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炮灰NPC如何成为白月光 作者:神泉院 内容简介 作为一个业务娴熟的炮灰NPC,舆水怜拥有丰富的死亡经验,就在他像往常一样等待自己的死亡结局时,世界的意识产生了bug,死神降临前一瞬间,他觉醒了自我意识翻身躲过了屠刀。 为了不被系统从这个世界清理出去,他必须学着从一串没有感情的数据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高级配角。 他要拥有一颗真正的心,跌跌撞撞的学习如何用一颗凡人之心去爱人。 【慢性死亡】 你放下枪,放走了他。 你让他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看,别回头,回到光明的世界,回到他原来的生活。 而你掉头回到没有出路的死胡同,你成为了组织的叛徒,你清醒的看着自己慢性死亡。 【共犯关系】 放走卧底后,对着自己腿上来了一枪的舆水怜等来了探望他的另一位卧底,隔着玻璃他们四目相对。 他们彼此对立,却又保守同一个秘密,是不可见光的共犯关系。 波本,我们现在可是共犯哦。 【不等天平】 警官先生,我这样的人活着只会夺走生命,践踏别人的价值,我死了人人都会欢呼。 但你活下去能拯救更多的人,将他们从绝望的泥潭中拉扯出来赋予新生。 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绝对不可以死在我之前。 【无名之人】 你将无声无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你的一切都将被人抹去,你的名字再无人知,你将成为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你不觉得害怕吗? 害怕,但是对我说,带着充满价值的人生赴死,是非常幸福的事。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晚安,祝你幸福,干部先生。 = 给自己插满了一身flag的舆水怜,却迟迟没有等来这次的死亡结局。 倒是收获了论坛读者疯狂的鬼哭狼嚎。 直到系统的提示音久违的想起,他才发现,他已经拥有了自己的【配角】人物卡,不再是炮灰了。 不仅如此,舆水怜发现自己的人物卡上还连着单箭头。 舆水怜:?这是什么? 系统俏皮的声音响起: 【既然好不容易成为了真正的配角,接下来就当做一次没有终结的假期】 【和珍惜的人一起,好好享受人生接下来的人生吧。】 ps.暂定是会有一次假死一次真死 【简易排雷:略慢热的感情流,正文主感情和成长,非马甲文,真刀(虽然是塑料刀,70章后会出现少量修罗场情节)】 【阅读提示和排雷】 =10.22留,cp已定是景光~ =偏慢热,真刀文(虽然是塑料刀),全是感情没有技巧,以付出真心的和成长过程为主。 =跳反酒,弹幕和论坛内容少,时间线魔改私设。 =主角非完美人设。 =我流苏文,主角有很多箭头(不一定是爱情) =割腿肉写的小白文,狗血剧情和塑料刀,极度OOC,如果感觉被雷到就快跑,好文千千万,不要伤害自己。 第1章 舆水怜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水泥地上。 他懵懂的意识缓缓归位,然后他感觉到了深深的困惑:“……?” 他是谁,他在哪? 不工整的地面和粗粝的砂石硌着背,他下意识的就想从地上爬起来,手刚支着地面,刚直起身,就见面前一道寒光闪过。 利刃就这么直直朝着他的要害处袭来。 这一切都发生得如此突然,舆水怜原本空空荡荡的大脑霎时间警铃大作,他下意识的闪身避开了这朝着他脖颈袭来的利刃。 就在他侧身躲过的同时,从远处来的子弹精准的穿过袭击他的持刀者的头颅,不偏不倚的从袭击者的肩头穿过。 ……是救兵? 还是敌人? 舆水怜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聪明的后跳拉开距离,将袭击者完美的暴露在狙击镜的范围之中。 “砰——” “砰砰——” 袭击者又连中几枪,在他的连连惨叫中,喷出的血雾染了舆水怜一身,他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遵循身体的反应,第一时间扣上兜帽就往外跑。 门口几个刚刚赶过来的壮汉见他逃跑,忙吆喝着后面的同伙:“他跑了!快追!”“他在这里!” 舆水怜扭头就跑。 半条街距离的位置,一辆黑色雪佛兰疾驰而来,就在舆水怜以为是追兵时,后车窗的凤眼青年朝他喊道:“上车——” 潜意识告诉他这是来救援的队友。 熏风割过脸颊,舆水怜以最快的速度钻入街边驶来的那辆车内。 车门扣上的瞬间,黑色长发的那位驾驶者熟练加速,同时副驾上戴着棒球帽的金发青年持枪朝窗外射击进行威吓,甩开了背后追赶而来的那群鬣狗。 枪林弹雨逐渐远去。 招呼他上车的那位凤眼青年这才问道:“——你没事吧,泰斯卡?” 泰斯卡,也就是舆水怜,缓缓点了点头。 他感觉头昏昏沉沉的,像有泥水在里面翻滚搅动,但还是撑着让自己辨认环境和周围的人。 车上一共有三个人……他的意识里告诉他这些是他的“同伴”,目前是可以信任的人。三人看起来都是二十来岁年纪,和他一起坐在后排的那位,也就是招呼他上车的青年有一双叫人印象深刻的上挑凤眼。 副驾驶座位上的青年有着深色的皮肤,和一头反差极大的金色头发,他侧头看向后方,评价着现在的局势:“看来成功甩掉他们了。” 驾驶座位上亚洲人面孔的长发男性,没什么感情的说:“这些只是不成气候的残党,在头领死亡后很快就会自己散去。” 波本、莱伊…… 还有身旁的是苏格兰。 这些人是来营救他的…… 舆水怜脑中自动浮出了这三个人的身份,接着,就是关于他自己的身份和来历。 泰斯卡——这是他现在的身份,或者说代号。 他身处一个内部结构盘根错节的大型跨国组织,在执行任务期间由于同组搭档的疏忽,他们的行踪暴露,反而被目标任务派来的打手追杀,他倒霉的搭档们死于大火,而他本人则是熬过了长达十个小时精神紧张的追杀,终于等来了营救。 舆水怜很清楚,他真正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狙击手和组织成员。 他是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炮灰NPC,日复一日机械的执行着这个世界里必要的死亡。 ——所谓必要的死亡,就是构成这个世界故事里的一个个重要环节,剧情的组成部分。 在这个名为《名侦探柯南》的漫画世界里,除开事件所需要的死亡之外,世界运转本身就需要许多日常的死亡。 他听着、看着、知道着自己将怎么一次次的被各种死法收割生命,然后像永不停歇的齿轮一样被投入下一个环节,成为整个世界转动过程中微不起眼的那个部分。 而这种规律,就在刚才被打破了。 这次他应该会被敌人划开喉咙,迎接属于自己的第444次死亡结局。现在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他产生了自己的意识,然后……本能让他躲过了死亡结局。 ——一切全都乱套了。 “系统,你在吗?”他尝试着在心里呼唤自己的老监工,“发生什么了?” 电流音转瞬即逝,机械音响起:“……完蛋,出bug了。” “bug——?” 世界,这个凌驾于所有人以意识之上的超大运转机器居然出现了bug? 这个总在给他布置工作的系统,将现状告诉了他:“……你只是个炮灰角色,却忽然拥有了自己的意识……照理说,只有配角级别的角色才能自我行动。我不清楚为什么会产生这种bug。”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舆水怜很是诚恳地问。 和犹如初生的他不同,系统是个极为老练的监工。 它态度轻松的建议道:“既然你已经产生了自我意识,要不,尝试着成为真正的配角?当然,你要是觉得很麻烦的话……那就等待世界的意识发现你之后,重新修复你,将你恢复成炮灰NPC就好啦。” 不负责任的系统说道:“总之你自己看着办吧。” 舆水怜没有回答他的话。 在拥有了身体的控制权后,他发现自己清晰的记得所有的死亡结局,就像一场漫长的清醒梦。 这四百多次死亡所累积的疼痛记忆朝着他的心口凿来,凿成一个巨大的空洞。 ……他甚至想不出来曾经的自己是怎么能忍受这种苦楚的。 嗯……反正,他以后是不想再体验那种疼痛了。 他一点也不想死,没有人会喜欢死。 舆水怜:“系统,要怎么样才能晋升为配角呢?” 系统:“我想想……要得到更多人的承认,然后被人喜爱吧,不管怎么说,配角可是得到过世界意志的认可的。” “更多人的承认?” “是啊!不管是读者也好,还是这个世界其他的角色们,你需要得到他们的承认和喜爱才行。” 照拂过许许多多NPC的系统还算有经验,按照规定给出了角色分级的标准: “你看,炮灰都是没名没姓的工具人,观众不可能记住他们,对不对?” “但是配角就不一样了,配角们都是有自己故事线的,而且角色会比炮灰要饱满,总的来说也更讨人喜欢……对观众来说,配角是不能随随便便死掉的。” 系统一锤定音:“总之,你要变得被人认可、被人喜欢、最好是变得受欢迎的人!对了,提醒你一下,由于现在你是bug状态,所以一旦死亡就没法修复了哦。” ……要成为被人喜欢的人啊。 舆水怜沉默,他完全不懂这个,也不知道从何入手。 系统:“对了,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想尝试当配角吗?” 舆水怜秒答:“……当然是因为不想死啊。” 拥有了自我意志之后,谁还想再反复体验花式死亡啊! 感觉到自己问了个废话的系统:“……也是。那我走了,你好好加油吧。” 系统的声音彻底消失后,舆水怜感觉心里怪怪的。 他刚才撒谎了,除了不想死之外,其实还有其他的原因。 他扮演过许许多多的炮灰,但每次都只有短短几小时、或者几秒钟的死亡戏份。 在这几百次死亡中,有些不太一样的死亡经历,就在系统问他想不想成为配角时,这些一直积累在他脑海里,他不知道是什么的感情忽然涌了出来。 他想起自己曾扮演过过车祸中被父母温暖的躯体保护在怀中孩子、病卧在床即将迎来终结时被青梅竹马拥抱着痛哭的癌症少年、是为宁肯用身躯去保护逝世爱人留下的画作的中年人…… 和那些冰冷的、充满血腥与硝烟的死亡不同,这些死亡的记忆中,夹杂着……相当暖和的温度。 ……让他……非常的向往。 他想知道这是什么。 = 对苏格兰他们来说,这是一次意料之外的救援工作。 刚刚在附近执行完其他工作的他们,直接收到了来自朗姆的命令。 朗姆的原话是:“有两个暴露了行踪的蠢货,给那两个蠢货收拾烂摊子后,将泰斯卡回收——” 等他们解决了其他的追兵,赶到泰斯卡面前时,正是刚才那一幕: 泰斯卡彻底破釜沉舟,摆出了以命相拼的架势,但是因为体力不支而逐渐落了下风,眼看着就要惨遭割喉时,竟然奇迹般的躲过了,还反借对方的力道逃跑成功了。 ——无论如何,人还活着。 朗姆并没有交代泰斯卡接下来的去处,苏格兰他们也没问。组织成员又不是每天腻在一起的,大家都有自己的私生活,泰斯卡在脱离危险后应该会像其他人一样,自己回家。 他们还有其他任务,将泰斯卡带去附近的安全屋后,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苏格兰将一个吉他包递了过去:“对了,你的枪我们给你找到了——” 泰斯卡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他只好从对方手中接过自己的PSG-1狙击枪,然后抱进怀里。 他的动作轻柔又小心,好像怀里的并非是能夺人性命的武器,而是孩童最依恋的玩具。 泰斯卡并未给自己回应,但苏格兰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也并不觉得生气和被对方冒犯。 毕竟,泰斯卡在组织里有个外号,叫做“会动的人偶”。 传闻他异于常人的沉默,几乎没人听过他开口说话,甚至还有人怀疑他是否是哑巴,或者无法听到声音。但和他的另一个特别之处相比,这些反而显得不那么异常了。 泰斯卡真正被这么称呼的原因,是他在除了执行任务以外时,永远都是:不哭不笑不哀不怒的。并且除了必要的进食和睡眠之外,只要没人干预,他可以一动不动呆上一整天。 ——宛如一个活着的人偶。 传闻这和最初负责抚养他的那位组织成员有关,泰斯卡是被一个底层成员从外面捡回来的孤儿,那个成员起初只是想让泰斯卡做诱饵,所以对他进行了训练——让泰斯卡成为一个言听计从的、哪怕在遇到生命危险也不会违抗命令逃跑的工具。 直到被贝尔摩德发现了他出色的狙击天赋,才将他从那个成员手里要了过来,重新培训。 现在的泰斯卡已经是被“矫正”过后的样子了。 哪怕组织里各式各样的人不少,他也算独一档的怪人了。 要不是泰斯卡拥有组织内数一数二的狙击能力,这种充满冒犯的传闻可能会比现在更加热烈。 而在车上的几人,都对泰斯卡的传闻有所耳闻。 在副驾位的波本,从后视镜里正好能看见兜帽下泰斯卡的脸。 泰斯卡有一头璀璨的金发,因为疏于打理而略显蓬乱,发尾则是用捆包裹时常见的牛皮橡皮筋扎着。若是在极其追求美的人眼里,他这模样难免叫人发出暴殄天物的感慨。 混血的外表让他看起来更显年纪小,五官的风格像按照亚洲人审美所制作的欧美玩偶。 他穿着一身肥大不合身的黑色连帽卫衣,方才沾染的敌人的血迹和衣服的底色几乎融为了一体,若不是他脸颊上还残留了些许血污,看起来像街区那些混帮派的青少年。 ——甚至在同龄人里看起来还偏瘦。 至于那个“活着的人偶”这个传闻……这么看来似乎不全是瞎编的。 毕竟再怎么臭脾气和没情商的人,在被人救下性命后还是不会吝啬一句感谢的。 想到这里,波本默默的收回了视线,就在他思考着接下来要不要把泰斯卡送去贝尔摩德那里时,他听见东西碰撞的声音。 后座,泰斯卡松开怀里的狙击枪,扯了扯身旁苏格兰的袖子。 苏格兰下意识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泰斯卡摇了摇头,他张了几次嘴巴都没有发出声来,几秒后,他终于哑着声音说道: “……谢谢……你们,来,救我。” 波本和莱伊几乎是同时往后视镜瞟了一眼。 尽管泰斯卡说得磕磕绊绊,但内容却在安静的车内清晰可闻。 苏格兰则是愣了一秒后,微笑道:“——不客气。” 苏格兰的口吻不自觉变得柔和了些:“到达安全屋还有点时间,你可以先睡会儿。” 第2章 半小时后,舆水怜在威士忌三人组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座旧公寓楼,乘上了有些摇晃的老式电梯后,被另外三人包围着走进了房间内。 苏格兰拉上窗帘,道:“组织安排的医生马上过来,在这之前要麻烦你稍微忍耐一下了。” 感觉到对方的善意,舆水怜老老实实的点头,然后学着他们将吉他包放到墙角,还趁机戳了下他们的吉他包—— 嗯,硬的。 摸了摸形状……和自己的一样,里面的果然是武器。 离他最近,正站在窗边打算抽烟的赤井秀一:“……?” 这孩子……在做什么? “先过来一下,把身上的伤口简单处理一下。”翻出了急救箱的苏格兰一边打开箱子一边说。 舆水怜非常配合的挪了过去,由于体力不支,在踩到翘起的地毯时还被带着趔趄了一下,他面无表情的走到苏格兰和波本面前,想也没想就开始脱衣服。 舆水怜在做NPC的时候有过扮演病人的经验,所以毫无心理障碍的直接将套头衫脱了下来,然后扶着自己的裤子,用眼神询问苏格兰:“这个也要脱吗?” ——这孩子怎么回事啊!? 苏格兰下意识的就去抓他的手臂想阻止他的操作:“等等,不需要你全部脱——”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在距离靠近时,他看到了少年身上交错纵横的淤青和伤口。 虽然不是致命的伤口,但看着依然十分可怖。光是从这层层片片交叠的青色淤痕就能想象出这具肉体遭受过什么样的磨难。 “是先前追杀你的那群打手留下的吗?” 本来在旁观的波本看了他一眼,然后俯下身来在药箱里寻找合适的药品。 舆水怜在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里寻找了一下前因后果后,说道:“……不全是。” 他想了想先前那两个炮灰队友的名字,好像是叫…… “——还有迈凯伦和达尔摩留下的。”舆水怜确定自己没记错后,笃定道。 在逐渐适应了这具身体后,他说话越发清晰,这两个的名字自然准确无误的被表达了出来,在安静的房间内绝对不会有人听错。 苏格兰一怔,本来还在抽烟的莱伊也投来一瞥。 波本蹙起眉来,先一步问道:“——迈凯伦和达尔摩,我没记错的话是你在这次任务中的搭档吧?” 舆水怜点头:“是的。” 他虽然不懂波本和苏格兰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但波本用的是问句。 ……波本应该是想向他确认事情的真实性吧? 舆水怜知道撒谎是不好的行为,这种行为会丧失信任,人与人交往的过程中,信任的基础是最为重要的。毕竟他的目标是成为被人喜爱的角色,自然不能做这种违背大家期待的“坏事”。 于是舆水怜在脑子里将当时的记忆挑出来,描述了一下当时的场景: “我睡在沙发上,然后他们很生气……?接着把我拖下来了,踢我。” 他说长句子有点颠三倒四的,但大致内容还是表达清楚了。 距离他最近的波本,不,降谷零想起了泰斯卡那个“活着的人偶”的外号,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毕竟,他也算是有过“类似”经历的人。 和他儿时因为外貌和其他孩子不同而被那些人取笑、调侃,甚至激发矛盾而大打出手是一样的。归根结底,是人对于他们认为的“非同类者”的排外。 迈凯伦和达尔摩看不惯泰斯卡,是一样的原因。 他们根本不认为对方是自己的“同类”。 而泰斯卡在他幼时被收养他的人进行过堪比洗脑的教育,哪怕被矫正过后,这种精神烙印依旧深深存在他的认知中。 对他来说,组织以外的敌人他可以毫不在意的除掉。 但组织派给他的搭档就是他无条件服从和信任的对象,无论对方做什么,都是合理的——他根本没有产生过一丝对这种行为的困惑和反抗! 波本合理的推测了一下当时的场景—— 那两个家伙大概最初只是有些星星点点的火化,忍不住想挑衅一下泰斯卡,在发现泰斯卡根本不抵抗后,心中的潘多拉魔盒就这么打开,将他们的恶意对着泰斯卡肆无忌惮的释放。 这件事的性质和他儿时那种小孩子之间的摩擦已经不同了。 这是两个年长者对某一方面弱势者的单纯施暴行为。 ——但凡是稍微有那么一丁点正义感和道德感的人,都会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 波本沉默两秒后,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有感觉疼吗?” 舆水怜诚实回答:“没有什么感觉。”和死亡相比,这种阵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数百次死亡早就将他的疼痛阈值提升到了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舆水怜不知道这三个人在脑补什么,但是在这件事上,他也有一套自己的思考逻辑。 在四百多次的死亡体验里,他一次都没有扮演过睡在沙发上的角色,他们都是睡床和车上。 这具身体更早一点时间的记忆他又看不到,也没法作为参考,也不知道他以前是睡在哪里的,所以舆水怜用他知道的所有知识推测了一下—— 是不是睡沙发这个行为是错误的,所以“泰斯卡”才惹那两个人生气了。 ……当然,他个人并不赞同暴力行为,就算是那两人不赞同泰斯卡的举动,也不该对他施加暴力。 只是,“睡沙发”这这个行为如果是不好的,那他以后一定不能做。 至于怎么确认这件事…… 舆水怜:……感觉苏格兰这个人还挺好说话的,就算自己说错了也不会生气的样子,要不就问下他吧? 他依稀记得有人教过他,向别人提问时一定要看着对方,才显得比较真诚,于是舆水怜抬头,直勾勾的盯着苏格兰。 “苏格兰。” “嗯?” 苏格兰还沉浸在他刚才说的那番话里,在舆水怜喊他名字时,他只是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接着就迎上对方极其认真的目光。 少年格外专注的看着他的眼睛,几乎能从那清澈的眸中印出苏格兰的身影来,他郑重的问道:“我不能睡沙发吗?” “那我以后要不……睡在地上?” 舆水怜其实想说要不我睡床上和车上也行的,但考虑到他们这里有四个人,好像没他的位置,搞不好也只能睡地上了,他倒不是很介意。 “不用。”一双手轻轻盖在他头上,是苏格兰。 他说:“你可以睡在床上。” 然后,他又改口:“……你可以睡在任何你觉得舒服的地方,我是说,仅限于安全的、合适的地方。不需要征求别人的意见。” …… …… 打破这种古怪气氛的,是上门来给泰斯卡检查身体的医生。 在大致替他做了伤口的处理后,泰斯卡老老实实的躺在安全屋唯一的床上,身旁站着的医生言简意赅的总结了现在的情况。 “身上的伤口并不严重,很快就能痊愈,但是这段时间要注意不要剧烈运动,最好是静养几天。以及……” 这位女医生的手盖在舆水怜头顶,然后对着其余几人说:“他有点低烧。我开点药,泰斯卡他没人督促一定不会记得吃药,你们得提醒他。” 医生的手冰冰凉凉的,盖在头上相当舒服,这种舒适感让他想起将脸贴在夏日里盛满刨冰的玻璃杯时那特有的清凉触感。 ——要不是知道这种行为不礼貌,他差点就要伸手去捉住对方的手祈求她别走了。 舆水怜听着他们的对话,老老实实的记住了自己得吃药这件事。 等到医生走后,苏格兰将药放在床头柜里,然后又去接了杯水放在旁边,离开了房间。 又过了几分钟,他拿了一张便签纸过来,上面写着吃药的时间和次数。 “注意事项我写在纸上了,记得要按照医嘱吃药。” 舆水怜应了一声,然后侧过身子看着杯子里剔透的水。 低烧带来的头晕目眩姗姗来迟,他的感官也变得迟钝了起来,在苏格兰合上他卧室的门后,他又听到了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和脚步声。 说起来,苏格兰他们一开始就在车上说过,把自己送到安全屋就要离开了,那现在他们是要走了吧? 迷迷糊糊间,舆水怜翻了个身,想就这么入睡。 忽然,他一个激灵。 ——等等。 他用自己贫瘠的常识想起了一件事:他……身上有钱吗? 原主身上的随身物品,好像都被一把火给烧了…… 舆水怜:瞳·孔·地·震。 那他的钱包、证件、票据什么的,不是全都没了吗??! 他就是再没常识,也知道人活在世界上,衣食住行全都是需要钱的,他现在可是身无分文的状态!不仅如此,他的手机好像也一把火烧没了…… 苏格兰他们应该还没走远吧?! 舆水怜第一时间从床上跳下来,鞋子都没穿就这么光着脚冲了过去,一路从安全通道狂奔下楼,终于在街边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雪佛兰,和正准备上车的三人组。 正对着这个方向的莱伊第一时间发现了舆水怜,对方就这么穿着一身单衣跑了出来,甚至还光着脚。 ——泰斯卡来做什么? 他迟迟没打开车门坐到驾驶位上,于是另外二人在发现了他的反常后,也下意识的顺着目光看去——就见舆水怜径直朝着他们仨奔来,扎着的马尾已经被甩在了肩后。 苏格兰不知道这才短短几分钟过去,又发生了什么超出他理解的事,他问:“怎么了?”这孩子怎么鞋都没穿就跑出来了?? “我——” 舆水怜本来想直接说能不能借钱我,但转念一想,这么说不太妥当。 别看舆水怜常识没多少,但奇奇怪怪的知识却又不缺。 他的认知里,借钱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投资,也就是说他必须展现出能够偿还负债的能力来,就好比你去银行贷款,得告诉银行的工作人员你有车子房子,证明你能还钱。 面对略显困惑的苏格兰,和探出头来看着这边的波本,舆水怜绞尽脑汁,把自己想到的一切算是优点的东西一条条列出来。 “我会……按时吃药,不用你们提醒。” “我睡觉的时候很安静,不会吵到任何人。” “我体重比较轻,也不会占位子。” 苏格兰、波本、莱伊尽管都保持着原来的表情,但此时每个人心中大概都有一个问号。 ——这是在干什么? “我的最远射程能达到700码——” “团队配合我绝对服从命令。” “以及……就算把我丢在任务现场我也能自己逃走。” 听到这里,莱伊好像摸清楚了对方的意图,虽然前面几条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后面说的,基本是团队招募人选、或者小队成员互相了解时才会互述的内容吧? 然而就事论事的说:他们已经有三个人了,是个配置齐全的队伍,并不需要再增加成员。 “所以,能不能……” 就在他以为泰斯卡要说能不能让我加入你们时,只见少年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对接下来要说的话做心理准备。 舆水怜:“……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第3章 “泰斯卡的证件全都被烧毁了,目前是身无分文也没有身份证明的状态,需要给他提供一套假的身份证件,地址我会晚一点发过来。” “——还有,先前被留在火场的那些证件和私人物品,可能会留下不必要的证据,需要你们派人去处理一下。” 波本和后勤人员通话的声音在背后客厅里若隐若现的传过来。 舆水怜趴在出租屋的阳台上,半个脑袋伸出去,没什么精神的感受初秋的夜风从头顶拂过的滋味,刚刚退烧没多久的大脑被凉丝丝的温度安抚得恰到好处,这让他不自觉眯起眼睛,昏昏欲睡。 在得知泰斯卡连手机都坏掉之后,三瓶威士忌最终还是没把他一个人留在安全屋里,把泰斯卡也打包带走,和他们一起去接下来的任务地点。 “组织的人这几天会给你送来新的证件。”波本把这件事告诉泰斯卡,“在这之前,你就留在这里吧。” 波本看着泰斯卡十分乖巧的从阳台退了出来,很有礼貌的朝他询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嗯……意料之中的回答啊。) (感觉差不多已经能猜到泰斯卡会说什么了……) “不用。”波本的声音沉稳有力,“并不需要你做些什么,只要你好好休息就行了。” ——越是和泰斯卡接触,就对那个人偶的传闻感到缺乏真实感。 不,说是人偶,未免有点太失礼了。泰斯卡只是不怎么善于表达,但是如果有人好好和他说话,他一定会以同样的真诚来回答对方,这样的人反而有股奇妙的纯粹感。 但,人类这种生物是很奇妙的,一方面既渴求别人对他们百分百诚实,可一旦真的出现了这样的存在,又会让他们感到恐惧,就像是排斥着这种“自己永远做不到的纯粹”似的。 矛盾又虚伪。 = 波本走到另一侧窗边,将窗帘拉下,在环视四周后评价道:“话说回来,这间公寓还真是狭窄啊……” 现在他们已经到了组织提前给他们准备好的公寓,从视线正合适的地方对目标人物的住所进行监视。 由于任务第一考虑的是完成度,而不是他们居住的舒适度,所以在寻找公寓时根本没考虑太多空间问题,这间公寓如果是情侣二人居住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但是对三个成年男性来说,就有些偏小了。 波本:……现在加上了泰斯卡,空间更加不够用了。 好在泰斯卡很快就会离开了,他想。 他们这次任务的目标人物乔治·拉文是个美籍西班牙裔,不仅经营着见不得光的药物生意、还手握几条隐蔽又安全的走私线。虽然组织没有明说为什么要暗杀他,但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要么是有人找组织买凶杀人,要么是这人挡了组织的路。 乔治·拉文非常谨慎,似乎早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有危险,提前逃到了日本,还搬进了闹市区的豪宅,从此直接闭门不出,情报部门的人完全找不到一丝空隙,面对这种谨慎性极高、一旦失手可能就再也无法得手的敌人,朗姆索性直接让行动小队上来监视,然后直接找机会进行定点射击。 所以,才会将情报收集能力在组织名列前茅、洞察力极强、长距离狙击能力过硬,并且相当富有耐心的几人凑在一起进行工作。 属于是把针对性直接拉满的高配精锐小队了。 人不在多而在精,所以在泰斯卡拦下他们的车又说出那一番仿佛是入队申请一样的话时,不仅是莱伊,那一刻就连波本也想好了怎么拒绝他的申请。 ……还好最终并不是他猜的那样。 …… 莱伊和苏格兰则是提着去便利店买来的晚餐和日用品进了门,喊了句:“我们回来了。” 苏格兰还在楼下时就看到了把头探出窗外吹风、甚至还表现得一脸惬意的舆水怜。 苏格兰:……才刚刚退了烧就把自己往冷风里送,这未免也太野蛮生长了。 舆水怜听到脚步声,关上了阳台门走到客厅里,看着被莱伊放在桌上的便当。波本挂掉电话后也走到桌边,小声说了句:“便当吗……” 舆水怜闻到了从便当盒里散出来的肉味,不自觉用舌尖轻轻舔舐了一下上颚。 哦……这个是吃的,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今天先这么解决一下吧。”苏格兰将便当一份份的拿了出来,“明天再去买些食材和日用品,毕竟任务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结束。” 舆水怜盯着便当盒,根据上面的标签辨认内容:牛肉炒饭、咖喱猪排饭、三文鱼魔芋、意面和饭团…… ——想吃。 他还没认完上面的字,一杯拳头大小的饮料就递到了他面前。 苏格兰:“——啊,对了,这个是给你的,草莓牛奶,薯条的话,退烧之后才可以吃。” 舆水怜眨眨眼。 ……是零食? 波本看着说了声“谢谢”后,就将牛奶和薯条抱进怀里的泰斯卡,好奇道:“……泰斯卡,你现在年纪多大?” 舆水怜:“……”问得好,他还真不知道。 他直接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莱伊看了耿直的泰斯卡一眼,问道:“加入组织比较久的话,组织会有你的长期资料留档,这些没有人跟你说过吗?” “不知道。”舆水怜摇了摇头,他心里只有个大概猜测,他犹豫后不大确定道:“……我应该,已经成年了吧?” 波本仔细端详着将零食抱在怀里坐在地上的泰斯卡,表示:“……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但是真的看不出来啊。” 泰斯卡这样莫名让他联想到电视剧里的大家庭里,那个刚升上中学,但依旧和小学时一样充满童真的盘腿而坐吃薯片的幼子角色。 不过泰斯卡和那些孩子们的人生轨迹可以说完全不同的平行线,他应该很早就在给组织卖命了。 ……这么说,组织确实是在雇佣童工了吧?! 而且还是长期雇佣,待遇也没法保证的那种。 舆水怜看向苏格兰,发现他就真的只拿出了这一份零食,他问:“……你们没有吗?” “没有。”苏格兰说,“这是专门买给你的。” 听到他的话,本来已经把零食拿到手里的舆水怜又默默的放回了桌上,推到苏格兰面前。 “……只有我一个人有,这样不好。”他说,“而且我什么都没做。” 虽然说是苏格兰主动送给他的,但舆水怜一想到自己现在是白吃白喝别人的,还麻烦他们让自己借住,已经觉得很过意不去了。 在苏格兰说这是专门买给他的时,他感觉到心脏处有股细小的、暖暖的感觉,他很喜欢,但是在他看来搞特殊是不好的,尤其是他并没有什么值得被特殊对待的地方。 他觉得为了长久的和睦考虑,自己应该忍痛放弃这种“特殊待遇”。 舆水怜:“我既没有付出劳动,也没有付出金钱,白白得到奖励是不公平的。” ……原来如此。 对泰斯卡来说,食物是必须要工作才能得到的,一定要付出劳动才能交换到的东西。 培养泰斯卡的人,也不太可能会在这种小细节上给他留下过什么温情的回忆。 泰斯卡也许从来没有过无条件的从别人那里得到过什么东西。 所以只是一份小小的零食,也要让他这么小心翼翼。 苏格兰感觉心情有些沉重,他解释道:“……这不是奖励,只是我单纯想要将这些东西送给你。” “……为什么?从常识上来讲,我不应该拿这些。“ “因为……” 苏格兰对他的刨根问底有些不知如何作答,泰斯卡是一个对组织成员无条件信任的人,哪怕他糊弄过去,泰斯卡也不会追问,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想糊弄过去。 他只是感觉,自己不该这么做,而是该以同样的认真回答他。 对于泰斯卡来说,这种无条件的给予大概很难理解吧。 这是违背他生存常识的。 苏格兰斟酌用词,回答道:“因为我喜欢这么做,我想要这么做,所以并不需要理由,也不是为了回报,更不是给你的报酬和奖励。纯粹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而已。” 舆水怜就这么看着苏格兰。 他很喜欢对方说的这些话,但是在抓重点这方面,舆水怜总是有些很特别的想法,他反问道:“所以说,苏格兰喜欢我?所以才这么做的,对吧?” 苏格兰:“……” ……这是省略了多少细节才得出的结论啊? 但是,好像直接说拒绝的话又很伤人。正当他想着要怎么回答时,看到泰斯卡晶亮的眼睛就这么满怀期待的盯着他。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他扯出个笑容,最终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少年则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偷偷看了一眼波本和莱伊。 “那苏格兰,你……不喜欢波本和莱伊吗?” 苏格兰:“……” ……嗯,这真是个好问题。 泰斯卡的逻辑也太简单易懂了。 不喜欢就不给他们买零食。 他用余光看到保持着平静表情的幼驯染,但是凭借自己和对方多年相熟的经历,诸伏景光大概能猜到自己的幼驯染这会儿肯定在忍笑。 迟迟没等到苏格兰回答的舆水怜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不太好,听起来好像在挑拨离间,苏格兰怎么回答都不太合适的样子。 “苏格兰。” “嗯?” “我发现这个问题好像不太好。”舆水怜说,“……苏格兰不回答也可以的。” 他觉得泰斯卡脸上的表情明明再说:“你不用说了,你说出真相莱伊和波本会伤心的。” 苏格兰:“……” “……”旁边的波本终于发出了很低的轻笑声。 苏格兰在心头颇有感慨的叹了口气。 在和泰斯卡相处的这短短半天里,他身上那种神奇的气质和难以捉摸的想法已经彻底让诸伏景光意识到,他确确实实是个很特别的、甚至有点奇怪的孩子,但唯有一点——他总是特别的诚恳,既难懂,又在一些地方非常好懂。 “……泰斯卡,‘喜欢’和‘讨厌’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这些词比你想象中更有分量。” 苏格兰揉了揉泰斯卡的头发,“等你真正理解了这个词的意思之后,再郑重的去适用它吧。现在先坐到位置上,吃晚餐,不然食物都要冷了。” “……哦。” 舆水怜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他听话的拉开椅子坐下了。 灯光恰好这时候闪了一下,苏格兰“咦”了一声,过去重新开关了一下灯。 房间瞬时从白昼到黑夜又燃起光来。 舆水怜用余光朝着苏格兰的背影看过去,灰色的连帽衫让他的背影显得像一座正在移动的远山。 少年收回视线,低下头。 然后用手摸了摸自己刚才被苏格兰触碰过的额上的碎发。 第4章 这顿晚餐吃得乱七八糟,原因是舆水怜对使用筷子这件事并不太在行,在筷子飞出去掉到莱伊的裤子上染了他一裤腿的咖喱汁。 本来以为会被对方责骂的舆水怜已经垂下头做好认错的准备了,莱伊却只是沉默的起身去洗手池擦拭裤子上的痕迹,然后从刚刚装便当的塑料袋里摸出了一个小勺子。 ——就是平时用来吃冰激凌的那种勺子。 他把勺子递给舆水怜:“使用筷子的练习可以放到以后,今天就用这个吃晚餐吧。” 舆水怜完全没想到这人会像变魔法似的变出一根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勺子来。 舆水怜:“……谢谢你。” ……他没生气就好。 波本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问道:“为什么会有勺子?” 就连苏格兰也是一副“我怎么毫无印象”的复杂表情,明明他是和莱伊一起去的便利店,结果他都没注意到这件事,他莫名有种“好像在哪里输了”的古怪感觉。 看到苏格兰和波本都盯着莱伊,舆水怜也很合群的跟他们一起盯着莱伊。 被三道视线齐齐盯着的莱伊:“……” 莱伊主动解释道:“只是觉得说不定会用上,就从便利店的店员那里要了一根勺子。” 波本“唔”了一声,接着又变回了镇定且游刃有余的那种表情,他玩笑般的口吻问道:“——莱伊,难不成你先前就觉得会发生这种状况吗?” “只是一些推断。”莱伊镇定的补了句:“你们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他这句话是在说“你们也对泰斯卡有些自己的猜想吧”。 “算是吧。”波本模棱两可、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道。 彼此都感受到对方没有交流欲后,这段对话就此结束,大家又开始安静的吃饭。 赤井秀一对泰斯卡也有些自己的看法。 他认为泰斯卡只是纯粹缺乏一些常识,就像一个本该正常运转的机器被人抽掉了一些不影响工作、无伤大雅的小部件,虽然依然能正常运行,但会有一些不协调之处。 泰斯卡作为组织里传闻颇多的人物,赤井秀一在进入组织过后自然有进行一些不着痕迹的打听,但大多都是些不成气候,或者是些听起来就非常魔幻的传闻。 唯一一次,他用自己的双眼见识过泰斯卡,是在组织的狙击训练场留下的录像里。 有一段是泰斯卡在700码外,以他的极限水平进行狙击的录像。 身形单薄的金发少年一动不动的潜伏在狙击点,目不斜视的注视着即将被他射杀的猎物。 即使是在录像里,也能感受到那充满压迫感的专注力,以及毫无犹豫和慈悲的双目。 ——如果是意志力稍微薄弱一点的人,这时已经会生出“绝对不要成为他的猎物,一定要和他避开”的念头了。 让赤井秀一来评价的话,泰斯卡就像是一张储存量有限的硬盘,培养他的人为了将他身为“工具”、“武器”的性能发挥到最大的程度,就将他作为人的“常识”的数据给竭力压缩到了极限。 所以泰斯卡身上才有这种诡异的矛盾。 泰斯卡的身世他有所耳闻,儿时在贫民窟长大的孩子,每日饱腹的食物大多是直接用手塞进嘴里——因为一旦晚了就可能被别人抢走,对他们来说,餐具反而是浪费时间的东西。 泰斯卡被组织收留之后,那些人最多只会教他怎么用勺子和叉子,筷子这种高难度的餐具大概一开始就被排除在了泰斯卡的使用范围之外。 看着泰斯卡用勺子舀咖喱吃的样子,赤井秀一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不过,话说回来……泰斯卡吃咖喱的样子,他想到好些年他只有七岁左右的妹妹。 ……七岁的孩子都比泰斯卡会用筷子。 = 舆水怜吃完了药后,苏格兰让他先去洗澡。 出租屋的浴室实在窄的可怜,苏格兰把他带到浴室门口后,嘱咐道:“洗澡的时候注意脚下,身上的伤口尽量不要碰到水,如果有什么问题就喊出声来。” 泰斯卡点头,正打算走进浴室里,苏格兰看他两手空空,又说:“你还没有换洗的衣服……泰斯卡,穿我的衣服可以吗?” “好。” “衣服我等会给你放到门口。” “好。” 他说一声舆水怜就应一声。 接着,苏格兰想到刚才吃饭时的那一幕,于是问道:“……你一个人洗澡没问题吗?” 可能是刚才吃饭的事苏格兰还没忘记,他表现得不是很确定,一副“你真的没问题吗”的表情。 舆水怜只好用像是在保证似的、笃定的语气道:“可以。” 作为炮灰NPC,他每次扮演角色的时间其实不过短短几小时,能在这几个小时内学到的常识并不算多,再加上每个角色的生活状况不同,他所体验到的生活场景只有一个普通人一生中很小的一部分。 所以造成了舆水怜的生活能力水平和常识层次不齐,十分稀碎: 他可能会用洗碗机和空调,但是不会用吹风机和洗衣机。 会用锅铲炒菜却不会用筷子吃饭。 知道买东西要给钱但是不会用自动贩卖机。 知道不能往枪管里挤番茄酱,但是不知道不能往微波炉里塞鸡蛋。 目送苏格兰离开后,舆水怜进入浴室,站在小型浴缸里,对着出水口和淋浴头,面无表情的开始思考这两东西要怎么用。 他依稀记得自己的记忆里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但时间太短,可能只有几秒,所以他不太确定自己会不会出错。 反正这里能尝试的东西也只有那么些,一个个的试过不就知道了吗? 舆水怜先是对着浴缸找了半天怎么使用。 “我记得浴缸里应该是要放水的……然后要坐到浴缸里。” 很快,浴室里就如他所愿开始储水了,接着就是淋浴头了。 这给了他信心——好的,解决了一个问题,可以进入下一步了。 “……这个好像是用来从上往下冲洗身体的。” 他站在淋浴头下,左右扭了下水龙头,没有用,然后尝试向前一抬—— “滋啦——” 被开到最大的淋浴装置活动了起来,水就这么从头顶撒了下来,毫无准备的舆水怜被淋了一身热水,他下意识“嘶——”了一声,赶紧关掉喷头,然后把被水淋湿的头发撇到一边去。 热水淋过的身体忽然接触到冷空气,他条件反射的一缩身子,赶紧脱掉衣服重新开始洗澡。 热水浇在身上的感觉非常舒服,只是浇了几秒后,他才想起苏格兰说让他注意伤口不要沾到水。 ……好像晚了。 ……莫名感觉有点对不起嘱咐自己的苏格兰。 他在心里道歉:“对不起,苏格兰。” 就在舆水怜沉默的思考着要不要先用毛巾擦干水后,重新避开伤口冲澡时,从他觉醒那天起就再也没出过声的系统忽然振动了一下,然后他就看到原本灰色的个人面板上,多出来了一个提示框。 作为炮灰NPC,他是没有自己的个人面板后台的,也许是在他觉醒了意识之后,出了bug的系统自动把他划入配角范围了,给他加上了配角才有的菜单。 不过在个人角色卡那里,依旧是灰色的。 毕竟他并不是真正的配角,只是一个卡bug的炮灰NPC而已…… 至于旁边那个多出来的新功能…… “——漫画论坛?” 前所未闻的新名词出现了,好奇心像猫挠痒痒似的催促这他点开这个按钮。在成功打开论坛之后,首先看到的就是置顶的红字,标题是【柯南新系列番外,好评公开中——】 点开标题后,直接跳转出了一条漫画,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封面上那醒目的标题:【命运交织的人们~组织的追忆篇~第一话】 标题下方,正好是四个背着吉他包男性,他们身处一条狭窄的只能容纳两人半宽度的小道里,朝着前方光亮的出口前行的画面。 几乎不需要刻意去辨认,舆水怜就能认清楚:这是波本、苏格兰、莱伊……和他自己。 ……这个角度看上去他显得好矮啊。 舆水怜自我安慰道:……自己年纪比较小,说不定还会长高的。 继续往下翻漫画,舆水怜看到漫画用比较夸张的艺术表现手法,将他如何逃脱追杀,然后又被这三人营救,混入其中和他们一起去了新的任务地点这一串剧情都画了出来。 只不过漫画都只捡重点,很多细枝末节的事,并没有印上去。 就在他观看漫画的过程中,漫画的评论已经从500条激增到了700条。 【居然是新角色吗?盲猜一下,这个是用来强制威士忌组走剧情的工具人。】 【新角色居然是这种人设!是笨蛋美人老婆hshshs!不过他看起来年纪比较小,酒厂是不是还在用童工啊(忽然呆滞】 年龄较小? 这是在说自己吧? 舆水怜自动过滤掉了老婆两个字,毕竟他的性别认知是男,这些人肯定是打错字了。 至于美人,他的个人审美很正常,也能判断出现在这具身体的外貌不错。 但是笨蛋…… 他哪里笨蛋了?他自知只是缺乏了点常识,还远远不足以达到笨蛋的水平吧?? 可惜他不能和论坛沟通,也不能留言。 【不是,家人们,这个封面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们懂吗……四个人的背影什么的……酒厂一般在非官方漫画出现的,基本都直接下线了。我会幻视一些库拉索(沉默】 【……楼上你是不是想多了,别自己吓自己。这次官方说是日常回忆篇,虽然说是外传,但应该和警校组的系列差不多,偏向轻松日常啦。】 【话说你们不觉得泰斯卡和hiro的互动很有意思吗?有种在带孩子的感觉哈哈哈哈还好,hiro自己明明也是家里的弟弟,没想到是个带孩子好手。】 【阿卡一也是,我没想到他在这种小细节上表现得这么细心……不愧是长男,搞不好这人还挺会养孩子的?所以只有一个不会养孩子的人……】 【降谷零:我懂,你们报我名字得了。】 【标准模板了是吧?泰斯卡和他的慈母严父、还有那外冷内热的哥哥。】 【毕竟hiro给泰斯卡牛奶和零食的那一幕,我情不自禁想到三个字——】 【我也想到了。】 【让我们说出来——】 【男·妈·妈!】 舆水怜:……男妈妈?男人为什么也能叫妈妈?? 本来就对自己的常识水平并不自信的舆水怜,这一刻更加不自信了。 ……还是去问问苏格兰吧。 第5章 就在泰斯卡进去洗澡时,坐在客厅里的波本手机响起了铃声。 他打开一看,蹙起了眉来。 是贝尔摩德。 迅速将情绪调整到完美无缺的状态后,波本接通了电话:“怎么了?这个时间来电话?” “听说泰斯卡和你们在一起?”贝尔摩德难得直入主题。 波本试探道:“——哦呀?是有什么事要找他吗?” 贝尔摩德的声音拉的老长:“苏格兰和莱伊在你身旁吗?” 波本摸不清她的态度。 打开了免提后,贝尔摩德那头的声音被放大到正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见的程度。 “泰斯卡这孩子稍微有点特殊。虽然你们将他成功‘回收’了,但是现在组织并没有可以‘安置’他的地方,也没有需要他的‘搭档’。” “既然你们已经接触过他了,应该能猜到了吧?泰斯卡他没法一个人执行任务——” “怎么样?你们这边还需要一个帮手吗?” 搞不清楚贝尔摩德在卖什么药,波本就事论事道:“理论上来说,我们现在的人手已经足够了。这是朗姆的意思吗?” 他想试试贝尔摩德的态度。 对方忽然打来这么一通电话,到底有什么含义? 是希望泰斯卡加入他们的队伍? “不,只是我个人角度的建议。”贝尔摩德的情绪半点未变,“那就没办法了,这么一来泰斯卡就只能一个人出任务了。” 贝尔摩德:“……也许会像流浪猫或者流浪狗那样,随便死在哪个不知道的角落里吧。” “这种说法是不是太小瞧泰斯卡了?”波本依旧是强硬又冷酷的态度,“说起来,贝尔摩德,你难道是希望泰斯卡加入我们,才打了这么一通电话?” 贝尔摩德的轻笑声传来:“——这就是秘密了,波本。” 这种无聊的相互试探的把戏走向结束。 波本面无表情的挂断了电话。 浴室里的水声已经停止了许久,舆水怜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 他穿着苏格兰的衣服——宽大的白色短袖T恤和宽松的长裤。 由于身高问题,他不得不把裤子稍微卷起来一点——正好让脚踝和一小节小腿无忧无虑的袒露出来。 少年被浴室的热气萦绕许久的颈部,还泛着浅淡的红色,湿哒哒的头发搭在颈侧,这片浅金色的发丝浅浅的掩盖着颈部皮肤下的青筋,白皙的皮肤在这几道交错的色彩下若隐若现。 看到他就这么湿着头发跑了出来,苏格兰对于“泰斯卡没法一个人生活”这个刻板印象又加深了些许。 苏格兰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对泰斯卡说:“……你先过来一下。” 泰斯卡乖顺无比的跟在苏格兰身后走进浴室里,苏格兰从旁边架子上取下一条柔软的毛巾搭在他头发上,用适中的力道擦拭着。 头发和毛巾摩擦着发出“嗦嗦——”的声音,细碎的窜进泰斯卡的耳朵里,他舒适的微眯上眼睛。 “洗完澡之后要把头发和身上的水擦干净,泰斯卡。”苏格兰站在他身后,泰斯卡则是正对着镜子,他享受的闭上眼睛的表情苏格兰一览无余。 苏格兰揭开毛巾,泰斯卡如麦穗般明亮的金色头发在灯光下有一层透亮的光泽。 也许是感受到力道戛然而止,泰斯卡面露疑惑的扭过头看着苏格兰,仿佛在问“为什么停下,不继续吗?” 苏格兰拿出吹风机插上电,避开对方火热的视线。 “……还有,如果洗了头发,就要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 “好——”泰斯卡像小学生一样一应一答,声音拉得老长。 就在苏格兰要打开吹风机的开关时,泰斯卡倏地伸出手来握住了他放在开关上的手。 少年的手指修长,但是和青年相比尺寸要小上一些,只能笼统的将青年的手握住。 苏格兰差点下意识的想要保持距离,却在撞入对方的澄澈的目光后,选择了留在原地,他问:“……怎么了,泰斯卡?” 泰斯卡刚洗完澡没多久,身上的体温还很高,暖意通过交叠的手指传了过来,皮肤触碰时那种微热、轻微粗糙的质感就好像能直接传入每根神经。 “……稍微等一下,苏格兰,我有个问题很好奇,请问——你知道男妈妈是什么意思?” 泰斯卡的表情逐渐由平静转为饱含求知欲的期待,他问:“男人,也是可以当妈妈么……?” “咳……”实在没想到泰斯卡会问这个,苏格兰一时语塞,几秒后才道:“这个……大概要看语言环境。当然,通常来说男人是不具备这方面的生理条件的,起码现在的技术水平不行。只是在一些特殊情况下,或者双方同意的时候用这种说法吧……” 说到后面,苏格兰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什么特殊情况?什么叫双方都同意的情况……听起来好奇怪……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啊?! 不过他还是试图挽救一下,又说道:“但是通常来说,呃,我觉得是因为这个人像妈妈一样让你感到亲切,所以才会用妈妈来称呼他吧?不一定是身份,只是一种称呼而已……” “唔。”泰斯卡完全听进去了,用力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只要心理上认同对方像妈妈一样,就能这么用了,对吧?我听说有的小朋友会把老师喊成‘妈妈’呢,应该是一样的意思,是这样吗,苏格兰?” 泰斯卡突然的举一反三让苏格兰莫名涌现出一点欣慰来,他轻咳一声后,说道:“可以这么说。”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喊苏格兰‘妈妈’?” 苏格兰:“……” 泰斯卡小心翼翼道:“……妈妈……?” 苏格兰:这孩子怎么回事啊!! = 让泰斯卡加入这个队伍? 降谷零在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摇摆过一次了,当时他的态度是否定。 身为卧底,本身就徘徊在极限危险的边缘,而在组织生存,刀口舔血的生活自然少不了,双重压力之下,还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审时度势,一次次的做出正确的抉择,一旦在岔路口选错一次,可能就会葬送生命。 卧底的要义是什么? 是冷静自持、敏锐观察、收集信息、以及完美的伪装让其他人打消疑虑。 而人和人一旦接触,相识,相处,就必然会有露出马脚的风险,言多必失。而向基层成员打听消息,效率极低,又有被怀疑的风险,效率最高的收集情报的方法:应该是用尽一切往上爬,爬到起码是中层的位置之后,在潜移默化的融入这个层级圈子,少说多听多做,来谨慎、细致的收集情报。 ——按照这点来考虑,泰斯卡并不是降谷零认为应该维持大量交际的成员。 因为他太纯粹了。 只是一台纯粹的工作机器,并不像是知道什么重要信息的守密人,有必要冒着风险和他交际吗? 但是贝尔摩德的这通电话,又让他改变了想法。 倒不是因为贝尔摩德打感情牌,而是他关心的是——贝尔摩德为什么要这么迂回的帮助泰斯卡?如果二人没有关系,那贝尔摩德可没有专程打这么一通电话的理由。 贝尔摩德的身份不普通,她对泰斯卡的关注和态度也有些耐人寻味,并不像是她对一些成员那种当做纯粹工具人的态度。 隔壁的浴室里,景光的声音和泰斯卡老实的答应声,从吹风机呜呜作响的杂音缝隙中传了出来。 “泰斯卡,不要把吹风机对着嘴巴吹——” “洗完澡之后要擦干头发,你才刚退烧吧?” “好了,擦干头发之后你就去房间里吧。” 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有缺乏常识的小孩。 波本收回视线,思考着贝尔摩德那通电话。 ……但是能和贝尔摩德扯上关系的组织成员,可就不能说是“普通”了。 刚这么想着,他又听见里面传来声音: “……妈妈?” “不,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叫我妈妈……” 波本:“……?” 他们在干什么??? 第6章 舆水怜一头湿发终于在苏格兰的努力帮助下变得蓬松柔软了,他把毛巾搭在头上走出了浴室。 波本:“苏格兰,稍微过来一下。” 公寓内只有一个小的矮桌,被莱伊收到了墙边立了起来,房间中间的空间全部腾了出来。 苏格兰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等他过来,波本就从包里取出一张地图铺在地上,随后几人席地而坐。 舆水怜则是坐到墙角,开始喝苏格兰给他的牛奶。 ……他们这是要讨论任务内容了? “这份是可以直接在店里买到的市内地图。” 波本指着大的那张地图说,然后又掏出另外一张,“这是组织的情报部门整理出来,目标人物目前居住地点附近的详细放大地图,用来作为参考。” “目标人物乔治·拉文的宅邸称得上金碧辉煌。”波本拿出几张照片来。 照片上,能看到一座风格醒目的洋馆,配合地图也能得出其占地面积不小,洋馆被黑荆棘般的栅栏给围出一大片空间。 波本:“想要从这里突围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只有目标人物外出时,才能找到动手的机会。但是情报人员给来的消息是——他已经超过二十天未曾出门了,不知道这个机会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莱伊不急不慢问道:“有上门拜访他的访客吗?” 波本:“有,但是要去另外的房间换完衣服才能准许入内。而前来拜访者多半是有求于他,所以也不会拒绝这样的要求。” 苏格兰:“……但是这么一来,我们就完全没有混进去的可能了。” 他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只能在外部寻找条件吗?” 莱伊:“其他的佣人或者目标任务的手下,能从这些方面入手吗?” “食物和生活用品的采购是专人运输的,此外,乔治的手下还会定期在附近巡逻。”说到这里,波本无奈的笑了一声,“就连附近的小孩也被他们恐吓过,不允许在宅子附近玩耍,可以说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状态……一旦有人靠近那座宅子,就像在接近一座无人岛,会变得格外显眼。” 如果不是这么麻烦的任务,也不会落到他们头上了。 这是持久战。 莱伊:“人总不可能一直将自己锁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尤其是一个腰缠万贯、早已习惯享乐的人,十天半个月尚且能够忍耐,时间一长,总会慢慢放下戒心来……找一些自认为安全的法子来打发时间。” 那个时候,就是他们等待的机会。 他的声音沉稳又冷静:“在那之前的潜伏,将会是一段很长的过程。” 话音落地,莱伊看向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泰斯卡。 赤井秀一在波本当着泰斯卡的面摊开地图,开始阐述这次任务时,就察觉到了波本的意图:他是故意给泰斯卡看的。 波本真的想让泰斯卡入队?是因为贝尔摩德的那通电话让他改变了想法吗? 因为贝尔摩德打感情牌所以心软了? ……不可能,波本可不像是会对谁心软的类型。 莱伊保持着无表情,问:“——泰斯卡,你怎么看?” 舆水怜叼着吸管。他刚刚喝完牛奶,嘴里还有一股残留的甜味。 在波本当着他的面摊开地图时,他心里就有些诧异了,波本为什么忽然主动的向他分享起了任务的内容和情报?这是在暗示他他们有想要让自己入队的念头吗? 看来这个念头还不是很强烈,否则波本肯定会直说,而不是用这种迂回的方法来试探自己的态度了,波本这样隐晦的暗示,万一他们忽然改变了想法,也可以说是自己会错了意。 不过,明明先前这群人完全没有要带上自己的意图……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舆水怜将牛奶盒子放到旁边,他也想了很多——既然他们是漫画里的重要角色,那他在重要角色身边,得到他们的承认和喜欢,应该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配角了吧? ……按照常识,这个时候,他需要展现自己的能力和价值。 好在作为一个炮灰NPC,他所经历的死亡全都成为了他宝贵的经验,在这点上,他能自诩是专家水平。 苏格兰见泰斯卡乖巧的将牛奶盒放到墙边,就这么直接从墙角爬了过来,坐在地图旁边,说道:“……按照常识,要先决定暗杀的方法吧?” 微妙的感受到一丝不对劲的众人:……等等,这是按照的什么常识? 接着,少年的声音清晰的传来: “毒杀、窒息、溺水、钝物殴打、坠亡、扼死、刺死、绞杀、枪杀——” 他侧歪着头,诚恳的询问在场其他人:“——要选哪种?” = 在说完这番话后,舆水怜顿觉屋内的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 ……他没说错什么吧? 就像是吃饭,也要先决定好菜系吧? 难道说这些人都有自己必须坚持的类型吗?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刚入职第一天,就踩到了前辈们的雷区……波本会不会很后悔表现出邀请他的意图,然后让他滚出这个团队吧? 哦,虽然他们好像也没有说要让自己加入这个团队就是了。 为了挽救忽然变得冰冷的气氛,舆水怜努力的使用自己的情商,补充了一句:“……选哪种我都可以的,我不挑。” 然后,他就感觉气氛更加糟糕了。 这段对话最终就停在了这里,打破僵局的是主动提出去洗澡的莱伊。 男人从地上起身,说道:“等这几天实地考察过附近的环境之后,再做决断吧。现在就定计划也许会束手束脚。” 波本则是微笑着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至于真的怎么想,那就不知道了。 苏格兰找到这个合适的机会,对舆水怜说:“泰斯卡你先去把药吃了,然后先去卧室吧。” 舆水怜望着他,问:“苏格兰你不和我一起吗?” ——他们俩分在一个房间。 少年清澈的眼睛直勾勾的落在苏格兰身上,其中蕴藏着些许不易觉察的期待。 他好像并不因方才尴尬的气氛受挫,依然诚实的表达着自己的期待,并且带着一股不畏惧被人拒绝的直率。 苏格兰:“……啊,我等会再过来。” = 离开房间后,苏格兰和波本走到了公寓楼下,趁着这个机会短暂的交流以及放松一下神经。 “你感觉怎么样?”波本问道。 多年幼驯染的情分早就让他们极为默契,苏格兰知道对方这是在问他对于泰斯卡的看法。 他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刚才那个瞬间,让人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泰斯卡果然是那个组织的人’啊。” 虽然说不该以貌取人,但那一刻他微妙的有种“自己好像被对方的外表稍微骗到了”的感觉。 泰斯卡也许是兼具“刽子手”和“孩子气”两种特质的人,听起来就好像是造物主制造的恶作剧,让两种矛盾交织共存。 波本沉默两秒,说道:“……这样也挺好,你也可以稍微降温一点。” 苏格兰眉毛略微上挑了些,略显惊讶:“在你看来,我真的有到需要降温的程度了吗?” 他自认为自己对泰斯卡的照顾,只是一种性格本能。 泰斯卡这样的人出现在了他面前,他没法就这么当做没看见而不管他,仅此而已。 在几秒迟疑过后,苏格兰又说:“说真的,我对泰斯卡的印象已经在短短一天内颠覆了好几次了。” 波本:“……这一点我其实也差不多。” 不过,凭他幼驯染的了解,hiro对泰斯卡的照顾是真心的,对他的戒备也是真心的,就是这样,他才略微的担心对方可能把自己给绕进去。 苏格兰停顿片刻后,又说道:“……还有,我觉得贝尔摩德那句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他顿了一下,语气逐渐变得肯定,“说什么‘如果不管那孩子,他就会像流浪猫一样死在看不见的地方’这种话——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贝尔摩德会说的。” 波本点头:“还不知道贝尔摩德和泰斯卡还有什么联系,这件事我想私下再去调查一下,但这也可能只是贝尔摩德抛出来的烟幕弹。那个女人本身就是许多人的调查目标,她将其他人作为遮掩自己信息的误导线索也不是一两次了,贸然走入她布置的信息网中,也许会牵动她的警铃。” 苏格兰也正有此意:“注意安全,我也会一起留意的。” 波本翻出自己的手机,黑夜中,屏幕的灯光将他也一并照亮。 他说:“还有一样情报是可以确定的——以前组织出现的叛徒,有不少是泰斯卡负责清理的。那位大人和朗姆可能会直接向他下达命令。” 苏格兰笑了声,带着点轻松:“……你不会是专门说给我听的吧?放心,我分得清楚界限的。” 言多则过,从苏格兰的态度里已经感受到对方有了决断的波本自然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波本:“莱伊也差不多要出来了,我们回去吧。” 看着幼驯染的背影,一边走进电梯的苏格兰一边想。 ……将对泰斯卡的照顾和关心,保持在一个不会让自己进退两难的程度吗? 这好像比彻底的无视对方还要难吧? 话说回来,他真的有表现得很关心泰斯卡吗? 看着电梯到达他们的楼层,苏格兰忽然问道:“对了,还有件事我有点在意——你刚刚是打算邀请泰斯卡加入我们吗?” 波本停滞一秒后,语气复杂道:“……现在已经有点不那么确定了。” 泰斯卡那段仿佛是什么流水线杀戮机器般的宣告,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小的印象。 波本:“莱伊还没有表态。如果说是少数服从多数,你选择让泰斯卡留下,而我选择你的对立面的话,现在就只差莱伊这关键的一票了。” 苏格兰的直觉告诉他莱伊多半会站在零这边。 结论就是:泰斯卡不太可能被留下。 第7章 公寓内有房间隔开,正好两两睡在一起。 出于安全考虑,苏格兰和波本当然各自分开睡,波本和莱伊一组,而苏格兰和泰斯卡一组。 房间不大,两个人的床铺在地上差不多就横向就占满了。 舆水怜刚爬上床没几分钟,消失大半天的系统居然蹦出来了,还表现得精神抖擞。 【系统:晚上好啊,吃了吗?不管你吃了没我反正吃了而且吃的还不错。】 舆水怜肉眼可见的并不关心这个话题,默不作声的侧开了脸。 【系统:喂,你的反应不太可爱吧。我可是专门来给你帮忙的!我从以前的旧系统里找到了好东西,我先给你装上。】 几秒后,舆水怜就在自己的后台看到了一个叫做【剧情值】的数据统计条,以及【任务栏】。 【系统:这个系统能帮你监测到剧情值,剧情值越高,你被世界意志认可的程度也就越高,本来还有附赠的角色好感度系统的,但是这个测试版软件给阉割了……等我找到了能用的好感度测量仪就帮你装上,现在你就凭感觉自己算吧。】 舆水怜:……这就有点为难他了,他也不懂好感度这种东西啊。 【系统:哦对了,因为这个是非正式版,所以数值只能作为参考哦。】 舆水怜:“……什么意思?我完成那些任务并不会给我奖励吗?” 【系统:你毕竟不是真正的配角嘛,你身上是没有官方版系统的,你把这个当成盗版软件也行。反正只能帮你测数据,提供参考,但不会上传到系统中心。】 【系统:你没有正式配角的工号,如果你的数据被上传到系统中心了,绝对会被当成bug然后立刻清理掉的。那你的努力就白费了。】 舆水怜:“明白了。” 这样也挺好,起码数值和任务能够量化,总比漫无目的的前进要清晰很多。 舆水怜感谢了他的老监工:“你这么做应该也是承担了风险的吧,谢谢你。” 【系统:知道就好……对了,你和这些人相处得怎么样?有机会让他们带上你吗?这可是个上镜的好机会啊。】 回想起刚才那叫人难堪的沉默,舆水怜只感觉不太乐观。 “我感觉,他们应该不会带上我……也许是我表现得还不够有用,我会再努力一点的。” 【系统:是吗?那你可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啊,我不能经常来找你,不然也会被中心系统盯上。我要走啦,你要成为出色的配角再和我相见哦。】 系统雀跃的尾音消失后,房间内又归为一片寂静。 “嘎吱——” 房门被推开。 舆水怜缩回被子里,让自己的睡相看起来不那么糟糕。 他听到苏格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抱歉,我吵醒你了吗?” 接着,他听见少年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跑了出来:“——没有。” 舆水怜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苏格兰这才发现他睡觉的时候还扎着头发,他用来绑头发的橡皮筋就是最常见的牛皮橡皮筋,和真正绑头发的头绳比,并不舒适,很容易把头发缠在一起,泰斯卡这么在被子里拱来拱去几回,他的头发就缠成了结。 注意到苏格兰一直看着自己,顺着目光看去,舆水怜就发现自己缠着的那一小撮头发简直狼藉不堪。 他试着扯了一下——有点疼。 疼得他下意识挑了下眉。 苏格兰:“算了……你坐起来,我帮你解开。” 舆水怜把盖在身上的被子推到一旁,撑着地爬了起来,跪坐在苏格兰面前,然后一手抓着自己的这一撮头发——往前递了出去,还很配合的稍微前倾了点身子。 “我看看……”苏格兰尝试着解开。 金色的发丝和橡皮筋缠绕在一起,牛皮橡皮圈又过于顽皮,手指找不到合适的着力点,好不容易找到了切入点,他往外稍微拉拽了一下橡皮圈,就听见少年“嘶——”的吸气声在耳畔响起。 苏格兰:“抱歉,弄疼你了吗?” 舆水怜被那一下扯得头皮都疼,他身子一歪,赶紧用手撑着地,表示:“……我可以忍。” “苏格兰——你睡了吗?你们怎么不关门……” 波本轻轻松松的把门推开,就见到面前这一幕。 泰斯卡前倾着身体将自己的辫子递到景光手中,不仅如此,少年还是充满隐忍的表情。泰斯卡费力的支撑着身体,看起来随时就要向前倒去,而自己的幼驯染则是两手拖着泰斯卡的头发,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个距离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波本:“……稍微打扰一下,我能问问你们在干什么吗?” 苏格兰全神贯注在解开打结上,随口道:“解橡皮筋。” 泰斯卡微微侧头,问道:“……波本,你也要加入吗?”他感觉苏格兰可能不太擅长这个,他脖子都要酸了。 波本:“……不了,你们加油。” 不知为何,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波本离开后,苏格兰又努力了好几分钟,才终于完成了“帮人解开橡皮筋”的壮举。 而舆水怜一直维持刚才那个探着身子的姿势,下半身都要麻了,在刑满释放后,第一时间就是缩回被子里,任由僵硬的下半身自行恢复。 就在他刚枕上枕头,想调整动作时,刚才头皮被扯到的位置又对他进行了二次攻击。 同样准备卧床入睡的苏格兰,就听见旁边床位的少年在被子里“嘶——”了一声。 和吸鼻子的声音,听起来莫名有些委屈。 苏格兰:“……” 回想一下,他们刚刚怎么形容泰斯卡的来着? ……组织的杀戮机器? = 熄灯后,舆水怜没有睡觉,而是开始鼓捣他从新升级的系统后台。 ……任务系统上显示还有12个小时才能完成升级,也就是说只有明天他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任务。 不能加入苏格兰他们的话,就要被带回组织了。 回到组织之后他要做什么呢?或者说他能做什么……? 百无聊赖的舆水怜为了得知更多的信息,于是再次打开了刚刚没时间细看的论坛。 先前看论坛时他就得知自己这次的角色并不在柯南主片场,而是在官方番外里,而除他之外的另外三人是这个漫画里的重要角色。 ……这倒是挺符合他目前的伪·配角身份的。 “诸伏景光、赤井秀一、降谷零……论坛里说的是苏格兰、莱伊和波本的真名吗……?” 舆水怜继续往下看,前面的评论基本还都是一些根据漫画内容的分析和推测,他越看越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比如这三个全都是卧底这件事,看到这里,舆水怜也愣了,他感觉自己的运气已经到了配角的程度了——不然怎么会一下就碰到三个卧底、三个重要角色! 论坛里也有帖子正在讨论他这个新角色。 【家人们,我直说了:威士忌组怎么可能有真酒。】 【你忘了爱尔兰吗?哦,死了的酒不算就是吧(点烟)】 【咱就是说,威士忌组的真酒都死了,活着的只可能是假酒……那么,新角色……】 【请问你是要这个活着的假酒泰斯卡,还是这个死掉的真酒泰斯卡?】 【我全都要不行吗?】 【你这么贪心,老贼会罚你什么都没有的。】 【——不要啊!!!】 他接着往下看,发现有读者觉得自己这个新角色,可能在这个系列的结局直接人没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个角色主线里从没出现过?我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这是个死掉的真酒。】 【老贼现有的伏笔里,也没有一个能和泰斯卡对应上的,甚至酒厂的对话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可以往这个特征上套的角色……】 【那么,这个角色的死会不会和三瓶假酒有关?以上是基于目前剧情的合理讨论。】 舆水怜平静的看完了:配角也是会死的嘛,他能理解。 ……只要他晋级成真正的配角了,死了也无所谓,又不是他本人死了,只是这个角色死了,他本人还可以去扮演其他的配角,问题不大。 不过他很想告诉这些人:你们想多了。 他都快被三位卧底先生扫地出门了,搞不好下一话漫画里就见不到他了。 他继续往下看,下面的读者基本就是在讨论威士忌组三瓶假酒了,还有一些对新漫画内容的期待之类的。 【我一直觉得威士忌组蛮伤的,在组织说不定有机会一起工作过,最后却落得一个让人感慨命运弄人的结局。】 【明明三个都是铁红……哎。】 【老贼你没有心……hiro的死我真的意难平,现在这个新番外出来,我感觉又是暗藏着一个大刀,现在他们有多甜,未来就有多刀。】 【官方不是一直没说hiro是怎么暴露的吗?不会和新角色有关吧?】 【啊?不要吧,我刚买的股这就跌了??】 舆水怜:等等——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苏格兰死了? 而且从读者的角度猜测还可能和自己有关?? 第8章 舆水怜心里收紧。 他接着往后看,直到看到这么一张漫画截图,那是一张在黑白漫画上看也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苏格兰靠着墙壁,身体已然无力倒下,心脏处的血花仿佛要从白衬衣上夺路而逃那般触目惊心,身后的墙壁上还喷溅着大量的血迹,刺目的血色仿佛要将这纸张点燃,成为真正的地狱画卷。 舆水怜感觉脖颈像被一只有力的手死死扼住,呼吸逐渐困难,他看着苏格兰中枪的地方。 “……他是用手枪朝着自己心脏射击自杀的。” 在那么多次的死亡中,被人瞄准心脏的死法可是出现频率相当高的,对于要承受何等程度的绝望和疼痛,舆水怜觉得不会有人比他还有发言权了, 一旦想到苏格兰会怀着同样的苦楚死去,哪怕这痛苦的时间很短暂、他的意识消失得很干脆,舆水怜还是有种被人将手插进胸腔,握住心脏的感觉。 就像现在的他有了求生的欲望一样,苏格兰当时应该也是很想活下来的吧。 他辗转着翻身,又看到一条评论: 【这一幕真的哭死我了,就连高明哥哥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自己弟弟殉职的。】 舆水怜一愣。 他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炮灰NPC,对他来说迎接每一次死亡就是他的工作,没有喜悲,死亡对他而言只是工作。 他隐姓埋名投身到这场危险的工作中,想必早就做好了可能赴死的心理准备。 但苏格兰他是活生生的人,他从呱呱坠地到成长至青年,有自己的亲朋好友,有无数羁绊在身。 他和自己不一样。 ——还有人在等他。 苏格兰会给自己买好吃的零食,还会帮自己吹头发,会帮他解橡皮筋…… 对他来说,苏格兰是很好的人。 他这么好的人,不应该这么年轻就投入死的怀抱。 舆水怜关掉论坛,看向和自己隔着小半个房间的苏格兰。 黑夜里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也不知道他睡着了没有,熄灯到现在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他想苏格兰应该已经睡着了。 寂静中,舆水怜小心翼翼的挪动了身子,用手肘撑着挪动一小段距离,到苏格兰背后一段距离的位置,不再继续前进。 并未入睡的苏格兰在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先是下意识的想起身,在意识到应该是泰斯卡后,他又将这个念头按了下去。 ……应该只是起来上厕所吧? 背后的人一直没有动静,苏格兰却能感受到那几乎要转化为实质的炙热视线。 如果说一两秒还只是疑惑,但这种视线牢牢锁在他身上长达一分钟之久时,代号名为苏格兰的青年面对这种反常,不由得想起零说泰斯卡曾经处置过不少叛徒这件事。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转过身去时,他就听到泰斯卡用很轻的声音喊他的名字:“苏格兰。” “……我会保护你的。” 声音轻如细羽,好像只是从榻榻米上短暂的拂了过去,并未在深邃的夜色和方正的房间中留下任何痕迹。 泰斯卡说完后,又像没事人似的爬回了自己的床上,根本不在乎自己说的话有没有被对方听到,这是他单方面的约定。 想到泰斯卡一如既往有话就说的率真性格,苏格兰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也太狡猾了。 = 翌日。 舆水怜是被太阳晒醒的,他从床上慢吞吞的爬起来,环顾四周才发现苏格兰已经起床了,被褥都已经收拾好了。 叠好的床褥就那么靠墙角堆着,舆水怜推开窗户时,洒进来的太阳正好被风吹得碎散,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浮灰,朝着苏格兰的被子游了过去。这种慵懒的暖意让他不自觉的走到那一床高高叠好的床褥旁,然后—— 扑了过去,把自己往里面埋。 好软。 还有……被太阳晒得好暖和。 正当他沉浸在这种朴素的享受中时,隔着门传来一声:“——起床了吗?” 舆水怜赶忙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开始换衣服。 他把苏格兰借给他的睡衣以最快的速度扒下来后叠好放到旁边,然后又去抓自己的旧衣服打算换上。 “叩叩——” “泰斯卡,你起来了吗?” 苏格兰的敲门声来得正是时候,舆水怜边给衬衣翻面边说:“起来了。” “咯吱——”一声,卧室的房门被推开,苏格兰的声音从门缝那边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先过来吃早饭,等会我带你出……啊?你在换衣服么?抱歉。” 诸伏景光这才发现自己开门得不是时候,他正看到泰斯卡直直在房间中间,两只手在衣服的领口处摸索,看起来正准备将衣服往身上套。 关键是,他是全脱光了才开始穿衣服的。 他想到昨天给泰斯卡检查伤口时,对方差点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脱裤子。 ……不,就算大家都是同性,这未免也太过奔放了。 关键是泰斯卡完全没感觉到窘迫,还很主动的迎上苏格兰的目光。 苏格兰:…… 很好,非常的理直气壮。 舆水怜神色如常的回答道:“……我换好衣服出来。” 他说话时垂下双臂,原本正当在身前的衣服也滑落了下去,露出平坦又流畅的身体线条来,金发就这么懒散的搭在肩头,任由发丝扫在白皙的皮肤上。 苏格兰说了声“抱歉”,接着退了出去关上门。 舆水怜看到苏格兰关门前露出了些复杂的表情,好像是对于撞见别人换衣服这件事表现得非常的不自在。 舆水怜:……? 大家不都是男人吗?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怎样啊? 他边穿衣服边神游,心想: 难道同性之间不能看对方换衣服,是他不知道的常识吗? 也可能只是苏格兰比较……害羞? 门外,降谷零看到自己的友人表情复杂的从卧室出来,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降谷零:“泰斯卡还没起床吗?” 诸伏景光:“不……没什么。“ 总不能说他正好撞到别人换衣服吧? 降谷零:“……那你露出这种奇怪的表情干什么?” 诸伏景光:“……” 也是,他又不是没看过同性换衣服,以前上学的时候早就见习惯了。为什么看到泰斯卡换衣服会感觉有点不太自在? 不过,还有另一件事让他有点在意,但他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他明明起床后把自己的床褥叠得很工整的放在墙角,怎么刚刚一瞥过去,似乎凹进去了一块? 就像是有人把身子埋进去了留下的痕迹。 ……再怎么说泰斯卡也不会做这种事吧? = 等舆水怜穿好衣服出来后,又急匆匆的去洗漱。 等他洗漱完后,早餐已经被放在桌子上了——每人两个煎鸡蛋和抹了酱的面包,以及一盒牛奶,能看出来是在便利店随便买的。 在舆水怜看来挺好的。 不过苏格兰本人好像在这方面有点胜负心,竟然说:“没什么能用的材料,暂时只能做成这样了。” 舆水怜一边扎头发一边感慨:……这种说法听起来好像很帅气,他也想说一次这种台词试试啊。 四个人一人一面坐在小矮桌旁围着吃早餐,因为桌子太小而不得不靠得很近,这画面如果远看,还有点古怪的温馨,也正因为离得很近,所以食物的香气反而非常的集中,稍微呼吸一下就能闻到对面的人的早餐散发出的香气。 就在他遵循本能想要端起盘子时,忽然想到自己是最晚过来的,其余人似乎都在等他。 舆水怜放下叉子,双手握拳置于桌沿:“……抱歉,我起来的太晚了吗?” “不,并没有。”莱伊说,“事实上,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后,正好到了这个时间——并没有专门在等你。” 舆水怜眨眨眼。 舆水怜:“……是这样吗?” “是的。”