前的磁扣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第114章、帮忙   “怎么了?”孟宁自知踩了雷,忙给陈平擦了擦眼泪,哄她道,“快别哭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帮你出气。”   “他现在变了,一点儿都不喜欢我了。整天要么是看孩子,要么是接送他妈。除了刚生完孩子的前两天,这几天,他连晚上陪床都不愿意来了。每天看完孩子就走。”   陈平眼泪止都止不住,“我就不该跟他结婚!”   “可别哭了,”孟宁现在也不敢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夫妻两过与不过的事,都不是她能插手的。   “马上该到中午了,志兴是不是该来送饭了,我留着,一会儿给你出气好不好?”   陈平刚生完孩子,正是需要人关爱的时候。   一点小的情绪都可能会被她自己给无限放大。   孟宁没敢再刺激她,挑着些欢快地事情给她说,尤其是家里两个小朋友的趣事。   “真的呀?冬冬真让你给他变一场雪出来呀?”   话题岔得很远,陈平的心情慢慢地也平复下来。   “对呀。”孟宁笑,“我可没办法给他变。最后,还是韩竟出面帮着解决了两个孩子的问题。”   “怎么解决的?他给讲的?你们家韩竟看着可不像那么有耐心的人。”   孟宁刚想说着什么,门被人推开。   陈志兴带着毡帽,裹着一身寒气,抱着饭盒走了进来。   “平平,吃饭了。”   陈平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脸色瞬间拉下来,脾气冲冲,“做的鱼汤是不是?”   陈志兴耐着性子解释了句:“鲫鱼汤下奶,喝这个对孩子好。我妈煮了一个上午,刚煮好,就给你送过来了。”   “孩子孩子,成天都是孩子。合着我就是给你们家生孩子的工具呗。你妈安的是什么心,不知道我现在喝不下去鱼汤吗?昨天喝了吐,今天还送,不就是看着我生了个闺女,不满意。打击报复呢!”   “平平。”   不待陈志兴开口,孟宁先喊了陈平。   她手按着陈平的手背,轻拍了拍她,“好了,一会儿你再把孩子吵醒了。”   孟宁起身,冲脾气向上头的陈志兴笑了下,“志兴,我有些事想跟你说。咱们出去说?”   陈志兴顾着孟宁在,点头应了声,把饭盒放在了床头柜上,脸色也不是很好。   “把你的鱼汤给我拿出去。”   陈平伸手就想推饭盒,陈志兴眼疾手快按住了饭盒盒子。   “陈平。”陈志兴的脸色更差了,隐隐都冒着黑。   孟宁推了把陈志兴,把人往门外推。   “孩子还睡着呢。我们出去说。”   顾着孩子,陈志兴拿着饭盒,忍了又忍,没吭声,自己先出了门。   孟宁轻手轻脚关了门,陈志兴坐在走廊尽头的椅子上,饭盒放在一边,胡乱地揉了把自己头发。   “志兴。”   孟宁刚开了口,陈志兴便打断。   “孟宁,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你刚刚也看见了,陈平现在这个样子,是能跟人好好说话的主吗?”   陈志兴性子不算很外向,这段时间,他过得也很压抑。   “生了个闺女,我妈说了几句,她就不让我妈再进医院。我这边顺着她,那边还要哄着我妈。可她现在根本一点都不讲道理。”   “前天晚上,我就说了一句过年还在医院住,多不吉利。大晚上的,她把我赶出去。锁上门,孩子隔着门哭。我又舔着脸上门求我岳母出来照顾她。”   “这日子,我过得也是憋屈。”陈志兴说着气话,“有时候,我觉得这孩子还不如不要呢。”   “那可不行,”孟宁笑,说着俏皮话,“长得这么像你的女儿,这世界上,你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等明年这时候,一个粉嘟嘟的小女儿抱着你大腿,奶声奶气喊你爸爸。我看你,怕不是要乐开花。”   毕竟是刚当爹,陈志兴对孩子还是抱有极大的兴趣。   听孟宁这一说,脑子立刻有了画面,他神色也轻松了些许。   转而,又有些不好意思。   他道;“我也就这一说。”   “对了,孟宁,我昨天去找医生要缴费单,我看留存写的你的名字。你什么时候把钱给交的?我把钱给你。”   “不用。”孟宁笑,“算我给孩子的见面礼,刚好我也没想好给孩子送什么。”   “那不行,一码归一码,哪儿能用着你付钱。”   “那这样,”孟宁跟陈志兴打着商量,“志兴,那你帮我一个忙行吗?”   “你说。”   “是这样,我有一个大娘最近家里需要钱。我给她,又不愿意要。我寻思着让她来你家帮着照顾下平平,”孟宁打量着陈志兴的脸色,慢慢道,“也算帮她找了个活。我这边也好给她钱。”   孟宁露出为难神色:“我知道平平身边不缺人照顾,你妈妈又是个能干的。但我这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办法了。” 第115章、红鸡蛋   “哥哥,”   何波一进门,冬冬就扑上来,扑闪着眼睛看着他。   “何波哥哥,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新年好。”何波弯腰把冬冬抱起来,掂了掂,“重了。”   冬冬自诩算个大孩子了,红着小脸,挣扎着要下来。   “臭小子。”   何波揉了把他头发,从兜里给他掏了一个红包,又递给晨晨一个。   “谢谢叔叔。”   何波挑了下她的小辫子,开了随身带的筐子:“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孟宁大概看了下,里面放着的都是一些孩子喜欢的玩具。   知道是何波从广市给两孩子带回来的礼物,她道了声谢,又点了下头,示意两个孩子可以玩。   然后,她给何波倒了杯水,让两孩子招呼何波,自己进了厨房。   “韩同志,我回来啦。”   “嗯。”韩竟把切好的茄子放在盆里,等着一会儿下锅,“何波来了?”   “对,看平平的时候碰见了。”孟宁系上围巾,抬脚翻橱柜拿了点熏肉,“刚好他从广市回来,趁着这顿给他接风。”   孟宁把一块熏肉拿下来递给韩竟,又翻出一块腊肠。   “何波来家,咱们中午要稍微弄丰盛点。他给两孩子还带了礼物呢。”   再说了,大小,何波来家里也算个客。   韩竟听明白孟宁意思,嘴角勾起弧度:“好。”   饭做得很丰盛,六菜两汤,有鱼有肉。   上桌吃饭的时候,两孩子都很乖,压岁钱不用人催,便都自觉地交给了孟宁保管。   何波乐了:“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孩子,跟你小时候一样。”   韩竟执筷一顿,眼里余光看向坐在他身侧的孟宁。   孟宁也笑了。   其实,这还是两孩子这两年第一次过年收到除了她跟韩竟以外人的压岁钱。   之前,孟成在的时候,跟哪边都算有联系。   每年冬冬都能收到不少人的压岁钱。但冬冬很乖,每年都只留下她发的,其他的全都自觉上交。   估计晨晨现在也是被冬冬带的。   孟宁挨个摸了摸两个懂事宝贝的小脑袋,柔声道:“吃饭吧。”   何波摇头,似想起什么,又笑了。   还真是神了,别看不是亲生的,但孟宁这性子教出来的孩子,还真有点像她。   吃过饭,何波也没久留,喝了两杯酒,抬步走了。   等韩竟收拾完东西,两孩子也都玩累了,各自躺在床上安静睡着。   韩竟掀开帘子进屋的时候,孟宁刚换好衣服,漱完口,简单的散着头发,对着镜子抹着她那一堆瓶瓶罐罐,做着午睡前的准备。   “收拾完了?”   “嗯。”韩竟单手脱了外套,洗了把脸。   “别用那水,”孟宁隔着镜子看见韩竟用凉水洗脸,提醒道,“茶瓶里有热水,你兑点。”   “没事。”韩竟又洗了两把,随手拿毛巾擦了把脸,转头看孟宁,还在摆弄她那些瓶瓶罐罐,“你抹好没?”   “还差点。”孟宁抹完下巴,下意识觉得不太对,转过身看他,“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韩竟把毛巾搭在架子上,走过去,单手撑在梳妆台前,一手盖在椅背上,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娇小的她包裹住。   他低眉看她。   她还是那么乖巧,白皙透亮的小脸像刚剥完的鸡蛋壳,水嫩光滑。   他细细看着,细想从她脸上看出她幼年时的样子。   那又会是怎样的模样。   在这一刻,他承认他是嫉妒的。   自己比她大了这么多岁,却又错过了她这么多年。   孟宁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眼睫微颤:“怎么了?”   韩竟单手盖着她的肩,低头凑近,呼吸交错。   