莱伊看了眼桌子上放着的两种类的酱,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花生酱和蓝莓果酱,你要哪个?” “可以都要吗?”舆水怜说,“我想一种涂在正面,一种涂在反面。” 苏格兰被他的想法震惊到,问道:“……这样不会味道太奇怪了吗?” 这孩子怎么会无师自通这种古怪的吃法啊?难道说泰斯卡连味觉也异于常人吗? 舆水怜:“可是三明治就是这样的吧?” 苏格兰:“不,总觉得你对三明治有些误解……嗯,也不能算错?如果是三层面包的三明治,中间的那一层确实是两边涂酱的。” 波本开始往吐司上涂果酱,说道:“只有中间那一片的话,可不能称之为三明治。” 舆水怜“唔”了一声,道:“抱歉,那就是我搞错了。” 莱伊的声音慢悠悠的传来:“这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 波本则是一手抬着下巴,像是在脑内检索记忆那般认真的总结了起来:“话说回来,泰斯卡,你好像说过最多的词语就是道歉,第二多的则是道谢。” 舆水怜完全没统计过,听波本这么一说,又感觉好像没错。 他小声喃喃:“真的吗……?” 波本总感觉这孩子马上要开始钻牛角尖了,于是尝试打断吟唱: “这些问题放到等会再说怎么样?涂上果酱的面包如果放的时间太长口感会变得很奇怪的。” “——波本说得没错。”苏格兰对泰斯卡跳脱的思维已经有免疫力了,如果没有人在底下把他抓着,他搞不好会被天马行空的联想力带到奇怪的地方。 苏格兰微笑着说出建议:“在早餐的餐桌上,比起说道歉和丧气话,更应该说‘我开动了(いただきます)’吧?” 舆水怜重复了一遍:“……我开动了?” 苏格兰看出他的生疏和不确定。 泰斯卡以前都是一个人吃饭的吧? 就算和别人在一起,只要没人主动和他说话,他大概也不会去和别人搭话。 和他人围在一起边聊天边吃饭,这种普通人习以为常的生活…… 泰斯卡他拥有过吗? 第9章 “苏格兰。”舆水怜见苏格兰看着自己,还以为他说错了,“……你怎么了?” 苏格兰迟疑片刻后,微笑着转移了话题:“……没有,我只是忽然想到泰斯卡你不是日本人?或者说你不是在日本长大的?” 涉及到这方面的问题,舆水怜一律摇头表示自己一概不知。 “……不知道,这要问贝尔摩德。但是我知道日本会在吃饭前说这句台词,我以前在电视机上看过。” 波本一手撑着下巴,手肘压在桌边,身子前倾看了过来。 “补充一下我前面说的话——泰斯卡的常用句应该还要加上’我不知道‘吧。” 舆水怜:“……”虽然事实,但是被波本这么连续说了几次,有点想反驳他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逆反心理吗? 但波本说的确实没错,由于原主的记忆零散,每当舆水怜想寻找出什么信息时,都有种像徒手在池中打捞珍珠的那种无力感。 稍微有什么动作,水流就能将记忆的碎珠卷走,明明感觉就要触碰到关键了,却最后什么也抓不住,一场徒劳。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舆水怜直觉的相信,原主身上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问题。 苏格兰:“好了好了,再不吃鸡蛋也要凉了。” 舆水怜缓缓从盘子上用手掌托起面包,然后就这么举着往嘴里塞。 莱伊:“……”有点看不下去了。 ……算了,就当没看到吧。 “泰斯卡。”波本叫住他,“组织的人等会会来将你的证件送过来,需要你本人去碰头。” 舆水怜咬着面包点了点头。 等到他的证件、银行卡和现金都拿到之后,他应该就要离开这里了。 ……要是能留下来就好了,就这么离开苏格兰,他总感觉不太放心。 能不能有办法留下呢? 莱伊:“我和你一起,我也有要拿的东西。” 青年看了眼舆水怜,又说:“你现在没有手机,一个人在外面没有办法和组织取得联系。” 苏格兰随口问了莱伊一句:“是要拿瞄准镜吗?我记得你说要换新的。” “不。”莱伊说,“只是一些证件,还有下个任务需要的学历证明。” 在进入组织伪造资料时,为了让假资料更加难查证,他的学历就只到了中学,这样一来被反查信息的难度就会提高。 “学历证明?”舆水怜咬着食物口齿不清的问,“是用来证明你上过学的东西吗……?” ……要组织做的学历证明,是不是证明莱伊没有上过学? 舆水怜转向苏格兰和波本,“你们也有学历证明吗?” “啊?嗯。” “有啊。” 他们二人虽然也是做的假资料混进的组织,但人生经历都做得很完整,甚至还贴心的考虑到了会不会有学历歧视的问题,所以也没放弃学历。 舆水怜听完点点头,那就只有莱伊没有上过学了。 “莱伊,没关系的。” 莱伊看着突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的舆水怜。 少年放下吃了一半的食物,郑重其事道:“我也没上上过学,我们是一样的——这样就二比二了。” 赤井秀一在脑子里换算了一下,意识到泰斯卡是在安慰他。 这感觉就像童年时期,小孩子之间的党派划分一样,一旦有一个“不合群”的人存在,其他人就会对这个孩子群起而攻之,或者将他孤立。 泰斯卡的这种行为,就像那群孩子里主动站出来说“我和你一样”的那个。 凭借他那稚气的勇敢。 “谢谢。”莱伊回以一个浅笑,这是舆水怜第一次看到他除了冷脸之外的表情。 看到泰斯卡几乎要将“原来你会笑啊”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莱伊抿了口杯子里的茶,说道:“不过,我只是没有上过高中而已,任务需要的也只是高中的学历。” 舆水怜:“……”所以,只有泰斯卡没有上过学是吗? 波本轻咳了一声,但舆水怜明明听到他是在掩盖前面的笑声。 他试图挽救一下,“Gin说,等组织里的天才宫野小姐放假回来,就让我去负责她的安全护卫……我可以找她学习。” “宫野小姐?”波本抬眉,是在说宫野夫妇那个天才女儿? “说到宫野小姐……莱伊正在和宫野小姐谈恋爱吧?不过,好像是另外一位?” “是的。”莱伊好像不太想细聊这个话题,“不过,我和那位天才宫野小姐并不怎么熟悉。” 波本:“哦?” 莱伊:“也可能是被对方讨厌了。” 波本:“因为抢走了她的姐姐?” “也许是。” 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条八卦的舆水怜:“……” 他不明白,明明莱伊看起来是话最少的那个,他居然有女朋友吗?女孩子比较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吗? 舆水怜:“波本,苏格兰,你们有女朋友吗?” “没有。”这是波本,回答得斩钉截铁。 “……没有,不过你怎么忽然问这个?”这是疑惑的苏格兰。 然后他们就见泰斯卡脸上写着——不应该这样啊。 “……你那是什么表情,泰斯卡。”波本莫名感觉自己被看低了,但是他自认为无法扭转泰斯卡的脑回路,于是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句:“……快点吃饭。” 舆水怜“哦”了一声,心里想的却是:难道说莱伊才是最受人喜欢的那个? 那自己岂不是要找莱伊学习一下怎么受人喜欢……? = 几人再无交流。 舆水怜快吃完时,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另一件事:既然是吃别人做的饭,是不是要给负责制作料理的人表达自己的赞美? ——夸别人饭做的好吃的时候应该怎么说? 他飞速酝酿了几秒,将各种美妙的词汇都从记忆里挖了出来,只是舆水怜感觉说那么多好像太浮夸了,他的作风要更加务实一点。 舆水怜放下盘子,对苏格兰说:“苏格兰,你的厨艺……很精湛。” 这是他找到的最朴素的,夸奖厨艺的词语了。 苏格兰:“……”这孩子又在想什么呢? 他看了眼餐桌,心想这真的需要厨艺吗? 他见泰斯卡的表情非常真挚,竟然能把吃煎鸡蛋摆出一副美食评论家的郑重感来。 ……虽然得到别人的肯定确实是件叫人喜悦的事,但是这种赞美听上去有点哭笑不得。 苏格兰最终还是回以同样的郑重:“……谢谢。不过,只是煎个鸡蛋的话,波本和莱伊应该也都能做到。” 舆水怜在脑中走了一道换算题,然后道:“你的意思是,他们的厨艺也很精湛?” “如果你的评价标准是煎鸡蛋的话……”波本思考了下,煎鸡蛋这个难度实在不算什么,他完全可以很自信的回答:“那我觉得我的厨艺也能算是‘精湛’。” 莱伊则是咽下了最后一口鸡蛋,平静道:“煎鸡蛋的话,我也有点自信。” 苏格兰:“……” ……真的吗?他不是很信啊。 第10章 早餐过后没多久,苏格兰和波本就要准备出门了,今天他们要在附近实地考察。 他们在玄关换鞋子的时候,舆水怜也走到旁边,看苏格兰蹲在地上系鞋带,他也蹲了下来。 波本两手插兜看了过来,微微躬身,问道:“……怎么了,泰斯卡?” 不是他想关注泰斯卡,而是泰斯卡好像很关心景光,这让他不得不对泰斯卡也更多关注。 蹲在地上的少年,两手搭在膝上,侧边垂下的马尾发丝也躺在手背上,泰斯卡听到波本的声音后,缓缓扬起了头。 那犹如噙着碧空的双眸与降谷零目光相接,泰斯卡对于和他对视这件事毫无心理压力,甚至还歪了下头,就这么蹲坐着看着波本。 泰斯卡弓起手指,敲了敲膝盖,问道:“波本,对要出门的人应该说什么?” “哦……”波本一手托着下巴,微笑说:“你是说‘一路走好(いってらっしゃい)’吗?” いってらっしゃい…… 舆水怜在心里默念后,对着波本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系完鞋带起身的苏格兰,注意到面前二人一站一蹲的聊天,发出感慨来:“……嗯,这么看,很像啊。” 波本不知道他指的什么,反问道:“什么很像?” 苏格兰指了指眼睛的部分,他微笑时眼睛更显得上挑:“眼睛的颜色:我,你,还有泰斯卡都是蓝色,只不过泰斯卡的颜色要更浅一点。” “发色也是,你们都是金色,但泰斯卡的头发更浅一点。那个词是怎么说的……饱和度更低一点?” 旁边正在发短信的莱伊合上手机,目光在二人身上一扫,说道:“苏格兰,难不成你是想说他们像兄弟一样吗?” “——不像。” “——没有。” 波本和泰斯卡异口同声,说完后,二人还下意识的看了对方一眼。 如果眼神能拉丝,那他们之间拉出来的一定是一条呲啦作响的电流。 苏格兰在心里默默道:……这种异口同声的反驳也是一种难得的默契。 会让他想起电视剧里,吵吵闹闹的兄弟们。 虽然他和高明哥完全不是这种相处模式,但是像这样的兄弟也是有的。 波本声音微沉:“我倒是觉得我和泰斯卡一点也不像,除开眼睛和头发的颜色之外,我们就没有其他共同点了吧?” 话语中的反驳之意要溢出来了。 不过,只有苏格兰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泰斯卡是组织的人,这一点是他们之间最不同的地方。 “我也不觉得像。”泰斯卡不甘示弱,他举起手臂把袖子往下拉,露出半截皮肤来,“我比波本要白很多,我们哪里像了?” 波本:“……”他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莱伊:“……” 不,他觉得波本那句“没有共同点”应该不是那个意思。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苏格兰推开门,打算结束这段对话。 他用带着点安抚似的口吻对泰斯卡说:“我和波本要走了,泰斯卡。” 泰斯卡马上就活学活用,他声音清晰又响亮道:“一路走好(いってらっしゃい)——” 苏格兰和波本已经走到了门外,反手准备关门,房门逐渐合上,阳光的角度越来越小。 在听到泰斯卡的话后,苏格兰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嗯,晚上再见。” 两人走出去到了电梯里,在按楼层的时候,降谷零忽然对身旁的好友道:“有件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诸伏景光:“怎么了?” 降谷零:“……我怎么感觉泰斯卡好像对我有点敌意?” 诸伏景光紧张起来:“怎么了?” 降谷零伸手压低帽檐,“不,不是指身份的事。而是……就像小孩子看到有人抢走了他的玩伴的时候,那种孩子气的敌意……很奇怪吧?” 诸伏景光脑内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 在苏格兰和波本离开没多久,莱伊就说:“接头的人快到了,我们差不多要出去了。” 舆水怜现在还没有手机,等会还要靠莱伊来帮他联系组织的人。 “好。”舆水怜配合的去穿袜子鞋子,然后翻出自己的外套穿上。 泰斯卡穿衣服时只是随手一披,卫衣的标签没塞进去,而是正好从脖子上翻了出来。 赤井秀一走到他身旁,说:“别动。” 赤井秀一把他后背的衣服往后扯了扯,然后用手将标签往里推,顺着少年的后颈位置,尝试重新塞进了衣服里。 “……有点痒。”舆水怜对自己的身体向来诚实,在莱伊的手碰到他后颈时,他眉头蹙起,想要挪动身子,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莱伊,你的手好冰。” ——他刚刚洗了手,上面还有水珠。 赤井秀一:“……忍一下,别乱动。” 他被标签弄得有些痒,在赤井秀一收回手之后,他还扭了下肩,立刻跑开几步。 收回手的赤井秀一,感觉对方就像一只被强行撸了之后开始反抗的野猫,可一旦脱离掌控后,又会走到一旁等待再次与人类的邂逅。 泰斯卡乖巧的穿上鞋在门口等自己:“莱伊,我们出去拿完东西就回来吗?” 今天还有这么长时间,出门一会儿就回来好像很浪费啊。 ……要是能去附近散散步,顺便刷新一下面板里的任务就好了。 赤井秀一这时才看到——他穿着的黑色卫衣上,还有干掉的血迹。 “回来的时候去买件新的外套吧。”赤井秀一用手比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提示对方,“泰斯卡,你的外套上还有血迹。” 后者经他这么一提醒才后知后觉的扯着自己的外套,感慨道:“……真的啊,到底是谁的血粘沾上了。” 大概是原主在逃亡时沾上的吧。 ……看起来好脏的样子。 想要成为招人喜欢的人,这样肯定不行,得注重仪表。 泰斯卡的语气稀松平常,对他而言这不过是生活中常见的小插曲,就和普通人在吃饭时衣服上沾到油渍一样,并不是值得特殊对待的事。 赤井秀一觉得他要收回刚才对泰斯卡的评价。 泰斯卡是危险的捕猎者,只是在极其偶尔的情况下才会展现出温顺的一面。 ——他身上有让人迷惑的矛盾性,这是天然的陷阱。 “走吧。”莱伊推开门,碧色的猫眼将视线投向远方,“等拿到证件和银行卡之后,你还要买个新的手机。” “好——!”听到要买新手机,泰斯卡简直能用喜形于色来形容。 就和普通高中生在听到父母批准要拿大额零花钱的表情没有两样。 赤井秀一平静道:“你先出来,我锁门。” 泰斯卡站在走廊边,靠着墙等待。 赤井秀一收回视线。 这些温顺的表现才是泰斯卡最好的伪装,正因为足够真实,所以不会被识谎者拆穿。 = = 他们和组织的人在公寓出去后两条街外的一个小巷里碰头,一路上都是莱伊负责带路。 莱伊步伐平稳,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路上都在东张西望的舆水怜——说是东张西望也许有点夸张,但他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在附近的行人和商铺上停留,甚至经过身旁的小猫小狗,他都会回头望上半天,直到视线里再也看不到为止。 街上人并不多,行人们三三两两的从舆水怜身旁擦过。 到达目的地后,却不见组织的成员来。 “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莱伊走到旁边几米开外的地方开始打电话联络组织的人。 百无聊赖的舆水怜就靠到墙边,开始看刚刚刷新出来的任务系统。 系统屏幕上的任务列表有随机任务、突发任务、主线任务这三种。 随机任务应该是最简单的了,能够顺手为之,但大多就是帮忙找宠物,扶老奶奶过马路这种日行一善的事。 突发任务则是不定期刷新的,而且通常只有一次,错过了就不会再来了。能够得到世界的认同度,也能得到其他角色的好感,但不一定能得到场外读者的好感——这一点和随机任务一样。 舆水怜猜是因为这些内容未必会画进漫画里,读者们不一定知情,所以也无法给出反馈。 “ 所以最为重要的果然还是主线任务。”他在心里默念,然后打开了主线任务的列表。 上面只有两个醒目的任务,底色分别是红色和黑色的方框。 红色框的内容是:协助红方角色,消灭黑衣组织。 黑色框的内容则是:协助黑衣组织,清理卧底,完成Boss的夙愿。 ……等等,为什么同时发布两套主线? 一般来说一个世界不是只有一条主线吗? 少年蹙起眉来,不太确定的想着:“——这是说两边的主线都我都能进行的意思吗?” 话说回来,红方角色就在他身边啊。 论坛都给他剧透了一大半了,他分明就已经被卧底包围了。 波本和苏格兰还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这让他有点矛盾。 他想保护苏格兰,但他对波本其实没什么别的想法,甚至有点羡慕他能和苏格兰一起长大。 如果波本出了意外,苏格兰也会非常伤心吧……他也不希望苏格兰因此难过。 ……那他还是尽量避开黑方的主线任务好了。 舆水怜心情沉重的关上了后台,论坛里漫画又没有更新,暂时没什么新的信息。他只好重新回到现实中来。 莱伊已经走到了小巷的深处,舆水怜趴在墙边,只能看见莱伊颀长的背影。 他们正在两栋建筑物中间的小巷位置,左手边正好是一家宠物店。 舆水怜挪动几步走到宠物店的玻璃窗前,看着店内悠闲的动物们,其中一只奶牛猫惬意的卧睡在门前,对着舆水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啊——” 众所周知哈欠是会传染的,舆水怜也不由自主的跟着打了个哈欠。 看着面前忽然弹出的任务框,哈欠打到一半的舆水怜停住了。 【突发任务(可选做,机会只有一次)——黑色的保护者】 【任务难度:简单】 【登场角色:毛利兰、铃木园子、坂本理奈】 【任务提要:毛利兰和铃木园子二人,陪刚搬来的此地的坂本理奈同学去宠物店,选购一只心仪的宠物,然而天不遂人愿,一场意外即将到来——】 【任务目标:保护登场角色脱离危机。】 第11章 黑色的保护者……?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外套,舆水怜心想这不会是在说我吧? 他以前扮演过的NPC中,有个只到现在的他腰这么高的小男孩,男孩有一只非常可爱温顺的小狗,当时舆水怜并不知道小狗的名字叫什么,系统让他随便取一个。 舆水怜其实挺为难的,看了一圈,和监工系统商量,“……那就小黄。” 系统:“因为它是黄色的?” 舆水怜:“……不然呢?” 回到现在,他莫名有种一报还一报的感觉——这任务系统的取名水平和他差不多敷衍。 后来他扮演的那个小男孩葬身火场,也不知道小黄怎么样了,有没有逃出去…… 依稀记得在他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结局降临前,好像有听到一阵激烈的犬吠声。 “小黄那么聪明,知道被火烧到会疼,应该会机智的逃出去吧?”他心想。 他又看了眼任务框,上面显示还有三分钟才开始。 就在舆水怜思考着要怎么应对接下来的任务时,一道女声打断了他。 “那个——” 门口的玻璃门倏地被人打开,一张年轻女性姣好的面庞探了出来。对方长着一双无辜的下垂眼,浅棕色头发更显其亲和力,胸前还有个牌子写着【店长:爱川】。 “刚才就看到你一直站在这里……”爱川幸子语气非常轻柔,让人想到幼稚园里最会哄小孩的那个老师,“想要进来看……呀!” 一道纯白的影子从爱川幸子足下跃出,舆水怜眼疾手快地躬身一探将其捉住。 少年的手握住了一条毛茸茸的,还带着热气的物体,伴随他视线的摆正,一只蓝宝石般眸色的小猫引入眼帘。 ……是店里的猫趁着开门的间隙跑出来了。 舆水怜托着这只小猫的腰部,有点无所适从。 世间万物的生命都是那么脆弱,这样柔软的小生命如今在自己手中,他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力道。 看出他的窘迫,爱川幸子轻笑着伸出手来示意他可以将这孩子放到她怀里,舆水怜舒了口气将小猫递过去,递送过程中,这个“越狱犯”双眸噙满无辜的锁在舆水怜身上,还细声细气的“喵”了一声。 ……好柔软,好可爱。 少年几乎要将“我也想要”几个字写在脸上了,爱川幸子又重提刚才的话题:“要进来看一下吗?” 舆水怜克制住推门而入的冲动,道:“……我要告诉我的同伴一声。” “咦?”爱川幸子看着他,这里明明没有其他人了啊? 只见少年朝她微微颔首,然后转身走进旁边的小巷里,几秒后又满脸期待的走了过来。 似乎是不敢相信,他又问了一遍:“……我真的可以进来吗?” 爱川幸子回以安抚的笑容,“当然可以啊,你刚刚不是还帮我阻止了这个淘气的小家伙吗?” “……那就谢谢了,我进来了。” 他一脚刚踏上台阶,就听到不远处的女声。 舆水怜侧身望去,就看到了他的任务目标——是三个初中女生,其中有一个看起来还很眼熟。 (我好像见过那个金色头发的女孩……是在哪里见到的?) 三人都穿着帝丹初中的制服,浅金色中发的女生不太好意思的对着另外二人说:“那个,真的很不好意思还要你们来陪我……明明是初中生了,却不敢一个人进宠物店,听起来一定很奇怪吧。” “这没什么奇怪的啦。”身姿笔直的黑发女生安慰道,“而且坂本同学才刚刚搬过来,对这边也不是很熟悉,我们一起正好可以陪你了解这边的环境。” “对对——”头戴发卡的女生点点头,“再说,我和兰本来就也想来宠物店,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去。” 腼腆的坂本理奈小声说道:“谢谢你们……” 几人走到店门口,正好和舆水怜碰上。 正拉着玻璃门的舆水怜后退了几步,对几位女孩做了个“请进——”的姿势,等她们进门后,他才最后一个进来,然后走到刚才逃跑被抓回来的小白猫面前,伸出手来思考要不要摸一摸。 小猫“喵”了一声,在自己的小床上翻了个身。 舆水怜犹豫又纠结,手停在空中,在外人看来,一人一猫变成了十分和谐的对峙。 “欢迎光临……咦?”爱川幸子没想到一转身,客人从一个变成了四个。 职业素养让她迅速展开笑容,“欢迎,请问几位是打算购买宠物用品、还是预约护理?或者说是打算带走一个可爱的小家伙成为你们的新家人?” 爱川幸子的亲和力加上她常年习惯的话术,一下就让几个女生回神过来。 “是我。我想要养一只小狗……”坂本理奈伸出手来,像回答问题的学生那样举着。 爱川幸子笑容不改:“这样啊,我很欢迎你,不过养宠物可是一件需要和家里人商量的事情哦。” 坂本理奈早有准备,“嗯,我家里人都同意了。” “这样啊……啊,稍等一下!我炉子上还放着锅子,我马上就出来,能麻烦等我几分钟吗?”爱川幸子说到一半,脸色微变。 坂本理奈忽然有些紧张。 “没关系的,你快去吧!厨房用火一定要注意安全,要是造成火灾就不好了!” = 趁着坂本理奈和店长小姐交谈时,铃木园子下意识的就往小兰那边靠,小声说:“快看快看!兰——那个金发的男孩子是不是超级好看?他是想摸小猫吗……好可爱。” “……而且他也是金发!和我最近喜欢的艺人不破尚一样欸!” “嗯……可是园子,不破尚应该是染发吧?”拗不过热情的好友,毛利兰也顺着看了过去。 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对方的侧面。 毛利兰:“那个男孩应该是混血吧?长相上好像不像是日本人啊……头发的颜色也比不破尚要浅一些啦,园子。但是确实长得很帅气啦……” 得到挚友的赞同后,园子情绪更高了些:“而且啊!他看起来好像和我们差不多大吧?虽然不破尚也很帅气啦,但是年龄上和我们太遥远了啦,兰。” 毛利兰笑了笑:“园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啦,不过我们是来帮坂本同学选宠物的。” “啊,不好意思……”园子扭头,却看见坂本同学也在盯着那个金发的少年看,在察觉到园子的视线后,坂本理奈立刻收回视线把头别开。 “坂本同学,怎么了?啊,我知道,难道说……”园子凑过去小声打趣,“难道你对那个男生很在意吗?难不成是一见钟情了?” “不是啦——”坂本理奈虽然嘴上说这不是,但是耳根却有些发红,她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感觉,他有点……像我弟弟。” 少女的声音逐渐弱下去。 弟弟? 可是那个男孩看起来至少也是高中生了……怎么会像? 毛利兰没有这么直白的问,她想起老师提到过坂本理奈家里的情况,试探问道:“你弟弟,你是说先前在火灾里……” 坂本理奈是刚刚转来这边的,她原先住的地方发生了非常严重的火灾,她弟弟也在火灾里丧生了,老师希望大家都能帮助坂本同学走出这些阴影,所以她们也对坂本同学格外的关注。 坂本理奈点头,放轻声音:“恩……很奇怪吧?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但我居然觉得他们有点相似。尤其是他看小猫的时候的表情,和我弟弟非常像。” 察觉到话题的气氛略带伤感,园子尝试转移话题:“对了,坂本同学你们家之前养过猫吗? “没有。”坂本理奈摇头,“但是有一只很温顺的金毛,毛色像夏天的沙滩一样好看,而且摸起来很暖和。我弟弟性格很内向,因为身体不好老实缺课,所以在学校里也没有交到朋友……但他很喜欢和我们家的狗狗玩耍。直到——” “不好意思!我处理好了,接下来——“ “叮咚——”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打劫!” 三道声音齐齐响起。 关好炉子后从里面跑出来的爱川幸子的声音、店门被粗暴的推开时的门铃声、以及一道突兀的、满是戾气的男声。 穿着脏兮兮、崩开线条的套头衫的男人冲了进来,他两手持枪对准屋内正中央的位置,大喊道:“都不许动!” “什、什么……怎么回事?”“咦?!” “小心,那个人有枪!园子,坂本同学,你们到我身后来!” 三个中学女生第一时间聚到一起,毛利兰下意识的将另外二人挡在身后。 男人压低的帽檐下只有一个满是胡渣的下巴,若是放在平时,不会有人对这邋遢的男人有所敬畏,可热武器带来的威胁是现代社会中最直观的暴力压制,一旦被这枪管对准,大多数人都得本能的投降。 离大门最近的舆水怜正好被两个紧贴玻璃门的大型宠物笼好小窝给挡住了,趁着劫匪不注意,他躲到一个放满物品的置物架旁,正好在劫匪的视线死角。 劫匪径直走向收银台,左手一捶桌,嚷道:“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快点!” “好、好的,是的……请你不要伤害我们!” 爱川幸子赶紧走到收银台旁,她双手颤抖的打开抽屉,一点点的将里面的零钱掏出来。 劫匪忽然回头,对那三个女学生威胁道:“喂,你们!别想搞什么小动作——” 本来把手机藏在背后打算报警的园子被他吓了一跳。 还没完全从火灾的死亡恐惧中走出来的坂本理奈本来就心理情况不太稳定,她止不住手脚发抖,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不小心哭喊出来。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忍住!你会拖累大家的!) 她努力移开视线,以免自己喊出声来引起注意。 就在这时,她和藏在角落里的舆水怜四目相对。 金发的美少年将手指抵在双唇间,对她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微启双唇,做了个嘴型。 似乎是在说……“没事的”? 少女捂住嘴的双手慢慢垂下,身体也不那么紧绷了,她点了点头。 对方身上奇妙的说服力抚平了她因紧张而褶皱的心。 第12章 安抚下了女孩,舆水怜看向劫匪。 在日本枪可不是那么好搞到的,费尽心思弄把枪却只抢劫一家小小的宠物店?这不合常识。 但现在没空想这些了,任务倒计时已经只剩三十秒了,还写了一个大大的危险预警。 一旦没有在预警时间内解决问题,在场可能会出现伤者。 舆水怜俯下身子,从中间的货架绕开到收银台附近。爱川幸子小姐已经将所有的现钞都放在桌上了,她两手不安的捏着围裙,用余光看劫匪的动作。 见没有其他现金了,劫匪“啧”了一声,打算开始往袋子里装钱。 就在他抓了几把钱,习惯了这个动作时,角落里一道黑影猛地极速冲出,他持枪的手条件反射的想要举起来进行射击,却被对方先一步重击——将手枪击飞到了墙角。 “混蛋——”劫匪吃痛的喊叫着,身体重重落地,肩胛骨砸在地面让他整个人疼得一抖。然后就被人擒住了双手,胸前被人用膝盖抵住。 电光石火间,众人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舆水怜就已经干净利落的完成了除他武器,然后将其制服的全套动作。 少年行云流水的动作看起来轻松又敏捷,就像是操练过千百次一样熟练。 舆水怜抵着劫匪让他无法动弹,说道:“快报警,店长小姐。” “——好!我这就报警。” “有绳子吗?” “有用来捆东西的……” “麻烦拿给我,谢谢。” 爱川幸子手忙脚乱的将东西递过来,期间还夹着手机在颈间报警:“这里是……对,恩,有人持枪抢劫,啊,我们没事,有位好心人挺身而出制服了歹徒,是的,请你们马上过来,谢谢了。” 挂掉电话后,她强迫自己放轻松。 冷静,幸子,你可是唯一一个大人! 爱川幸子:“警察说大概五分钟就能过来了,正好有人在附近,很快就会来带走抢劫犯。” “……这大概不是抢劫。”舆水怜说,“店长小姐,对方好像是瞄准你来的。” “什,什么意思——?” 惊魂甫定的爱川幸子鼓起勇气看过来,刚才她碍于胁迫,一直没有仔细看过对方的长相,如今听到舆水怜的话后,她冷静下来,观察被五花大绑的劫匪的长相。 爱川幸子小心翼翼道:“……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那劫匪却冷哼一声:“真是健忘的女人啊,上个月在池袋车站,你不是还给我过钱吗?” “啊?诶……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时候在街头唱歌的那位先生。” “那之后我一直忘不了你。”劫匪像倒豆子一样继续诉说着,“那个时候你对我笑得那么好看,我就知道你一定也是对我有意思。我偷偷跟踪了你一个月,风雨无阻。” “……风雨无阻不是这么用的吧。”铃木园子小声道。 爱川幸子脸色更糟糕了,“难怪我感觉最近一直有人在跟踪我……” 劫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咧嘴森冷地笑着:“我本来是打算把你当人质劫持,然后再把你带走的,没想到冒出了个坏我好事的小鬼,要不是他,我们的私奔之旅本该一切顺利。啧——” 毛利兰实在听不下去了,说道:“这不就是跟踪狂吗?” 铃木园子:“店长小姐只是看了你一眼,就被你联想了这么多,你这家伙真是没药可救了。” “嘁,小鬼懂什么。”劫匪信誓旦旦道:“我可是观察过了……她每天要和多少个男人擦肩而过,但从不对他们展开笑容,只有我,算了,你不懂……” 他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想象中。 甚至开始说些对在场的未成年人很过火的话,甚至开始评价爱川店长的身材和容貌。 “这年头开这种小宠物店怎么可能吃得上饭,我也是为了她好。这个女人年纪也不小了又一直单身,连做饭都会忘记关火……” 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的舆水怜扯下他的帽子扔到旁边,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他面无表情地问:“冷静下来了吗?” 好!好解气! ——在场的其他几人都不由得在心里感慨。 劫匪被舆水怜一拳打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该死,这小鬼怎么这么大的力气? 几米之外,毛利兰心中发出感慨。 那个少年看起来明明不像是精通格斗的样子,想不到竟然这么干净利落,而且还很有勇气。 就好像一株笔挺的松柏,平日不显锋芒,却在关键时刻展现出惊人的力量。 十来岁的毛利兰对这样的形象有着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憧憬。 “店长小姐。”舆水怜站起身来一脚抵在男人胸口,“回头记得去房间里找一找有没有窃听器和摄像机,最好是让警方帮忙协助你。” “诶?” “如果不是在你身边装了窃听器或者摄像头来监控你的生活,他怎么知道你做饭会忘记关火?” “好,好的……”爱川幸子脸色一僵。 自己的生活空间被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入侵,她毫无隐私的被暴露在了陌生人面前,光是想像一下就感觉肠胃翻滚想要呕吐。 她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地上被打懵的男人,同时由衷感谢自己一时兴起,邀请这位少年入店。 ……否则她的命运就会在今日改写吧? 爱川幸子深吸一口气,问出了另一个自己在意的问题:“我问你。你……有打算伤害这里的其他人吗?” “啊?这是当然的,不然我为什么要带枪。”胡渣男毫不犹豫的回答了,“我只需要你跟我走就行了,留下他们做什么?” “你是疯子吗……?” 爱川幸子从未想过自己的无心之举会引来如此祸端,甚至还可能连累无辜的少年少女们。 ……是她错了吗? 捕捉到爱川幸子的低落,早就破罐子破摔的劫匪继续说道:“没错,就是因为你。” “——要不是你烂好心的对我微笑,我怎么可能会误解?!” 舆水怜用挂在墙边的抹布包裹着被他夺下的那把枪,手指扣入扳机——抵在了男人的额前。 气氛顿时凝滞,如绷紧的弓。 “我还以为刚才那一拳能让你安静点。”舆水怜看着这位阶下囚。 爱川店长主动邀请他,他能明确的感受到对方身上释放的善意。 如此耀眼、闪亮又珍贵的善意,却被人曲解并践踏——他不喜欢这样。 舆水怜不是擅长言辞的人,他抿了抿唇,说道:“……我认为店长小姐什么都没做错,她只是运气不好恰好碰上了你。” “……就像出门会遇到突如其来的坏天气一样,这不是她能决定的吧?” (嗯,毕竟天气预报好像也不是百分百准确的……) ……不是我的错。 爱川幸子看着做出惊人之举的舆水怜,心里默念对方那句话。 简单的句子,铿锵有力的在她胸腔回响。 舆水怜说着,又将枪口下移到男人两腿之间。 还在佯装镇定的男人双目瞪圆发出呜咽声:“呜,呜呜……” 这小鬼要干什么!! 舆水怜解释起自己的行动,“……我以前听说人的感情和妄想会被性冲动控制。” 他皱起眉,好奇道:“是不是这样能一劳永逸解决后患?” 啊,好像宠物也需要绝育,原理难道是差不多的? “不,我想大概是不行的……”爱川幸子小声说。 ……原来不行吗? 他脸上浮现出一种“一直以来信以为真的小常识居然是假的”的幻灭感。 看到少年放弃了这个想法,呜呜叫了半天的劫匪绷紧的双腿肌肉这才放松下来。 对方身上那股好奇心带着凛冽的残忍,他毫不怀疑对方会无视法律、伦理,就那么凭借好奇朝他开枪。 【任务完成。】 【剧情值:+0.3%,当前剧情值:0.3%。】 【角色好感度有变更,暂时无法查询具体数值。】 任务完成吗……也就是说危机解除了。 舆水怜看了下时间,警察也差不多快过来了,他不想和警察碰面,他还是知道自己是个见不得光的组织的成员,一旦进了警局就是不必要的麻烦。 莱伊已经不知何时跑到对面那侧的小巷里了,他靠在墙边抽烟,朝着舆水怜这里投来视线。 ——舆水怜对他点点头。 他将枪放到足够远的位置,对其他人说:“……我还和同伴有其他事,那我就先走了。” 爱川幸子强颜欢笑,“那个,我这里没什么能够答谢你的,要不这些钱你先拿去。”她说着就打算将刚才从收银台里掏出来的钱给他,舆水怜摇了摇头。 他指着门口一小袋散装的动物饼干,问道:“能给我这个吗?” “啊……?可以的。不过,只要这个就好了吗?” 那个小饼干只是试吃装,用拳头大小的透明分装袋装着可怜的分量。 舆水怜点了点头:“嗯。” 他又恢复成了爱川幸子刚见到的那副软如蛛丝的模样,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一场集体幻觉。 舆水怜恋恋不舍的看着门口那只白猫。 最后还是没有摸到……好可惜。 刚推开门,先前三人组里一直沉默的那个女孩却喊住了他:“请问——我们之前有在哪里见过吗?” 舆水怜回头看向她,少女晶亮的双目中闪烁着和先前不同的勇气,犹如一团热火。 “我叫坂本理奈,你——你认识我吗——”她鼓足了全身上下的勇气。 ……坂本理奈。 啊,想起来了。 是他先前扮演的那个丧生火海的小男孩的姐姐,他们在一起玩过。 她来这里购买宠物,是不是证明小黄没有逃离火海? ……它死了? 舆水怜回忆着那只大狗的手感,回忆它柔软的毛发和足以安抚一切悲伤的眼睛。 他要压着声音讲话才能使语气平静:“……请问你养过狗吗?” “恩……养过,但是那只狗狗和我弟弟一起死在了火灾里。听我爸爸说,小黄是自己冲进去的,想要把我弟弟带出来,可是,可是……” 热泪自少女眼眶中落了下来。 ……这样啊。 所以那时候他并不是孤身一人在等待死亡。 还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试图拯救他,它竭尽了一切力量只想来到自己身边。 既勇敢,又伟大。 “很抱歉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舆水怜拉了拉帽檐,遮住脸,“我们没有见过,你可能是把我和别人记混了,再见。” 他戴上兜帽,提着一小包宠物饼干,径直走向对面的小巷和莱伊汇合。 短短几步的路途里,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被人凿开一个缝,边走边被冷风穿过。 冷彻的秋风就像针刺进了心脏的缺口,在里面翻滚、搅动,想要捣烂他仅有的这颗柔软心脏。 第13章 赤井秀一灭了手里的烟。 他本来是接完电话后打算进店里找泰斯卡,但他发现并不是好时机。 只因他正看见泰斯卡如一只敏捷的猎豹将劫匪按在身下,动作流畅得像电影美学分析里的教学模板。 事情已经解决,他就在马路对面报了警,等待泰斯卡出来。 对方却在门口被人喊住,不知道那个女孩对他说了些什么,泰斯卡一路低着头走了过来。 赤井秀一:“……怎么了?” 刚才的搏斗中受伤了吗?不,不可能,他看得清清楚楚,泰斯卡制服对方易如反掌,不存在负伤的可能性。 “这里。”泰斯卡的手盖在心脏处附近,微微用力收紧捏住胸前的衣服,“就好像有针刺了进去,在里面翻滚、搅动,想要捣烂我的心脏一样。” “……莱伊,我是生病了吗?” 泰斯卡肉眼可见的情绪低落,如果他真是一只小猫或者小狗,此刻定然是垂头丧气,耳朵耷拉尾巴下垂的模样。 赤井秀一:“发生什么了?” 他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女孩叫住了泰斯卡,他的性格让他不会给自己不了解情况的事胡乱作答。 舆水怜则是在想他要怎么描述。 他没法说自己作为炮灰NPC死亡的那些经历,但他也不想撒谎。 ……早知道就不这么莽撞的问莱伊了。 赤井秀一看着泰斯卡陷入死寂。 他和泰斯卡并没有亲密和熟悉到能分享一切秘密,但是对方在自己面前摆出这幅心碎的样子,他也没法什么都不说,只能用自己的方法来引导对方。 用沉稳的、包容的、成年人的引导方式。 赤井秀一走近几步,用他修长的手指点在泰斯卡心口处,少年因为他的动作而胸腔剧烈的起伏了一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可能是心酸、难过、悲伤这些情绪让你感到心脏作痛。” “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定是足够让你铭记的,极其重要的事。” 他看向对方茫然的表情。 他们分明隔着衣物在接触,却有种能感受到心跳的错觉,那颗心脏坚定有力的跳动着。 泰斯卡仔仔细细思考着对方说的那几个词,他不大确定的看向自己的心口,喃喃道:“我不是生病了吗?” “不是,这证明你有情感,你正常的拥有着喜怒哀乐的能力。”赤井秀一说,“泰斯卡,你并不是只用转动发条就能表演的人偶玩具。” 别人怎么形容他是别人的事,但至少泰斯卡自己要知道——他并不是人偶。 感情……? 舆水怜对这些感情只停留在认知上,并不知道感受如何。就像他知道店长小姐会因为跟踪狂的中伤和诋毁而难受、知道理奈会因为家人和宠物死于火灾而悲伤和痛苦,但也只是知道——他并不懂得这种感情会对身体造成什么样的感觉。 现在他知道了。 很奇妙,很特别…… 很复杂,又很让人迷恋。 “如果你因此而迷茫,也许是时机还不到,等到你真正理解这种感情的那天,就会得到答案……”赤井秀一斟酌着说法,“或者在适当的时机,找你信任的人商量这件事。” 想到泰斯卡很快会被组织的人接走,莱伊又添了一句:“……找人商量时,最好是将关键的人物、时间、地点的信息隐去。” 舆水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谢谢。” 找信任的人商量吗……? 他脑中已经浮现出了人选。 舆水怜并不知道合不合适,但他只是想到了那个人。 (等他回来,就问问他……) 赤井秀一最后看了一眼玻璃橱窗,警车正好进入这条街。 “警察要来了,我们走吧。” 提到警察,泰斯卡才像小动物那样快速点点头,“嗯”了一声。 赤井秀一没有说的是:在他看来,心中尚且有白色净土的泰斯卡回到那个宛如黑色泥沼的组织,是件很残忍的事。 被呵护在皮囊下的最后那点纯真,会被组织毫无感情的践踏和剥除。 如果泰斯卡不能离开组织,那他们这些无意间见识过泰斯卡“白”的那一面的人—— 只能清醒的看着他彻底堕落。 =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整个白天都在乔治的豪宅外三条街的距离转悠,然而一无所获。 和知根知底的幼驯染在一起工作,平日里维持的伪装都可以卸下少许,人的精神一旦得到放松,心情自然会比平时要轻快不少。 路过一家正贴着今天的折扣商品单的超市时,诸伏景光的目光落在商品单上,“回来的时候记得提醒我去超市买点食材。” “啊,好。” 降谷零的厨艺也是诸伏景光教的,虽然现在的水平和对方相比还有点差距,但至少养活自己勉强能够。 接着,他就看见诸伏景光在路过一家杂货店时停了下来,对他说:“zero,稍微等我一下。” “嗯?”降谷零朝着店内看了下,“要买什么吗?” “一些小东西。” 诸伏景光走进店内,到墙壁上挂着的塑料盒里取了一包扎头发的头绳,走到收银台结了账。 “……是买给泰斯卡的?”波本想起昨晚他撞见的那幕。 “是。”青年的回答很坦荡,“用这个应该会舒服些。” 降谷零觉得自该说点什么,“泰斯卡……贝尔摩德应该会安排人来接他,就在这两天。” “是吗?那也很好。” “你真这么想?” “……当然。”诸伏景光将那包头绳收进口袋里。 他本来想选一包全是黑色的头绳,拿到手里时又觉得朴素,和泰斯卡那头金灿灿的头发完全不搭,于是他选了一包带点其他饱和度低的浅色发绳。 其中有几根是浅淡的水蓝色,和泰斯卡的瞳色很像。 他们路过便利店买了两瓶宝矿力,还是冰的,降谷零拿在手里几秒后就感觉手心的温度都下降了,他拧开瓶盖,问道:“怎么办?乔治那边完全找不到切入点。” “……一定还有我们没发现的线索和细节。” 深秋的天气得看老天心情,太阳隐去后萧瑟的秋风就扫遍了整条商业街,一群主妇提着装菜的购物袋路过他们身边。 “听我说,好像又有人被那个外国人家的恶犬弄伤了。” “啊?是那个住豪宅的大户人家家里的狗吧?我听说了……” “那个有钱人的狗完全不服管教,但是又对那些狗格外的溺爱,每天还有人专门负责遛狗,但是遛狗的人根本拉不住那些恶犬。” “真是灾难啊,我们家的惠美完全不敢出门了,一放学就立刻回家,就是怕碰上那些恶犬。” “警察要是能管管就好了……” 外国人、豪宅、有钱人——特征指向他们的任务目标乔治。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对视一眼,前者将手里的宝矿力递给后者,主动上前走到几位年轻的主妇身旁搭话。 降谷零则是站在几米之外,保证正好能听到内容的位置。 “打扰一下,请问你们说的‘恶犬’是……?” 青年如沐春风的声音很好的吸引了几位女性的注意力,再加上英俊的容貌和亲和力拉满的气质,方才在闲聊的几位年轻主妇都驻足留下了。 为了让她们放下戒心,青年继续说:“其实……我是刚搬到附近的,因为工作原因,还要停留很长一段时间。不好意思刚才听到了你们谈话的内容,好像就是在这附近的事,所以我有些在意。”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这个人有点怕狗……”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几位主妇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率先开口,然后众人纷纷打开话匣子。 “前段时间,两条街外那个一直没人住的洋馆忽然有人入住,当时街坊邻里都在传这件事,因为洋馆的主人从来都不出门,本来很快这件事的热度就降下去了……但是忽然有一天,有些穿着西装制服的人牵着一些大型犬在附近四处转悠。” “最糟糕的是,那些大型犬有许多不服管教,遛狗的人根本管不住他们,那些恶犬不仅对人龇牙咧嘴,还力气大得离谱,牵绳子都控制不住……有天还撞到了一个上年纪的阿婆,万幸的是没有受伤。” “我们这一带小孩和老年人很多,所以有不少人家都在关心这件事。” “但到现在都没有什么解决方法,那些恶犬还是每天会出现在这片街区,现在大家不到万不得已,都不太想出门……” “我们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总之,你以后出门也注意安全,最好别一个人,这样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好的,谢谢你们的提醒。”诸伏景光回以礼貌的笑容。 在和这群主妇挥手道别后,他重新和降谷零汇合。 降谷零皱起眉来,“这个外国人明明在躲避追杀,却在别的地方高调得不行。那些‘恶犬’看来就是乔治设置的安全防线。” 诸伏景光:“那些精力旺盛的狗们,除了一部分是用来混淆实现的宠物外,应该还有不少训练有素的工作犬——他在提防暗处的杀手。” “……很合理的做法,但是不敢苟同。” “要再去打听一下那些‘恶犬’的事吗?唔,等下,我收到一条消息——” 手机屏幕点亮,诸伏景光方才还算开朗的笑容在看到内容后迅速沉了下来,就像熄灭了所有灯火的港口,只剩下深如墨色的黑海,所有的光都隐匿在海波之下。 “诸伏景光”在这一瞬间以不思议的速度切换为了“苏格兰”。 降谷零:“临时任务吗?” “嗯,让我去将泄密者手中的资料销毁掉,要加班了。” 苏格兰勾起嘴角,笑得像在模仿诸伏景光。 苏格兰从口袋里取出买的拿包头绳,“能帮我给泰斯卡吗?” 降谷零没有接,而是说:“还是你自己亲手交给他吧。” 第14章 移步到另一条小巷后,舆水怜无聊的捏着口袋里的那包宠物饼干,盯着街角的垃圾桶发呆。 忽然他感到小腿肚好像被什么东西蹭了蹭,他看去——原来是两只流浪的小动物。 看不出品种的小狗和一只三花猫,毛发上的脏污能看出它们过着风餐饮露的日子。 瘦骨伶仃的它们依偎在舆水怜腿边,直到小猫发出了第一声叫声,舆水怜才回过神来。 莱伊也看了过来,“你很招小动物喜欢。” 舆水怜很想俯身摸摸这两个小家伙,很想很想,但理智的弦让他暂时放弃了和它们亲近。 他的想法很简单:万一这两个小家伙真的喜欢上自己怎么办?跟着他不会有好事的。 泰斯卡僵硬的动作让莱伊好奇道:“你怕狗……?还是说怕猫?” 泰斯卡快速摇头否定,在知道小黄的事之后,他忽然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些小动物了。 他最后还是蹲了下来,却没有摸它们,只是拿出几块刚才从宠物店拿走的宠物饼干,将它们放在地上,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腿从两个小家伙中间抽出来,趁着它们的注意力被饼干吸引,舆水怜第一时间挪开了距离。 然后静静的看着它们吃饼干。 忽然,一声极其响亮的犬吠响起,伴随着尘土被扬起的声音,一条雄壮的、毛发蓬松的狼犬冲了过来。 “汪!” “汪汪——” 两只流浪小动物在嘹亮的犬吠声到来时拔腿就跑,饼干在这阵兵荒马乱中被践踏得满地都是。 莱伊谨慎的盯着那条还在吐舌的,充满攻击性的狼犬,它脖子上还有牵引绳,看来是摆脱了主人自己跑出来的。 莱伊:“泰斯卡,离那只狗远……” 没想到那条狼犬发出“呜——”的长啸后,笔直朝着泰斯卡冲了过去。 然后……乖顺的蹭了蹭泰斯卡的小腿。 和刚才那两个小动物一样温顺听话。 甚至在泰斯卡身旁转圈圈,时不时用那颗硕大的脑袋蹭蹭他的腿,发出乞求抚摸的呜鸣声。 “安德烈!停下!别伤人!” 一个身穿西装的年轻男子急冲冲的奔了过来,却在看见那只令他一筹莫展的狼犬,正在温顺的讨好着金发少年。 他双目圆瞪,不可思议的看着一人一狗和谐的画面,仿佛在看什么世纪性的大爆炸新闻。 舆水怜也注意到了西装男,他说:“……它没有咬人。” “呃,我看见了……请问……”西装男迟疑的看向舆水怜,“你,你不是什么迪士尼公主吧?” 迪什么公主……? 什么意思? 他是男的,怎么能是公主? 看到泰斯卡投来求助的眼神,莱伊解释道:“迪士尼电影中的公主们,大多具有让动物喜爱的能力。” “安德烈是我的老板养的那么多狗里,性子最莽撞,服从性最差的那只。”西装男故意在安德烈的视线死角里卡走位,将狗绳重新拿起在手里,这个举动给了他不少安全感。 西装男不停的讲话,很是自来熟,“安德烈的体能强得令人发指,精力旺盛到十个我都消耗不完,并且从来不服从指挥,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行动,他力气大得我根本握不住……所以每次带他出门都非常痛苦。” 舆水怜轻轻用指尖抓了抓安德烈头顶的毛,狼犬舒服的眯起眼睛。 呜呜两声后,又低头去吃地上撒了一地的宠物饼干。 “那个,真的很感谢你帮忙驯服了安德烈,不然我还得满大街找他,哈哈……”西装男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包饼干来,“这个是我妹妹做给我的饼干,不好意思,身上没带什么东西,不嫌弃的话你把这个拿去吧。” 他不由分说的就往舆水怜口袋里塞了一小包饼干。 男人退后几步扯着绳子,然而安德烈完全不听他的话,怎么拽都不肯走。 见男人投来求助的目光,舆水怜眨了眨眼,不抱希望的尝试着说了句:“……安德烈?” “呜?” “回家。” “……呜。”也许是听出了舆水怜话中的驱赶之意,狼犬耷拉下耳朵,尾巴也在地上扫着。 舆水怜:……感觉自己好像是坏人。 西装男看向舆水怜的目光更加敬佩了,他又努力扯了扯绳子,安德烈这才缓缓挪步,却是一步三回头。 舆水怜也没想到自己会对动物有这么强的杀伤力。 “抱歉,真的很不好意思,碰到了一点突发状况——” 负责给他们送东西的后勤人员就在这时赶到,在看到安德烈后,发出了一声惊呼:“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西装男也惊呼:“啊?!你,你是刚才那个被安德烈追着跑了两条街的……” “别说了别说了!快住口——”后勤人员可不想自己的丢人经历被两位有代号的成员给听见,“你不是要走了吗,你赶紧走吧!” 西装男“啧”了一声,然后扭头对舆水怜说:“那个,这位先生,走之前能不能让我留个你的联系方式?” 舆水怜警惕的看着他,“有什么事吗?” “啊,其实嘛……我老板正在为这些不好管教的狗发愁呢,尤其是安德烈,根本没人能管住它,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能驯服它的人。” “……你的老板?” “啊,就是几条街外那座很气派的豪宅。”西装男提到这个就精神抖擞了,就像这是他自己的宅子一样自豪。 舆水怜和赤井秀一脑子里同时浮现了一个名字:乔治·拉文。 ——这次的任务目标。 西装男:“这么说虽然有点冒昧,那个,我看你年纪不大,应该还是学生吧?……有没有考虑做兼职呢?比如说……遛狗,啊,但是我要先征求一下我家老板的意见,所以想留个你的联系方式。” 舆水怜:“……我没有手机。”他求助的看了莱伊一眼。 “留我的吧。” 莱伊和西装男交换了联系方式。 莱伊也很意外——没想到任务的切入口最后竟然在泰斯卡身上。 这次如果再提出让泰斯卡留下,应该不会有人反对了。 = 西装男走远后,后勤人员才重新郑重的向二位道歉:“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刚才发生了些意外,你们也听到了。” “没关系。东西带了吗?”赤井秀一及时发言打断对方的道歉。 “带了带了,请二位核对一下。”他从包里取出两个文件袋,一厚一薄,分别递给了舆水怜和莱伊。 莱伊拆开文件袋,“稍等,我们核对一下。” 舆水怜打开袋子,里面有一个黑色的手机,一些写着假名的证件,还有两张银行卡。 证件上的名字是矢神怜(Yagami Ren)。 是他在组织里一直用的假名,他瞥了眼年龄:18岁。 两张卡银行卡,其中一张是普通的储蓄卡,上面用便签纸贴着密码,舆水怜记下后就将便签纸撕掉了。 另一张卡被喷着香水的贺卡纸包着,贺卡打开只有一个华丽的花体字——V。 这张是信用卡,而且看起来等级不低,信用额度应该会很“漂亮”。 舆水怜取出来的时候还吸了吸鼻子,克制着自己打喷嚏的欲望将卡片塞进口袋里。 这张卡的主人昭然若揭——贝尔摩德。 人称千面魔女的女人,拥有比海妖的歌声还具有诱惑力的面容。 这个浑身被厚重的神秘感所缠绕的女人,既特别又致命。 ……所以,泰斯卡到底和贝尔摩德什么关系?对方居然会把这东西给她? 不,虽然也不确定是不是贝尔摩德的卡…… 舆水怜收起手机,心想回头要不要给贝尔摩德发个消息试探一下。 “东西都齐全吗?”莱伊提醒道。 “嗯。”舆水怜点头。 后勤人员抱怨道:“要不是刚才那条恶犬,我早就到二位身边了。” “……辛苦你了。”舆水怜想了下确实很辛苦,但是又有点羡慕他。 他话音落地,后勤人员像看到了开天辟地似的震惊表情盯着他。 舆水怜:“……?”他说错了吗?难道不该这么说吗? “不,不,只是我没想到泰斯卡先生会对我们这种底层成员这么客气。” 他其实想说的是——泰斯卡原来真的会说话啊! 而且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寡言。 作为有幸和一些有代号的成员接触过的后勤人员,他对比了一下自己曾经见过的人: 急躁又具有破坏力的基安蒂。 神秘又危险的贝尔摩德。 压迫感十足的波本。 笑起来温柔亲近实则距离感极强的苏格兰。 还有一次远远的见过了Gin这位大人物……只是对上眼神就感觉到心神的震慑。 这些成员并不是无礼的人,他们也会说些客气话,但周身就像有领域一样的东西,给人距离感十足。 对比之下,泰斯卡甚至显得很亲切,没有那种仿佛动漫中领域展开一样的气场。 他很想回头在八卦小群里大喊一句:……传闻不可信啊! 不知道对方脑补了这么多的舆水怜收回了视线,将注意力重新放到那个黑色的手机上,这是个翻盖机,他把手机倒扣过来,拆开盖子,确定里面已经装好了电池,并且已经被人装好了手机卡。 他打开手机,里面有一条贝尔摩德发来的消息。 【V:和他们几个在一起,玩得开心吗?】 【V:我会派人明天去接你回来。】 舆水怜按动屏幕,回复道:【不用,我继续他们在一起。】 没想到贝尔摩德很快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V:OK~玩得愉快~】 【V:对了,也许今天会有个临时任务哦。记得查收朗姆的消息。】 = 几个后勤人员的聊天群里,消息正火热: 【我今天的工作见到传说中的泰斯卡了,感觉他很好说话啊,传闻果然不太可信。】 【啧……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泰斯卡处理叛徒的样子。啊,也许最近就有机会见到了。】 【什么意思?组织找到了要处理的叛徒?】 【……嗯,谁知道呢,只是些小道消息啦。】 第15章 莱伊带着舆水怜去附近的商场里买了几件换洗的衣服,顺便教他怎么买东西和结账。 泰斯卡学东西很快,也不怯场,是个听话的学生。 莱伊对结完账正在看小票的泰斯卡说:“你应该和明美的妹妹会合得来。” “……为什么?“ “只是这么觉得而已。” 泰斯卡略一思索,小心翼翼道:“那我和能和她做朋友吗?” “可以尝试。” 泰斯卡安静,好沟通,学习东西快。 莱伊觉得对方也许不会排斥和他接触。 之后见泰斯卡买了个“干净”的手机和电话卡,赤井秀一有些吃惊了:他以为泰斯卡是完完全全被组织掌控的,现在看来,他也有保留自己隐私的欲望。 等全部的事情办完再吃过晚饭,已经快到六点了,回到公寓后莱伊就去处理其他工作了。 大闲人舆水怜就歇了下来,刚落座就听到系统提示: 【印象值:+0.03%】 【当前数值:印象值——0.03%、剧情值:0.3%】 印象值? 是指场外读者对他的印象么? 舆水怜打开论坛,果然——因为漫画更新了。 他快速往下翻,很快就找到自己出场的那部分内容。 这部分是从毛利兰和铃木园子的视角展开的,在漫画里,他变成了一个只给了一格正脸的角色。 少年先是躲在角落里安抚被惊吓的坂本理奈,在网点和黑色背景的加持下,比”嘘——“这个动作的舆水怜看起来好像即将登场的反派。 【虽然有点怪怪的,但我觉得这里好像贝尔摩德和小时候的朱蒂老师那一幕……】 【还以为泰斯卡要蹦出一句“ 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仔细一想他又不是什么女装大佬。】 【但我觉得这一幕是不是什么暗示?因为真的很像贝尔摩德,是不是在暗示泰斯卡和贝尔摩德有关系?】 【……母子关系?姐弟关系?】 【我更坚持泰斯卡就是那个揭秘hiro卧底身份的人,否则官方没必要这么画,我前面还不信,这里忽然就信了。】 舆水怜真的觉得自己冤枉……论坛到底为什么对“泰斯卡是迫害苏格兰的凶手”这件事这么执着啊? “泰斯卡”的高光戏份都浓缩在了一页里,包括他安慰店长小姐的那些话,也都被收录了进去。 舆水怜没想到的是,身为主要角色的毛利兰居然对他有这么好的评价。 【泰斯卡,意外的好有人情味……所以这就是他英年早死的原因吗?】 【上一秒我还觉得泰斯卡一定是个反派,铁黑,这里我又觉得不确定了,官方你好会骗人。】 【按照这个画法,泰斯卡估计会浅浅的洗白一下,然后官方就送他上路了,具体参照爱尔兰(狗头)。】 在后面,泰斯卡干净利落的解决了抢劫犯后,帅气又充满神秘色彩的最后留下一个回眸,就消失在了镜头里。 下一幕切换,是快速赶来的工藤新一,他看了一眼泰斯卡的背影就急忙去找自己的青梅竹马了。 工藤新一问了句:“刚才帮助你们的那个人受伤流血了吗?” 在得到兰的否定后,他露出了耐人寻味的表情,最后放了一个工藤新一视角的回忆镜头,特写放大了泰斯卡衣服上那块血渍。 【……不是,这么暗新一怎么看出来这是血迹的?】 【所以新一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和黑衣组织的成员接触过了。】 【GIN泪流满面:泰斯卡,四年前你怎么没回头一枪崩了那个滚筒洗衣机。】 ……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刷了点存在感,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这个世界的主角有了一次碰撞,难怪会涨数值了。 关掉论坛的时候,波本也正好回来了。 离他最近的莱伊在确定四周没有苏格兰的身影后,问道:“你一个人?” 波本言简意赅道:“苏格兰突然接到了临时任务。” 这不是什么稀奇事,莱伊没有多问。 组织在使用成员时,大多时候只当他们是没有生命的工具,人情味、资历、这些都并不存在于这个漆黑的组织之中,排在第一的永远是方便、顺手,和任务成功率。 ——所谓有代号的成员,也不过是略显得珍稀一点,不能随意抛弃的高级工具而已。 舆水怜看到只有波本一个人回来,有些小小的失落。 他还想问苏格兰一些事……现在只能继续压下去了。 波本看了眼泰斯卡身旁堆着的购物袋,走近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 (泰斯卡很快就要离队了,这时候忽然买这么多衣服……还有睡衣,这很反常。) “泰斯卡,你买了不少衣服?看来在我和苏格兰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他语气很是柔和,听上去好像真的很亲切。 “我来说明吧。” 莱伊还是那不紧不慢的语气,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将西装男后来发给他的那条讯息打开,展示给波本看。 波本一字一句跟着念出来,“你好,我刚刚打电话问了我上面的‘主管’……在向上汇报后,我们老板也有想招揽你这样的人才的意思,薪资可以日结,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是什么意思?”波本看向莱伊,“你是找了什么新的兼职吗?” 莱伊摇了摇头,“是泰斯卡。” 在给波本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后,舆水怜看到波本罕见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泰斯卡居然靠着迪士尼公主光环一样的神奇力量,驯服了他们任务目标养的狗……还顺理成章的找到了接近乔治·拉文的机会。 “乔治·拉文非常喜欢狗,自己饲养了相当多的狗,也正因为那些不服管教的恶犬,让附近的居民怨声载道。”说到这里,波本顿了一下,“……我倒是没想到泰斯卡还有这种特别的长处。” 波本:“不过,托了泰斯卡的福,这次任务终于有了切入点。但是,泰斯卡——” 舆水怜:“嗯?” “你愿意吗?”波本的态度很随和,“虽然说我们眼下确实需要你的帮助,但是你也有拒绝的权力。” 于是波本见泰斯卡几乎没有犹豫,开口就直接同意了:“可是这样能帮到你们,我愿意啊。” 他回答得异常迅速,表情诚恳得挑不出任何不和谐的地方,让波本想说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还真是很符合泰斯卡性格的直球式交流。 ……怎么说呢,这种时候他忽然有点理解hiro了。 面对这种永远坦率表达自我的人,一切的试探都像是锤在棉花上,就算想去窥探其真正的内心,也许只会被对方坦荡的敞开心扉,邀请入内,反倒会让一直试探他人的那方显得很不利落。 “对了。”泰斯卡从口袋里掏出两包饼干,“波本,把手伸出来。” 看着泰斯卡像献宝似的表情,波本叹了口气,决定暂时不去想自己对泰斯卡那些猜测和怀疑。 他重新挂上笑容,问道:“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吗?” “……饼干。”泰斯卡打开饼干袋子,往他手心里倒了两块。 其实他也给莱伊分享过,对方却拒绝了。 “这个是曲奇,这个……是动物饼干?”波本看着手心里散发着甜味香气的曲奇来,并没有直接下口,“谢谢。” 然而下一秒,泰斯卡又将他手中的某块饼干收了回来。 “我弄错了。”他说,“……这个是给小狗吃的。” 波本:“……”所以你口袋里为什么会有狗饼干? 还有,谢谢你在我下口之前想起来了这件事啊! 完全没注意到波本内心的波动突破极限,舆水怜也取了一块曲奇放在嘴里。 ……甜丝丝的,感觉吃了之后心情会变好。 (好想让苏格兰也吃吃看。) = 还不知道苏格兰还要多久才能回来,舆水怜思来想去,鼓起勇气打开手机。 找到苏格兰的联系方式,开始编辑邮件。 【苏格兰,假如、我是说假如你身处一个极其危险、随时都有可能死亡的环境时……】 ……他本来想说“有狗”,但是想起莱伊说要改一改人物和地点,不能直接说真实的经历……只好把狗换成了人。 【有一只人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全,冲出来想要保护你。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苏格兰应该会给他答案吧? 舆水怜写完了落款,却在确认按钮这里停了半天,迟迟没有发出去。 恰好这时,他另一只手拿着的那支手机连震了好几声,就这么阴差阳错的让右手手指落在了“确认键”上。 “已发送”几个字就这么弹了出来。 可还没等舆水怜忐忑,就看到组织给他的黑色手机的来信人是——朗姆。 波本看见泰斯卡刚才还算开朗的表情犹如骤雨降至般转为阴霾,他一言不发的去角落里背上自己的吉他包,对他们说:“我要出去一下。” 波本抬眼看他,“——任务?” “嗯。”泰斯卡推开门,“只是去驱赶老鼠而已。” = 【朗姆:协助库拉索回收卧底资料。】 【朗姆:如果有不长眼的老鼠闻风而来,就全部清理掉。】 第16章 “——你好,我是苏格兰。” 化名为苏格兰威士忌的诸伏景光架起模板一样的笑容,对着面前的黑发女人打招呼。 在得到朗姆下达的任务通知后,他就第一时间感到了碰头地点。 “库拉索……是吧?” “……你好。” “合作愉快。” 诸伏景光曾遥遥见过“库拉索”一面,银发异色瞳的外貌颇有记忆点。 在这里等候的是身穿职业装打扮,戴着美瞳和黑色假发的库拉索。 她异于亚洲人的五官轮廓,即使是化妆也无法完全改变,以诸伏景光的观察力很快就辨认了出来。 苏格兰微笑着接近对方,“这身伪装还真到位,差点没能认出你呢。” 库拉索假装没听出他话中的刺探,“为了潜入,这是必要的化妆。” “——能跟我说说大致内容吗?“苏格兰慢悠悠的举起手机,看起来很是放松,“朗姆说具体的情况由你来转达。” (……这个人,虽然一直在微笑,但是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库拉索压制住自己和工作无关的想法,开始解释这次的工作内容,“目标是自称【ARA】的黑客,四天前,他潜入了组织的内部数据库,窃走了组织进行的机密药物研究的资料。“ “在知道自己窃走的内容拥有什么恐怖的价值后,ARA主动提出要和组织交易。” “交易?”苏格兰好像听到了什么不思议的笑话,“如果他不是异想天开……那就是自认为有足够的本钱——能让组织也心动的本钱。” 看到库拉索笃定的点头时,诸伏景光心中不详的预感就像碾碎花瓣的怪虫一样爬了出来。 就像被虫足和触须扫过的肌肤,残余下叫人不安的恶心。 “ARA称他手中还掌握了其他组织的重要秘密,愿意拿来和我们交换。”库拉索顿了一秒, “比如其他组织们手中的走私线资料、他们安插在敌对组织和官方的内应、一些见不得光的决定性证据……这些都足以让被偷走资料的组织们视他为眼中钉。” 这次库拉索显得有几分犹豫,诸伏景光看出她本人对这些内容并不太相信。 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暴露身份,就足够使他心悸了。 “看来我们的boss是想黑吃黑了。”苏格兰维持着笑容。 也许不详的预感总是会比好事来的及时,下一秒,就听到女人冷淡的声音: “ARA还说——他手中有官方派出去潜伏在各大极道组织的卧底名单。” “是吗?” 苏格兰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平时还要低沉,平稳得犹如一潭不会被任何涟漪击碎的死水,“——那他还真了不起。那么,我们的boss也想要靠这份名单揪出叛徒?” “……不。”库拉索否定了,“ARA其实并未明确承认他有名单,他说得很模棱两可,这可能只是谎言。” “真可惜。”诸伏景光说着,心里却不大相信。 “所以需要我们验证是否是谎言。” 库拉索重新整理了下胸前丝巾缠出来的花,将里面藏着的刀片盖住。 “无论他有多了不起。”她说,“他的一切成就也就到今天为止了。目标是回收ARA电脑上的资料,然后将其灭口。” “嗯……?原来灭口才是顺便的?” “……随便你怎么理解。”库拉索看了眼手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走吧,我们去和ARA见面。” “你不觉得这个任务很奇怪吗?ARA真的会蠢到和我们直接见面吗?他明明是可以远程交流的黑客,却冒着极大的风险和我们面对面……”苏格兰看向她藏着的刀片领花,忽然停住。 他脑中一个结论飞快的发酵成型。 几秒后,苏格兰微笑了起来—— “我们的工作不仅仅是回收资料,是吗?”他说,“我们还是诱饵。” ARA如果不是蠢货就知道招惹一个大型犯罪组织的下场,他一定联系了不止一个组织。 ——今天会去找ARA的肯定还有其他人,他和库拉索的任务是在混战中将资料窃取,顺便解决掉ARA这个隐患。库拉索的工作是搜查和记忆资料,而他则是库拉索的护卫、掩护者、副手。 他们这对鲜明的目标就是诱饵,用来引出其他企图抢夺资料的人——而负责清理这些闻风而来的鼠辈的,另有其人。 此时他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有新消息,苏格兰保持着不变的表情阅读其中的内容。 仿佛这是条并不重要的消息。 他看着,又若无其事地添了一句,“担当清道夫工作的是谁?” “基安蒂和科恩负责在高点蹲守狙击。” “——只有两人?” “还有一人负责潜入和暗杀,以及掩护我们离场。” “谁?”苏格兰抬眼。 “泰斯卡。” “是吗……那真是很可靠啊。”苏格兰没什么感情的说。 等到库拉索转过身去后,他再度将视线落回手机屏幕的最后一行落款处,显示着: 【From:泰斯卡】 直到库拉索背过身去后,他才再次确认了信息的内容。 不过……“一只人”是什么奇怪的说法? = 基安蒂和科恩已经在附近的废弃车库等了快一个小时了。 朗姆给他们的命令只是在原地待机,基安蒂已经快受不了了。 “不给明确的任务指示,只是让我们在这里等着是干什么!完全是浪费时间!” “冷静,基安蒂。”科恩说,“朗姆说,等。” 舆水怜姗姗来迟,见到的就是这对搭档正在抱怨的一幕。 基安蒂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头戴兜帽的舆水怜,他几缕金发随意的裸露在外面。 “真慢。”这是科恩,“泰斯卡。” “我们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哦,你不会是迷路了吧?”基安蒂调侃道。 “半小时。”舆水怜打开手机,将朗姆的那条消息时间展示给他们看,“从收到消息,到现在。” 他只是想证明自己没有故意让人等很久。 与此同时,三人的手机都收到了消息—— 【朗姆:你们三个,准备行动。】 “啧……”趁着没人,基安蒂明目张胆的抱怨起来,“为什么朗姆居然要我们这么早就在这里等你,开什么玩笑?既然要我们三个人一起出任务,就应该约在同一个时间碰头才对吧!” “因为是中途变更的。” 舆水怜来之前就把朗姆发给他的资料看了一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作为一把利刃为苏格兰和库拉索二人扫除障碍,但—— 他对基安蒂说:“……本来是不需要我的。” 基安蒂反而被激起了一股怒意,“哈?所以说朗姆是中途让你加入的吗?为什么多此一举——” “基安蒂。”科恩像没上够发条的玩具,几字一顿,“我们,是不是被看扁了?” “绝对是这个意思吧!朗姆觉得我们两个根本无法完成这个任务!可恶,可恶……”到后来,变成了小声的咒骂。 基安蒂动怒时,皱眉带动眼周的皮肤,让眼角蝴蝶状的纹身宛如振翅般动了起来。 察觉到泰斯卡的视线,本就心中燥郁的基安蒂质问道:“——你盯着我干什么?!” 泰斯卡全然无视了基安蒂此刻怒涛翻滚的心情。 他伸手指着自己的眼角处,一字一顿、平静地说道:“蝴蝶。” “什么——” “基安蒂有蝴蝶。” “哈……?你在说什……” 泰斯卡言简意赅道:“蝴蝶很好看。” 基安蒂在泰斯卡澄澈的眸光中正好能看到自己的倒影,那只蝴蝶正因自己夸张的表情而振翅,生动又鲜活。 基安蒂方才咄咄逼人的语气降为平常的声调,“但、但是朗姆明明……” ……有在看不起我和科恩啊。 “不是的。”舆水怜说,“是因为收到了目标人物可能有增援的消息。” “基安蒂和科恩更擅长狙击。” “我可以完成近身战斗。” “——这是合作。” 舆水怜很少自己说这么长一串话,话音落地,反倒是基安蒂先惊讶了起来。 基安蒂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些关于泰斯卡的传闻,吐槽道:“感觉……你这家伙和传闻中不太一样啊。我还以为你和科恩是差不多的类型呢。” 科恩:“……不像。” 基安蒂开口就来,“也是啦,泰斯卡比较可爱。” 科恩:“……” 舆水怜则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还是没有收到新消息。 ……也是,苏格兰大概正在忙吧。 = 黑客“ARA”居住的公寓非常普通,介于豪华和落魄之间——比起一个胆大包天的黑客,更像是个普通工薪族的居所。 基安蒂和科恩已经找到了高点,随时准备提供掩护。 ——夜幕缓缓降落。 舆水怜一身便装在公寓楼入口处待机,看着就像是个普通学生,他无表情的巡视四周时,看着就像在发呆——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他有手起刀落让人殒命能力。 库拉索和苏格兰从不远处走来,二人笔直朝着楼梯方向前行,没有一人对舆水怜投去多余的视线。 在苏格兰踏上楼梯几步后,头顶老旧的壁灯忽闪了一下,舆水怜下意识用余光朝着那边扫了一眼,只感觉游走在身边的风都倏地死寂了下来。 ——那是他从未在苏格兰脸上见过的表情。 第17章 朗姆希望库拉索和苏格兰像面对猎物龇牙咧嘴进行压制的狼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任务完成,对他来说“快、准、狠”就是最高的行事准则。 诸伏景光在见到“ARA”后,心想朗姆的美好期望大概要落空了。 开门迎接他们的男人虽然用一身水色的衬衫作为外衣,但虬结夸张的肌肉几乎要将衣服崩线。诸伏景光在对方开门时就用余光扫到他垂下的另一只手——好似每一寸皮肤都经过了锻炼,粗糙、结实、厚茧。 对方一开口,声音洪亮得像内置了扩音器,“二位请进,家里没什么能招待的,不过我想你们也不敢喝我给的东西吧?哈哈——” 在男人背过身去的那一刻,两瓶酒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表情里读出了同一个意思——这个人不是ARA本尊。 诸伏景光一边观察四周试图找到信息,一边思考。 ——ARA去哪了? ——他是谁? 是ARA的代理人吗? 不,其实这也不合理,ARA根本没必要和他们直接见面不是吗?既然要见面,那又为什么大费周章弄个代理人?难道说他在附近监视? 库拉索牢牢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不想错过任何信息。 身材结实的男人好像对这种视线早已习惯,并不觉得冒犯和过于火热,甚至抬起眉毛,痞里痞气道:“既然看够了,是不是该聊聊价钱的事?” 库拉索的工作之一是谈判。 不过,是假的谈判,只要问清楚东西在哪,对方的生存价值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精干的打扮使她看起来像对谈判桌习以为常的职业女性,“我们的Boss认为你开出的条件缺乏诚意。” 对方眼皮子一跳,“你在开玩笑吧?是你们有把柄在我手里,居然说我不够有诚意?” “——你有搞清楚你的立场吗?”她微微施压,“现在是你招惹了多方势力的觊觎,性命不保,所以才约见我们,试图拿出诚意来让我们庇佑你。” “BOSS的意思是:只要你拿出足够的筹码,不仅可以原谅你窃取我们资料的事,还可以让你加入我们组织。” 库拉索冷淡的表情没有一丝破绽,只有诸伏景光知道她在胡说。 这和先前说的谈话内容不一样,他想。 库拉索……是在试探这个假的ARA。看他究竟是真ARA派来的代理人,还是其他人心怀鬼胎试图假扮ARA来诈骗。 ——那么,再来添把火好了。 诸伏景光倏地一笑,两手搭在腿上,“只要你手中还有那些资料,就永远都是多个组织暗杀名单上的第一位猎物,如果没有一个足够强大的组织给你做保护伞,你的下场只有两条——” 他指关节轻轻敲桌。 “被送进监狱,不明不白的死掉。” “或者被其组织圈禁起来,在暗无天日的小房间替他们工作一辈子。” 对方捏着椅子的扶手,手上青筋都出来了,却依然没指出他们的话有问题。 果然啊,他不是ARA,也不是ARA的人。诸伏景光心想这下事情又变得麻烦了。 那么真正的ARA……到哪里去了? 难道是已经被其他组织的人截胡做掉了? 诸伏景光想着,忽然感觉面前的男人有些面熟——他定时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大汉显得很是纠结又犹豫,胡茬仿佛在摆动,他仍然试图说服他们,“……我有自己的路子,只需要你们把钱给我就行,你们要的那些资料我早就准备好了。” “如果你坚持的话,那我们就祝你好运了。”诸伏景光轻飘飘抛下这句话,脑子里却在回忆到底在哪里见过对方这张脸。 大汉领着他们到电脑旁,库拉索则是戴上手套从他手中接过一个u盘。 “只有这一个吗?” “这就不用你管了。” 库拉索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她打开计算机开始检查内容,屏幕上泛起幽兰的光照射到她异色的双瞳之中,几步之外的苏格兰靠在墙边,随时提防这位假ARA的举动。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砰——”的巨响。 = 一个、两个、三个…… 舆水怜用袖子将脸颊上的血迹拂去,刚才他差点被人用撬棍打到后脑勺,好在他闪避及时,那一记猛击就落到了在他正前方袭击他的人脸上。 如今满地七零八落失去意识的敌人已经不再构成威胁,他却感觉不太对劲。 “基安蒂。”他在耳机里问,“只有这些人了吗?” 基安蒂拉长声音,“没有了,附近没有其他接近的人了。这不是完全没有我和科恩出场的机会吗?” “……不是。”舆水怜直接冲进拐角的楼道开始往上跑。 “喂!怎么了——” “人数太少了。” 战斗本能和生存意识在脑子里互相搏击,舆水怜还是健步如飞的攀爬上楼,就在他快要达到苏格兰他们所在的楼层时,就听见耳机里传来一声闷哼。 是科恩。 “科恩?”基安蒂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预感,“喂,你怎么了?” “有狙击手,快跑,基安蒂。”通讯的声音在断开,只有基安蒂还在不停呼喊科恩的名字。 “——跑,基安蒂,躲起来!”舆水怜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两步作一步飞快跨上楼梯。 “可恶!”基安蒂心有愤愤,但还是第一时间听从了两位同伴的建议,躲避到了天台的掩体内,“小心点,泰斯卡!” 抵达三层后,舆水怜没有贸然走出走廊。 以基安蒂和科恩的位置,这位伏击他们的狙击手应该就在他所在的这栋楼的顶层。 也就是说,对方早就猜到了朗姆的诱饵战术,并且反其道而行之……不,不对,朗姆会用这么简陋的战术吗? ……不,他好像犯了个错误。 诱饵真的是苏格兰和库拉索吗? 有没有可能——他们两组都是诱饵? 一旦敌人瞄准其中哪一方,另一方就可以找到机会、利用时间差来完成任务? “砰——”的巨响打断他的思路,让舆水怜不得不放弃在这种生死关头思考的想法。 他现在必须抓紧时间,争分夺秒的去支援苏格兰他们。 如果彼此都是诱饵,那么他们两组的死亡率都不会低。 众多参差不齐的脚步声传来,他探出去半张脸,就看到一伙人气势汹汹的将被破坏的房门踹开冲了进去。 就是闭着眼睛想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然,主力部队早就在这里待命了。 看来这群家伙提前就藏在旁边的房间了。 这伙人至少有十来个人头,其中还有几个带了枪,除此之外就是撬棍、匕首、□□等常见的械斗武器。 舆水怜极快的计算出结论:这对他无法构成威胁,只有热武器需要解决。 少年熟练的上膛。 用热武器解决热武器。 或者——解决使用武器的人。 = 在房间大门被暴力破开后,伴随砰的巨响声,暴力的舞台就急冲冲拉开序幕。 事情发展为混战只需要五秒,从被人破门而入,到库拉索第一时间将u盘收进上衣,接着就是两人摆出对敌架势,眨眼间就和敌人混合在一起,金属寒光在视野中跳跃,又被肉搏和拳击打碎。 迎面而来的撬棍被灵敏的避开,就在苏格兰反手将桌台上的重物甩出去后,被击中的人软软倒下,露出背后已经持枪准备射击的敌人的身影——对方在看到苏格兰暴露在他的射程内时不自觉扬起嘴角,露出胜利在望的表情。 他正要躲开,就听见更快的一声枪响。 “砰——” 持枪的敌人也步了伙伴的后尘,笑容因此扭曲成歪斜的形状。 在敌人带着滑稽的表情瘫软下去后,在他身后露出了面无表情、单手持枪的泰斯卡。 房间的半面投影的灯光让他的影子狰狞的倒影在墙面上,影影绰绰的暗斑落在他毫无犹豫和迷茫的表情上。 和平日那个凡事都会乖顺的向大家提问的泰斯卡判若两人。 (……被救了啊。) 苏格兰还没来得及琢磨泰斯卡怎么会这么快赶到三楼时,就见少年的枪口转了方向,指向了——“ARA”。 他步步逼近靠窗的大汉,持枪的动作半点未曾松懈。 “横山建……港口Mafia通缉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苏格兰这才想起对方这张脸为何会如此熟悉。 横山建在港口Mafia吃了不少回扣,还偷偷做起了贩毒的生意,却在被抓捕前得到了报信提前逃跑了。 库拉索只关心任务内容,她追问道:“真正的ARA在哪里?” 大汉——横山建已经退到了客厅墙角处,听到她的话后,直接将客厅里最大的沙发往后推了半步,沙发是下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年轻人,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前,胸前微弱的起伏着,脸上还有被殴打出的淤青。 衰弱,惨烈。 但此刻没人有时间来同情他了。 “要怪就怪他太不谨慎,被我知道了他的计划。”大汉这会儿已经没有了起初那伪装出来的生涩,他镇定的走到ARA身旁,ARA倏地“呜呜——”起来,身子犹如鱼在弹跳。 “既然知道有这么好的筹码,当然是抢过来换钱,你们应该能理解吧?” 苏格兰皮笑肉不笑,很想说句他没法理解。 “本来想通过这小子跑路的路费,没想到他惹的麻烦太大了,差点让我也下不来台。” ARA逐渐恢复了意识,双目突出死死瞪着横山建,恨不得将其生吞。 横山建轻笑一声扯开ARA胸前的衣服,露出了还在倒计时的炸弹。 几乎是同时,横山建拔腿起跑,朝着门口冲去—— “!” “快逃!!” 距离大门最近的库拉索在横山建朝着她奔来时,第一时间正面迎击了上去,躲避库拉索正拳的横山建在惯性带动下重心一歪,差点从护栏跌出去。 库拉索趁机想去夺他手中的炸弹开关,对方却闪身跳开,然后攀着护栏直接跃出护栏跳到水管上顺着下滑。 几乎是同时,他按下了引爆炸弹的开关! 下一秒,库拉索就被强烈的耳鸣给震得眩晕。 爆炸产生的热浪犹如火龙抖擞身子,穿堂而出。 “发生什么了?!” “爆炸?恐怖袭击吗?” “快,报警,还有喊消防员来!房间里还有人吗!?” 整栋楼的人都听到了这振聋发聩的巨响,冲出来看热闹的人远远就看见汹汹翻滚浓烟和炸碎的残渣绞成一条狰狞的黑雾爬出房间。 耳鸣终于终止,库拉索扶着墙壁的残垣站起身来。 “咳咳、咳……” 房间内的落地窗被整个炸碎,只留下空荡荡的窗框。 却没看到苏格兰和泰斯卡的身影。 = 视线和意识缓缓回笼,诸伏景光感觉自己正被人紧紧怀抱着。 微弱的心跳声在耳边起伏。 他下意识喊了句:“……泰斯卡?” 第18章 他意识到自己正被泰斯卡牢牢的环抱着,汲取着对方胸口温暖的温度。 泰斯卡的怀抱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做出的行为,甚至让人觉得他想变成一张无缝的网,将想要保护的对象圈入其中。 “泰斯卡……?”诸伏景光试图挪动身子,就听到玻璃碎渣抖落的声音。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泰斯卡直接开枪打碎了窗户,抱住他一起跃了出去。 姿势上,泰斯卡完全做好了要用自己的身体来给苏格兰缓冲的准备。 运气不错的是,他们的落点是个大型垃圾箱,这边的三楼高度也不算高,可诸伏景光久久没听到泰斯卡的回声,无法压抑的慌乱袭上心头。 他从对方怀中将身子挪出来,然后将泰斯卡抱了出来放在墙角。 他半跪在地,试图唤醒泰斯卡。 “泰斯卡?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他依然没睁开眼睛,唯一能安慰到诸伏景光的,是少年的胸口还在起伏。 这让那些糟糕的、悲剧的想象没有从倾巢而出。 他是不是伤到哪里了?还是说撞到什么硬物了? 泰斯卡坚定的抱着他跳窗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万一下面没有能缓冲的东西怎么办? 这小孩哪来那么大力气?哪来的勇气? 诸伏景光心里七上八下,快要被各种各样的情绪挤压得呼吸不畅。 他下意识的按住自己外套的内口袋,里面装着还没能送出去的头绳——和泰斯卡发色很相称,他认真思考过后才选的。 还有泰斯卡给他发的那条消息,他还没有来得及回信。 被别人奋不顾身的保护是什么感受? ……他在这一刻算是体会到了。 感官在这一刻被放大,诸伏景光隐隐听见了极其微弱的咳嗽声。 “咳咳……” 泰斯卡睁开水色的眼睛,懵懂地和诸伏景光对视,双瞳中映出他焦急的表情来。 泰斯卡似乎是想说点什么,然而还没开口,就下意识捂着嘴,似乎是被刚才垃圾桶里气味给呛到了,控制不住的咳嗽、涌出眼泪来——就像从湖中涌出的水。 恍惚和飘渺的担心终于被这种真实打碎。 诸伏景光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泰斯卡对他回以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 “咳……咳,我没事,苏格兰。” “……苏格兰?” “泰斯卡。” “……嗯?” “谢谢你。” 诸伏景光高悬的心终于落地。 = 舆水怜在引爆前几秒就抱着苏格兰破窗跳了出去。 这里才三楼,他的落点是个很大的垃圾箱,多亏了这些东西给他缓冲,他才感觉没那么难受,但运气始终是玄学,落下后才发现背上正碰到硬物,在肩胛骨下方处划开了一道口子。 那一下疼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还差点咬到舌头。 无数的玻璃碎片犹如晨星坠落,砸得他狼狈不堪。 下坠时的冲击让他感觉自己差点魂魄出窍,被苏格兰抱到墙边后他才有种重返人间的感觉。 还好苏格兰没事。 他没有违背自己和自己订下的约定。 “泰斯卡,你先别动。”表面上虽然看着没问题,但苏格兰担心对方还有看不到的暗伤,“库拉索在楼上被人截住了,你先藏起来,或者让基安蒂他们来带走你。” 舆水怜虽然承受着肉体上的苦难,但他脑子足够清醒,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 横山建跑了……他拍拍自己额头,惊觉遗漏了什么。 横山建手里可能还有卧底的资料!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舆水怜也不敢赌。 库拉索也已经到了楼下,绕过小巷就看到了从垃圾桶里爬出来的舆水怜,她还没来得及检查对方的伤势,舆水怜就抢先一步对她说:“顶楼有狙击手,你们先解决他!” 库拉索:“那你……” 舆水怜没有半分犹豫,“我去追横山建。” 苏格兰见舆水怜拔腿就跑,简直要被他气死,但泰斯卡这种时候居然还跑得飞快。 苏格兰:“……” “——你给我等等!” 舆水怜听得一清二楚。 他在心里道了声抱歉。 可是他现在不能停下来。 = 最后一丝光线也遁入夜色,没有路灯的无光之处就是不能见光之辈最好的藏匿点。 横山建的口袋里死死攥着两张存储卡,他一路上用指腹摩擦着存储卡上的芯片好给自己安心感。 他看起来虽然是个练家子,但他自知外强中干,和真正的亡命之徒相比不过是餐前小菜都算不上的喽啰。 “要不是港口Mafia的新干部太让人闻风丧胆……我也不会选择这么窝囊的逃跑。” 他将自己狼狈的现状归根于他人之上。 他本想靠着ARA窃取到的资料东山再起,却忘了自己脱离港口Mafia的保护圈外,不会有人愿意和他玩平等交易那一套。 他绝不承认自己会死于自己的愚蠢的期望。 还好从这里逃出去,很快就到接头的地方了。 和他接头的人胆子极小,根本不敢在近处和他接应,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在ARA身上装炸弹来拖延时间。 悔过之意自然是没有的。 对横山建来说,一条人命而已,践踏了又如何? 夜空中连星辰都找不到一颗,他的呼吸声就是整个暗巷里唯一的背景音。 (看来他们没有追上来,那几个家伙应该被炸死了吧?) 他像一只壁虎贴着墙壁而行,就在即将到达这个拐角前,一道寒光闪过,他感觉被人重重的敲了一下,直接瘫倒在地。 “啊——!” 横山建捂着自己的后脑痛苦的嚎叫起来,接着,手臂吃了一击,他像一颗被来回敲打的球,最终伏在地上,连哀嚎都顾不上,只管喘息起来。 “拿出来。” “什么拿出来……?”横山建下意识的装傻,结果又狠狠吃了一棍。 攻击如同暴风骤雨般奇袭而来,对方好像连说话的机会都不打算给他了,恍惚间他看见那人口袋里还有一把枪。 求生欲让他直接喊道:“别打,被打了!东西我给你!别打我了!我给你,你放我走吧!” 他抱着头滚到旁边,迅速从口袋里取出两张存储卡来。 “都在这里了,放过我吧!别打了!” “别打了,被打了,我都给你,都在这里了——” 对方从他手中将两张薄薄的存储卡拿走,那人冰冷的手像从水里爬上来的死尸。 “都在这里了?” “对,所有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夜色太暗,对方又戴着帽子根本看不清脸,但是在递交的那一瞬间,横山建一个猛冲然后拔出对方口袋里的那把枪对准了他的额头。 开什么玩笑?他要是真的把东西给出去,对方怎么可能还会给他留活口? “去死吧混蛋!” 横山建直接扣下了扳机。 他所期待的、脑花爆开的场景并未出现。横山建疯了似的不停按下扳机,回答他的只有空气。 一轮明月升至二人头顶,皎洁的白光投影在小巷正中央,冰冷的气息好像顺着月光一路降落到了二人周身。 刚才的碰撞让少年的帽子脱落,横山建才看清对面年轻的死神的面庞。 少年慢条斯理的捡起那两张存储卡。 接着他不慌不忙地掏出另一把枪,笔直对准横山建的眉心。 月光镀在枪身,变成了飘渺如雾的诡谲光泽。 横山建步步后退,腿脚发软如虾足。 “砰——” 新月是这场杀戮的唯一见证者。 = 苏格兰和库拉索赶来时,泰斯卡正面无表情的用袖子擦拭脸上沾到的血迹。 那些肮脏的污渍染到了泰斯卡本该无暇的金发,他却毫无察觉,一边随手抹脸一边抬头看向另外二人。 苏格兰:“你没受伤吧?” “没有,不是我的血。”泰斯卡抢答道。 苏格兰看了眼角落里的遗体。 ARA的电脑和资料被横山建毁了,除开横山建交给库拉索的那个U盘外。 如果还有其他有价值的资料,只可能在横山建身上。 库拉索手中的U盘没有卧底名单,那横山建身上呢?泰斯卡……找到那些可能存在的资料了吗? 他的心情如今有些复杂。 分明泰斯卡刚刚还救过他,但这也不妨碍他成为清理自己的那把刀。 “辛苦了,本来应该是我先来将他处理掉……不过,是你解决的也一样。”库拉索依然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这边我会让人来清理干净的。” 库拉索:“泰斯卡,横山建身上还有其他资料和有价值的东西吗?” 两道目光同时落在了泰斯卡身上,等待他的答复。 第19章 在库拉索和苏格兰的目光下,舆水怜表情淡然地摇了摇头。 “——没有。” 库拉索听完后,久久盯着横山建的遗体未说话。 舆水怜不知道库拉索信了没有,他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努力将自己维持成一个不苟言笑的机械人偶。 血腥味在沉默里蔓延到让人感觉刺鼻后,库拉索终于颔首:“我知道了。” 苏格兰没有在泰斯卡的脸上看出任何破绽来,再加上他知道——泰斯卡应该是不会撒谎的。 看来是真的没有发现卧底资料。 他松了口气。 = 在简单交接和布置过工作后,库拉索和基安蒂他们汇合准备离开。 库拉索上了车后,基安蒂摇下车窗,视线扫过苏格兰和泰斯卡,“你们自己回去吗?小心别被跟踪。” 苏格兰率先回答,“怎么说我们也是两个人同路,不可能被跟踪还毫无察觉。” “那就好……呃,等等,你们住在一起吗?”基安蒂的表情古怪了起来,那只蝴蝶又像在振翅,泰斯卡目不转睛的盯着蝶翼。 苏格兰想起泰斯卡只是借住,他应道:“泰斯卡很快就要走了……” “嗯,住一起。”泰斯卡抢在他前头。 基安蒂搞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喂,你们不能统一一下口径吗?” “苏格兰还不知道。”泰斯卡解释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基安蒂说。 虽然他的解释好像让事情更复杂了,但苏格兰离奇的理解了他的意思,遂点了点头,表示“是这样”。 “随你们便吧。”基安蒂莫名有种自己被对方涮了一道的感觉,她重新关上窗户,“那就拜拜咯。” 车驶入夜色前,舆水怜感觉库拉索朝他看了一眼。 = 在库拉索离开后,苏格兰又一次问了他一遍:“真的没受伤吗?” 舆水怜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不太好意思的说:“……背上被划到了,但是不很严重。” “划到?怎么回——”苏格兰说到一半,想到了大概是他们从楼上坠下时摔进垃圾箱里导致的。 “不疼,回去简单处理下就好了。”舆水怜说。 当事人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苏格兰有种想发力却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 他和苏格兰一前一后的走在街上,朝着公寓的方向前行。 苏格兰感觉对方藏着心事——因为他垂着脑袋,就像被抽干了气的气球。 他很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因他自己也是心事重重。 他想到很多—— 想到泰斯卡像稚嫩的孩童般每一次诚恳的感谢,想到泰斯卡在火光和硝烟中抱着他时那种踏实的温度,想到他令人安心的心跳声,想到如对方静静的站在血泊之外擦拭自己沾血脸颊时万物死寂的表情。 这一切重重叠叠,又互相拼凑。 理智告诉他:他们终究会走到对立面,会有刺伤对方的那天。 那天迟早会到来,并非是不看、不听、不想就能阻止的,他必须要做出那个残酷的抉择。 理想、良知、理性、感情……全都被打碎扔进了搅拌机里变成了复杂又梳理不清的形状,混沌又粘稠。 等抉择的那天到来时,他会怎么做? 苏格兰满是心事,但他走着走着,发现原本和他并肩的泰斯卡不知何时落了队。 泰斯卡在他几步之外的位置,走得很慢。 苏格兰感觉自己声音有些飘,“泰斯卡……?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我有点脏。” 舆水怜用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他总感觉指缝里好像沾了血,腻得恶心还擦不掉,可仔细一看只能看见他白净的指缝。 好似幻觉作祟。 苏格兰见他驻足在原地,以为他是在介意他们刚刚掉进了垃圾堆里。 想到这里,他声音不自觉柔和了几分,缓缓道:“……我也一样,回去洗个澡吧。” 舆水怜“嗯”了一声,没有解释。 不过,他感觉苏格兰好像有些变了,但又说不上来。 “我有点别的事要跟你说,泰斯卡。” 苏格兰让舆水怜走在靠里面的那一侧,自己走靠马路的位置。 “什么事?” “……我其实有一点生气。” “我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吗?” 见泰斯卡的表情从刚才的平静瞬间变成了满头问号,苏格兰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莫名有些负罪感。 ……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说清楚,他想。 “还记得你下午给我发的那条消息吗?” “我想,我可以回答你发给我的那个问题了。” “如果有人在我处于极度危险的状况下,奋不顾身的出来保护我……” “我会很感动,会有种心脏的缝隙都被填满的感觉。”他的声音被夜风吹散了些。 舆水怜直直看着他。 苏格兰话锋一转,“……不过,我也会害怕。” “……为什么?” “因为害怕他因我受伤,甚至因我而死。”苏格兰叹了口气。 舆水怜想到小黄,下意识地问:“如果他死了呢?” 苏格兰不愿意去想象这个糟糕的假设,“……会感到莫大的悲恸。” 舆水怜下意识想去按住自己的心脏。 ——他今天感受到的那种足以破坏他新生的“心”的感觉,原来是悲恸吗? 苏格兰:“正是因为生命很可贵,被人营救时,我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被对方珍重,所以我会感动。但也正是这样,我希望他能同样正视他自己的生命。” 谁都希望自己是被人拯救的那个,这件事上也许没人能免俗。 但感情也有压过理智和个人主义占上风的时候,这些感情积累起来,也许在紧要关头会爆发出、会变成不计后果的付出。 但他并不希望帮助自己的人,是抱着“我的性命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你得救就好”这种态度来救人的。 “如果我说得太过了,我为此道歉。” “我只是希望泰斯卡你知道——你的生命是同样重要的珍宝,无论如何,无论别人怎么想,我都希望你能将自己也视为重要的存在,珍惜、保护自己。” 这些话由我来说挺奇怪的,苏格兰心想。 他们明明是不同阵营的人,比起和谐的讨论人与生命的关系,似乎更合适上演一些互相猜疑,兵刃相向的戏码。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然而,泰斯卡朝他投来质疑的目光,几秒后才不太确定的反问道:“……我吗?” 这叫人又心酸又生气的表情让苏格兰语塞。 “除了你这里也没有别人了吧?” 舆水怜脚步放缓了些。 ——他好像没怎么听过别人对他说这种话。 泰斯卡也一样。 人也好生命也好,好像都太轻薄了,对他来说更像是个遥远的概念,飘得很高,从未落地。 他没有考虑过这种复杂的东西,也没什么机会去考虑,这种价值观的萌芽早在最初阶段就被扼死了。 舆水怜和泰斯卡是一样的,他们不许去听,也不许去想,按照规定的轨迹活着,去死亡,去剥夺生命,去活着。 他们人生中排在第一位的可以是任何东西,但绝对不是他们自己的生命。 “我不完全明白。” 舆水怜最大的优点就是诚实,他积极的想要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想拥有一颗和大家一样的凡人之心。 他信誓旦旦道:“但是我可以学,所以……先别生气了?” ……怎么还讨价还价起来了? “不行,感激是感激,但是生气是另一回事。”苏格兰没同意他的还价行为。 正好这时公交来了,苏格兰不给他反应的时间,说道:“车来了,先上车吧。” = 从这里还要坐一班公交车,这个时间还在车上的,只有补习班回来的学生和喝完几巡后幸运的还意识清醒着的下班族。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靠着椅背休息。 看着公交车的车门关上的那刻,舆水怜有种“一切终于结束”了的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是他第一次撒谎,试图骗过所有人,编织一个安全的谎言来保护他在意的人。 积攒了一下午的紧张和疲劳全都在这一刻反馈到身上,他几乎想立刻睡过去。 舆水怜瞥了苏格兰一眼:“苏格兰,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苏格兰无奈道:“……有一点吧。” 虽然舆水怜感觉苏格兰好像在骗人,他看起来不像在生气,但舆水怜还是试图挽救一下,“苏格兰,我不会死的,所以你别生气了。” 苏格兰:“……”哎。 “……你要生气多久?五分钟够吗?” “……我考虑一下吧。” “那我五分钟后再问你。” “……” 舆水怜把自己缩到角落里,表示自己绝对不打扰他,虽然他已经困了,但还能坚持五分钟。 就在他眼皮子打架的时候,系统的提示音这时忽然响起: 【剧情值:+0.75%,当前剧情值:1.05%】 【印象值:+0.13%,当前印象值:0.26%】 在得到提示后,舆水怜第一时间打开了论坛和漫画。 这次的分值加得很高……果然,这个任务是很重要的剧情啊。 漫画的最后一页,“泰斯卡”表情冷若冰霜,就这么扣下了扳机,那两张存储卡却被他藏得好好的。 他快速的浏览了一下,论坛里对他的行为进行了激烈的讨论,也难怪会让印象值上涨了。 【我)@!*R#U*)@!这是什么意思,快告诉我泰斯卡是红还是黑啊!】 【有点吓人了这里,如果泰斯卡是红……那年纪有点对不上吧?他资料上不是才18岁吗?目前已经出场的有日本公安、FBI、CIA、MI6……既然公安和FBI的卧底没认出他来,那他可能来自其他机构,但我还是觉得不对,他年纪真的太小了……】 【所以说泰斯卡肯定还是黑方?那这算什么情况,黑方内斗吗?】 【也很合理啊,已知泰斯卡和GIN、贝尔摩德好像都认识,说不定其实是在给他们其中的谁卖命呢?】 【……然后一起干翻朗姆?这个我觉得有点离谱了。】 【那你们说怎么理解这段剧情?总不能是泰斯卡自己想独吞这些重要资料吧?那他有什么企图??】 【呃,万一有个第三方势力在其中浑水摸鱼呢?然后泰斯卡就是这个第三方势力的人,正因为这个势力在中间充当搅屎棍,加速了组织内的一些矛盾,然后让苏格兰他们的卧底身份暴露了,我觉得很合理啊。】 舆水怜:“……” 嗯,如果说他确实只是自己想独吞这些资料,现阶段从读者的视角上来看完全没有动机,难怪他们会这么猜。 谁能想到这确实只是他一个人的小小战争呢? 没有队友、不需要回报、不存在背后能给他兜底的势力。 他关掉论坛,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五分钟怎么这么漫长? 正当他想着,苏格兰居然先跟他说话了。 “泰斯卡。” “?” 下一秒,他就感觉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 舆水怜在车内昏暗的灯光下低下头,看见是用塑料包装装着的发圈,好几种颜色缠在一起。 水色的那几根显眼的摆在最上方,就像是被人专门挑出来的。 他攥着那包扎头发的发圈,显得无所适从:“……这是给我的?” 第20章 “这个给你。”苏格兰说,“用这个扎头发会舒服一些。” 舆水怜手指探入包装袋内,取出最上方那根水色的发圈。 即便在光线不充足的地方,他也能看清这令他亲切的颜色。舆水怜试着将自己的头绳拆掉,然后用这根新的发绳重新扎好头发。 他下意识朝着苏格兰看过去,对方就抢在他前头道:“……我还在生气。” 舆水怜捏着袋子的手一紧,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不过……和我想得一样,很合适你。” 光线很暗,舆水怜不太确定苏格兰的表情有没有变化,他总感觉在经过路灯的灯光时,看见苏格兰笑了一下。 苏格兰说完这句话后,直接宣布道:“好了,我说完了。”然后就侧过头去,故意不看他。 舆水怜安静的低下头来,玩弄手中装头绳的包装袋,将手指塞进去和里面的发绳玩老鹰捉小鸡。 安静的车内只有他把塑料袋弄得作响的声音。 这一路上苏格兰还真的铁了心没和他讲话。 下车后二人静默不言的往公寓走去,路过便利店时白冷冷的光扑在二人脸上,店员这时正打开门来准备去垃圾桶扔东西,自动门敞开的瞬间,舆水怜吸了吸鼻子。 本来已经走出几步了,他向后弯腰然后朝着自动门里面看去——是被一个个格子分好的加热炉,里面有飘着热气的汤水和用竹签串起来的食物。 气味从门缝中向外弥漫。 他自言自语道:“……好香。”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倏地停止,诸伏景光回头就看见泰斯卡直勾勾盯着便利店的自动门,不仅如此,少年像是吞了口唾沫,在察觉到自己正被人盯着后,浑身僵硬的泰斯卡收回了视线。 诸伏景光看到他耳根有点发红。 泰斯卡一手握拳挡在唇边,“咳、咳……走吧。” 诸伏景光看到他光洁的左手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一根水色的发绳。 诸伏景光沉默两秒后,道:“……要进去吃点什么吗?” = 二人走进了便利店,扑鼻而来的煮物的香气就像爬进了衣服里,还带着一股热气。 诸伏景光很合时宜的听到了泰斯卡的肚子传来饥饿的咕咕声。 诸伏景光哭笑不得的想:……这咕咕叫的声音发出的时机也太完美了,这是在拍电视剧还是在拍动画片? 泰斯卡从走进门内的那一刻就心无旁骛地朝着关东煮的桌台方向走去,他微微躬下身来透过塑料隔板往里看去:各种各样的食物被汤汁泡得饱满又圆润,最左边的大块白萝卜已经被晶亮的汤汁抱住了芯的部分,呈现出和谐的颜色。 诸伏景光:“你要吃关东煮吗?” 泰斯卡:“苏格兰,你不生气了?” “……算是吧,所以,要吃东西吗?” “要。”泰斯卡在口袋里摸了两下,然后用手指顶着空空如也的口袋,很自然的看向苏格兰,“……我钱没带够,我回去还你可以吗?” 诸伏景光:“不用,我来结账吧。” 他说服自己:即使他们终有一天会走到对方的对立面,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和动机,泰斯卡今天都保护了他,那他付钱也很正常吧? 泰斯卡选了好几样,等付完钱出去后,还没往前走,诸伏景光就想起还要买点别的东西。 诸伏景光:“稍微等我一下。” 泰斯卡捏着关东煮的竹签,点了点头。 = 看着苏格兰走进便利店,身影被货架挡住,舆水怜才转过身去靠在路灯下安静的等待对方回来。 那张存储卡还在他口袋里,舆水怜打算去买台笔记本电脑,把那个存储卡插上试试,要是里面真的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他可以留着,以后拿来当筹码,或者在合适的时机交给想要给组织沉痛一击的那些人或者组织。 ……但现在不是时候。 就算要交给苏格兰,也不是现在。 至少也要等到他没有被怀疑,这件事成功糊弄过去之后再说。否则现在交出去,就是害了别人。 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自己被当成卧底然后被杀而已。 夜里温度下降不少,森冷的风总是往鼻腔和后颈出钻,刚才被割伤的后背还有些作痛。 苏格兰在他身旁的时候时候,好像还能忍受。 等到他一个人独处时,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就被奇妙的放大了,所以他又开始神游天外,东想西想,或是伸手去抓路灯下的飞虫。 便利店大门再度打开,舆水怜有种被抓包的紧张感,倏地收回了还在空中乱抓的那只手。 苏格兰:“伤口还疼吗?” 舆水怜:“不疼。” 苏格兰看了眼他碗里的关东煮,“吃的时候慢一点,很烫。” 刚准备咬下第一口的舆水怜:“……” 无声的改为一小口。 “……回去吧。” “嗯。你还生气吗?” “不生气了。”苏格兰感觉对方在没有得到确切答案前,会一直问下去,于是这次他以笃定的口吻说道:“真的不生气了。” “……哦。” 接下来,苏格兰走在前面,舆水怜就绕着他的影子走。 煮得软烂的白萝卜和汤汁一点点塞满他的口腔。 ……热乎乎的,他想。 其实在看完论坛后,他有过一瞬间的动摇。 ……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对他来说用感情来衡量是否值当,其实有点难,因为他不懂这些。 舆水怜说服自己的方式是逻辑和得失关系。 就算他被朗姆发现了,走向了死亡结局,对“舆水怜”来说也只是再也没有成为配角的机会了,但他不会“死亡”。 可苏格兰不同。 他什么都不做,任由一切发生,苏格兰一定会死。 和自己重新被抹去意识相比,他更讨厌这样的结局。 他没法跟任何人说的是,在对库拉索说谎时,他感觉心跳得很快。泰斯卡心想也许这就叫做”紧张“。 这是他头一次全靠自己的意识做出的重大判断,全靠自己的想法来掌控生死。 难免会不够从容。 对库拉索撒谎的那一刻起,舆水怜就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单行道。 这条单行道脆弱不堪、布满荆棘和陷阱,稍有不慎等待他的只有粉身碎骨,路途上若是往下看去,只有深不见底的深渊和正龇牙咧嘴等待他坠入其中的恶鬼。 走上去的第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 ——可他依然觉得很值。 = 翌日,早上的餐桌上,最先感受到苏格兰和泰斯卡之间的气氛有所变化的是波本。 如果说原本二人之间的关系就像动物园中,猛兽和人之间隔着一层玻璃的感觉,那么现在,这层玻璃就被换成了一层薄纱。 没什么用,只是保持着必要的仪式感。 苏格兰和泰斯卡昨晚回来时夜已深了,大家彼此没再进行多余的交流就各自去自己的领域休息了。 波本一直关心苏格兰的情况,再加上对方略显疲态,也没有多问,所以并未发现昨晚泰斯卡和苏格兰之间还发生了什么。 ……弄得他怪好奇的。 泰斯卡坐在地上吃早餐,目光依旧黏在苏格兰身上,直到莱伊敲了敲桌子提醒他:“你手机响了。” 灵魂出窍的泰斯卡才慢半拍似的打开手机屏幕,看到落款——河野真人。 “……河野真人是谁?”泰斯卡吃着东西口齿不清道。 “昨天找你要联系方式,问你要不要兼职的人。”莱伊提醒他,“今天不是要去试工吗?” 泰斯卡:“……”沉默的关上手机。 莱伊见他表情,猜他大概是忘了。 为了转移话题,他问道:“你昨天受伤了?今天还能去试工吗?” “……没问题,而且早上苏格兰帮我换过药了。”舆水怜觉得这不至于影响他遛狗,“不过,他说他们还要穿专门的制服,要我过去先换衣服。” 昨天只有莱伊和泰斯卡在一起,不知事情全貌的波本问了句:“什么样的制服?” 舆水怜用牙齿咬着习惯外包装上的塑料纸,然后扯下里面的管子,他回想了下,不太确定的看向莱伊:“是西装吗?” 莱伊:“是。他告诉你去哪里见面了吗?” 任务的关键是潜入乔治那间气派的豪宅,如果能靠近一些也是好的。 泰斯卡大大方方的亮出手机信息,上面有河野真人发给他的定位,波本看了一眼:在乔治的宅子半条街外的一栋公寓里。 “……看来这也是他手下的据点之一。” 波本和苏格兰他们昨天也路过了这里,他依稀记得一楼是家小杂货店,只有个中年男人叼着烟看电视机。 以最糟糕的想法去揣测,也许杂货店的老板也是他们的人。 泰斯卡一个人去虽然也行,但有个全程陪同记录情报,顺便借着泰斯卡打入内部的人更好。 遗憾的是,莱伊和苏格兰今天都有其他事要处理。 这项差事就落到了波本头上。 苏格兰看着站在玄关的金发二人组,“那今天要麻烦你们了,工作小心。” 波本双手插兜,等着泰斯卡穿鞋。 要是换做之前,降谷零是不太想和泰斯卡一起工作的,但他对昨晚发生的事颇为好奇,再加上搜集情报确实是他的专长。 这么一综合,导致他对于自己接下来要短暂的和泰斯卡绑定这件事并不排斥。 苏格兰忽然说道:“泰斯卡——” 穿好鞋,正欲推门而出的舆水怜回头看他,“……?” “没什么。”苏格兰说,“注意安全。” 舆水怜点了点头,出了门,跟上波本的步伐。 降谷零自然没错过幼驯染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这两个人昨天果然发生了什么。 = 在电梯里,二人静默无言。 老实说,想到泰斯卡,降谷零有那么点头疼。 他不想对hiro的交际指手画脚,对方也不是笨蛋,自己心里一定清清楚楚。 在卧底期间,和组织的人越是建立感情,等到真相揭开的那天就越是痛苦,越是真挚的情感化作刀子时刺起来就越痛彻心扉。 可人并非草木和机械,谁能一感情也没有? 将组织的人全部视作敌人,反而心理负担小一些。 毕竟这短暂的情谊就算再怎么甘甜—— 也不过是在刀上舔蜜罢了。 他见泰斯卡仰头盯着楼层倒数提示框,感受到他的视线,泰斯卡忽然对他说道:“波本。” “什么事?” “你讨厌我吗?” 降谷零面色平静,“为什么会这么想?” “只是感觉。” “可能只是你想多了。” 泰斯卡别过脸去,不和他说话了。 电梯门缓缓开启,降谷零的手机忽然收到了一条讯息。 他走出电梯站在清晨的阳光下解锁屏幕——是hiro,内容言简意赅。 【昨天发生爆炸时,泰斯卡以身做盾,救了我。】 第21章 舆水怜第一次和波本一对一。 苏格兰是看似好说话,实际也还算得上好说话。 莱伊是看似不好说话,实际上也还算好说话…… 只有波本是——是看起来好说话,实际上不太好说话。 他刚才直接开口问,就是想知道波本的大概态度,虽然对方没明说,但舆水怜能感觉到波本是想和自己保持距离的。 舆水怜不是那么贪心的人,从没考虑过要所有人都喜欢他这种事。 站在他的角度,完全能理解,毕竟波本是卧底嘛。 除开身份对立外,他和波本其实没什么交流,关系也普普通通,他们之间有距离感才是正常的。 他以后就继续和波本保持普通的工作关系吧……? 反正波本应该也是这么想的,那他应该会觉得自己很识趣。 识趣的人才不会惹人讨厌,对吧? = 靠近河野真人给的据点位置外一条街时,舆水怜主动提出:“接下来我自己过去吧……我们等会就在这里碰头,可以吗?” “我没问题。”波本微笑着,“那我们等会见?” “……好。” “对了。”舆水怜又想到件事,“要是他们等会碰到你和我在一起,我们要怎么说?” 波本:“你指的是?” 舆水怜:“比如说,问到我们是什么关系……?” 波本想到之前在玄关时,另外两人随口说的那句话——“就像兄弟一样”。 他开玩笑道:“总不能说是兄弟?” “……有点假。”舆水怜说,“真的要这么说吗?” 波本盯了他两秒,确定泰斯卡是真的在问他要不要就采用这个方案,他轻咳一声,正经道:“就说是朋友或者室友吧。” 他猜泰斯卡应该会说他们是室友。 “还有件事。”波本交代起来,“能不能帮我问问,他们的’兼职‘还有多的名额吗?” 舆水怜:“……好。” 走出几步后,不知是不是错觉,舆水怜总感觉波本像在盯着他的背影。 他没回头,就这么硬着头皮走了。 ……应该是错觉吧? 波本不是很想和他拉开距离吗? = 等到了河野真人给的据点位置时,对方早就在楼下等他了。 一见到舆水怜来,他就像如获大赦那般欣喜,赶忙上去招呼道:“你终于来了,我还当你不来了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矢神怜。” “哦哦,矢神,来来来,快跟我上去换衣服——” 舆水怜任由对方在前面领路,边领路边介绍这边的情况。 “我跟你说,我们老板最大的爱好就是养宠物!你要是能把他那些狗驯得服服帖帖的,这个……”他搓了搓手指,“这个肯定是少不了的,懂吗?” “嗯。”舆水怜问道:“你们这里人多吗?” 河野真人在心里默数后,答道:“还好吧,算上你也就七个。” 舆水怜“好奇”道:“大家都是负责遛狗吗……?” 河野真人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舆水怜的眼神太纯真,看着不像是在阴阳怪气他。 他揉了揉鼻子,“……算是吧?反正我们的工作就是照顾好老板的’爱犬‘们嘛。” 照顾这个词他念得格外重,仿佛里面蕴藏了什么复杂的秘密。 他们还没走到楼上的办公室,隔着最后几阶的距离,舆水怜就听到里面传来中气十足喊声,字字清晰那种。 “听说河野那小子挖到了个不得了的人才,能让老板特批他加入我们。” “这么厉害?以前做什么的?怎么完全没听说过有厉害的新人要跳槽过来的消息?” “这不就是内部推荐吗?跟走后门有什么区别?想想我们是怎么历经磨难才得到老板青睐的……” “河野自己进来就不光彩,找到的人又能光彩到哪里去?要不是因为他哥是老板面前的红人,他怎么有资格空降过来?” 河野真人表情微僵,心里已经开始骂人了。 这群人明知道他下楼去接人,这时候故意用这种抨击的态度、还这么大音量,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议论,不就是在表达不满吗? 和这群一直跟着老板的班底不同,他进来的方式确实没那么“光彩”。 他有个能力出众的兄长,多年来都跟着老板处理文职工作,是老板的得力下属,拖了他的福,本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社会底层混混的河野真人才能跻身真正的里社会圈子。 这些早早跟着老板,但一直没有受到重用的人,如今却和他这个“后来者”成了同伴,也难怪他们不服气。 冷嘲热讽都是小事,只是今天他带来的这个年轻人……并不知道他们老板的底细,他是真的来做“兼职”的。 这种时候,自己要是不帮着他,搞不好他会被这群暴脾气的家伙欺负。 毕竟他们都默认这个新人和自己是一伙的…… 要是真的让他们对新人搞职场欺凌成功了,落下的也是自己的面子。 他可不想让这群人沾沾自喜。 他用余光看了眼舆水怜,礼仪性的安抚道:“他们只是有些,呃……急性子,别太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看着少年平静的“嗯”了一声后,不放心的河野真人又说:“反正他们说什么你都当空气就好,兼职结束之后反正也不会再见了。” 说完,他就敲了敲房门,大喊了一声:“我带人来了——” 是预告也是示威。 房间里嘈杂的声音一瞬间灭了下去,立刻切换成了热情的欢迎。 “哟,新人来了?”“快来让大伙看看——”“我们可是好奇好久了。” 房门打开,舆水怜看见一张张面孔挤了出来,争先恐后,就像是想抢个大新闻似的。 一个个表情都友善得很,好像方才大声议论的人不是他们似的。 舆水怜安静地接受这些人视线的洗礼,放在口袋里的手却不自觉握成拳来。 其中一人倏地感慨起来,“……咦?这么年轻啊。” 在一堆西装大汉面前,舆水怜显得像发育不良的未成年人。要不是他穿得偏宽松,看起来还要显得小些。 剩余几人在看清他的模样后,先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竟然有了几分松弛——毕竟和惹他们讨厌的河野真人相比,面前的完全就是个小屁孩。 还是长得很乖的那种。 这种小孩子跑来老板这里打工? 舆水怜尝试着打招呼,“前辈们好。” “我是今天来试工的……未来可能会在这里做兼职。”他态度又好,说话时声音也放得轻,这幅礼貌又认真的模样让其他人将原本想说的话堵在了嗓子里。 结果就是,所有人都忽然沉默不语。 旁边的河野真人感觉这气氛怎么看怎么古怪,赶紧打哈哈起来。 “我带新人先去换衣服了啊,有什么事等会再说——”说着,就朝舆水怜挥了挥手,让他赶紧进里面的房间。 早早就准备好的各种尺寸的成品西装被放在纸箱里,河野真人找了把软尺给他,让他自己比划下肩宽胸围之类的尺寸,然后对照尺寸表给他选了一身衣服。 “试衣间就在里面,你自己去换吧。哦对了,换下来的身上的衣服你可以放在纸袋里,等会就先放在这里吧,你工作完了再过来拿走。” 舆水怜怎么可能让自己的私人衣物放在这里,反正他也要和波本汇合,不如趁机提一提这件事。 “我可以带走吗?” 河野真人想劝劝他别这么想不开,“提着东西遛狗吗?也不是不行……就是有点累,安德烈可是很能闹的,你另一双手提东西的话就没法控制好它了。” “我的……朋友,他就在这附近,我把东西让他帮我带回去。” 波本说可以对外宣城他是室友或者朋友,但他考虑到如果波本能成功混入这里,那他们就避免不了走得近些,为了任务,他们必须比平时表现得更“亲密”,才能合理的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近距离接触。 ……若是说是室友关系,就有点不太合适了。 舆水怜:“……河野先生,我朋友他也有点兴趣,让我帮他问问你们这边还招兼职吗?” 河野真人正在柜子里找东西,自然错过了舆水怜在说“朋友”一词时很不习惯表情。 他随口应了声,说道:“你朋友要是和你一样能让这些磨人的狗变得老实又听话,那我也欢迎他来做兼职……” 他从柜子里取出些散装的宠物零食,对舆水怜说:“先别说这些了,你快去把衣服换了,今天时间有点紧张,安德烈下午还有别的活动呢。” “……活动?” “唔,我们老板晚上要宴请宾客,这些狗孩子们要去洋馆的院子里巡逻。好了,你快去换衣服,不然时间真的来不及了!” 得到了一条有用信息的舆水怜走进试衣间,在检查了没有摄像头之类的设备后,才开始换衣服。 舆水怜脱掉打底的白色T恤扔到凳子角上,重新换上一身尺寸刚好一穿的白衬衣。 外套刚好一穿,但西裤不知为何有些短,能露出一小节脚踝来。 至于领带……他不会打。 见他从试衣间出来,河野真人满意的点点头,夸赞道:“不错,看起来就个职场人士了。” 直到他目光往下看去…… 他纳闷道:“你的裤子是短了一截吗?” 说完,他就转身去找刚刚被他扔进垃圾桶里的包装袋,边找还边说,“难道是给错尺寸了吗?也没有啊,怪事,怎么会短半截……” 舆水怜:“没关系,反正穿起来也没有不舒服。” 河野真人:“……不好意思啊,你先穿着吧,到时候我再想办法给你换一身。” 衣服的事先放到一边,河野真人先告诉他要做什么——其实也就是带着安德烈在附近的几个街区溜几圈,还体贴的给了他大致线路。 舆水怜认真倾听着。 在他看来,安德烈大概确实是“宠物犬”而不是其他人手中的巡逻犬。否则也不会交给他一个来兼职的人,这么看来负责安德烈的河野真人,大概率和其他人不是一个群体。 ……难怪他们对于被河野真人带来的自己也这么排斥。 他们要先去洋馆的侧门将安德烈带出来。 隔着笼子的栅栏,安德烈看到舆水怜过来时,就兴奋地嚎叫了起来,还不停在大铁笼里转圈圈。 舆水怜面无表情的牵过安德烈的绳子,任由这只浑身热气的大狗狗在他身旁蹭来蹭去同他亲昵。 河野真人作势也想去逗逗安德烈,然而刚伸出手,就被对方龇牙咧嘴的恐吓回来了。 河野真人:“……”好忘恩负义!我也遛过你好不好! 负责看守的人都对舆水怜感慨道:“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安德烈这么有狗样,他还真是喜欢你啊。” 说着,还用十分露骨的眼光打量舆水怜,恨不得从他身上窥探出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安德烈如此痴迷。 舆水怜:“那我们现在就走了?” 安德烈:“汪!汪汪!!” 河野真人挥挥手,他还有点小伤心,“去吧去吧,安德烈今天有三小时的放风时间,到点记得回来就行。哎……算了,我先跟你一起过去。” = 降谷零在原地等了快四十分钟,终于看到泰斯卡的身影——还牵着一只近乎半人高的狗,几步之外还有个表情微妙的西装青年。 泰斯卡一身干净利索的黑西装,一改平日那种松垮、懒散的穿衣风格,偏修身的西装很好的勾勒出了他的身形。 等他走近了,降谷零才看见他的西装裤好像有点短。 还露出了小半截白净的脚踝来。 他这身,不会是女款的西装吧……? 这么看他才发现,泰斯卡的肩也比较窄。 泰斯卡原先穿的都是无肩宽限制的卫衣和落肩的T恤,虽然乍看时觉得他有种单薄感,但没有个详细的概念,换上一身修身款的衣服后,泰斯卡的“单薄”就有了实体。 泰斯卡身旁的西装青年看向降谷零,问道:“咦,你是混血啊?” 降谷零微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河野真人:“这就是你说的那位想来我们这里兼职的……朋友?” 降谷零下意识的想看泰斯卡的表情,但忍住了。 ……他明明可以说只是“室友”。 最后却选择了“朋友”这个选项吗? ……为什么? 第22章 ……他以为泰斯卡会说他们只是“室友”。 照理说, 这样才更符合他和泰斯卡之间的关系。以后他打入内部成功后,和泰斯卡在别人面前相处时也不会尴尬。 室友和朋友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就像不可燃物和可燃物。 泰斯卡更喜欢“朋友”这个选项吗? ……是他权衡利弊过后认为这个选项更有利? 还是说……他更渴望这样的关系? 没等波本细想, 就听见河野真人问:“你有什么特长吗,小哥?我们也不是随便就招人的。” 他看上去意兴阑珊, 只是为了给新来的舆水怜一点面子才随口问的波本。 对河野真人这种性格的人, 在没被他纳入承认范围前,必须要谦卑一点, 顺着他的毛来理才行, 要是姿态一下抬得太高, 对方反而会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波本笑得温和,开始往谦顺的人设上给自己套。 “端茶倒水和跑腿这种小事就不说了,一旦交给我我一定毫无怨言的办好。除此之外, 常用的家用机械的维修我也能胜任,修车也可以……” 河野真人听到维修时,眼皮抬了抬, 仿佛有了点兴趣,但也只是一点兴趣而已。 他“哦”了一声, 又问:“还有呢?” 他拿腔作调的样子倒是直白, 波本也不介意为了工作和他周旋。 舆水怜在旁边揉着安德烈毛乎乎的大脑袋,想到河野真人刚才在办公室里和其他前辈之间彼此不容的态度…… 河野真人势单力薄, 算上自己这个临时工,看起来也和一水的西装壮汉比不了。 舆水怜感觉自己抓到了问题的关键。 他主动说:“河野先生。我的朋友……他很会打架。” 波本:……???? 舆水怜在论坛里看到过有读者做名侦探柯南这部漫画的战斗力排行,虽然有很多角色他并不认识,但波本看起来排位也比较靠前。 波本没想到的是, 河野真人竟然真的有被说动的迹象。他走到波本身边,抬手拍了拍他, 然后“嘶”了一声,喜笑颜开。 河野真人:“看不出来,你这小子还挺结实的。” 波本忍住避开对方身体接触的冲动,佯装不好意思的应了声“哪里哪里”。 河野真人对着他挤眉弄眼,“你真的会打架吗?” 波本直接开始真话谎话穿插着编织内容,“如你所见,我这样显眼的长相……以前也因为这件事和别人发生过矛盾,少不了生气和大打出手,毕竟挑事的那方人都比较多,逃跑也只能一时有用,最终还是要自己反抗。” “这样啊……你们也挺不容易的。” 河野真人倒没觉得他的理由有什么问题,放在这个排外的国家,尤其是十几年前,混血的小孩因为长相被人排挤其实很常见。 甚至现在也有不少这种事。 河野真人照着自己的逻辑瞎猜,“说起来,矢神小弟也是混血,这也是你们成为朋友的原因吧?果然还是团结起来比较好啊。” 波本听到了新的名字——矢神? 是泰斯卡的假名吗? 见泰斯卡对他眨了眨眼,波本笑着说:“是啊,这也是缘分。” 河野真人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我只是个地位不高的小队长,入职的事不全是我说了算的,这样吧,你在我身边呆上一阵子,要是表现不错,我就给上面引荐一下……”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无非就是画饼。 波本如果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反而显得很奇怪,容易惹他疑心。于是波本做出一副不是很乐意,但又竭力忍住不满的样子。 波本皱着眉,小声道:“可……矢神君他不是今天就能试工了吗?” 河野真人啧了一声,心想这人真不识趣,“矢神小弟是老板特批的,他能驯服老板的爱犬,你能吗?” “……我,确实不能。”波本摇了摇头,“我还是接受考核吧。” “这就对了嘛,这样,要不你今天就陪矢神小弟在这附近转转?等到明天你和矢神小弟一起在过来,我给你说说详细的安排?” 波本表现得很是欣喜,“当然可以。” 他喜上眉梢的样子让河野真人很受用。 在河野真人视线死角的舆水怜对波本这出神入化的演技感到钦佩,他可做不到像波本这样能把丰富的微表情玩得炉火纯青。 等到河野真人彻底离开后,泰斯卡和波本面面相觑。 一时间寂静得只听得到旁边大狗安德烈的呼气声。 “……我们先绕着附近走走?”舆水怜牵着绳子,提议道。 “走吧。” 河野真人走后,又变成了他们二人。 波本看着那条充满攻击性的狼犬在泰斯卡手上和柯基差不多,他们走出小巷,慢慢走到大街上去。 (……泰斯卡完全没有要主动和他交流的意思。) 也是,泰斯卡只是一直保持他原来的样子而已,改变的人不是泰斯卡,是自己——波本心想。 只需要一则短消息,他就从坚定的、保持疏远的态度变得有些拿不准了。 在明知道对方救了hiro之后,继续像先前那样只维持最低限度的交流? 这是不是有点…… 波本想问的东西其实很多,但一开口,又绕到了公事上。 他重新整理好心情,问道:“泰斯卡,刚才那位河野先生……你是从他身上挖掘到了什么情报吗?可以和我共享一下吗?” 舆水怜整理了一下情报,说出自己的猜测来,“河野先生和他的同事好像有些矛盾,其他人好像不是很喜欢他,觉得他能得到这个位置是因为用了……不光彩的手段。” ……同僚之间的内部竞争啊,波本心想。 看来,河野真人目前并没有能供他调遣的忠心下属,或者能和他互相信赖的伙伴。 “不光彩的手段?” “他的哥哥是老板青睐的下属。” “这是个有价值的情报,谢谢,泰斯卡。”波本说,“不过,你为什么要说我很会打架?” 舆水怜一本正经地继续说:“……因为那些对和野先生不满的人看起来都很健壮,相比之下,河野先生看起来不太能打。” “这种时候,我想河野先生会担心那些人打他吧?” 波本哭笑不得的想:所以泰斯卡才说我很会打架吗? 但,确实是戳在了河野真人的期望点上。 虽然说河野真人只是个基层小队长,但泰斯卡给出的情报里,提到河野的“哥哥”是他们老板乔治·拉文面前的红人,那河野的利用价值自然水涨船高。 话说到这里,又陷入了循环的沉默之中。 舆水怜完全没觉得有问题——他和波本的关系不就是这样吗?现在作为同伴,已经将情报交换完了,接下来就各干各的吧。 这时安德烈忽然停下来不肯走了,还扭过头来拱舆水怜的手提袋,甚至用牙齿去咬袋子的边缘,双眼都是好奇。 舆水怜拍拍大狗的脑袋,“安德烈,停下。” 出门前河野先生往他纸袋里也放了些小狗吃的零食,他身上的西装口袋里也有一点。 河野先生特意嘱咐过了,安德烈胃口很大,但不能对他太纵容,若是他一卖乖就给零食,他只会越来越骄纵。 他嘱咐说:“至少也要等到半个小时之后才能给他喂吃的。” 舆水怜看着可怜兮兮的安德烈,半蹲下身来严肃地说:“现在还不能吃零食哦,你要乖一点。” “呜……”安德烈委屈巴巴的蹭了蹭他的小腿,在西装裤上蹭下一圈毛来。 眼睛却还盯着袋子。 波本被一人一狗的互动弄得直觉好笑,他忍着笑看向被少年牢牢抓住的纸袋,试图加入话题:“袋子里装了什么?” “是我换下来的衣服。”舆水怜说,“我不想留在他们办公室的柜子里。” 他抿着唇,无奈地说:“但是里面有安德烈的零食,所以……” “难怪。”波本顿了几秒,忽然道:“我来提吧,泰斯卡。” 舆水怜脑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没听错? 纸袋提手只有那么点长度,波本去握住时正好擦到泰斯卡冰凉的手背,波本握紧提手,舆水怜却没松手。 他看向忽然提出这个建议的波本,满脸的迷茫,就差把“为什么”写在脸上了。 波本看着安德烈,用这充足的理由提议道:“你这样很不方便,又要提东西又要控制住安德烈,还是我来吧。” 舆水怜很想说你认真的吗? 他又不是年老体衰、不良于行的人。 他正值青年,身强体壮,平衡性良好,而且训练有素,让他扛着安德烈爬楼梯都没问题,他怎么可能左手提两件衣服,右手牵着狗就感觉不方便了? 他心想波本这是怎么了? 两人各怀心事,就这么一起提着纸袋的把手,在大街上僵持住了。 波本看见泰斯卡的手指——上面还有常年留下的茧。 如果河野真人的观察力再充足一点,也许会对泰斯卡的身份起疑。 不过,他就算看到了,也许也不会想那么多吧……? 泰斯卡一直不肯松手,波本试探道:“泰斯卡……?” 见到路过的行人朝着他们投来一瞥,泰斯卡才一根根手指的抬起来,然后松开手,缓缓将手缩回口袋里。 肉眼可见的不自在。 舆水怜思来想去,只能吐出一句:“……那就麻烦你了,谢谢。” 波本:“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 舆水怜语塞。 波本怎么拿这个说? 舆水怜奇怪的看着波本,“那是为了让河野先生信任我们我才这么说的……” 他只是为了工作瞎说的,波本可能猜不到啊?他虽然对波本没什么好感,但他承认波本应该挺聪明的。 波本语重心长的教育道:“就算是为了取得信任,最好也别在其他人面前对我说太多‘谢谢’。” 舆水怜:“……为什么?” 这里面还有什么他不懂的东西吗? 安室透见他疑惑,搬出自己的逻辑来。 “都扮演‘朋友’了,那朋友之间太过客气才很不自然吧?” 对人际关系和交往并不精通的舆水怜心中正在交战。 一方面,他觉得波本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骗他,为了利益和任务他应该按照波本说的做。 另一方面,他潜意识认为这是在强行扮演亲近关系,他和波本远不到这一步,他非常的不习惯。 但是……为了任务也只能强行让自己习惯了。 “我知道了。”舆水怜说,“我听你的。” 波本继续说:“对了,我们还没有交换过名字吧?河野先生都比我先知道你的名字,这样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朋友’,不是吗?” 舆水怜很想说——我知道啊,你叫降谷零,外号Zero”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报上自己的名字:“矢神怜。” 波本追问道:“汉字是哪几个?” 舆水怜想拿手机出来直接打给他看,但他忽然想起手机还在装衣服的纸袋里,他刚刚换完衣服还没来得及拿出来。 他只好求助于对方:“波本……能帮我把手机拿出来一下吗?” “在哪个口袋里?”波本将纸袋稍微提起来些,然后伸手进去翻舆水怜的衣服,“顺便一提,我现在在用的名字是‘安室透’。给,你的手机——” 舆水怜打算去接手机,嘴上下意识就要说:“谢……” 结果安室透死死捏着他的手机,笑容深沉,“嗯?” 舆水怜赶紧改口:“……我没说谢谢。” 波本这才满意的将手机塞到舆水怜手里。 舆水怜接过手机后,先是打开输入框,将“矢神怜”三个汉字输了进去,然后展示给波本看。 安室透也拿出自己的手机,将名字的汉字打了上去,这番交换姓名才算真正的完事。 安室透:“那我以后就继续叫你矢神君了。” “那我呢?”舆水怜觉得他应该不能随便给波本取昵称吧,他问:“我怎么称呼你?……安室先生?” 波本想了想,泰斯卡平时就是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虽然看起来好像很好说话,但他沉浸在自己想法里时自带一种拒绝四周所有人的光环。 想象一下,面无表情的泰斯卡用“安室先生”来喊他,那口吻估计和随便喊一个路人一样。 仿佛他和河野真人一个级别。 他委婉道:“会不会有点太生疏了?” “可是我也不能喊你安室君吧?显得……”舆水怜说,“很没礼貌。” “……算了,那你直接喊名字吧。”反正也是假名,他想。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那舆水怜也懒得去思考这些。 他喊了声:“……透?” 这发音读起来太生疏了,舆水怜不习惯。 他就这么思维打岔了几秒,导致他没注意到波本等了好几秒后才回答他一声: “——嗯。” “那就这么说定了。”几秒后,安室透的声音重新响起,他说:“既然都选了‘朋友’这个身份,就要表现得更像一点才不会起疑,你也不想被质疑吧,泰斯卡?” 波本他对于人情世故的掌握能力远在自己之上,而且是情报收集方面的专家。 更别提……论坛里经常提到他是一个打N份工的打工皇帝,想要在任何环境都能融的进去,肯定需要极强的察言观色的能力和情商。 ……偏偏,这些都是自己的弱项。 如果能在波本身上学到些这方面的知识就好了。 舆水怜在沉默过后,藏起最后的那点不情愿,点了点头。 “我会好好配合的。” “最后,我还有个问题。” “什么?”舆水怜看向安室透,以为对方还有其他细节打算交代。 安室透扫过他露出的半段脚踝,终于问出了这个他憋了半天的问题: “你为什么穿的是女款的西装?” “……啊?” = 河野真人给出的路线上,要途径一个巨大的公园,园内还有一个风景优美的人工湖,情侣们会去湖上划船,在附近算是个热门景点。 舆水怜又忍不住向安室透确认道:“这身衣服真的是女式西装吗……?” “看款式和版型,似乎是女款。”安室透说得模棱两可,“不能换吗?” “可以吧……”舆水怜说,“但我感觉还挺合身的。” 安室透:“……”确实很合身,这一路上他都有点看习惯了。 “对了,衣服是河野先生找给你的吗?” “嗯。衣服都是事先装在一起的。” 原来如此……安室透想,如果河野真人真的和同僚关系太差,那些人为了捉弄他,也许会选择给河野带来的新人一个下马威。 但偏偏泰斯卡还真穿得上。 “也可能不是女款。”安室透忽然改口,“一些舞台服的西装,版型也和日常穿的西装不太一样,会在细节上为了舞台视觉效果做出改动,为了更加修饰身材或者故意改成观众喜欢的样式……” 舆水怜抓重点向来很可以,他问:“所以你的意思是观众喜欢短一点的裤子?” 波本:“……”这话没法接了。 他们早在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公园的侧门附近。 这个大公园是安德烈每日的必经之路,也是他最喜欢的放风场所。 还未走到正门,它就欣喜若狂地“嗷呜嗷呜”起来,吓得旁边几个胆小的人类幼崽主动退开,离得近的孩子家长也赶紧把孩子的手抓住,有人向他们这侧投来不善的目光。 “怎么又是这条狗,这群人还有完没完了,警察能不能管管?” “就是啊,我家孩子都快没地方玩了……” “这遛狗的人是新来的么?以前没见过的面孔啊。” “管他新的旧的,不都一样惹人嫌。” 和曾经在街上听到过附近的居民议论这些恶犬的安室透不同,舆水怜是第一次直面这些话。 “呜……”安德烈似乎知道自己不受人喜欢,它雀跃的步伐都收敛了些。 舆水怜的手在安德烈的额头上方轻轻揉弄了两下,安德烈的呜呜声渐小了下去,方才议论的人看到这一幕,声音也收敛了些。 = 等到他们完全走到公园内,才发现今天的公园人烟旺盛。 虽然是深秋,但两侧依旧树木茂盛,完全没有衰颓的迹象,沿途能看到不少小学生在栅栏旁的树丛和草地上玩耍,旁边还有铺好的餐布,看着像在野餐。 一个年轻妈妈坐在长凳上,看着自家孩子和同学在草地上做游戏。 安室透上前搭话,“你好,打扰一下,请问这是在做什么活动吗?今天的公园很热闹啊。” 被搭话的女性看到是个容貌出众的青年,态度又很温和,自然也以同样友善的态度回答道:“附近的小学今天正在举行亲子活动,所以今天的人会比往常多些。” 安室透:“原来如此,谢谢你。” 他回头时,见到泰斯卡被安德烈遛着走,目光落在那一张张好看的野餐餐布上,甚至完全没发现安室透已经重新走到他身旁了。 “怎么了?” 安室透耳边还环绕着孩子们吵闹的声音,他问一直盯着那边热闹场景的舆水怜:“你对野餐很好奇吗?” 被拆穿了也不觉得丢人,舆水怜捏着牵狗绳的手更紧了些。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只是比较好奇,学校都会做些什么?” 在他的记忆里,学生都只是在教室里读书学习,回家写作业而已,原来还有课外亲子活动吗? “不是只用学习吗?” 安室透思忖后道:“学习只是一方面,还有社团活动、学园祭、还可以参加各类比赛,然后结实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一起度过充实的青春。” 校园生活对安室透来说已经有点遥远了,但那时候的记忆依然鲜活明亮,并且一直在背后推着他前进。 听着安室透的描述,舆水怜心想:学校是这样的吗? 舆水怜低头看着安德烈的大尾巴,边走边低喃了一句: “……上学应该很有趣吧。” 在他们不远处还有几个餐车,有卖可丽饼的,也有卖棉花糖和爆米花的,生意火热,孩童吵闹的声音和食物加工的杂音混在了一起。 但安室透还是听见了少年那句感慨。 他叹了口气,问道:“……泰斯卡,要吃可丽饼吗?” = 安室透去买可丽饼了,舆水怜就在旁边长椅上先坐下了。 他现在好像不太习惯一个人呆着了,时而会有种怀里空空荡荡的不自在感,还好有安德烈在他身边。 他一边给这只粘着他的大狗顺毛,一边想安室透刚才说的话。 校园祭、伙伴、社团活动……这些简简单单的词语听起来却泛着光。 人与人的羁绊似乎如此轻松就能建立起来,通过“青春”这个不可思议的魔法。 他当然羡慕,当然想体验一次被魔法包围的感觉。 遗憾的是他没什么机会去尝试安室透口中这种“青春”了,不只是因为已经过季,无法再搭乘上那辆列车,而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泰斯卡的人生说是出场就和酒厂绑定都行,但舆水怜现在又打算走红色的那条主线,尤其是现在有他私藏存储卡这件事在前,没了回头路,也不能有侥幸心理,只能一个路子走到黑。 主线上那么大一行字:【协助红方角色捣毁黑色组织。】 这是他现在的唯一选择。 但是怎么捣毁?怎么协助? 总不能他忽然跳出去站在红方角色面前,对他们说“我是来帮你们的”,这件事就算成了吧? 想要掰倒组织,还需要更多的信息,收集更多的证据。 ……其实,也不是不能利用“泰斯卡”的身份。 “泰斯卡”几乎还是一张白纸的时候就进组织了,家底早就被所有人挖了个清清楚楚,身份干净是泰斯卡和卧底组相比的天然优势——他也许能靠着这个身份优势,爬到更高的位置。 前提是他要展现出更多的能力和价值,而不仅仅是做一把刀。 ……刀再锋利也是人手上的工具。 要让刀对准哪里,是持刀人说了算。 = 中午的风没有那么森冷,今天正好太阳高悬,驱散了一点秋季的寒意,舆水怜在长凳上坐了这么一会儿,用手去摸旁边的凳子就感觉有些微热了。 安德烈被迫坐了这么久,开始不停的在舆水怜身旁哼哼唧唧的转圈圈,时不时还咬着他手中的牵引绳往外扯,示意他再起身去走走。 “安德烈,乖,我们还要等波本回来。”舆水怜只会靠摸和顺毛来撸狗,但这一路上安德烈已经有点免疫了,这大小伙俨然有些得寸进尺,他两爪搭上舆水怜的大腿,把热乎乎的脑袋架在他腿上,然后吐着舌头祈求被他怜爱。 舆水怜想起河野真人还给了他宠物吃的小零食,他从口袋里掏出肉条来拆开,然后捏住喂给安德烈吃。 买好可丽饼的安室透过来看到的就是少年一手撑着下巴,无表情地任由那条大狼犬啃他手里的肉条。 他试着喊了声:“泰斯卡?” 少年那灵魂出窍般的表情才算终结,缓慢地侧头过来看着他,“嗯?” 波本买了两种可丽饼,一种是普通的奶油水果,另一种上面撒了巧克力酱和巧克力切片。 “——你要哪种?”波本说,“老板说这两种的人气是最高的。” “那我要这个。”舆水怜指着波本左手拿着那个装满水果切块的可丽饼。 将可丽饼递出去后,安室透问了句:“你不喜欢巧克力吗?” “没有。”舆水怜老实说,“我觉得都行,但我想分享给安德烈一点,我听说狗不能吃巧克力。而且……” “而且?” “波本看起来和巧克力更搭一些。”舆水怜说,“所以我吃奶油水果的就好。” 波本:“……” 泰斯卡有时候有些奇奇怪怪的逻辑,虽然无伤大雅,但有时候真让人接不上话来,简直是谈话终结者。 舆水怜将里面的水果和饼皮弄出来一点放在手心,安德烈三两下就全吃完了,在得到满足之后,他总算不闹腾了。 他们走着走着,已经走到了人工湖附近,今天这爽朗的天气实在是适合泛舟,除开小舟外,还有不少鸭子船,情侣们依偎在其中。 周围还有一帮小朋友在玩球,看到安德烈过来,他们还有些畏惧。 泰斯卡吃着可丽饼,口齿不清地对安德烈下命令,凶恶的狼犬才温顺下来,原本有些发憷的孩子们这才重新捧起球来,但是绕到了泰斯卡他们身后的位置玩耍。 不过几秒,孩子们的吵闹声又此起彼伏的响起。 “把球传过来——” “这里这里!啊,怎么又给大助,也太不公平了吧?” “就是,我和健太到现在都没接到过球诶!偏心!” “抱歉抱歉,啊,翔太帮忙捡一下啦,掉到旁边的水里了!” “诶……怎么又是我啊?每次都让我捡球。我不想和你玩了。” “不好意思,下一把你来发球吧!” 波本忽然意识到:泰斯卡不会是习惯性选择别人剩下的那个吧? 泰斯卡好像从没表现出过对什么东西的喜欢或者讨厌,他向来都是全盘接受主义,更可能是他根本不懂拒绝。 泰斯卡知道什么是不愿意吗? 波本想到他们和泰斯卡见面的第一天,泰斯卡根本不知道自己被霸凌了。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什么是好事是坏事,什么是应该表现出不情愿,又有什么是他可以斩钉截铁的拒绝的。 他虽然对泰斯卡一直称不上有好感,但也承认对方是简单又纯粹的活着。 现在看来,只不过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过选择权而已。 连“我想要”的声音都没发出过,哪怕一次。 还没走出去几步,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翔太!”“救命啊!有人掉到水里了!”“坚持住,翔太!” 二人猛地回头,就看见方才避开安德烈的那几个小男孩中个子最小的那个消失了,一群孩子围在水边,还有人趴在栈桥上试图伸手去让溺水的男孩抓住他的手。 有孩子落水了! 安室透刚要上前,就感觉手里被人套上了牵引绳。 “安德烈,听话别动!” 泰斯卡将牵引绳直接塞给了他,然后将西装外套往地上一脱,第一时间奔了出去跃入水中。 “怎么了?!”“有人跳下去了!是个年轻小伙子!”“快救人啊!” 水声、呼救声、人们慌乱的呼喊声在整个区域的头顶盘旋,交织成一片巨大的阴影落在人们身上。 波本牵着安德烈上前,足足等了好些时间才看到水中的两个人探出头来。 金发被水泡湿的泰斯卡牢牢将落水的孩子抱在胸前,他自己也呛水咳了两声,所有人看到浮出水面的二人后,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又有条不紊的开始接下来的抢救工作。 “快快,谁帮忙把孩子接一下?有人懂急救吗?” “前面的小朋友,你们先退出来不要挡在那里,太危险了!” “孩子的家长呢,家长在不在这边?!” “快,快送到附近的医院去看看!” 泰斯卡将那孩子托出水面,岸上的人赶紧将他接住。波本也探身前去,对着泰斯卡伸出手来,将他从水里扶了出来。 浑身湿哒哒的泰斯卡直接坐在了地上,一边咳嗽一边喘气。 白色衬衣因被水打湿而变得有些透明,更加紧致的贴在了身上,每个褶皱似乎都能挤出水来。泰斯卡是长发,也不知道泡了多少水,还在不停的往身上跑水珠,水珠就这么从肩膀顺着胸膛的轮廓蜿蜒向下滚落去。 好在今天有不少来野餐的家庭,有些比较热心的已经拿了毛巾过来递给了舆水怜。 “我这里有毛巾,你先赶紧擦擦。别感冒了,小伙子。” 舆水怜想要道谢,“咳、谢谢……” “你先别说话了。”安室透制止他,他接过那人递来的毛巾,“我和他一起的,我来吧。” 他将毛巾盖在舆水怜头上,先简单将发尾挤压出水来,然后抖擞几下稍微搓干水分。 刚才孩子的家长也来了,孩子已经被送去医护室了。 他不住的对着舆水怜鞠躬,说:“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请您务必留下个联系方式,我们一定要好好答谢您——” 声音嗡嗡的从耳朵里导过来,舆水怜一抬眼皮,认出是在公园门口对安德烈颇有意见的那几位,但他这会儿又冷又不舒服,实在不想再说话了。 只是随便摇了摇头,说:“……不用,没事。” 风吹得泰斯卡肩膀一耸,安德烈拦都拦不住的就往他怀里拱,似乎是想让他暖和起来。 安室透将手提袋拿过来,“去这边的公厕把衣服换回去,穿着一身湿衣服这个天气立刻就会感冒。” 他微笑着对还在疯狂致谢,眼泪都飙出来的家长说:“抱歉,我带我的朋友去换身衣服。” 他本来想问问泰斯卡能一个人站起来吗,但还是止住了,直接让俯下身让泰斯卡搭住他的肩,然后就这么带着他走。 舆水怜感觉自己被人架了起来,他一手扶着头顶的毛巾擦拭,小声道:“……透?” “是我。” 安室透发现他得稍微躬身一点,否则泰斯卡脚不能落地——泰斯卡估计也就一米七出头。 舆水怜只感觉有点冷,但没什么大碍,他说:“……我自己能走,阿嚏!” 波本无奈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少年被毛巾盖着头,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别说话了,先去换衣服。” “……哦。” = 公共卫生间外,安室透靠在旁边的树下等待泰斯卡换完衣服出来。 他打开手机,看着hiro发给自己那条被泰斯卡救了的信息。 方才一切都在转瞬间,泰斯卡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完成了营救。 泰斯卡看起来完全没有经过思考就把衣服脱了冲下去救人。 泰斯卡的一切行为究竟是基于什么出发点?难不成是他身为黑衣组织的成员,实则是一心向善? 听起来荒谬极了,简直是世纪性的荒诞玩笑。 在黑衣组织卧底的日子里,他接触过太多组织成员。 有的人只当着是一份工作,麻痹大脑心甘情愿的做别人手里的工具,他们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但也对主动救人这种事绝不热衷。 ……又不是在演《这个杀手不太冷》。 更别提那些生来就与罪恶和死亡为伍,天生热爱硝烟和战火的人了——这种人虽然不多,但确实是存在的,这些人更不可能会有善心发作的那天。 亡命之徒身上的善心比他们口袋里的钱还少。 一定要说,他更愿意相信组织里都是恶贯满盈的罪人。 泰斯卡营救“苏格兰”的行为,安室透还能姑且认为是对方对组织忠心耿耿,将这种忠心移情到了同伴上。 他认为哪怕那个人不是苏格兰,是组织的其他成员,泰斯卡可能也会舍命相救。 无论泰斯卡出于什么动机,但结果都是他救了hiro。 论迹不论心,安室透才有了要对泰斯卡释放些许善意的想法。 可是现在,安室透似乎判断失误了。 ——对泰斯卡来说,救人并非是有范围限制的。 可以是苏格兰,也可以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 看着趴在一旁安静等待泰斯卡出来的安德烈,安室透忽然不知道等会该对泰斯卡说些什么。 舆水怜在洗手间的隔间里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拿着两件湿衣服走了出来。 但鞋子还是湿的,他边走路边溅出水来,好像里面经历了一场洪灾。 一头金发在他的疯狂揉搓下变得有些蓬乱,但水分已经被带走了不少,只要稍微梳理下就能重焕光彩。 还在滴水的衬衣挂在他手臂上,安室透终于对自家幼驯染的无奈感同身受,他将那件衬衣从舆水怜手臂上取下,然后叠好开始用力的拧干水分。 淅沥沥的水落在草地上。 泰斯卡也有样学样将另一件下衣取出来拧水,还对着安室透学习。 “泰斯卡。”安室透将拧得半干的衣服递给他,故作漫不经心道:“你刚才的反应很迅速,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 舆水怜不知道他口中的“意料之外”到底指的是什么。 但一定不是指自己反应迅速这件事……波本是在试探他什么吗? 他盯着波本的眼睛看了几秒,说道:“因为溺水很痛苦。” 而他恰好有能力帮助那个孩子,仅此而已。 ……对他来说,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这样吗?”波本微笑着说,“我只是有那么一点好奇而已。” “好奇什么?” 安室透:“我从苏格兰那里听说了昨天发生的事。” 他模糊了时间,虽然他觉得泰斯卡也不会问。 “泰斯卡,你救苏格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他怎么忽然提到这个? 对舆水怜来说这当然是不同的,哪怕他确实对两个人都进行了施救,但用到的觉悟是不同的。 见泰斯卡没有回答,倒像是在思考什么,安室透在想自己的问题是不是太难了些? 能对他人进行描述的前提是足够理解,当他本人都不理解时,又怎么能说清楚。 安室透收敛了表情,好像方才只是他随口问的,不那么重要的问题。 “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想回答也可以。” 舆水怜说:“因为会难过。” 这个词,或者说这个感情,是他刚刚学会的。 “如果苏格兰死了,他的朋友、家人,他重要的人会因此难过。” 会如钻心剜骨般疼痛。 波本还是首次听到泰斯卡说这么充满人情味的话,他颔首道:“原来如此。” 但他的内心并没有太多的动容,只因这理由听起来就像是努力的去模仿人类情感的人偶。 ……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泰斯卡也许根本没想那么多。 只是他见泰斯卡欲言又止。 安室透:“怎么了?” 舆水怜犹豫着要不要说出这句话,他感觉自己的分量还远远不足以相提并论。 他模糊间又觉得这句话很重要,他声音轻了些,没有刚才那么有底气。 舆水怜:“……我也会因此难过。” 第23章 难过……吗? 泰斯卡的回答在安室透的预料之外。 “泰斯卡。”他试探着问, “你很喜欢苏格兰吗?” 泰斯卡疑惑的侧歪着头,思忖过后道:“应该是喜欢的。” 安室透消化了他话里的意思,但又不确定, 追问道:“为什么说是‘应该’?” “因为我不太确定‘喜欢’是什么感觉。” 泰斯卡满脸真诚,“而且, 喜欢好像还分很多种吧?我也不知道我对苏格兰是什么样的喜欢。” 泰斯卡说这话的时候特别正经, 就像在讨论自己拿到了一盒樱桃,这盒樱桃是什么品种一样。 喜欢吗…… 安室透回想了下泰斯卡和他们相处至今的全部时光。 短, 短得可以说几乎没有。 如果泰斯卡的好感度是计分制游戏, 那他肯定是零分, 也许是负分,莱伊也许有一分,那这么看苏格兰早就遥遥领先了。 是因为苏格兰给他的牛奶和零食, 还是帮他吹头发,又或者……是因为苏格兰给予他的每一个微小的善意? 这些随手就能得到的善意,就足够得到泰斯卡的“喜欢”? 就能从泰斯卡那里换到足以和生命相比肩的珍重答谢吗? 复杂的情感如噎在喉, 安室透有点不知道回答些什么。 其实舆水怜觉得自己解释得很清楚了,但他感觉安室透似乎没法接受自己的说法。 见对方迟迟没有回答, 舆水怜后知后觉的想起苏格兰和波本在卧底身份之下的另一层关系。 ——好友, 而且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种。 舆水怜:……波本不会是觉得自己打算挖他的墙角吧? “波本?” “没什么。”安室透将安德烈的牵引绳重新塞进舆水怜手里,然后将纸袋又提了过来。 安室透:“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舆水怜低头看了看自己泡水的鞋子, 踩在草地的泥土上一下就把脚下的地弄得又湿又粘稠,很不舒服。 他将拧干的衣服装进袋子里,说:“波本,我想去换双鞋子。” 安室透迅速整理好表情, “旁边就有个商场,就去那边?” 舆水怜之前和莱伊一起去了商场, 知道有哪些规矩,他看向目光热烈的安德烈,问道:“那安德烈怎么办?他不能进去。” 安室透视线快速扫过对方的脚踝,提议道:“你穿多大的鞋?我帮你买吧。” 舆水怜报了自己的鞋码,他想起今天河野真人还嘱咐过他要准备双皮鞋,他说:“我要准备一双皮鞋。河野先生让我明天开始穿全套正装。” “好。”安室透笑了笑,“那就买皮鞋。” 等他们走到商场门口了,舆水怜就在外面的长凳上坐下,安室透进门前又让他打开手机,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他说着“你等会注意看下手机,我会给你发消息。”就进门去了。 为了不错过消息,舆水怜只能把手机一直握在手里。 反倒是先等来了其他人的消息。 他手机振动了两下,打开看来居然是贝尔摩德的消息。 【V:任务进行得怎么样了?】 他等了足足五分钟,才回消息。 【T:刚有头绪。】 结果贝尔摩德那边秒回了。 【V:哦呀,看来不是很顺利?需要帮忙吗?】 舆水怜完全不清楚贝尔摩德和泰斯卡的关系,不敢轻易对贝尔摩德提条件,万一条件背后所需要的筹码他根本付不起呢? 就在他犹豫时,贝尔摩德的消息又过来了—— 【V:雪莉快回来了。】 【V:任务完了就回到我身边来。】 回到我身边……? 舆水怜皱起眉来,泰斯卡果然和贝尔摩德的关系很特殊。 不过,为什么“雪莉”快回来了,他就得快点回到贝尔摩德身边? 贝尔摩德想让他做什么? 他和贝尔摩德难道还有其他人不知道的合作关系吗? 正当他思考着自己下次见贝尔摩德该用什么态度时,手机又蹦出了消息,他本以为又是贝尔摩德,却看到发件人是“安室透”。 他发来了一张照片,舆水怜点开图片。 都是……呃,鞋子? 【安室透:你要选哪双?】 = “麻烦帮我把这双鞋子取出来。” 头戴棒球帽,一件浅色开衫外套的男人正在收银台前和店员小姐交代自己想要购买的物品,他口袋里手机又震了下。 安室透打开手机。 【矢神怜:左边第二双就好,谢谢。】 接着,手机又跳出来第二条。 【矢神怜:我多打了两个字,没有“谢谢”。】 安室透将手机重新装进口袋,微笑着对店员小姐说:“……这双也帮我装起来吧。” 店员点点头,“好的。” 然后麻利的开始进行装袋。 等到这位巧克力色皮肤的帅哥结账离店后,旁边的销售员和她讨论起来。 “刚才的那位客户也太帅气了吧?不过,他是来挑选礼物的吗?” “但是,送礼物的话不会提前拍照给别人选吧?这样不就没有惊喜了吗?” “可能只是帮忙熟人代购啦,比如兄弟,朋友,恋人什么的?” “……为什么会有恋人这个选项啊?那是男款吧!” 另一位店员则是说道:“不,我有问过他哦,他说是给朋友的朋友买的。” 店长吐槽道:“……这关系也太生疏了吧?!” 