孟宁没躲,脸颊倒被熏出些红晕。   韩竟俯身,轻咬她下唇。   孟宁蹙眉,不满嘤语两声,伸手推他。   没推动。   这男人跟个山似的。   韩竟知她娇气,改咬为吮,含着她嘴唇亲了亲,轻松把人抱起来。   “睡觉。”   ————   何波回来之后,孟宁进入半休假状态,时间多了起来。   也是凑巧,刚过完年,韩竟跑车的时间也少。   两人在家时间都多了起来,两孩子倒是乐得不行。   过了十五,早起吃完饭,两孩子就该送着去上学。   一个在市一小,一个在幼儿园,孟宁本想着她跟韩竟一个人送一个,省时又省事。   但两孩子都不乐意,冬冬闹着要先送晨晨,晨晨拽着孟宁衣角,要一起送小舅舅。   两孩子眼睛巴巴地看着孟宁,又不愿意分开。   孟宁坐在小板凳上,给两个孩子都围上小围脖,抹了点霜,笑道:“那一起送你们好不好?”   “好。” 第116章、复习   回到家里,孟宁也不卖关子了,指挥着韩竟从筐子里拿出小炉子。   立高架在桌子上,点燃火。   她洗净手,从筐子拿出来被塑料袋缠着的用签子串好、裹着秘料的肉串,放在薄铁网上,慢慢烤着。   俩孩子倒是第一次见这种稀罕物,也不乱跑了,围在边边,看着热闹。   孟宁继续从筐子里拿出一会儿需要刷的料和油,一样一样摆在桌面上,俩孩子在一旁时不时发出惊叹,看的眼都不带眨。   她抬眼看那钳子帮她捣煤的男人,像个小孩般显摆起来:“韩同志,你会这个吗?”   烤个东西罢了,韩竟怎么可能不会。   多年行伍生涯,韩竟会的远是孟宁想象不到的多。   他有意无意地半把人环在怀里,伸手接过她手上的家伙什,两指轻弯敲了下她手背,“坐那歇着。”   孟宁蜷着手心,脸上染上几分桃红,也不知是熏的还是热的。   “孩子们都在呢。”她低声嘟囔。   “又没做什么。”韩竟轻抬眼,俩孩子眼里都被火炉上的烤串吸引,哪注意得了他们。   孟宁看他架势足,嘟囔了两句,让了位置,拿手扇着院子里的风,又给俩孩子榨西瓜汁去了。   城里瓜果少,今年倒是比往年价格低些。   南市夏季应季水果不多,俩孩子尤其是冬冬又偏爱这个。   孟宁凡是在家,都乐意费些功夫给两孩子去籽榨成汁喝。   夏天暑气盛,但到了晚上,还是会有点暖风。   两孩子一人抱了杯西瓜汁喝,喝完还不过瘾,还要拿小勺挖着杯子底下没有压碎的西瓜渣。   不一会儿,两孩子嘴边都有了西瓜残渣。   孟宁笑起来,没逮住冬冬,拉过晨晨放在腿上坐着,帮她擦了擦嘴角。   “怎么喝到嘴边去了?”   晨晨腻在孟宁怀里,举着小杯子递到孟宁眼前:“妈妈,还想喝。”   “还想喝呀?”孟宁摸了摸晨晨的小肚子,柔声跟她商量,“那我们一会儿等爸爸烤好串再喝好不好?”   晨晨乖巧极了:“好。”   冬冬自己擦完嘴,又拐回来拽着晨晨在院子里跑。   也没一会儿,韩竟烤好手上的串,放到盘子里,喊着两孩子过来端。   竹签一头锋利,为了怕扎着两孩子的眼,孟宁更是半是哄半是强迫把两孩子按到了凳子上。   “不准玩闹了,吃完饭再玩。”   冬冬跟晨晨还是第一次吃烤串这些调料重些的东西,辣中带甜肉串绽放在舌尖,两孩子吃的不亦乐乎。   毕竟是晚上,两孩子还没学会节制。   韩竟意思烤了一小盘,也就关了火,简单收拾了下东西,拎着放到了厨房。   孟宁识趣跟上,眼看着他还要下厨,帮着递菜。   “韩同志,你这手艺可以呀。”   她刚刚尝了几个,韩竟火候把握的非常好,肉熟而不焦,料沁不腻。   确实好吃。   韩竟开了水龙头,冲洗青菜叶子,水声哗哗。   “怎么想起来做这个了?”   “哦,”孟宁系了个围裙,“何波提出来的。之前我们租的那房子后来不是买下来嘛,地方大,而且闲着也是闲着。何波想着倒不如开个烤串店。夏天生意应该不错。”   韩竟想了下位置,“位置有点偏吧?”   “酒香不怕巷子深。现在干餐饮的位置都在巷子里。”   孟宁踮着脚够放在上面的粉丝:“而且,现在天气热了,生意难做,像小武他们基本上白天都处于半空闲的时候。我上次去的时候,还看见他们在巷子树荫处看人家打牌。”   这样不太好,尤其还是百日工作时间。   “看着看着自己就会想上手,玩着玩着自己就会上头。那劲儿一上来,别说生意了,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便想着给他们找些事做,分一下他们白日里的精力。”   孟宁其实比小武还小一岁,心里却比他们成熟多了。   “是个好想法。”   孟宁听韩竟认同,愈发笑起来,一点也不谦虚:“我觉得也不错。之前有让小武晚上出去摆摊试营业,生意还是可以的。最关键的,小武也喜欢干这个。”   每天都跟肉打交道,按着小武的话说,手里过的都是钱。   “他忙的过来吗?”   “试营业的时候,不刚好赶上初一半岁嘛,大文娘也从平平那回来了。晚上帮着小武搭把手,还有他老爹,还是可以的。”   提到这,孟宁倒是笑了。   “之前我有想过把手里的生意给细化出去。现在招财带着人做品牌服饰,已经算是初露锋芒了。前两天,平平还托我去招财走个后门给她小姑子买身衣服。” 第117章、指望   “我想先把手头生意做好,”招财语气沉静,“上学不急,我想再等两年。”   孟宁一向尊重各人想法,温声笑道,“那也很好。我正愁你们都去上学了,以后没人帮我。”   招财笑着送孟宁他们出去,没有提那些扫兴的话。   何哥跟财务身边怎么可能缺人用,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弟兄等着上来顶他们位置呢。   之前那些离开的弟兄也不知有多少想回来却没出回的。   跟着何哥他们干,不用掏钱,不用扎本,每天还管肉管饭管住,外带何哥给上课。   慢慢地一辈子指望都有了。   怪不得老话常说,宁走错路,不跟错人。   韩竟不在家,孟宁中午也不想回家做饭,领着两孩子去国营饭店下馆子。   正午的点,国营饭店不似往日满座,但仍有不少人在里面。   陈平听着何波出的主意,在门口设了个小的收银台,小初一放在一旁的婴儿车里,倒剩了陈平来回起身忙碌。   “呦,你们怎么来了?”   “领他们剪个头,下午想带他们出去买身衣服。”   孟宁把婴儿车里的小初一抱起来,许是见孟宁次数多了,小初一倒也不闹,趴在孟宁怀里,眼睛转着,巴巴看着陈平,嘴里啊啊,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生意怎么样?”   陈平起身,领着他们找了个地方坐,又给他们开了三瓶汽水,相当阔气。   “你们尝尝,这是最近刚送过来的,说是橘子汽水。卖得还不错。”   孟宁轻摇了摇小初一的小手,打趣道:“谢谢老板娘。”   “去。”   陈平怕初一闹孟宁,弯腰把初一抱起来,“想吃什么?我让志兴给你们做。”   “简单来两碗炸酱面就行。”   天气热,孟宁其实也没有什么胃口。   “两碗面哪儿够呀。”陈平握着初一想放嘴里的小手,“你不吃,两孩子还要吃点好的呢。”   “那...”   孟宁抬头看着前面黑板上列着的今日菜单,问了问两孩子意见,又加了一个糖醋里脊和番茄鸡蛋。   “行,等好吧。”   等上菜的时候,陈平还给他们加了一盘糖拌番茄跟凉拌黄瓜。   吃到最后,两孩子吃得肚子圆圆,还剩下一些菜。   孟宁怕两孩子撑坏了,没让他们再吃。   冬冬擦嘴下桌子的时候,还在心疼粮食:“要是姐夫在就好了,姐夫肯定能把这些都吃完的。”   小跟班晨晨点头,无脑吹韩竟:“对的对的,爸爸很厉害的。妈妈,你说是不是?”   孟宁给晨晨擦嘴的手顿了下,笑起来:“是。”   韩同志刚走这第一天,别说她有点不适应,两孩子都有点不习惯。   她都多久没有这样不适应地感觉了。   看来,潜移默化地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结完账,店里人走的也差不多了,陈平忙着哄初一睡觉,没跟他们一起出去逛街。   孟宁独自带着两娃去买衣服。   这一年来,尤其是开了春的半年,孟宁很少踏足百货大楼。   两孩子的衣服都是让人去南下或者韩竟东边出车带回来的,质量参差不齐,款式高低不定。   反正,从衣服上可以看出来,韩竟是绝对没有挑选衣服的眼光。   带着两孩子在百货大楼逛了一圈,孟宁眼光挑。   不是纯棉的不要,款式老土的不要,颜色太暗的不要。   挑的最后,也就给韩竟买了两个短袖,又给冬冬买了双他想要的运动鞋。   娘三又转到小数点童装店。   售货员看了孟宁好一会儿才敢认,忙给抓了把花生给两孩子。   “可有段日子没见你带着你弟来了。”售货员嗑着瓜子问,“这是你妹?”   “我女儿。”孟宁看了眼童装店,瞧着比往日更萧条了些。   店里除了售货员,也就一两带孩子的人转着。   “倒是没看出来。”