被吐槽的店员则是说:“是吗?但我感觉他好像心情还不错诶。” = 安室透回来的时候提着两双鞋,一双是皮鞋,另一双则是要给舆水怜换上的球鞋。 “先换这双吧。”他把那双白色的球鞋取出来给舆水怜。 舆水怜:“不是只买了一双皮鞋吗?” 安室透怎么买了两双给他? 安室透回答得理直气壮,“你现在穿的又不是西装,难道要穿皮鞋吗?看起来会很奇怪不是吗?” 舆水怜有种进退两难的感觉。 ……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再单独给他一双新鞋吧?就算皮鞋和身上的衣服不太搭也不是什么打不了的事啊。 安室透:“你不是等会还要去把安德烈送回去吗?” 舆水怜:“嗯。” 安室透看了眼少年现在的打扮——还是短袖加卫衣和长裤,和街上随处可见的青少年差不多。 哪有人穿这种衣服的时候下面穿皮鞋的? 看着也太奇怪了吧? “既然要和河野先生那边的人见面,还是穿得更得体一点比较好。” 他语重心长的教导道:“在职上,合格的着装也很重要。为了打入任务目标所在的圈子,着装这种小细节也要注意。” 原来如此,这就是金牌卧底的职业修养吗? 舆水怜感慨了一句,“波本,你好细心啊。” 不愧是情报组的专家…… 舆水怜从口袋里翻出钱包来,问道:“多少钱?我先把钱给你。” “不用。”安室透婉拒了泰斯卡的提议,“反正都是为了任务。” 舆水怜把钞票捏着试图往安室透怀里塞,说道:“我不能让你垫钱。” 安室透又把钱推了回去,对着他眨了眨眼,说道:“我可以找上面报销,这是任务经费。” 舆水怜:“……” ……这样吗?? 说起来他完全没有在组织里走过报销啊?? “你不知道吗?”波本感到不可思议,泰斯卡明明进组织比他们都要早吧? 泰斯卡以前的任务开销都是怎么处理的?全都是自己垫的吗?那他真的还有工资吗?? 组织虽然很黑暗,但在有代号的成员的待遇上并没有亏待,甚至吸引了一些雇佣兵之流想要加入。 波本:“但凡是任务需要的装备和工具都可以找组织申请,期间费用只要理由合理,也都能报销的……泰斯卡,你之前都没有走过报销吗?” 舆水怜回想了下泰斯卡野蛮生长的人生。 “装备和工具都是从队友那里分发的。” 舆水怜仔仔细细回忆了以前出任务的流程,“费用……我没什么其它费用,不过我有一张信用卡,一般会直接用那张卡。” 波本抬了抬眉,“卡?” 舆水怜从钱包里取出那张纯黑的信用卡,薄薄的卡片日光下反射出暗淡的光芒。 他夹着这张卡展示给波本看,“除开只能用现金的场合,我一直是用的信用卡。” 这张是贝尔摩德重新给他的,不过早在此之前,泰斯卡就在用贝尔摩德给他的卡了——一直如此。 波本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卡片上:卡上有VIP等级,看起来额度不低,满足日常开销完全足够了。 可他从未听说组织里还有谁是这样的情况,几乎所有人都是走普通报销的流程。 泰斯卡和贝尔摩德……他在心里记下这件事,决定有空再去查一查他们的关系。 “我知道了。”波本没再多说什么,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好奇的意思来,“钱你不用还给我,回到组织后我会找上面报销的。” 他看了眼时间,问道:“安德烈是不是要准备回去了?” 安德烈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人呼唤,歪着脑袋呜呜了两声。 舆水怜边安抚这只大伙伴边说:“从这里回到洋馆差不多二十分钟,现在时间也正好。” “河野先生提到安德烈今晚还有其他‘活动’,嘱咐过我不要迟到。” 二人往回去的方向走,舆水怜继续说:“但他没提到是什么活动,如果可以,我想等会稍微打听一下。” “注意安全。”安室透叮嘱道:“组织到现在也没有提到对任务目标下手的原因,我怀疑里面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细节。” 老实说,安室透对泰斯卡的观察力、战斗力都是放心的,但并不放心他的社交力。如果是需要依靠社交和对话来获取情报的场合,他比较希望能让自己来代理进行交流。 “泰斯卡。” “嗯?” “量力而行就好。” “好。” 在靠近洋馆的半条街外,安室透说:“我在这里等你吧。” 舆水怜颔首道:“那我尽快回来。” 在舆水怜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这条街的尽头之后,安室透打开手机,又给贝尔摩德发了条讯息。 【上次请你帮忙的事有线索了吗?】 贝尔摩德的消息回复得非常及时,安室透几乎都要以为这个女人二十四小时都在盯着手机看了。 【查到了,不过波本,你为什么对乔治·拉文的事这么感兴趣?】 【只是想谨慎一点而已。】 【OK,文件发给你了。】 【谢谢。】 组织给他们的关于目标人物的信息并不算完整,只是简单介绍了下乔治·拉文的生平和他做的生意。 安室透对这种模糊的信息并不太满意,但目标人物太难接近,只能从外面找新的情报,所以他才找上了贝尔摩德。 他坐在便利店旁,提着装了泰斯卡衣服和鞋子的袋子,在手机上仔仔细细的查看关于目标人物的其他信息,发现确实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说起来,我曾经以演员的身份和他见过一面,倒是知道些不怎么重要的小道消息。】 【我听说乔治·拉文那家伙,好像对金发蓝眼的人情有独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将他选中的人召集起来,进行小规模聚会。】 【至于聚会的内容……没人知道。】 【有个被邀请参加聚会的舞台剧男演员,回来后再也没在大众面前出现过。】 安室透关上手机。 ……泰斯卡也是金发蓝眼。 = 夜幕降下来小半,半边落在远处的高楼上,剩下的混进夕阳里变成一条渐变色的幕布。 精美的洋馆很快就近在眼前,天还未黑,门口还有些在巡逻的人。 舆水怜要将安德烈从侧面的小入口带进去,他还没入门内,就被拦在门口的黑衣壮汉们拦住了,其中一人对另一人使眼色。 后者走上前来,庞大的体型让他颇具有压迫感,但舆水怜是什么人,还不至于被这种小场面吓唬到。 “请出示你的邀请函,这位……先生。” 那人似乎是对用“先生”还是“女士”来称呼舆水怜有点困惑,在靠近看清舆水怜的脸和身形后,才选择了用先生来称呼。 “……什么邀请函?”舆水怜莫名其妙地看着拦住他来路的人。 “您的邀请函弄丢了吗?”其中一人恭敬地朝他躬身,像是马上就打算为舆水怜进行服务似的,格外热情,他说:“我给领班打个电话,让他给您补一个邀请函?” 这两人简直笃定他是来参加宴会的。 奇怪极了。 舆水怜将牵在手中的安德烈的绳子些微举起,说:“我只是带这孩子过来,我是要去侧门。” 要不是被这二人忽然拦下,他早就到狗舍了。 两位壮汉相互对视,仿佛对现在的场景摸不着头脑。 河野真人慌慌张张的声音恰好冒了出来,他小跑步到舆水怜身旁,安德烈忽地对河野真人“嗷呜——”了一声,弄得他又狼狈的倒退两步。 河野真人对门口的两位壮汉鞠了个躬,做出个介绍的手势,对他们说:“这个小弟弟不是今天来参加晚宴的,他在我这里做兼职,负责帮忙带安德烈散步。” 两位壮汉对视,眼神就像在说——有这回事吗?我们怎么没听说? 回过神来的一人迟疑道:“……他不是来参加晚宴的?” “不是不是!这个小弟我就先带走了,不打扰二位工作了,二位辛苦了!” 河野真人在这二位看守面前的态度简直和他面对安室透时天差地别,肉眼可见的谦卑。 他直接拉着舆水怜的手腕就往旁边安德烈的狗舍走。 边走还边说:“你怎么把衣服换了?” “出了点意外,衣服全打湿了。”舆水怜如实回答,但他想的是自己刚才怎么会被误认为是要来参加宴会的? 反正旁边就是现成的人,有刚才的事做铺垫,舆水怜开口也不算突兀,他问: “河野先生,老板今天要举行什么晚宴?” 河野真人和呼哧呼哧的安德烈拉开半步距离,说道:“这……我还不太清楚。” 在新人面前说自己不知道有点掉面子,河野真人还是决定挽救一下,他说:“我那些老人说,我们老板经常会定期举办各种宴会。” “宴会?”舆水怜反问,“都是为什么举办?” 河野真人不大确定道:“这个嘛……我听说今天是比较特殊的小圈子宴会,像是兴趣爱好交流会之类的?” 舆水怜还记得乔治是为了躲避暗杀才跑到这里来的。 ……他这是一直没碰到危险,于是放松了警惕决定开始享受了? 等他们到了狗舍,负责看守的人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他咧嘴笑道:“哟,你们来了?正好,还有一刻钟安德烈就要被牵走参加活动了,时间可算得真准,我害怕你们把这件事忘了呢。” 将依依不舍的安德烈的牵引绳重新送到看守人手中,舆水怜也蹲下身来安抚了一下这可怜兮兮的大伙伴。 安德烈也一直往他怀里钻,他对安德烈本来就纵容,也任由他在自己的胸膛拱来拱去。 舆水怜:“……河野先生,安德烈等会是要参加什么活动?” 在看守人面前,河野真人也不摆什么架子,吐槽道:“嘶——你饶了我吧,矢神小弟,这种事我怎么会清楚啊?老板的事,是我这种小喽啰能知道的吗?” “唔,我倒是知道哦。”看守人倒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得了的事,“老板会让他邀请的那些客人们每人牵一条狗,在院子里散步。” “啊?” “很奇怪吧?不过,可能这也是有钱人的情趣吧。” 舆水怜没忘记是自己被找来兼职是因为那些狗大多难以驯服,性格极具攻击性。 ……让宾客牵着这些恶犬散步?他是和这些宾客有什么仇吗? 舆水怜:“但是老板养的狗……那些人管得住吗?” 看守人咋舌,心想这小子还真问了个好问题。 但他偏偏知道些小道消息。 看守人对他们做了个招手的姿势,示意他们靠近些,等二人靠拢过来后,他才压低声音说:“我还真听说老板的狗曾经伤了一个客人,好像是个舞台剧演员,当时就被送去急救了……” 河野真人这种一惊一乍的人,立即往后退了半步。 看守人又说:“不过,这种没凭没据的传闻,真实性也说不准。和我们这些底层员工没什么干系,知道的越少越好。” “也是。”河野真人疯狂点头。 看守人见时间差不多了,把安德烈重新送进狗舍内,又对舆水怜和河野真人说:“麻烦二位帮我看着会儿,我去趟洗手间,马上就回来。” “放心吧——”河野真人绝不放过任何机会,马上就热情应下了。 他们二人就这么站在狗舍门口,等看守人回来。 舆水怜在想,刚才那两个负责看守的西装大汉是因为看着他牵着狗,所以误以为是领了狗要进场的宾客吗? 不对,这个逻辑有点太牵强了,他没法说服自己。 河野真人的手机震了半天,他看着来电显示“啧”了一声,对舆水怜说:“矢神小弟,你在这里等等,我去旁边接个电话啊。” 于是几秒后,狗舍门口就只剩舆水怜和笼子里的安德烈一人一狗了。 洋馆的黑色栅栏在夜幕下尽显狰狞,就像林立的黑色荆棘。舆水怜站在距离侧门出口十米的位置,打量那栋高耸的洋馆,里面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到玻璃碰撞的声音。 正在这时,宁静霎时间被打破。 一声凄厉的惨叫自入口处传来—— “啊啊啊别过来!不要咬我啊!有没有谁能把这条狗牵走,啊啊啊——” 声音越发高亢,甚至还在发抖。 很快,从花园方向就飞奔出一个年轻女人,她顾不上自己穿着一条裁剪得体的精致长裙,甚至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在她身后,一条和安德烈有七分相似的狼犬正呲着牙朝她奔来。 她吓得更是想加快步伐逃离现场,四周却没有一人打算帮助她。 那位女士有着一头灿金色的卷发,一双蓝眸因为恐惧挤出泪水来。 她躲避着那条恶犬的追赶,想要往侧门逃跑,但她提着裙子冲过来才发现门口还站着一位少年。 她虽然自顾不暇,但也不想让别人成为受害者,遂大喊道: “快让开,小心被伤到——” 然而她还未跑出几步,就见一直追赶她的那条恶犬忽地转了方向,朝着狗舍旁的少年直奔而去,她吓得脸都白了——要是被恶犬咬上一口,皮开肉绽都是小的了。 她呼喊让那少年快跑的声音还没发出,就见到那条气势汹汹的狼狗收起了犬牙,接着,小步小步的挪到少年跟前,最后竟是两只前爪往前一推,身子俯了下去。 ……就像一条在祈求主人抚摸额头的家犬。 无害到了极点。 “艾丽莎小姐,你没事吧?” 男人的声音从不远处的花坛后方传来,接着舆水怜就看见一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他鼻子大且宽,双颊略显厚重,脸颊和下颚附近的皮肤耷拉着像条沙皮狗,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像是在酝酿什么。 惊魂甫定的艾丽莎捂着胸口,“我没事,拉文先生,还好有这位年轻人驯服了它。” 是乔治·拉文? 舆水怜看着被艾丽莎称呼的那位中年男人,对方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在他背后,还有几个黑衣保镖。 乔治看着已经毫无攻击性、乖巧的跪伏下身子的爱犬。 “……咦?”他看向面前穿着一身休闲装的少年,“你是……?” 他身后的保镖第一时间站了出来,拦在二人中间。 听到犬吠后连忙挂了电话赶来的河野真人见到这一幕,立刻就额上涌出汗水,他忙道:“老板,这位就是我说的让安德烈服服帖帖的那个小……年轻人。” “原来就是你。”乔治恍然大悟,“今天可是要多谢你了,否则艾丽莎小姐就要受伤了。” 舆水怜觉得他这话虚伪的很。 这屋子里的狗不都是他放出来的吗? 他明知道自己的恶犬会伤人,却说这种话? ……还是说他其实是故意的? 故意让这些恶犬去攻击他邀请的“客人”…… 舆水怜用余光扫了眼艾丽莎——金发蓝眸,长相也是符合常规意义上的“美丽”的人。 还不等他多想,乔治就继续说:“年轻人……你怎么在这里?” “是看守狗舍的人去上厕所了,委托我们帮他看几分钟!”河野真人不遗余力的抢答,力求在老板面前混更多印象分。 乔治却根本不看他。 他的视线都落在舆水怜身上,“对了,我听说你是只做了兼职,没有全职,是吗?” 舆水怜点点头,“是的。” 乔治很是陈恳道:“今晚我有个宴会,邀请了不少我的好友。我想让他们看看我威风勇猛的爱犬们,但又怕这些小可爱不服管教,伤到客人……你的训犬能力我很看好。” 舆水怜静候他的下文。 乔治:“你不如今天在这儿稍微留一会儿,在宴会上维持会场的秩序。钱我按这个数付给你……你看怎么样?”他比了个数,等待舆水怜答应。 他表现得大方又慈祥。 这是个进入洋馆内部的绝佳机会,舆水怜没想到他的运气这么不错。 旁边的河野真人见舆水怜没有回答,简直想冲上去帮他答应。 舆水怜“表现”得有些犹豫,他掏出手机来,问道:“我能给我朋友发个消息吗?他还在等我一起吃晚餐。” 乔治大大方方道:“当然可以。” 舆水怜给波本发了条消息,然后就将手机收了起来。 艾丽莎跟在乔治身后几步的距离,被那群保镖簇拥着。 而乔治已经走上了台阶,他又扭头道:“我的助理先带你去换身衣服,在我的洋馆里穿成这样可不行,你换好衣服后,小林助理会帮你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舆水怜看着灯火通明的洋馆,低下头应了声:“好。” 乔治背过身去的那一刻,舆水怜就看见自己的面板上刷新了一条新的突发任务。 【突发任务:柜子里的秘密】 【任务难度:中等、难】 【登场角色:????(非本系列相关角色或阵营,无法公布内容)】 【任务提要:盯上乔治的不止你们,还有????(非本系列相关角色或阵营,无法公布内容)。】 【任务目标:找到乔治·拉文最深处最黑暗的秘密。】 = 便利店外,等了半小时都没等到舆水怜回来的安室透,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矢神怜:我被邀请进入洋馆了。】 第24章 洋馆内称得上富丽堂皇, 从入口处开始便是以湖蓝色打底,绣着金色繁复花纹的地毯,脚踩上去时只能感受到厚厚的质感, 不仅如此,每走几步就能看到精致的墙饰——譬如风格抽象但绝对昂贵的挂画, 看不出产地和风格的雕刻艺术或者金色的装饰物。 舆水怜和乔治的助理一前一后往洋馆的深处走去。 这里天花板整体偏高, 反而显得走道有些逼仄,仅仅只是二人同行, 就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带路的助理有着电视剧里标配的金色眼镜, 他将舆水怜领到一个房间里, 从抽屉里拿出卷尺来。 他两手打开软尺,“这位……” “矢神。”舆水怜感觉自己多了点察言观色的能力。 “好的,矢神先生, 麻烦您到这边来量下尺寸。” “好。” 舆水怜非常配合的走上前去,助理轻车熟路的完成了测量工作,然后打开手机将数据记录了进去。 男人朝他说:“麻烦在这里稍等一下, 我去找一套尺寸合适的西装给您,请您在沙发上稍微休息一会儿, 会有人来招待您。” 舆水怜微微颔首, 看着他推门离开。 房间整体都是棕木色的家具,落地窗被窗帘盖住, 只能看到边角里透出来的一丝浅薄的光。复古的嵌入式大书柜在高天花板的加成下,拥有比平常还要重的压迫感,上面一本书也没有,只零散摆了些装饰物件。 除此之外, 就只有一套暗红色的沙发和长桌,显得整个房间都空旷极了。 房门在被人敲响两声后打开, 金发的外国少女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请您慢用。”她弯腰将热茶送至舆水怜的桌前。 少女手持托盘往后退了半步,靠在墙边的位置不动了,仿佛是一尊塑像。 又是金发、蓝眼…… 舆水怜默不作声的收回视线,并没有碰少女送来的那杯茶水。 本来出去拿衣服的助理重返房间,笑容可掬的将一套干净的西装拖在手中,递给了舆水怜。 “把这套衣服换上后,我带你去会场。”他说。 然后对女仆小姐使了个眼神,对方就先行告退了。 舆水怜将西装重新换上,发现和河野真人给他的那套看起来差不多。 裤长虽然没那么短了,但还是会露出一点脚踝来。 以及,助理给他的那双鞋居然正好合脚,他分明没量过鞋码。 他穿好衣服,将随身物品收好放进口袋里。 助理在门口恭候多时,“请跟我来,我带您去会场。” = 离开深幽的走道后,明亮又宽敞的大厅就映入眼帘了。 助理给他拿了一个临时的工作牌挂在身上,嘱咐道:“等会老板会安排他的宠物过来,在那之前就麻烦您在这会场稍微等待一会儿。” “我这边还有其他事在身,就先离开了。” “老板嘱咐过,这边的食物您都可以自取。”他说,“如果有人拦下您,您出示工牌就好。” “好的。” 舆水怜谢过,等助理走后,他开始观察场内的情况。 光洁靓丽,反射着璀璨光辉的地面上满是宾客,觥筹交错,中间的香槟塔下正是乔治·拉文,他和金发的艾丽莎小姐贴得极尽,看起来后者是他的女伴。 乔治·拉文正在和一位赭色头发的年轻人交谈着,表情柔和,甚至算得上带着些敬意。 舆水怜扫过大厅,目光微沉。 ……果然不是他想太多,太多了金发蓝眼了。 这和突发任务中那个“秘密”绝对有关。 大厅中金发蓝眼的客人均是容貌极为出众的年轻男女。 他们大多分散开来,和其他宾客聚集在一起,靠得极近,还亲昵直接挽着搭档的手臂。 舆水怜一眼扫过去,他已经看到了:男人挽男人,女人挽女人,或者女人挽男人,男人挽女人的多重搭配…… 正好一对男女路过他面前,金发男子揽着一位气质优雅的女性,谄笑道:“您上次说的要给我安排主角……是真的吗?” 女人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浅浅道:“这还得看你表现了,我手里的资源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出去的。“ “我懂我懂,一定让您满意。” 同样的对话上演在好几对伴侣之中。 “您真的能让我成为首席吗?我没有不相信您的意思,只是我的竞争对手追得太紧了——” “我最近有些困难,我的宿敌升职太快了,一旦他坐上那个位置,我的一切努力都泡汤了,我听说您有办法让他身败名裂……” “这边生意上有些周转不过来……您看能不能让上面别卡得这么死?在这么下去我真的没活路了,不管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求您帮帮我吧。” 而得到的回答,大多都是轻飘飘的的“看你的表现”、“看我之后的心情如何”、“ 让我再考虑考虑”之类的答复。 ……他还看到一个将军肚的中年男人顺手把过路的金发青年的屁股摸了一把。 财色交易。 舆水怜退到墙边,收回了视线。 乔治·拉文在拉皮条,而且……他只喜欢物色那些金发蓝眼的人来出卖色相。 “这就是乔治·拉文的秘密吗?”他心想。 可是任务提示并没有提示已完成,还有一个不知道是谁的角色也没出现。 他还遗漏了什么吗? “啪、啪、啪——” 有节律的三声击掌声被扩音器放大,所有的宾客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将视线移至场地中心。 乔治站在一个矮凳高度的垫脚台上,高举击掌的手还未放下。 “要公布这期的‘天使’了吗?” “希望好运能降临到我头上……” “我也想让乔治先生替我实现我的愿望。” 艾丽莎走后,四周的窃窃私语声还未停止。 他的助理在一旁拿着话筒宣告道: “女士们,先生们,这一期的‘天使’人选即将揭晓——“ 几乎是同时,所有金发蓝眼的客人们屏住了呼吸,紧张的空气仿佛凝成实质。 舆水怜注意到“天使”这个词,也许就是任务的关键。 “这一期的‘天使’,是艾丽莎小姐!” 身着礼服的艾丽莎捂住嘴,满脸欣喜的看向周围,最后给了乔治一个拥抱。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这热烈的气氛下送上掌声,场面一时间其乐融融,只有艾丽莎喜极而泣的面庞格外的色彩鲜明。 乔治高举酒杯,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厅内。 “——那么接下来请大家尽情享受晚宴,半小时后,我将携爱宠同各位去园中漫步。” 语毕,他放下了酒杯。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场内的男男女女们原本胶着粘稠的气氛越发浓郁,头顶的灯光也变成了微暗的橘光,角落里有人正在偷吻其他人,空气几乎要灼烧起来。 舆水怜在这热烈又诡异的气氛中感觉非常不适。 所有人都陷入暧昧狂欢的会场令他一阵目眩,紧接着胃里也有些翻涌。 他推门离开了会场。 = 盥洗室的洗手池中,水声平缓而有节奏的回响着着。 舆水怜盯着水龙头的水柱,用流淌的水柱将手仔仔细细的清洗了三遍有余,感受着冰冷的空气,方才那股难以遏制的恶心感才逐渐缓解。 就算把他扔进一堆腐烂的臭肉里,他也不会有这种五雷轰顶级别的恶心了。 舆水怜抽出纸来擦了擦手,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投去视线。 ……乔治为什么对金发蓝眸这个执着? 还是说这里的所有宾客,都对这种相貌的人情有独钟,而乔治只是负责牵线搭桥的? 擦干净手,他打开手机,上面正是波本发来的消息。 【波本:注意安全,我在洋馆附近,随时接应你。】 ……波本到这附近来了? 尽管他的文字言简意赅,却显得还有些温度。 舆水怜将刚才的所见所闻简单编辑了一下,汇总发了过去。 信息发送成功后,他脑中那些混沌又黏稠的画面再次浮现,搅得他只觉得胃在被灼烧一般不舒服。 他鬼使神差的在消息编辑框里打下几个字,然后发了出去。 信息投递成功,舆水怜愣了一秒,似乎是疑惑自己为什么要发这条消息。 = 他还没来得及再发一条消息给波本,就听见了有人过来的声音,舆水怜忙将手机收起来。 寂静的盥洗室内,响起皮鞋踩在地砖上的声响,极其规律,一步一步靠近。 舆水怜莫名放缓了呼吸,只见一位赭色头发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这发色太有辨识度,他一眼认出是刚才在大厅里和乔治交谈的人。 他当时只看到了背影,如今这人从他面前走过,舆水怜清晰的看清了对方俊朗的容貌,和宛若被澄澈的湖水浸泡染成的蓝色双瞳。 对方目光微移,和舆水怜四目相接,随后面无表情地走到了水池旁开始整理着装。 他摘下手套,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来。 清水落下时,舆水怜能看见对方手掌和指腹上的茧。 ……他和那些大腹便便、且一直以来生活在优渥环境中的宾客不同。 可乔治和他交谈时的态度……和对其他人不同。 不需要太多思考也能判断出这位年轻人定是地位不菲,至少乔治表面上对他相当尊重。 也许是舆水怜的表情太正直,目光毫不避讳,让对方的表情也有了一丝动摇。 不,说是动摇,更像是……排斥? “别盯着我看。”对方擦拭着手上的水,打算重新戴上手套。 以为是自己惹人不快了,舆水怜忙道:“抱歉。”然后将头侧到一旁去。 正当那人打算离开时,盥洗室的隔间内“轰——”的发出巨响来,紧接着,一道跌跌撞撞的人影从隔间里走了出来,那人满身的酒气,即使隔着两米的距离也要被酒味熏进鼻子里,原本得体的西装已经皱皱巴巴,领带也被扯开。 舆水怜下意识的退后了半步——这味道太难闻了。 那酒鬼看见他退后,竟是嘴里嚷嚷着就往他身上扑了过来。 “喂,你躲什么……快,快来陪我玩玩呗,想要钱?还是想要资源?只要把我伺候好了,我心情好就……”他双腿发颤,步子都走不好,却借着惯性想要伸手去搂靠在洗手池旁的舆水怜。 舆水怜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对方刚要扑过来,他就往旁边一个闪身,任由这酒鬼一头撞到盥洗池上,对方被撞得脑子嗡嗡了,却还惦记着面前的美少年,又作势要伸手去抱他。 舆水怜:“……” 电光石火间,他索性直接借力,让那人一个趔趄,然后反手按住他的肩,另一只手锁住其双手,将酒鬼重重按在地上。 舆水怜取下脖子上挂着的工牌,用绳子将对方双手捆住。 旁边目睹了全过程的中原中也:“……” 他是练家子,当然也能看出面前的这位金发年轻人的身手是什么水平,所以他更加不解了。 中原中也欲言又止,“你……有这种身手,为什么还要在这里……” “……什么意思?”舆水怜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跟他搭话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再怎么说也是合格的Mafia成员,他迅速整理好表情,声音也变得平稳又低沉:“……你不是来参加宴会的?”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误解了什么。 舆水怜摇了摇头,“我只是临时被邀请来做兼职,负责训犬工作。” 听到他的回答后,中原中也松了口气。 “抱歉,只是因为你的长相让我产生了些误解。”中原中也坦荡的承认了自己对他的误会。 如果对方真的只是被临时邀请来兼职,应该对乔治的事并不知情。 舆水怜看着地上的男人,又看向中原中也,满脸无辜:“误解?” 中原中也:“……” 他本来就是受不了会场里的气氛才想出来喘气的,哪想到一走进盥洗室,就看到一个金发蓝眼的年轻人一直盯着他。 他鸡皮疙瘩的都要起来了。 他来这里是因为首领怀疑横山建最终的失踪和乔治有关,否则在知道那些恶心到犹如生吞苍蝇的小道消息后,中原中也打死也不想过来。 在得知这位并不是乔治邀请的宾客时,中原中也是真的松了口气。 但面前的年轻人一头金发灿烂如日照,还长着一张即使是见惯了容貌上佳的人也很难挑出瑕疵的脸——这样的人出现在哪里都好,但若是出现在乔治的宅子里,就不太妙了。 搞不好那个邀请他来的兼职的消息,也是陷阱。 中原中也委婉地说:“……你还是早点离开这里比较好。” 毕竟他也不知道这位年轻人是不是“这边世界”的人,也不知道对方是否可信,他和乔治本来就在进行一场博弈,也没有太多的注意力分给一个陌生人。 点到即止。 “……我先走了。” 他的工作是从乔治口中问出横山建的失踪他是否知情,以及他有没有私下和横山建做过交易。 Boss说横山建手中有份价值不菲的资料,而横山建死前最后接触的人就是乔治。 ——那份资料在很可能就在乔治手里。 “啧。”他可真不想回到那个会场。 刚走出去两步,中原中也就听见背后的脚步声——方才那个金发的年轻人也跟了上来。 “我也要回去。”他扯了扯嘴角,勉强做出了像是笑的表情,“……要一起吗?” = 十分钟前。 在洋馆外蹲守的降谷零收到了来自泰斯卡的消息。 他快速的扫完过后,心想这和贝尔摩德提到的小道消息也能对得上。 乔治私下还在给那些提供非法的交易平台…… 时间紧迫,泰斯卡只说他受邀进入洋馆,却并未提到是什么原因。 ……是因为乔治对泰斯卡有兴趣? 降谷零想再提醒一下泰斯卡注意安全,还没来得及编辑消息,就见泰斯卡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波本,我有点想吐。】 第25章 “……要一起回去吗?”对方询问道。 中原中也看过去, 他率先注意到的是对方比通常男性要略窄的肩,修身款的西装正好能将轮廓完整的呈现出来。 不过……这西装,怎么感觉款式很奇怪? 中原中也没回答, 对方没等到他的回话,眼睑微动, 避开了视线。 中原中也:“……” 不是他先开口的吗? ……这是什么意思?他先不好意思了? 他拿不准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身份。 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大部分连计谋都算不上的小心机根本无法影响到他半分。 再加上自己刚才误解了对方的“职业”……他还是有一些心情复杂的, 也只有那么一点而已。 中原中也抿紧的唇翕动, “那就走吧。” 脚步声。 对方三两步就走到离他距离更近的位置。 中原中也双手插兜喃喃道:“……反正也只有这一条路,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同路。” “这不一样。”没想到那人走到他身侧几尺距离后,忽然朝他看了过来, “——如果我想要进入你的警戒范围内,我就需要征求你的意见。” 中原中也觉察到对方正直的视线,他只是稍微一瞥, 就和那双蓝眼睛正对上。 “……啊,这样吗?”热烈的视线注视着的中原中也一时语塞。 结果那人又回答道:“是的。” 中原中也: ……他是那种别人说话就一定要接话回来的类型吗?? 这也太死心眼了。 不知道自己迅速被评为死心眼的舆水怜, 主动和对方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在见到赭发少年第一眼时就明白——对方是个领域意识很强的人。 并不是刻意营造的, 而是由的的生活环境和人生经历所塑造出的“领域”,让他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动物的巢穴吧? 想要靠近这个人的巢穴, 必须提前征得对方的同意,要是轻举妄动、或者自说自话的就跑进对方的领地里,多半会让对方不悦。 但舆水怜实在是对“一个人走回那个黏糊湿热的宴会大厅”这件事感到抵触。 很恶心。 好像被人扔进了全是湿乎乎的、泛着臭味的泥水里,又被放进桑拿房里一样。 舆水怜头一次产生了“想逃跑”这种念头, 可他还有任务在身,不能这么任性。 (这次任务的关键也许就在我身上, 如果我逃避了,大家就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对赭发少年提出想要和他一起走,也是因为他不想形单影只的进入那个宴会。 可能是他的直觉——他总觉得一个人走进去,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对方一直板着一张脸,舆水怜也判断不出来他是本就这样,还是觉得有个跟屁虫太麻烦。 这种时候他决定率先展示自己的诚意。 舆水怜用最柔和的语气说道:“抱歉。如果我打扰到你了……你可以直说。我只是不太想一个人回到会场。” 提到会场,中原中也插在口袋里的手手指微曲。 中原中也一样受不了那种场合,空气发酸令人作呕。 他藏在口袋里那双被黑手套完美包裹的手,手指交叠摸索着,稀碎的声响被脚步声完全遮盖。 原来并非他一人受不了那人间泥潭。 ……旁边的年轻人和自己一样,都是这个会场里的“异类”。 = 他们相隔一定安全距离,并排走在走道上。 头顶的灯光偏移,中原中也半边赭色的头发逐渐变为暗红。 中原中也脚步往右偏移了一点,他发现旁边的人也瞬间往右偏移了同样的距离。 精准的跟他维持着一米半的距离,他看向那人,他对自己眨了眨眼,像是在问“怎么了”? 对方敏捷的动作让中原中也想起盥洗室里那个酒鬼,他问:“刚才袭击你的那个人你怎么处理的?” “他?” 舆水怜抬起下巴看着前方天花板的吊灯,“我把他打晕塞进卫生间的隔间了,放心,我有好好地把他放在马桶上。” 他将那人脖子上的领带取了下来,将他双手束缚在马桶的抽水箱上,这样他醒来后也不会因为搞不清状况而从马桶上直接摔得和隔间门板贴脸。 为了方便他解开,舆水怜特地系了个活结。 舆水怜:“我给他系了个蝴蝶结,这样一来,解开蝴蝶结时还能体会到拆礼物的快乐。” 中原中也对他的行为实在找不到评价的句子,最后只能吐出一句毫不相干的:“……你身手不错。” 灯光汇入舆水怜眸中,为舆水怜水色的眼睛染上一层金黄。 他不假思索道:“……谢谢?”他自己也觉得还行。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专长了,不是吗? 中原中也余光看到舆水怜的手,自觉已经找到了铁证,他声音低沉问道:“……你只是训犬师?” “不是。”舆水怜摇头,思索一秒后道:“我算是个普通的不良少年吧。” 怎么说他也是混黑的。 中原中也心想——这人在鬼扯什么? 虽然他不想以貌取人,但他还是觉得——对方的身板、还有性格,和他矫健利索的身手不搭实在不搭。 甚至有种拼图放错格子的倒错感。 中原中也先前去了趟意大利,在那边,许多家族活组织因为长期和东亚往来生意,利益牵扯较多而让他们越走越近,加上某位知名教父也是日本人,综合这些原因,和亚洲人结婚生子的黑手党并不少见。 他们的后代中容貌出众的混血小孩自然不少,而他们的出身环境决定他们必须要有一定的战斗力,甚至早早开始为家族或者组织贡献自我。 中原中也见过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已经能熟练的使用暗杀技巧,宛如藏在夜色中的刀刃,乍看下锋芒不显,一旦出鞘,便是一击必中。 至于为什么他印象深刻,因为他就是那孩子的暗杀目标。 一双蓝如碧海的眼睛,和面前的人如出一辙。 明明又瘦又小,下死手却毫不含糊。 ……很好,这些让人不爽的记忆浮上心头了。 中原中也语气古怪了起来,“普通的不良少年怎么会来这里兼职做训犬师?” “其实今天是我第一次上班。”舆水怜大方地说,“我把狗送回狗舍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乔治先生,他见我训犬能力很强,就邀请我今晚过来负责晚宴上的工作。” 中原中也微蹙起眉来,“是他心血来潮?” “是。” “明天也要过来?” “还不知道。”舆水怜反问,“明天也有晚宴吗?” 中原中也眉毛都没抬一下,“‘天使’降临的宴会,会持续三天。“ 舆水怜在心里记住,“三天?” “而这才是第一天。”中原中也感到有点烦躁。 BOSS让他来调查横山建的下落,但乔治一口咬定他不知情。 开什么玩笑?这附近只有他,除了他,还有谁?说他毫不知情是绝不可能的。 中原中也刚才交谈时已经被乔治的顾左右而言他闷了一肚子火。 他已经能猜到等会回到会场之后,乔治会拿什么说辞来糊弄他了。 他会敞开自己的地盘,对中原中也说“我毫无保留,绝对没有藏匿叛徒,更不可能顺走横山建身上的东西,我毫不知情”,然后慷慨的提供客房,让中原中也自己去附近查上几天,最后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无功而返。 而乔治在这三天会充分享受他那奢华糜烂、荷尔蒙彻底失控的晚宴。 舆水怜则是关心他还能有几次进入洋馆的机会,他问:“三天都会举行今天这样的晚宴吗?” “对。” 这话仿佛揭开了潘多拉魔盒,二人同时想到了宴会的场景。 沉默降临在他们之间。 此时宴会大厅的正门已经近在眼前,不管有多么不情愿,他们还是要走进去。 舆水怜只看到半开的门缝,就感觉干瘪的胃又被人拧成一团开始绞打翻腾,比海波还要激烈。 助理推开门缝,见到他们二人时有一瞬间诧异,但很快收敛好了表情。 “二位请进,马上就进入下一个环节了。” 门从中间推开,那极窄的通道逐渐扩开成二人宽度,他们各自向前一步,原本的距离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手臂近乎相碰,他们同时走了进去。 = “我先前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横山建的事我毫不知情。” “但作为东道主,我想我可以给您这位来自港口Mafia的贵客提供落脚的地方,当然,您这边调查期间的衣食住行我都可以全包……” “只是横山建的下落我实在不知情,您只能自己去调查了。” (啧,果然和我想的差不多。) (这种糊弄的话术可真够浪费时间的。) 中原中也收了表情,只回了句:“嗯。” 但他心想你算哪门子东道主? 真把东京当成自己的地盘了吗? 舆水怜站在墙边,冷淡的看着场内的一切。 炙热的空气已经散去了,大厅通往花园的落地大门已经被打开,晚风穿入会场,打破还残余的旖旎气息,舆水怜脸上的燥热也降下去了半个度,意外的是他手还很冰,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就这么短短两秒,正好被中原中也看个正着。 后者本来就因乔治的态度和今晚糟糕的见闻双管齐下而有些情绪复杂,中原中也下意识的蹙起眉来,接着—— 他就看到对方的目光越过来往的侍者,越过托盘上的香槟。 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 中原中也嘴唇微张,却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乔治的声音打断了。 “——好了,接下来就请各位移步到院内,开始今晚的散步。” “我的爱犬们早已等候多时。” 终于到了宴会的最终环节,人群中发出低低的欢呼声。 院内,每条大狗都被放在一个只有一层隔板,简陋得像装牛奶的木板栏里。 每条狗的牵引绳被放在前方,需要人上去握住绳子,然后把隔板打开,这些恶犬便会齐齐出栏。 宾客之中有人欢喜有人愁,愁的多是那些金发美人。 方才被选为天使的艾丽莎更是如丧考妣,她走到众人中央,在庭院的花坛旁弯下腰,将距离隔板只有两米的牵引绳拾起在手中,蜷缩在背后的那只手却和手臂一起发抖。 其余人和同她一样,走到湿漉漉的草地上,牵起绳子,等待开栏。 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 中原中也离得很远,他对这种活动实在没兴趣。 “不知道这次能坚持多久……” “我觉得俊介不错,上次他坚持了至少十分钟。” “十分钟?可他把绳子丢了,爬到树上,这算什么胜利?” “真是窝囊……美柚可是坚持了整整二十分钟。” “她进医院了吧?我听说你还出了整容费?” 中原中也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从这些人的只言片语中,他好像拼凑出了事件的真相。 (喂……不会真是我想的那样吧?) 如果他嘴里叼着烟,这里也许会很戏剧化的掉在地上。 还没等中原中也细想,他就听到旁边一阵簌簌声。 衣服摩擦在墙角的声音终于消失,舆水怜也顺着侧门走了出来,对着中原中也点了点头。 助理已经同他说过,若是接下来有失控的恶犬,需要他来制服,尽量避免伤到宾客。 舆水怜刚走出来,就远远听见宾客们的议论声。 猜到接下来很可能会重现他在正门时看到的场景。 恶犬追人,并且是一群人围观恶犬追人。 然而花园是个充满障碍物的小型迷宫,夜深时本来视线就极差,危险指数直线上升,更别提现在不止艾丽莎小姐一人,他就这么远眺过去,至少就看到十来个穿礼服的年轻男女,男性至少衣装活动起来还算方便,穿着礼服的女性就麻烦了。 中原中也看舆水怜目不转睛的盯着场内,他想起这人说他是“训犬员”来着。 ——他接下这份工作的时候,知道乔治要做什么吗? 普通的不良少年……? 就在这时,乔治手中的铃铛摇响了起来。 工作人员收到信号,将隔板抬起,狗儿们迈着步子出了栏。 “乖,乖……跟我到这里来。”有人想先和其他人分开,于是用温柔的声音哄着分配给他的“狗孩子”,这招似乎奏效了,那条狗真的和他往旁边走了。 其余人也有样学样,开始分开。 但人的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时已经有两条狼犬互相看不惯对方,开始朝着对方龇牙了,牵狗的那姑娘感觉自己要完蛋了,下意识的就想去拉绳子。 就在她稍微将绳子后扯时,那条狗激动地跃起前足,朝着另一只狗扑了过去,就这么一会儿,就扭打在了一起。 “汪汪汪——” “汪汪——” 狂吠声就像恐怖的传染病,从这两条大打出手的狗为中心开始向四周蔓延开,所有的狗都登时兴奋了起来。 “哦哦——”“开始了开始了。”“快看是谁先松手!” 众宾欢呼,而中原中也只觉得他们是一群脑子有病的变态。 这让他想起曾经见过的那些被流浪犬追赶、甚至和流浪犬厮打在一起的镭钵街的孩子,他还见过一个被狗咬掉半边脸的流浪汉。 就在这时,已经有人扯不住牵引绳了,她惶恐的表情攀上面颊,几乎认定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一般颤抖了起来,而她牵着的那条狗竟然一个打转,就打算往她身上扑。 在中原中也还没做出任何反应时,他就感觉身旁一阵风起,接着便是一个单薄的背影直直冲了出去。 霎时间,那人就越过宾客冲到了那条恶狠狠的狼犬面前。 他赤手空拳,仅凭血肉之躯站在恶犬面前,接着…… 他什么也没做,众人就见那条狼犬双爪按着地,身子俯了下来—— 然后,翻过肚皮打了个滚,还发出来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呜呜”的声音。 “啊呀……”有人小声惊讶道:“怎么回事?” “这又是谁?”“金发……”“不认识的新人啊。” “各位,这位是我新找来的训犬师。”乔治不紧不慢的走到人群中,“为了避免安全问题,我特意聘请来的专业人士。” 众人面面相觑,但下一秒又迅速切换表情,纷纷称赞道“哎呀您真是太周到了”“您太细心了”等等。 中原中也隔着几米距离,一字不差的听完他们的话。 这群人可真敢说,分明是很遗憾没能看到有人被恶犬弄伤吧? 被救的那位女士双肩还在微颤,她感激的朝着舆水怜看了一眼,“谢谢你……” 舆水怜摇了摇头,没说话。他挥了挥手,试图让那只狼犬安静坐下,对方在呜呜两声后,似乎真的听懂了他的指示,原地绕两个圈后坐下了,离他附近的那些狗也停止了争斗行为,逐渐变得温顺起来。 舆水怜站在它们之中,好像一位无需指令、仅凭眼神即可让它们服从的指挥官。 “啪、啪、啪。” 乔治的掌声自最远处响来,他用高亢、热情的声音夸赞道: “实在是精彩——!” 其余人互相对视,几秒寂静后,他们有样学样鼓起掌来。 嘈杂的掌声包围了舆水怜。 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跟着轻轻鼓掌了两下。 = 宴会的最后便是自由活动,乔治先转身去了二楼的房间。 在他桌上摆放着一张褪色的照片,相框里的照片从上方被撕走了一部分,将照片中人的头部正好完全撕掉:那是一个身穿蓬松洋装的女性,洋装上镶嵌着繁琐的蕾丝,精心设计过的褶皱和花纹相映成趣,能看出其不菲的价值,她举着一把白色的伞和人拍照——她身侧的便是年轻时候的乔治。 在照片撕口的边缘,能看到女人垂在颈间的金色发丝。 在她裙摆旁,还有一条威风凛凛的狼犬,温顺的伏在她身边。 乔治的手指摸索着相框,就像在抚摸他心仪的爱人。 = 中原中也站在靠近露台的位置借着夜色呼吸下新鲜空气,周围三三两两的男女并没有影响他太多。 直到他听到些非常“不妙”的声音……他“啧”了一声,重新穿过宴会大厅,去往通往盥洗室的那条深幽的走廊冷静一下。 他还没走到走廊中段,就看见那位“训犬师”也靠在墙边的位置,垂着脑袋打开手机,似乎是在给谁发消息。 看到他来,那人将手机重新关闭收进了口袋里。 他问:“要去盥洗室吗?” 中原中也:“……不去。” “好吧。”舆水怜其实正打算去一趟盥洗室,他刚才沾到些狗毛。 他今天和这位小先生碰到了好几次,神奇的是在乔治这幢宛如泥沼的洋馆里,他居然能和这位年轻人还说得上话。 可能是因为他们都不是疯子?舆水怜想。 “你真的只是训犬师?”中原中也忽然在他背后问道。 舆水怜:“也是普通的不良少年。” 就在这时,对面走廊有人朝着这边冲了过来——居然之前是盥洗室里那个醉汉。 他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看到舆水怜时,复仇的火光在眼中迸发,他怒不可遏的冲了上来,这次手里却拿出了一把真家伙,还打开了保险,一副要动真格的样子。 “臭小子,你刚刚竟敢那样对我——” 中原中也:“喂,小心——” 然而只是短短几秒,他就看到这位训犬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对方的枪夺下,并且将其按倒在地,然后掰过他的正脸,将枪塞进了他的嘴里。 “呜呜——”那人酒意都清醒了。 中原中也本来准备抽出口袋的手又放了进去。 他抬了抬眉,随口道:“——普通的不良少年?” 舆水怜手一抖,差点按下扳机。 第26章 舆水怜缓缓将枪从那人口腔中拔出来, 上面已经沾了些唾液。 他将枪在那人胸口的衬衣上擦拭干净后,开始思考要不要把他再次打晕过去。 中原中也很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最终还是没让这醉鬼今天被两次打晕。 也许是这人的倒霉让他心情好了些, 他说:“就把他放在这里吧,看来他不知道你并不是乔治先生邀请的宾客。” 那人忽然身子一抖, 眼珠子一转看向舆水怜, “……你不是拉文先生请来的客人?” 舆水怜体贴地做了自我介绍:“准确的说,我是乔治先生聘请的训犬师。” “完蛋了, 我居然对着不是宾客的人……” 他感觉浑身发冷, 乔治先生向来只把他看中的、不能动的那些人安排职务, 和宴会大厅里那些人可不一样,曾有人胆大包天,对着那位容貌姣好的金发女仆开黄腔, 直接被打断了一条腿扔了出去。 他酒意几近清醒,声音抖成筛子了。 “请、请你原谅我。今天的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求求你也别告诉乔治先生。” 舆水怜收走了他的枪, 从他身上起来。 那人颤颤巍巍的支起身子,看了一眼舆水怜又看了一眼中原中也, 然后把自己口袋里的钱全都翻了出来, 塞进舆水怜手里。 “我,我身上就这么多了——”然后趁着舆水怜还没理会他, 他掉头就跑。 “你的枪——” “我不要了!!” 中原中也和舆水怜面面相觑,舆水怜忽然走了过来——把那些钱塞了一半给中原中也。 莫名其妙被人塞了一手钱的中原中也,“你什么意思?” 舆水怜:“见者有份。”虽然他觉得这是贿赂。 中原中也想笑,他开玩笑道:“……道上规矩?” 舆水怜:“……” 中原中也两手插兜就这么逼近他, 舆水怜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肩胛骨正好贴在冰冷坚实的墙面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中原中也的气场忽然变化, 方才那还算平稳的气场陡然变得凛冽起来,压迫感如疾风犹如海涛扑来,他警铃大作,几乎克制不住要拔枪的冲动,握紧的手因力气加大而手指发白。 中原中也则是用那双套着黑手套的手,将那些纸币又重新塞进舆水怜的口袋里。 西装贴身,口袋的缝隙很窄,对方的手指探入口袋时,舆水怜腰腹处的皮肤都能感觉到那种触感。 中原中也缓缓抽回手来,“普通的不良少年可不会这么熟练的玩枪,你到底是什么人?” 其实就算面前的人是想对乔治不利而主动混进来的,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甚至中原中也非常乐意看到乔治那个混蛋倒霉——非常、非常的乐意。 但前提是别把战火烧到自己身上,也别引火到港口Mafia上,否则他十有八九会成为某人热烈调侃和嘲讽的对象。 “啊呀哎呀被人利用了啊,真是丢人——”中原中也能想象到某人趾高气昂的表情。 舆水怜不知道自己哪里踩到对方的雷点,但常识告诉他这种时候还是配合一点。 尤其是他可能打不过对方的情况下。 他将手指套在扳机上,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来表达“我很无害”的状态。 “……我没有恶意。”他说,“我只是要找些东西。” 找东西?团伙盗窃? 这家伙是来提前记录路线的? 不,不能先入为主。 舆水怜沉默两秒,说:“我可以把枪给你……” 宴会结束的铃声此时忽然奏响,即使距离相隔较远,二人也听到了悠扬的铃声。 紧接着,就见到大门敞开,陆陆续续有人开始从大厅内和自己的男伴女伴互相挽着手臂走了出来,似乎是要赶往接下来的场地进行二次夜生活。 看见人群中挤着出来的助理,中原中也放开了动作,和舆水怜拉开距离,还从他手里夺走了枪。 舆水怜猜到了他的意图,也往旁边挪了半步,拉开距离。 中原中也忽然说:“像我来之前那样。” 舆水怜拿出手机,靠在墙边假装在玩手机,实则是打开搜索引擎盯着发呆。 “啊,您在这里啊,中原先生。”助理一看到他就表现得恭敬有加,“您可是港口Mafia的贵客,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您尽管提就是了……横山建的事我们必定会好好配合……“ 余光扫到舆水怜,助理问道:“哎呀,二位这是?您怎么和矢神先生在一起?” 矢神? 中原中也记住了他的名字。 他把玩着那把枪,上面还带着上一个人体温留下的余热。 “交流一下训犬心得而已。”他转移话题,“不是说你们的检查很严格吗?怎么还有人能把这东西带进会场?” 助理语塞。 毕竟这位中原中也先生进来时,可是非常不开心的接受了繁复的安检,可如今却有人当着他的面取出了枪…… 老板的意思是只要好好招待他,拖延时间,让他自己感觉没趣离开就行,除此之外一切都顺着他的心思。 “我们会去查一查的。至于这把枪,您看是……” 中原中也凛冽的视线扫过来。 助理忙不迭改口:“……您可以自己留着。” 中原中也“嗯”了一声,心想他留着也没什么用,他用不上这东西。 助理试探道:“您看现在要不去客房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中原中也没说话。 空气凝结成沉重的霜。 舆水怜忽然开口道:“今天的工作结束了?我可以离开了吗?” 助理:“可以可以,对了,您的联系方式我们要留一下,这几天可能还需要您过来协助。” “好的。”舆水怜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还有这个,刚刚重新做的临时通行工牌,上面是有您的名字。先前的工牌可以给我回收了……诶,绳子断掉了?只剩下牌子吗?那也好……” 助理虽然感觉莫名其妙,但也没说什么。 将工作牌递过去时,中原中也正好看见上面的名字。 ——矢神怜。 舆水怜:“那我就先走了。” “好的,如果明天有工作我们会提前通知您。”助理公事公办,目送他离开。 舆水怜从中原中也身旁走过,后者瞟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 搜索引擎上写着:“——行贿失败怎么办?” 中原中也:“……” 他跟着助理去了客房,整个洋馆的装潢都差不多,客房也一样。 助理:“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加的吗? “没有。” 等助理离开后,中原中也将那把枪放在圆桌上。 自己则是在旁边坐下,陷入思考。 = 即使只有三言两语,降谷零也能想象到洋馆的晚宴是怎样糜烂不堪的场景。 这些纸醉金迷和声色犬马,泰斯卡也许不能完全理解,但他下意识的感到了不适,就像将一滴水坠入泥里,瞬间被包裹得无法呼吸。 放弃? 泰斯卡也许已经引起了乔治的注意,想大张旗鼓的离开不太可能,现在降谷零只能指望泰斯卡警惕四周,不要让乔治找到可乘之机。 乔治在这件事中所扮演角色像是掮客,但……没人能保证,他本人不对那些“货物”下手。 降谷零思来想去,还是在屏幕上敲下: 【量力而行,不要勉强,兼职的时候保证自己的安全。】 信息发送出去后,他又静静等待了片刻,夜灯投出的光仿佛一片片浅黄的碎片落在他肩上。 每隔几分钟,他就又看一眼手机。 消息的回音来得太迟太慢。 【我知道。】 【我很安全。】 他盯着手机,让自己不错过任何关键信息。 终于—— 【我出来了,我们在公寓附近汇合吧。】 安室透看着人们逐渐从洋馆离开,他最后看了一眼大门。 【好。】 = 知道这是为了安全考虑,安室透也饶了好大一圈才重新和他在公寓附近的便利店汇合。 舆水怜见到安室透的第一句话就是—— “放心,没有人跟踪我。” 安室透:“……”虽然他也想知道这个答案,但他还有别的事情很在意啊! 他深吸一口气,道:“乔治没对你做什么吧?” 舆水怜迅速回答道:“没有。” ……没有就好。 要不是舆水怜一直断断续续地在给他传递消息,他都要怀疑这位同伴是否已经遭遇不测了。他对舆水怜的身手很放心,但架不住他是孤军作战,左右无援。 安室透:“先回去吧,你还没吃东西吧?” 舆水怜很想说他觉得他现在可能没什么食欲…… 但是看到安室透的表情,他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去便利店买点吃的吧。” 安室透一下午除了可丽饼也没吃正餐,再怎么说他也是个成年男性,这会儿早就感到饿了。 舆水怜其实胃里也空空荡荡的,但他走进便利店后,实在没有选购美食的欲望。 他站在冷柜前,脑子里想到的是助理对那位中原先生说的那些话。 原来他是港口Mafia的人,而且看起来地位不低,身手也很好,难怪看起来很年轻就压迫感十足。 最重要的是——他是来这里追查横山建的下落的。 他要找的人就死在自己手里。 而他完全不知道——分明他刚才差点能杀了自己。 回想起刚才被对方逼到墙边时那一瞬间的战栗和擦出星火的气氛,舆水怜倏然感到呼吸有些急促。 就像是身体面对某种庞然野兽时在逃跑之外的战斗本能被强制复苏。 血液都变得躁动了起来。 一阵冰凉的感觉忽然传了过来,是波本。 他将一瓶还带着水珠的冰镇宝矿力贴上舆水怜的耳朵。 “……怎么耳朵都红了,没事吗?” 第27章 “——好凉爽。” 耳朵发红的位置被迅速降温, 舆水怜就这么脱口而出:“谢谢你,波本。” 说完这句话后,泰斯卡又不再说别的了。 安室透总感觉这孩子像还有什么没说的, 毕竟他表现得不太自在。 泰斯卡刚才在会场里看到那些冲击性的画面后说他恶心得想吐……那现在呢? 他确实没事了吗?还是……在忍耐? 他知道泰斯卡是个很能忍耐的孩子,他也许天生就没有“向人示弱”这种想法。所以他判断不出来泰斯卡是否在硬撑。 “泰斯卡, 不管怎么说, 这次的任务是我们四个人的协力任务,如果在任务中你有任何需要请求协助的地方, 我希望你能坦白的说出来。” 波本的语气虽然有些强硬, 但舆水怜这次居然无师自通的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贴着冰凉的水瓶扭头看向波本, “波本,你在关心我吗?” 安室透:“……算是吧。” 泰斯卡那种明明白白的“吃惊”让安室透有种被什么东西堵住喉咙的感觉,他抛弃杂念, 让一切回到正题上来。 安室透又问了一遍:“所以你真的没事吗?” 泰斯卡用宝矿力的瓶子压着耳朵然后缓缓往下移,被这么一按压,耳朵的红色更加浓重了几分。 “……大概没事吧。”他听到泰斯卡这么嘟囔着。 安室透叹了口气。 ……怎么说呢, 虽然他是个单身男人,但这一刻忽然共情了一些孩子叛逆期时候的家长。 买完吃的结完账走出便利店, 冷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灌满身体。 衬衣加西装在白天还算可以, 到了夜风习习时御寒能力的弱项就凸显了出来,可舆水怜那股躁动的热还没完全压制住。 他拧开宝矿力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进入喉咙,连带着方才那股难以言喻的温热也消弭了不少。 但还是好奇怪……这种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不是被刺痛,不是难过和伤心,而是一种想要跃跃欲试的躁。 “波本。”舆水怜将宝矿力瓶子提在手中, 另一只手提着装他衣服的袋子,他决定想波本求助。 舆水怜:“……我变得有点奇怪。” 安室透:“奇怪?” “我感觉心跳得有点快。我……波本, 我遇到一个很有趣的人。” “……有趣的人?”安室透将信将疑。 在那个糟糕的会场里,会有什么有趣的人? 等等,这孩子不会是被什么人骗了吧?! 抱着这种担忧,安室透试探着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危险,很强。” 舆水怜的形容直指要害,那位中原先生所带来的感觉如此特别,是他目前所遇到的人里独一档。 安室透皱起眉头来,“你和他发生了什么……?” 舆水怜淡淡道:“……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那还好,安室透心想。 下一秒,就听见旁边的人以一种古井无波的口吻说道:“我们差点打起来了,我感觉……” 安室透静静地听着。 舆水怜笃定道:“感觉他好像真的能杀了我。” 安室透静静的……不,这没法静静地听了! ——这不是听起来非常不妙吗?? 好在他还记得泰斯卡只是说“差点”打起来了,那就是没打起来吧…… 完蛋,这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完美共情叛逆期孩子的家长了。 舆水怜动了动嘴唇,继续说:“但是那时候我好像很,嗯……心跳的很快?这不是很奇怪吗?” 还没等波本推测他的心理状态,舆水怜就自顾自的得出了九曲十八弯的结论。 他用宝矿力瓶子抵住下巴,若有所思道:“按照常识来说,难道我其实是受虐狂吗?” 安室透:“……不,我觉得不能这么下判断。” 所以说不要胡乱把话题扯到奇怪的地方啊。 结果还不是要靠他来将这段对话重新扳回正轨吗? 泰斯卡的“按照常识来说”,到底是按照的哪里的常识啊! “咳咳——泰斯卡,你说你当时心跳的很快?” 抓住重点的安室透,觉得还是要从头开始分析,“是因为畏惧还是因为激动?又或者说他让你感觉到威胁了?” “我说不上来。”舆水怜为难地说,“我……好像真的很期待他打一架试试,想知道我会不会赢。” 说完,舆水怜自己都觉得太怪了,怎么会有人想和别人打架啊? 他是热爱争地盘的自然界动物吗? “……这真的太奇怪了。”舆水怜越想越觉得自己仿佛有点毛病。 本来还对泰斯卡非常不放心的安室透,却反过来放下心来了。 至少不是他想的那种不好的方向。 (而且……) (他大概能猜到一点点泰斯卡的想法。) “你对他很感兴趣吧?”安室透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泰斯卡的表情——疑惑中还带着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说:“……而且,你说很想和他一较高下?我想这就像游戏时棋逢对手,面前的对手让你产生了浓郁的挑战欲望,想要和他认真比试一场,看看谁更厉害——这种不服输的欲望。” 舆水怜仔细想想,感觉安室透说得没错,他嘟囔道:“……是这样吗?也就是说,我的身体将他判断为了我的‘敌人’,想要挑战他?” 安室透:“……我认为并不一定是这个解释。” 泰斯卡看向他,眼睛里写着:“那还有什么解释?” 安室透的语气柔和了几分,他记忆飘回更久远一点,还在警校的时候——虽然不太一样,但是他忽然就想到某个和他在夜里大打出手的家伙了。 只不过,和泰斯卡要揉碎了说这些,他才更好理解。 安室透说:“比如说,觉得他很特别,对他很感兴趣,然后成为朋友也是可能的。” “……成为朋友吗?” 舆水怜对朋友的认知好像和安室透说的完全不同,他困惑了起来。 他们已经走到公寓楼下了,安室透将他吃完的食物包装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然后游刃有余的说出自己的看法。 安室透:“不是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吗?对某些性格的人来说,这反而是成为熟悉起来的契机。” 舆水怜心想这大概不可能了。 因为自己手里还有对方在寻找的信息,而他又不可能暴露。 “不行。”他话中有着自己都没想到的失望,“我们可能成为不了朋友。” 泰斯卡的笃定让安室透意识到其中还有他忽略的细节。 泰斯卡在意的那个人,和他难道是对立的身份?否则他怎么会斩钉截铁的说他们无法成为朋友? 只可能是他们之中目前有无法化解的矛盾。 “他是港口Mafia的人。”舆水怜说,“看起来地位应该也不低。” 所以在知道自己藏了他要的资料和信息后,舆水怜觉得他们能心平气和的见面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不过,安室透似乎将泰斯卡的低落理解为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感兴趣的人,结果发现身份差距过于悬殊所以心情有些复杂”。 安室透没想到舆水怜忽然搬出了一个身份这么特别的家伙。 港口Mafia啊……横滨那边的情况相当复杂,而港口Mafia又是那块复杂环境里鹤立鸡群一样显眼的存在,泰斯卡如果想和那边的人建立友好关系也不是不行。 四舍五入,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 言归正传,安室透说:“你不用这么快就下结论,组织和港口Mafia也有可能合作,以后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那时候重新做个自我介绍吧,然后再问问对方的想法如何?” 舆水怜:“……嗯。” 他还是觉得,那个少年会生气。 不过,波本这么真诚的给他提建议,舆水怜还是好好道了谢。 安室透更是心情复杂。 没想到他作为一个公安的卧底,还要给“一个黑道组织的成员想要和另一个黑帮组织的成员交朋友”这件事出谋划策。 ……简直是另一种形式上的黑色幽默。 = 回到公寓后,苏格兰和莱伊都还没睡,客厅的矮桌上零零散散的放着几张资料,上面用回形针还附加了不少附件。 屋内气氛却有些沉闷和压抑。 “我们回来了。”安室透关上门,“带了宵夜。” 便利袋食物的袋子鼓鼓囊囊,他刚才买了不少速食和饮料。 “谢谢。”“辛苦了。” 舆水怜则是将装衣服的袋子放到旁边,然后脱下了西装的外套也扔到旁边——屋子里比较暖和,然后就穿着衬衣西裤走到了桌边坐下。 他将衬衣的下摆从裤子里抽出来,随后拉扯着脖子上的领带让它稍微松开些,动作行云流水,让苏格兰想到街上那些男高中生们放学后的样子。 正说着,泰斯卡就开始将上面的扣子也解开了一些,锁骨也略微显露出来。 苏格兰却感觉泰斯卡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泰斯卡在会场里发生什么事了?) “泰斯卡,差不多要给你背上的伤换药了。”苏格兰很自然地提出,“我去拿药箱,你把衣服解开。” 泰斯卡乖巧地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将上衣的扣子解开来。 他让衣服往下滑落一些,褪去肩部的衣物,让肩胛骨附近的皮肤裸露了出来,那条遗留在皮肤上的伤痕如同一道刺目的瑕疵。 安室透就在他侧边的位置,他原本在将塑料袋里的食物取出来铺在桌上,正看见泰斯卡后背上醒目的伤。 安室透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是?” 舆水怜坦然道:“昨天任务里不小心伤到的。” (昨天的任务……么?) “泰斯卡,坐好,我给你换药。”苏格兰拿着药箱过来,让泰斯卡稍微侧过身子一点。 泰斯卡很配合地坐在地上,任由苏格兰仔仔细细地在他背部的皮肤上处理原先的伤口。 泰斯卡被忽然覆盖上的药水刺得身子一倾,很轻的“嘶——”了一声。 “……抱歉,我动作太重了吗?” “没有。”泰斯卡说,“其实还好。” 话虽如此,苏格兰还是把动作放轻了不少。 安室透默默移开了视线,然后将饮料和食物陈列在桌旁,让大家自取。 “你们在看什么资料?”安室透从桌上取下一张纸来,翻了两页,表情逐渐沉了下去。 莱伊:“刚刚传过来的资料——和这次暗杀的目标有关。” 苏格兰:“……你就当是事情的前因吧。” “组织暗杀乔治,是因为有人花重金委托组织取他性命。”莱伊说,“雇主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 “一个月前,意大利某个Mafia家族首领的幼子死的不明不白,被查出和乔治脱不了干系。” “但那位幼子是私生子,碍于长子那边的压力,他没法光明正大的报复乔治,于是向组织提出交易——以一个小型军火仓库作为报酬。” “我把电子文件传给你。”莱伊掏出手机。 文件传输完成,降谷零往下翻页,狰狞的尸体状况就进入视线。 尸体简直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脖颈处被人暴力的切割开,四肢的血肉就像用荆条一点点剔下来般,除开小刀之类留下的刮伤外,还有被钝物重击以及被劈斩的痕迹,几乎是斩断骨头连着肉的状态,难以想象死者生前遭受过什么样的折磨。 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他手指又朝下滑动,就看见了那位受害人的照片—— 金发蓝眼,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岁的男性青年。 ……而且还留着及肩的长发。 (难怪刚进屋时的气氛那么怪。) 莱伊继续说:“受害人和乔治短暂独处过几分钟,似乎是他说了什么话激怒了乔治——” “只是在找到监控后,他们实在想不出来是哪句话让乔治对他起了杀心。” “受害人只是说‘他不喜欢狗,尤其是猎犬,看似聪明,其实都是些吵吵嚷嚷的疯子,他这辈子绝对不会养狗的’。” 波本抬了抬眉毛,“……而众所周知乔治很喜欢狗。看起来,这是唯一的矛盾。可真的有人会因为这种无心的话就想杀掉对方?还用如此恐怖的杀人手法吗?” 这看了叫人极度不适的死亡现场,很难说只是“杀害”,而完完全全是人性泯灭的虐杀。 乔治大部分时候还算是个“温和”的道上生意人,这和他一贯的人设不搭。 此时,泰斯卡已经重新穿上了衣服,安室透见他手脚并用的爬到矮桌旁,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打开手机看莱伊传过来的文件。 快速的翻动过后,他的手也停了下来——很显然他也看到了这张照片。 舆水怜全神贯注的扫描着文件上的信息,接着,他干净利落的声音回响在众人耳旁。 “——对上了。” 莱伊:“什么对上了?” 舆水怜:“和晚宴上的一切。” 苏格兰放完药箱回来,就看见泰斯卡低着头几乎要把脸埋进手机里,耳旁的金发犹如幕布落在桌沿。 “……乔治的晚宴上宴请了许多金发蓝眼的人。晚宴上有两拨人,一拨是金发蓝眼的年轻男女,乔治则是提供一个拉皮条平台,把这些人介绍给有权有势的人。” “他们出卖身体换取想要的东西。” “乔治还放出恶犬,看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 舆水怜将宴会上发生的一切又重新叙述了一遍给在场几人。 苏格兰:“……你是想说他有某种特殊的癖好?比如看金发蓝眼的人被恶犬追逐?” “不是的。”舆水怜相信自己的判断,“那乔治就不会让我阻止恶犬伤人了,我感觉他更像是想要寻找一个……能够驯服恶犬的、金发蓝眼的人。” 这句话说完,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了他身上。 安室透打断道:“我去查查乔治曾经的交际圈。” 乔治是在寻找一个符合他想象的人,可万一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现实中存在的,但是因为某些原因而消失的人呢? 是乔治的家人?还是……恋人? 苏格兰看到舆水怜捏着一个开了口的饭团却一口没吃,他提醒道:“泰斯卡,你不吃东西吗?” 他们一整个下午都在外面,应该还什么都没吃吧? 舆水怜剥开饭团的包装纸,然后对着上面的海苔包裹着的尖尖咬了一口。 他费力的咀嚼着,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分明只有很小一点分量。 受害者的照片,还有挥之不去的那些糜烂颓艳的场景又在脑子里重新组合,像扯开他自我警戒线的危险敌人,大摇大摆的走到他脑子的身处开始混合搅碎。 坦露的胸脯、起伏的下身和昏暗灯光下交叠的唇齿和唾液,被他无意间刻印在脑海里,如今又从脑海的角落里窜出来。 舆水怜本来以为自己刚刚一直没发作,是已经把这些忘了。 如今才碰到第一口食物就开始下意识的反胃。 ……果然还是很恶心。 苏格兰见泰斯卡吃得仿佛在上刑,刚想说不用勉强自己,就见泰斯卡把饭团往桌上一放,倏然起身冲进盥洗室里,几秒后,众人都听到了干呕的声音。 盥洗室里传来水声。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安室透。 离开会场后泰斯卡一直没有表现出其他异样,他还以为泰斯卡已经度过了这道坎。 看来没有。 盥洗室本就正对着主厅,他敲了敲盥洗室的门—— “泰斯卡?” 里面传来一声闷闷的回应:“……嗯。” “……我进来了?”他拧开盥洗室的门把手。 泰斯卡双手扶着洗手池的边缘支撑着身子,他好像是用凉水往脸上扑过,然而不只是脸上,几乎上半身的衬衣都被水打湿呈现出透明状,除开前面没系好扣子的部位自然的敞开外,冰凉的、还在滴水的衣物就这么紧贴着胸膛。 衬衣的下摆还在滴水,滴答滴答。 波本喉咙微动,“……你感觉还好吗,泰斯卡?” 那双蓝瞳眸光微动,视线缓缓偏转过来盯着正门的波本,以及他身后过来的苏格兰。 泰斯卡嘴唇翕动,搭在盥洗池的手指蜷缩起来。 “……我觉得这个任务不需要这么麻烦。” “我就很符合乔治的’目标‘。” “……我可以一个人去暗杀他。” 第28章 舆水怜的表情过于理所当然了, 但他上一秒还因为不适而跑去盥洗室干呕,这两件矛盾的事实交叠在一起时,任谁都会觉得他在强迫自己。 ——用“利益最大化”这件事来强迫自己。 “这是四个人的任务。” 率先开口的是离他最近的安室透, “泰斯卡,我认为最终方案需要所有人都同意。” 言下之意是让他不要自顾自的将这个“方案”选为最优解。 苏格兰提了个还算温和的建议, “总之, 先回到桌旁再讨论,如何?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泰斯卡?” 舆水怜点了点头, “……还好。” 他抓过挂着的毛巾擦了擦下颚的水珠, 刚才他往脸上扑水的时候动作太过激烈,回过神来时,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被打湿了。 他简单用毛巾将头发上的水也包裹着拧了两下, 最后索性将衬衣脱了下来扔进了旁边的洗衣机里。 接着,莱伊就看见忽然上衣消失的泰斯卡从盥洗室里走了出来。 莱伊:“……?” 感受到莱伊的视线,舆水怜将被他进门后放到墙边的西装外套直接套在了外面, 完成了一次过于时髦的真空穿法。 ……虽然他真的只是懒得从装衣服的袋子里把外套翻出来而已。 看着把西装扣子扣上的泰斯卡,苏格兰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回到座位上后, 苏格兰不动声色的给泰斯卡递了一瓶矿泉水,后者对他做了个“谢谢”的嘴型, 然后拧开瓶盖抿了一小口。 波本“咳——”了一声,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咚咚”两声,让大家将视线重新汇聚过来。 波本:“我们继续来谈谈?” 放下水杯,舆水怜张口就是:“……我还是觉得我可以一个人解决掉目标。” 明明他就很符合乔治的“审美观”, 目前也是所有人中距离乔治最近的,如果乔治表现出了任何一点能被他抓住的空隙, 那他就能趁虚而入将任务完成,只需要考虑事后怎么从洋馆逃跑就可以了。 “让我去成功率是最高的,而且效率也是最高的。” 舆水怜陈述事实,他完全是这么想的,所以不明白为什么这几个人不直接点头同意这个计划。 ……是他还遗漏了什么细节么? 对于泰斯卡这种死脑筋的自说自话行为,每个人都展现出了不同的看法。 安室透也同样有一套自己的逻辑,他虽然不是什么极端的完美主义者,但也不喜欢处于被动,虽然泰斯卡的计划看似很可行,但还有太多根本没有提到的漏洞。 安室透:“泰斯卡,你已经将洋馆的内部构造全都探查清楚了吗?包括警备人员的分布,摄像头的具体位置,是否有其他暗门和机关等等……” “除此之外,你怎么让乔治配合你?还是说他已经表现出了对你,嗯……不轨的企图?” 他其实不喜欢这个说法。 巧克力色的青年笑容逐渐危险,“最后,武器怎么办?你想赤手空拳和乔治还有他的武装保镖们来一场别开生面的追击战吗?” 明明他只是在陈述事实,却有股气场都变冷硬的感觉。 苏格兰、莱伊:“……” 总感觉,波本每说一句,泰斯卡就好像变小了一点。 但波本说的才是正常任务流程中需要确认的关键,而不是像泰斯卡这样直接说“我能做,让我去。” 苏格兰也赞成,“确实,波本说的这些都是影响计划成功的因素,还决定了泰斯卡你是否能从那个包围重重的地方成功脱身……” 泰斯卡这种行为,如果没有合理的计划支撑,和极限一换一有什么区别吗? “说到底我们是团队合作。”莱伊说,“这不是小作坊杀手单干,如果全靠你一人承担所有风险,那团队合作也没有意义了,泰斯卡。” “……所以不行吗?”舆水怜还是不太想死心。 “并不是否定你的提议。”莱伊说,“只是计划能设计得更加饱满一些。” 舆水怜:“可我就算任务失败也不会牵连到任何人,不如就让我试试——” 说到这里,舆水怜改口道:“啊,不行,河野先生认识波本,顺着查下去还是会查到波本头上的。” “……所以说重点不是这个。”安室透说。 虽然说泰斯卡这种第一时间就想到自我奉献的脑回路让他很想给他纠正一下,但现在并不是和泰斯卡私聊的好时机。 ……不,他这点有时候还挺让人火大的。 以及,他终于感受到了一种鸡同鸭讲的折磨,简直能把泰斯卡下午带给他的那点好感度减个好几分。 安室透深呼吸后,说道:“……我的意思是,计划周密不仅能让成功率提升,还能让你这个主要作战人员的存活率提升。” 泰斯卡满脑子都是如何杀掉暗杀目标,但好像没考虑过怎么在任务结束后成功地、安全地逃离现场。 莱伊皱起眉来,他向来语气冷淡:“泰斯卡,假设暗杀成功了,你打算怎么离开现场?” 舆水怜在脑子里搜刮了泰斯卡以往的工作经验,如实相告:“……随机应变,想尽办法?” 只是因为泰斯卡很强,所以他一直都是这么过下来的,而舆水怜也理所当然地沿用他的那套变异的丛林法则。 苏格兰:“……”所以,这和没有办法有什么区别? 生死有命,全看上天安排吗? 苏格兰应该是这几人中对泰斯卡那近乎于非人类般的自我贡献意识感受最深刻的那个人。 而且……他明明有和泰斯卡说过:凡事要先考虑到自己的生命安全,尊重自己的生命。 现在看来,这孩子不会完全没听进去吧? 泰斯卡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他的生命不是街角没人要的垃圾、也不是掉落在水沟里的硬币,不是随便可以抛弃的东西呢? 半晌,舆水怜才收回视线,盯着面前空荡荡的桌子,说:“……我知道了。只是,如果有合适的时机和完美的逃跑路线,我会选择直接完成任务。” 堵不如疏。 赤井秀一忽然这么想到,他说:“我认为泰斯卡的想法有可行性。”但他说的只是想法,而不是计划。 “任务中本身就有许多不可预料的情况,百分百合适的机会也许只有那么一瞬间,如果泰斯卡真的能把握住一个完美无缺的时机,那么就这么出手也不是不行。” 他嗓音略微嘶哑,低沉又平静,肯定了泰斯卡的想法中比较积极的那一部分。 “不过——”赤井秀一话锋一转,“机会还能再有,安全第一。” “……好吧。” 舆水怜咽下自己的话。 既然经验丰富的同伴们都这么说了,那他还是听他们的吧……? “抱歉。”他说,“……是我考虑不周,我们再重新计划?” 就在这时,舆水怜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舆水怜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还连带着把里面中原中也塞进去的那一沓纸钞给扯了出来,这一把万元钞票如数落在了地上。 苏格兰随口问道:“……泰斯卡,你带了这么多万元钞票吗?” 波本:“……等等,进入洋馆的时候我记得你做了安检,身上除了手机之外所有东西都没带。” ……也就是说,这是在会场里得到的钱? 已知:泰斯卡在会场里看到了不少限制级的内容,泰斯卡缺乏一些常识,泰斯卡正好是那些人喜欢的长相。 ……不,泰斯卡应该是生理上的讨厌这些行为。他也有足够的能力去避开这些糟糕的事情。 但,正所谓关心则乱——苏格兰以一种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充满复杂的口吻,问道:“泰斯卡,这些钱是……?” 舆水怜拾起那些纸币放到桌上,数了数——居然有十几张。 他说:“……有人想对我做一些很没礼貌的事,然后我揍了他,他就把身上钱都掏出来给我了。” “放心,我揍了他两次。” 众人看着数钞票的泰斯卡:……嗯……也是。这样才是更符合泰斯卡的故事发展。 莱伊提醒道:“你刚才不是要看手机?” 舆水怜“啊”了一声,解开锁屏,然后打开信息栏。 在看到屏幕上的消息后,方才那种轻松且平静的表情,被逐渐拧紧的眉头所替代。 “……是乔治的助理。” 他将手机屏幕展示给众人—— 【To:矢神】 【这么晚给您来信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矢神先生在晚宴上大放光彩,乔治先生对您那精湛的训犬能力十分好奇,而且您今日成功的阻止了一起安全事故,我们还未向您表达感谢。】 【请问明天您时间安排上方便吗?乔治先生想请您喝杯下午茶,除开感谢之外,还想向您请教训犬技巧。】 【若是您时间安排没问题,请在明天下午两点前给我答复。】 波本在看完信息后,叹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就是这样的吧?” 舆水怜咕噜咕噜喝下一口水。 他放下矿泉水瓶,说道:“没问题的。” 