售货员惊了下,而后眼睛打量在晨晨身上。   小晨晨穿着孟宁从广市陈陌带回来的粉色蓬蓬裙,头发刚被理发店老师傅女儿扎成左右对称的两个小丸子头,上面还带着孟宁早起给她别的粉色发卡。   脸上也被孟宁养的白里透红,黑葡萄似的眼睛清澈有神。   看着就不像一般家庭养出来的孩子。   售货员心里转过其他心思,面上不显,只是笑:“小姑娘看着可真好看。”   孟宁笑,没怎么接话,倒是在这里面给晨晨挑了两身裙子。   没办法,冬冬这个年纪已经开始有意识地模仿身边成熟男性,尤其是他敬佩的人。   比如韩竟,他现在也不爱孟宁给他挑的那些背带裤什么的。   喜欢跟着韩竟学,衬衫短袖配长裤。 第118章、糟心妹妹   “看见了。”   “我下午看了,”韩竟拿起他刚刚放在床头柜上的本子递过去,看向她,目光微沉,带着说不出来的暖意,“给我的?”   孟宁手指轻捏页面,微仰头看他。   韩竟低眸。   他的眼睛过于认真,视线交错间,孟宁难得有些无措。   “便宜你了。”   虽早已猜到这是孟宁给自己的,但真确认那一刻,韩竟还是有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前半生走来,习惯了付出,却鲜少奢望得到过什么。   尤其是关于自己的事情,他总想着要拿出很多很多的东西,才能换来一丝的心安。   比如那一段糟糕的婚姻,又比如那一年放在家里的晨晨。   没有人生来便是克制冷静的,往往是因为命运捉弄太多,不得不逼着自己冷静而后沉稳。   孟宁见他目光注视在本子上,轻戳他胳膊,娇声道,“韩同志,要不要我教你呀?我外文其实还挺好的。”   韩竟目光放在她光洁靓丽的小脸上,停了片刻,而后笑了。   “好。”   但也有意外。   命运终归是公平的,给予他前半生的平淡乏味,乃至苦涩。   却仍馈赠于他绚丽的色彩,亮丽了他本该沧桑颠沛的后半生。   孟宁拉他坐在书桌前,不满意他今晚的频频走神,拿笔轻敲桌面,半拉长声音。   “韩同志,要专心呀。”   本该是个严肃的话,可她看着韩竟却怎么也端不起老师样子。   尾音不自觉地扬起,像是在撒娇。   韩竟忍着想摸她的冲动,扬了扬唇角。   “好。”   虽说之前南中不是很注意成绩,但为了让牛丽芳高兴,孟宁中学的时候还是鼓着劲学的。   尤其是外文,当初何波还帮她指导了不少。   倒是奇怪,何波那时上课睡觉,下课爬.墙,外文倒是一直不错。   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奇怪。   冬冬上幼儿园的之前,孟宁带着他学过一些基础知识,有执教经验。   加之性子在那摆着,教学算得上耐心细致。   韩竟肯下功夫,又不是笨人。   学起来进步飞速。   除了发音需要纠正外,单词的积累、语法的理解,都比一般人强上许多。   孟宁找出之前剩下的练习册,每晚带着韩竟一起填词做题。   一两个月下来,韩竟有时候做下来的正确率比孟宁还高。   ————   入了秋,天气渐渐寒起来。   今天是韩爱荷一家搬市里住的日子。   那天,韩爱荷走之后,孟宁跟韩竟提过。   韩爱荷毕竟是韩竟的亲妹,韩竟远比孟宁想的早,考虑的也多。   不知道韩竟跟韩爱荷怎么商量的,反正没过多久韩爱荷就分家了。   分家了,韩竟托关系给韩爱荷找了个临时工的工作,又把韩爱荷男人带到身边,跟大鸣当个替换班。   也就是这时候,孟宁才记住了韩爱荷男人的名字沈柱。   孟宁看着韩竟忙前忙后,有条不紊。   不像是临时起意,倒像是准备已久,就等分家。   孟宁笑了下,很是大度的帮着韩爱荷付了半年的房租,又送了些新的被褥粮食之类的。   其他的东西都有她亲哥操持,也不用她费什么心。   两人在韩爱荷家吃了顿饭,走的时候,两孩子跟韩爱荷家几个孩子玩的正好。   不太乐意回家。   搬了新家,房子大了,也有地方住。   韩爱荷劝着让两孩子留着住一晚,孟宁下意识看韩竟。   韩竟拍板,留这两孩子住了一晚。   出来玩的时候是四个人,回来的时候就成了她跟韩竟。   “不高兴?”韩竟对她的情绪感知过于敏锐。   孟宁笑了下:“没有。”   她其实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不高兴到算不上,但也没有那种万事办成的轻松。   相反,还有些小的不舒服。   理智上,她完全可以接受甚至理解韩竟的做法跟她那时候照顾陈平一样。   只是,看着韩竟为着韩爱荷如此的早早筹划,劳心劳力,孟宁还是有些吃味。   本来韩爱荷这事,孟宁想着自己处理,拿来给韩竟邀功来着。   却忘了韩竟性子,他怎么会看着韩爱荷吃苦。   韩竟轻声道,“我以为,你会喜欢。”   他确实很早之前就想过怎么安排韩爱荷,也跟韩爱荷透过气。后者也乐意。   但时机没到,八字还没一撇,韩竟也就没跟孟宁说。   那天,孟宁说起爱荷的事,言语间似有催促。   韩竟以为是韩爱荷等不及了,两人聊了会儿,恰好赶上韩爱荷分家,事赶事的就这么来了。   “没有不喜欢。”孟宁依旧笑着,一如既往地柔声,“爱荷性子好,跟我也聊得来。离得近了,以后来往什么的也都方便。”   韩竟扣着孟宁的手,小小的一只,被他握在手里,而后,十指交握。 第119章、结果   “不算,几个小孩闹着玩的摊子,我们只负责出钱,他们自己想着翻腾。”   孟宁补了句:“生意还不错。”   陈平不是很相信,这都能收回一套房子钱了,孟宁能没插手?   “真的假的?”   孟宁莞尔:“真的。”   除了一开始烧烤,他们助了力。   其他的倒真没管过什么,除了每个月让他们交一份计划与目标表。   “你要不信,回头你自己去看看嘛。”孟宁拿公筷给陈平夹了一筷子菜,笑,“他们也就弄了个新。你跟志兴其实也能试试,扎不了多少本。”   陈平这次倒没有上次拒绝的那么干脆,看了眼志兴,“行,回头我们过去看看。”   “嗯。”   见陈平有了主意,孟宁逗了逗快周岁的小初一,话题又转到小孩身上。   陈平见孟宁手指勾着初一小手,神色温柔,忍不住开了口,“晨晨现在上小学了吗?”   “没,明年上。”   “那也快了。上了小学就是大孩子了,”陈平压低声音问了句,“你们没打算再要一个?”   孟宁忍俊不禁:“你怎么还干起劝生的活了。”   “我说真的。你们结婚也两三年了吧?真不准备再要一个?”   陈平说话的声音低,圆桌子那边的几个男人又都在喝酒聊天。   只有孟宁听得见。   “不...”   孟宁视线不由得看向韩竟,韩竟敏锐回首,两人视线交错。   韩竟目光里有一如既往地温和包容。   “喝水?”   韩竟把手边的水壶转给她,孟宁趁势帮抱孩子不方便的陈平倒了杯水。   白开水漫上透明玻璃杯内,水雾氤氲,似晃了她的眼。   她低声:“再说吧。”   再等等。   等她变得再成熟一些,再勇敢一些。   等她能给自己足够多的安全感,不再为谁患得患失。   平平都已经从那段崩溃的日子走出来,小初一也是越长越好看。   奶香香的小娃娃极易显现着干净纯粹的笑。   生活终是给予人们希望。   饭吃到最后,也算是宾至如归。   孟宁挽着韩竟小臂,沿着马路边的狭窄小台阶走。   韩竟大方给她支撑,让她借力。   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半空中打了个圈,又落在地上。   狭窄的台阶终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她轻巧地从台阶上蹦下来,像个小孩似的,露着笑。   “韩同志,我们回家吧。”   “好。”   ——   考完试,最难熬的就是等成绩。   韩竟有些例外,人考完后的第三天就出车了。   孟宁拿着一堆从仓库得到的所谓小道答案回到家,韩竟早就出车走了。   一点都没有刚考完试的样子。   心态好到不行。   随着两家店面的改装好,孟宁渐渐开始忙起来,也没空焦急韩竟考得怎么样。   倒是小武看着有些心态爆炸,对一次答案哭一次。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哭的像条雨中傻狗。   孟宁想着这么哭也不是个事儿,不如让他休息几天,换个心情。   于是,托进宝给他带了句话,让他先回家。   隔着一扇门,孟宁清楚听见进宝跟院里抱着树哭的小武说:“小武哥,财务让你回家。”   “啥?”小武哭声顿止,惊出一个嗝,“啥玩意?”   进宝蹲在他对面,表情很是无辜,又重新说了遍,“哥,财务让你回家。”   “财务,不要我了?”小武宛如弃妇,声音都有些飘,“是不是要把我换掉,给新人腾位置。”   何波这段时间确实提上来一个新人,王贺,也是个年轻的大小伙子。   很会说话,极有眼色。   “所以啊,哥,你可别哭了。”进宝安慰他,“不然,哭到最后,学也上不成,辛苦打拼下来的生意也没了。亏大发了。”   “你说得对!”小武猛的站起来,拳头紧握,“老子才不哭呢?考不上大学,老子就不上了。现在老子挣的钱,也不必那些上班的人少。”   进宝还在添火:“小武哥,你说得对!”   小武当即也不哭了,拿袖子随便擦了下脸,“走,看咱们生意去。”   进宝又低声劝了几句,孟宁没听太清,也不甚在意。   她放在门上的手慢慢收了回来,忍不住笑起来。   可算找到一点进宝跟招财像的地方了,都蔫坏蔫坏的。 第120章、兴趣班   这个年是孟宁过得最轻松的一年,何波今年难得没有休年假。   年前年后都有何波管着,孟宁属实轻松不少,每天都睡到自然醒。   家里两孩子也黏着孟宁,像两小尾巴似的,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白天他们学习,韩竟看外文课本,孟宁就拿着家里杂书看着打发时间。   晚上看着两孩子都睡着了,孟宁才跟着韩竟回屋,说说话,又或者放松放松。   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一晃,年就过去了。   初六,孟宁正常上班。   韩竟把工作转给了大鸣,去办工作交接。   最后假期的前一晚,孟宁很主动,韩竟很难收得住。   两人闹腾的过了些,孟宁早上都没起得来。   等她赶到办公室的时候,都晚了有二十分钟。   好在现在黄娟对孟宁印象不错,也没当回事,继续跟办公室的有孩子的会计说着孩子上兴趣班的事儿。   “我给你说,这孩子就得从小培养。这好的老师那可就真是求不到的。”黄娟压低声音道,“我儿子那个外文老师就是大学老师。你可不知道我找了多少关系,才搭上的线。”   说到孩子,孟宁耳尖无声动了动。   “娟姐,现在让孩子学外文是不是太早了点?”   “就得从小培养,我都听人老师说了,就是小孩学那效果才最好。”黄娟轻松不少,脸上带着笑,传授经验道,“小李,你还不知道吧。现在考试这一出来,不少折在了外文上。我们现在让孩子提前学学,这以后考试就省孩子多少事。”   “娟姐,你这一说也有道理。”   “再说了,”黄娟声音压得更低,“咱们厂长老婆还送他们两闺女去学了那什么画画跟外文,还准备让她那个小儿子去学个钢琴。小李,你知道钢琴吗?国外传过来的,贵得要死。一个琴都值好几辆自行车了。”   小李咂舌:“这么贵!”   自行车都好几辆,这得多少钱?   隔壁办公室的人喊黄娟去开会,黄娟意犹未尽地起身。   “所以啊,小李,现在环境宽松,孩子们是赶上好时候了。咱们有条件了,就算让孩子学不成钢琴,学个外文数学什么的,日后也是一个路。考试还是要他们自己考的呀。”   “是这个理。”办公室的几个人巴着黄娟,纷纷附和。   等黄娟出去了,又一个一个变了脸色。   “这主任说的好听,可咱们上哪儿弄这些钱。”   “可不是,我们家三个孩子,这要是都学起来,哪来的这么多钱。”   “别说三个,按着黄主任这说法,这样一个都够费劲的。”   “谁说不是呢。”   ......   孟宁在办公室一向很少开口,但她听着黄主任说的话,也觉得可行。   之前条件严,她想给两孩子报个什么班都没有。   现在条件松了些,她有些心动。   关于两孩子的事,孟宁一向不拖。   下班之后,她就拐仓库,让大文安排下面弟兄走街串巷的时候打听一下。   大文办事一向很有效率,没个三天,就给孟宁列了个单子,上面都是他们打听出来人品和本事还不错的几家。   孟宁认真道过谢,拿着那张纸像是拿到什么珍贵账本般,谨慎地保管起来。   晚上韩竟回家,刚踏进家门,便听见小妻子柔柔的声音。   “宝贝,你想学跳舞吗?”   这肯定是在跟晨晨讲话。他笑。   “跳舞?”晨晨被孟宁抱在怀里,小手拽着孟宁衣襟,奶声奶气地问。   “就是你们过元旦的时候,老师带你们跳的那个。”孟宁握着她的小手,轻轻地晃了下,“宝贝,想不想学?”   元旦都过去一两月了,晨晨现在脑子里都是跟冬冬一起放炮滚铁环的事。   “妈妈,小舅舅也去吗?”   提到这,孟宁还有点不高兴,冬冬现在可有主意了。   “你小舅舅不想去,他现在想跟人老师学功夫。”   “我也要学!妈妈,我也要学功夫!”   许是平日里冬冬在她耳边洗脑太过,晨晨从孟宁怀里下来,喊着“嚯哈嘿”地比划。   小小的身子,比划了下,都没站稳,“zhuang”的一下,摔在了地上。   孟宁惊了下,还没反应过来,晨晨就被韩竟拎着后领提了起来。   韩竟把她放在地上,拍了拍她身上的土。   晨晨这两年一直跟着冬冬,在小男孩堆里打闹惯了,也没哭,看见韩竟还挺高兴。   “爸爸。”   “嗯。”韩竟揉了下她脑袋,“去找你小舅舅玩。”   晨晨算是彻底解放,乐弯了眼,小跑着进了屋去找冬冬,嘴里一连串的叠音。   “小舅舅,小舅舅,我来找你啦。”   孟宁噘嘴,看着韩竟,轻声抱怨,“我还没给她选好兴趣班呢。你又把她哄走了。” 第121章、烤鱼   韩竟说是带孟宁去吃饭,但这一趟跑的着实是有些远,骑车都有一个多小时。   好在现在天还不是很热,春风拂脸上都是适宜的暖。   在孟宁说话说的口都有点干的时候,韩竟终于刹了车,停在一个空旷的地上。   入眼就是一个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底下还漏着两个豁。   门附近都是被清理过的泥路,再往远看,是两条公路和零星地几户人家。   脚落在实地上,孟宁坐的腿都有点不舒服。   “这就是你盘的房子吗?”   “嗯。”韩竟开了门,一手牵着好奇的孟宁,一手推着自行车,带她进了里面。   里面却是宽敞明亮,干净有序。   韩竟把屋子连着院子全部打通,上面覆盖着水泥顶,屋子空旷宽敞,说话都带着回音。   “这么大。”   屋子里面空空荡荡,也就留着几扇窗,大的吓人。   “毕竟地方偏。”   韩竟笑了下,拉着她往后面走。   屋子后墙开了扇门,韩竟推开,带着她出去看。   “这之前是那家人留着...养殖的地方,”知道孟宁爱干净,韩竟换了个词,“两间小屋子,我们打通建个住的地方。”   “挺好。”   韩竟忙活一个多月,收拾地其实都很干净。   没什么味。   “这边是个小厨房...”韩竟带她四处看了看,“小树林那边还有条河,用水一般都从那。”   韩竟几个人平时训练惯的,也没想过打水井什么。   一人挑两担水,还不够平日训练的量。   孟宁鲜少接触这些,还有些好奇,“那河里会有鱼吗?”   “有。”韩竟手心包裹着她的小手,“一会儿我去给你捉。”   “好。”孟宁眼睛弯起来,小扇子似的睫毛也跟着轻轻颤起来。   韩竟指腹无意识地磨蹭她手背,眼里带着柔意,“我再带你去那边看看。”   孟宁很捧场,兴致勃勃:“好呀。”   两人都很少有这么轻松的时光,没有孩子、生意或者其他人情的打扰,就是单纯的牵着手逛着周围。   遇到了林子里的野桃树,韩竟还给孟宁摘了朵,别在孟宁早起扎的花苞头上。   粉嫩娇艳,人比花娇。   孟宁被韩竟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伸手碰了碰自己头顶上的花瓣,软软的,“好看吗?”   “好看。”   韩竟眼里都是柔情,哪儿还有平日里的冷淡克制。   “那是花好看还是我好看?”   孟宁故意找事的声音还没落下,耳边便听见韩竟低沉浑厚的声音。   “你好看。”   孟宁心里满意,抬眼便看见韩竟含笑的眼睛,眼里细细碎碎都是自己小小的影子。   她弯了弯唇,“算你识相。”   宅子刚买下来的几天,韩竟便带着人在周围清理过了。   万物有灵,察觉到人的气息,周围野兽动物一般也都换了地方。   老夫老妻牵着手转了下,也没那么多事,累了,就做河边歇歇。   韩竟扁着裤腿,下河捉鱼。   虽知韩竟敏捷有劲,但孟宁也不是没见过韩竟身上的老伤。   意思意思看他捉了两条鱼,也就把人喊上来了。   上来了,韩竟也没带她回去,捡树枝子生活,准备就地给孟宁烤鱼吃。   许是房子装好了,韩竟少见有这么随性的时候,孟宁没扫兴,坐在韩竟外套上,眼睛发亮地看着韩竟生火。   韩竟随手从身上摸出刚刚带的小刀跟调味料,蹲河边去鱼鳞跟内脏,简单洗了下,熟练地串鱼、烤鱼。 第122章、糯米切糕   出去偷玩,还被两孩子逮住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孟宁还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   韩竟出去倒洗脚水,进屋,还看见孟宁坐在床沿上,两只白嫩玉足低晃在半空中,脚指甲都透着淡淡诱人的粉。   “怎么还坐着?”