他话音落地,简洁却掷地有声。 “——我完全能处理这一切,请你们相信我。” = 为了让泰斯卡稍微吃下点东西,他们将买来的白米饭团加了点水勉强煮出来了一碗算是粥的东西,好在泰斯卡终于因为疲惫和困顿快睁不开眼,就这么把这碗简易粥喝了下去。 这一夜他睡得并不踏实,脑子里各种碎片在打架,打到他半夜醒了好几次。 还好赴约的时间在下午,他虽然睡眠质量不佳,但时间拉得够长,居然最后快到九点半才起来。 房间里空气不那么流通,起床后,舆水怜去盥洗室拿了牙刷,挤上牙膏后索性跑到阳台去变吹风边刷牙。 现在的风景比清晨还要璀璨,阳光无孔不入的将所有的树叶、行人、路牌全都抚摸了一遍,远看好像还有一层淡金色的光环。 舆水怜慢慢刷着牙,就见马路旁有一对年轻的情侣正在打情骂俏。 男孩拉着女孩的手,女孩作势要挣脱,但脸上噙满笑容,也不过是轻轻锤了他两下,男孩也故作吃痛的松开手来,两人就这么打打闹闹。 到后来,男孩抱着女孩的腰,顺势吻了她的唇角。 看到这一幕,舆水怜脑子有一瞬空白。 然后他重新回到盥洗室,漱口,又走进厨房,动作僵硬如发条玩偶。 看着泰斯卡像幽灵一样走进厨房,本来正好在冰箱里找东西的苏格兰:“……泰斯卡?” 他看起来怎么有点心不在焉的? ……等会还要去执行任务,这样没问题吗? 他眼看着泰斯卡走到装着食物的餐盘旁,将做三明治时候被切下来的吐司边边给抓起来吃了两口。 苏格兰:“……?????” 怎么了,是三明治不好吃吗?? 泰斯卡嚼了两口后,忽然转头问苏格兰:“苏格兰,你有和人接吻过吗?” “嗯……什么?”苏格兰庆幸自己还好没在喝水,否则一定会喷出去。 泰斯卡继续说:“……我不明白。” “怎么了?” “我——”舆水怜有一瞬语塞,他斟酌措辞,道:“我昨天看到他们那些人拥抱、接吻的时候,我感觉不舒服,很想吐。” “但是刚才,我在阳台看到一对情侣他们也在拥抱和接吻。” “可我并没有不舒服的感觉,明明他们在做一样的事。” 舆水怜不明白是自己哪里出错了,他逐渐皱起眉来。 “……我不明白。” (原来如此……) 先前泰斯卡那犹如被强行塞了苍蝇的恶心反应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不过,还是先解决泰斯卡的疑问吧。) 毕竟他那么期待的看着自己,想知道答案。 苏格兰不想把问题说得太高深,他想用简洁明了的话来告诉泰斯卡这其中的区别。 “我想,是因为你看到的那对情侣,是建立才彼此拥有感情的基础上,而自然流露出来的行为。” “因为喜欢才想要和对方拥抱,彼此相爱才会想要亲吻……” “这并不是交易,而是彼此都想和对方亲近一些,并且表现自己对对方的喜欢才会做出的行为。” 他想,真正让泰斯卡感到不适的,应该是没有感情,单纯放纵欲望的行为。 这一点,他也是一样的。 “但宴会上只是单纯的在释放肉体的欲望,却并没有最重要的东西……嗯,我认为这时候重要东西,就是爱吧?” “爱……?” 他听过很多次关于“爱”和“喜欢”的句子。 很多次很多次。 爱对他来说是神秘又不可思议的存在,是无法捉摸的诡秘之物。 而他的死亡中,和这两个东西相关的次数也是最多的,人们说着爱然后去杀人,或者被杀。 导致他对爱的看法一直带着一种隐晦的恐怖。 “嗯。”苏格兰说,“爱是很复杂也很有分量的东西,所以泰斯卡不能随便对别人说这个词。尤其是在你还没能完全明白之前。” 厨房很窄,说话时还能传出奇妙的回声。 但舆水怜此刻脑子里只有那一个富有魔力的字——“爱”。 虽说系统让他要得到被人的喜爱,但他对爱这东西本就是一知半解,别看他好像每天都过得还算充实,但对于“如何被爱”其实毫无头绪。 你没法指望一个不懂它的人忽然无师自通,变成讨人喜爱的人。 他嘴唇微动,好奇道:“苏格兰,你有爱的人吗?” 苏格兰一脸“我就知道你要问我这个”的表情。 他叹了口气,“……爱也分很多种的,泰斯卡。对朋友的、家人的和恋人的爱又是不一样的。虽然我很想告诉你有哪里不一样,但这种东西不是用语言就能解释的。” ——尤其是对一个彻底的“初学者”,爱也许是高深莫测的谜题吧? 舆水怜有点可惜的点了点头。 苏格兰话锋一转,“但是,当那个时刻真正降临时,你一定能感觉到。” “……会吗?” “会的。”苏格兰说,“因为有的爱是很特别的,特别到一生也许只有一次那种感情。所以,当那个时刻降临时,就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认真的去表达真正的想法吧?” 舆水怜将苏格兰的话如数记在心中。 ……爱啊。 “……我知道了。”舆水怜郑重其事地回答道:“我会好好记住的。” 如果那个时刻真的会来临的话。 他想看看会不会真的是那么特别,独一无二。 毕竟“一生只有一次”这种话,听起来太吸引人了。 苏格兰敲了敲冰箱门,示意泰斯卡回神。 他说:“走吧,接下来该去商讨接下来的工作内容了。希望下午一切顺利。” “——嗯。” = 今天下午所有人都会在附近待机,如果暗杀能够一次成功,他们就直接离开,以免被后手埋伏。 所有人都在为泰斯卡进行掩护工作,一切只为制造一场完美无瑕的暗杀。 于是下午,舆水怜穿着他洗干净后的那套西装和新买的皮鞋准备赴约。 他还很遗憾地对同伴们说:“……要是皮鞋里能藏刀片就好了。” 苏格兰想到库拉索,随口道:“库拉索就是将刀片藏在丝巾缠成的花里。” 库拉索…… 舆水怜忽然想到库拉索分别前朝他投来的那一瞥,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 他总觉得库拉索好像对他有所怀疑,也许是因为库拉索是朗姆最器重的下属之一,她也继承了朗姆身上那股多疑又强烈的特征。 ……但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 舆水怜暂时将情绪压下去。 还是早点把任务做完,然后回去查查看吧。 等他下午做好准备抵达洋馆时,助理已经在门口等待他了——郑重得根本不像是在等一个只会训犬的无名小辈,毕竟乔治是道上人士而不“仅仅”是个“拉皮条”的。 在例行进行过全身安全检查后,助理恭恭敬敬的对他伸出手来,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请您跟我移步到院子里,先生已经在等您了。” 依然是昨天那个花团锦簇的花园,只是今天却有些不大一样——几乎是所有的狼犬全都在院子里,没有栓绳子,就这么放任它们在院子里玩耍。 有的在玩闹,有的卧坐在地,乔治把它们都放出来了,远远望过去,就连院子里开得正好的花都成了这群大家伙的陪衬。 乔治就在花园中央的圆桌旁,桌子上铺着干净的桌布,瓷白的餐具在太阳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乔治是个长相意外有亲和力的人,也许是和他那憨厚的鼻子外加有点像沙皮狗的脸有关,笑起来时给人一种缺乏威胁的感觉。 但这么一个人,不仅是个资深的掮客,还是个拥有走私线和毒品生意的彻头彻尾的黑色人物,他还有一条待定的罪行:以惨无人道的方式虐杀了某个可能与他意见相左的人,所以招来了杀身之祸。 ……不过,这种道上人物的首级平时也有不少人盯着就是了。 舆水怜走近后才发现,乔治并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在桌子外几步的位置,看着匍匐在脚边瑟瑟发抖的爱犬们。 在他身侧,还有位舆水怜的“熟人”。 那位赭色头发的年轻人,似乎就是那些狗们的恐惧来源,在他身旁半米距离为半径的位置形成了一个绝对的孤岛。 “这还真是稀奇,不愧是港口Mafia的大人物,我头一次看到光凭气场就能将这些孩子们完全镇住的人。”乔治啧啧称奇道:“不过,这种方式一般人模仿不来啊……” (哈……?) 中原中也听完他的话,只感觉乔治在故意挖苦自己。 ……大人物? 一个被他故意冷处理、且试图糊弄过去的大“人物”? 他在心里啧了一声,正打算起身回到座位时,看到几米之外,花坛后方走出来一个熟悉的面孔。 听到脚步声的乔治回过头来,笑容满面地对着舆水怜打招呼。 “下午好,矢神先生。你来了啊,不用客气,坐到这边来吧。” “……下午好,拉文先生。”舆水怜缓缓道。 他的视线穿过层层阻碍,直直落在了那位耀眼无比的年轻人身上。 舆水怜忽然想起波本说到的“朋友”这个词。 他很生涩的扯了扯嘴角,尝试模仿笑的表情。 中原中也挑起眉来,同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舆水怜:“以及这位先生……下午好,请问要怎么称呼……?” 第29章 中原中也同样没想到今天会在乔治的下午茶餐桌旁见到这位自称“训犬师”的“普通不良少年”。 他眉头蹙起, 下意识想问“你怎么在这里?” ……但还是被他吞了回去。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道:“问别人名字的时候不是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姓名吗?” 舆水怜眨巴眼睛。 他觉得中原早就知道他的名字了,助理给自己送工牌的时候, 他明明看到了。 (至于他为什么当做没看见而是让自己重新介绍……也许中原先生比较注重社交里的仪式感,所以也希望我能郑重对待这件事吧?) 金发年轻人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 举起自己的临时工牌, “矢神怜。” “……中原中也。”他扶了扶帽子。 舆水怜在心中记下他的名字。 不过,他在这里做什么……? 虽然他对这位中原中也先生充满了好奇心, 可今天并不是他满足自己好奇心的好时候, 他还要把乔治料理过后和队友汇合, 在这个过程中,接触的人越少越好。 “哈哈哈——” 乔治发出豪爽的笑声,说:“别看这位年纪轻轻, 可是个大人物呢,这就是所谓的青年才俊吧?” 他转头,声音陡然拔高了些, 对中原中也说:“中原先生昨天也看到矢神君在晚宴上的表现了吧?是不是相当惊人?” 舆水怜装作没听到乔治将对他的称呼从矢神先生变成矢神君这件事。 “嗯,非常的特别。矢神先生是非常专业的训犬人。” 这一点中原中也并不否认, 他还是首次看到这种宛如电影里的场景。 乔治话锋一转, 目光在二人身上一扫,锐利评价道:“所以在我看, 二人都是年轻俊杰呢。” 中原中也看到怜露出了“是这样吗?”的在思考的表情,甚至颇为认真。 中原中也:“……”这家伙还真敢想啊。 他心中不忍咋舌。 (乔治这番话分明是用来恶心我的。) (把港口Mafia的成员和名不见经传的训犬师相比,乔治恶心人的手段还真是够无聊的。) 中原中也骨子里就不喜欢这种玩弄词句来挑拨离间的家伙,如果可以, 纯粹的力量比拼才是最浅显易懂的——倒不是说他不爱动脑,只是他讨厌这种绕绕弯弯的地方。 每到这时候, 他还要被迫加入这种玩法——他可不乐意。 “不。”站在半米之外的舆水怜,一本正经道:“我不能和中原先生比,我认为他比我厉害。” 舆水怜对自己的能力还是很有数的,如果只是体术,他还有和中原中也对擂的自信。 ……但也仅仅只是体术。 他的危险雷达和直觉告诉他,中原中也一定还有其他他所不知道的强大之处,在没搞懂他的危险究竟来源于哪里时,舆水怜甘心承认自己比不过他这件事。 中原中也不知道矢神怜怎么突然如此正式的发出感慨,但看他端正的表情,能看出他是打从心底里这么认为的。 (……哈?他在忽然说些什么……) 乔治似乎误解了矢神怜的意思,他开口正好打断了中原中也。 “啊,这么说好像也没错?毕竟中原先生能让这些孩子们害怕成这样,一般人的确做不到。” 他俯身摸了摸还有些畏惧的大狗,这大狗死死盯着中原中也,又退了一步。 “哦呀,一直让二位站着说话是我疏忽了。”乔治挤出笑脸,“还请到这边来先坐坐吧,我们惬意的喝着下午茶再聊天如何?” 舆水怜根本没有人情世故的敏锐力,毫不客气的说: “好。” 然后拉开椅子坐下,盯着精美的茶具——他思考着这东西能不能成为凶器,否则他还要现找。 他目光直直地看着乔治,看着他的脖子,思考从这里下手的可能性。 乔治让佣人上了红茶和糕点,并且自己先喝了一口。 接下来他又随便扯了些闲话,无非是装模作样的请教舆水怜有什么训犬技巧等等。 只是中原中也听着,就发现乔治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矢神怜的个人情况。 就这么一小会儿,后者就像个笨蛋一样全都坦率的说出来了,中原中也讨厌被人套话,也同样对套话别人的人没什么好感。 乔治放下茶杯,“唔,原来如此,怜君才十九岁啊,那不正是上大学的年纪吗?”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乔治就从“矢神先生”变成了“矢神君”又变成了“怜君”。 听得中原中也恨不得直皱眉的程度,但矢神怜还像个傻子似得有问必答,甚至乖巧得不像话。 他恨铁不成钢地想:这家伙不是说自己是不良少年吗?倒是拿出点不良少年的样子来啊? “没有读大学……读完高中就出来工作了。”舆水怜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组织给他安排好的身份可以说是万无一失,只要他按照资料上的来说就好,波本他们早就突击检查过他的背书作业了,回答起乔治来自然是从善如流。 “我之前都是在到处打工……” 到处跟着组织的人,天南地北的跑工作,甚至比许多工薪族这辈子出国旅游的次数还多。 “……基本是靠兼职的钱生活。” 基本是靠杀人等违法乱纪的行为赚钱生活,而且是全职。 舆水怜边说边想他这也不算撒谎吧? 端着茶杯的中原中也:“……” 乔治的走廊里没有监控,没人看到泰斯卡是怎么动作轻盈又熟练的拔枪塞进别人嘴里。 也就是说有可能只有中原中也和当时那个被吓破胆的醉鬼两人知道“矢神怜”的身手了得这件事。 偏偏他和乔治一问一答的样子,又诚恳得看不出半点撒谎的迹象。 他是撒谎高手? 中原中也忍不住拿他和自己认识的某人类比,总感觉完全不像。 反正他现在百分百肯定“矢神怜”有问题,日本大大小小不成器的组织不少,就算舆水怜是哪个组织里的成员,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不过,这种奇葩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 他想着,猛喝了一大口红茶。 “这样啊,是为什么没有上大学呢?”乔治却顺着舆水怜的话问道。 舆水怜面无表情:“……高中的时候在做不良少年,没有学习,所以考不上大学。” ……高中生年纪的时候在给组织卖命,和学习这件事八竿子打不着边,怎么可能还有大学上? 中原中也无言地放下杯子,“……” ……算你狠。 乔治故作惋惜,声音都柔和了三分,“那可真是太不容易了……真是个让人难过的话题,我们来聊点其他开心的内容吧?对了,怜君这么讨小狗喜欢,平时应该也很喜欢和小狗玩耍吧?” 舆水怜本想点头,可脑子里忽然想到“疑似”被乔治杀害的雇主的私生子。 霎时间,一个想法浮上心头。 “……倒也没有。”他放下杯子,盯着茶具上漂亮的花纹,淡淡道:“我其实觉得……狗很麻烦,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讨他们喜欢。” 乔治听完他的话后,面色半点不改,却放下了手中的茶具。 杯底落在桌面上发出略有些刺耳的脆响。 乔治唇边扬起笑容,提议道:“你们年轻人可不像我这种老家伙,一直坐在这里聊天很无聊吧?说起来,要去看看我的标本收藏室吗?里面可都是我引以为傲的藏品。” 中原中也率先站起身,茶具清脆的声响落在众人耳中,他说道:“……我没什么兴趣,失礼了,我先回去了。” 中原中也起身离开,他最后一丝头发丝也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后,乔治的笑容愈发加深。 “——怜君。” 乔治嘴唇蠕动,吐字都变得含糊,就像被人按下了慢放。 他目光锁在面前乖坐在椅子上的舆水怜,问道: “——要去看看我的收藏室吗?” 金发少年仿佛对暗处滋生的恶意全然不知,他歪了歪头,一双碧蓝如洗的眼睛中有光华流转。 他回答道:“——好啊。” = “这是我的一位合作伙伴在我生日时费了不少力气给我弄到的礼物。” 乔治指着墙上悬挂着的美洲狮的标本,它被放进一个壁挂式的大型收藏柜里,威风凛凛地注视着斜前方的一只羊头标本,好似他们正在进行生前的生死狩猎。 鹿头、斑马、棕熊…… 乔治作为东道主,一路上都维持着“和蔼可亲”的人设为舆水怜介绍他的藏品,说到兴头上时,他那张叠满褶皱的脸都会因此泛红。 要不是在执行任务,这就像一场别开生面的课外活动。 “我曾经的恋人非常喜欢这些,她离我而去后,我也一直保留着这些珍贵的藏品……怜君,你觉得我的藏品怎么样?” 舆水怜环顾四周,道:“……我觉得活着的东西更迷人。” “……呵呵。”乔治说,“我也很赞成。” 等走到了标本室的深处,乔治两手上前推开了这个隔间的门。 引入眼帘的,却是两排整整齐齐的狼犬标本。 只有头的那种。 直到这里,舆水怜表情才有一丝波动。 ……乔治不是喜欢狗吗? “这些都是过去陪伴我的孩子们。”乔治指着那一个个标本的头颅,说道:“亚历山大、汤米、路易索……”他走上前抚摸那些可爱的孩子们。 他用脸颊去蹭着那些犬类标本,宛如这些标本才是他真正的亲子。 这种异常的行为让舆水怜逐渐皱起眉头。 “……你们都是好孩子,如果不是你们,我一定会被那些人给骗了。” “被那些在我面前装作是曼妮的人——” 话音落地,舆水怜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后撤。就在他方才落脚的位置,已经刺入了几道利箭,他毫不怀疑这上面还有淬了毒的可能性,因为他抬眼时已经对上了乔治眼中的熊熊怒火。 他在生气? 为什么——? 没等舆水怜思考,头顶的天花板倏地打开,数十把利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下刺入,他灵敏的向后翻滚身体躲开了袭击,但也被迫和乔治拉开了距离,他刚站稳身子就被“砰——”的枪响震入耳膜。 就这么短短一瞬,他的右肩就被子弹擦过。 还好乔治的射击技术非常糟糕,他想。 不过没关系,谁让泰斯卡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呢。 直到这时,乔治才如梦初醒般喃喃道:“不对……你不是曼妮,你也不是他们送来的……你到底是谁?” 他每一次“处刑”那些不符合他心意的曼妮时,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将他们随意料理的。陪他们喝下午茶,然后将他们带入曼妮最爱的标本间,然后用和曼妮一样痛苦的死法施加在他们身上…… 只有撑下来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新的“曼妮”。 而这是头一次,他选中的“曼妮”并不“配合”的情况。 就像是那个完美的臆想被人无情戳破,重新将他带回这个糟糕的现实世界一样。 乔治按下了报警器,警报声就在这时响起,舆水怜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的保镖要来了么? “我不是曼妮。” 舆水怜迅速取下他胸前的工牌,然后将金属工牌从中间的缝隙掰开,里面的金属片被磨得尖锐无比,完全可以充当刀片来使用。 乔治的保镖们第一时间就手持武器冲了进来,可在看见舆水怜外表时,他们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然而就是这么短短一瞬的失身,就被舆水怜抓住了空隙。刀片在他手中如一朵银光翻飞的玫瑰,不过几次舞动就收割了两条生命。 乔治这才大喊道:“——杀了他!别留活口!” 可已经被舆水怜掌握先机的保镖们自然落入了被动。舆水怜从被他制服的人身上夺下一把枪,然后用尸体挡在身前,利用附近的掩体藏身,还不忘给乔治补上一枪。 流弹射中了他的右耳。 “啊啊——”乔治痛得当场就发出了凄厉至极的叫声。 在惨叫声中,舆水怜不慌不忙地选择自己射击的目标,弹无虚发,精准的减少了敌人的数量,同时挡在他身前做盾牌的那具尸体已经被开了无数个洞。 眼看着马上又有增援要来,他直接将从旁边又翻了一具尸体挡在身前给自己开路,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给乔治又送了一枪,可惜他跑得太快,只击中了他的小腿。 “快!快来人——!” 趁着喘息的空间,舆水怜将尸体往旁边一甩,没有负重后他直接一个翻滚扑了过去,反手锁住乔治的脖子。 乔治:“等,等等,你是港口Mafia的人吗?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和中原中也里应外合在做戏!求、求求你别……你们要的东西就在……” “嘘。”舆水怜说,“你小声告诉我就好。” 刀片抵在乔治的脖子上,他本来就中弹了,耳朵血流如注,脑子嗡嗡地疼。 “我,我告诉你……” “求求你放过我,我知道港口Mafia不杀……” 舆水怜沉默不语,刀片在手中一挽,精准无比的完成了切割动作。 可他又不是港口Mafia。 饶是他足够谨慎,还是被这位乔治先生的大动脉溅了一身血。 咚咚咚—— 正门已经迎来了第二波敌人。 舆水怜用西装袖子抹了下脸,拾起了枪。 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对准为首的人按下了扳机。 = 中原中也听到了熟悉的枪响声自这层楼尽头的房间传来,他正好在这层楼的走道上——他本来是想回到客房去的。 这富有节律感的,冰冷的枪响持续了了好几秒,接着,他就看见对面房间的门猛地打开,浑身被血染红的“矢神怜”就这么飞奔了出来。 他漂亮的金发已经沾满了不知是谁的血,那张冷淡的脸在看到中原中也时,也不过是有一瞬间的意外。 ——中原中也双眼睁大。 “喂,你——” 他忽然想到,如果乔治遇害了,这个黑锅不是很可能让港口Mafia来背吗! 感受到中原中也打算追来的意图,舆水怜竟是直接推开正对面房间的门,他边跑边把屋内的桌椅板凳推翻拦在路上。 中原中也冲进房间时,矢神怜已经站在落地窗前了,并且缓缓将窗帘往上拉开。 伴随着窗帘的打开,阳光逐渐洒落在他肩头,在他肩上雀跃的舞着。 沐浴着圣洁光辉的少年却穿着一身被染红的白衬衣,就像一本染血的圣典,同时兼具圣洁和污秽两种完全对立的特性。 偏偏那张脸庞上,带着恰到好处、绝佳、绝妙的冷淡。 宛若在拒绝世间一切的表情。 中原中也:“……你杀了乔治吗?” 对面那人点了点头,然后对着中原中也举起枪。 中原中也从不畏惧枪这种东西,对他来说这根本无法奈何他半分。 (——如果这家伙对我开枪,那就是在自寻死路。) 可少年忽然反手对着背后的玻璃开了几枪,玻璃碎掉的瞬间,他的意图也一目了然——他打算跳窗逃跑。 中原中也:“喂,想逃吗?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中原中也箭步上前,试图去抓住对方,可是怜的反应更快,他将自己塞进工牌里的那张纸反过来用嘴唇含住,用手指着上面的字,极其短暂的展示了一秒后,他就跳窗逃了出去。 中原中也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他双手插兜,放缓了脚步,以平常走路的速度走完了从这里到窗口的最后几步。 闻声而来的馆内的其他人和乔治的保镖都盯着中原中也的背影。他就这么迎风站在碎掉的落地窗前,光线折射进来,窗框里的一切都被定格,宛如教堂的彩绘。 “——那个杀手逃掉了。”他说。 其余人面面相觑。 “不过,你们现在追……也许还可以试试抓到他。” 打发掉这些烦人的家伙,他的视线再度向楼下看去,只剩下已经翻过护栏的“矢神怜”的背影,他很快就跑进了转角的死角里,彻底消失在了中原中也的视野中。 中原中也回想起“矢神怜”最后用嘴咬着的那张写着字的纸条,那是他对自己最后那句质问他身份的话回答。 如果他没看错,纸条上面上面写着—— “泰斯卡(Talisker)。” 泰斯卡威士忌酒。 = 重新和队友们汇合的舆水怜已经坐上了车,这次依然是莱伊在开车,波本在副驾驶,而和他一起坐在后面的,是苏格兰。 舆水怜上车后第一时间将脏了的西装外套脱下,然而白衬衣也被染得不成模样,衣服又太薄,他解开扣子发现那些血迹已经直接沾到了他的皮肤上。 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苏格兰从包里取出干净的纸巾来递给他,“先擦一下吧,武器我帮你收起来?” “……谢谢。” 舆水怜很是习惯的将东西转移到苏格兰手中。 他脱掉衬衣,开始擦拭身上的血迹。 苏格兰从袋子里找到一件干净的衣服递给他,舆水怜接过衣服,忽然想到现在这个场景他很熟悉。 他下意识地说了出来:“……和那天一样。” 副驾上的安室透侧头看了过来,问道:“……和什么一样?” 舆水怜缓缓穿上外套,然后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他感觉旧衣服上的血腥味有些刺鼻。 做完这一切,他又说道:“就是我第一次见你们的那天,完全一样。” 苏格兰领悟了他的意思——确实,这和他们初次见到泰斯卡的那天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那天他们把正被人追杀得走投无路、浑身是血的泰斯卡带上了这辆车。 自那日起,泰斯卡这条完全平行于其他人的线,自那一日起有了倾斜,变成了可以相交的线条。 今天一切似乎都反转了过来,泰斯卡成了任务的主要功臣,从狼狈逃跑到这一刻的完美凯旋。 (不过,还不只是这样……) 苏格兰意味深长道:“……我倒是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舆水怜:“……?” “不,没什么。” 苏格兰语气温和地说:“……要先休息一下吗?很快就到下一个地点了。” 前排的波本忽然想到——就连这句话好像也一样。 舆水怜点点头,“……那我稍微休息一下。” 他将手揣进上衣外套的口袋里,然后靠着椅背,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不需要再抱紧自己的狙击枪来寻求潜意识里的安全感了。 车上的广播此刻正放到一首节奏抓人的流行歌曲,莱伊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两下,正好合上节拍。波本则是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他目不斜视的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看着他们穿梭在这座城市的生生不息地车流之中。 和每一辆反方向的车背道而驰,越行越远。 = 舆水怜的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两下。 【V:雪莉回来了,朗姆让我通知你,从下周起就由你来担当她的护卫工作。】 【V:坏消息是——港口Mafia的人已经盯上她了。】 第30章 任务结束后, 舆水怜就和苏格兰他们彻底分开了。 他去了贝尔摩德名下的一个公寓里,完全封闭的度过了两天。 第一天他面对冰箱里的食物只有发愁,索性只吃了些面包和水果来果腹, 到了当天夜里他就饿醒了,实在没办法, 就去冷冻格里把那些半成品速食找了出来。 还好苏格兰有教过他怎么用微波炉, 舆水怜又用手机上网查了半天,总算是鼓捣出了点能吃的东西, 不至于做出让自己一个成年人饿晕在家里这么丢人的事来。 解决了吃饭问题之后, 他本想找个机会把身上藏着的U盘打开看看, 偏偏这栋公寓里根本没有配置电脑,不过就算有,他也不会用的。 贝尔摩德说她手头的事处理好就立刻回来, 这让舆水怜也不好离开公寓出去买电脑,免得他抱着新电脑回来,会被贝尔摩德盘问。 毕竟“泰斯卡”可不会无缘无故想买电脑。 在上次的突发任务完成后, 他还得到了剧情值进度。 【剧情值:+0.07%,当前剧情值:1.12%】 【印象值:+0.07%, 当前印象值:0.33%】 可以说, 数值是真的不多。 乔治·拉文看来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舆水怜也去论坛上看了新更新的漫画。 漫画可以说直接省去了前面的大部分过程, 直接进入了当日舆水怜的个人行程。 这里是用串联式的方式将一个又一个没有台词的小格子衔接在了一起—— 莱伊叼着烟,将泰斯卡的工牌隔层处理成尖锐的武器。 出门前,苏格兰告诉他如何将领带系好。 波本则是最后检查了一遍他们还有没有遗漏在公寓里、能让人顺藤摸瓜找到他们行踪的线索。 【如果这一幕不是泰斯卡去暗杀,看起来真的很像家里的小孩第一次去上学, 大人瞻前顾后的给他准备东西。】 【好家伙,卧底过家家是吧?】 ……家? 说起来, 论坛之前也这么说过,说苏格兰他们是慈母严父和哥哥。 但舆水怜知道这只是读者们开玩笑的话。 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家人和家庭,那是他们血脉相连的、从出生起就有着无法切割的羁绊的家人。 而虚假的过家家就算是进行一千次,也不会变成真的。 他不是他们任何人的家人,也不可能是。 他和泰斯卡一样,都没有“家”。 舆水怜继续往下看去,中原中也更是全程没有正面出镜,每次都只给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就连最后舆水怜跳窗的那幕,漫画也只给了观看者的视角,那一整页都是舆水怜毅然跳窗前的正脸——以及他用唇角叼着的那张写着“泰斯卡”的卡片。 不出意外的是,这一页漫画的评论是最多的,多半是些称赞这一幕画的好看的。 【截图了,希望官方识好歹出个彩页周边。】 【虽然我知道泰斯卡是反派……但,我就动摇这么一次,希望我的纸片人老公不要怪我(狗头玫瑰)。】 舆水怜虽然对自己现在的外貌有多出众有个大概的概念,但看到这么多人如此直白的表达对这张脸庞的爱意,他还是感到一阵想要赶紧逃离这些夸夸文字的冲动。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害羞? 舆水怜心想——虽然这句话由他自己来说可能有点点怪怪的……难不成这次的印象值能加上,全都是因为他的脸吗? 继续翻页,漫画落幕的那一页,是几人坐在车内,车子平稳的朝着夜色深处驶去,最后的一格是泰斯卡被夜色投下半边阴影的侧脸。 【家人们,我有个不重要的问题,这一话明明气氛不错,但我总有种紧张感你们懂吗?尤其是看到泰斯卡砍人跟切菜似的的时候……不是说我害怕,而是我忽然想到泰斯卡这个角色,前文提到过是经常给组织处理叛徒的熟手……就,你们懂吧?】 【楼上是不是想太多了,你是怀疑泰斯卡会对他们动手?但原作里,威士忌组这三个假酒哪个是被组织的人给杀的?景光是自杀,赤井秀一是直接跑路,零则是没有暴露。】 【不不不,之前不是有消息吗?说这次的外传可能是平行世界,故事走向未必和原作一样,我还是比较倾向于:泰斯卡发现了景光的身份,然后上报给了组织,但组织命令动手的人是赤井秀一。】 【我觉得楼上都有点缺乏想象力,怎么老想这些常规剧情啊?老贼不知道你们的想法吗?他那么无聊就按照你们猜的来设计剧情吗?等着瞧吧,我觉得泰斯卡很可能会有反转。】 舆水怜关了论坛,总结了一下他现在在读者心目中的形象是很微妙的……但比之前那种完全一边倒的情况要好了不少,现在已经有人会给他说好话了。 这就是印象值变高之后的效果吗……? 不过……反转啊…… 论坛里有提到过,苏格兰的卧底身份暴露的大致时间,也就是最近这一两个月了,舆水怜不知道他藏下资料能不能让这个时间再推一推,但是治标不治本。 他倒是真的希望能像论坛说的那样出现反转。 = 就在这种坐立不安之中,他缓缓睡去,第二天贝尔摩德终于回来了。 大约早上九点,贝尔摩德才打开了这边的房间门,她走进客厅就看见泰斯卡抱着枕头蜷缩着身子睡在大沙发上。 贝尔摩德的视线在他身上短暂的落了两秒,舆水怜听到声音立即醒了过来,他还有些睡眼惺忪。 “……贝尔摩德?”他的声音被枕头挡住了些,显得有些闷闷的。 贝尔摩德的声音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感情,她问:“怎么不去床上睡?” 舆水怜说:“在等你。”都等两天了,他心说。 (……然后沙发太舒服,这里又没有其他人,太放松,就睡着了。) 贝尔摩德的手微不可查的一滞,接着,她将钥匙套在手指上转了两圈,笑吟吟地看着泰斯卡。 “——先来吃个早餐如何?泰斯卡。” = 贝尔摩德走进厨房,慢条斯理地打开冰箱,手指触碰到冰凉的牛奶纸盒时,她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刚才和泰斯卡的那一幕,让她想到几个月前拍过的一部电影里,那对关系疏离的亲子。 很快她又勾起唇来,觉得这个想象过于发散了,甚至有些无厘头。 (我又不是泰斯卡的妈妈。)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冰镇牛奶盒上的水珠已经落在了她手上。 冰冰凉凉的。 = 一刻钟后,泰斯卡和贝尔摩德面对面坐在白色的餐桌上。 这个房间都是偏北欧风的装潢,简单的色彩为主,甚至显得风格都偏冷淡,和贝尔摩德这种张扬又美艳的女明星似乎不大相称,她应该在风格更加华丽的房间。 但,就是这么两个人,正面对面坐着,安静地享用这一份常见的家庭式西式早餐。 正过程中,谁都没有开口。 舆水怜用余光看向贝尔摩德——无论是使用餐具还是吃相,她的模样都很优雅。 如果是更会夸奖人的人在这里,一定会发出“不愧是知名女演员,大荧幕上的人物,一举一动都让人倾倒”这样夸张地感慨。 相比之下,舆水怜对餐具的掌握程度也就勉强在一个“够用”的水准里。 和优雅好看沾不上边,甚至只能说在“笨拙”这个基础上有不小的进步,但远远谈不到“美观”。 贝尔摩德终于开口,“吃完早餐我带你去Gin那里,接下来的工作他那边给你安排。” 舆水怜乖巧点头:“好。” 然后气氛又变回最初那种僵硬。 舆水怜边吃饭,脑子里边开始试图回忆泰斯卡和贝尔摩德之间的点点滴滴。 贝尔摩德对他不冷也不热,但贝尔摩德会给泰斯卡钱,会给他买衣服,在泰斯卡没地方去的时候,贝尔摩德会把自己名下的房产给他暂住……舆水怜心想这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不明白。 他不讨厌贝尔摩德,但也不知道怎么和她相处。 贝尔摩德一手托着下巴,微仰着头的姿势看向对面小口吃煎蛋的泰斯卡——这样的观察泰斯卡地动作她做过无数次。 她漂亮的手指偶尔会抬起来,轻轻敲着自己的脸颊。 “贝尔摩德。”舆水怜看向她的盘子,“……不吃了吗?” 里面还剩下不少食物。 贝尔摩德轻轻敲打脸颊的那根手指停住了。 “我不饿。”她说话时总带着一股慵懒,“这些就足够了哦。” 舆水怜:“……”真的吗? 她分明没吃两口吧? 贝尔摩德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打火机,一手撑在桌子上,本打算离开这里出去抽根烟,没想到迎面收到了泰斯卡的目光。 他那双不掺杂质的水色双眸中,正好将贝尔摩德的身影整个印入其中。 就像是在问为什么还剩这么多食物就不吃了……? ……为什么要离开? 几秒后,贝尔摩德绷紧的手臂重新舒展,搭在桌上,然后她再次拿起了餐具。 没人知道贝尔摩德怎么忽然改变了主意,她大部分时候我行我素。 贝尔摩德又慢吞吞地、很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 房间里一时间静得只有二人的咀嚼音。 = “大哥他还有其他工作要安排,泰斯卡,我带你去见雪莉酒。” 伏特加打量着泰斯卡,他是和贝尔摩德一起来的。 不过贝尔摩德在楼下就把泰斯卡“转移”到了伏特加这里,然后她就离开了,完全没有要一起来的打算。 伏特加:“我们边走边说吧,泰斯卡。” “好。” “……港口Mafia前段时间缴获了一品来路不明的药物,根据线人传来的消息,港口Mafia那边称这群药物对他们的组织造成了一些不太好的影响。” 去往实验室的路上,伏特加尽职尽责的传达着任务的相关信息。 这是他第一次见泰斯卡,来之前他还担心过泰斯卡会不会是比较不听人话的那种类型,他都已经做好和对方沟通困难的准备了,没想到却是个还挺好说话的人。 传闻果然只是传闻。 舆水怜:“……不太好的影响是指?” 伏特加:“你听说过’异能力者‘吗?” 舆水怜坦率地摇头。 “……没听过也正常,毕竟是离普通人比较远的。” 说完,伏特加自己在心中吐槽起来,他们这样也能算是“普通人”吗? 他继续解释道:“那些有着与生俱来的特殊能力,是极其罕见的一类人。” 再多的解释他就不说了,来之前大哥就交代过,和泰斯卡说话越简洁越好,不重要的信息可以不说。 伏特加:“……港口Mafia缴获的那批神奇的药物,据说能对异能力者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影响,但影响的方向并不确定。而那批药物,据说是根据组织内部泄露出去的半成品……” 也正是因为这个事,Gin也陷入了一种让周围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的气压。 比平时还要恐怖。 “港口Mafia那边却隐隐表现出了想要追查这件事的态度,并且打算借此为由和组织进行谈判……总的来说,就是想借题发挥,捞点好处。” “并且他们还精准的提到了希望和雪莉这样的人才进行技术交流。” 伏特加自己都觉得真扯。 “技术交流……?” 说完,他见舆水怜目光炙热的看着他,脸上写满了“所以这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的疑问。 伏特加:哦……这孩子根本听不懂言外之意。 不过没关系,他也跟着大哥学到了不少,用来和泰斯卡解释已经够了。 伏特加:“他们抛出‘雪莉’这个名字,就是为了向组织证明他们已经掌握了我们的一些关键情报。雪莉自小在组织长大,所有履历都有组织插手,港口Mafia能精准的抛出她的资料,这是对组织的一种示威。” “泰斯卡,你的任务就是寸步不离的保护雪莉。” 他们走上了电梯,伏特加按好楼层。 见泰斯卡一言不发,伏特加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听进去了。 ……他不会没听懂吧?可是自己都讲得够清楚了! 舆水怜只是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他一路都在低头思考。 异能力者吗……?那中原中也是异能力者么? 那舆水怜在面对他时感受到的那种奇怪的强悍就有解释了。 如果组织开发出来的药物的副产物能够影响到中原中也那样强大的能力者,难怪港口Mafia会有所动摇,他们应该也想弄清楚那种药物的本质吧? 战局之中一瞬间的差错都能改变整个战况,港口Mafia的首领不可能不知道,而他麾下的战斗力们一旦发挥不出预期之中的战力,他应该会很头疼吧? 贝尔摩德今天提到“雪莉”的名字时,明显表现出了一丝……不太友善的情绪。 所以这位名为“雪莉”的天才研究员……她所研究的到底是什么药物? 泰斯卡知道组织一直都在进行重要的研究,但他这个阶层的成员是无权得知内情的。 ……他还要更努力,才能攀登到更高的位置,否则他根本无法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电梯门打开,整个忙碌得不可开交的研究区就呈现在了舆水怜面前。 琴酒一身黑衣,伫立在房间的正中央。他只需要站在那里,就是最深刻的标志性景色,路过他身旁时那些研究员小心翼翼,不由自主地会屏住呼吸,就像是求生本能驱使着他们必须在大型肉食动物面前完成一场惊心动魄的躲避。 伏特加压了压帽子,故作沉稳道:“大哥,我把泰斯卡带来了。” “泰斯卡。” 琴酒没什么感情的扫了他一眼,“——过来见见你的同伴。” 舆水怜眼皮微动,他顺着琴酒的话往旁边看去,就看见一个坐在桌子上,被兜帽盖住半张脸的年轻人——但即便如此,他也一眼就能辨认出来,因为他见过好多次对方的侧面了。 ——毫无疑问,是苏格兰。 重逢所带来的情感犹如沐浴露挤出来的泡泡,轻飘飘地从心间升了上来。 这种柔软又发涩的情感打得他措手不及,还没等他细想这种感情又是什么意思时,恍惚间舆水怜才想起他们只是分开了两天,而并不是两年。 ……我好像又变得很奇怪了,他想。 苏格兰察觉到他视线的第一秒也轻轻回望了过来,视线却被帽子、被忽然插入的行人隔绝得严严实实。 他无论如何都没法看清对面的泰斯卡。 同时,琴酒的脚步声在舆水怜耳中格外清晰。 “——我听说你们配合得不错,是吗?”他声音不急不缓,咬字有力。 原本打算站起身的苏格兰停止了动作,他从琴酒的话里嗅到了些不安定的成分。 而舆水怜闪过的是库拉索最后朝他投来的审视的一瞥,来自本能的提醒,让他本来想说的话在这一刻全都吞了下去。 舆水怜对上琴酒的目光,他眸中的神光犹如一团跳动的冷火。 这团寂静燃烧的火,随时准备着将说谎者燃烧殆尽。 舆水怜嘴唇翕动,“……我以为,这是我一个人的任务。” 他完美的控制着自己的表情,露出那么极微小的一丝抵触来。 说完,他忽然发现—— 自己好像越来越擅长说谎了。 第31章 琴酒听到他的话, 凛冽如常的眼神很自然的落在泰斯卡脸上。 泰斯卡那微不可查表情他没有放过,在一阵压迫十足的凝视后,琴酒撤掉了视线。 “——别太自大了, 泰斯卡。” 这句话算是对他的回应。 如弓弦绷紧的空气松弛了少许。 琴酒抛下话来,“伏特加, 带他们去见雪莉。”然后他就独自一人走进了电梯。 “啊、啊, 是的大哥!”伏特加作为琴酒身边的老人,在方才的暗流涌动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在得到琴酒的新命令后, 他才知道终于得到了赦免。 “跟我过来吧。”他走到二人前方开始老老实实地引路。 此时, 苏格兰和舆水怜都默契十足地没有看对方。 诸伏景光还在细想方才发生的一切, 时间太短,发生得太快了。 琴酒忽然提到泰斯卡和他“配合不错”,这已经让诸伏景光感到了些许不妙——琴酒会如此突兀的说这些吗? 泰斯卡方才那句话的意思, 他定然不是无的放矢,那句话听上去已经和顶撞琴酒没什么区别了。 ……泰斯卡在想什么? = 舆水怜走出去几步,才发现藏在口袋里的左手食指侧腹有些疼——他刚才用大拇指的指甲死死按住了食指。 他想, 如果琴酒在坚持一会儿,他可能把自己掐出血了都不会发现。 这样的谎话还要说很多次吗? ……要说到他彻底习惯为止吗? 琴酒没有发现他拙劣的谎言, 那苏格兰呢? 苏格兰会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吗?会因此而讨厌他吗? 信任这东西建立起来难, 但摧毁只需要一瞬,舆水怜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敏锐察觉到这个规律的存在,于是这种惴惴不安地感觉开始缠绕上了他的心脏。 他不敢明目张胆地盯着苏格兰看,也不能问,不能说, 所以只能低下头来看他们二人并行的步伐。 苏格兰比他高,步子也比他大, 所以他要加快脚步才能正好和对方并肩。 鞋码也不一样,他想。 舆水怜迈着比平时还要大的步子,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身旁人放慢了步伐。 一步,没对上。 又一步,还是没对上。 再来一次。 就像是某种小伙伴间秘而不宣、只有掌握了暗号的彼此二人才能得到满足的游戏。 心脏被缠绕的感觉好像如潮水那样褪去了些,剩下一些像在沸腾的情绪集合体在不断的从心间上升,他感觉自己像极了被摇晃过后的不住冒出气泡的碳酸水。 每当看到步子的距离差一点对齐时,他都会想——如果这条路能再长一点就好了。 走在前面的伏特加对他们的小动作毫无察觉,大步朝前迈进。 这座偌大的办公室内人来人往,来去匆匆间有人从他们身旁穿过,舆水怜就屏住呼吸,等到靠近他的人擦肩而过,他就悄悄地再次尝试,而身旁人似乎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直到他们步伐变得一致,不再有参差。 = 伏特加在走廊左边的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 “——我带人来了,雪莉。” “请进。”里面传来冷淡的女声。 推门而入后,只见一个年级大约十几岁的年轻女孩有模有样地穿着一身白大褂,指挥着一群比她年级大上不少的研究员进行着工作。 她有一头微卷的茶色头发,舆水怜想到复古海报上印着的上世纪女歌手。 伏特加上前和她小声交谈,说了几句话后,雪莉看向站在几步之外的苏格兰和舆水怜。 雪莉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她身上有股同年龄不符合的稳重,也许是在组织的长期生活下所熏陶出来的。 “那我就先离开了,大哥那边还有别的事要吩咐我。”伏特加总是三句话离不开琴酒,好像这样能彰显他的重要性。 伏特加离开后,除开背后那些还在忙碌的研究员外,在场的三人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小空间。 “我是雪莉。”她简单扼要的做了个开场白,看向二人,“我该怎么称呼你们?” 二人报上名字后,雪莉“嗯”了一声。 她的视线率先落在了泰斯卡身上:因为他看起来年纪比较小,也许只比自己大上几岁。 雪莉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但她很少在组织中见到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人,最终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感受到她的视线,泰斯卡只是以眨眼的动作来回应她。 雪莉从他眼睛里读出了“怎么了”这种困惑的感情,她收回视线,不打算给出解答,而是直接将问题转入下一阶段,开始布置任务。 说是任务,其实也只是很无聊的护卫工作。 “除了尽可能的保持安静,不要打扰到大家以外,你们做什么都行。”雪莉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工作结束之后我会带你们到这边的宿舍去……因为是男女混住的,所以还请你们注意一点。” 苏格兰平静地表示他知道了,“好的。” 接下来,雪莉的确如她所说的那般完全不关心这两人的动作。 她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泰斯卡和苏格兰也就在附近找了方便观察整个房间的座位,直到一小时后,雪莉站起身来。 雪莉对组织的安排心知肚明,也很自觉的配合工作。 她说:“我要去我的私人办公室了,你们谁跟我一起过来?”她指了指这个办公室里面连着的那个单人房间。 苏格兰:“我都可以。” 泰斯卡:“……我也是。” 雪莉:“……”所以还是要让我来决定是吗?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说道:“那就猜正反吧,猜中的人留在外面,可以吗?” “我没问题。”苏格兰是真的觉得都行。 就在雪莉打算抛起硬币时,泰斯卡出言制止了:“……不行。” “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雪莉看向他,“说出来听听。” “不是,只是这样不公平。”泰斯卡说,“抛硬币是可以看出来答案的。” 雪莉:“……?” 她好像明白了泰斯卡的意思,清秀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色来,“……你的意思是说,你的视力能够捕捉到吗?” “是的。”泰斯卡斩钉截铁道。 “诶……”雪莉拉长声音,然后将手中的硬币高高抛弃,最后快速的盖在手背上,“是字还是花?” “字。”泰斯卡的回答几乎是同时落地,根本没有任何思考,只是在陈述他所看到的事实。 雪莉摊开来看——果然是字。 “啊,真的。”她不是一惊一乍的性子,这句话说出来时也平淡得和“今天吃什么”一样,不过她确实对泰斯卡这个人多了些印象。 她收起硬币,对少年说:“——你有一双好眼睛。” “……谢谢?”意识到对方应该是在赞美自己,舆水怜也有样学样道:“你的眼睛也很好看。” 雪莉头一次碰到泰斯卡这种性格的人,这让本就社交经验不丰富的她感到了一丝无言以对的窘迫。 她明明是在夸奖他的视力,怎么会被理解成在夸赞眼睛的外观? 雪莉:“……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你跟我过来吧。既然视力这么好,还给我帮一下忙。” 说完,还不忘对苏格兰说:“外面就麻烦你了。” 苏格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视线也没有移到其他位置。 = 进入雪莉的办公室后,舆水怜拉了个椅子在角落里坐下。 这边办公室更像是档案室,两侧的大型置物柜里堆满了东西,有不少专业书籍,还有一些被编好号码的文件档案,如果是厌恶文字和读书的人,大约看上两眼就会生理性的想要避开了。 舆水怜尽可能的让自己不打扰到雪莉,于是一直保持同一个坐姿,连凳子都挪动过,自然不可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闲得无事,只能顺著书架上的书脊一本本地看下去。 雪莉进入工作状态后也是高度集中,自然也没理会舆水怜。 这个寂静无声的状态再三十分钟后被打断,雪莉一边敲击电脑键盘,边下意识地说:“帮我把那本书拿过来——”她说着,还报了一长串书名。 说完后,她才想起现在在办公室里的不是其他研究员,而是泰斯卡。 雪莉转动座椅站起身,“等等,我自己来就……好……” 她最后一个字差点没法落地,因为他看见泰斯卡已经精准地找到了她说的那本书的位置,正打算拿下来给她。 感受到她的目光,泰斯卡已经摸到书脊的手停下了,他问:“……怎么了,不是这本吗?” “啊,不是,的确是这本。” 泰斯卡将那本书取了出来,双手捧着递给了她,“还有其他东西要拿下来吗?” 雪莉的手指按著书的侧面,“……暂时没有了。”比起拿书,她的好奇心现在更需要得到满足。 泰斯卡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迅速地找到她想要的书的? 要知道这里陈列的书和资料相当之多,就算是研究员们也经常要对著书名找上半天。 雪莉所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泰斯卡刚才就记下了这些书所在的位置,并且配合他良好的视力,双管齐下才有这个结果。 藏在雪莉这身皮囊之下,平时掩盖起来的那颗少年人的心因为这件事跳出了水面——也许是好胜心,也许是好奇心,也可能只是对世间万物的探索欲望,让雪莉忍不住还想再试试看。 “泰斯卡,帮我找到这本书……” “帮我把这份资料拿下来……” “把这本书的第二册 给我……” 每次泰斯卡精准无比的找到她想要的书后,雪莉就对自己的想法更加笃定,甚至有种“啊,我果然猜中了”的趣味感,尽管那张脸始终保持着无表情的冷淡,可她对这种行为似乎有些上瘾。 ……感觉就像是在抽卡游戏里百发百中一样。 “泰斯卡。”雪莉将最后一本厚厚的专业书放到旁边,“这里的书所在的位置你全都记下来了?” “嗯。” “……是什么时候?” “进门之后,我都看了一眼。” ……多么出色的记忆力。 雪莉本身就是别人口中的天才,这样的她在汲取知识的过程中,身边自然都是优秀的脑力使用者,拥有出众记忆力的人她也见过不少,这些人将自己的才能运用到学术上,往往能创造非凡的价值。 而泰斯卡…… 少年给她递书时,她正好看见他手上的茧——和她在组织里见过的那些人差不多。 雪莉想起他曾听说过泰斯卡的那些事。 比如,他和自己一样,都算是在组织长大。 (他和自己一样,从出生起就没有任何选择。) (如果泰斯卡不在组织,也许能成为优秀的学者……就算不考虑那么远,假设他只是普普通通地去上学,这份才能也绝对不会被埋没。) 他本可以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成为受人敬仰的人,也许能拥有叫人羡艳的光彩人生。 但也只是“如果”,一切的假设都抵不上“现实”那来势汹汹的猛攻。 雪莉放下书,刚才让泰斯卡帮忙找书时得到的喜悦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放在桌边的咖啡,因方才她一直致力于让泰斯卡找书而忘了喝,这会让热气已经散去了些。 雪莉朝着杯子里看去,似乎咖啡的液体变得浑浊了些,她忽然没了饮用的欲望。 “……叮叮叮。”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雪莉接起电话:“……姐姐?我现在正在工作,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我晚一点再回给你,嗯,放心,我很好,那我们晚上再聊。” 提到“姐姐”时,舆水怜感觉对面的少女身上那自带的沉稳光环有非常短暂的一瞬间消失了,但下一秒又变回了那个不苟言笑的“雪莉”。 舆水怜:“你的姐姐是明美小姐吗?是莱伊的女朋友?” 雪莉侧着身子,正好盖住背后的手——在听到舆水怜的话后,她捏着被子把手的手指握紧了几分,她问:“你怎么知道?” “我听莱伊说的。”舆水怜说,“莱伊还说……我和你也许能合得来。” 雪莉对诸星大的感情很复杂,她本质上是有些排斥姐姐这位男朋友的。 但她看到姐姐追逐爱慕之人时那种满足到骨头缝好像都要被填满的样子时,实在说不出刺伤她心的话,到最后又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太优柔寡断。 她想了下,顺着泰斯卡的话继续说:“……他还说什么了?” 舆水怜“唔”了一声,在记忆堆里扒拉出莱伊那句话,转达道:“他还说我可以尝试和你成为朋友。” 雪莉:“……”虽然她对诸星大这人有意见,但对方似乎真的切中了她的心思。 不,她要是就这么承认好像就输给诸星大了,被自己讨厌的人猜到想法的感觉实在叫她有些咽不下气。 但她也讨厌自己像个无法自控的人对着无关的泰斯卡进行迁怒,她本质上不接受自己做这种行为。 少女有些进退两难。 舆水怜根本没察觉到少女的复杂心思,他问:“……所以我可以尝试和你做朋友吗?” 雪莉嘴巴张开又闭上,最后道:“……这件事以后再说。” “好吧。”舆水怜总是擅长等待的。 “时间差不多了。”她放下咖啡杯,“你们可以换班了。” 看着泰斯卡离开房间,宫野志保总感觉自己刚才和诸星大进行了一次暗地里的较劲。 ……而且还较劲输了。 = 一整天的工作结束,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二人被雪莉直接带着去了宿舍。 “这边的房间已经空出来了,但是只有一间房,不过……”雪莉推开房间的门,“里面还算宽敞,就算是两个人住也够了,而且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 舆水怜对比了一下,比他们前几天住的公寓还要小,但这次只有两个人住,平摊一下他竟然感觉这边要更宽敞些。 “我的房间就在隔壁。”雪莉说,“对了,我提醒你们一下,这边的房子隔音很差。” 雪莉离开没多久后,就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那“隔音效果很差”,舆水怜模模糊糊地听到了那边雪莉在和人对话的声音。 ……大概是在打电话吧? 雪莉好像喊了姐姐,是在和姐姐继续聊天吗? 只不过,雪莉一开始声音有些大,然后立刻将声音压低了,几乎没法听清在说什么的程度。 舆水怜想起雪莉今天在办公室里接到姐姐电话时,飞快的切换表情和语气,维持着“雪莉”一贯在外人前的冷漠姿态。 就好像不希望任何人察觉到她在对待姐姐时候态度,和对待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有一瞬间,舆水怜好像能理解雪莉,因为他今天就在琴酒面前做了一样的事。 可是雪莉的行为是为了她的家人……自己却不是。 苏格兰放下东西走到窗边,见泰斯卡还站在靠门的位置,像是陷入了思索之中。 接着,泰斯卡扬起头来,张口就打算说些什么,然而他似是想起这边隔音很差这件事,于是走到苏格兰身边,用说悄悄话的声音,问道:“苏格兰——” “对大家来说,‘家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是因为听到了雪莉的电话吗?) ……家人吗? 诸伏景光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兄长,尤其是在经历过童年那场足以改变他命运的案件后。 “大概……是无论如何都要保护的重要的人吧?” 舆水怜:……原来如此。 他能够理解“家人”本身的定义,却无法窥探到其中的本质。仅仅是因为雪莉这种无意识想要保护家人的行为,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也在做类似的事情。 但他分明和雪莉是不一样的情况。 舆水怜问:“如果不是家人呢?” “如果有一个人不是你家人的人,你也想要保护他……这样会很奇怪吗?” “……这样会显得很不正常吗?” 第32章 诸伏景光想了想, 他先想到的竟然是——泰斯卡为何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泰斯卡现在有想要保护的人吗? ……是这个组织里的人吗?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没有头绪。 他之前认为自己对泰斯卡已经有些了解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 ……泰斯卡表现出的也许只是他的冰山一角罢了。 不过……就算这样, 他不会回避泰斯卡的问题。 诸伏景光:“——这没有什么奇怪的,泰斯卡。” 他声音平稳:“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相处的方式也有很多种类……想要保护一个人, 并不需要他是什么特定的身份,也许单纯只是这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 (——很重要吗?) (——苏格兰对他来说很重要?) 舆水怜发现自己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也许曾经这个问题在他心头如蜻蜓点水般跃了过去, 他却没有觉察到。 但是今天, 由苏格兰之口来揭开这个藏在桶里的秘密时,他竟然有种不敢将桶的盖子揭开,将里面展示给别人看的感觉。 接着, 他又想到:反正苏格兰也不知道他说的人是谁,他在畏手畏脚什么? 泰斯卡重重地点了点头,像在表达他的决心。 诸伏景光不确定他理解了没有。 ……但如果泰斯卡真的产生了想要保护什么人的愿望, 一定也是因为那个人对他来说有着很特别的意义吧? 对泰斯卡来说,也许这是件好事? 那个被他如此珍重的人, 一定非常重要。 他有一种被人敲打了一下的感觉, 好像他身体里原本有一个正在慢慢变大的肥皂泡,在这一刻被戳破了, 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响声。 好刺耳。 但他依旧选择语气柔和地鼓励泰斯卡:“人想要保护其他人时所产生的守护的欲望是很强大的,说不定能做到任何事。” 舆水怜:“我会加油的。” 就像他第一次和自己定下约定的说要保护苏格兰的那个夜晚一样,只是这次他更加明白了这个约定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诸伏景光想揉揉他额前的碎发,却没抬起手来, 他感觉好像不能这么做了。 “……嗯,加油。” = 翌日。 舆水怜被太阳打在脸上的感觉弄醒了, 他睁开眼就看见苏格兰站在旁边拉窗帘,后者侧过头来,对他说:“再不起来,就要错过早餐了。” 舆水怜:“……!” 这边每天的工作时间都是固定的,早上如果不带上自己的工作牌去是食堂刷卡,错过了早餐时间就只能饿到中午。 昨晚的饭咸得要命,肉也是硬的,舆水怜吃是吃了,但喝了很多水,到后来感觉嘴里已经一点味道都没有了,要是连今天的早餐都错过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把衣服全脱,然后冲进盥洗室里将牙膏挤在牙刷里,沾了水塞进嘴里后,又叼着牙刷跑出来穿裤子。 这种“看似一刻都不浪费结果反而适得其反”的一套动作,产生了夸张的喜剧效果。 目睹了泰斯卡“风驰电掣”的极速行动的苏格兰:“……” 舆水怜见他表情,还以为自己动作慢了,忙说:“喔灰很快的——” “泰斯卡。” “嗯?” “……刷完牙再说话。” “……哦。” 舆水怜最后花了快十分钟才把自己整理好,他现在出门总是会带一根备用的橡皮筋挂在手腕上,看起来和普通的装饰品无异。 等他们到了食堂,发现雪莉已经独自一人坐在位置上了,茶发少女正在翻阅外文期刊。 感受到被人注视,雪莉扬起头来—— “早上好,雪莉。”泰斯卡隔着两个桌子和她打招呼,然后将目光移向了她手中的……牛奶盒。 那表情就像在说“原来你在喝牛奶啊”。 明明泰斯卡没什么别的意思,雪莉却莫名有种……类似“不好意思”的感觉。 她将牛奶盒放下,回答泰斯卡的问候:“……早上好。” 然后,这两人就坐到她的对面来了。 泰斯卡的餐盘里有两片被烤过的白吐司,他什么酱都不加,直接将吐司的边撕下来吃掉了,然后又开始吃别的,完全没有动剩下的吐司中间部分。 雪莉将最后一口牛奶一饮而尽,看到泰斯卡餐盘里不成模样的吐司遗体,问道:“你只吃吐司的边吗?” 苏格兰想起那天泰斯卡没有吃三明治,而是把旁边的面包边都吃掉了。 苏格兰:“……”原来泰斯卡那时候不是因为在走神,而是真的想吃面包边啊? “泰斯卡。”他问,“你喜欢吃面包边?” 舆水怜心里只有优先级,而没有“我喜欢”这种想法,他对苏格兰的提问给不出有底气的回答,“如果这片有边,我就想先吃边边的部分,这样算是喜欢吗?” 雪莉对泰斯卡的反应颇为感兴趣,她下了结论:“我觉得是喜欢。” 然后二人就见到泰斯卡脸上露出了:“……我会想先把这部分给吃掉,原来是因为我喜欢它啊。”的恍然大悟的表情。 雪莉:“……”所以说,泰斯卡原来连这个都不明白吗?他没有喜恶观念吗? 泰斯卡将吸管插进牛奶盒里,猛吸了一口。 看到他的动作,苏格兰也被感染地喝了一口汤——他吃的是日式早餐,带了碗冒热气的味噌汤。 温暖的汤汁刚刚下肚,他就听见耳旁传来吸管里液体落下去的声音,和泰斯卡的一声“啊”。 “说起来,波本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他把碗里的蓝莓放进嘴里,“波本问我是不是喜欢苏格兰。” 苏格兰:“——!” 他很庆幸自己刚才迅速把汤喝了下去,而不是留在口腔里,否则这会儿对面的雪莉和她洁白无瑕的大褂搞不好会成为第一受害者,那他也算是保护者失格了。 雪莉从没想过八卦还能送到自己身边来,她将手中的期刊放下,一手撑着下巴,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哪怕她什么都没说,也能让人感受到浓烈至极的好奇。 舆水怜捞出那段记忆。 他给波本的答复是不确定的,因为他又不懂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全凭猜测认为自己喜欢苏格兰。 “……所以你是怎么回答的?”苏格兰感觉费了不少力气才问出这句话来。 “我说应该是喜欢?”舆水怜模仿着过去的自己,“因为我听说喜欢也有很多种……我不确定答案。不过没关系,苏格兰你又不是面包边边,我不会把你吃掉的。” 雪莉:“……” 本以为能听到的感情秘密结果和自己想象中八竿子打不着边,雪莉遗憾地重新捏起书来。 而泰斯卡过于奇妙的回答打得措手不及的人还有诸伏景光。 忽然收到这种诚意十足的“告白“确实让人欣喜,可一想到泰斯卡异于常人的脑回路和对感情永远模糊的概念,他就有些问不出口,并且他深知这也不是谈论这个话题的时机。 是啊,喜欢也分很多种。 是哪种呢? 他知道泰斯卡有个想保护的人。 那泰斯卡对自己的喜欢,大概介于“他想保护的人”和“盘子里的吐司边”之间吧? ……听起来自己好像有点逊啊。 “ 舆水怜又给雪莉充当起了助手。 有了第一天的铺垫后,雪莉也对和泰斯卡相处这件事更加得心应手了。 她将厚重的书籍放到一旁,问道:“泰斯卡,你要喝点什么吗?” 泰斯卡今天从上午到现在已经和她一起呆了快三小时了,他一上午都没说话,被雪莉几次扫到的时候都在独自玩手机。 舆水怜正在万能的搜索引擎上试图解决他心中的困惑。 他还记得苏格兰说除了除了家人,其他人也可能是重要的人。 他的手机搜索栏里已经有了一大串的关联搜索,比如:什么样的人是重要的人、除了家人还有什么人很重要、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什么人等等……但结果无非就是那么几个。 家人、朋友、还有恋人。 首先排除家人。 然后朋友……?苏格兰的朋友是波本,这点他还是知道的,而且朋友的关系必须要双方都承认才行……所以这个选项也排除。 恋人……? 恋人的定义是彼此喜欢的人,很好,苏格兰喜不喜欢他,他不知道。 这个选项也只能暂时排除了。 (……怎么想都没有正确答案。) 他又搜索“什么是喜欢”,出来的答案更是五花八门。 想要保护的那个人就是你喜欢的人、让你想把世界上所有好东西都献给TA、让你想无时不刻都和他在一起等等…… 舆水怜头一次生出了一种名为“烦躁”的情绪。 原来求而不解是这么让人心烦意乱。 搜索引擎和各路爱出馊主意的网友陪他度过了一个上午,中午吃午餐的时候,他终于和雪莉离开了这小房间。 苏格兰说要回去拿点东西,于是雪莉就和舆水怜先往食堂那边去,还没到食堂门口,就看到一位披头散发的女性研究员对着电话强硬地说着些什么。 “我说过了,别再和我联系了,你听不懂吗?你是笨蛋吗?” “我真的受够你了,总是这么我行我素,自作主张的想要找我,你不知道我的工作很忙吗?我不需要你的过度关心,听得懂我的话吗?” “对了,告诉你吧,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家境良好的订婚对象,已经不打算陪你玩下去了。老实说我早就对你厌烦了,要不是你做饭水平不错,又对我百依百顺,我怎么会和你这样的女人谈恋爱——” “——我说过是我把你甩了,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谁看了都觉得她和电话对面那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但说完这句话后,这位女性便大声痛哭了起来,她哭得眼泪不停地涌出眼眶,到后来只能发出气若游丝的抽气生,竟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舆水怜,只听到了雪莉的叹息声。 周围的人好像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连给那人投去目光的想法都没有,所有人都保持着高度一致的沉默和不关心,但对于一个正在伤心欲绝的人来说,这种冷漠反而更好。 长发女人似乎看到了雪莉,她愣了两秒,强行控制住眼泪,然后不停的用袖子擦拭泪痕。 雪莉上前几步,用原本插在口袋里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哭出来会好一点。”这是她的安慰方式。 听到这里,长发女人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决堤了,她哭得眼睛发红,声音都在发抖。 “我真的好喜欢她、好喜欢她啊……我这辈子都不会碰到像她那么好的人了……为什么要让我在这个时候遇上她……” “我都做了什么啊……我对她说了那么伤人的话……” 悲伤如一阵来势汹涌的浪潮,将她彻底淹没,她们站到墙边,成为了一个期限短暂的孤岛。 眼泪绝不是止痛的良药,但除了将那些无法诉说的情感注入到眼泪中流出来之外,好像也没有任何办法解决情绪了。 到后来,只能听到女人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雪莉静静地站在她身旁,直到她稍微喘过气来,她拍了拍女人的后背,问道:“……我送你回去吧?” 那女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摇了摇头,吐出话来:“……不用了,让我静一静吧,谢谢你了。” 她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甚至差点被自己的鞋子绊倒。 沉默笼罩在了二人中间。 这段路上,舆水怜发现自己依然惦记着方才那个离去的人。 好奇怪,他为什么会那么在意那个陌生人?他为什么也跟着感觉到了难过? 他想得出神,直到雪莉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 “再不吃饭就要凉了,本来就不好吃,凉了就更难吃了吧?” 这是她别扭的关心。 舆水怜拿起筷子,却还是没有动,他问雪莉:“我有个问题。” “……怎么了?” “刚才的那个人,她是在和自己喜欢的人分手吧?”舆水怜字斟句酌,尽可能表达自己的困惑, “不是说喜欢一个人会想一直和她在一起吗?” “……她哭得很伤心,证明她真的很喜欢那个人吧?” “明明很喜欢那个人,为什么要主动提出分手?” “而且还说了那些话……” 那些话,即使是舆水怜也能猜到对面的人听了会有多难过。 “你的问题还真多诶。” 雪莉听完他断断续续的表述后,用筷子夹起天妇罗炸虾,甩了甩上面的油。 “——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要分开。” 雪莉看着泰斯卡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什么意思?” 雪莉向后倾了倾身子,摆头扫过整个食堂里的人,细声道:“泰斯卡,我们可是在这样一个‘组织里’里工作,要说组织平时做的那些事,你比我更清楚才对吧?” 说这种话听上去好像有些越界,但组织里的人都对自己在做什么是一清二楚的。 他们不是好人,组织也不是慈善组织。 “这种时候——远离喜欢的人,才是对她们的保护。” 雪莉的声音清醒得犹如积雪般冷彻,“让她彻底离开自己的世界才安全,哪怕做出这种割舍时的痛苦足以让眼泪都流干。” 她的杯子上倒影着泰斯卡的脸。 “‘保护’有时候就是必须要一个人独自背负下去的东西。” 雪莉脑子里闪现过那张哭得脱力的脸,她平静地代入了那种心情。 “她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即使被对方恨也无所谓。不,也许被对方恨上才更好……” “这样她就永远不会再来找自己了,没有自己,她会拥有更安全的未来。” 第33章 对舆水怜来说雪莉的那番话简直比她手里看到那些期刊还要高深十倍。 为什么人要这么复杂? 有人说喜欢就要保护, 有人说喜欢就要远离,有人说保护就是远离……他费解地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但碍于他有限的经验和人生经历, 他参不透其中的奥妙到底是什么。 以至于雪莉发现泰斯卡整个下午都有点心不在焉。 俗话说就是——看起来呆呆的。 冰雪聪明的她早就猜到了泰斯卡陷入的沉思和自己那番话有关,但她也不是闲得随时都能抽出太多时间聊天的人。 直到快要到晚餐的时候, 雪莉终于将最后一口咖啡一饮而尽。 她放下杯子, 发出一阵清亮的响声。 很好,泰斯卡还是没看过来。 雪莉对着神游天外的泰斯卡说道:“泰斯卡, 你还在想中午那件事吗?” 被点名的泰斯卡目光游移, 然后点了点头。 雪莉:“……”果然还在想那件事。 “你有什么很在意的地方吗?”她问。 她还以为自己说得很清楚了。 泰斯卡想要将眉头拧起来, “雪莉,你跟我说那个哭得很厉害的姐姐是因为身处组织,所以为了保护她喜欢的人才选择故意将她推开……” 他下意识停顿了一秒, 又说:“……那个、莱伊不是也在和宫野明美小姐谈恋爱吗?” 忽然一把火烧到自己头上的雪莉:“……” 啊,她真是听到莱伊的名字就开始觉得不爽快了。 毫无察觉的舆水怜继续问道:“是因为雪莉的姐姐和莱伊都是组织的人,所以没关系吗?” 雪莉听到这个问题的第一反应, 就是揉了揉额角。 仿佛瞬间衰老了二十岁。 没关系?怎么可能没关系! 但是不管她怎么跟姐姐旁敲侧击都没有用,姐姐都会用糊弄的态度将这件事一笔带过。 雪莉隐约间感觉姐姐好像已经察觉到了什么问题, 然而宫野明美在“糊弄自己妹妹”这件事上拥有不少经验, 只要她愿意继续装作不知道,她就能一直这么做下去。 哇, 心情瞬间变糟糕了。 但是泰斯卡这么期待地等待她的回答,雪莉也只能摆出一副公正的态度。 “……反正他们现在都是组织的人,组织也知道这件事。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也只是“暂时”,雪莉不安地想, 这件事就像是她心中一根刺,让她经常为此坐立不安。 舆水怜感觉雪莉身上的气氛发生了变化, 他问:“雪莉的姐姐,恋爱之后变了吗?” 雪莉:“……为什么这么说?” “我只是感觉‘喜欢’和‘爱’好像不完全是网上说得那么美好。” 舆水怜说:“有的人会因此这件事变成连环杀人凶手、也有人因此感到痛苦甚至伤害自己喜欢的人……” “但这不是‘喜欢’的错吧?”雪莉一针见血道:“错的不是那些做出了伤害他人行为的人吗?” 就算很不想承认,雪莉也最终说出:“……我想,’喜欢‘这个词本身就很有分量,还是别轻易说出口比较好。” 舆水怜这次点头很果断,“我赞成。” 苏格兰说过,喜欢和讨厌都不是那么简单能对人说出口的话。 ——舆水怜一直记得。 = 再经历了今天和昨天一样难吃的晚餐后,工作终于结束。 很快就要到十一月了,夜里的温度比先前还要凉上几分,在往宿舍回去的时候,走道里破了扇窗户,风正在不断的漏进来。 三人路过这边时,穿的最少的雪莉被吹得吸了口凉气,加快速度往前走。 她只穿了件红色的高领打底衫,下面是类似职业装的裙子。 “真冷。”女孩小声喃喃。 “毕竟快到十一月了。”苏格兰随口说道。 真快啊,一年又要过完了——在组织的时间居然又要跨年度了,这么想着,他忽然有种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无奈的感觉。 庆幸的是卧底的身份没有暴露,他和zero又稳稳当当地度过了一个阶段。 至于无奈……就有太多了。 越是在组织停留的时间变长,就越是觉得这是个深不见底的沼泽。 并非所有人都是一心向着组织的,还有不少的没有选择,或者来不及做出选择的人。 这些身陷其中的人只会慢慢的下沉,直到再也给不出任何“反抗”或者“抵触”的念头,然后彻底被驯化。 泰斯卡出言打断了他的思索,“今年是不是要过完了?” 雪莉一副老成的口吻说道:“……是啊,圣诞节过完,今年也就差不多了。” 至于为什么是圣诞节,因为雪莉提前预料到了自家姐姐会对圣诞节抱有期待。 再怎么说也是合适让情侣聚在一起的节日,她去做电灯泡也太没眼色了。 苏格兰注意到泰斯卡一言不发,而是在手机上查询“圣诞节”。 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泰斯卡用手机软件搜自己不懂的东西。 (明明他可以直接问自己和雪莉的。) 他倏然发现自己有一点……算是失落的感觉,又或者是不习惯? 舆水怜同样也不习惯。 他一直是有话就说的类型,让他克制自己的天性转为用其他方式寻求答案,他也不太适应。 但,今天的遭遇还是让他潜意识中萌生了新的念头,在下定决心以前,他想尝试着自己“独立”起来。 舆水怜:“我看到说圣诞老人会给好孩子送礼物,真的吗?” 雪莉给出了很没有幻想色彩的答案,“也许有礼物,但不一定是圣诞老人送的。” 舆水怜:“那是谁送的?” 雪莉:“通常来说是家人吧,然后会骗你是圣诞老人奖励你去年做了个好孩子所以送给你的礼物……按照这个说法,组织里的人都得不到礼物吧?” 这段话的最后依然是雪莉式的结尾。 舆水怜微微点头,“看来和我没什么关系。” 苏格兰觉得这段对话出现在一个未成年、和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面前,未免也太悲观了。 他说:“……也不一定,家人、朋友、恋人都可以互相赠送礼物,度过节日的方式并不只是那么一种。” “我大概会收到姐姐的礼物吧。”雪莉说。 不过,她没想好要给姐姐送什么礼物,连随意外出都做不到的她只能靠人代购或者网购了。 雪莉问道:“泰斯卡,你有打算送礼物的人吗?” 舆水怜算了下,他可以送礼物的对象也很有限。 满打满算,也只有苏格兰、波本、莱伊、贝尔摩德……雪莉也可以。 但现在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做——他要怎么对待苏格兰比较好? 思来想去,他只能吐出一句:“……我不知道。” 雪莉以为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解释道:“就算没有收到礼物,也可以给别人送礼物的……啊,到宿舍了,我先走了哦。” 雪莉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苏格兰则是推开了隔壁的房门,和泰斯卡一起进了屋子。 关了一整天的房间有股闷出来的温暖,容易让人感觉晕乎。 苏格兰忽然说:“泰斯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舆水怜被他的忽然“袭击”弄得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我都可以。” “也是,提前说出来就不能叫惊喜了吧。”察觉到少年略微退避的态度,苏格兰也不打算追问了。 泰斯卡也有自己秘密——他已经选择接受这个本来就存在的事实。 “那我就先去洗澡了。”苏格兰主动提出离场,希望热水能让脑子别在冒出一些杂乱无章的情绪。 “好。” 浴室的门关上的瞬间,舆水怜心中有一股和“难过”很相似的感情正如喷泉那样迸发而出。 他为自己方才的犹豫感到了像是不好意思的感觉。 可是,即便这一刻他很想说出“我会给你送礼物”这句话,一种来自内心的警觉让他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太随意地靠近他,也许会给他带来不幸。 一旦拥有了这个想法,想要抹除就很难了。 泰斯卡后知后觉的想起莱伊和宫野明美小姐的事。 ……莱伊也是卧底。 仿佛是为了求证什么,他打开了最近都没怎么看的论坛。 头一次使用了搜索功能,输入了关键词“宫野明美”、“赤井秀一”。 