韩竟关了灯,借着夜色,把她转了个身,往床里面放了放。   “都怪你。”孟宁手拽着他汗衫一角,呼吸绕着暖风,轻拍在他脖颈间,鼻尖都萦绕她身上的甜香。   “两孩子都生气了。”   韩竟手指绕着她柔顺发丝,想起刚刚小狐狸把什么责任都往他身上扔的样子,捏了捏她耳垂,引得怀里人水润润的眼睛嗔他。   韩竟不自在的收回手,侧着身子,轻拍她两下,微咳一声,“睡吧。”   孟宁心里记挂着明天有事,今儿又跟着韩竟去林子里外转了一圈,累的腿都是酸的,乖巧窝在韩竟怀里,低声嘟囔了句晚安,便闭了眼。   很快,怀里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韩竟微紧了紧圈在怀里的手,低头,嘴唇印在她额头上。   不带任何□□,有的只是无限爱惜。   孟宁本就养的娇,许是今天走的多了,半夜突然小腿膝盖疼起来。   她小腿无意识地蹬着,自己还没反应过来,韩竟便已经醒了。   “怎么了?”   “疼。”   孟宁困得不行,眼睛睁开了一瞬,看见韩竟坐起来,又合上眼,鬼使神差地把自己小腿翘在韩竟腿上,一手拽着韩竟腰间衣服,声音含糊着,还带着点娇。   “膝盖疼。”   韩竟拿床头手电照了下膝盖周围,没见什么红肿,料着便是走路用力不对,累着了。   下床,他拿热水沾湿毛巾,拧干敷在孟宁膝盖上。   带着热的毛巾盖在腿上,疼痛缓了不少,孟宁舒服的哼了两声。   韩竟又找了个暖水袋,灌满热水给她盖在膝盖上,单裹了个衣服。   孟宁合上的眼又慢慢睁开一半,借着暖黄的灯光,安静地看着韩竟认真忙活。   她其实之前膝盖也会疼,许是之前冬天走街串巷地时候伤着了。   偶尔白日累极了,晚上总会有些疼。   因为知道疼也就是一阵,也习惯了一个人的硬抗。   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闭着眼都能感受着心安稳落在肚子里的轻松。   “还疼吗?”   韩竟轻按了下她膝盖周围的肌肉,打着圈帮她肌肉放松。   半响没人回话,他抬头一看,人又睡着了。   韩竟轻摇了下头,又帮她按了一会儿,才又关灯上床。   ——   次日孟宁早起的时候,韩竟已经做好饭,脚踏进进屋,正准备换衣服。   “醒了?”   “嗯。”孟宁弯腰穿鞋,系好鞋带,还蹦了下,伸手去够柜子最上面的小包。   韩竟看的眼一惊,快步上前,帮她拿下来,“腿不疼了?”   “不疼了。”   孟宁起来的时候,都忘了昨晚腿疼的事儿了。   “韩同志,昨晚辛苦。”   韩竟脸上挂着一抹浅笑,看够了她装乖,才把手里的小包递过去。   “快收拾吧,我一会儿送你们过去。”   “好呀。”   说是有事,其实主要也是孟宁想着带晨晨去兴趣班报个名。   冬冬已经彻底被韩竟带“歪”了,整天想着学什么军体拳、擒拿术,跟孟宁之前设想的穿西装的洋气小公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想到这,孟宁还有些哀怨地看了眼韩竟。   这也没几年,怎么就把冬冬给带成这个样子了。   不过该说不说,冬冬这两年确实长高不少,身上也有劲儿了。虽说体重也下去了些,但看着整个人倒是更精神了。   “怎么了?”   韩竟顺手把毛巾递给孟宁,孟宁洗漱完,擦了擦脸,抿了抿嘴。   “我在想冬冬怎么办?晨晨好哄,冬冬现在可有主意了,什么都不想学。”   韩竟想了下:“他不是想学点武吗?回头我让大鸣给他找个师傅,让他正儿八经学几年?”   “能行吗?”   “应该可以,”说到这,韩竟笑了下,“我记得大鸣说过,他有个老乡战友早几年还跟着庙里的师傅学过几年,据说还是会点东西的。”   孟宁其实对冬冬要求不高,也不指望冬冬打偏天下无敌手。   “人靠谱吗?会不会东西不重要,别让冬冬伤着了就行。”   韩竟知道孟宁是个操心的性子,把人按在凳子上坐着,捏了她捏手,示意她安心。   “我让大鸣多找几个,我亲自把关,不会有不着调的。”   “也行。” 第123章、亮闪闪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到了四月。   离韩竟出差也有了半个多月,中间,孟宁还去学校拿关系证明帮他续了个假。   韩竟回来的那天还是个周五晚上,刚吃过饭,孟宁正带着晨晨做幼儿园布置的手工作业。   寂静的夜里,家大门传出的细小声音都显得格外的响亮。   孟宁开了屋里的门,迎面撞上拎着箱子、风尘仆仆的韩竟。   “回来了?”   “嗯。”韩竟看向她,眼里划过柔情笑意,“回来了。”   这还是韩竟第一次离家这么长时间,陆陆续续都快二十天了。   期间,也就给孟宁单位打了一个电话,还是让她帮着续假。   就这,韩竟还是连夜坐车赶回来的,眼底都熬着有青黑眼圈。   饶是他今早刚换的衣服,在车上待了一天,还是一身的味。   韩竟放下手里拎着的箱子,跟孟宁说了两句话,看着哒哒跑过来的晨晨,笑了下。   “冬冬呢?”   “看书呢。”   韩竟把晨晨抱起来,很是关切,“看得什么书?我这次回来也给他带了两本书。”   晨晨撇撇嘴,抢答:“好多好多问题的书!”   小舅舅看这个可上瘾了,都没时间跟他一起玩了。   韩竟微挑眉,看向孟宁。   孟宁笑,解惑道:“《十万个为什么》。”   “前两天,何波给他找的。好像还是第一版,挺稀罕的。冬冬这几天看的有点上瘾,手不离书,书不离身的。”   孟宁说话间站的离韩竟近了些,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伸手轻推他,催他去换衣服洗澡。   “可别把刚洗的香香的我们给染臭了,”孟宁伸手接过晨晨,鼻尖轻贴她脸上,逗她,“对不对,宝贝?”   晨晨最怕痒,伸手挠了下脸,笑着依在孟宁怀里,连声喊着妈妈。   韩竟看的眼底都泛着柔,映着暖黄色的灯光,看了好一会儿,满身的风雨兼程的疲惫都化在了她们娘两的笑声。   ——   韩竟回来最高兴的莫过于冬冬,早起终于可以出去跑着早训了。   之前韩竟不在家的时候,孟宁不放心他一个人早起跑出去,通常都是扣着他在家里跑跑跳跳。   韩竟回来的第二天早上,冬冬戴着韩竟给他带回来的手表,跟着韩竟后面,痛痛快快的跑了半个小时,又被韩竟带着做了一套拉伸训练。   神清气爽。   “球打得怎么样?”   回来的一段路,通常都是两个人慢走着,放松着肌肉,顺带着聊聊天。   “超好,”提到篮球,冬冬又神气起来,“上次投篮我还赢了大利哥。”   大利是大鸣家的孩子。   “不错。”韩竟手掌放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   得了自己最崇拜姐夫的夸奖,冬冬嘿嘿笑起来。   “跟你武术师父学的怎么样了?”   “还成。”冬冬想了下,还是道,“姐夫,师父每周见我,都是让我跑步或者扎马步,什么都没教我。”   这都一个多月了,冬冬什么都没学会。   扎马步、引体向上等这些常见的,韩竟跟大鸣都教过了他。   韩竟拿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你跟师傅说过这个问题吗?”   “说了。”冬冬有些苦恼,“师傅说我基本功不扎实,还需要再练练。可我现在跑步比大利哥跑得快,马步也比他扎得稳。我感觉我基本功已经很扎实了。”   “为什么要跟大利比?”韩竟看他,“你师傅说你没达到他的标准,大利是他的标准吗?”   冬冬怔楞了下,眼睛看向韩竟,像没反应过来。   “再说,你真的什么都没学会吗?”韩竟看向他,简单举了个例子,“你现在扎马步能坚持的时间跟之前还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了,他现在扎马步能坚持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再也不是那个刚扎十分钟都受不了的小屁孩了。   韩竟揉了把冬冬头发,“想想你师父,除了让你扎马步连基本功,真的什么都没教你吗?”   冬冬不自在的微摇了下头,挠了挠自己耳朵,想了半天,“还教我静心。每次一过去都让我静心,专注。”   “先跟你师父学半年试试。”韩竟对小舅子耐心十足,“如果入秋了,你还不适应,我再给你找。”   “好。”   “这周末你有时间吗?”韩竟很尊重冬冬时间安排。   冬冬正处于自我规划实行的前期,每天的时间表都会严格执行。当然,也充分地听从孟宁的,把时间留的活泛些。   “上午有。”冬冬挪了看书时间,“姐夫,有什么事吗?”   “我走之前托人帮你找了个退役的篮球教练,周末带你去看看。”   冬冬高兴地瞬间蹦起来:“姐夫,真的吗?”   