一个有一个帖子从他视线中蹦了出来,他光是看着标题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想要点进帖子内容的动作变得犹豫不决,优柔寡断得一点也不像他的作风。 就像在遮住眼睛、捂住耳朵,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来逃避必定会发生的现实。 直到苏格兰走出盥洗室,见泰斯卡站在门口纹丝不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苏格兰问道:“怎么了?” 在最后的一次脑内交锋中,舆水怜做出了决定。 (还是别告诉苏格兰了,也许他不给苏格兰送礼物比较好。) 就像是为了反抗他这种自我压抑一样,另一个念头忽然闪现——如果他不是泰斯卡,只是“舆水怜”就好了。 面对苏格兰的提问,他张了张嘴:“……没什么,我去洗澡了。” 他又说谎了,但这次说谎的对象不是他的敌人,而是苏格兰。 ——他好像真的变成得不到圣诞礼物的坏孩子了。 = 第二日早上,三人刚用过早餐去到雪莉的办公前,就看到伏特加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我们有个规模较小的研究所昨天遭到了袭击。” 伏特加连歪了的帽子都来不及扶正,他在接到了琴酒的安排后就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因为消息需要内部保密,所以让他不要用手机联络。 雪莉皱起眉头,伏特加竟然专门跑来这里,十有八九是为了来找她的。 伏特加:“那个研究所被人用炸弹炸毁了,好在那里没有太多器材,基本都是些资料。但也损失不小。” 雪莉抿了抿唇,很自觉道:“我明白了,需要我做什么?” 伏特加见她这么好说话,也直入主题:“上面需要你去辨认一下还有哪些有价值的东西需要回收,以及……那个研究所你也负责过,希望你去辨认一下尸体。” “辨认尸体?”雪莉察觉到一丝问题,“这种事通常不是我的工作内容吧?” 一般来说组织有专门的“后勤处理”,这类工作也是交由他们来处理,绝对不会轮到雪莉一个知识技术人员。 伏特加说到这里也有些为难,他左右环顾一看。 雪莉领会了他的意思,她推开办公室的小门,说道:“我们到里面来说吧。” 即使在进入办公室之后,伏特加依然摆出了小心又谨慎的态度。 他一手挡在嘴边,压低声音道:“辨认尸体这件事希望你能辅助一下……因为尸体的人数对不上。” “——上面怀疑里面出现了叛徒,泄露了风声。” 伏特加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在场一共就四个人,所有人都能清楚听到内容。 苏格兰眸光微暗,伏特加不会无缘无故让他们也听到。 也就是说,这也是他和泰斯卡的工作。 “放心,还有其他后勤人员在那里,不会只让你们三个人忙活的。” 伏特加收回动作,轻咳一声做足了仪式感,然后开始传达琴酒交代的话: “——将叛徒带回来,审问出情报,如果没有价值的话就把他们解决掉。” 话音落地后,伏特加以轻松的心情走到墙边的金发少年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为了活跃气氛地调侃他。 “泰斯卡,我听说你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又到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第34章 从这边开车过去要半小时。 伏特加没有和他们坐同一辆车, 开车的是苏格兰,舆水怜坐在副驾驶,雪莉则是自然坐在了后排的座位。 这次因为是工作, 所以还带上了武器。 雪莉身旁空着的位置下方是两个很占空间的吉他包,她看了眼高高立起的其他包, 问道:“里面的是枪?” “嗯。”听到女孩的声音, 舆水怜发出了一声鼻音算是回应。 雪莉的目光在包的边缘勾勒,她收回视线, 难得地主动挑起了闲聊的话题。 “……背着这样的包, 不会被当做是乐队的人吗?” 侧着头关注着窗外的舆水怜听到耳畔苏格兰的声音—— “嗯, 有发生过类似的事。” 舆水怜他还以为苏格兰应该是带一点点笑意,或者轻松的口吻说出这种话。然而透过镜子看到了一点苏格兰的表情——平淡的、什么都没有的表情。 他这才发现自己忽视了一件事。 苏格兰在雪莉面前一次都没有笑过,或者说一次都没有表现出能称得上“放松”的情绪……哪怕是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 他每次说话也是很“克制”的口吻,很少有能让人感觉到明显态度的时候。 ……不,他这几天一直都话不多, 至少在其他人面前时这样的。 舆水怜后知后觉的有那么一丝担忧。 他是最近一直在分心想其他的东西,导致自己变得迟钝了吗?……竟然连这些事都没有发觉? 舆水怜细细回想着:苏格兰在面对组织人员是是板着脸、不能让自己太好接近的。 在武斗人员面前却要将这种故意做出来的“柔和”给藏起来……而面对雪莉这样的核心成员时, 又不表现得太僵硬、太不通人情——因为这样也会影响晋升。 雪莉的话重新将走神的舆水怜拉回现实。 这半个小时的车程对雪莉来说是难得的放松时间, 她继续问苏格兰:“……你会弹吉他吗?” 苏格兰淡淡道:“贝斯倒是会一些。” 但是也没有正面回答会不会弹吉他这个问题。 舆水怜察觉到了这点,心想这和他的猜测果然对上了。 他在全方面地扮演“苏格兰威士忌”这个身份。 这一刻,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 (我很幸运。) 他回想起自己觉醒出意识的那一天。 也许因为他是“人偶泰斯卡”,也许是这个传闻真的有那么一点点作用,也许正好是那天他的模样太惨烈,也许是那天苏格兰正好阴差阳错的释放了一丁点善意。 这一切的“也许”铸造了现在的局面。 仿佛是为了将舆水怜的无数次死亡给抵消而得到的馈赠。 上天将这种巧合叠加在一起, 让这万分之一的奇迹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我确实是幸运的。) 这个念头变得愈发笃定了。 “幸运”让我得到了比自己想象中拥有的还要多得东西,他想。 = 等到达目的地后, 舆水怜才发现:被炸毁的研究所说是研究所,但规模和雪莉现在所在的地方相比小上太多了。伏特加这点确实没胡说。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十来个后勤人员在现场忙活,见到表情冰冷、还带着两个有代号的成员的雪莉后,他们立刻让出一条路来。 其中算是负责人的一位男性拿着平板电脑迎了上来,也不做自我介绍,直接切入正题:“这边是昨天夜里被袭击的,犯人安装的炸弹将资料室和办公区炸毁了,爆炸发生时这边的研究员大多还在工作……” 雪莉呼吸一滞,问道:“……死伤情况是?” 那人摇了摇头,将平板递了过来。 苏格兰看完后皱起眉来,对后勤人员确认道:“当时值班的有十七位研究员,但尸体只找到十三个?” 后勤人员点点头,再更深的内容就不是他们能随便开口的了。 雪莉:“尸体找到了吗?” “找到了,但还有几位我们无法确认身份。” 雪莉深吸一口气,“……我来认一下。” 伸头缩头不都是一刀吗? 苏格兰打断道:“这件事先放一下,不如先检查一下还有没有需要回收的有用资料?” 雪莉意识到是自己同为研究人员的同理心作怪,让她下意识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她揉了揉太阳穴,赞成了苏格兰更为理智的提议,“走吧。” 苏格兰看向还站在门外看像远方的泰斯卡,喊道:“——泰斯卡?” “来了。”舆水怜回道。 在雪莉听不到的地方,苏格兰小声说:“任务中要集中注意力,这里是爆炸后的现场,可能还有其他安全隐患还没有排除。” “嗯。”舆水怜乖巧应声。 不过,他倒不是在发呆,而是刚才弹出了新的突发任务。 【突发任务(可选做)——藏匿的“叛徒”】 【任务难度:中等】 【登场角色:苏格兰诸伏景光、雪莉宫野志保】 【任务提要:一场奇异的爆炸引起了组织的关注,除开爆炸的起因外,忽然失去踪迹的几位研究员让组织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一场谎言与真相的碰撞即将到来——】 【任务目标(可选择其一):找到爆炸的原因■ ■ ■ ■ ■】 就是因为任务目标出现了两个,而另一个可选择达成的目标是被隐藏起来的,舆水怜刚才才驻足思考。 不过,一切都要付诸行动之后才能找到答案。 雪莉曾经在这边的研究所工作过一段时间,所以其他人只用跟着她走就好。 毕竟她的第一工作目标,就是去搜寻那些还有价值的资料。 沿途都是经历过爆炸后留下的残骸和沙土石块,步子稍微迈得大一些时还会扬起灰尘。雪莉带着他们去到了资料室附近,这边和她的办公室一样,都是大办公室连着一个小办公室这种嵌套着的模式。 雪莉将里面的房间门推开来,瞬间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这边房间比较小,我先在这边找一找。”说完,她指着这边的大办公室,“就麻烦你们在这里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雪莉的脚步声逐渐深入,她没关房门,这样正好苏格兰和舆水怜都能看到她,方便有什么情况随时能够进去接应。 外面说是大办公室,但也没大到哪里去,舆水怜目测了一下——应该是他们先前任务时候住的那个小公寓的两倍。 他环顾房间内,还能称得上是书架的东西已经摇摇欲坠,里面陈列着的东西有许多已经不翼而飞,想要在这满地废墟里找到一点有价值的东西,听起来就像在淘金。 苏格兰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雪莉身上。 身为重要的研究员,甚至是组织的核心研究人员,雪莉的价值和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这趟任务里雪莉出了什么差错,苏格兰作为卧底的晋升之路也将再无光明。 直到他听到泰斯卡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咦”了一声后,他才看了过来。 泰斯卡弯下腰将被他重重踩了一脚的东西拿了起来,是一本厚实的书,泰斯卡抖了两下将外面的沙子震下去,接着用手抹去了上面的细碎尘土。 泰斯卡:“这本书叫……《30天恋爱技巧之如何成为吉他高手》。 ” 苏格兰:“……” 组织的研究员平时到底都在干什么?这种书也能放在办公室的书柜里吗? 话说回来,为什么成为吉他高手会在30天恋爱技巧里? ……这到底是本教恋爱的书还是教弹吉他的书? 被这本书一插科打诨,紧张感都变少了。 泰斯卡却翻开书封皮,快速浏览了几页,接着他猛地将书关上。 他用平时正常的音量喊道:“——苏格兰。” 等到苏格兰看过来后,他又压低了声音,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地问顿道:“你会弹吉他吗?” 他用那本书挡在脸旁,这样的举动让苏格兰想到上学时那些趁着老师转过身去后说悄悄话的同学。 他看到泰斯卡那双写满期待的眼睛里只有他的身影。 苏格兰嘴唇动了动,给出了刚才没有说出来的答案,“……会一点。” 与此同时,对面的少年微微睁大眼睛,像是对他的答案充满了意外——就像是根本没想过会得到这个答案。 (有那么意外吗?)他想。 舆水怜当然感到了不可思议,他还以为自己会得到和雪莉所得到的一样模棱两可的答案。 在苏格兰心里,他是不是也有一些和别人不同的地方? 如果舆水怜能再懂人情世故一点,他就会发现——苏格兰似乎自己都没注意到这点。 然而期待的心情一旦萌芽,就是雨后春笋般节节高涨,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回答就能让这种心情生长勃发。 期待就会产生渴望,渴望就会产生幻想。 = 雪莉敲了敲门提示他们,然后从里面的房间走了出来。 苏格兰:“怎么样?” 少女摇了摇头。 “几乎都毁掉了,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留下来。”她说,“……外面,我看也差不多。” 少女扫过四周的废墟,表现得不是很乐观。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干活的。 “把这层楼再检查一下,我们就离开吧。”她说。 她说话时,苏格兰已经取出了两把手电筒来,然后将其中一把递给了舆水怜,他说道:“那么就开始工作吧。” 见他刚才那稍显轻松态度已经被迅速收敛了起来,进入了状态。舆水怜也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配合的握起手电筒。 一行人在废墟里继续搜查,这时候忙完一部分工作的后勤人员也跟上来了几名协助他们的工作。可即使是这么多人进行搜查,也很难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到后来,雪莉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果然,这样不正常。”她说,“怎么可能什么东西都没留下,这也太干净了,干净得不正常的程度……除非……” 如果是纸质资料,只要不是被彻底烧干净,怎么也能从残渣里依稀判断一下原有的内容。但雪莉自进入以来,一点点边边角角都没有看到过,就像是这些东西在爆炸之前就已经被人转移走了。 苏格兰帮她补上了那句由她的嘴不方便说出口的话:“伏特加说得没错,难怪上面会怀疑是有叛徒,这些重要资料应该早就被对方转移了。” 舆水怜的手电筒光芒在一块挡住路的水泥板上扫了扫,问道:“那现在我们先离开?” “走吧。” 舆水怜将那本被他放到桌旁的《30天恋爱技巧之如何成为吉他高手》给拿在了手里。 看到他动作的雪莉:“……你拿这个做什么?”还有,这书名什么乱七八糟的。 舆水怜十分诚实:“我有点想学弹吉他。” 苏格兰则是在忍笑。 (……嗯,他所认识的泰斯卡确实是这样的。) 他隐约感觉到泰斯卡最近的态度有些奇怪,有些飘忽不定,甚至能用“不那么好琢磨”来形容。但是这一刻,他又感觉泰斯卡和以前一样,还是他熟悉的那个样子。 仿佛先前让他捉不住的那个泰斯卡才是短暂出现的幻影。 安心感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胸腔之中。 一行人正在通往一楼的楼梯上,这边的楼梯并不常用,要不是因为爆炸让电梯坏掉,也许安全楼梯的使用会更少。小心翼翼的踩着楼梯,避开上面的砂石碎屑,就在行至楼梯腰间时,倏地一阵振聋发聩的爆炸声再度从头顶响起!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阵猛烈的摇晃感。 “——这里还有炸弹?怎么回事?!刚刚是炸弹吧?!” “不可能,我们明明排查过了!怎么还有遗漏的炸弹?!” “快,快出去!万一二次坍塌我们都有可能被埋在里面!” 好在慌乱也只是一阵子,大家都是身经百战的老人了,等他们跑出楼梯,幸运的是二楼的爆炸没有波及到正门的出口,所有人第一时间跑了出去,重新回到太阳之下。 雪莉面色凝重地看着还在往下掉落碎石的一楼天花板,那里已经被开了个大洞,倾斜朝下。 雪莉:“……看来是白跑一趟了。” 她想起自己还有另一桩更加头疼的任务,她不想再浪费时间,只想快点解决完问题,她对后勤人员说:“带我去辨认一下尸体。” “稍等一下。”舆水怜忽然喊住了她,“人数不对,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他又飞快的朝着在场的所有人看了一眼,然后跑到了车上,将其余工作的后勤人员的面庞一个个在脑子里扫过。 “……少了一个人,现在只有19个人了,13人在外面,6个人和我们一起从大楼里出来,可我们刚到的时候有20个人,你们来辨认一下是谁。” “……是上厕所去了吗?”有人喃喃道。 “如果只是去洗手间,会和其他同事说一声吧?”苏格兰说,“你们看看是谁不见了。” 大家都不想猜忌自己的同伴,然而在有代号的成员面前,他们的工作就是服从指挥,也有人想着“如果是搞错了,等那个人回来,一切问题就不攻自破了”。 在一番检查后,他们确定了暂时不在的人的身份。 脸色不太好的领队被推出来给他们汇报情况,“是佐佐木……他离开时也没有给其他人报备,我刚才给他打过电话了,是关机状态。” 这种情况下,这位佐佐木会被直接上报到组织的其他部门对他的信息和个人情况进行调查,如果他真的背叛了组织,必然会得到组织的清剿。 这个话题略显沉重,最后打破僵硬气氛的人是雪莉。 “——走吧,带我去辨认一下尸体。” 苏格兰和泰斯卡也跟着她去将那些被找出来的后没有确认身份的尸体看了一遍,雪莉一路上都强忍着糟糕的心情,但脸色上依旧不太好看。 ……这多少有些挑战她的脑神经了。 这一切行动结束后,她回到车内的第一反应就是找个相对放松的姿势坐下,好调整一下今天到此为止的负面情绪。 失踪的那几人身份已经上报给了组织,接下来就看组织那边怎么安排了。 舆水怜也系上了安全带,等待苏格兰发动车子。 “我们现在是直接回去吗?”他一边整理袖口一边问。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这番话,苏格兰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其余二人都下意识的感觉到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竟是连呼吸都放轻了一些。 果然,在苏格兰接完电话后,他用一张阴沉着的脸传达了消息。 “伏特加说组织已经找到了其中一个失踪的研究员,让我们过去。” 雪莉此刻像炸起毛的猫,她说:“我——我是说,这个’我们‘里,也包括我吗?” 舆水怜感受到她说出第一个字后,才开始压制自己的情绪。 苏格兰:“……包括你一起。” 气氛又是沉默。 雪莉会有抵触也是理所当然,“组织的执行成员”和”组织的叛徒“,这两个词语放在一起会发生什么根本不需要用脑子去想。 但泰斯卡不知道的是,雪莉研究的药物本身就会用活人做实验。 做人体实验这件事,她无论如何也要被迫习惯和接受,因为这关乎着她的在组织里的“本职工作”,如果她不能做到,那她的价值也会有所打折。 可让她去观摩一场可能会发生的血腥现场…… 几秒后,舆水怜感觉雪莉的声音如一滩死水。 好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说:“我知道了。” 在这段无言的行驶中,舆水怜静静地让自己的身体缩起来一些。 打破他们这压抑气氛的,是一阵极其响亮的警笛声,舆水怜从后视镜里看到几辆警车即将同他们擦肩而过。 ……是警察。 苏格兰显然也看到了,他抄起车内的棒球帽直接戴在了头顶上,接着尽可能的压低脑袋,让自己不那么显眼。 雪莉以为是他看到警察才有这种反应,毕竟他们是老鼠见到猫。 然而舆水怜很清楚并非如此。 (……苏格兰是担心被熟悉的人认出来吗?) 他依稀记得苏格兰好像还有几个同期,虽然论坛里没有详细说过。 如果被认出来,不仅是他会陷入危险,他的亲朋好友、他重要的人全都会陷入危险——组织是不讲情面的,组织的报复更是不会有理智的。 苏格兰之死的那一页漫画从脑子里蹦了出来。 他为了保护那些重要的人,多么毅然地选择了自毁。 那些人对他无比重要,是他心甘情愿以生命为代价去保守的秘密。 如果他一直做苏格兰,他就再也无法和重要的亲人、朋友在明面上相见。 (……这样也太痛苦了。) 原本沾沾自喜的、甚至还在萌发不该有的期待的心情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舆水怜感觉自己在这一刻清醒了至少七成。 无论泰斯卡和苏格兰在一起相处多久,无论对泰斯卡来说苏格兰有多重要,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苏格兰”这个身份上。 可是他最终要回到诸伏景光这个身份,他是苏格兰,但他更是诸伏景光。 抱着绞成乱麻的思绪,舆水怜下了车,跟着带路的苏格兰和伏特加他们汇合。 伏特加在见到三人后,表示:“大哥已经在里面了,动作快一点。” 一身黑衣的琴酒一如既往地伫立在房间中央,而在他背后的,是三位被缚住双手,用黑布遮住了双眼,并且双膝跪地的研究员。 在听到脚步声后,他们发出了更大的呜呜声,似乎是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已有了预兆。 而在他们背后的,是手持机关枪的科恩。 踏入正厅看到这一幕的瞬间,舆水怜感觉到雪莉的呼吸一滞,旋即又很快调整了过来。 琴酒将口中的烟灭掉,用脚将星火跺碎。 “——雪莉,过来。”他说,“看清楚他们的脸,被带走的是这些人吗?” 雪莉深吸一口气,迈着步子走到那群研究员面前。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如今和垂死挣扎的鱼一样她眼前,雪莉抿了抿唇,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她手在发抖,生怕自己会不小心说错什么。 琴酒没打算将耐心用在这里,强迫着继续下命令:“——说话。” 雪莉吸了口气,让自己声音平稳下来,“……还有一位不在,藤井俊彦不在。” 金牌小弟伏特加忙解释道:“藤井俊彦那个叛徒已经单独关起来了。” 雪莉大着胆子问道:“……那这些研究员呢?为什么……” “他们被港口Mafia带走,今天又被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伏特加说,“但是,主动给港口Mafia提供情报的只有藤井俊彦一人。” “所以这些人他们是被牵连……”雪莉话音未落,就被琴酒的声音压了下去。 琴酒:“他们也一样是泄密者。” “既然已经确定了身份——”琴酒最后瞥了雪莉一眼,转过身朝向关押另一位叛徒的地方走去。 但残忍的行刑如约而至。 “——科恩,动手。” 科恩收到信号的第一时间就走到这几人身旁,然后抬起了枪—— 雪莉下意识朝前走了一步,她努力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而眼疾手快地舆水怜则是第一时间抓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朝前。 ——然后他伸手遮住了雪莉的眼睛。 很快。 一切都很快就会过去了。 枪响声、来不及发出的惨叫声、血液溅落到地上格外清晰的声音。 一切混在了一起。 雪莉紧紧攥住了他外套的袖子。 舆水怜忽然明白为什么雪莉不想来这里了。 这无异于将她所行的“恶”以另一种更为赤裸裸的方式展现在她面前,让她再也无法回避和欺骗自己。 组织毫无疑问是“恶”。 而这一点,他也是一样的。 他也是“恶”,他也早就做过一样的事了。 从来没有哪一次的行动让他清醒的意识到他是一个恶贯满盈的组织的成员,善恶观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痛苦方式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灵里。 哪怕是我自作多情,只要苏格兰对我有一丝多余的友善,也会成为他回归他原本生活的不必要的刺,他想。 “泰斯卡。”琴酒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过来这边。” 那是一条更为黑暗的、光亮也被隐去的道路。 舆水怜:“伏特加。” 伏特加:“怎么了?” “给我一把枪。” “哦哦。”伏特加的声音还有些期待。 所有的犹豫和不清醒都在这一刻彻底终结。 ——他做出决定了。 第35章 伏特加将他的勃朗宁塞进了舆水怜手中, 他那张方形脸笑起来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滑稽感,但这种情况下,谁也不会把他当成一个谐星演员。 在舆水怜拿到枪的那一刻, 琴酒就正面朝着他们这侧看了过来,他推开里侧房间的门, 在那通往黑暗的终点处等待着其余人的到场。 舆水怜捏着那把手枪, 一声不吭地朝着琴酒那边走了过去。 继他的动作后,其余人一个接一个的挪动脚步, 科恩、伏特加、苏格兰, 雪莉站在门外迟疑良久, 她最后鼓起勇气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最终也跟着踏入了里面的房间。 房间内,已经被判定为叛徒身份的藤井俊彦正在椅子上。 他双手被手铐反锁在椅背, 身体被绳子严严实实的捆着,黑色的布条将他双目紧紧缠住,让他完全看不到面前的任何场景, 这种强烈的不安感,在听到一众人的脚步声时越发猛烈, 他额角冒出汗珠, 不自觉地晃动身子,开始发出呜呜声来。 倘若是具有强烈的同情心的人, 也许会对这一幕于心不忍。 可惜在场的人要么是穷凶极恶之徒,要么根本没有多余的关心可以分给他。 琴酒取出一根烟叼上后,伏特加自觉地上前为他点火。 星星火光在昏暗的房间内照亮了琴酒的半张脸,他进入正题道:“这家伙泄露了情报, 导致组织的损失惨重。” 说完,他看向脸色糟糕地站在后方的雪莉。 “要恨就恨他吧。要不是他将情报卖了出去, 让那几个人被劫持走,他们也不会因为被连累而丧了性命。” 琴酒慢条斯理地说,他咬字的感觉很特别,好像每个字轻重都有种复杂的韵味。 雪莉没有因为他的这番话有任何好转,反而是移开了视线。 而琴酒对她的表现早就有所预料。 琴酒微微抬了下下巴,对泰斯卡说道:“知道该做什么吧,泰斯卡?” 泰斯卡面无表情的将手枪举起来一些,问琴酒:“……你想要从哪里开始?” 那双眼睛犹如一池深埋着危险的寒潭,但更像一只不会驾驭自己力量的小怪物。 “随便你。”琴酒随意道。 他知道泰斯卡的性格,他没什么强烈的主动性,但有人愿意引导他时,他往往能将任务做得十全十美,叫人满意。 他目光看向几步之外的苏格兰,后者双手环胸靠在墙边,紧抿着唇,看不出表情。 伏特加走到他身旁调侃道:“苏格兰,我听说你也很擅长这些工作……好久没活动了,不想试试手吗?” 苏格兰露出个似笑非笑地表情,表现得很识趣,“我可不想和泰斯卡抢工作。” 伏特加想到他把泰斯卡带到苏格兰和琴酒面前时,泰斯卡就表现出了对工作的占有意识。 苏格兰平时稳健又仔细的行事风格伏特加也有所听闻的,也难怪他对自己的调侃给出了一个“他不想自讨没趣”的答复。 ……看来这几天他和泰斯卡相处得也不怎么样嘛。 ——伏特加得出结论。 那边,舆水怜凭借着泰斯卡零零星星的记忆,和他曾经的见闻,拼凑出了一套算是“审讯”的程序出来。 然而面前的审讯对象根本不想走完这个流程,就在舆水怜摘下塞在他嘴里的布时,他就大声喊道:“别杀我、别杀我!我真的什么都说——” 琴酒牙齿稍微用力,咬了下嘴里叼着的烟,然后双手插兜快步走到那人面前,发出了像是在轻笑的鼻音。 就像在说——叛徒也敢谈条件? 藤井俊彦本就被遮蔽着感官,这种情况下四周的一切信号都会放大,琴酒这短暂的冷哼声在他听来无异于死神收割灵魂的前兆。 他重重地吞了口唾沫。 “我、我会说的……请至少放过我的家人……” 藤井俊彦是个四十岁的中年男性,一身干瘪的皮肤像欧美电影里经常出没的尸变类怪物,凹陷的脸因为此刻的扭曲而平添了几分恐怖。 而泰斯卡对他的求饶视若无睹,他只是把玩着手中的枪,在藤井俊彦说完后,重重地将枪口按在他的膝关节上。 “要先从这里开始吗?”泰斯卡自言自语道。 ——疯、疯子! 藤井俊彦被吓得身子仿佛弹簧一样想起跳,但他最终只带动椅子挪了一寸。 “说吧。”泰斯卡平静地下命令。 但对于他提出的要求一概无视,不打算回应。 藤井俊彦似乎真的绝望了。 他的嘴唇抽搐起来,琴酒想听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的从藤井俊彦嘴里挤了出来。 “有、有人高价找我购买组织研究的失败品的样本……一开始只是一周找我要一次,只要一点点就行了。因为这边的统计是我来做,所以稍微做点手脚也不会被察觉到……” “后来,他又找了我几次,这件事本来只事件小事,但、但是……” “但是有人发现了你的行为。”琴酒已经将手机屏幕打开,将上面一个年轻研究员的黑白遗照展示在了藤井俊彦面前。 琴酒:“这个新人发现了你的秘密,他甚至一路跟踪你到了交易场所,然而被接头人发现,他开枪杀了这个新人,并且将他伪装成失踪,借机让你成为共犯……呵,那之后你就对他有求必应。” “没、没办法,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做了……”藤井俊彦的情绪如大坝崩塌般喷涌而出,“这种时候,进退不都是错的吗……!” “愚蠢。”这是琴酒的评价。 他似乎不屑于和蠢货讲话,竟然真的往旁边走了半步移开距离。 “继续说——” “我,我就按照他说的做了,给他提供了那些淘汰的产品,还有一些效果不明的副产品,直到他后来缠着我找我要研究文件。” “我说过这点我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他缠了我很久,到后来竟然直接找到了我家门口,还用了各种方法来威胁我,折磨我的精神,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如果我不这么做,我还是要死——我还是要死的啊!反正我也是杀人犯!怎么都要死!” 说到后来,藤井俊彦发出了让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的哀鸣。 绝望如一个高悬在众人头顶的众,在他最后的绝叫中被重重敲打,余音传递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终结这声音的,自然是离他最近的泰斯卡威士忌。 “……稍微安静一点。”他只是简单的,用握着枪的那只手对着这人来了一拳。 藤井俊彦的哀鸣就此终止,但无法停止的是的他低声哽咽。 “……唔,呜呜……” 即便是隔着九曲十八弯的关系,雪莉在这一刻竟然产生了兔死狐悲的感觉。 少女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攥紧,她思考着琴酒让她看到这些是为了什么。 ——是在恐吓她? ——是想用这种东西控制她? 还有泰斯卡……也对,这才是真正的泰斯卡。 苏格兰更是让自己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不移开视线。 坦率的、一清二楚的看着面前这场剧目,这场也许此时正同时发生在组织的好些成员身上的剧目。 原来泰斯卡在做这种事的时候,表情和吃早餐时没什么区别。 泰斯卡如果是一个塞满填充物的玩偶,那此刻就像是拉开玩偶背后的拉链,将里面的玻璃渣、不规整的絮状物一起掏出来坦露在太阳底下的时刻。 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个只有“柔软”的玩偶。 诸伏景光觉得明明自己早就知道这点,也以为自己早就清楚的理解了这点。 但此刻还是有种手掌中被人送进了玻璃碎渣的感觉,那是一种微小的、即使握拳也不会弄伤手的刺痛。 尽管很微弱,但这种不适感依然存在那里,让人感觉不自在。 一问一答的环节依然在持续进行着。 好消息是,藤井俊彦的骨头和嘴巴一样软,他也许是自暴自弃了,几乎没用什么手段他就全招了。 坏消息是,这并不代表他是毫发无损的,他的脖子上留下了被绳索勒住的痕迹,腹部有被击打过后留下的淤青,最疼的是被开了一枪的大腿。 使这个已经是不算“用力”的审讯,也在雪莉脑海中刻下了无法祛除的阴影。 而行刑的人,偏偏那个和她相处了几日的泰斯卡。 在审问过后,藤井俊彦已经把他知道的说了个差不多。 那个找他买药的人,他终究还是无法判断是不是港口Mafia的人,虽然他自称有悄悄尝试过跟踪对方,还听到了对方和港口Mafia的人接触的消息,可这不排除也是那人故意给他看的。 其他被掳走的研究员自然在舆水怜他们到来前就被进行过了一拨提问,但他们一直都是被蒙着眼睛的状态,根本不知道掳走他们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只是那群人自称是港口Mafia的人而已。 “看来是有第三方的老鼠混在其中搅和。”琴酒将藤井俊彦的消息和最近组织里的动向相结合,做了个全方面的总结。 琴酒:“那个第三方势力盗用港口Mafia的身份接近组织的研究员,高教从他们手中弄走了副产品和研究资料,接着又对港口Mafia的人尝试了使用这些副产品……却奏效了。” 他将烟扔到地上踩灭,这么一会儿地上已经有了好几支燃尽的烟。 “港口Mafia大概也猜到了吧,但明面上还在装糊涂,故意将责任全部抛到组织头上,一直在对组织施压,试图从中获利。” 苏格兰被派到雪莉身边来就是因为这件事,他当然很上心。 苏格兰:“……港口Mafia的首领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这番话成功的让琴酒有了再次点烟的欲望。 藤井俊彦听到自己的行为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已经彻底放弃了求生欲,无意识地摇头晃脑,喃喃着:“我错了,我错了……” “……你好奇怪。” 泰斯卡以最冷淡的口吻说出了最实际的话,“现在感到后悔,那一开始不要背叛组织不就好了吗?” 苏格兰扫到泰斯卡的表情。 真挚无比,就像在问“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呢”似的。 难言的、压抑的气氛在灯光暗淡的房间里蔓延。 而琴酒则是对泰斯卡的话表达出了算是赞许的态度,他低笑一声,说道:“……一直以来都对背叛这种行为报以侥幸,认为自己绝对不会被发现,就算发现了说不定也有挽救的机会……” “真是愚蠢的想法。” “人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能够完全隐藏的秘密,只要做过都会留下痕迹——” “那个时机一旦来临,你所做过的一切都会被曝光得干干净净。” “……哈、你说的对。”藤井俊彦居然还有意识。 琴酒已经对藤井俊彦失去了兴趣,反正需要的情报也都已经到手,藤井俊彦不过是个小喽啰,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也没有意义。 琴酒朝着正门的方向走了几步,见琴酒要走,雪莉也下意识的想逃离这个空间。 琴酒在和泰斯卡擦肩而过时,给了他合适的指导。 “对于背叛者来说,最适合的礼物就是一颗终结他的子弹。” “——给他送上这份提前到来的圣诞礼物吧,泰斯卡。” 藤井俊彦也听到了这番话,知道死期将至。 他竟然身子抽出,像一条缺氧的鱼正在垂死挣扎。 伏特加跟上琴酒,忽然扭头对藤井俊彦说道:“放心吧,和你有关的人都会被处理得干干净净,送你们一起上路。” 苏格兰在听到他的话后,插在口袋里手不自觉捏紧了些。 忽然,极静的空间里传来了淅沥的水声。 伏特加在看清发生了什么后,感慨道:“唔啊,这家伙居然失禁……” “了”字还没说出来,就被一阵果断的枪声给打断。 扭头的苏格兰正好看到站在藤井俊彦半米外的泰斯卡,正松开握枪的手,他微微皱起眉头退了半步。 “……啊。” 他听见泰斯卡小声道:“好脏啊。” = 无论气氛僵持到了什么情况,该执行的任务还是没有结束的。 舆水怜还要继续和苏格兰一起保护雪莉,但在审讯事件过后,雪莉似乎有点想躲着他。 尽管雪莉没有在明面上表达出来,并且依然让泰斯卡负责她的私人办公室,但他们谈话的频率骤减,就算有交流,也基本上都是工作上的。 “帮我拿一下东西。”“好的。”“到吃饭时间了。”“好的。”“下班了,走吧。”“好的。” 舆水怜也不想让她烦恼,安心做一个无情的“好的”牌复读机。 ……他忽然想到莱伊还说他能和雪莉成为朋友呢,现在雪莉还能和他说话就不错了。 他无聊的时候就自娱自乐地打开手机,在搜索引擎上将自己每天冒出来的想法一个又一个的进行搜索,从别人的答案中为自己拼凑一个勉强算是“人格”的东西。 虽然破破烂烂,但也够用。 在藤井俊彦死后,他就收到了剧情值的反馈。 原来当时的任务目标第二条,被隐藏起来的那个目标,是推进黑方主线的,所以他得到的剧情值反馈并不低。。 【剧情值:+0.49%,当前剧情值:1.61%】 【印象值:+0.73%,当前印象值:1.06%】 ……至于印象值为什么这么高。 舆水怜在心中叹气一声。 现在只要打开论坛,就能看到他被拼接出来进行分析,分析他是不是黑方的强力隐藏角色,原先那些还猜会有反转的声音几乎全都被压了下去。 被回复最多的那个帖子里,将泰斯卡举枪对准藤井俊彦的那一幕直接放在了首楼。 还将他和琴酒说的那些话全都细细分析了一边,得出了泰斯卡铁黑的结论。 【朋友们,连这种干坏事的镜头都放上去了,居然还有人觉得能反转,别自欺欺人了行不行?】 【以前你们觉得这个角色能反转,能洗白,是因为重点的杀人镜头都被回避了,读者只看到了拿枪的那一幕,所以可能是作者用信息差来玩弄我们的眼睛,但是这一次是板上钉钉了好吧?】 【这屋子里这么多人,还能是谁去干掉了藤井俊彦这个叛徒?】 【总不可能是角落里的科恩冲过去一枪爆头的吧???】 【你别说,最后泰斯卡嫌弃的表情,还是挺有反派味儿的。】 【我现在就贼好奇,泰斯卡到底是怎么发现苏格兰卧底身份的,希望老贼能给我们揭秘下。】 这一连串消息早就被高高顶了上去,读者们的态度一目了然。 舆水怜看他们态度这么肯定,竟然莫名有了些……安心感? 大概就是自己的想法竟然隔着这一层次元得到了别人的“认可”这种感觉吧……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颗正在被人从土里拔出的植物,以他从未想过的速度快速生长着。 最后究竟会变成参天大树还是一根毒刺,他也不知道。 唯一让他感觉到复杂的,是他还在和苏格兰住一个房间。 其实一天下来,他们能交流的时间只有:早上八点出门前的时间、早上去吃早餐的时间、下午去吃晚餐、八点后一起回到房间的时间。 抛开还要洗漱、处理一些日常家务之外,交谈的时间被压缩得越发少了。 到后来,舆水怜干脆把那本《30天恋爱技巧之如何成为吉他高手》拿出来认认真真的翻看,偶尔还会对着空气假装自己在弹吉他。 “泰斯卡。”苏格兰见状有问过他:“你……想要玩吉他吗?” “也没有那么想。”舆水怜老实说,“只是没什么别的事情要做。” 他只是有点点无聊而已,打发时间的事做什么都一样。 苏格兰还发现,泰斯卡最近会用那种背单词的小本子抄写单词。 被问起来的时候,他回答说自己是在学习意大利语。 泰斯卡:“因为雪莉说我记忆力很好,如果不用来学习什么会有点浪费。” 但其实是雪莉不好意思晾着他,索性推荐他找点别的事做。 泰斯卡的单词本整整齐齐,上面写满了他整洁的字迹,现在他都会随身携带这个小本子——反正也只有手指大小,放进口袋里很方便。 苏格兰看了眼桌上摊开的那本奇书,心想背单词还是比对着空气弹吉他要好。 苏格兰:“……嗯,不过,我觉得偶尔培养一下兴趣也不是坏事。” 除此之外,苏格兰不再发表任何多余的看法和建议了。 舆水怜则是对这种现状很满意。 只是那天叛逃的佐佐木一直没有被抓到,这让他有些在意。 因为朗姆也好,琴酒也好,并没有通知他去处理佐佐木…… 佐佐木如果只是个普通后勤人员,真的能从组织的人手中逃脱吗? 他是死了,还是逃了? = 这种如死水般的生活节奏被打破,是在审讯事件结束后的第四天。 首先是苏格兰抓到了一个混入其中窃取情报的间谍,在组织正在面对港口Mafia的追咬和第三方不明势力搅混水的关键时刻,这个混进来的间谍就变得额外重要。 这个间谍进来有三个月了,一直低调安静,没有什么异状。 本就因另一个研究所出事而更加小心谨慎的研究员们,居然真的发现了他的异状,在身份被其他人叫破后,这个间谍第一时间就是掏出枪来想要恐吓周围这群人。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逃离现场,就被苏格兰一枪射中了肩膀。 黑发青年趁着他行动不便,第一时间就制服了他,并在他企图尝试再次捡起自己的枪进行反击时,苏格兰用枪口对准了他的额头。 他的手很稳。 “——别动。” “否则下次射击的地方就是头了。” 苏格兰说话时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声音会比平时稍微低上一点点。 但没有人会怀疑他能不能扣下扳机这件事,毕竟他前一次的射击快准狠,几乎是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他就那么做了。 舆水怜站在二楼,他视力很好,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也看到了苏格兰手里那把枪,并不是他之前用的那把。 ……他完全不知道苏格兰什么时候配的新手枪。 直到苏格兰将那人押送上车转移后,他们又一起往食堂那边走去。 舆水怜脑子里的是苏格兰刚才动作敏捷、眼神锐利的开枪的场景。上一次他没有机会好好看过,这一次,他站在楼上清晰的看到了工作状态全开的苏格兰威士忌。 果然,这才是完完全全的“苏格兰”吧? 舆水怜走着走着,想起什么,问道:“苏格兰,你换了一把手枪吗?” 黑发青年先是“嗯?”了一声,随口语气十分自然地回答道:“先前的……因为一些原因暂时用不了了,所以重新申请了一次。” 舆水怜:“……哦。” 接着又陷入了沉默。 在审讯事件后,这种沉默经常会光临二人,到现在,苏格兰也开始习惯了。 他只是不知道到底怎么对待泰斯卡比较好。 无论是泰斯卡的哪一面,都是他的真实组成部分。 想要只看到自己想要的部分,是不可能的。 ——这等于在否定泰斯卡这个人本身。 更何况泰斯卡是真的救过他,无论如何,他做不到让自己的态度急转直下,甚至故意去疏远他,但……又找不到一个恰到好处的区间去对待这段关系。 ……结果到头来,似乎还是变了味。 = 几天后,港口Mafia提出想要和组织的研究员见上一面。 对方给出了诚意十足的态度,表示可以只是找个安全的位置见面约谈,提出解决这次让双方都有些头疼的问题。 拿捏不清楚对方态度的组织,当然不可能让真正的“雪莉”去和他们见面,干脆随便找了个人顶替,让雪莉只是远程交流。 很快这项流程就定了下来。 作为雪莉目前的“保镖”的苏格兰和泰斯卡当然知道了这件事。 面对前来通知的伏特加,苏格兰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他皱起眉头,“是不是港口Mafia已经准备好了其他的埋伏在等着我们?” 伏特加轻咳一声,“朗姆的意思是,让雪莉在安全的地方等待就好。至于其他的,会有人来负责的。等时间到了,将雪莉送往指定地点保护起来就好。” “……我明白了。” 苏格兰说,“继续是我和泰斯卡来负责保护雪莉吗?” 伏特加:“是,不过这次还会让其他人和你们一起。毕竟雪莉是重要的成员,只你们两个人不太方便吧?” 苏格兰:“能透露下还有谁一起吗?” 伏特加来之前就知道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放心吧,这次和你们一起的组织的情报专家之一的波本,有他在,你们就只用安心负责保护工作,不用为其他的事分心了。” 苏格兰眉梢微挑,“是吗,这还真是让人放心。” 伏特加挥了挥手:“那边很快就要布置好了,地址很快就发给你们手机,那我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所说的,两人的手机很快都收到了消息。 只是舆水怜在打开手机后,发现消息并不止一条。 还有一条来自朗姆的。 他屏住呼吸点开这条未读邮件—— 【朗姆:苏格兰身份有疑,雪莉的保护工作有其他人暗中负责,你和波本配合从苏格兰口中套出有效信息。】 【朗姆:确定他身份有问题的前提下,我批准你提前对他进行审讯。】 第36章 ……怎么会这样? 到底是在哪个环节暴露了? 舆水怜从没感觉心跳如此快过, 快到随时要从自己的胸腔弹跳而出。 他用舌尖抵住上颚,嘴唇紧闭,好像这样能带来一点安全感。 趁着伏特加的视线不在他们身上, 舆水怜第一时间就借着手机黑屏偷看苏格兰的表情。 ——看不出问题。 波本收到消息了吗? ……收到消息的话他应该会第一时间通知苏格兰吧? 难道说朗姆将消息的时间错开了?先给自己发了消息,但还没有发给波本? 朗姆……是不是也在防备波本? 这么一来, 他也许会选择在波本和苏格兰碰头成功后再将消息发给波本。 朗姆, 是不是也在借这这个机会试探波本? 那自己呢,朗姆对自己是信任, 还是也在用他没察觉到的方法试探? 舆水怜从来没发现自己能用这么快的速度思考和处理问题。 ……去会场的途中找机会放走苏格兰? 不, 万一刚才只是苏格兰演技很好, 其实波本已经告诉他他暴露的消息呢? 那苏格兰如果这个时候逃跑,组织第一时间就会怀疑波本。 苏格兰……大概不会愿意这样的。 舆水怜头一次深刻明白了“进退两难”这个词的含义,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 都是一条看不到希望的绝路。 审讯两个字就像从眼球刺入大脑的锥子,散发着明明白白的残忍。舆水怜脑中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以不思议的速度翻滚着,无数个血腥的片段裹挟着泰斯卡的罪一起奔跑了出来。 这些记忆正在张牙舞爪的向他示威, 告诉他很快他也要将这些好手段用在这位公安的卧底身上。 比如殴打、反复电击、像烹饪好菜那般认真的敲碎他所有骨头、刺穿他的血肉之躯……以最没有人性的下作手段来搅碎他的自尊和高洁的灵魂,最后将一切美好的东西变成黯淡无光的残渣, 一起流入下水道的入水口。 让敏感的人思考太多痛苦的故事走向, 无异于是一种折磨。 = 舆水怜主动提出:“我去接雪莉下来。” 他敲响雪莉办公室的门,在听到“请进”的声音后, 舆水怜推门而入,提醒道:“要前往会场了。” 雪莉看到泰斯卡时下意识的心里一紧,“……我收拾一下就来。” 在雪莉转过身收拾时,舆水怜从她笔筒里顺走了一支笔。 下楼后, 他们上了不同的车。 这次雪莉不和他们同行,她乘单独的车。 另一辆车上除了有苏格兰和舆水怜外, 还有另外两位后勤工作者,但他们要清点设备和资料,都没有开车,最后开车的责任还是落在了苏格兰身上。 舆水怜坐在副驾驶上,捏着口袋里那个很重要的单词本。 从接到信息的那一刻起,他感觉四周的一切都变得阴森扭曲、充满了未知的阴谋——比如后座那两个后勤人员会不会已经配了枪? 说要紧急清点设备和资料会不会是说谎? 让苏格兰坐在前排也许也是设计好的,因为这样他就会被安全带束缚住,没法第一时间逃跑,必须按照组织的安排到达会场,然后开始焦头烂额的寻找逃跑的机会。 他时不时从后视镜里观察后面二人的情况,然后将单词本放在坐垫上,用身体和宽大的衣服挡住,制造一个视线死角。 接着,他保持着双目直视前方的动作,用刚刚顺来的那支笔,偷偷在单词本上写下几个字。 一笔一划,下笔极其缓慢,生怕发出一丁点声响。 = 到达碰头的位置时,舆水怜特意关注了一下四周——波本还没有来。 琴酒给他们指定的位置在一个写字楼的小办公室里,也许是组织手中的众多资产之一,虽然看起来有点寒碜,但他们又不是为了享受而来的。 这个办公室的墙壁上还有一些灰色的金属柜子,里面锁着些旧书和废弃的实验器材。 这里和港口Mafia会面的场合距离这里只有不到一公里,雪莉则会在这边办公室和他们一起远程监听和港口Mafia的会谈,然后实时给出回应,让假雪莉能和港口Mafia的人正常进行对话。 但现在,舆水怜知道这个地点也是假的。 雪莉要去的位置不在这里,这里是专门用来围捕苏格兰的猎场。 ……而他,则是朗姆选中的最佳猎手。 苏格兰隐隐约约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卧底,时时刻刻察觉危险是一种保命的本能。 他要做的是去看、去听、去想、去收集信息,然后让这些成为自己破局的助力。 苏格兰随口道:“雪莉他们还没到吗?” 他说话时,观察着在场另外几人的反应,泰斯卡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另外两位后勤人员面面相觑,茫然的表情不似作假。 可苏格兰还是感觉不对,因为泰斯卡太“安静”了。 比平时还要更甚几分,说是安静,就像是被关掉了电源的玩具,连生命特征都被剥夺了。 注意到苏格兰的目光,泰斯卡才“开机”,他问:“……是因为堵车吗?” “是吗?”苏格兰佯装随意,“希望波本不要堵车,能早点和我们汇合。” 舆水怜心里一直紧绷着,他感觉时间越来越紧迫。 苏格兰一直没看过手机,也就是说波本还没给他透露过消息。不能再拖了,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他走到柜子旁,将里面蒙了一层灰的专业书打开,好奇的抖动两下,然后用手抹去上面的灰尘,翻开书来。 那两个后勤人员听到书页抖动的声音,下意识的朝这边投来一眼。 见到舆水怜举著书乱翻后,又将视线收了回去。 就是这个间隙,舆水怜已经做好了他想做的事情。 苏格兰忽然听到泰斯卡发出感慨:“雪莉的办公室里也有一本一模一样的书。” 他转身看去,泰斯卡正背对着他,将那本大书举在手中——而他拇指的位置,正压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景光、暴露、逃、追。” 舆水怜在写时,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被后勤人员注意到,所以写得很慢,水性笔的墨水都沁得乱七八糟,好在还能辨认出内容。 诸伏景光有一瞬间睁大了眼睛,错愕的情绪犹如被惊起的鸟那般纷飞。 惊愕、疑惑、防备全在这一刻汇聚成化不开的浓墨。 前几天搁在二人中间那层透明的隔阂在这一刻不复存在,诸伏景光几乎是瞬间就理解了纸条上最后两个词语的意思。 泰斯卡用书掩着脸,飞快地朝他投来一瞥。 诸伏景光嘴唇翕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接着他掏出了手机,假装看了眼屏幕。 泰斯卡在这个同时,放下了书。 诸伏景光收回手机。 接着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瞬间,飞快的夺门而出—— 泰斯卡:“!” 同样“反应过来”的泰斯卡将那本书扔在一边,攥紧手中的纸条冲了出去,在经过垃圾桶时,他直接将那只水性笔扔了进去。 老式写字楼复杂的构造让这场双方都心知肚明的虚假追逃被拉长了过程,变成两个追逐中的影子。 奔跑中,舆水怜感觉身子很轻、好像甩掉了一个时时刻刻拴在他心脏上的重物。 追着苏格兰跑下楼梯时,他竟然产生了许多不该有的想法。 ——这楼梯应该再短一些,这样苏格兰能更快逃走。 ——这楼梯不该这么短,他还能再多看一会儿他的背影。 如果那个背影就是他日后踽踽独行时参照的道标,那他一定要趁着现在,深刻的、每一个细节都牢牢记住,将其刻录在身体的每一个部分。 写字楼被他们甩在身后,又回到了开始的那个小巷。 舆水怜停下了脚步,他举起枪来,手却像软掉的棉花糖,仿佛生来就没有按下扳机的力量。 诸伏景光同样回望了过来。 百千句想说的话哽在喉咙,舌头也打了结。 诸伏景光知道只要从这里跑出去,坐上车离开就好,然后就能彻底和这永无安眠的生活说再见。 尽管他心中还有许多疑惑未曾解答,但他已经想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只可能是组织的高层对泰斯卡下达了命令。 而泰斯卡却选择了放走他。 诸伏景光:“泰斯卡,如果我走了……” ……如果他走了,泰斯卡会遭受什么样的命运? 那就是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悲剧,会被同等地转移到泰斯卡身上。 礼貌又安静的泰斯卡、懵懂的想要学习一切的泰斯卡、喜欢吃面包边的泰斯卡、想要学习弹吉他的泰斯卡、会把他送的头绳当做装饰挂在手腕的泰斯卡、在寂静的夜里对他说想保护他的泰斯卡…… ……对他撒谎,难以捉摸,却又对他袒露最真实的心的泰斯卡。 碎片的记忆聚沙成塔,这一刻在诸伏景光心中描绘出了一个完整的、鲜活的、独一无二的“泰斯卡”。 诸伏景光还什么都没说,泰斯卡就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枪。 “……我不会有事的。” 泰斯卡的眼神中没有半点恐惧,他笃定地说,“组织是不会怀疑我的,最多只是吃些小苦头,但你不能留下。” 你留下绝对会没命的——诸伏景光居然读出了他的意思。 泰斯卡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他将刚才那张写着秘密的纸条直接吃进了嘴里,然后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被纸条包着的U盘递给他。 泰斯卡说:“……圣诞节的礼物,提前给你。” 诸伏景光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 ……泰斯卡原来从那个时候就瞒下来了吗? (那这些日子,泰斯卡究竟是背负着什么样的心情度过的?) 泰斯卡自始至终都在遵守那个晚上,他偷偷爬到被子旁说的那句诺言——那句要保护自己的诺言。 即便从没有人回应,他也没有半分气馁,忠诚的遵循自己的本愿。 诸伏景光用手指拨开纸条,摊开上面的内容,贴着的字是——Merry Christmas。 那是泰斯卡用打印机的废纸裁剪下来拼上去的,是他小心翼翼的、连真实的字迹都要藏起来的祝福。 ……太多了。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付出了太多,而自己从泰斯卡这里得到的早就远远超过了他所给予的。 泰斯卡只是看着他,那双眼睛和初次见面时一样澄澈。 诸伏景光不能对这份几乎要褪去所有外壳的、赤裸的感情视若无睹,可此时,语言变成了苍白的工具,连万分之一的心情都无法表达。 “快走。”泰斯卡说。 诸伏景光迈开步子,但这一次他则是向前几步,然后伸出手臂,拥抱了泰斯卡。 就像泰斯卡那次紧紧的将他抱在怀中一样。 千言万语也抵不过体温和心跳,这是最真实的传递心情的方式。 “谢谢——” 起伏的身体彼此挨在了一起,他们从未有过如此近的距离。所有的情愫都顺着紧贴的胸膛传了过来,犹如两道温热的浪花汇聚在了一起。 舆水怜感觉浑身都像泡在温水中,他鼻子有些酸,眼眶里好像有温热的东西要溢出来。 好暖和。 这是他曾经在无限次死亡轮回时,懵懂的渴求着的那种温暖。 而这一次,这份温暖不是他通过别人的身份而短暂体验到的,而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已经够了,他想。 “走吧,时间来不及了。”泰斯卡主动结束了这个他期待已久的温暖。 “无论怎么样,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请你……不要回头。” 这不是请求,是哀求。 诸伏景光知道时间紧迫,他心情很乱,但还是收好了东西。 他最后看了一眼泰斯卡,“……保重,泰斯卡。” “——你也要活下来。”他说着。 感受着手心里还残余的泰斯卡的温度,诸伏景光握紧拳头,不再回头地走出了这条暗巷。 直到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消失在这片逼仄的小巷里,舆水怜想象着苏格兰走到太阳下的模样,他发现自己握紧手枪的力气又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他又变成了无所不能的自己。 手机再次振动,舆水怜指尖微颤,他打开手机,上面是来自朗姆的新消息。 【朗姆:苏格兰是公安的卧底,如果无法活捉就直接解决掉。】 (……赶上了。)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了。) 他知道朗姆还是会怀疑他,但现在已经做出了选择,以后要发生的一切他都会承受和背负,如果有审讯,熬过去就是了,反正死不了,不过是以后更加小心谨慎地走钢丝罢了。 但苏格兰还活着,这一切就很值得。 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他要装备上最坚固的勇气,让自己在此刻成为坚强的人。 舆水怜步伐稳重,找到一个完美的,符合“追逃中对方先埋伏然后开枪,自己中弹导致追捕失败”的剧本的位置。 为了不影响第二枪,他决定先对左腿下手。 然后再瞄准右肩,开第二枪。 你能做到的,他告诉自己。 这点疼痛不算什么,你不是早就习惯了吗? “砰——” 伴随着第一声枪响,他感觉自己变得放松了下来,身体自然的跪了下来。 舆水怜扶着墙角,然后对准了自己的右肩,再次开枪。 “砰——” 剧烈的疼痛平等的降临在了他的身体上,力气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他任由自己蜷缩着、疼痛着躺倒在地。 一点也不疼,就是地上有点凉,他躺在地上,心想着。 他感觉身体就像被戳破的夹馅甜品,里面正在一点点的流空,流到只剩一个干瘪的外壳。 意识慢慢飘远,他开始想到很多东西。 想到苏格兰可以和他的家人重逢、想到他可以回到过去那样拥抱平凡幸福的生活、想到对方离开的背影、想到拥抱时候得到的温度。 舆水怜感到一切都是满足的,是美好的,是沐浴阳光又闪闪发光的。 等到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控制自己的思想时,他才发现……他原来学会怎么对自己说谎了。 原来不疼是假的。 其实真的很疼。 还有一个无法言之于口的、他知道连产生都不该产生的念头: ……他其实好想苏格兰能回头看看他。 = 在降谷零快达到目的地时,朗姆的消息就传到了他的手机上,让他和泰斯卡一起给苏格兰下套。波本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朗姆对自己并不信任,甚至想借机试探自己。 降谷零明知道这里是个陷阱,但他不能拿hiro的生命为赌注。 朗姆的明棋将他打得措手不及。 那泰斯卡……就是朗姆选中的行刑人了。 所有假象在这一刻被硬生生的剥离了下来,就像扯掉一层皮肤般疼痛。 他保持着冷静的假象,试图找到给hiro逃跑的时机。 一定要赶上!拜托——! 然而他刚落地,朗姆的消息又传了过来,降谷零瞳孔收缩——因为这条消息,等于是直接宣判了苏格兰的死刑。 该死,朗姆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hiro在哪里! 第一声枪声就在这时传来! 顺着这危险的信号,降谷零以他最快的速度辨认起现场地点的位置,然而这边的旧房子排列弯弯绕绕,他找到声响传来的位置附近,终于在中间还隔了好些堆叠的杂物的另一条街看到了泰斯卡的金发。 “砰——”的第二声枪响传来。 降谷零远远看到的,是刚松开握枪的手的泰斯卡。 枪原本指着的位置,竟然是泰斯卡自己的肩膀。 第37章 降谷零赶到现场, 只看见泰斯卡犹如婴儿般蜷缩着身体躺倒在地,金发凌乱的披散着,挡住半张脸颊, 他只能看到泰斯卡双目紧闭,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像一只垂死的鸟在吐出最后的空气。 他脑海中跳出方才的最后一幕, 一个疯狂的猜想从脑中冒了出来。 泰斯卡他故意射伤自己, 难道是…… 思绪纷飞间他压下所有情绪,立刻开始联络医疗组。 降谷零拿起电话拨通后, 第一时间说道:“——紧急情况。” “泰斯卡中枪了, 需要立刻送他去治疗, 地址我发给你们。” 他挂断电话,开始尝试进行急救。 泰斯卡像是听到他的声音,从宛如梦境中的状态扯出一丝意识, 他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降谷零却读懂了他的唇语,那是:“——你看到了?” 看到了。 ……他看得一清二楚。 降谷零还有许多疑惑, 许多不确定,许多不敢赌。 但此刻的两个当事人, hiro已经离开了这里, 泰斯卡现在的状态也无法给他解惑。 他的困惑和矛盾就像从心口飞出去的蝶,被泰斯卡牢牢捕捉。 降谷零听见少年的气音, 意思到泰斯卡还有话要说。 但他依然只是用唇语传递着自己的意思—— “让苏格兰、逃跑。” 泰斯卡握枪的那只手再也没有半点力气,枪就这么从手中滑落,他摊开手掌,尝试挤出力气去握住降谷零的手。 就像在说——这就是我的答复, 那么,你要选择相信我吗? 降谷零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他俯下身,用理智压抑住全部的感情。 “……你伤得很重,泰斯卡。” “现在,什么都别说了,我送你去治疗。” 泰斯卡没有等到回应,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少年缓缓闭上了眼睛。 = 降谷零此时正同时承受着多种压力—— Hiro是否逃跑成功了? 泰斯卡会不会有危险? 朗姆那边要怎么糊弄过去? ……泰斯卡是不是也知道自己是卧底了?所以才放心将信任交付给了自己? 问题太多了,但唯有一件事是能确认的。 泰斯卡确实帮助了他们,帮助了卧底。 降谷零在等待救援,并且他第一时间就向朗姆报告了现场情况,先发制人,以免自己陷入被动之中。 【波本:苏格兰逃跑了,泰斯卡被他击伤,现在送去治疗。】 他将信息尽可能简洁的表达,然后紧张地等待着朗姆的回信。 朗姆却直接给他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来了——! 朗姆这个人性子很急,但他并不是急上头就会忘记谨慎的类型,原本计划抓捕的叛徒就这么逃掉,他肯定急不可耐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降谷零调整了下呼吸,立刻接通了电话。 朗姆的声音中有一丝不悦,他问:“发生了什么?” “我到达现场时,苏格兰已经逃掉了,只有被他击伤后无法行动的泰斯卡。”降谷零决定先发制人,“说实话……我这边也想问怎么回事?是消息提前泄露了吗?” 这句话等同于明晃晃的在反问朗姆“是不是有叛徒走漏了风声”? 朗姆:“……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o*m “时间有问题。”波本冷静地说,“我收到那条确认苏格兰威士忌有问题的消息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听到了第一声枪声,也就是说那个时候苏格兰就已经在和泰斯卡进行交锋了,并且根据现场的情况来看,是苏格兰占有了先机。” 朗姆:“……你的意思是,苏格兰抢在你们之前就得到了答案,并且成功让泰斯卡措手不及,反而中了他伏击?” “这只是我根据现场推理得到的结果。”降谷零有条不紊地说完自己的猜测。 事实上,他也不过是在赌而已。 朗姆那边却只是说道:“……我知道了。” 这种不表态,只表示“我知道了”的说法反而让降谷零感到了安心。 朗姆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如果直接斩钉截铁的说结论,他反而不会信,所以降谷零最后只退了半步说是自己的猜测。 朗姆应该还会去找人收集信息。 希望这个时间差能给他们一个缓冲。 本以为朗姆会就此挂掉电话,降谷零又听那边问了句:“泰斯卡伤情如何?” “中了两枪。”降谷零实话实说,“应该是为了封锁他的行动和削弱他的战斗力,故意在手臂和腿上开了两枪,他现在失去意识了。” “……我知道了。”朗姆讽道:“不愧是在组织拿到代号的公安卧底,动手时果然很果决。” 降谷零心中一沉,但他还不至于被朗姆这点嘲讽动摇。 朗姆继续下达命令:“守在泰斯卡身边,等泰斯卡恢复意识后,第一时间通知我。” 不管怎么说,朗姆在组织的地位很高,降谷零刚才的小心思和抢答都是在不越界的范围内进行的,在对待死命令时,他能回答的不过也就是—— “我知道了。” 在等待急救人员时,降谷零将泰斯卡的那把手枪重新换上了子弹,以免被问到枪声和子弹对不上的情况。 很快,泰斯卡被送到了组织内部的医疗室房间里。 在这个以研究特殊药物为起源的组织里,医疗资源的能力简直超乎降谷零的想象,当降谷零第一次知道时,比起组织成员那发自内心的感慨,他想到的是——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能负担起如此庞大的医疗资源和规模恐怖的科研团队,组织的根到底有多深? 他自己倒是没怎么受过重伤,并且尽可能避免在组织泄露自己的生理信息,所以这也是他第一次来这边。 降谷零在护士的指引下,去了隔壁的休息室,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他庆幸的是,朗姆对他下了命令,让他留在这里等泰斯卡醒来,否则以他和泰斯卡浅薄的关系,他根本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若是留下才显得反常。 坏消息是,朗姆口中的让他等泰斯卡醒来的另一层含义是——监视他,别让他醒来后跑了。 但没确定泰斯卡是不是有问题之前,这种话,朗姆是不可能明说的。 降谷零离开休息室,看向走廊尽头还亮着灯的房间。 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 泰斯卡什么时候才能脱离危险,恢复意识? = 事情的进展比泰斯卡醒来的速度更快一些。 虽然他已经结束了手术转到了病房,但依然没有清醒过来,只能安静的躺在床上。 朗姆那边已经调查清楚了当天的全部经过——毕竟当时还有两个后勤人员在场,原本是打算用来迷惑苏格兰的工具人,没想到最后竟然成了证人。 在泰斯卡的独立病房外,一男一女正面对面站着。 “据那两个人所言,苏格兰是看了自己的手机后忽然脸色一变,然后就直接飞奔了出去,泰斯卡立刻追了出去。由于事发太过突然,他们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然后呢?” “枪声也对得上,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和你推测的情况差不多,波本。” “我知道了,话说回来——是朗姆让你来传递消息吗?贝尔摩德。” 金色卷发的女人穿着一身休闲款的西装,手里举着一个金属制的烟盒,带着浅淡的、她那时常挂在脸上的标志性的笑容。 降谷零则是提防着这位在组织里身份特殊,又能力超群的成员。 贝尔摩德的话可信吗? 还是又是一轮新的试探? 贝尔摩德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不,我只是顺便帮他捎个话而已。” 女人慢条斯理地将烟盒打开,刚想掏出一支烟,又停下来动作重新将其收回口袋,似乎是想起这里不能抽烟,只好作罢。 “哦?”降谷零顺着贝尔摩德的话问下去,“你是还有其他事要办?” 贝尔摩德的表情瞬间降温,“你是在审问我吗,波本?” “怎么会?”降谷零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来,“只是一点小小的好奇罢了。” 贝尔摩德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翘起腿来,两手搭载膝盖上,转换成了随意的姿势。 “……告诉你也无妨,我来看看那孩子。” 降谷零感觉自己触到了什么从未了解过的新信息。 “那孩子——指的是泰斯卡?” 贝尔摩德说:“听说他被送了过来,正好过来看看。医生有说他还要多久能恢复意识吗?” 降谷零摇了摇头,“我这边也在等待泰斯卡醒来,朗姆那边还等着我的汇报。” “……朗姆啊。”贝尔摩德喃喃道。 朗姆总不可能是出于好心想知道的,她想。 “看来是我白来了一趟。”贝尔摩德说着,从椅子上站起身。 她最后隔着病房看了一眼泰斯卡的安详的睡容,隔着病房的玻璃,女人轻声道:“希望他能做个美梦。” 降谷零没听清她喃喃了什么,见贝尔摩德要走,随口道:“不进去看看他吗?” “不了,人都没醒,进去也没什么好看的。”贝尔摩德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病房。 降谷零在走廊目送贝尔摩德完全离开,他也重新回到了病房内。 贝尔摩德离开大楼,正门外的保时捷356A正在静候她的到来,车身在明朗的日光下散发着冷硬的光。 女人打开车门,走进了后座,然后重新从烟盒里取出烟来点上,氤氲的烟雾在吐息中升腾。 琴酒没什么感情的声音传来:“——无聊的过家家结束了吗?贝尔摩德。” “……真是没情调啊,Gin。”贝尔摩德完全不介意琴酒的嘲讽。 “泰斯卡失手了。”琴酒冷不丁地说,“现在还没完全查清楚事情的经过。” “你是在怀疑泰斯卡吗?”贝尔摩德说,“……怀疑泰斯卡会放走公安的卧底?” 虽然他们都心知肚明——泰斯卡根本没有放走一个公安卧底的理由。 这不是感情用事,而是根据泰斯卡这么多年来生存轨迹的合理推断。 但作为在组织工作多年的代号酒,这种无凭无据、听起来又像感情用事的话是没人会说的。 万一泰斯卡真的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沾染上了那些走狗的气息呢? 这种事谁也说不准。 “泰斯卡的身份确实很干净。”琴酒:“但——一切由事实说话,别把话说得太满了,贝尔摩德。” 回答他的,是贝尔摩德吐出去的烟圈和轻哼。 = 从事发到现在过去了近二十四小时,安室透就守在泰斯卡的病房内,坐在这里的每分每秒都让他觉得度日如年。 他所想知的事,目前一个都没有出结果,这让他怎能不坐立不安? 但他还必须要让自己保持一个高度冷静的状态,来应对一切可能到来的怀疑和猜忌。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让他感觉到有些头晕,再加上从事发到现在他几乎没有什么休息时间,期间只小小的打了个盹,生怕错过泰斯卡醒来的时机。 他要抓住这个时间差,和泰斯卡确认情报。 值班的护士换了个班又经过这边,看到还是降谷零一个人在看护,她略显关心地问了一句: “……我看您好像一直没怎么休息,您这边要不要去旁边小睡一会儿?病人醒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降谷零扯出个柔和的表情来,“没事,我其实状态还不错。” “……那您注意身体,别为了朋友把自己也弄生病了。” “嗯,谢谢你的提醒。” 等到小护士消失在走廊尽头,降谷零这才重新靠到墙边。 (……朋友吗?他和泰斯卡?) 他揉了揉额头。 (……保持清醒,降谷零。现在还不是你休息的时候!) (hiro还生死未卜,泰斯卡也还没清醒,现在能打掩护的人只有你了。) 降谷零去了一趟卫生间,在洗手池用冷水打湿手,然后拍在脸上。 他的金色碎发被水打湿贴在额角,冰冷的感觉让神经也跟着降温了几分,他对着镜子调整自己的呼吸。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再度响起—— 看到来电显示时,降谷零瞳孔一缩。 朗姆? 他接起电话,朗姆直接一句让他清醒了—— “泰斯卡醒了。你人在哪里?” “盥洗室。“降谷零不多说废话,”我马上过去。” 朗姆不多追究,“开免提,让泰斯卡接电话。” 从走廊回到病房的路上,降谷零克制住自己狂跳的心。 该死,他运气也太糟糕了点。 几乎是他前脚离开病房,泰斯卡就醒了吗?这边的医护人员直接汇报给了上级? 这样他就完全没有和泰斯卡提前沟通的时间了! 无论心里是如何的一团乱麻,降谷零还是保持着正常该有的状态,避免让电话里的朗姆察觉到任何问题。 打开病房的门,就看见面无血色的泰斯卡睁开双眼,直直盯着天花板的模样。 那双静如湖水的眼眸中连一丝情绪都照不进去,就好像他完全封闭了自己的情感和想法,任由世间万物在他身边来去、将他侵蚀。 降谷零想提醒泰斯卡,他对朗姆说:“泰斯卡现在的状态,也许不太合适接听电话。” 然后,他就见泰斯卡缓缓移动视线。 降谷零来到泰斯卡身边,说道:“朗姆想和你通话。” 泰斯卡只是张了张嘴,没什么力气。 朗姆显然也想到了这点。 他对波本说:“——开视频。” 降谷零坐在床边,思考着等会怎么应对朗姆的问答。 ……怎么能当着朗姆的面和泰斯卡传递消息? 降谷零按照朗姆的要求,打开了手机的视频,他用一个极其巧妙的姿势让自己的侧对着泰斯卡,一只手撑着床,另一手举着手机。 降谷零:“泰斯卡,我要开视频了。” 泰斯卡依然没什么反应。 降谷零调整姿势,然后借着这个视线死角,他假装用来支撑身体的那只手,握住了泰斯卡的手。 ——这是他迟来的答复。 泰斯卡微微动了动眼皮,注视着降谷零,后者能在那双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让泰斯卡的脸映在上面。 朗姆:“泰斯卡,我接下来问的问题,如果答案是‘是’,就眨一下眼睛,如果是‘否’,就眨两下,明白了吗?” 泰斯卡感受着手掌传来的另一个人的体温。 ……他眨了眨眼。 朗姆:“在你收到我的命令前,苏格兰就已经得知自己暴露了?” 眨一下。 “这期间有没有碰到什么可疑人物?“ 沉默几秒后,泰斯卡眨了两下眼睛。 “你有没有意外将消息泄露给其他人?” “苏格兰有尝试过联络其他人吗?” “你认为他有同伙吗?” “……” 泰斯卡表现得不怎么清醒,有时候一个问题也要半天才能答上。 朗姆却表现出了不可思议的耐心,看来他早就做好了对一个意识不清醒的伤者提问的打算。 “最后一个问题,你对苏格兰开枪了吗?” 泰斯卡没有立刻回答。 他不知道自己的枪有没有被拿去检查,如果检查了……应该能发现问题吧。 就在泰斯卡短暂时,他感觉波本捏了下他的手。 ——捏了两下。 他的目光同泰斯卡交汇,坚定又有力。 泰斯卡感受到了波本的意思,电光石火间,他选择了相信波本。 他眨了两下眼回答朗姆。 波本举着手机,他几乎是半个身子都挡在泰斯卡的上方,然后面对面看着他,就像三星连珠一样,手机被举在二人的正中间位置。 他们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以临时建立起的默契来共同对朗姆撒谎,只为维护一个更大的秘密。 “……抱歉,泰斯卡,公安的卧底居然逃脱了,这件事真的让我很生气。” “我并不想怀疑你。”朗姆说着没什么可信度的话,“……好好休息,孩子。” 泰斯卡眨了眨眼睛。 降谷零关掉了视频。 降谷零缓慢抽身,他松开泰斯卡的手,重新走到病房门口。电话已经挂断,他隔着病房的玻璃,看着静卧在床的泰斯卡。 方才他起身关掉视频时,泰斯卡动了动唇,他看懂了,泰斯卡说的是—— “共犯。” 从这一刻起,他们就是共犯了。 降谷零攥着手机。 朗姆的消息又传来了一条。 “——暂时留在泰斯卡这里,继续监视。” 第38章 朗姆的电话结束后, 舆水怜又睡了一小会儿。 剧烈的疼痛一去不复返,但残余在肉体里痛苦的记忆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除的。 他回想刚才朗姆的问话,对方并没有提到“苏格兰已经被抓捕”了。 但这只能证明苏格兰仍然是在逃状态, 有什么办法能知道对方到底逃跑成功没有…… ……问波本吗? 原本平躺在床上的舆水怜略微侧过头去,然而窗外没有人在。 波本大概有什么别的事暂时离开了。 他回忆着刚才被朗姆问话时, 和波本的手牢牢相握时的温度。 他下意识的握了握空荡荡的手心。 ……看样子, 是波本替他做了掩护。 对波本来说,这也是个很不容易的选择吧。等到合适的时机, 要找他道谢才行。 时间太紧迫, 他也没办法给波本传递消息, 波本竟然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相信他,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那他们现在的关系,就是所谓的“一条绳上的蚂蚱”吧? 他其实很想找波本问问——苏格兰有没有给你传消息? 但安静下来想了想, 也不妥当,他目前正处于敏感时期,可能还有没有他不知道的监控在身。 苏格兰没有完全脱险, 并且确认波本正在一个安全环境中时,也不可能主动给波本传消息。 舆水怜盯着天花板愣了几秒后, 后知后觉想起他还有个东西——论坛。 他连忙躺在床上打开论坛, 在心里祈祷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漫画已经更新了。 首页上飘着无数帖子,比平时还要热闹, 舆水怜忙着找重要信息,看都没看一眼,他直接点进置顶页找到了漫画最新话的链接。 他把挡视线的弹幕关了,直接往下翻。 在快速的翻动过后, 他终于在漫画的最尾巴找到了一点线索。 那一格画着公安内部收到了卧底身份暴露的信息,一个没露正脸的大人物严肃的表情, 然后是一个个拥挤的对话框,表示正在安排行动,立刻去和诸伏景光接头,并且对他进行保护。 ……至少已经和官方的人联系上了,但到底接头成功没有? 看了下漫画的更新时间,至少还要等到明天才能知道答案。 通常来说更新速度不会这么快,但官方表示这次是活动预热,会一次性多更新一点。 舆水怜觉得自己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在这短短一天内,他深刻的明白了“焦急”、“紧张”的心情到底能有多刺激。 他现在又动不了身子,就算能起床,大概也哪里都去不了。 ……毕竟他搞砸了一个任务,接下来可能会被限制自由一段时间。 舆水怜想了想,还是打开了漫画,决定查漏补缺看看有没有什么他漏掉的信息。 于是他重新把漫画自带的弹幕功能打开了,有时候读者的吐槽能无意间给他一些重要提醒。 番外漫画的弹幕数量一直不算多,基本上不会挡视线。 但这一次似乎不大一样,舆水怜刚打开,就被铺天盖地的弹幕给淹没了。 舆水怜:……?怎么了这是? 大量的弹幕让他有种自己仿佛躺在一个全是玩具小球的儿童游乐馆里,很快就要被这些弹幕给埋住的感觉。 他甚至要稍微打开屏蔽功能才能看到一些比较有用的弹幕。 【……我回来重新刷了,希望我这次不会再漏掉什么剧情了。】 【来啊,大家一起吃刀,可好吃了(露出精神十足的笑容)】 这一话的内容,正好是朗姆给自己下命令的那天。往上翻,正好能衔接上最后一页。 图中,泰斯卡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垂着头借着长发掩盖自己的表情,用余光扫了一眼苏格兰。 【就是这一瞥,是我被骗的开始……我以为马上就要上演一出红黑对决、你追我逃的精彩戏码了……事实上,的确很精彩呢(微笑)谁能想到这位“心狠手辣”,刚刚还处理了一个叛徒的“冷酷鲨手”会做出这种事……】 【我愿将这个角度称之为柯学经典抬眸,无论红方黑方还是路人和凶手都逃离不了的漫画小格,没想到我被这个阴间画法骗了这么多次,这次又被骗了。】 【曾经的我:泰斯卡你终于要对hiro下手是吧?(激动搓手)】 【现在的我:生活为什么要对我这个可怜的读者下手(流泪猫猫头.jpg)】 舆水怜自己看这两格,也觉得泰斯卡是当之无愧的反派。 ……刚刚他没仔细看漫画内容,现在看弹幕反应,后面应该是把他如何放走苏格兰的剧情也画上了。 舆水怜刚打算翻页,一个念头浮了上来。 ……他的心理活动什么的,应该,大概,不会被画上去吧? 那也太……太难为情了。 此刻,他理解了人们口中那种被人看到裸体后难为情的心情。 舆水怜硬着头皮接着往下翻。 画面中,浅色头发的少年主动提出要去将雪莉叫下来。在和雪莉打完招呼后,在擦肩而过的那一格,泰斯卡灵活的顺走了笔筒里的笔。 【我第一次看这个镜头的时候,还以为泰斯卡要用这支笔当凶器,我会幻视一些原子笔帝……我还在心想这也太凶残了,泰斯卡不会真的想把hiro玩废吧。】 【楼上,快为你肮脏的思想忏悔一秒!你以为这是什么黑深残片场吗?】 【……我觉得你们两位想的不是一个东西,虽然思想肮脏,但是肮脏的方向可能不太一样。】 【秒懂,我也脏了啊啊啊啊。】 舆水怜:“……” 他有时候真的觉得,论坛这些读者比他还像犯罪组织的人……而且还老是说些怪话。 再后来,是舆水怜侧着身尝试在纸条上偷偷写下信息的一小格画面。 因为漫画上没有给出正面,观众根本看不到舆水怜在做什么。 【这一格真的太小了,我当时还想过为什么要专门画一格,我看到泰斯卡把手藏着,我还以为他在偷偷给朗姆发消息。】 【误解镜头又增加了,我觉得我就像个傻子,作者挖什么坑我就跳什么坑,心累。】 【……主要是谁能想到呢,上一话泰斯卡还处刑了一个叛徒,甚至是直接给了他正面行凶的画面。】 【楼上你把我说难过了,我宁肯不是他杀的,这样我还能自欺欺人地相信泰斯卡还能有个干净的人生。】 【……哇,你们能不能别这么熟练的刀自己啊!现在我也开始想泰斯卡最后怎么办了,他这个尴尬的身份,不会真的要以死明志吧!他以后要怎么办啊?】 舆水怜看到这条时,沉默了一下。 他……对自己未来的人生一点想象和规划都没有,在他睁眼之后就见到了苏格兰,然后将保护苏格兰这件事作为了他的目标。 如今这个目标即将实现,他很欣慰,但他也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继续完成主线任务,帮助红方角色吗……? 可是,除此之外呢……离开了这些被人规划的、强迫着走上去的路之外…… 舆水怜,还能做什么? 他还能成为什么样的人? 带着这种茫然的心情,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开始随意地往下翻阅漫画的内容。 画面中,是苏格兰感受到气氛不对的一段心理活动,他开始尝试寻找信息,并且目光停留在了泰斯卡身上。 【看到这里我真的心情复杂,苏格兰感受到不对劲的原因中,居然有一条是“泰斯卡的感觉很反常”,我想,如果不是他们已经无形中建立起了某种独属于二人的气氛,苏格兰不会这么敏锐地察觉到吧?】 【给他们的时间太短了……如果他们不是对立身份,不是苏格兰和泰斯卡,只是诸伏景光和矢神怜多好,他们本来是可以拥有能够暴露在阳光下的关系的。】 【对哦,楼上默认泰斯卡的名字就是矢神怜了吗?也许这个名字都不是真的,泰斯卡出场到现在,有什么是真的?】 舆水怜看到这里愣了愣。 ……读者还真没说错。 他不是矢神怜,他也不是泰斯卡,他只是一个意识,一个连自己的存在都无法证明的幽灵。 ……可他妄想拥有人类之躯,妄想让自己得到人的喜欢。 舆水怜觉得自己像一个没有形状的怪物。 是啊,他只是一段bug。 ……这才是他的本质。 也许是刚才那条弹幕停留了太长时间,另一条弹幕将它挤了下去。 【——无论他是谁,他的心都是真的,我们能看到,能感受到,这就足够了。】 明明只是一段简单的文字。 明明他和这些读者隔着千万个交叠的、错综的次元。 他却不可思议地感觉到胸口的孔隙多出了像棉花一样柔软的填充物。 ……他这样,是被认可了吗? 一个更加奢侈的词语在他脑中走了出来,他头一次鼓起勇气使用这个词。 ——喜欢。 他……也变得能够被读者喜欢了吗? 曾经的泰斯卡在论坛里不过是个边缘角色,大家带上他时,不过是在玩梗和猜剧情,颇有几分工具人的味道。即使出过一两张好看的画面,读者关注的也只是画面整体的“美”,但不怎么关注于这个角色本身。 以至于舆水怜这么一路看下来,都快有些不习惯了。 热情的浪来得凶猛,他感觉自己完全接不住这种明朗的喜爱,甚至多到让他不知所措。 即使他心底里真的有过“想要成为被人喜欢的配角”这样的希冀,但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真为这个目标计划着去做什么。 ……他只是任性的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而已。 看完那条让他害羞的弹幕,舆水怜继续往后看。 ——这次是他偷偷用纸条传递消息。 这里,舆水怜发现自己的那一个格子已经被铺天盖的弹幕挡住了。 【卧槽、卧槽、卧槽——】 【我是不是看漏了一集,咋回事啊这里!】 【救命咋回事啊!!】 【难道泰斯卡也是卧底吗?!我的妈呀我被骗的好惨!】 【不应该啊?!泰斯卡不是组织从小培养的吗?他不是卧底吧?】 【那他为什么要给hiro提示啊!!!】 这一页的弹幕数多到让人窒息,就算是舆水怜也能感受到读者心中仿佛千万匹马同时奔腾而过的心情。 他胸口一震,差点想要轻轻笑出来。 舆水怜忽然想到——苏格兰当时也是这么震撼吧? 感觉很有趣啊……要是还能再见面的话,他真想亲口听苏格兰说说当时的感想。 【喜提世界名画:泰斯卡、纸条、快逃.jpg,我觉得这个图会成为新一代梗图,然后纸条里的内容就写各种剧透。】 【论坛里不是已经有人做了吗?把泰斯卡这一格和其他格子拼起来,喜剧效果满分。】 【左:泰斯卡:琴酒,你已经被卧底包围了!右:琴酒震惊】 【左:泰斯卡: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滚筒洗衣机了。右:柯南震惊】 【……谢谢整活大佬带来的欢声笑语,让我们拥有了最后的晚餐。】 诸伏景光在得到消息后的小动作,夺门而出后,二人的“追逐战”,以及—— 泰斯卡对他举起枪,却迟迟没有按下扳机的场景。 这个画面特别妙,泰斯卡在书的左页,苏格兰在书的右页,他们就这么被分开。 【……这是在暗示他们以后对立的身份吗?一人重回光明,另一人重回黑暗,中间则是那条清晰的明暗分界线。】 【嘿嘿嘿但是你这么想,我把书合上,他们就正好重合了诶!这不就是贴贴吗!哈哈哈我没疯!】 在泰斯卡将u盘送出去后,就是二人最后离别时的拥抱。 这一个动作是一个半页,观众只能看到泰斯卡的背影,他被诸伏景光牢牢抱住,另一个小格里,是泰斯卡双眼睁大的惊讶。 ……他当时是这样的表情吗? 【直接哭还是走程序?本来我觉得自己感觉良好,看到前面我都觉得会不会是泰斯卡的阴谋,比如他其实是想给景光希望,然后又亲手把他抓回来……等到泰斯卡那个用剪下来的印刷字拼出来的“Merry Christmas”出来,我真的有点绷不住了。他送祝福都不能用自己的亲笔字,这么小的一句话对他来说都是见不得光的。】 【我知道他们能拥抱的时间很短,但是我如果不翻页,是不是这一刻可以变得久一点呢?】 【这里两个人的表情都好精彩,hiro是复杂的,我甚至能感觉到一点悲伤……在看到泰斯卡惊讶和不可置信的表情后,我也跟着感到悲伤起来了。】 【真的,我好想知道hiro的想法,救命……对他来说泰斯卡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啊!】 【同好奇,泰斯卡愿意冒着风险放走hiro,对他来说hiro一定非常重要,但hiro到底怎么看待泰斯卡的啊QAQ……能不能给我个痛快,啥时候能画hiro那边的视角啊!他们还能再见面吗!!】 【话说回来,我前面看得太略了,能不能说说泰斯卡为什么要救hiro?】 【难道是因为泰斯卡想做好人?】 【你这也看得太略了吧……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泰斯卡只是单纯因为喜欢hiro呢?】 【你这个“喜欢”,它单纯吗?(狗头玫瑰)】 【不然怎么解释泰斯卡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hiro放走?泰斯卡肯定知道自己在组织做的是不对的事,但他要是有这个正义感,早就去抵抗了……我觉得他更像是单纯想要保护苏格兰这个人罢了,并不是因为苏格兰是公安,所以才保护苏格兰的。】 【……算了,你接着往下看吧,看完你就知道我的意思了,记得备纸巾别怪我没提醒你。】 最后的最后,是泰斯卡举枪在自己身上制造伤口。 这一话的结尾,是一个半页,泰斯卡蜷缩在地,官方还很懂的给来了个和泰斯卡正面平视的镜头,所有人都能看到他漂亮的眼睛,和仿佛垂死状态的虚弱模样。 【……实不相瞒,这里给我看得鼻子酸想哭,我不嘲笑前面的家人们了。】 【所以我为什么前面会坚定他是铁黑方……我到底看了个啥。】 【TUT能不能把那个健康的、讨小动物喜欢的泰斯卡还给我们……】 【怎么办啊,hiro逃脱成功了,可是泰斯卡怎么办?组织会放过他吗?我都有点不敢往下看了。】 【……泰斯卡是死是活能不能给个痛快,我饭都吃不香了啊!!】 舆水怜看着满屏的哀嚎和泪流满面的表情包,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惊讶感。 他不知道大家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些话的,也许只是那么一刻短暂的喜欢,可对他来说却是收获到了无数个陌生人强烈的感情。 热烈的表白和喜欢总是让人措手不及,尤其是对舆水怜这样还没完全做好接受别人感情准备的人。 有点……那个词是怎么说的?受宠若惊? 少年眨了眨眼睛,关掉了论坛,随后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侧过身子,让自己被被子和枕头遮住表情。 如果他继续看下去的话,就会知道这一话的评论区非常精彩,还有一则被点赞太多而直接置顶上去的长评论。 【看不懂的家人们可以进这个帖子(帖子id=5711129),有人做了泰斯卡为什么要救苏格兰的分析,其实挺好懂的,没什么特别夸张的理由,但是挺符合这个角色的人设的。】 【看到新剧情出来的时候,我整个人心情都很复杂。怎么说呢……我没想到会给我们玩这么一套,但仔细想想,好像这个走向也挺合理的。】 【在新剧情出来前,老实说……我一直没有把泰斯卡这个角色当做外传的“主角”之一来看,明明他登场次数挺多,但以他为画面中心的格子其实不多。所以我猜测他更像是一个万金油配角,用来推动事件发展的那种……类比一下就像是原作里的少年侦探团、零的日常里的槚本梓和风间那种感觉。】 【看完后,我感觉就像是……被人狠狠地骗了一下。】 【就像泰斯卡骗过了威士忌组一样,老贼也骗过了我。】 【现在想想,是我的想法太固执了,明明泰斯卡之前就救过一次苏格兰,但我们谁都没想到真正的原因。】 【简单的说,泰斯卡这个角色刚开始很单薄,但每一次小细节,都是在为他的人设添砖加瓦,只是他的表现总是那么纯粹,而被大家忽略了。】 【你们还记得泰斯卡一开始出场时被戏称为”人偶“吗?也许这就是第一个伏笔。】 【前面的日常剧情非常多,多到我们都自然的以为这个是个轻松日常系列番外,然而忽略了小事件中的泰斯卡这个角色的塑造。】 【他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慢慢地成长了起来,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回看一下就会发现,hiro对这个时期的泰斯卡影响很深,我这里就不赘述了,那个帖子里说的很详细。】 【所以,泰斯卡为了保护hiro而做出了违背他以往生存方式的选择时,我一点也不奇怪,甚至觉得这样才是对的。】 【……我逐渐有种泰斯卡在走钢丝的感觉,他接下来的路会怎么走呢?】 【我认为结局是BE的可能性很大,但应该是求仁得仁的那种BE。】 【我觉得这些作品最喜欢是让每个角色爱而不得,或者得到一个他们的人设相比显得格外让人意难平的结局。】 【无心之人渴望心,追逐心,拥有心——】 【也许……也会死于“心”。】 = 舆水怜刚感觉自己的世界安静下来,就听见许久没见面的系统音上线了。 【系统:在吗在吗?我来看你了哦!】 在下意识的检查了舆水怜的面板后,系统哇哇大叫起来。 【系统:……哇,你主线进度推了这么多吗?!!还有印象值也攒的太快了!!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刚醒过来没多久,根本没空注意后台数据的舆水怜这才打开后台。 【剧情值:+5.77%,当前剧情值:7.38%】 【印象值:+9.35%,当前印象值:10.41%】 【系统:你这也太厉害了,我觉得你这次应该真的能晋升配角……对了,我看了下你的任务后台,你怎么除了突发任务和主线外的任务都没做过?】 舆水怜沉默,随后道:“……一定要做吗?” 【系统:其实做一下会比较好,因为配角身份都有自己的人物经历,这些日常任务就是构建一个配角角色人物经历的重要组成部分。】 【系统:一个单薄的,只能用来推进剧情和重要事件的人物,不就只是工具人而已吗?】 舆水怜“哦”了一声,说:“……我以后会尽量尝试的。” 【对了,我之前不是说要给你找一下能用的旧配置吗,还真给我找到了一个好感度模块。】 【我先给你装上吧,不过这个模块目前能用的有限,大概三天只能用一次,必须要和角色面对面才能检测数据哦,毕竟是淘汰的旧模块,你就将就点用吧。】 舆水怜:“……” 这个东西真的有用吗? 正这么想着,舆水怜听到了脚步声。 是波本回来了吗? 【诶,这不是正好有人吗?你对他试试看看这个功能能不能用?有问题我就送回去再换一个。】 ……要对着波本试一试吗? 在此之前,舆水怜对波本的印象其实挺一般的,因为他觉得波本不喜欢他,所以只保持普通同事间的交流水平,虽然后来波本因为苏格兰的事对他态度稍微有点缓和。 但舆水怜觉得这只是一种“客气”的表现而已。 即便是现在也一样,他们更像是利益捆绑才成为了共犯,其中所有的私情都是以“苏格兰”为载体的。 舆水怜看了下好感度的刻度条,估算了一下波本对他的好感度,大概会在15以内,最多不会超过20——也就是关系还行的同事这个标准。 【哦,来了来了,快试试!】 舆水怜打开面板照做,然后…… 降谷零推门而入,看到泰斯卡已经睁开了眼睛,他走到泰斯卡床边。 “——你醒了?要吃点东西吗?” 然后,他就见到泰斯卡用非常古怪的表情看着自己。 ……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人。 降谷零:“……?” 他怎么了吗? 第39章 舆水怜盯着波本头上的数字, 上面居然是——50。 ……50? 他对着旁边刻度线上的描述文段看去,这个数字,是已经初步步入了‘想和对方建立更亲密的关系’的阶段了。 甚至能说是“单方面对对方有些好感”的程度了。 我确定只是腿和肩膀受伤, 而不是撞到头了吧?也没有出现幻觉吧? ——这是舆水怜的第一想法。 然后他立刻得出了结论——这个旧的模块果然有点问题。 舆水怜立刻对系统反馈:“系统。” 【系统:嗯?】 舆水怜:“……你要不拿回去重新修一修?我感觉数值不太对。” 没想到好不容易挂上去的模块居然真的有问题,系统深感自己是乌鸦嘴。 【系统:……行吧, 那我去换一个给你, 我这运气也太差了点。】 = 降谷零见泰斯卡的表情从古怪到复杂,最后缓缓转为平静。 这孩子不会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事吧? 他有做过什么让泰斯卡产生奇怪联想的事吗? 社交能手降谷零开始回忆, 从hiro逃跑到现在, 他和泰斯卡唯一的沟通就是在床上一起糊弄朗姆的视频电话。 ……可是这又有什么问题吗? 他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所有细节, 能想到的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握了泰斯卡的手。 ……泰斯卡讨厌肢体接触? 但当时那个情况,这只是为了传递信息……算了,如果泰斯卡真的很介意, 他是不是要找机会和他道个歉? 不知道降谷零已经将问题延伸到了遥远的地方,舆水怜打发走了咋咋呼呼的系统后,下意识的想从病床上起来。 看穿他意图的降谷零, 语气平静道:“怎么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舆水怜感觉降谷零的态度确实发生了一些转变。 虽然也是和以前差不多的说话语气,可是好像变得柔软了一点点。 ……一定要说的话, 就像是从带皮的橘子变成了剥了皮的橘子吧。 原本是给人以圆滑, 但又将内心世界好好的与陌生人隔绝开的印象,如今好像将橘子皮给剥下来了些, 露出了里面用冰冰凉凉,还有些柔软的果肉。 “……没什么。”舆水怜感觉很不习惯,“我想坐起来。” “慢点起来。” 降谷零很体贴的帮他调整好了床的靠背,在舆水怜起身时, 还很贴心的主动搀扶着他。 尽管金发青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但他用行动证明了他的态度。 舆水怜:“……”真的好不习惯这种感觉啊。 虽然波本以前也是这种滴水不漏的性格, 但感觉完全不一样啊。 一想到刚才看到的好感度,舆水怜越发觉得不自在了起来。 那个数值……应该……是有问题的吧? ……算了,先不想这个了。 舆水怜感觉嘴唇有些干燥,他舔了舔唇,问出了他一直想知道的消息:“波本,那个逃跑的叛徒,怎么样了?” ……果然,第一时间就想问这个吗? 对他的反应早有所料的降谷零,冷静道:“现在还没有新消息。” 舆水怜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没有消息就是现在最好的消息了。 降谷零对他的反应看在眼里。 他和泰斯卡一样焦急,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决不能让自己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问题。 (泰斯卡本就处于被怀疑的状态,只是没有决定性证据。如果我在这时候表现出了问题,反而会被朗姆顺着我的异状摸到泰斯卡的问题,这样一来就全盘皆输了。) ……这么看来,他们现在的情况非常一致。 (共犯……吗?) 降谷零见泰斯卡“嗯”了一声,随后看着自己洁白的床单。 泰斯卡:“——我任务失败了。”他说完后,又变得沉默了下来,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发问。 降谷零语气平缓,“朗姆那边还没有下达新的指令,只是让你好好养伤。” 只要朗姆没有忽然下命令让人把泰斯卡从病房里带出去,那泰斯卡暂时就是安全的——他想。 降谷零甚至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朗姆让我留在这里,不会是觉得我也很可疑,然后在找到证据后将我和泰斯卡一网打尽吧? 舆水怜想的却是朗姆会不会给他什么惩罚。 在泰斯卡过往的记忆里,他知道泰斯卡并不是无往不胜的,除开不成熟的时候犯过的错之外,有时候还会被猪队友拖累,又或者实在是运气欠佳,没法圆满完成任务。 有时候会有惩罚,有时候又没有……如果组织还有别的任务需要他去做,也许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二人分别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于是僵持着谁也没多说一句话。 显得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舆水怜感觉得到降谷零的善意,在这尴尬的气氛中,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要稍微回应一下对方,否则会显得很没礼貌?再怎么说,波本已经帮他了,还和他有了不可分别的利益关系…… ……要不,他还是主动说点什么? 而降谷零看着犹如没浇水的植物一样焉萎的泰斯卡,猜想少年也许是对渺茫的未来感到迷茫和恐惧、又对hiro的安危牵肠挂肚,还要承受肉体上的痛苦,所以显得很没精神。 ……在这种时刻,他是不是应该为对方分担一些? 几秒后,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你要吃点东西吗?” “——我饿了。” 然后气氛比说话前还要尴尬了。 舆水怜:“……” 降谷零见泰斯卡也猛地朝自己看了过来,依旧是那种古怪的表情。 降谷零:“……”所以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 快到晚上时,组织又派了一位叫做高桥的成员过来帮忙看护泰斯卡,舆水怜和降谷零都心知肚明高桥又是来监视的。 高桥是个年轻人,不超过三十岁,外貌看起来很是讨喜,他看到降谷零后,十分谦顺地传达了上面的意思:“您一个人负责这个看护工作太辛苦了,怎么说也得有个和您对班的人,请放心,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您随意使唤我就好!” “那就麻烦你了。”波本语气虽然平和,但总有种压迫感。 这就是打开了开关的降谷零。 他原本是坐在泰斯卡的病床旁,在见到高桥来后,很自然的直起身来,双手插兜。 横在泰斯卡和高桥之间,把泰斯卡挡了个严严实实。 “不不不,不麻烦,能为二位效力是我的功劳,我也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二位这样优秀的成员。”高桥头点得像筛子。 波本勾起嘴角,眼里没有笑意,“你这句话听起来不会是在讽刺吧?” 毕竟,泰斯卡可是正躺在病床上。 “……不,我怎么敢呢。”高桥挥了挥手,“我这边还有些手续要处理,请二位容我稍微离开一会儿。” 波本只是说:“请便。” 高桥离开时,余光扫到了坐在床上的泰斯卡——果然和他记忆中一样,那出色的容貌和独特的气质,但凡是看过一眼就难以忘记。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波本似乎对泰斯卡有些维护? 还是说他刚才理解错了波本那句话的意思? 高桥去处理事务了,这边又只剩下他们俩。 舆水怜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水。 医生对他的饮食也进行了相当精细的控制,所以他唯一能按照自己心意摄入的也只有水了。 舆水怜坐在病床上什么都不能干,只能老老实实地等待明天的漫画更新。 期间降谷零还问过他要不要看电视,然而在打开电视后,他发现泰斯卡对所有电视节目兴趣都不大,换了半天节目才找到《志○动物园》这个让他稍微有点兴趣的,然而这时候节目已经接近尾声了,很快就看完了,然后就关掉了电视。 泰斯卡又喝完了一大杯水。 降谷零在看见少年的水杯又空了之后,熟练的将水杯端起来,然后善意的提醒了一句:“现在喝这么多水,晚上不会不停地想去厕所吗……?” 听到这里,泰斯卡将水杯放到旁边。 降谷零还以为他听进去了,然而下一秒,泰斯卡就说:“没关系,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去厕所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降谷零说,“而且现在的情况,我也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厕所。” 他想暗示泰斯卡自己正在监视他。 厕所这种监视对象经常用来逃跑的高危地段,当然是重点提防对象。 他可不想让朗姆认为他“工作不力”。 降谷零将接满水的杯子重新放回桌面。 舆水怜想象了一下波本跟着自己去厕所的场景。 既然是监视,很可能他会就守在厕所隔间门口等自己上厕所。 ……果然还是很不自在。 舆水怜想到这里,默默地放弃了喝水,然后把杯子推远了一点。 降谷零:“……” 泰斯卡这是把他说的话听进去了的意思吗? 然而事情哪有这么顺遂。 一直在盯着论坛等待漫画刷新,舆水怜即使入夜了也没有什么睡意,就这么死撑着不睡觉——虽然在别人看来,就是他对着天花板干瞪眼。 等到后来,漫画没等来,倒是真的如波本所说——喝太多水想跑厕所了。 这会儿正值午夜十二点,舆水怜看了一眼周围,波本好像去休息了,只有高桥还在。他思考着要不要开口,就见到高桥听到动静看了过来。 舆水怜嘴唇动了动,“……我想去厕所。” 高桥立刻开始扶着他从床上起来,还帮他把拐杖一起带上了。 然而刚打开房门,波本就站在门口,目光落在他们俩身上——就像在问你们要做什么? 夜间的走廊光线不那么充足,波本的忽然出现让气氛变得有些恐怖。 高桥下意识想说话,却被搭在他肩上的舆水怜抢了先。 “……去厕所。”他有点底气不足。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就像是明明被叮嘱过乱吃东西会肚子痛的小朋友,在偷吃后又被老师抓包一样。 “嗯?”波本发出鼻音,然后对高桥说:“让我来吧。” 高桥立马道:“没、没关系,我可以的。” 波本充分展示了什么叫皮笑肉不笑,他说:“让我来就好。” 高桥:“……好、好的。” 波本就这么将泰斯卡接到怀中,然后让对方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泰斯卡的金发也因为他的动作而牵动,甚至有一部分直接搭在了波本肩上,二人就这么着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留在原地的高桥回过神来,才想起刚才那仿佛一触即发的气氛。 ……泰斯卡好像在面对波本的时候有点没什么底气? 而且,是他的错觉吗,波本好像对泰斯卡是不是有点控制欲……? 高桥小哥挠了挠头,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 卫生间内。 将泰斯卡一路送到便池旁,降谷零看了下泰斯卡的状态:他右肩和左腿负伤,如果想自己上厕所,就要用左臂夹着拐杖,或者扶着什么东西保持平衡,然后用负伤的手来脱裤子…… 听起来不是什么容易完成的工作。 降谷零见泰斯卡一副无从下手的样子,问道:“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说完,泰斯卡睁大眼睛看着他,身子还下意识往后方倾了倾,“——不用。” 希望泰斯卡不是产生了什么奇怪的误会,降谷零轻咳一声,解释起来: “……我是说我可以帮你扶着拐杖,给你提供一个借力点。” “……” “放心,泰斯卡。”降谷零说,“……我不会看你上厕所的。” 他其实很想说大家都是男人,平时在外面上厕所不都是这样吗? 但降谷零也尊重每个人的性格差异,有的人比较介意这种事,可能泰斯卡就是这类人。 他说:“那就这样好了,我背过身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舆水怜觉得自己再不同意就很过分了。 “谢谢,那……麻烦你了。” 在又是一通改变动作和站位后,舆水怜终于如愿以偿。 夜里会发出淡淡的光的论坛还能起到照明作用,所以论坛他一直没有关,这会儿还悬浮在面前。 他刚准备脱裤子,就看见论坛里置顶的那一条更新了! ——是最新话漫画! 舆水怜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他一天都没好好休息,就是为了等新漫画。 他第一时刻打开漫画,往下翻去,终于看到了苏格兰的正脸。 舆水怜:“!” 苏格兰已经成功和官方的人接头,并且被接到了安全的地方进行保护,虽然还要面临一系列的问话和其他手续,但他现在的处境已经安全了。 漫画上还标注了详细的日期,这是苏格兰逃跑当天10小时后的事,看来他的逃脱之路相当顺利。 终于回避掉了苏格兰的死亡,舆水怜感觉压在心口的重担彻底放下了。 与此同时,降谷零的手机也震动了一下。这段时间时刻保持高度警惕的他,自然没有错过消息。 他打开手机,上面是来自公安的消息——他们已经成功将诸伏景光保护了起来。 只是他还需要问话和监视,所以暂时会隔离一段时间,无法和外界联系。 消息上说,诸伏景光还有另一则重要消息希望他们能帮忙传达—— 【他说是一位代号是泰斯卡的成员给他通风报信,协助他逃脱。】 并且还希望降谷零能传递一下那位成员的近况。 ……是hiro想问吧?话说这么一来,泰斯卡以后也暴露在了官方视线之下…… 【降谷零:暂时安全。】 降谷零回复完后,删掉这条消息,做了个深呼吸。 感受到他的动静,泰斯卡就这么侧过头来看着他,而降谷零则是对他缓缓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刻,二人最牵挂的心事终于有了结果,在这咫尺距离间,他们能听见对方平稳而绵长的呼吸。 几秒后,降谷零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盯着泰斯卡。 “你……快上厕所。” “……哦。” = 对诸伏景光来说,一切就像是从一个又一个漫长的梦里穿梭,然后又被迫清醒过来。 在顺利逃跑后的这段时间,他被保护了起来,也算是变相的隔离,不管怎么说在一个跨国犯罪组织卧底了这么久,又因为身份暴露而逃脱,回来后面临的问话和监视是必不可少的。 泰斯卡给他的情报非常重要,也正是因为这个U盘里的信息被核实后,确定了重要性,接下来的流程才如此顺利。 而被问到他是怎么从组织里逃跑时,在得知是组织中一位年纪较小的成员帮助了他后,几乎大部分人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是啊,这听起来就像是什么三流电影里才有的剧情。 可对诸伏景光和泰斯卡来说,是人生中无法遗忘的一笔。 也许这是泰斯卡首次以一个更加正面的形象出现在官方的档案里。 一个不是“凶手”、“犯罪组织成员”的形象。 诸伏景光对上面提出了申请,希望能将泰斯卡的信息进行权限加密。 泰斯卡的身份太敏感了,他已经冒了太大的风险了。 (……还好,zero那边已经有人通知他了,他可以不用一直担心我了。) (泰斯卡暂时安全……但不能保证他以后也永远安全。) 一想到这里,诸伏景光有种置身事外的无力感,离开了组织后,他现在的身份能为泰斯卡做的事太少了。 如果泰斯卡不是组织的人该有多好——这个想法每天都在无数次的从他脑海里出现。 在初步隔离结束后,诸伏景光还要面对一段时间的调整,这期间他也不能直接用自己的真实身份进行活动,毕竟组织的报复也许还没有结束。 更换了住所、得到了假的身份和工作,对诸伏景光来说就像把他投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新环境,他要在这样孤独的环境里再坚持一阵子,而且还要时不时去光顾心理医生。 对一个进行了长期卧底工作的成年人来说,习惯这种孤独并不困难。 ——难的是他如何克服在他心中扎根、萌芽、蓬勃生长的思念。 当时时间有限,他能说的话、能传递的心情都没能给对方。 以至于每当他一个人安静下来时,想了很多泰斯卡的事,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咀嚼,他自然明白了泰斯卡那几天若即若离的态度是什么原因。 ……泰斯卡想保护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他而已。 他早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自己不知道的角落里,就做好了一切觉悟。 而他却对此毫无察觉。 如果不是他身份暴露得太突然,也许他真的会和泰斯卡疏远…… 他叹了口气。 以前日日相处的人,如今想要联系上却比什么都难,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因素太多,宛如一条宽广的银河。 而为了对方的安全,所有的情绪必须要靠忍耐才能度过。 是不是在他回头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会越走越远? 诸伏景光打开今天重新去买的新手机,看着没几个人的通讯录。 他已经把泰斯卡的联系方式背了下来,他在手机上输下那串数字,然后存到了手机里。 在填写姓名时,他才犯了愁。 ……他根本不知道泰斯卡的名字。 而且组织里的大家一般也都是用的假名。 最后,他打上了“矢神怜”三个字。 诸伏景光盯着这串无法拨通的电话号码。 ——就像在看潘多拉的魔盒。 = 他在面包店购物时,旁边正好有小朋友拉着妈妈嚷嚷。 “——我要吃这个嘛!我就要吃脆脆的面包边!” “不行!马上就要吃晚餐了,你买了这个又不吃晚饭!” “我要嘛我要嘛,只是吃一点点不要紧的!”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别闹了,赶紧回家——爸爸还在等我们呢!” 他指着放在货架上,用扎好的小袋装着、烤脆的面包边,旁边还贴了个“热卖”的标志。 诸伏景光也拿了一袋去结账,他看着那边还在和母亲僵持的小朋友,问道:“这个很受欢迎吗?” 店员小姐点了点头,笑着说:“这个新品最近卖得很好,吃起来就像零食一样,所以很受小朋友喜欢,不过因为一袋的量比较大,一个人吃可能会有点多。要是和朋友分享就正好。啊,您的零钱拿好——” 诸伏景光接过零钱,笑容不改: “嗯,我也希望他能尝尝,他应该……会很喜欢吧。” 第40章 舆水怜接下来的时间都是老老实实地在自己病房里度过的, 朗姆就像真的彻底把他遗忘了似得。 怕他无聊,高桥还给他带了些杂志和漫画书,不过舆水怜大部分时间都表现得兴趣缺缺, 在外人看来,就是他又陷入了自闭状态。 等到他已经能顺利的自己走路后, 医生就同意他下床了, 但嘱咐过他尽量别给身体带来太大的负担。 舆水怜在服从这件事上一直都很有天赋,所以每天都只是安静的在治疗所里散步, 到点了又回到床上, 乖巧得让人说不出什么话来。 偶尔, 高桥会对这位外表纤细的年轻人产生一些不太郑重的想象——比如,觉得泰斯卡像被养在这个封闭的金属隔离墙内的珍贵的动物。 这种想象,在没人制止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发酵起来。 直到他不知不觉间, 盯着泰斯卡的脸看了很久。 那天,就在他坐在病房的角落里凝视泰斯卡的面庞时,少年猛地将手中的书阖上, 直勾勾的朝他看了过来,冷不丁地问道:“——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我……”高桥下意识想要进行狡辩, 但是少年已经将那本书推到了一旁, 端正了坐姿,死死注视着他。 那双眼中读不出任何表情, 就像某种非生命体才会拥有的配件,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所拥有的器官。 泰斯卡又复述了一遍,“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高桥磕磕巴巴地说:“……抱、抱歉。” 然后一个猛地起身,对着泰斯卡鞠了一躬逃出了房间。 下午降谷零回来后, 就看见高桥坐在病房门外,而不是房间里。 在看到降谷零后, 高桥露出了“救星来了”了的表情。 降谷零没理会太多,他推门而入,看见泰斯卡正端坐着,神色有些戒备。 在看到来人是降谷零后,泰斯卡才收敛了身上的攻击性,重新以放松的姿态坐会床上。 见泰斯卡重新变成自己熟悉的样子,降谷零在他旁边拉了椅子坐下。 他刚落坐,泰斯卡就问:“可以换掉高桥吗?” 降谷零很少听到泰斯卡“主动”提出什么要求,大部分时候,泰斯卡都表现得无欲无求——甚至让人怀疑他不是人,是一颗只用定时浇水的植物。 “——发生什么了?”降谷零耐心地问。 舆水怜不知道如何描述那种感觉,他眉头皱起,说:“……他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不太舒服。” 降谷零对泰斯卡的答案略显意外,“眼神?” “嗯。”舆水怜说,“被他盯着的时候,感觉他在想一些让我不舒服的东西。” 泰斯卡的认真发言让降谷零有些感慨。 (……话说回来,泰斯卡其实是个很敏感的孩子。) (即便他不喜欢言之于口,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 (……先前也是这样,泰斯卡其实对一些情绪的感知很敏锐,但他没法熟练的将这些情绪用既定的“词语”表达出来。) (是因为他没法将那些感情和词语对上号吧?) 降谷零用余光看了眼窗外高桥的背影,然后对泰斯卡说道:“这种感觉叫做‘冒犯’,泰斯卡。当你觉得被‘冒犯’的时候,证明对方做了让你不喜欢的事。” “泰斯卡,你要记住这个词,记住这种感觉。” “为什么?” “因为很重要。”降谷零说,“……人们都希望自己是不被人冒犯,也希望自己不冒犯到其他人。” 泰斯卡侧着头看着他。 降谷零说完,心想这个话题对泰斯卡会不会有点难懂。 但是,想要在这个社会立足,社交是一项相当重要的技能,无论你是否喜欢运用,但多少都要有基本能力。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就是这样的东西罢了。 ……没关系,泰斯卡还年轻,有足够的时间去学习这些。 降谷零轻松地扯开话题,“现在的情况如果将高桥换走会很麻烦,好消息是医生说你差不多可以出院了……” 降谷零能理解泰斯卡的不悦,但情势所迫,他们现在不是能随意提出要求的时候,“——抱歉,可能要麻烦你再忍耐一阵子了。” 听到降谷零都这么说了,舆水怜也不想让他难堪。 这段时间一直和朗姆斡旋的人都是降谷零,他承受了不少压力,自己却卧在病床上,完全没法帮助他。 和降谷零的辛苦相比……自己只是被高桥多看了几眼,也不算什么大事,忍一忍就好。 舆水怜感觉心里涩涩的,说:“我知道了,对不起……我好像提了个有点不合时宜的要求。” “不,你不用道歉。”降谷零看着忽然愧疚的泰斯卡,安慰道:“你没有错,泰斯卡。只是现在情况特殊,我们都必须忍耐。”他压低声音。 没有人喜欢在阴暗的世界里,没有人喜欢命悬一线的走钢丝生活。 降谷零将心比心,曾经的泰斯卡只是因为只能选择这么一种生活,如今……他救了hiro,是不是证明泰斯卡也知道自己的过去走在一条歧路上,是不是证明……泰斯卡也渴望不同的人生? 当一个生来就没有选择的人,忽然见到了其他的光明坦途,可他却没有能力让自己中途变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与自己无法相交的那条光辉大道,然后在既定的毁灭之路上越走越远。 ……真的没办法改变吗? 看到波本安静下来,舆水怜忙说:“我会忍耐的。” 他的表情并没有一丝的不情愿。 降谷零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说:“我出去一下。” 青年推开房门,重新恢复了双手插兜的姿势。 门口坐着的高桥见波本出来,原是松了口气,然后蹭地站起身来打算和这位上级成员重新打个招呼。 还没等他鞠躬的动作做下来,就对上了波本那双冰冷的眼睛。 “——你只对我鞠躬吗?” 一切想说都话都噎在了喉咙里,高桥屏住呼吸,半天才吞了口唾沫下去。 等他再回过神来,波本已经走到了自动贩卖机旁,买了一瓶饮料后又回到了病房里。 高桥看见他拉开椅子泰斯卡身旁坐下,表情平静地和泰斯卡说话。 ……波本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高桥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心想自己是怎么得罪了波本。 ……是不是因为泰斯卡受了伤,自己表现得对他不太上心,让波本作为同样有代号的成员产生了同理心,所以想敲打一下自己? 还是说泰斯卡刚才对波本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所以波本替他出头……? 高桥想了下,自己否认了第二条。 ——这种事怎么可能呢? 自己一定是胡思乱想过头了。 = 等到出院的那天,舆水怜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能跳能跑,生龙活虎,现在让他出去上演一场动作大片都没有问题。 波本来找他,告诉他朗姆已经给他们安排了新工作。 朗姆表现得就像完全忘记了泰斯卡任务失败的事,只有波本知道,他收到的监视指令还没有完全撤销。 这次任务是对泰斯卡的“考察”。 如果泰斯卡还能保持他过往的“锋利度”,朗姆也许会表现出“既往不咎”的态度——但也只是表现得像是这样,对这类多疑的上位者来说,信任从来都是稀有品。 “……这么快吗?”舆水怜还以为朗姆会晾他一阵子。 “最近有点人手不足。”波本说,“朗姆安排的基本都是暗杀任务……你没问题吗?” 舆水怜还以为波本在问他的身体状况,他笃定地点了点头:“我身体很好。” 降谷零:“……”看来泰斯卡没理解他的意思,算了,也许这样对他来说更好。 “我去办个手续,你在门口等我一会儿。”他说。 舆水怜点了点头,他走到一楼,正好遇到了熟人。 ——是受伤而过来治疗的基安蒂。 基安蒂在看到舆水怜时,先是“啧”了一声,然后走到他身旁,说道:“喂,打打伤你的是苏格兰吧?” 舆水怜:“……”只能点头了。 “放心,如果有机会,我会让他尝到同样的痛苦的——” 说着,还做了个举枪的动作。 舆水怜:“……” 生平头一次碰到这种叫人进退两难的……姑且算是好意的东西吧。 舆水怜不知如何作答,索性沉默了下来。他总不能真的对基安蒂说“好,谢谢你”吧。 基安蒂却误以为泰斯卡正在因自己任务失败的事而气馁。 “不用为了这点事就这么没精神吧……?”她说,“只要上面没怪罪下来,多做几个其他的任务就能补上了。” 说到这里,基安蒂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我听说最近组织还挺缺人的,要是心里过意不去的话,多接几个工作就是啦。” “缺人?” “就是苏格兰威士忌那件事之后,朗姆大发脾气,他和琴酒简直要把组织掀个底朝天,将叛徒和有前科的家伙都抓出来。” “……然后呢?” “然后嘛,就真的抓到了几个。”基安蒂没所谓地说,“可惜我完全没抢到人头啊,一点功绩都没有。” 对她来说,这些都是敌人,是拥有血肉之躯的靶子而已。 舆水怜放在口袋里手握拳稍微用力了些,他问:“……抓到了卧底吗?” “不。”基安蒂遗憾地说,“只是些吃回扣太厉害而让人不爽的家伙罢了,除了这些家伙外,还有几个因为手脚不干净,泄露了情报,也被处理掉了。可惜啊,苏格兰逃跑后,其他的老鼠们也听到了风声,悄悄藏了起来吧。” 她伸了个懒腰,说道:“否则我就能亲自给他们的脑袋开花了,真是可惜。” 基安蒂说了这么多话后,已经习惯了泰斯卡每次只给出一点平静的反应了。 但是,反正她对泰斯卡讨厌不起来,无所谓了。 “喂,泰斯卡。” “……?” 基安蒂说:“你要是出院了,要不要一起做任务。科恩说带上你也可以哦。” 舆水怜看向直白提议的女人。 ……基安蒂是在邀请他? 没等他回答,办完手续的波本就从后方走了出来。 “——你的邀请他暂时没法回应,泰斯卡接下来要和我在一起。” 第41章 “——和你这家伙在一起?”基安蒂看向后方走来的波本。 她的天性雷达, 让她对波本这类人有着生理性的排斥,对,不是讨厌, 而是排斥,属于看到就想和对方从同一个空间里分开的那种。 但是, 基安蒂觉得自己就这么离开会显得很逊, 于是没话找话起来,延长了这段沟通。 基安蒂:“是上面指定的工作?” 波本从善如流, “朗姆直接下达的工作。” 基安蒂和科恩虽然也拥有代号, 但他们的定位就决定了他们的工作内容, 在工作抉择上他们拥有一定的自由度,只要是组织内发布的任务,满足条件都能去做。 但想要能走到更高层人员视线里, 至少也得是某一方面的专家才行,这类人通常都会被直接指派工作,给人以一种“精锐”的印象。 对崇尚暴力美学的某些成员, 虽然他们嘴上不说,但其实对靠着非战斗能力上位的成员其实是有些不满的。 监视?伪装然后混进去收集情报?这种事情不是只要是个人就能做吗? 为什么我要辛辛苦苦的去杀人, 这些家伙只用动动嘴皮子就能晋升? ……多少是点这种风格怨言在里面。 虽然情报收集所需要的综合能力也相当复杂, 不仅要有出类拔萃的察言观色能力,还要头脑极其灵活, 在绝不踩入雷池的前提下一点点的试探,将有用的情报勾出来。 但对于某些职场之路并不顺畅的人来说,不这么贬低同僚就没法给自己找理由了。 基安蒂倒是没有没品到这个份上,但她确实和波本不太对盘。 “……啧。”基安蒂嘁了一声, 她目光不善地看着波本,“……朗姆还真是信任你。” 波本对基安蒂话里带刺的语气毫不理睬, 随口道:“是吗?” 这种程度的冷嘲热讽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波本的经验是让这些人自己去烦恼。 顺着说下去只会让他们更来劲。 基安蒂见他云淡风轻地态度,只觉得波本这人在“从容的激怒他人”这件事上有绝佳的天赋。 他镇定地站在那里,三言两语就能营造出叫人不悦的气氛。 她懒得再说了,最后对泰斯卡说道:“呐——你要是哪天觉得这家伙烦了,别留情,对着他脑袋直接‘崩——’一下就好了。” 她做了个对着太阳穴射击的动作。 波本游刃有余地说道:“你这是在挑唆成员内斗吗?” 基安蒂被波本这铜墙铁壁一样的说话方式给彻底弄哑火,满脸不爽地走了。 走之前还放狠话:“你这家伙,别让我有机会抓到你的错处,到时候我一定亲手了结了你——!拜拜,泰斯卡!” 最后还没忘和自己说再见啊……舆水怜站在旁边,心想。 倒是波本今天的表现,让舆水怜对他有了些新的认知。 (以前和波本相处的时候,他所展现出的攻击性没这么强,可能是因为队友是苏格兰和莱伊还有自己吧……苏格兰是他的朋友,而莱伊性格又比较沉稳,自己更是不怎么说话……) 所以,像刚才和基安蒂对话时那样,几乎全方位将自己“武装”起来的波本,对舆水怜来说很很罕见。 其实舆水怜在修养期间,闲着无聊又看过论坛里的一些漫画分享,对“降谷零”的过去也有了一点了解。 他也是重要的主线角色之一,也正是这点,让舆水怜后来有些安心了——降谷零的身份对主线剧情意义重大,所以,只要官方漫画里降谷零的卧底身份还没暴露,在其他系列里,无论怎么改变剧情,这个死线剧情都是不会被撼动的。 但舆水怜也知道了降谷零脱掉了波本这层外壳时的样子——和真正的“降谷零”的区别不算小,就像是将他性格中原本较为强烈的部分又拉出来进行了二次放大。 如果原本是刺猬,那现在就是豪猪了。 舆水怜想象了一下,如果是自己要保持这样的状态好几年…… ……感觉会很有压力,也会很累。 舆水怜看向波本,“一直都是这样吗?” 要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吗……? 降谷零还以为泰斯卡问的是“平时也一直有人像基安蒂这样挑衅你吗”,他“嗯”了一声,没有多做解释。 舆水怜只觉得对方的意志力非常强大。 舆水怜:“……辛苦了。” 降谷零:“已经习惯了。” 在组织里,这种程度的语言刺激不过是开胃前菜罢了。 “走吧。”降谷零迈开步子在前面领路,这段跨频聊天就此结束。 他说:“我们先去安全屋汇合,这次还有其他人在等我们。” = 到了安全屋后,舆水怜没想到在这里等他们的人居然是贝尔摩德。 他们进门时,贝尔摩德正坐在沙发上独自一人抽烟。 贝尔摩德身穿一身薄荷绿的修身西装,脖子上还垂着一条散开的丝巾,看上面的图案,应该是某个奢侈品品牌的。 她转过头来,习惯性地扬起下巴,用她最惯用的那个角度看人。 “——下午好,两位。” 感受到了贝尔摩德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舆水怜也微微颔首,“……下午好。” 和上次见面相比,贝尔摩德今天显得有些……不那么轻松。 不妙的预感升了起来。 “真是意外啊。” 降谷零反手关了门,他看向惬意地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的女人,试图寻找话题的切入点,“最近明明人手严重不足,让三个人来完成这种简单的任务,是不是有些浪费?” 氤氲的烟缭绕在贝尔摩德面前,她灭了手中那支烟,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副手铐。 在看到那双手铐时,舆水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这是身体带来的本能反应。 捕捉到他的小动作,贝尔摩德维持住表情,走到了二人面前。 “任务只需要你们两个人。”她说话时的声调起伏格外好听,但带来的不算是好消息,“我来这里是有别的工作要做。” 降谷零见到贝尔摩德的视线缓缓移到泰斯卡脸上,她说:“’既然身体已经养好了,先前落下的惩罚也该补上一部分了,如果不能一视同仁,会让其他成员心生不满’——这是朗姆让我传达的命令。” 对这件事早有预料的舆水怜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疼痛这种东西无法真正的摧毁掉他,只要他没有被完全摧毁,那就不可怕,他想。 零碎的记忆中,偶尔能翻找出贝尔摩德神情冷淡地站在旁边观看泰斯卡受罚的场景,但都是转瞬即逝的碎片。 贝尔摩德点着烟站在不远处,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 等到行刑结束,所有人都散场后,她才会上前带上泰斯卡“回家”。 贝尔摩德给他吃的,给他住的地方,带他去治疗,但她从不指望从泰斯卡那里得到什么回应,一切流程走下来往往像在上演一场家庭伦理默剧。 甚至他们一年半载见不了几次面。 但每次见面,走下来几乎都是这么一套乏味的程序。 现在回想起来,舆水怜觉得贝尔摩德也许是在“泰斯卡”身上寻找什么,又或者是在他身上投射了某种感情,但全都是自说自话——毕竟泰斯卡从来不会回应她人。 这边还在僵持着。 贝尔摩德将手铐递给了降谷零,但降谷零没有立刻接下。 他知道一旦将这烫手山芋接下,后面会发生的事就可想而知了。 贝尔摩德看起来就像摒弃了感情的怪物,她让自己的笑容勾得更显眼一些,好像对她来说这也是种安全行为。 “波本,朗姆交代说惩罚泰斯卡这件事就让你来办,至于惩罚的方式他也已经选好了。” 波本的声音不含感情,“那你的工作呢,贝尔摩德?只是来传个话吗?” 贝尔摩德烦躁地从口袋里取出手铐的钥匙,在他们面前晃了晃,说道:“我的工作,就是监督你们完成这次惩罚……以及,避免你不小心失手杀了泰斯卡。” “……放心,为了不影响泰斯卡接下来的工作,只是轻松的惩罚。” 失手杀了泰斯卡? 轻松的惩罚? 这两句话放在一起的矛盾简直可笑。 降谷零一点也不想知道贝尔摩德口中需要他来对泰斯卡实施的惩罚是什么。 他插在裤子口袋里的那只手的手指按着自己的大腿,脸上还要保持一贯从容的微笑。 ……原来朗姆在这里等着他们。 朗姆大概是已经对无边无际的猜疑感到心烦了。 这是阳谋,也是明晃晃的离间。 如果泰斯卡和波本有不可告人的关系,那这就是让他们关系崩塌的导火索。 如果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不存在任何包庇关系,那这只是一次常见的惩罚,最多演化成两个人之间的私怨——对上面来说,组织成员之间有私愿又如何,只要不影响做事就行。 站在朗姆的角度,怎么看都不亏。 波本不是没有干过这些工作,但他能调整好自己心态的很大原因,是因为那些受刑者都是陌生人,或者本就满身罪恶的人,他至少能给自己一个缓冲的余地,给自己的行为找出成百上千种角度进行自欺欺人。 但泰斯卡不一样。 泰斯卡不是一个闭眼睡一觉就能抛之脑后的陌生人,他已经和自己的命运相交,哪怕他们不是朋友,也是其他深刻的关系,降谷零找不到能像往常那样自欺欺人的角度来说服自己。 在组织里,泰斯卡和他是守护同一个秘密的共犯,他们截然不同,却又有些相似。 在这个前提下,泰斯卡就像是另一个“自己”。 泰斯卡冷淡的声音打破了僵局,“——惩罚的内容是什么?” 贝尔摩德将目光投向盥洗室,简略道:“……水。” 水。 就是让受刑者双手束缚住,然后将其按入水中,反复进行这么一项压迫性动作的刑罚,和其他的受罚方式相比,确实是较为轻的一项了。 倒是很符合朗姆说的“只是为了不让其他成员心生不满,而必须走的程序”这个说辞。 只是,对降谷零来说…… 他从贝尔摩德手中拿过手铐,然后走到降谷零面前,递给了他。 “给。”他目光灼灼盯着降谷零。 他不想让降谷零为难。 所以,就让他来替将对方做选择吧。 降谷零将手铐拿了起来,舆水怜对着他微微抬起了双手,做出一个就范的姿势。 “——开始吧,波本。” = 安全屋是有些年头的老房子了,盥洗室的墙壁下方还有发霉的黑色痕迹,它们落在降谷零的眼里格外刺目。 他带着一双白色的手套,手套将他的皮肤和泰斯卡后脑的头发隔开一层,他却隔着手套,仿佛能感受到泰斯卡的每根头发丝,这种触感甚至让他感到无比的抗拒和恶心。 而被他按住头、攥住头发的泰斯卡正被锁住双手,动弹不得。 他整个人趴在盥洗室的水池里,脸被埋在了水池的那一池水中。 额角的金发在水面散开成曲折的弧度,完美的掩盖了他在水下的表情。 直到贝尔摩德出言道:“——时间到了。” 波本这才松开手,然后扯着泰斯卡衣服的后领将他从水中拉出来。 泰斯卡仰头轻轻咳嗽了几声,就像一只濒死的天鹅,然而短暂的喘息只是为了让他能正常进行下一次行刑。 “继续。”贝尔摩德看着手机上的计时器,“……还没结束呢。” 泰斯卡粗重的呼吸声很快就又被掩盖在水中。 制服。 按入水中。 重新出水,再继续。 降谷零甚至快要感觉到麻木。 ——看啊,你正在对一个有恩于你的人进行毫无道德的施暴行为。 对方容许你这么做,允许你施加他痛苦,只为你们共同掩盖的完美秘密,他毫无怨言、甚至体贴的、主动的、自愿的承担这一角色。 ……你真的能心安理得吗? “——结束了。” 贝尔摩德的这声宛如天籁,终于将这场漫长的折磨宣告了终止。 泰斯卡从水中抬起头来,他脸上都是冰凉的水珠,头发也被打湿得乱七八糟,贴在双颊、贴在脖颈处。 贝尔摩德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她将手铐的钥匙甩给了波本。 “我的任务结束了。”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安全屋。 在安全屋的房门“砰——”地关上的那一刹那,泰斯卡双腿一软就要坐在地上,降谷零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然后两人慢慢坐在地上。 降谷零从旁边取下一条毛巾搭在泰斯卡头上,他给他解开手铐,将那银光闪闪的帮凶扔到一旁。 他扶着泰斯卡走出盥洗室,让他坐在沙发上。 泰斯卡今天穿着件圆领的、宽松的白色长袖T恤,水珠已经全都流了下来,脖子那一圈的衣服被打湿染成透色,紧紧的亲吻着他的皮肤。脖颈的曲线婉转蜿蜒,在他此刻略显急促的呼吸下,这条曲线拉着胸腔一起起伏。 那双蓝色的眼睛此刻已经封闭了任何的情绪,变成了与世隔绝的山中湖泊。 降谷零在沙发前半蹲下身,开始替泰斯卡擦拭脸上的水,让他张干净的脸重新露出来。 他的动作向下,也许是方才那一系列行为带来的强烈罪恶感,让他手指的温度都变得炽热了起来。 可隔着毛巾,他却只能感受到泰斯卡颈间冰冷的温度。 他擦拭着泰斯卡从双颊一路到锁骨的水,毛巾在白皙的肌肤上游走。 泰斯卡就像耗空了电池,在短暂的掉线后,终于重返人间。 他眨了眨眼,还带着一点没彻底清醒的恍惚,看着半蹲在身前关切地看着他的降谷零,直言问道: “……你还好吗?” 第42章 舆水怜觉得自己像从水里被捞出来的死鸟。 不仅连抖动羽毛都做不到, 甚至连扬起脖颈呼吸都变得不轻松,如果不是眼睛还能转动,他都有种自己又死了一次的错觉。 但肉体的限制无法禁锢他的灵魂和思想, 他依然是那个能感受到一切的自由灵魂。 意识恢复的第一时刻,他就见到了自己身前的波本, 他为自己擦拭身上的水珠, 就像在擦拭一具被雨水打湿的雕像。 隔着毛巾,他居然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 一定是因为他现在太冷了, 他想。 明明波本那张俊朗的脸上连表情都看不出一丝, 舆水怜却觉得他好像陷入了似海一样深的情绪之中。 当你见惯一个人强势、充满武装、铜墙铁壁的模样后, 他忽然在你面前展现出截然相反的一面,你会下意识的想要明白对方身上发生了什么。 或者,你能为他做什么。 出于这样的潜意识, 舆水怜闭着嘴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你还好吗?” 听到这句话后,停留在他颈间的男人的双手停住了动作,就像被空气中无形的力量给阻止了一样。 降谷零站起身来, 半弯着腰,改为自上而下的姿势面对着舆水怜。 几秒后, 他才吐出一句:“我没事。” (啊, 这样就看不到他的表情了。) 舆水怜心想——这不就猜不到他的想法了吗? 他很想抬头,但没有力气, 下颚像被人死死扼住一样,无法抬起来。 他只能感受着二人咫尺距离下的气流,以及两道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夹杂着头发被毛巾摩挲的沙沙的响声。 整个房间的空间就像被挤压到只有这么小一块。 舆水怜还是感觉波本不太对, 他锲而不舍地反问道:“……波本?你真的没事吗?” 原本盖在他头上的毛巾正好掉落,乖巧的搭在他的颈间。 离开了这一层遮挡, 在他头顶的波本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了些。 “……”青年说,“没事。” 舆水怜:“真的吗?” 降谷零这个人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和想法了,舆水怜心想,如果他不愿意说,自己这么一直追问下去真的好吗? 可是他看起来明明有些痛苦。 这种痛苦即使不需要用到表情来表现,舆水怜也能感受得到。 (果然,还是刚才那件事让他……) (要怎么做,怎么安慰才好?) 正当他这么想着,就听见降谷零平静无波的声音。 “——嗯。”他说,“没事了。” 降谷零调整着自己的情绪、矫正自己的感情,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成为“波本”,而不外露出太多属于“降谷零”的部分。 他重新拾起毛巾,将泰斯卡肩头扎着的头发也包裹着,然后绞在一起拧干,他用手指拂去那些垂落到泰斯卡锁骨的水珠。 伴随着这一系列平缓的动作,他让悬在喉间的情绪全部咽入腹中。 泰斯卡主动将自己献祭出来,他乖顺的献出双手、仰起脖子时,简直像等待一只引颈就戮的白鸟。 即便他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心理上有些缺陷的人,但他也是“人”——只要还是人,就会觉得痛苦。 这一切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有心里负担。 那么……自己一旦流露出苦痛的神色,泰斯卡察觉到后也许会认为自己的行为毫无意义,反而又陷入新的自责,这种痛苦会在他们中间循环。 降谷零要从根源切断这种循环。 答案很简单,只要他继续做一个完美的“波本”就可以了。 完美的“波本”是不会有多余的慈悲和脆弱的。 波本重新勾起嘴角,问道:“泰斯卡,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 “我?我很好,我只是觉得你……” 他重新调整好和泰斯卡之间的距离,然后俯下身来让自己和他平视。 泰斯卡修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翳,降谷零在其中寻找着自己的身影,他看到映在对方瞳中完美无瑕的波本。 “相信我。”他说,“我真的没事。” 泰斯卡迟疑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 贝尔摩德从安全屋出来后,先是去旁边的巷子里燃了支烟。 女士细烟夹在她漂亮的指尖,烟雾如鸣啭的鸟儿一样升腾起来,她一身浅色的西装和这个落败的小巷格格不入,但她浑不在意这些小事。 在最初的两口过后,她便只是用手夹着烟,但不去碰烟嘴了,任由雾气绕着她飘散。 节律的脚步声从巷尾传来,身穿密不透风的纯黑打扮的银发男人,也叼着一支烟走到她对面一侧。 “啊拉——”贝尔摩德先发制人,“专门跑到这里来找我吗?” “还不是你一直在浪费时间,贝尔摩德。”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从波本和泰斯卡进入安全屋到现在已经过了不少时间,如果不是波本不小心让泰斯卡溺水而死,让你花时间处理尸体——” 琴酒看到贝尔摩德不善的眼神,继续说:“那就是你可怜又无聊的过家家游戏,终于让你得到了足够的折磨。怎么样——观看泰斯卡被波本按在水里的感觉不错吧?” 作为组织的老人,琴酒对贝尔摩德和泰斯卡的事一清二楚——本来在他们这一层级来说,就不是什么秘密。 泰斯卡原本是朗姆打算带走的,却被贝尔摩德中途截了胡,在加上朗姆当时发现了更值得培养的库拉索,于是对更有缺陷的泰斯卡就不那么执着了。 但在被贝尔摩德带走之前,泰斯卡已经接受过了朗姆的一些训练,已经能称得上是一个“高级半成品”了。 贝尔摩德思考着,朗姆今天让她全程观看这场刑罚,会不会是在报复自己当年截胡的行为。 ……哈,那也太记仇了吧?不过组织里记仇的人多的是,倒也不缺这一个。 贝尔摩德也有些不爽,她正压抑着情绪。 她侧过头吐了一口烟圈,对着琴酒笑道:“……怎么,你是专门来嘲笑我的吗?” “能看到你现在的表情倒也不错。”琴酒将已经快燃到头的烟灭掉,“想要些精神慰藉,不如去养猫养狗,这种虚情假意的游戏迟早会有结束的一天。” ……虚情假意的游戏吗? 贝尔摩德不是第一次听琴酒这么讽刺她了,这男人嘴里的话时好时坏,但大多都很犀利。 对曾经的她来说泰斯卡也许和猫猫狗狗没什么区别。 她第一次见到泰斯卡的时候,那个金发蓝眼的男孩穿着一身不知哪里来的旧衣服,坐在仓库的角落里,拒绝和任何人交流,但那头漂亮的金色头发却格外惹眼。 在这边的世界,漂亮的孩子往往会和痛苦未来捆绑一生。 她没那么多同情心去插手别人的人生。 真正让她想把泰斯卡要走,不是因为他足够“乖”,而是他简直像一堵连回声都不会传回来的墙,任由你如何对待他、将他搓扁捏圆,他都不会给出回馈。 也正是这样,他给了贝尔摩德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不像猫猫狗狗一样没有自保能力,寿命短还需要人时时刻刻照顾着。 只要养在身边,给他个住的地方,给他食物和水就行。 而且,他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能够满足你任何的情感需要,他还不会向你索求任何的亲密关系和回馈。 就像一面镜子,你可以在他身上投射任何感情来满足自己的需求。 这就是贝尔摩德带走泰斯卡的初衷。 她需要一个能稳定自己精神的东西,哪怕这个东西是个活人。 到后来,她自己也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感情:也许是万分之一的良心,千分之一的恶趣味,百分之一孤独的和十分之一精神慰藉。 总之,这些感情让这段摇摇欲坠的关系持续至今。 但贝尔摩德也没有想过放手的打算,对她来说,泰斯卡已经是她日常生活中的一个部分了,一个不那么起眼,但不能不存在的部分。 虽然在琴酒看来,她就像在玩一场长达多年的过家家,一场角色扮演游戏,就和她平常戴上面具欺骗他人一样。 贝尔摩德重新看向男人,笑道:“怎么,这是你善意的提醒吗?” “只是不想看你给我增加不必要的工作量罢了,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和BOSS关系匪浅,琴酒不希望贝尔摩德做出些麻烦事,如果轮到他去处理贝尔摩德,最后只会是不讨好的差事,如果BOSS事后后悔了…… 啧,麻烦。 “放心吧。”贝尔摩德给了他答案,“——我有分寸,还有,你不觉得你的说法对我有些冒犯吗?” 琴酒将烟蒂踩灭,“……哼,都是事实罢了,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不是吗?”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就是他的态度。 贝尔摩德留在这里,缓缓抽完了这支烟。 她心里很清楚。 = 这头,舆水怜已经用吹风机将头发吹得差不多干了,顺便还把衣服也吹了下,他没有关掉吹风机,而是站在盥洗室门口,用余光偷瞄正在客厅里看任务资料的波本。 他托着下巴沉思着,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看起来好像是正常了。)他想。 他关掉吹风机,将自己被扔到沙发上的外套重新拾了起来,就在他抓起衣服时,从外套上抖落下来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精巧的装饰品,一个黑色的皮质choker。 ……这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 应该是他脱下衣服去受刑之后。 除开波本,那就只可能是贝尔摩德给他的。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c 舆水怜想到贝尔摩德刚才带了点落荒而逃意味的快速离去,她甚至连将东西给他的空隙都没留下。 ……戴上吧。 如果这么做能让她更好受一点的话。 他解开choker的系扣,然后将这条黑色的蛇缠绕在自己的脖间。 舆水怜挺直着背,两手向后调整着choker上面的带子,肩胛骨弯成振翅的蝶状,袖长的手指来回拨弄着上面的按扣,试图调整一个让他最舒适的松紧度。 也许是他将身子崩得太近,看上去就像用绳子向后勒住自己的脖子似的。 降谷零抬起头来看见这一幕时,方才压抑下的记忆就像又一次被放出笼的浪蝶,填满了脑海。 直到他看到泰斯卡松开手,重新面朝他看了过来。 那种恐怖的幻想才倏地从空气里蒸发。 “怎么了?”泰斯卡到他旁边坐下。 他用手指勾住choker,稍微拉开一小段距离,问道:“看起来很奇怪么?” “……不,很合适你。”降谷零实话实说,他已经推测出了情况,“是贝尔摩德给你的?” 泰斯卡松开手指,低声道:“应该是吧。” 波本移开视线,“——不和她确认一下吗?” 泰斯卡恍然,一副“你说得对”的表情。 他打开手机给贝尔摩德发了条消息,还用手机横着屏幕给自己拍了一张照——只有脖子那一部分,将照片也一起发给了贝尔摩德。 降谷零觉得这一幕简直惨不忍睹。 他在想贝尔摩德是不是本身就有这么点恶趣味在里面。 舆水怜看完消息,算是做了个告知。 “贝尔摩德说很好看。”然后他就关掉了联络界面,打算开始查看下发过来的任务内容。 他一页一页的翻过去,直到翻到最底端。 舆水怜:“……有点多。” 朗姆一口气派了五个任务,基本上都是要见红的那种。 可以说是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打算给他们。 降谷零想得更多——很可能这几个任务完成后,又会立马被投入新的任务。 因为从任务难度上来看都是非常简单的,任务目标均不是高武力人员,顺利的话,平摊下来一天甚至就能干上好几票。 他看向泰斯卡,问道:“没问题吗?” 像这样不停的执行杀戮命令,对泰斯卡来说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泰斯卡点了点头,“……我没问题。” 降谷零沉默了。 在他的认知中,泰斯卡迄今为止尚未表露出对“夺走生命”这件事表现出明显的抵触,泰斯卡是没有善恶观的。 ……他在期待什么答案呢? “稍微收拾一下,可以开始工作了。”降谷零说。 他们之间的时间和信息是不同步的,所以降谷零也不知道—— 在舆水怜用袖子遮住雪莉的眼睛,希望苏格兰能对他彻底失望那天,他就已经对自己的“恶”有了深刻的了解。 并且早就明白这是无法轻易抽身之事。 他看着波本收拾东西的背影,也站起身来,开始为接下来的任务做准备。 = 时间直逼深夜,夜幕早就拥抱了整个城市,在漆黑得连星星都看不到的夜里,他们在城市里穿梭着狩猎名单上的人。 在一座高级公寓内,舆水怜正伫立在房间的正中间,在他枪口之下的,是某个借着组织的由头吃了不少回扣成员。 在看到来人后,他慌慌张张地想要叫喊,然而训练有素的刽子手怎么会让他喊叫出声? “求、求求你……至少放过我的家人……” 这样的求饶场景,今天上演了好几次,多到舆水怜几乎能把内容背下来。 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狼狈得像条正在被抽筋扒皮的狗,他退到墙角了。 舆水怜沉默地扣动扳机。 伴随着枪声再次响起,枪下亡魂又多出一条。 而波本则是熟练地开始检查现场,带走有用的情报,并且保证不留下不利证据。 波本先一步走出了门,舆水怜站在门口,对着客厅里那对夫妻的尸体观看了好几秒,正当他打算离开时,房间里冲出来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她抓着摔碎的瓷片朝着泰斯卡扔了过来—— “滚出去!杀人犯!把爸爸妈妈还给我——!” 瓷片擦着他的脸颊飞了出去,舆水怜看着女孩那因为愤怒而绞成一团的脸,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来。 他关上门,又听到里面传来砸门的声音。 对着关上的门,他说:“……外面很危险。” 然后扭头去和波本汇合,波本正站在走廊的尽头,他大概看到发生了什么。 两人沉默着回到了车内。 舆水怜系好安全带,用手撑着脸,脑子里还在想那张愤怒的、稚嫩的脸。 “已经是第三个了。”降谷零将自动开机的车载音响关掉,“剩下的明天再处理?” “……我还可以继续。”舆水怜靠在椅子上,他侧过头,正好看到显示屏上的时间——快到午夜了。 他喃喃道:“……已经这个时间了吗?” 难怪有些困了。 他虽然嘴上说着还能工作,但降谷零看他已经是昏昏欲睡的状态,于是当机立断提议道:“我们去安全屋,明天再继续。” “……好。”舆水怜听他安排。 降谷零发动车子,他们在夜灯下前行,冷不丁地问道:“——刚才为什么不躲开?” 舆水怜回想了下,“你是说朝我丢东西的那个孩子?” “……那是陶瓷的碎片,泰斯卡。”降谷零说,“万一碰到眼睛……” 舆水怜愣了几秒,然后坦诚地说:“……我只是觉得,我好像不该躲开。” 他的回答让降谷零也沉默了。 几秒后,降谷零又将车内的音响重新打开,夜间广播里女主持人温柔的声音回响在车内,后来又转变为听众点播的歌曲。 穿行在夜色中的车,就像在巨浪中颠簸的船只,在清冷的月光下,竟然显现出一股诡异的宁静来。 降谷零看见泰斯卡闭上了眼睛,看不到那双眼睛,他就更加读不出泰斯卡现在的情绪。 ……他一直认为,泰斯卡只是单纯对hiro抱有正面感情,才会想要帮助他,而并非是出于善恶观,因为他认为泰斯卡没有明晰的善恶观。 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过了泰斯卡的某些成长。 就在分离的那短短几天里,泰斯卡已经觉醒了关于善恶的意识,否则他也不会说出觉得自己不该躲开这种话。 让泰斯卡拥有这种负罪感和善恶观,到底是不是残忍? 他本可以一直糊涂下去,但如今却要清醒的看着自己犯错。 ——如果这是成长的代价,是不是听上去太惨痛了点? 降谷零说:“泰斯卡,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不要站在那里,要躲开——我希望你能多为自己考虑一下。” 舆水怜:“……苏格兰也对我说过差不多的话。” 降谷零莫名要被他气笑了,“所以你这是屡教不改?” 舆水怜:“……‘多为自己考虑一下’,具体要怎么做?” 还没等降谷零回答,舆水怜就继续说:“……我觉得我都是考虑过我的情况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考虑过后,认为自己能承受刑罚的痛苦,所以才主动将自己的双手递出去。 考虑过后,认为自己应该承担被那个孩子宣泄仇恨,所以才站在那里不走。 “不,你完全理解错了方向吧?”降谷零大概猜到了舆水怜的想法,“……我的意思是,大部分人在出现对自己不利的情况、或者即将承受痛苦时,会优先保全自己。当然,我不是说要走向另一个极端,变成完全的自私者,而是希望你能提高这方面的意识。” “比如,当你对即将到来的痛苦感到厌恶、抵触、或是想要逃避的时候,不要压抑这种想法。” “——不要把痛苦当成是你理所当然要接受的事,泰斯卡。” 舆水怜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嗯……对自己更坦率一些吧?”降谷零问,“泰斯卡,那个时候很难受吗?被我……按在水里的时候。”他说到后来,声音都弱了下去。 “我没……” “不要撒谎。” “……有一点点。” 降谷零不依不饶,“真的只有一点吗?” 舆水怜左右为难。 波本让他不要撒谎,但是他认为这个时候他撒谎对波本来说比较好。 降谷零自然觉察到了他的心思,他的手捏紧方向盘,斩钉截铁道:“说出来,我没关系。我现在只想听到你真实的感受。” 舆水怜的手摸上自己的颈部,回想着自己当时在水下紧闭着双眼,好像被人扔进了一个封闭的水箱里,那种阻滞空气的感觉,和按在他头上的手都让他对一切感到无力。 他回忆着,一点点地摊开来说:“……我感觉快要无法呼吸了,肺好像要坏掉,要被压瘪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法想,会觉得‘自己是不是会死’……” 话音落地,他也沉默了,就像是在说“到此为止”了。 降谷零开腔了—— “……我很抱歉。” 想说的话最后只能汇聚成这四个字,想传递的心情好像总是不够表达。 然后,降谷零又说:“——你可以不接受我的道歉,也可以不原谅我。” 舆水怜收回抚摸choker的手,直接道:“可是,波本,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他说:“——我又没有生气,这种时候我也要接受道歉吗?” 降谷零沉默了,他忽然不知道自己的情绪该何去何从。 “泰斯卡。” “嗯?” “……谢谢。” “……不客气?” 泰斯卡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又在为什么而道谢。 降谷零微笑了一下,说道:“没什么。如果觉得累了,可以先休息一会。” 车子行过路况较差的位置时,忽然颠簸了一下。 泰斯卡倏地睁开眼睛,他宛如被从梦中强行抽离了出来,眼睛里还带着雾气,接着,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波本,刚才那个目标,我记得资料上说他是没有小孩的吧……那刚才那个孩子……” 他话音未落,就被波本打断了,“——我没有见过什么孩子。” 舆水怜猛地看了过去。 降谷零继续说:“组织给出的目标里没有那个孩子。资料里也没有记载,那所房子里也找不到那孩子的生活轨迹。” 他当时自始至终都站在门外,只看到了一块从门内飞出来的碎瓷片。 他根本没有看到过一个对着泰斯卡扔东西的孩子。 确定目标任务已经死亡后,不会再有多余的工作了。 车子平稳地驶过这段路,又回到了路灯之下,降谷零的脸又变得清晰可见。 舆水怜半晌才“嗯”了一声。 ……共犯的秘密,似乎又多了一个。 = 去了安全屋后,他们就去洗澡然后睡下了。 明天还有别的工作要办,今天的疲劳也没有化解——身体几乎是忙得连轴转,总需要喘息的时间。 但舆水怜睡得很不安稳,他们三点睡下,本来预定是九点起来,结果他七点刚出头就醒了,头发贴在额前,沾了些汗水。 在这本就不怎么舒适的睡眠期间,他还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他梦到被束缚着手,蒙住眼睛在地上的那些研究员,他们齐刷刷的应着枪声声而倒、梦到藤井俊彦死前的歇斯底里和失禁的惨样、梦到雪莉、梦到贝尔摩德、梦到…… 那个拿瓷片抛向他、眼中燃着熊熊怒火的小女孩。 算了……他想着,干脆放弃入睡了。 他从床上起来,走到盥洗室用冷水稍微擦了擦脸,他感觉肚子也很饿,想去便利店买点吃的。 (但是波本还在睡……) 舆水怜只好给他留了个字条,然后就穿了外套去了楼下的便利店。 他边走边打开手机,在搜索引擎里找答案——心情不好怎么办? ……是的,舆水怜姑且将他的这种“心神不宁”归结为心情不好。 各路答案跳入眼中,他一条条看过去。 建议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 ……不了,他现在不太想泡水。 建议和朋友一起出去唱歌消遣。 ……这个也不太现实。 他继续看着手机,走进了便利店里,然后随手拿起了一个饭团准备去结账。 还有答案建议和父母沟通,倾诉一下心情,寻找亲人的安慰。 这个也不太行…… “您好,一共是○ ○円——” 他将钱包打开,里面全是万元钞票,舆水怜摸出一张递了过去。他看到手机上又翻出一条新的答案——这个博主说自己压力大的时候会抽烟或者喝酒。 (……还要工作,不能喝酒。) 舆水怜抬起头,看着货架上摆放整整齐齐的香烟。 他记得贝尔摩德和琴酒就总是抽烟。 要试试吗? “啊,这是您的零钱,请拿好——”店员将找好的钱理好,正打算递给他。 就听见对方说,“给我一包烟和打火机。” 舆水怜费了不少功夫,最后在货架上随便挑了一包,他收拾好乱七八糟的零钱后就走到了便利店门前,这里有一大片空出来的空间。 这个点还没什么人,稍微再晚一点就有不少上班族了。 他学习着贝尔摩德和莱伊的模样,从万宝路的盒子里取出烟来叼进嘴里,然后点燃。 星火燃烧着,他重重深吸了一口—— “咳、咳咳……” 然后就被呛得够呛。 他心生怀疑——这种东西真的能让心情变好? 难道是自己的方法不对? 舆水怜又试着抽了一口,烟雾进入喉咙,他依然是不习惯地咳嗽了起来。 他又是将烟正对着自己,升起的烟雾熏着眼睛不舒服,意识到这点,他咳嗽着将这支烟挪开,但此时眼睛已经被熏得有些想流泪了。 松田阵平走到便利店门口,就看见一个一头金发,带着choker的人正生涩地拿着烟吸了一口,然后不住咳嗽的模样。 也正因为他转过脸来,松田阵平才看到他过于年轻的长相。 他用手捂着嘴,慢慢转为无声地咳嗽,水色的眼睛也被烟熏得微眯起来,一副要呛出眼泪的狼狈样子。 哈……原来只是个在学大人抽烟的小鬼啊。 第43章 松田阵平在便利店的货架前, 对着排列整齐的烟盒扫过视线,寻找自己的目标。他单手插兜,大白天戴着一副墨镜, 高大的身材,一系列条件加在一起让他周身缠绕着一种“不好惹”的气场。 “——给我拿一下这个。” “好的。” 店员转过去拿东西时, 他目光移向玻璃窗, 看向门口。 