南市篮球发展很一般,好的篮球教练挺不好找的,更别说是之前还从事过篮球事业的。   “嗯。”   “姐夫,你太厉害了!姐夫,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最崇拜的人!姐夫万岁!”   韩竟低头,看向他那双肖似他姐姐的桃花眼,眼里染上两分笑意。 第124章、滤镜   孟宁:“......”   很显然,陈陌是何波派过去的。更显然,陈陌已经没争过韩竟。   自从上次何波自己想着法子搞来一辆小货车后,心思越发活便了。   这一年多,没少跟罐头厂里跑运输的司机喝酒论兄弟,也没少从搞那些报废的、快报废的车。   乃至最后,他们自己往南边跑的车都基本不用再找人了。   孟宁没办法,还是给何波补了之前他垫的钱。   总不能把路费什么的都混在一起,不清不楚地混下去。   何波就势单弄了个运输,现在由陈陌带着人在摸索走着。   “那,你这是也准备继续跑车?”   “有这个想法,”韩竟不瞒她,也很诚实,“但估计开展不了。”   他毕竟不是何波,没前期投的这么多人力和钱。   关节都没打通,这车根本开不出多远,也进不去其他省。   “那你这是?”   “趁着现在没生意,挣点其他钱。”   修车的生意不是不是说开张就能开张的,在这期间,总得先有点进项。   “我想着刚好现在也有车了,往附近市开开也是可以的。开过去,车不进市,一来可以找找其他运输单位,看能不能发展些生意。再者,去都去了,载些东西去卖,说不定还能赚个油费。”   考虑的可谓是相当全面了。   韩竟有发展生意的想法,孟宁当然是大力支持。   “你这钱还够用吗?”孟宁想了下家里的存折,大概估出一个数,“家里还有些能活动的钱...”   “不用。”韩竟低头亲了她额头,眼里温着光,“怎么傻起来了。”   孟宁就像一个小刺猬,看着无害,身上都带着软刺。不明所以地下手去碰,肯定是被扎的一手刺。   可真当捧在手里护着,顺好刺,时间久了,又软的不可思议。   “哪儿傻了。”孟宁睫毛轻颤,嘟囔着。   韩竟终于忍不住,轻笑起来。   笑声响在孟宁耳边,染红她脸颊一侧,似酒后微醺。   “给的已经很多了,”韩竟爱怜地捏了捏她耳垂,“剩下的,让我自己来。嗯?”   “才懒得帮你。”   韩竟低头,薄唇轻按在她娇嫩红唇上,轻含辗转,处处都是一腔的柔意。   ————   虽然孟宁嘴上说着不帮韩竟,但她闲了也会自己算一笔账。   算来算去,结果都是韩竟手里的钱绝对支撑不了付给招财。更别提,还有小武那笔食品单子。   可韩竟迟迟不开口,孟宁也不好直接给他。   把写满盈余账单的纸折成方块,随手压在账本下,她微微叹口气。   本以为这件事会困扰她一段时间,却没想到,没两天,招财跟小武找了过来,给她看了下大鸣提出来的合作方式。   大抵是钱不够,大鸣提出的是先卖货后付款,但衣服价格可以在商量的基础上再上涨两块,食品上涨五毛。   算是挺有诚意了。   小武重义气,完全把韩竟当成自家哥哥。钱不钱的无所谓,反正他们的生意归了根也是财务的。   小武想都没想就签了,非但签了,还觉得韩哥挺大方。临了,还请大鸣吃了顿饭。   招财比小武想的多,他把自己重新写的合作方式跟孟宁先报备了下。   “财务,虽说夏天的衣服便宜些,成本低些,但韩哥再加这两块,利润就下来了。”招财略顿了下,“所以,我想着,要不这生意就算我跟韩哥一起干的。”   “这一单的衣服的钱我也不要了,只要韩哥出车的时候带我们两弟兄一起去看看。最后卖出的钱我们三七或者二八分都行。”   招财心比小武大多了。   现在他们自己的衣服小作坊每天能做出七八十件夏装,南市根本没这么大的市场。   他动了其他念头,想趁着韩竟这个顺风车,看看周围的市场。   光赚个手工费能赚多少。招财是跟着孟宁做棉服生意出来的,也是看着财务一点一点地从无到有。   眼界宽了,也就不在乎这点蝇头的利了。   韩哥没场地,没机子,也没人员,他做不长久衣服的生意。开头让利,要是真的行了,这都是慢慢可以收回来的。   孟宁听明白招财的意思,招财成长的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少了。” 第125章、闪光点   韩竟回来了。   孟宁眼不错摞地看着他,娇俏的桃花眼上满是愉悦地笑,把他从上扫到下。   黑了些,依旧穿着件半旧的绿色的衬衫,袖子挽到小臂处,薄唇冷眉,眉眼锋利,常肃着一张脸。初见,便只觉得端方不苟言笑,冷不可攀。   “舅舅。”   韩爱荷家的两孩子沈振沈华见着了韩竟,忙放下手里的碗,起身喊过人。   韩竟一手一个按在了凳子上,又揉了下冬冬的头发,才把视线落在孟宁身上。   “我回来了。”   不知何时起,他回家总会记得说上这么一句。   孟宁抿了下唇,拉他坐下,“吃饭了吗?我今天跟小武那边的大厨学了一碗面,还不错,我做给你尝尝?”   她看向他,眼里细碎着笑意,又作怪,眨巴着眼睛,微咖的眼瞳里是他小小的倒影。   韩竟点头,见她起身,手下意识地拽着。   这些天,太累了。   烈日酷暑,几地奔波,早就没有好好坐下来,看看她,与她说说话。   韩竟粗糙的指腹无意识摩擦她嫩如豆腐的手背。   痒痒的。   孟宁怕痒,挣了下,没挣开,余光却看见坐在旁边的小萝卜头们,都正抬着头看着他们,眼里的八卦之火欲欲燃烧。   孟宁失笑,嗔他。   “孩子都在呢。”   韩竟目光看向桌子旁的三个小男孩,冬冬他们立刻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连着吃饭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我跟你一起。”   ————   厨房里,孟宁重新给韩竟下了一锅面。   “还好进宝给的面条多,不然,你可就只能喝汤了。”   韩竟眼里有活,也没闲着,随手把灶台整理了下。   “小华他们兄弟两怎么来了?”   “不是马上该考试了嘛,我看爱荷每天带着小香儿就够忙的了。中午这么热的天,还两头跑。我又没多少事,就让冬冬把他们兄弟两给带回来了。这几天,都是我再给他们做饭。”   孟宁微仰头看韩竟,手指搭在筷子上,食指轻敲了下,眨巴眨巴眼,等韩竟夸她。   “累不累?”韩竟有些心疼,低声问道,“你中午跑回来晒着没?”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清楚。   自家媳妇爱美又娇,每次烈日出门,都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还好。本来就要回来给冬冬做饭的嘛。”孟宁笑起来,“再说,这几个孩子都是懂事的,家里的娃和院子都没让我操过心。”   韩竟自己吃多大的苦都不会说一声,可看着孟宁大热天的两地跑,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她。   “这都入夏了,往后就是三伏了,不必特意赶回来。都是男孩子,不用养这么细。早起带几个馒头或者让他们在外面随便吃点都行。”   “你这可不是个应舅舅和姐夫说出来的话。都还小着呢。”孟宁一贯是个娇养孩子的主,“这离三伏天还远着呢。再说了,中午让他们回家吃饭主要是也为了让他们在家睡个觉。不然下午上课都没精神。”   “桌子上趴会儿也能睡。”   韩竟自己就是苦日子里过出来的,半生多磨难,意志坚定,也不觉得男孩子吃些苦有什么不好。   苦是早晚都要吃的,小时候吃些苦,长大了日子就会甜许多。   就像他,在泥泞中行走了太久,一度以为自己要陷进去泥泞,最后还是遇到孟宁。   往后的日子,便只剩下来甜。   “那可不行,对孩子颈椎多不好呀。”孟宁给韩竟盛完面条,放上肉条与桔梗,浇上汤汁,递给他,堵住他的嘴。“快吃吧。”   韩竟颇有些无奈接过碗,小狐狸一向是只听自己喜欢听的。   吃过饭,又被孟宁打发去洗澡。   韩竟洗完澡又顺手把洗衣间筐子里孟宁跟晨晨的衣服洗出来。   等他洗完晾好衣服,也到了家里几个孩子睡醒去上学的时候。   不肖孟宁动手给他们打水醒神,几个孩子揉着眼睛出来,见着了院子里的韩竟,瞬间就都清醒了。   “姐夫,”冬冬最先反应过来,“你是忙完了吗?”   他还以为姐夫就是回家吃个午饭,又跟前几天似的忙的不见人影。   “嗯。”韩竟把衣服搭好,“自己去水缸打水洗脸。你姐在厨房给你们晾的有开水,自己去灌水杯。”   冬冬点头,动作都快了几分:“我们这就去。”   “以后这种事自己做。”   几个孩子连忙应了声。   孟宁站在廊下,摇扇失笑。   她跟韩竟还真不是一个教育路子。   韩竟忙里偷闲在家休息了半天,也没闲着。睡了个午觉,醒来便忙上忙下的检查着屋顶门框,   挑水买煤,忙活一下午,又顺道把幼儿园的晨晨接了回来。   等孟宁下午下班回来的时候,韩竟已经把饭做好了,闷在锅里,正在院子里修剪着花圃里的花。   孟宁喜欢花,但不是个养花的性子。   每天忙着自己的生意和孩子,日子忙碌又充实,哪儿还有时间关注家里花花草草。   再说,她也不会养花,想想都觉得养花是很麻烦的事情。 第126章、情分   “怎么了这是?”   “她一直哭。我哄不住。”孟宁额头上都有了薄汗,“香儿抱着还好,一放下就哭。刚好你回来了,你快给她泡点奶粉。我再喂喂她。”   香儿其实早就断奶了,这也是白日里孟宁喂了一次,看香儿喝的香,孟宁才想着再试试。   韩竟见她胳膊都有点打颤,从她怀里单手接过孩子,让小香儿趴在他肩头,手一下一下轻拍她后背,熟练地单手泡了奶粉。   “你歇歇,我来。”   韩竟什么都干完了,孟宁也确实没什么能干的,坐在床沿,看着韩竟一手抱着香儿,一手拿小勺搅着小碗里的奶粉。   搅得差不多了。   韩竟坐着,把小香儿放在腿上,小香儿还在往韩竟怀里滚,闹着脾气,不愿意喝。   “坐好。”韩竟声音淡淡,眼睛与她目光对视。   不肖片刻,小香儿哭声都小了,转着眼睛不看韩竟。   而是看向一旁的孟宁,嘴里又小声喊着:“舅娘,抱。”   孟宁摇摇头,“不抱哦。”   韩竟抱着小香儿转了个圈,这下连孟宁也看不见了。   小香儿刚想瘪瘪嘴,韩竟拿着小勺,喂到她嘴边,“张嘴。”   小香儿下意识听话张嘴,一勺甜甜的奶粉喂到嘴里,眼睛都舒服地眯起来了。   本就是哭了半天,早就渴了,也累了。   泡好的奶粉没喂几口,小香儿就已经开始打哈欠,慢慢睡着了。   “还是你有办法。”孟宁看着躺在他们床上的正酣睡小香儿,缓缓地松了口气。   韩竟轻揉了下她的头发,“累坏了吧?”   “是有点。”孟宁伸着手腕递到他面前看,“胳膊都酸了。”   韩竟手掌打着圈给她揉了下,力度合适。   孟宁舒服地把脚也翘到他腿上,两人挤在床边一角,看着小香儿闭着眼睡觉。   “睡着了好乖。”   孟宁看了会儿又觉得有些奇怪,他们两个人的床上躺着一个小娃娃。   虽然之前晨晨也躺过,可那时候,他们两个感情远没有现在深。   晨晨的作用更多的像是个挡箭牌搁在两人之间。   现在,又是完全不一样了。   孟宁心痒痒的。   “暧,你说,以后我们有了孩子,是不是也像香儿这么乖?”   这还是孟宁第一次提到这样的话。   韩竟掌心揉着她手臂,真听到了这话,还有点懵,低眸看她,后者眼里没有多少情愫,像只是单纯地好奇。   他笑了下,顺着她的话道:“会更乖。”   孩子,想得太多,反而已经想不到以后真有孩子了会是什么样子。   不管是怎么样,都要像她才好。   “那到时候你肯定还是个严父。”孟宁很是笃定,“你对孩子都太过严厉了。”   凡是小孩,没几个不怕他的。   就连陈平家的小初一,每次见到韩竟也是乖得不行。   韩竟轻叹了口气,他们要真有了个孩子,像她的,小小的,奶声奶气喊着爸爸。   他光是想想心都软了,哪儿还能板得起脸。   ————   三天一晃而过,最后一门结束的时候,韩爱荷夫妻两立马就跑来接孩子。   三个孩子一带走,家里瞬间都感觉安静了许多。   韩竟过了最开始的两个月的忙碌,剩下的时间除去上课,多是回他那个厂里。孟宁也是一天的班,下午还要去仓库看看新招来的小财务们。   两孩子放假在家,带晨晨的任务就交到了冬冬身上。到点了就由他带着晨晨去上兴趣班。   中午的时候就直接领着晨晨在小武饭馆里吃一顿,再去后面仓库睡个午觉。   很快七月便过去,没过多久,消息便先后传来。   韩爱荷考得不错去了个大专,她男人比她差些,但也是个大专。   最让孟宁意外的是,小武高考发挥超常,也挂着了个大专的线。   本来之前报的就是本地的一所很一般的学校,最后竟也能擦着线上了。   也算圆了个上学梦。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小武都乐疯了,见着人都喊着要请吃饭。   闹了一下午,等晚上被大文娘打了两巴掌在后背才安分下来。   第二天见了孟宁,又是安分地报喜,眉毛压不下的喜色。   孟宁从抽屉里拿了个喜封给他,“考得不错,去玩吧,今儿免你一天假。”   小武挠着头接了裹了圈红纸的钱,憨声道,“财务,昨儿玩尽兴了。我今儿该去干活了。” 第127章、华清(有修改)   开春之后,南边有了个圈,政策宽松,外商涌入,遍地都是商机。   何波一个又一个电话打过来,除了要钱就是要人。   孟宁让招财跑了好几家银行,取出的数字越来越惊人,就连一向稳重管事的大文都有点担心。   “财务,你说,何哥不会在南边出什么事了吧?”   可别遇见什么骗子了。   “应当不会。”孟宁笑了,“你何哥的本事你又不是不是知道。他没说出事,那就肯定没事。”   在孟宁的印象里,何波这人总是能够做成一些别人做不成、想不到、甚至说不出的事情。   她不愚笨,相反,还异常地聪慧敏锐。   有些事情何波不说,她不会问,这是他们彼此的默契。   她记得何波在很久之前曾经说过,未来的时代是快节奏的时代,工厂遍布,高楼林立,四通八达,天堑都可变通途。   她想不到这会是什么样子,但却很期待见证着它会变成什么样。   这次因为数额比较大,孟宁取完钱当天,也没耽搁,让陈陌开着车载着大文、招财、小武一起去了。   人手给何波备的足足的。   进宝身子弱些,孟宁不放心他受路上颠簸的苦,留了下来,跟她一起守家。   早先跟孟宁通过气,招财早早跟副手安排过,也带着见过孟宁。   副手叫桑苦,是个瘦子,个子有些矮,脸上带着八面玲珑的笑,很是健谈。   孟宁之前见过,也留有印象。   印象最深的是刚来发工资的时候,小武在一旁给她帮忙,还在吐槽,“桑苦,这名字起的可不好,听着不大吉利。”   周边的弟兄们都在笑。   那时候桑苦还是个小店员,听了也不羞也不恼,也笑了,操着一口地方话。   “财务,小武哥,俺娘说了,名字得反着起,叫个苦名,是盼着我一辈子都过着甜。”   “是挺好,”何波站一旁,听了也笑了,手打在叶子上,倒是多问了句,“你现在是你娘跟你一起住宿舍吗?”   狡兔三窟,他们前几年没少弄房子。现在都被改成小宿舍了。   拖家带口的单分一间,其余的大男孩都是几个人一间,白天补个觉或者晚上凑合过个夜。   “没有,”桑苦声音低了些,脸上也没笑了,好半天才道,“何哥,俺娘不在了。”   何波顿了下,走了两步,手搭在他肩膀上。   “那就好好活,”何波拍了怕他肩膀,手指都有些用力,“活的比谁都精彩,才不辜负你娘给你取的这个名。”   桑苦红了眼,应了声,“哎。”   孟宁没有说话,她知道何波是想起了他母亲,一个很和善温柔的人。   ————   他们几个走后,孟宁明显忙了起来。   好在大文这两年也没少带人,带出来两个副手帮着孟宁处理南市整个日常生意事务。   服装生意有桑苦盯着,运输这两年陈陌也慢慢过渡到了王贺手里,孟宁的账房也进了个还在上大学的女学生,帮着她过账。   小会计叫何恩,年纪看着不大,有点内向,据说是陈陌远房亲戚。   小姑娘平日里也不说话,做事努力又认真,对工资也没什么太大要求,也不漫天要价。每天本分的不行,见到何波大文等人就乖乖起身,小声喊哥,见到孟宁就喊姐。   乖得不行。   眼里有活,心眼实在,也不娇气。除了上学,就在他们仓库打扫卫生,不大出去玩。最喜欢的就是见着陈陌回仓库了,何恩那时候是眼睛瞬间都会亮起来,心思是一点儿都藏不住。   挺有意思的。   时间转眼过了一个多月。   “姐,这个月的账本我核完了,您对一下。”   这段时间忙,何恩也跟着她连轴转。   “先放这,我一会儿看。”孟宁很关爱这小姑娘,温声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今儿给你放假,出去逛逛。”   何恩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像个受惊的小猫:“不、不用了,姐,我不出去。”   “你别紧张,”孟宁以为她没放开,笑着安抚她,“我说真的,给你放假,休息一天,逛个街,去自家店拿个衣服或者吃点好的。今天休息足了,明天才有精神。”   正说这话呢,进宝抱着图纸敲门进来了。   何恩摆摆手,喊了进宝一声,“姐,我还没给猫咪洗澡呢,我先出去了。”   平常看着挺柔的一小姑娘,就是在出去这件事上格外坚持。 第128章、排骨汤   累了多日,猛地一松,孟宁一觉昏昏沉沉睡到次日上午九点多。   起来的时候,家里两孩子已经起床,正凑一起趴在冬冬屋窗户旁边的桌子上写著作业。   “姐,你醒了。”冬冬开着窗,听见院里动静,抬头看见孟宁。   “对呀。”孟宁在院子洗漱完,冰冰凉凉的毛巾盖在脸上驱散扑在脸上的燥热空气。   “你们两吃饭没?饿不饿?”   “妈妈,我们吃过了,”小晨晨右手握着铅笔,左手还在摸铅笔上面的帽子橡皮,“爸爸在锅里留的有饭,小舅舅帮我盛的。”   现在,小晨晨已经习惯有事就找舅舅了。   “哇,你们都好棒呀。”   孟宁毫不掩饰夸奖两个让人省心孩子,小晨晨笑起来,拽着冬冬袖子,“小舅舅最棒!”   “晨晨也最棒,都最棒!”   冬冬自认为是个大孩子了,受不了两人这么腻歪地对话,小脸都露出了些许不自然。   臭小子。   孟宁隔着窗沿,揉了把冬冬毛茸茸的头发。   “姐!”小男子汉不满意了。   男子汉的头是能让随便摸的吗?   孟宁收回手,笑着顺毛,“好了好了。我看你头发都有些长了,等会儿带你们去剪个头发,然后再去看两身衣服,好不好?”   冬冬确实想剪头发了,头发长了,他觉得有些遮眼,不舒服。   但是,买衣服就算了,太麻烦。   他刚想说不愿意,就听见旁边玩了一上午橡皮的晨晨欢呼起来。   “妈妈,还要吃好吃的!去小武叔叔那有好多好吃的!”   还会挑地方了。   真长大了,渐渐都有自己想法了。   “好,”孟宁看着自己小男子汉想说又不说的样子,只觉好玩,逗他,“冬冬不想去吗?”   晨晨立马看向冬冬,晃了晃手里拽着的袖子,小声喊着:“小舅舅,去嘛,去嘛,好不好?”   冬冬知道自己不去,她这个爱操心的姐肯定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家,旁边这个说不定还能哭出来。   “去,我去。”   冬冬装作大人般叹了口气,他为这个家可是付出了太多了。   孟宁安排两人快些换衣服,转过身,却“扑哧”笑了。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带两孩子剪了剪头,又转去饭馆吃过饭,又领着两孩子去拍了几张照片。   家里有一个相册里面放的都是两孩子的照片,每次孟宁翻开,一张一张都是两个孩子的变化,她总会忍不住感叹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   带着两孩子玩了一天,孟宁也懒得回去做饭,问了两孩子的意见,带他们去国营饭店吃陈志兴的拿手菜——炸酱面。   半路过了自家店铺,孟宁又买了些小初一喜欢吃的果脯,顺便照顾下自家生意。   “平平阿姨!”   “平姐。”   陈平正坐在店门口,手里拿了个蒲扇,扇着暑风。   “呀,我们小美女跟小帅哥来了。”   “怎么坐外面了?里面没位置了吗?”孟宁想着要是没位置了,那就带两孩子回家吃。   “有,里面太闷。”陈平掀开纱帘,两孩子熟门熟路进去,“去后厨找你志兴哥,想吃什么都去说。”   “谢谢平姐。”冬冬牵着晨晨,很有礼貌。   陈平扇着扇子领着孟宁坐在靠窗的位置:“快坐,今儿怎么想起来到我们这儿了?”   “当然是因为你们家志兴做饭好吃呀。”   孟宁看陈平扶着腰坐下,这熟悉的感觉:“你,你这是...”   “怀了。”陈平摇着蒲扇,见孟宁吃惊,还有些意外,“至于这么惊讶吗?又不是第一次了。”   “能不惊讶吗?这也太快了。”   “还好吧,初一都两岁半了。”   “几个月了?我上次来的时候你可没这样。”   陈平比划了个三:“满三个月了。”   生完孩子后,陈平也没好好做过修复,小肚子一直都没消下去,比之前胖了些。生理期也不怎么调,也有两月来一回的时候。   “一开始不是没确定嘛,我还以为是经期不调。”陈平看她,“谁像你似的,结婚几年都不要孩子。”   “我们都忙呀。”孟宁叹气,“你都不知道我之前多忙,也就何波现在回来了,我才能休息一下,陪陪两孩子。”   陈平看着孟宁,一如往昔的白皙漂亮,皮肤好的像能掐出水,活似个大姑娘,哪儿像是结过婚的。   岁月像是没有在她脸上留下过痕迹。 第129章、山海茫茫(正文完)   孟宁从来没想过韩竟会不记得给她带礼物的可能。   韩竟没多逗她,从行李箱夹层拿了两个褐色的房产证。   打开里面就是一层薄薄的纸。   “这是南边的房子?”孟宁瞬间惊喜起来,恨不得搂着韩竟亲两口,“你买好了?”   “嗯。”没孩子在眼前碍事,韩竟把人抱在腿上坐着,“那边的房子大都还在建造,还出了个预售。我挑了两个地段,都是当地领导牵的头,预计明年冬能交房。”   孟宁抱着房产证看了半天,面积都是大的,还有一户是独门独院的。   “南边的房价贵吗?”   “不便宜,”韩竟眉眼都染上淡淡笑意,“但你给我带的钱还是绰绰有余。”   走的时候,孟宁怕他钱不够,大手笔地给他拿了两捆。   沉甸甸的像两块砖。   不知道还以为他准备去买个楼。   孟宁摸了摸鼻子:“我听何波说那边房价涨的厉害?真的假的?”   “真的。”韩竟很客观,一语中的,“房价一天一涨,南边要是真发展起来,只怕以后涨的会更加厉害。”   听韩竟也这样说,孟宁看着手里的房产证越发满意。   这些都是她以后养老的宝贝。   等她看够了房产证,又开始好奇南边,“那你觉得南边能发展起来吗?”   “能。”韩竟说得笃定。   两人既然聊到这个话题,韩竟也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次我去南边待了一个多月,确实看到了许多商机。”   孟宁瞬间来了精神:“比如?”   “干工地。”韩竟怕孟宁不懂,解释了句,“我觉得南边现在涌入了这么多的外资外商,未来几年甚至几十年房地产行业都会是个热门行业。”   “你也想做这个?”   “嗯。”   来的老板多,需要的中间商也多。   韩竟也没准备一口吃个大胖子,他想从包工头慢慢地开始做起,一步一步都稳扎稳打。   毕竟他最不缺乏的也就是耐心了。   “那你这现在运输修车的生意是不做了吗?”   “做。”   孟宁跟孩子们还在南市,他不可能完全放弃这边。   更何况,“现在跑运输确实挣钱。”   韩竟虽然有些开玩笑的成分,但表达的意思确实很直白。   他手里资金足,能用的人也多,两头都不想放弃。   孟宁被他逗笑,也明白,韩竟能说出这话,肯定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那也很好暧。”   孟宁也不瞒他,“我们也在南边建的有工厂,到时候,我们要是在南市住烦了,也能搬到南边去住一段时间。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是不是还要本地户口。”   “应该不需要,那边宽松很多。”   韩竟明显是有充分了解:“离广市也近,等冬冬上初中了,可以让他去广市上。”   那边基础教育发展的更好些。   “好。”   等暑期结束,开了秋,冬冬也就上四年级了。   韩竟那边前期发展需要时间,她手里的生意处理也需要时间。   要是冬冬到时候也愿意,他们全家都可以搬过去。   孟宁还那么年轻,依然有足够的勇气,愿意以满怀热忱去探索未知的环境,那些存在于书本中的世界。   南市于她而言,还是狭窄了些。   如果条件允许,如果她的生意能做到世界上的各个角落,那她的足迹也一定要踏遍世界各地,方才不负她这么辛劳。   也不负她来这人世间走这么一遭。   要去看过三月的花开漫野、九月的鹤排云上;要听六月的海风阵阵、十二月的雪落梅花声……这世间的万般美好,不该也不能局限于一地。   她看向韩竟,眉眼依旧清澈,弯起潋滟桃花眼,“好想和韩同志一起看世界欸。”   韩竟轻笑,宽厚的胸膛给足她依靠的空间,锋眉冷眼却早已带了几分温柔。   “嗯。”   他守过最凛冽的寒风,喝过最刺喉的烈酒,见过最卑劣的人性,也爱过最美好的姑娘。   于是本该对世界报以凉薄之心的他,此刻却也愿意期待着、见证着、探索着、欣赏着这世间,一切的美丽。   细微的,亦或是宏达的。   ————   “何哥,人来了。”   何波两脚往下一蹬,从摇椅上坐直,看向站在他面前包着头巾,怀里还抱着一个两岁大孩子的牛玉。   “我记得你是答应过我,不会出现在我面前的。”   何波这人没长个好人脸,但对孩子女人还是宽容些,让身边的人给牛玉搬了板凳,还给拿了点心茶水。   她怀里孩子见到吃的手就开始不老实,东西还没放到桌子上,便一把chua了过来。   院子帮忙的陈恩不妨他这样,吓了一跳。   何波轻抬手指,让她先进屋。   牛玉穿这件带有补丁的半旧衣服,脚下还踢踏一双满是泥点的旧布鞋,皮肤黑黄,脸上都有了皱纹,手掌粗大,一看便是做惯了农活。   “我不是来找你的。”牛玉没指责怀里孩子,看见何波住这么大的房子,穿这么洋气的衣服,心里又开始冒酸,说起来的话也还是阴阳怪气。   嗓门比之前还要大许多。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