那个混血少年还在便利店门前,只不过已经将手中的烟灭掉扔进了垃圾桶里, 垂着头正在玩手机。 这个年纪没有在上学? 不会是逃课了吧? 逃课、抽烟、“时髦的打扮”, 这些词拼凑在一起,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叛逆期的青少年。 ……青春啊。 “这是您的商品和找零。”店员的声音将他的意识拉了回来。 松田阵平接过东西,将它们揣进口袋里,手指触碰到冰凉的打火机。他刚要朝着大门移步, 又想起还有别的东西要买,遂折返回来。 就在他拿着饮料要往收银台结账时,看见门口那个学大人的小鬼正被几个来者不善的社会青年给围住, 其中一人更是勾肩搭背直接拦着他往旁边小巷走去。 那小鬼仰起头看了他们一圈,露出了“你们是什么人”的表情, 然后就被推搡着、被这群人围着往旁边去了。 看起来就像一只被浪推着走的小舟。 ……啧。 松田阵平将饮料放到一旁。 “那个, 您还要这件商品吗……”收银员看着大步离去的男人,忙喊道。 他挥了挥手, 头也没回地抛下一句—— “等会再说吧。“ = 舆水怜放弃了自找苦吃的行为,他将烟灭掉,明白了这件事并不合适他。 可是这真奇怪啊……贝尔摩德、琴酒、还有莱伊,不都在抽烟吗?难道是他买的类型不对吗? 舆水怜盯着万宝路的烟盒看了几秒, 觉得还是不给自己添加新烦恼了。 本来是想缓解心情的,没想到一点作用都没有。 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候振动了一下, 舆水怜打开手机,看到了来自贝尔摩德的消息。 【V:那条choker果然很合适你,要是能看到你现在的模样就好了,只看照片还是不太够啊~xxx】 ……“xxx”又是什么意思? 几秒后,贝尔摩德又传来一条消息: 【V:你最近和港口Mafia的人接触过吗?港口Mafia的BOSS很器重的一位年轻人,正在打听泰斯卡的消息。】 贝尔摩德只说到这里,舆水怜明白她是要自己提防。 【T:谢谢。】 港口Mafia的人为什么会找他……舆水怜后知后觉地想起在乔治的宅子里遇到的那位赭色头发的年轻人。 是他吗?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 他现在感觉口腔里一股散不去的烟味儿,这余味让他感觉有点恶心,正当舆水怜想着要不要去便利店里买杯饮料时,一窝嬉笑打闹的青年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为首的剃了个平头,初冬的日子里还穿着露手臂的衣服,手臂上的刺青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舆水怜往后退了一步,靠在栏杆上,算是给这波人让路。 ……买完饮料就回去吧,出来也有一小会儿了,要是波本起床了看到他不在一定会担心的。 “——喂,小子。” 三人组里的花臂青年没有直走,而是径直走到他跟前来,他直接一手搭在了舆水怜的肩上,然后伸出手,大拇指和食指比着搓了搓。 “哥哥们正好缺点钱花……” 舆水怜:“……?”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这种人是不是叫做自来熟? 如果舆水怜经历过正常的社交文化和校园文化,大概能立刻理解这几个人要做什么。 花臂青年:“不懂吗?意思是让你给点钱我们花啊。” 说完,他还在舆水怜胸前拍了拍。 他的两个小跟班见舆水怜一言不发,还以为是被吓到了,索性跟着起哄: “——小弟,看你一身名牌,应该很有钱吧?” “就是就是,接济一下我们啦,给点零花钱我们用用。” 说着,还有人要伸手去他口袋里掏钱包。 舆水怜反手将那人的手一抓,都这个时候了,他当然明白这群人意图不轨是想敲诈勒索了,他本来下意识地想要用力捏住这人的手腕,或者直接反手将他摔在地上。 但他抬头时看见这边正在摄像头的范围内,就这么直接动手,会不会太高调了? ……这群人应该也不会直接在摄像头底下动手,他想。他们如果经常干这种事,肯定是早就摸清了附近哪里有摄像头的死角,这么想着,舆水怜放开了手。 那社会青年本来被他抓着手已经有些不爽了,但被大哥一个眼神威胁,只好忍住了怒意,一甩手将自己的手从舆水怜这边抽走。 他用膝盖拱了舆水怜一下,“不识好歹,跟过来——” 舆水怜安静地被他们围在中间,朝着旁边的小巷深处走去。 跟着他们去摄像头死角,然后揍他们一顿好了,他想。 还没出去几步,就听见后面传来一道散漫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喂,你们几个有手有脚的大人不去工作,跑来敲诈一个小孩,未免太难看了吧?” 舆水怜也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刚才走近便利店那个一头卷发戴墨镜的青年站在这里。 这是……在帮他解围吗? 等等,这个人看起来好像有点熟悉。 花臂青年转过身瞪着他,说道:“我们只是看这个小弟弟身上都是名牌,钱估计也用不完,想帮他花点钱而已。” 说完,还拍了拍舆水怜的肩。 舆水怜:“……”事情怎么忽然变得这么麻烦了。 另外两个小弟也不甘示弱的输出: “哈……哪来的多管闲事的家伙……这关你什么事?大叔,在这里装什么好人啊!” “就是就是,又不是警察——” “不,谁是大叔啊?”松田阵平摘下墨镜,看着这群游手好闲的社会青年,恶趣味骤起,“还有,没准我还真是警察呢。” 其中一个还真被唬住了,小声嘀咕了句:“真是警察啊?” 他这没出息的样子直接把同伴弄得火气上来了,“这家伙肯定是在说谎啊,你别连这种谎话都信啊,呆子!” “不。”一道冷淡的声音打断了他们,是被围在中间一直没说话的舆水怜,“他是警察。” 就这么一会儿照面,再加上他摘下了墨镜,舆水怜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看着被围在中间,镇定自若的金发少年。 这时候倒是看不出来方才那被烟呛着的狼狈样了,他想。 ……不过,这小鬼怎么这么笃定说自己是警察? 花臂青年手收了回来,“哈——?喂,你们是熟人?” “不,今天是第一次见。”舆水怜坦诚道。 花臂青年眉毛都要跳起来了,他陡然拔高声音道:“哈?那你怎么这么肯定他是警察?” 舆水怜:“……只是感觉他是。” 他总不能说因为自己看过漫画和论坛吧? 花臂青年被他的回答噎住,“……” 这人搞什么东西,弄得他情绪都接不上了,还得重新酝酿敲诈的情绪。 松田阵平轻笑一声——他倒是觉得这小鬼挺好玩的。 不过,他也懒得和这群小混混周旋,直接道:“——不管我是不是警察,我都已经报警了,你们确定还要留在这里?” 听到报警,花臂青年“嘁”了一声,放开了打在舆水怜肩膀上的手,后者感觉到肩膀一轻。 他睨了舆水怜一眼,放狠话道:“……今天就饶过你,别再让我看到你。” “错了吧。”松田阵平纠正道:“是别再让我看到你们才对。” 看着那群人心有不甘地离开,松田阵平对着站在一旁的舆水怜问道: “——喂,你没事吧?” “我没事。” “……嘛,你最近还是别往这边走了。那种小混混报复心很强,碰上他们不会有好事的。”松田阵平给出了善意的提醒,见少年朝他颔首,他心想——什么嘛,这不是挺乖的吗? 这种小鬼怎么会跑到便利店门口学抽烟? 和家里闹别扭了吗? 等等…… 松田阵平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你到能买烟的年纪了吗?” 说完,他又觉得这是句废话。 这孩子肯定是在这边便利店买的烟,店员既然把烟销售给他,应该是确定过他的年龄的。 ……那就是二十岁。 面前的少年迟疑了两秒,然后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松田阵平:“……”不,肯定有问题,不然干嘛要犹豫? 年龄这种事,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还需要思考什么吗? ……算了,和他没关系。 少年那双蓝眼睛不偏不倚地注视着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他要走,上前几步说道:“谢谢。” 职业原因,松田阵平听这两个字的机会远胜于别人,甚至经常是带着绝地逢生后强烈感激之情的那种“谢谢”。 所以这会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应了句:“不用谢。” 然后,就见那小鬼从口袋里取出一包拆封的万宝路,和一个打火机,递了过来。 “我看到你在买烟。”他说,“这个也给你。” 松田阵平:“……” 哪有人会把自己开封过的烟送给别人的?? 这小鬼家里人都怎么教他的?! 他虽然对时尚不那么了解,但听刚才那帮混混的话,也明白这小鬼穿的一身都是名牌。 一身名牌、初冬的早晨穿这么少跑来便利店买烟的小鬼……不会是和家里闹了别扭的、有钱人家的小孩吧? 得出这个结论后,松田阵平自己都笑了——他从没觉得自己还有编排八点档的能力。 可能是少年的表情太过真挚,松田阵平还是将那包烟接了过来,随手揣进口袋里。 “……算了,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别让家里人担心。” 松田阵平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要是这种琐碎的小事都要记,那每天的记忆要多出多少不必要的内容? 松田阵平回到便利店,将刚才放置在一旁的饮料重新拿去结账,他余光看向门外——见到这条街另一侧一个戴着帽子的人走了过来,他径直走向了那个小鬼。 哇,不会又是来敲诈勒索的吧? 正好他结完账,朝着自动门走去。 自动门拉开—— 他正好听见那小鬼对来人说:“——你怎么来了?” “醒来后看到怜你留下的便签,但是一直没等到你回来,就来找你了——是发生什么事耽搁了吗?” “透?我没事……稍微发生了一点状况,有人帮了我。” 什么啊,是认识的人么? 松田阵平正打算离开,余光却看到来人的侧脸。 那张熟悉的脸,让他早晨最后一丝残余的困倦也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这一刻,对方也看到了他。 还真是那张脸…… 他旁边那少年刚刚喊他什么? “透”? 是假名吗?这家伙在干嘛啊!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此时松田阵平脑子里蹿出一个滑稽的、非常狗血电视剧的想法。 ……他这位忽然消失的同学,难道是去给有钱人家的小鬼做“保姆”了? 第44章 降谷零是什么人? 是训练有素的资深卧底, 是主线剧情到现在都没暴露的男人。 他立刻调整好表情,对松田阵平装起不熟悉来,对舆水怜问道:“这么说, 刚才是这位先生帮助了你?” 舆水怜:“……”他其实很想告诉降谷零自己知道他们认识……算了。 他点了点头。 “是吗?那我也要向他好好道个谢才行。”降谷零索性一路装到底。 松田阵平看到这里哪还不明白——zero这家伙还真是在隐瞒身份。 甚至连过去的人际关系都不能暴露……结合他超长的人间蒸发时间来看,果然是在进行什么特殊任务吧? 那这个叫做“怜”的少年, 看来不单纯只是个叛逆的小鬼啊, 是不是要提防一下比较好? ……可这小鬼刚才还莫名笃定自己是警察来着。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松田阵平对降谷零在做什么真的有点好奇了。 不过, 眼下还是要回到现实里来。 他对降谷零装陌生人道谢的行为, 表现得很随意:“举手之劳而已, 不是什么值得道谢的事。” “不,站在我们的角度来说,不好好道谢可不行。”降谷零笑着说。 两个人各说各话, 明明想说的都不是这个意思。 舆水怜眼巴巴地看着降谷零和松田阵平眼神激战,还要装作毫不知情。 他虽然看了些漫画,但也不是全都看了, 对松田阵平的印象只停留在“警校同期生”这个标签上,舆水怜没仔细了解过他, 只大致知道他一点生平…… ……等等, 他好像也是主线开始前就已经死亡的角色啊? 想到这里,舆水怜看他的表情不仅带上了一丝复杂。 松田阵平当然没错过他的表情, 他忽然将少年塞给他的那包烟拿了出来,展示给降谷零看:“说起来,这孩子已经给过我谢礼了。” 松田阵平还打开烟盒,降谷零看到那包拆开过的万宝路正好只抽了一根。 舆水怜:“……” 降谷零朝着舆水怜身旁靠近一步, 吸了吸鼻子,果然闻到了一股烟味。 舆水怜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降谷零笑容越发深邃。 他一个大步跨到舆水怜身旁, 很笃定道:“抽烟了。” 舆水怜在脑中判断要不要说谎,因为波本看起来……应该并不想听到肯定的答案,他是不是该挣扎一下? “我……” 不等舆水怜做好抉择,旁边的松田阵平就抢过话来,“我作证,我看到他——” 舆水怜睁大眼睛看向松田阵平,隔着墨镜,他看不清对方此刻的表情,他只好用眼神请求对方别告诉降谷零。 然而松田阵平对他强烈的眼神视若无睹,斩钉截铁道:“我看到他在便利店门口抽烟了……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也没用,你说过我是警察吧,我可不会给你做伪证。” “是吗?”降谷零看了眼忽然搭腔的松田阵平,又看向舆水怜。 舆水怜:“……”最终,他只好艰难地点了点头。 毕竟这是在外面,降谷零最后也没说什么。 他和泰斯卡的身份敏感,和身为警察的松田阵平接触只会给对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有什么要说的和要问的,回去之后再和泰斯卡说好了……他想。 回去关上门,慢慢说。 舆水怜则是被松田阵平的忽然作证给弄得有点宕机,他感觉自己的内心受到了极大地冲击。 自他拥有意识以来,身边见到的多是些“稳定”的人,不管是苏格兰、波本、还是莱伊,又或者是贝尔摩德、雪莉、琴酒、基安蒂…… 这些人平时表现出来的态度,都是相对有一个稳定区间的,不会让舆水怜觉得像在做过山车一样找不到规律的轨迹。 松田阵平就像是不规律的流体,舆水怜完全搞不懂他,他简直像握不住的风,到处乱跑。 舆水怜没见过松田阵平这种人,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一定要说的话,就是程序在面对没见过的类型时,因为没有参考经验,而出了bug。 降谷零感觉到这里也差不多了,于是重新转向松田阵平。 “那么就不打扰了,我就先带这孩子离开了。” 降谷零率先走出去几步,松田阵平依然留在原地,看着这位许久不见的好友离去。 本来跟在降谷零身后的舆水怜则是走了几步后回头看了眼松田阵平,认真在脑海中勾勒他的模样。 松田阵平和他对上视线,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个东西来甩了过去—— “对了——接着!” 舆水怜伸手一握,发现是自己刚才送给松田阵平的那个廉价打火机。 松田阵平:“我已经有打火机了,这个你就自己留着吧。” 舆水怜再抬头,看到的已经是松田的背影了。 捏着打火机,他心想:……我记住这个人了。 = 舆水怜这一路和降谷零只隔了半米距离,一前一后地往安全屋的方向去。 本以为降谷零会问自己关于抽烟的事,结果对方冷不丁冒出一句:“泰斯卡,你是怎么知道我和苏格兰的身份的?” ……来了,舆水怜心想。 前段时间他们一直在组织的势力之下,许多话都不能明说,安全屋内也不是合适的位置,这个问题就因为各种巧合而一直压到了现在。 降谷零应该很早就想问他了,可他压抑到了现在,并且冒着风险选择了相信他。 舆水怜很想以同样的真诚回报降谷零,可是他不能直说。 他曾听说过有的世界因为出现了重大bug而直接被归零,一切全都重来,NPC的数据也全被抹去,然后再一次重新进行运作。 这些世界看似稳固,其实都脆弱得不行。 舆水怜先前时间紧急,他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几乎是为了结果而直接跳过了过程,他总不能跟降谷零说自己是被三次元论坛给剧透的吧? 原先的泰斯卡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到这些信息,想甩锅给曾经的经历也是不可能的…… 好在他躺在病床上的那段时间也不是真的在发呆。 《名侦探柯南》的世界观是允许一定程度的幻想元素存在的,但至少也得是配角才能拥有这个特权,并且在官方系列中,幻想元素是会受到限制的。 但是在其他系列的限制就会小一些,比如论坛提到过小泉红子,这是货真价实的会魔法的角色,但……她的角色评级可是配角以上的。 舆水怜现在连普通配角都不是,根本没法用超自然的理由糊弄过去。 他只能折个中。 舆水怜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很自信,他说:“因为梦,我做了很多梦。” 降谷零:“……梦?” 原本他都做好了听到“公安的泄露资料被我无意间看到”这种可能性的准备,但在听到泰斯卡这脱离现实的答案后,降谷零还是有点惊讶。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舆水怜开始面不改色的说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证据:“我梦到了你和苏格兰都是公安的卧底,我还梦到了苏格兰身份暴露后,为了保护重要的人而自杀,他临死前将存有亲朋好友联系方式的手机给毁掉了。” 他伸出手比着枪,指着自己的胸口,模拟着自杀的姿势。 “……就像这样就,对着胸前的手机和心脏,一起开枪。” 听到hiro会以这样的方式殉职,降谷零倏地驻足。 就他对hiro的了解来看,他可能真的会这么做。 他和舆水怜面对面,后者则是直率地扬起头来,注视着降谷零此刻神色复杂的眼睛。 “泰斯卡。”降谷零说,“这也可能只是个梦,这可能是根本不会发生的未来。” ——即便是这样,你也选择了相信,并选择走上更加崎岖的那条路吗? “可是我梦到的一些都成真了。” 舆水怜开始说谎:“比如我梦到你、苏格兰还有莱伊会来救我,然后那天就真的是你们。” 他很抱歉要对降谷零说谎,他之后用更多的努力来弥补的。 舆水怜接着说:“我还梦到了你和苏格兰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我知道苏格兰喊你zero,而你则是喊他hiro,你们一起上学,一起长大……对了,我知道他还有一个哥哥。” 晨间的太阳终于攀升起来,金黄的光带垂落到少年身上,和他的金发几乎融为一体,呈现出近乎圣洁的光辉来,徐来的风扰着他额侧的碎发。 泰斯卡说的内容很细,就像是曾经在他们身边,亲耳听说过一般。 “我梦到了的东西就只有这些了。” 也许是太阳让空气都变暖和了,也可能是舆水怜说得太多有些不受控制,他就这么说了下去:“……我那个时候,有点羡慕你。” 降谷零看到他的表情,明白了自己当时那种“好像被泰斯卡讨厌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 ……他还真猜对了啊? 舆水怜察觉到自己有点偏题了,他改口说:“大致就是这样了。” 降谷零现在也不确定了,他是不是该继续保持无条件相信的态度。 ……可若是他相信了这一切,听起来未免也太过残忍了。 泰斯卡愿意相信虚无缥缈的梦,并且为之将自己的生命放在天平上当做筹码——只因为他品尝了那么一丝属于人类的感情。 人越是匮乏的东西就越是从骨子里渴求,只要尝过一次就食髓知味。 泰斯卡尝过了一次那种感觉,就毫不自知地上了瘾。 ……而将这份致命之毒送到泰斯卡面前的人,不正是他们吗? 那双毫无阴霾的眼睛里,满满当当的都是请求。 ——请相信我。 “我明白了。”降谷零走上前去,做了一直想做的一件事。 他揉了揉泰斯卡的头发,嗯,手感很好。 温暖的手掌盖在泰斯卡冰冷的额前,体温的传递就是他所给出的答复——我相信你。 泰斯卡眼睑微动,然后伸出手来盖在了降谷零的手上。 感受着这股肌肤触碰带来的触感,降谷零心想—— 没关系的。 如果是因为曾经得到的太少,在碰到一丁点值得被称之为幸福的东西后就迫不及待的去握住,甚至愿意把最珍贵的生命都当做筹码,那就想办法让泰斯卡知道,他可以得到更多。 多到他能够抓住生活中一切暖洋洋的东西填补心的空缺。 多到他再也不认为得到幸福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这是所有人生来就能得到的权利。 清晨上学的学生们从他们身旁擦肩而过,少年们朝气蓬勃的声音、自行车的响铃声、缓缓驶过的车辆行驶声、上班族们有条不紊的脚步声、接电话的男男女女的声音。 各种各样的声音自他们身侧流动,人们朝着自己的生活前行。 ——太阳向上攀升,世界正运转着。 泰斯卡一定也能找到他闪闪发光的人生。 降谷零松开手,这一次,他勾起的嘴角、绽开的笑容晴朗无霾,有着前所未有的清爽。 “起来到现在什么也没吃,我也有点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 “……这个给你。”泰斯卡从口袋里掏出刚才买了一直没吃的饭团。 降谷零哭笑不得:“那你吃什么?我们还是再去买一趟吧。” 泰斯卡捏着饭团的撕口,问道:“那饭团我们一人一半吧。” 他将饭团从中间分开,一半给了降谷零。 “对了。”降谷零接过他分的饭团,“泰斯卡,你为什么抽烟?” “……因为心情不好。” 降谷零:“心情不好?” 舆水怜边走边咬了一口饭团,说:“现在没有了。” “嗯?”降谷零侧头看向他。 舆水怜舔掉饭团上被挤出来的金枪鱼馅,想着刚才从降谷零那里得到的温度。 他确实有种被人从阴冷的雨里拽了出来,重新到了太阳下的感觉。他拿不准是哪个环节让他忽然有了这种感觉,所以他直接做了个概括。 “现在心情没有不好。” “……因为,波本你来找我了。” 第45章 回到安全屋后, 他们就开始按照任务继续奔去下一家任务目标。 依然是一人负责动手一人负责其他工作,从昨天到今天,这种配合也变得更加默契了。 在处理完死亡名单上剩下的最后一人后, 两人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又被布置了新的任务。 于是, 几乎没什么机会歇脚的二人后脚就上了往意大利的飞机, 此时,距离他们吃完早上那半个饭团还不到十个小时。 ……从这一点上来说, 组织的工作强度并不太具有人性化特色。 可见不管在哪个行业, 最后都会变成能者多劳。 等他们上了飞机后, 连轴转的工作终于在这里稍微有了些喘息时间。 舆水怜偷瞄了一眼坐在窗边的降谷零,那天回去后降谷零也没有追究他抽烟的事,这让舆水怜有点意外。 他过意不去, 还是主动朝着对方说:“我错了。” 降谷零那双蓝眸略微睁大,最后用指关节敲了敲他的额头,笑着说:“泰斯卡, 你在为什么而道歉?” 舆水怜摸了摸额头,小心道:“我不该抽烟?” 降谷零像个老师, 循循善诱, “为什么不该抽烟?” 舆水怜开启了思考模式,说道:“因为这么做是不对的……吧?” 降谷零好笑道:“哪里不对?” “……”舆水怜沉默半晌, 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你看到我抽烟不太开心,也许这是错的。” 降谷零对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或者说他就是猜到了舆水怜会这么回答, 所以才想和他把其中的缘由掰碎了解释。 “泰斯卡,我们是平等的关系。”他说, “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抽不抽烟是你的个人选择,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 舆水怜“哦”了一声,问道:“可是你生气了吧?” “……准确的说,我生气的原因并不是这个。” 降谷零说:“比起遇到问题后一个人抽烟,将心事藏起来,我更希望你能主动将困扰你的事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解决。另外,考虑到健康问题,我非常不建议你抽烟。” 只要是人,都是时时刻刻承受着情绪、承受着各种压力的。 泰斯卡对于缓解内心的压力这件事显得很青涩。 在降谷零看来,他抽烟的行为完全就是在“模仿”,模仿他身边那些已经成熟的人。 比起将情绪收敛后一个人咽下,更重要的是学着坦诚的面对自己的心情,以及让泰斯卡知道……他不是孤身一人。 果然,舆水怜听完他的话,撑着下巴反问道:“这样……不会很麻烦你吗?” 降谷零随口就来,“朋友之间这么做很正常吧?” 触发了关键词,舆水怜双目微睁,喃喃道:“……朋友?” 降谷零用反问句堵住泰斯卡的嘴,“——难道我们不是吗?” 舆水怜:“!” 他第一反应是——原来当时系统给他装上的好感度模块并没有错? 波本……不,是降谷零真的有想要和他变得更亲密的打算? 他那写在脸上的震惊让降谷零也得到了满足,他继续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舆水怜立刻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 “我愿意。“他就像怕对方反悔一样。 但是几秒之后,舆水怜担忧起来:“但是这样真的好吗?其实维持之前的关系就很好……” 再怎么说他们两的身份也差太大了,实在不是能用朋友这个词来描述的关系。 泰斯卡和波本可以是共犯,可以是朋友,因为这两个身份都来自纯黑的一方,他们的出身足够般配。 可舆水怜和降谷零呢? 说到底,降谷零口中的“朋友”,指的是哪个身份和哪个身份…… 是降谷零和他做朋友吗?还是安室透、还是波本? 不同的身份,分量是不一样的。 他所能踏入对方世界的安全距离也是不同的。 他不想因为自己搞错了情况,而冒犯到对方,这让舆水怜一下子感觉有些混乱。 降谷零看到他困扰的样子,说道:“也许我该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绍吗?虽然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嗯……把手给我。” 舆水怜不明所以地将手伸出去,降谷零托着他的手,在上面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降谷零。 零(Rei)……舆水怜在心里默念道。 几秒后,他抽回自己的手,然后反手抓住降谷零的手。 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准确的说,是他真正的名字——舆水怜。 这是泰斯卡真正的名字吗……? “怜……吗?”降谷零说,“好像怜本来就有Rei和Ren两种读法。” 他说:“和我的名字很像啊,如果不注音的话,也许会被当成同一个读音呢。” 他们拥有相似的名字、一样的发色和瞳色,却走在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上。 希望终有一天,他们会在同一侧相聚。 降谷零这么期望着。 = “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降谷零提议道。 舆水怜吸了吸鼻子,“……那我稍微睡一会儿。” 他这两天都睡得不安稳,睡眠质量奇差无比,要是继续这个状态去往意大利,再加上和时差做斗争,他的状态就会很差。 当身体的疲惫积累到能够影响行动的程度,对一个靠体力和武力为生的人是很不妙的。 泰斯卡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他坐在靠里侧的位置,暖色的灯光能正好落在他肩头,缠着他的金发。 光芒镀了一层在他的睫毛上,纤长的睫毛伴随着他的呼吸翕动。 这毫无防备的睡姿就等同于直接宣告了对降谷零的信任。 后者盯着少年看了几秒,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些失礼,才缓缓移开视线。 安稳的休息时间没有多久,因为组织那边的情报已经传过来了。 降谷零对于打扰舆水怜睡眠这件事很抱歉,后者却不这么想。 “现在你比我更辛苦。”舆水怜说,“你一直没怎么休息吧?” 降谷零:“还好,多少也有点习惯了……” 舆水怜觉得人是不可能习惯疲劳的,但降谷零背负的工作太多,就算让他去休息,他大概也不会听。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他给出了逻辑满分的答案,说道:“那我们尽快解决工作,你就有休息时间了。” 降谷零笑了笑,开始给舆水怜说这次的工作内容。 “我们可能要先去罗马,组织的一个据点出了点小状况。” 降谷零靠在椅背上,看着组织传来的消息,“中介人忽然反水了。” “……我们要去解决掉那个中介人?”舆水怜用自己的思路得出结论,困惑极了。 ……这种事据点的人自己也能办到吧? 接着,舆水怜感觉自己恍然大悟:“这个是不是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降谷零:“?” 舆水怜:“……与其浪费钱在道上找杀手,还不如组织成员当做任务内部消化?” 降谷零:“……”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个份上的。 他下意识环视四周,还好他们的交谈一直都是压低音量的,没有引起人注意。 “不是。”降谷零将话题重新扯回正轨。 资料基本上已经都到他手里了,更详细的还要去和组织的人接头之后才能知道。 他将已知的情报整理了一下,概括出来重要内容给泰斯卡解释:“组织在罗马的意大利的生意有不少都是由那位中介人牵头的,在意大利的黑手党组织里,一个地位高、信誉高的中介人才是你和他们进行交易的敲门砖,你没法直接越过中介人和当地的黑手党进行交易,除非……后台够硬。” “原本和组织合作的中介人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忽然反水,还压了组织一批货。罗马据点的负责人预计划这几日在找那位中介人谈谈,如果实在谈不妥……至少要想办法把积压的那批货弄回来。” 舆水怜觉得这不是组织的一贯作风,他好奇道:“不是让我们去解决掉中介人?” “意大利这边的规矩不一样,一旦对中介人出手,以后就会进入整个行业的黑名单,不会有‘正规’的黑手党愿意和你们打交道,只能和那些不入流的小帮派交易。组织是不愿意放弃这片市场的。” “难怪优先选择了‘谈判’……”舆水怜自言自语道。 话是这么说,但是谈何容易。 降谷零叹了口气,这可真是个不好办的工作。 既然中介人有胆子压下货,要么是找了非常靠谱的靠山,要么是有必须得罪人的理由,不管是哪一点,都不是他们去谈判就能解决的。 “……被压下的那些都是新货,本是打算通过中介人的关系网散布出去,给罗马据点一个好兆头。现在货一直被压着,可能错过了最好的流入市场的时间,收益会大打折扣,组织不愿意看到这种事发生。” “那些货是什么?”舆水怜蹙起眉头,他用唇语说道:“……是毒品吗?” “不算是。”降谷零摇了摇头,“更像是兴奋剂一类的东西,也是实验的副产物,在发现商机后组织就投入了生产。对了,同期还有另一批情况特殊的实验品,我们这次的第二个任务就是要将样品回收。” 舆水怜:“可是按照常识来说……朗姆现在对我们解除怀疑了吗?” 他不怕我们就这么跑了? 降谷零叹了口气,“实验样品回收后,我们还要去那不勒斯和其他成员汇合。下了飞机后,这边据点的成员也会来给我们引路。” 说是引路,其实也是定时向上头汇报,一旦中间有无法解释的空白时间,就会招致怀疑。 更何况他们现在除了些随身物品外,其他的东西全都没法带上飞机。 尤其是在这个混乱的里世界里赖以生存的武器,全都要靠新据点那边提供,否则他们就算真的逃跑,想靠身上那点纸币在意大利开启一场逃亡之旅也是地狱难度。 “……总之,这趟意大利之旅注定不是坦途。” 半晌,男人以总结式的口吻下了定论。 “我们都小心一些。” 舆水怜自然是说:“好。” 他想起降谷零在组织里的人设,其实并不是以武力见长的,更像是一个努力往六边形战士发展、但目前最突出的依然是情报能力的人设,而且他的沟通能力和谈判能力也相当不俗。 这种人才,在组织的晋升是非常快的。 降谷零的武力值不算差,可是有一个致命的问题。 ——他的战斗方式不是冲着杀人去的。 尤其是在体术上,假使在一个极端的、必须要拳拳到肉、不能使用热武器的环境中进行生死局,这一点就会被放大得格外清晰。 降谷零自己应该也很清楚这点,所以很少在组织成员面前暴露自己的体术能力,最多是用来体术来辅助,进行一些以“制服”为目的的动作,最后再用热武器决胜负。 很多时候,他承担的都不是那个“负责动手”的角色。 但是泰斯卡不一样,比起“制服目标”这种方式,他更擅长直接“解决掉目标”。 在意大利,尤其是鱼龙混杂的环境中,还是泰斯卡的方式更加暴力有效。 在如何最快让敌人丧失攻击能力这件事上,他是不会犹豫的。 他不会有这种心理负担。 “……零。” 第一次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降谷零看向身旁正直勾勾盯着他的少年,问道:“怎么了?” 舆水怜说,“……到意大利后,不要离我太远。” “——请一直和我在一起。” 第46章 负责接引的是位圆脸、头发颜色偏淡还有些稀疏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讲究的西装,操着一口意式风味的日语。 在接机处一找到降谷零和舆水怜,他就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二位就是总部派来的人吧?波尔多大人已经为二位安排好了住所, 今晚二位可以好好休息一夜,具体的工作明天再来安排。” 降谷零先是和对方确认了接头的暗号, 并且和罗马据点的负责人波尔多通了信, 双重保险过后,降谷零的表情才缓和下来。 降谷零:“这些都是必要的程序, 请你体谅。” 接头人忙说:“不不不, 没问题, 这都是应该的,这些涉及到安全问题,我们就应该如此谨慎。” 舆水怜站在降谷零斜后方的位置, 他来的路上在搜索引擎上找了些关于意大利的信息,有不少来旅游的人提到在人多的地方永远要注意自己的钱包安全。 还有一些专门对游客下手、敲诈勒索的人,他们经常埋伏在机场附近。 这几年整治过后倒是好了不少。 接引人带他们出了机场, 去了车上。 “接下来就要麻烦你了。”降谷零说,“对了, 怎么称呼你?” “叫我萨姆就好。”萨姆说, “听说日本最近的工作很忙碌,工作量很大!二位到现在一定也很累了, 请随我来,我开车带你们去住宿的位置。” “是吗?”降谷零没有直接答应,他说话字字清晰,还故意放缓了语速, “波尔多的消息很灵通啊——即使远在意大利,也对日本分区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 在一切需要社交和信息战的场合, 降谷零从来都是迎难而上的,更何况这次的搭档又是精于作战方面的舆水怜。 也就是说,这次任务中除开需要动用到武力之外的场合,全都是降谷零的主战场。 ……怜都表现出了对他的保护欲,那他自然也要回以同样的、甚至更多诚意。 降谷零夹枪带棒的说话方式让萨姆一愣。 接着,萨姆眼睛一转,蹩脚的日语都变得流利了起来。 萨姆:“……毕竟BOSS和朗姆大人平时都在日本出现,作为下属怎么能不关心他们的动向呢?” “的确——”降谷零倏地态度柔和了起来,转变之快让人难以预料,“上面的人的心思可不好猜,实在是为难我们这些下属了。” 感受到危机解除的萨姆舒了口气,跟着说:“就是,不过这种事可不是我这种底层成员操心的。” 他故意点出自己是底层成员的身份,就是为了开脱,并且让降谷零别问了,有什么话就直接问波尔多去。 降谷零:“嗯,也是。” 萨姆:“……”怎么叫人那么不爽呢? 萨姆算是记住了这位态度强硬又难缠的金发男子,他明明拥有和地中海风情很适配的巧克力肤色,开口却让人感觉他和热情两个字一点也不沾边。 倒是另一位,一直很沉默。 萨姆从后视镜里打量着对方:他穿着一身方便行动的黑色户外冲锋外套,里面是件能看到锁骨的白色T恤,这身看上去更像是周末去参加户外活动的青少年。 他年纪看着也不大,比起一个大型组织里拥有代号的成员,更像是会在那不勒斯或者西西里街头混帮派的少年。 ……长得倒是挺好看的。 不过,这次主事的看起来是深肤色的那位。 他收回视线,不多想了,专心当自己的司机。 = 舆水怜这一路都盯着窗外的风景。 他们下飞机时正好是当地时间晚上七点左右,夜色已经降了下来,整个城市被裹在一层接近普鲁士蓝的天幕之中,而这种蓝色估计很快就会被纯黑色给覆盖,舆水怜在车窗这片小空间里仰头往上看——没看到星星。 给他们安排的住宿位置距离据点大约一公里,中间隔了两条街的距离,是个普普通通的旅店。 “明天上午我会来这边接你们。”萨姆说,“大概十点左右,今天请好好休息……还有倒时差……那么明天见。” 萨姆离开后,他们简单收拾了下行李。 二人除了必要的证件和少许换洗的衣服外就没什么别的行李了,一路都做到了极简,所以收拾起来也很简单。 整理好东西后,舆水怜把手放在自己空荡荡的口袋里。 ……有种不习惯的感觉。 降谷零注意到舆水怜的神情和动作——他用手撑着自己上衣口袋的动作,像是在寻找什么。 降谷零:“怎么了?有东西拿掉了吗?” 舆水怜摇了摇头。 “有点缺乏安全感。”舆水怜说,“……没有匕首、没有枪和子弹,没有这些用来应对敌人的武器,我不怎么习惯。” 降谷零低喃道:“安全感吗……” 在这样一个地区、并且即将面临更大冲突的前提下,身为武斗人员的舆水怜却是赤手空拳,这确实会让他坐立不安。 降谷零自己也差不多,他也需要一把傍身用的手枪。 想要在意大利弄到武器,老方法自然是去黑市上弄,一把手枪加上子弹的价格并不算贵,但他们初来乍到,不知道这里的黑市在哪里。 “明天去据点领到武器就好了。”降谷零安慰道。 “好吧。”舆水怜说,“或者我带把水果刀在身上怎么样?” 降谷零:“如果这样能让你更有安全感的话……我赞成。” 舆水怜:“……那我去便利店买一把。” 这时候已经快到八点了,带上钱包,他们要先去随便吃点东西垫下肚子。 从旅店的后门出来,是一条夹道,左侧是橘红色漆的联排建筑,似乎是公寓楼,从右侧出去就是大路,很快就能来到广场附近。 舆水怜先是去小店买了把水果刀放进口袋里,降谷零对此哭笑不得。 接着,他们在小巷里买了份披萨,然后走到广场附近的公共座椅旁开始吃披萨。 几步之外的圆形广场中,还有一个略旧的循环喷泉,被头顶的路灯将上面斑驳的痕迹照得一清二楚。 舆水怜拿起一块披萨,小心翼翼地对着前面的尖尖咬了一口。 ……有点烫。 “稍微吃慢一点。”降谷零看到他的动作,“……正好现在也没什么工作,就当是暂时放松一下。味道怎么样?” “好吃。”舆水怜说着,将刚才被烫到一点的舌尖伸了出来,任由晚风替他降温。 舆水怜注意到降谷零只是看着远处,并没有吃东西的意思。 舆水怜:“不吃吗?晚上的风吹一会儿就凉了,会变得不好吃的。” 降谷零一手托着下巴,路灯的光芒落在他的双瞳里,闪耀着璀璨的光辉。 “不……我只是看着这样的景色,忍不住就想安静地享受这一切了。” 舆水怜咽下一口比萨,浓厚的番茄味让他舌根都软了。 他疑惑地看着降谷零。 降谷零用目光做引导,“看那边,怜,然后听一听这里的声音。” 广场上正在卖艺唱歌的吉他手的歌声顺着人声一路传了过来,就像是现代版的吟游诗人。人们踩踏着石子路的声音成了街头音乐的底音,孩子们的笑闹声则是这段乐曲的高潮。 所有的生命发出的声音在此刻交织成一部乐曲,顺着每一丝风游了过来。 “……这里有各种各样的人,和声音。” 对降谷零来说——这样的夜色,让人想放下所有的负担,对自己真实的心情进行坦白。 这一刻,他强烈的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异国他乡,是一个无人认识的面孔。 在这一分钟里,他身上所有的重担都落了地,肩膀前所未有的轻。 就像是漫长旅途中一次短暂的休憩,是奢侈的放松时间。 舆水怜懵懂地听着这一切,心情也转变得平静了下来。 他逐渐察觉到降谷零身上难得展现出的一丝不同来,就像被剥掉蛋壳的鸡蛋,呈现出一股理想状态下的放松。 就像苦旅之人终于邂逅到了久违的休息点。 “虽然还有些我不明白的地方……” 舆水怜说:“但是……一直以来辛苦了,零。” 他举起盛装比萨的盒子递到降谷零面前,问道:“所以,要吃披萨吗?” 降谷零笑了笑,“——要。” = 吃完披萨没多久,天幕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在没有路灯的地方,视野会变得很差。 降谷零拿着空了的披萨盒,他们朝着一个无光的小巷附近走去——主要是只有这里有个垃圾桶。 刚把纸盒扔掉,伴随着垃圾入桶的声音,他们还听到了另外的声音。 是女孩的哭声。 那声音离他们很近,就在前面一个没发光的路灯下。 舆水怜侧头看去,灯下有两个身影,其中一个是个约莫只有十一、二岁的黑发女孩,在寒天里穿着吊带背心和短裤,吊带已经断掉了,她一只手握着断开的吊带,另一只手则是做出抗拒的姿势,试图和身前的人拉开距离。 那是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青少年,他步步逼近,几乎要贴在那女孩身上了。 “别抗拒我——莉塔——” “你知道我只是想吻吻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别的事,宝贝。” 可他的情话只让人感到抗拒,尤其对方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时。 “别!你别过来!” 女孩嚷道。 “别这样,今天你哥哥不在,我可是专程来找你的……我只是想抱抱你,莉塔。” 他手中刀光闪着,似乎是用这东西切开了莉塔的上衣吊带。 莉塔看到刀,更加害怕了, “走开!你走开——” 女孩似乎是听见了披萨盒掉进垃圾桶里的动静,朝着这边投来一瞥,正看到站在明光之下的舆水怜和降谷零。 她蓦地生出一股勇气,朝着灯光之下的广场跑了过来。 “喂!”那男生气急败坏的喊着,也跟了上来。 瘦弱的莉塔脚程跑不过那少年,很快就被对方捉着。 那根断掉的吊带也支撑不住垮了下来,舆水怜这边正好能看到女孩露出的半边后背。 “求求你,别!蒂姆,你不怕我哥哥吗?如果让我哥知道了——” 蒂姆发疯似的要抱住莉塔。 “别傻了莉塔,你哥哥算什么?” “他?一个出身贫民窟的臭小子,还效仿起上面那些清高的大人物了,居然敢瞧不起我父亲,哈——你知道我父亲跟着弗朗茨先生做毒品生意能带来多少利润吗?” “不过你放心,你哥哥的靠山很快就要倒了,到时候你就会乖乖来找我……还不如我现在就得到你……看在他是你哥哥的份上,我会给他留个扫厕所的工作的……”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回荡在小巷。 莉塔扇了他一巴掌。 蒂姆回过神来,感觉脸上刺辣辣的,“臭婊子——你居然打我!” 他下意识的把莉塔往前一推,莉塔几乎要跌倒在地上,她狼狈的扯住自己的上衣,往后方跑去。 “OK……我爸说得对,女人不能太顺着,不打是没法让你听话的……” 蒂姆把刀收起,高高举起拳头来就要往莉塔身上落。 拳风起了,但拳头却没打到人。 接着,他就感觉腹部一凹,一股沉重的力道已经打进了他的身体,还没来得及感觉疼痛,另一股力道就从鼻梁处传来,他感觉鼻子一热,身子也连连倒退,然后跌坐在地。 他流出两道鼻血来。 面前,一个穿一身黑衣的金发男性蹲下身来,挡在他和莉塔之间,甚至还背对着他——简直是明晃晃的的嘲讽,表示他根本不把自己当做威胁。 他看不清这人的脸,只听到他问莉塔: “……你还好吗?” 声音很年轻。 莉塔看着面前的少年,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接着,她这才想起自己断开的衣服,窘迫地用双手遮掩着。 舆水怜听到脑子里忽然弹出提示音,说已经完成了某个突发任务。 舆水怜:“……”什么啊这,他根本没注意到还有任务,就误打误撞的完成了? 降谷零也跟了上来——刚才舆水怜跑得太快了,像一只弹跳而起的猎豹,还没等人回过神来,他就将对方制服了。 他上前来,正看到名为莉塔的女孩窘迫地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 舆水怜后知后觉发现了自己的粗心,他把口袋里的东西取出来递给降谷零,然后把自己的冲锋衣脱下,披在了女孩身上。 舆水怜:“……穿这个吧。” 说完,他就起身和女孩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 “喂,别多管闲事——” 蒂姆看着面前坏他好事的人,发现对方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 他刚想重新抽出刀来,就被舆水怜直接一脚踩在手臂上,夺走了他的刀,然后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浑身上下都疼,本来还想再扳回一局,结果武器也被人夺走了。 蒂姆从地上跌跌撞撞爬起来,姿势像个喝多的醉汉,趔趄得可笑,他捂着自己流血的鼻子,对着舆水怜骂了句脏话。 “我记住你了——” 他也许是觉得没面子,瞪了眼舆水怜,阴恻恻道:“……你给我等着。” 然后就朝着黑暗深处跑了。 “谢、谢谢……”莉塔已经回过神来了。 两个人看上去都是外国人,自己被异国人给救了……她想。 舆水怜:“能自己回家吗?或者让你家里人来接你?” 提到“家”,莉塔身子一缩。 “……没关系的,我绕另一条路回家就行了。” 她笨拙地表达着自己的谢意,“衣、衣服怎么办,我怎么还给你?” 莉塔看着刚才挺身而出保护了自己的少年,心想他可真好看。 “不用了。”舆水怜说,“你带走吧。” 反正他还有两件一样的。 “那好吧……如果你们是游客的话,最好赶紧离开这里,蒂姆他……可能会报复你们。”莉塔说,“我要先走了,再不回去,哥哥要担心我了。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谢谢你们。” 舆水怜点头,“路上小心。” 莉塔走后,降谷零好奇地看着舆水怜。 “你……意大利语说得挺好的。”他说,“之前学过吗?还是以前在意大利呆过一段时间?” “我有学过一点。”舆水怜说。 ……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 之间在雪莉的研究所时,他有自学过一段时间的意大利语,上手和学习速度很快,快到有些不可思议。 但来到意大利后,他感觉又不同了。 就好像忽然被人安装了语言模块似得……不对,更像是他本来就掌握了这项技能,只是以前都被锁在记忆的深处。 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他学意大利语速度很快。 但,为什么他会意大利语呢? ……是泰斯卡以前就会一些意大利语吗? = 翌日,萨姆按照约定的时间来接他们去波尔多所在的据点。 说是据点,倒是更像波尔多的私人事务所。 抵达之后,波尔多已经在办公室里等待他们了。 他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精神矍铄,瘦长的身躯在站立时格外有存在感,据说波尔多是德日混血,但青少年时期又在意大利长大,人生经历也算是复杂。组织既然能让他来主要负责罗马这边的据点,证明他的能力和资历也算是排得上号的。 “二位终于来了。”他将椅子拖到一旁,热情地上前来同他们打招呼,“情报我已经报给了日本的总部,那批货现在还压在诺曼先生手里。” 舆水怜:“诺曼先生……是中介人的名字吗?” 波尔多提到诺曼,颇有些头疼,“对,我们和诺曼合作很久了。只是不知道为何这次他故意将我们的货给压下,这真的叫我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其实我私下和他联系了好几次,他的态度让我捉摸不透,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上报给组织。” 随后他话锋一转,“还好二位来了,看来这件事能有进展了。” 波尔多挂着诚挚的笑容,对二位新来的组织成员报以极大的期许。 降谷零好像完全忽视了他的吐苦水,他冷淡道:“我们的主要工作,是来回收这边新研发出的药物样品。” 言下之意是——解决中介人这件事,是顺带的工作,并不是他们必须要完成的工作。 当然,这是他胡诌的。 因为他们一进门,波尔多就开始疯狂示弱,然后给他们加光环和戴高帽子,怎么看都像是在赶鸭子上架,试图玩一出捧杀。 如果不是这样,那最好。 但他不得不防着些。 “这样啊……”波尔多眉毛垂下,难掩失望之色,“那请二位先随我来一趟吧,我们去隔壁的实验区。” 降谷零和舆水怜对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实验区就在波尔多办公的这栋楼半条街外,他们沿途过去,还遇上了些在附近游荡的孩子。 那些孩子们看起来也就十几岁,最多不会超过十五岁,衣衫略旧,头发竖得还算整齐,见到他们一行人,有几个表情不善地看了过来,在接触到舆水怜的目光后,又猛地移开。 连欲盖弥彰都称不上。 “这些孩子都是附近的居民吗?”舆水怜看了眼为首那个黑发男孩,后者和其他人不同,没有避开,反而是恶狠狠地迎上了他的视线。 舆水怜歪头看着他,那黑发男孩头发有些乱,但看上去有些面熟。 黑发男孩也回看他。 “那些孩子都是附近的贫民窟或者难民区的人。” 波尔多不怎么在意地说,“起初只有贫民窟的孩子会到这附近来,你们也知道,这附近扒手小偷很多,有不少都是那些贫民窟里的小孩。后来有些难民也和他们接触,变成了一股势力。“ “人一多起来就会乱。全都是青少年倒是还好,最多只是抢些东西,碰到围在一起的大人,赶紧跑就对了,他们可不只是要钱……” 波尔多在舆水怜身上打量,意味深长道:“还会要更多东西呢。” 降谷零打断他的话,“——这边没有人管吗?” 怎么说这里也是罗马。 虽然由他现在的身份来说有点奇怪……但是在罗马,对犯罪和黑手党的打击力度相比其他城市要高一些。 “有啊。”波尔多说,“这里不是有彭格列吗?” 舆水怜:“彭格列?” 他听说过,是个历史悠久,在意大利地位不低的黑手党家族。 但他们不是一般都在西西里吗?这可是罗马。 “虽然不全是彭格列的地盘,但这个老牌家族在罗马也很有话语权,在他的约束下,这边基本不能明面进行毒品生意了——哦,我这里说的‘明面’,指的是黑手党之间的明面。” 波尔多遗憾地说:“但这些小混混他们就管不了了,毕竟彭格列的总部也不在这里。他能约束的,也只有那些有头有脸的黑手党家族。” 波尔多这句话,听上去似乎是在暗示这群小混混还会涉及毒品交易。 降谷零心想:相隔这么远,彭格列的约束力可太有限了,黑手党又不是慈善组织聚会,真的愿意遵守这种调和和约束关系。 ……很大可能只是表面风平浪静罢了。 彭格列离得太远了,他们只能看到全面,看不到底下的小动作。 这些游走在街头巷尾的小混混,就是这混乱关系下的写照。 黑手党自己不能出面的事,委托这些贫民窟的孩子和难民去办不就好了?反正就算被追查,也能轻而易举的泼脏水,把自己撇干净。 对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他们来说,当然敢替黑手党办事,否则只有饿死、病死。 环境越差,对未来的选择性就越少。 这个小插曲过后,他们就来到了实验区。 里面光线很暗,看上去像是个酿造厂,倒不像是实验区。 可能这只是用来掩饰的表层,他想。 舆水怜扫了一眼——这边和日本分区相比,条件要简陋许多,人员也比较少。 如果说雪莉的研究室就像好莱坞电影里的科研基地,那这边更像是一个不怎么规矩的……家族作坊。 见波尔多进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看着他,波尔多不慌不忙,微笑着击掌,就像是某种下达指令的暗号,其余人又恢复了工作。 看起来这里就像他的王国,舆水怜想。 “新的样品是偶然开发出来的。”波尔多领着他们坐电梯下行,到了负一层后,他的助理迎了上来,领着一群人去了一个大仓库。 架子上被单独锁着的一格,上面写着编号13,由助理将其拿了出来。 是一小盒胶囊,就这么看真的是朴实无华。 波尔多将盒子递给降谷零:“我手下的人已经试验过多次了,效果非常不错。” 降谷零接下,放进包里,问道:“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 “能够加快伤口的愈合……那个应该怎么说,影响细胞活性?” 波尔多摆出一副“哎呀我是老人家,对这些专业名词不太了解”的态度,显得有些应付了事。 旁边助理帮腔道:“我们找人做过测试,对伤口愈合确实有加速作用,可以说是新型特效药。” 降谷零谨慎地问:“副作用呢?” 助理:“暂时没发现,对了,新药品的具体的资料和拍摄录制的内容也都移交日本总部了。” 舆水怜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心想: 既然资料都已经移交日本了,为什么还要他们不远千里来回收样品? ……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波尔多的手机忽然响起,打断了舆水怜的思考。 他拿起电话,眉头一皱,然后按下接听。 “哦……这样吗?好的,我知道了。” 短短几个词,他的语调就抑扬顿挫走了一通。 波尔多挂断电话,露出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来。 “和中介人诺曼先生见面的时间谈好了,就在今晚。地点就在附近一个拍卖会场的后台,那里是个赌场,诺曼先生说要好好招待我们一番。” “——需要为二位准备好正装吗?” 第47章 时间已经定下, 和中介人诺曼先生见面的时间就在下午,准确的说,是临近傍晚时分。 波尔多让人给他们量尺寸, 然后送了两套西装,毕竟在这种场合, 大家都是以传统的西装来见面。 降谷零先量好了尺寸换了衣服, 舆水怜那边则是进度稍慢。 负责打理服装的女士看着面前的异国混血男子,在心里感慨了一句他出色的容貌, 简直吊打罗马据点的其他雄性生物。 她看了眼更衣室紧闭的大门, 问道:“……能帮我问问他衣服合适吗?” 她略懂些日语, 交流起来并不困难。 舆水怜动作有些慢,这让她有些在意。 “好的,我知道了。”降谷零笑容温柔。 他敲了敲更衣室的门, “——泰斯卡,我可以进来吗?” 降谷零推开更衣室的门,就见到镜子里的少年正用修长的手指一颗颗的将衬衣的扣子扣上, 布料包裹着身躯的线条,将他整个人衬得挺拔, 但也显得他单薄。 降谷零打量着他, 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怜明明身上也有肌肉,但和同龄人相比, 整体显得要瘦弱一圈,难道是骨架较小,或者少年时期营养不良造成的吗? 听到声音,舆水怜回头看向同样一身西装的降谷零, 他已经将自己整理得清清楚楚了。 负责服装的人还给他们一人配了一条领带,一红一蓝, 红的是酒红色,已经在降谷零的脖子上了。 很合适他……套着波本皮的降谷零有种外冷内热的感觉,和红色很搭配,舆水怜想。 降谷零看着舆水怜空荡荡的胸口,“你的领带呢?” 舆水怜从椅子上捧起领带摊在掌心,递给降谷零。 “我不会系。” 这表情,称得上是理直气壮。 “……我来吧。”降谷零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那条藏蓝色领带,“就系温莎结可以吗?” 舆水怜完全不懂系领带,索性直接说:“你安排就好。” “好吧。”降谷零笑了声。 他往前走了半步,“怜,稍微过来一点。” 舆水怜坦然地走到降谷零身前,他用食指将衣领向上勾开,然后探出脖颈,神色淡然地等待着那根领带降临到他的脖子上。 舆水怜这种完全将自己的信任交付出的姿态,即便是看了这么多次,降谷零还是会移不开视线。 就像人的目光总会被耀眼夺目的东西吸引一样。 降谷零将领带绕过少年的后颈,填进他衣领的空隙之下,舆水怜将勾着衣领的手指松开,略微侧着头。 脖颈的正面,这条蜿蜒的曲线倏然跃入降谷零的视线中。 更衣室的灯落下一层暧昧的橘光,落在少年那不显眼的喉结附近,将那一片肤色晕得像蜜糖。 降谷零放轻呼吸,手指在领带上缠绕、打结。 这个过程中,有几次他的指关节都通过如纸般轻薄的衬衣布料压在了少年的皮肤上、锁骨上、几乎能感受到皮肤所带来的柔软回弹。 “零?好了吗?” 降谷零松开手,最后用掌心将领结处按压着,然后一路向下抚平。 他的手掌自上而下,将舆水怜衣服的褶皱也一并缕平。 “——好了。 ” 降谷零保持着笑容,很快就和舆水怜拉开了距离,很自然道:“我出去等你。” “好。” 他离开后,舆水怜穿上了时隔多日的西装,修身的黑西装让他觉得有点束手束脚,不大自在。 他抚摸着胸口处,方才降谷零按下去的位置,那颗纽扣正好重重的压入他的皮肤。 细细的疼痛混合着对方残留的体温,一起攀上他的心头。 = 和波尔多出行去往诺曼先生的地盘时,舆水怜注意到车队的车也都是些价值不菲的豪车,他从没和组织里的人用这种架势出行过。 ……倒是真的挺有黑手党风范的。 波尔多没有和他们乘同一辆,这辆车的后座只有他和降谷零,他们一言不发地靠着椅背。 舆水怜问负责这辆车的司机,“请问,还要大约多长时间到目的地?” 这位蓄着络腮胡的司机有浓厚的口音,“不堵车的话,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了,需要听听歌吗?” 舆水怜婉拒了他的热情,“……不用了,谢谢你。” 司机:“好吧,真可惜,我还想给你听听我喜欢的歌单。” 他和降谷零此时心有灵犀地保持着沉默,有外人在的时候,他们尽量减少谈话,以免被截取到不重要的信息。 他下午睡了一会儿,现在精神得很,百无聊赖之下,他决定打开系统看看。 ……昨晚救了那女孩的时候还触发了一个突发任务已完成的奖励。 【剧情值:+1.01%,当前剧情值:8.39%】 【印象值:+0.77%,当前印象值:11.18%】 数值倒是……并不高。 但舆水怜注意到,这次触发的突发任务很奇怪—— 【突发任务——异国之旅(一)(注:后续连锁任务将会自动触发)】 【任务难度:高(有死亡可能)】 【登场角色:■ ■ ■ ■、■ ■ ■、降谷零等——】 【任务概要:老牌黑手党们正在整治从罗马蔓延到整个意大利的毒品生意,然而并非所有帮派都是一条心,潜藏在阴影之下的暗流涌动从不曾消失。被卷入这个舞台的却不只是他们,还有来自异国的旅人……】 【任务目标:存活至系列任务全部完成。】 舆水怜盯着上面那个任务难度和备注的死亡可能看了好几秒,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系统里收到连续任务,并且还是这么高难度的任务。 这场意大利之行,他虽然早就料到不会简单,但系统将这个任务摆在面前,等于一点侥幸心理都没给他留下。 ……就当是提醒他以后要更小心一点吧。 他摸着自己空荡荡的口袋,因为去往会场需要安检,他自然是什么武器都没带,这让舆水怜一次感觉没有安全感。 ……不行,要振作起来啊,你还要保护波本呢。 他感觉有些紧张,又不想让降谷零看出来。 于是舆水怜打开论坛,打算放松一下,或者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信息。 刚一打开论坛,他就看到论坛上方的置顶横幅图换掉了—— 现在变成了他和降谷零坐在车内的这一幕。 舆水怜:“……” 他忽然明白了“开幕雷击”是什么感受。 【要不是知道他俩一个是卧底、一个是水酒,看到这张图我就信他们真的是黑手党成员了。】 【我不合时宜的想到了一些奇怪的剧情:看起来很像黑手党家族boss的两个儿子,只不过是同父异母的那种……然后从小不对付,如今是boss逝世,为了继承权而不得不一起回家……】 【楼上,笔给你你来画一个?】 舆水怜:“……”他知道论坛的读者一直是很敢想的。 不得不说,降谷零不说话然后冷着一张脸的时候还是比较唬人的。 察觉到舆水怜的视线,降谷零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舆水怜:“没什么,只是觉得波本你长得很好看。” 这又不是什么机密,所以他就直接说了。 忽然被夸的降谷零:“……???”他们是第一天认识吗? “确实啊,这个小哥正好是我女儿喜欢的类型。”前面的络腮胡大汉插嘴道,“还好那丫头最近和朋友出去玩儿了,如果让她看到你,一定会对你展开猛烈的攻势的……啧。” 降谷零:“……” 所以说,不要假设你女儿已经对我有想法了然后对我产生奇怪的敌意啊! “……承蒙厚爱,不过我暂时没这方面的想法。”降谷零给自己搬台阶下。 络腮胡大汉情绪高涨道:“别这么说嘛,你旁边那位小姑娘不就不错嘛?” 降谷零:“什么小姑娘……” 舆水怜:“我是男的。” 络腮胡大汉猛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什么,你是男孩啊?!” 舆水怜:“……”有这么吃惊吗? 你不是刚才还和我说过话吗……? 络腮胡大汉通过后视镜瞄了好几眼,才发现确实是自己认错了。 “抱歉抱歉——”他倒是不介意,甚至继续调侃道:“男孩子也没事嘛,我对同性恋没有意见!” 降谷零:“……所以说不是那样了。” 为什么三言两语就把他的性向都给定下来了啊? 就算是意大利人,这个热情属性未免也加得太过头了吧? “哦,到了到了。”络腮胡大叔看着即将驶入目的地,大声提醒他们。 舆水怜和降谷零都收起了方才因络腮胡大叔插科打诨而变得轻松的心态。 他们望向夜里的那座豪华建筑,像在看一座危险的堡垒。 = 果然,首先就是一场安检工作,在确定了来宾身上没有能当做武器的东西后,他们才被正式放行。 一进门,穿着燕尾服的侍者就迎了上来,“这边请,诺曼先生让我们领你们去赌场。” 他们跟随者侍者进入了侧门,甫一入内,舆水怜就被扑鼻而来的混杂气息给熏得头脑发晕——烟、古龙水、女士香水和各式各样他说不清的味道柔和成一股压迫感十足的气浪。 西装革履的赌徒们、热情似火的女郎们,全都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场合剥下平日里斯文的外衣。 舆水怜蹙起眉来,又立刻舒展开——这是他跟着降谷零学到的,在某些场合必须要控制自己的表情。 好在这里没人注意他。 两旁的人见到他们,有人早就贴了上来询问他们要不要来一起找点乐子。 都被侍者一一打发了回去,“这是诺曼先生的贵客。” 这话就是这个场所里的至高指令,所有人在听到这句话后表情都从浪荡、随意转换成了谦卑和恭敬。 波尔多走在前面,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 等到他们抵达诺曼的会客厅时,后者已经在谈判长桌上等候多少了。 诺曼是个瘦高的、六十来岁的老人,银发齐整地梳在脑后,看起来颇为精神。 来之前波尔多就跟他们科普过,诺曼在罗马这片有相当高的人脉,不少组织之间的交易都由他来经手或者见证,再加上还有诺曼身后的靠山是彭格列的传闻,更是让他的身价水涨船高。 “请坐,波尔多先生。”诺曼看起来很是和气,倒不像是个在交易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 “晚上好,诺曼先生。”波尔多笑着拉开椅子坐下,直入主题,“今晚那件事能给个答复吗?” “不用这么着急,这件事很快会有人来定夺。”诺曼笑着说,他目光移向旁边,“不介绍一下这两位吗?看起来是新面孔。” 虽说是新面孔,但是波尔多立刻将他们带上谈判桌,必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这二位是日本总部来的同事。”波尔多说,“您一直压着我们的货,久在日本的boss已经对我有些不满意了,这才让二位前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是吗?”诺曼当做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请问二位怎么称呼?” 他们自然是报上了代号。 诺曼慈祥的笑容简直闪耀,“很荣幸认识你们。” 经由翻译的转达,舆水怜他们意识到还有一位新人物即将登场。 舆水怜想到任务上的那些隐藏人物,会是他们吗? 降谷零:“打扰一下,你刚才说很快有人来‘定夺’——” 诺曼并不直说,“没错,这件事我已经做不了主了,不过能够主事的那位人物即将抵达此处,各位不妨在此处稍微打发一下时间,等那位先生来了再定夺此事。” 波尔多:“没有周旋的余地吗?” 诺曼叹气,为难道:“你知道,我只是个中间人,我也不能违抗规矩,波尔多……你知道你的那批货……” 波尔多打断他:“好吧,我会等他的,大概还要多久?” 诺曼喜笑颜开,“也许半个小时?各位如果无事,可以在我的赌场玩玩,消费算我的。” 看起来,他是因为压了波尔多的货所以有些过意不去,干脆请客稍作些补偿。 波尔多也不想逼得太紧,点了点头,算是表态了。 在这里留下也是徒劳,诺曼看起来好说话,但态度却很坚决,他不会越权办事。 离开会客室后,波尔多一个人去走廊深处接电话了,舆水怜则是被单独留下了。 “诺曼先生有些话想问你。”侍者说。 走廊的波尔多注意到这边,朝里看了一眼。 “什么事?”舆水怜问。 侍者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舆水怜又回到了房间,诺曼已经起身走到了窗边。 “泰斯卡……是吧?这个只是代号吧,我能问问你的名字吗?” 舆水怜沉默着,他觉得这时候最好别随便搭腔。 诺曼倒是不在意,“不太方便吗?抱歉,是我唐突了。对了,你以前都居住在日本吗?” 舆水怜摇了摇头,”不是一直,我也不记得了。” “是吗?”诺曼不再多问了。 道上人问太多私人问题终究是不太好的,他拿得清距离。 舆水怜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一脸狐疑地离开了房间。 降谷零在门口等他,在得知诺曼只是问了些私人问题后,他也有些迷茫,不等多想,就被侍者带着离开了赌场。 他们的脚步声离开后,诺曼却是掏出了手机,让人调出他们进入赌场内的那段监控。 “果然很像菲丽……” 他长得实在是像某位故人的妹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位故人的妹妹本就和她兄长关系不太好,早早就分开了,在兄长被人击败死亡后,更是直接销声匿迹,再也没人见过了。 她兄长约十六年前就死于和人的剑斗胜负。 她约在二十几年前就销声匿迹,如果有孩子,倒是正好能和刚才的“泰斯卡”对的上年纪。 只是,诺曼记得她非常厌恶黑手党,和哥哥决裂也是因为这件事,如果她还活着,会让自己的孩子去混黑吗……? 诺曼将监控录像里金发少年的照片截下,打开手机,发了出去。 ……那边的人,应该能查到吧? 或者等会直接当面问问好了。 不出意外的话,那位先生和他的守护者们应该还有一刻钟不到就来了。 “叩叩——” 正当他想着,敲门声忽然响起。 门外的人说:“是我,波尔多。” 诺曼收起手机,清了清嗓子,“请进。” = 赌场内。 借着赌场的杂乱和噪音,舆水怜和降谷零私下讨论起刚才的会面。 舆水怜趁乱抓起一把叉子放进口袋里。 他问:“那批货是不是有问题?波尔多刚才是不是故意不让诺曼先生把话说完……?” “不确定,我们也没见过那批货到底有什么,波尔多声称只是和以前一样的商品。”降谷零摇了摇头,“……也可能压下那批货只是在警告波尔多。” “警告?” “波尔多也许做了什么违背这边道上规矩的事。” 和人生地不熟的降谷零相比,拥有语言优势和系统任务的舆水怜等于拥有了剧透。 他想到那天街上看到的黑发男孩,他也许根本不是在看向自己,而是在观察波尔多? ……他觉得那个男孩很眼熟,是因为他长得和自己昨晚救下那个女孩很像,他就是那个女孩的哥哥! 对那女孩不轨的少年提到过,女孩的哥哥对毒品的态度是很抵触的…… 结合系统发布的任务,涉及到老派黑手党想要取缔毒品的态度。 舆水怜觉得自己大致猜到了内容。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是毒品。”他说,“……波尔多,是不是背着组织在贩毒?” 他将自己的分析说给降谷零听,只是隐去了系统任务的部分,降谷零听完后表情也变得凝重。 “组织很可能已经知道了波尔多的小动作。”他说,“……说起来,根本不需要我们千里迢迢来回收什么样品,不是吗?“ 一个筹码滚落在他手边,被他拾起。 “朗姆送我们来别有他意,从一开始我们的任务就是假的,组织也许是希望我们抓到波尔多背叛组织的线索……但也可能,这是组织给波尔多的机会。我们和波尔多博弈,如果我们胜,就是他死,如果……” “……?” 降谷零眸光微暗,“如果波尔多在博弈中胜利,那我们就是组织送给他的替罪羊。” 就在所有人沉溺在这片人声喧闹的淘金场里醉生梦死时,唯有他们二人被紧张的气氛给牢牢锁在 一起。 窗外的夜景就像蒙上了一层浓郁的黑云,直逼城市的腹地。 山雨欲来,危机一触即发。 “——诺曼先生被暗杀了!“ 一个陌生面孔忽地从走廊里跑了出来,嘴里大声喊着。 喧闹的赌场内,宾客们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荷官们也看向这个高喊着的人。 “怎么回事,诺曼被暗杀了?这里有刺客?” “——我的天,我们正在和杀人凶手同处一室吗?” “别这么吵吵嚷嚷,在黑手党的地盘这不是什么大事。” “那我委托给诺曼先生的那批货怎么办……该死的,是谁对他动手!” 西装男对着其他人怒吼道:“——快!捉住那两个人,刚才只有他们去了诺曼先生的房间!” 舆水怜、降谷零:“……” 什么叫好的不灵坏的灵啊。 人一多,场面就混乱起来。 舆水怜抓起降谷零就跑。 追捕他们的人蜂拥而上,把桌上的筹码和纸币掀得漫天飞舞。 他反手抓起筹码就往后砸去,侍者手中的托盘、高脚杯、红酒瓶全都成了他的投掷物。 宾客们的吸气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西装的壮汉们拔出枪来,推搡着周围的男男女女们,朝着二人奔赴而来。 “抓住他们——” “不,杀了他们,给诺曼先生报仇!” “该死的外国人,让我教教你们意大利的规矩!” 不知是谁在搅浑水,怒意在短短几秒就酝酿成了滔天仇恨。 被堵塞的人流拦住去路,舆水怜右臂被人抓住,他反手扼住对方的喉咙。降谷零则是直接肘击那人的手臂,让他“啊——!”地吃痛收回手来。 电光石火间,一柄手枪从人群的空隙中探了出来,人群变成了他遮掩身体的战壕。 扳机没有按下,因为舆水怜以更快的速度俯下了身体,将藏在口袋里的叉子重重朝着持枪人的手臂刺下。 那人握枪的手颤抖着松开,捂住染血的手臂败退。 降谷零则是眼疾手快地接住他的枪,对着天花板开了枪。 “砰——” 人群二次骚动,枪响开启了更为混乱的篇章,还没站起身来舆水怜只感觉身子被人拽起,降谷零对他喊道:“跑!我断后!” 舆水怜又从餐盘里抓出两把钢叉来,以最快的速度在前方开路。 混乱中如法炮制又夺到两把枪,一把抛给了背后的降谷零。 竟是就真的这么从蜂窝一样的人群中开出路来,直奔门外。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雨珠砸在冰冷的石砖路上,下雨最糟糕的是视线也会受阻,在夜间逃亡本就不利,如今更是难度拔高。 舆水怜最先冲出铁门,还没看到门口的花坛,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回过神来时,他的手已经按在了劳斯莱斯的车标上。 雨中,这两庞然大物正和自己距离只有咫尺,若不是开车的人反应够快,若不是他动作足够敏捷,可能一场事故就发生了。 “泰斯卡——!”降谷零焦急地声音自后方传来。 车内银发的男人探出头来,“喂!突然闯出来也太危险了!” 借着车灯的光,舆水怜一眼扫到车内坐着的人,坐在后座的年轻男人穿着得体的黑西装,看不清脸,只能看到对方的下颚线。 他看见那人张了张嘴,读唇语的内容是—— “发生什么了?” “啊,抱歉,十代目,有个忽然闯出来的孩子……”银发男人回答道。 舆水怜的目眩感已经中止,降谷零也已经来到了他身旁,眼看着后面的人要追上来,他赶紧说:“——抱歉,我们正在赶路!” 语毕,二人又继续踩着满地雨珠逃进了夜色的深处。 让舆水怜惊讶的是,这个插曲似乎拖住了后面的追兵。 雨夜中,子弹的声音远远遁去,到后来便只能听到滂沱的雨坠落的声音,他感觉身子很冷,有些力竭,也许是前段时间的疲劳在这一刻发作,他有些接不上力来。 不知什么时候领路的人已经变成了降谷零,他抓着舆水怜的手奔跑下倾斜的坡道。 踩着最后一丝月光跑进小巷,穿越逼仄的楼房和空屋、垃圾箱、和一个个堆满杂物的墙角。 直到他们踏入了贫民窟和难民区的交界处,一排排帐篷和半坍塌的小屋参差错落地组成了这个破旧的王国。 一盏盏灯点亮着,让他们有了从无光区踏入了光明区的感觉。 舆水怜感觉浑身都是凉的,只有被攥住手腕的位置能感受到温度。 就像是被对方的手所保护着,那一层温度至今没有散去。 ……问题是,现在他们能去哪里? “……你们怎么在这?” 莉塔从地下室探出头来,看到一身狼狈的二人,她远远就从透气窗里看到了这两人,但不敢相认,直到他们走近了才确认身份。 “进来躲下雨吧。”她说。 舆水怜不想连累她,他走到屋檐下,“我们正在被追杀,会给你添麻烦的。” “——追杀?”莉塔说,“追杀在这里不稀奇,是谁追杀你们?” 舆水怜思考了一秒,答:“是波尔多,我们从波尔多那里一路逃了出来。” 莉塔身后,一个年轻男声传来:“进来吧,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而且你们是莉塔的恩人。” 舆水怜半蹲下看了过去,是上午见到的那个黑发少年……他果然是莉塔的哥哥。 “不过,如果让我发现你们有什么不轨的念头……”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降谷零和舆水怜互看了一眼,舆水怜翻译了一下内容。 他们对着那少年道了谢:“……谢谢。” 二人爬着向下的梯子进入地下,还没落地就已经淌了一地的水。 简直是两个落汤鸡。 莉塔倒是不怎么介意,她很热情,并且很高兴能回报他们的好意。 她领着他们去了一个小房间里,这里只有一张床,“可能要麻烦你们挤一挤了,先换身衣服吧,我等会带你们去洗澡。” “我先去给你们拿几件衣服,对了,那件冲锋衣正好可以还给你。”说完她就关了门。 两个浑身是水的人互看了一秒。 降谷零:“……先把外套脱了吧?” 这一身裹着水的衣服实在难受,舆水怜欣然同意。 他将黑西装外套脱下甩到一旁的凳子上,被浸湿的白色西装半透不透的贴着皮肤,又冰又凉。 “好冷。”他小声嘟囔。 降谷零也脱了外套,然后解开了领带,登时感觉舒服不少。 雨水扒在身上的感觉着实不太舒服。 舆水怜就这么套着领带,然后将衬衣的扣子一颗颗解开,解到脖颈处时才想起领带还没解下。领带就这么牢牢贴在他白净、沾满了水滴的胸膛上。 藏蓝色和白皙的肤色互相映衬,随着呼吸一起起伏。 他手指插入领结处,忽然动作停顿,仰头问道:“对了,这个要怎么解开……?” 第48章 “这种领结只要从旁边抽出来就好了。”降谷零指着其中一根, “非常方便。” “……诶。” 舆水怜解开了领带。 房间里足够干燥,没让他们被湿冷的空气弄得感冒。 尽管如此,两个落汤鸡还是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湿发在房间里坐下了。 舆水怜看着平时□□的降谷零顶着这头乱糟糟的头发时, 竟然有了一点笑意。 降谷零叹气,“……有这么好笑吗?表情都要写在脸上了啊。” 不过, 这样也好, 至少那令人窒息的气氛少了些。 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逃亡后,降谷零只觉得那种刺激的感受还没从脑子里消泡。 如今忽然有种被人从那个惊险逃亡片里一把拉了出来的感觉。 舆水怜托着下巴, “因为这样一点也不波本。” 但是, 也许这样很降谷零? 他将解下来的那根湿漉漉的领带抽开甩到一旁, 感慨了一句。 “……明明系上去用了不少步骤,就这么拆掉好像有点可惜。” 降谷零扒了扒自己湿得已经没形状的头发,索性直接往后推去。 还不忘回答舆水怜的问题:“虽然看起来很复杂, 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很简单的……嘛,我第一次系领带的时候也不是那么顺利的。” “第一次系领带?”舆水怜将身上的衣服拧了拧水,问道:“……是上学的时候吗?” “不, 大概是参加演讲活动或者参加葬礼吧。” 降谷零也不太确定,因为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 “……在学校不用吗?” “我中学时候的制服并不是西式的, 所以也压根用不着打领带。进入警察学校和毕业入职后倒是经常打领带了。” 舆水怜深以为然——毕竟, 大部分职场总是要穿西装,不然怎么每天在路上都能和上班族擦肩而过呢? ……黑衣组织这种另类职场除外, 大家穿衣服都很有自己的特色。 降谷零说了这么多后,忽然觉得领带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好像在他的人生中变成了某个象征他走向成熟的标志,将少年的降谷零和现在的降谷零分明的区别开。 降谷零:“穿上制服、打好领带之后,会忽然有种——原来已经是大人了, 这样的感觉。” 舆水怜不理解地问:“不是年龄到了就是大人了吗?” “年龄只是其中一个指标吧,在法律上代表你已经成为了大人。”降谷零说, “心理上的成熟还需要一个时机,那一刻到来时,你会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人生到底该往哪里走。” 舆水怜头发纠结到了一起,他只好拆掉发绳冲洗绑上。 他一边绑头发一边问:“……如果一直找不到想做的事呢?” “那就先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吧?” 降谷零说:“在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上走下去的话,也许很快就会得到答案了。” 舆水怜记住了那半句话。 不过……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是什么? 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又是哪一条呢? = 莉塔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衣服我给你们拿过来了哦。” 女孩今天的声音是平稳的,没有那日的慌乱。 舆水怜打开们,就见到莉塔小妹妹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谢谢。”舆水怜说。 降谷零有样学样,也跟着舆水怜对莉塔道谢。 莉塔表情轻松的看着面前的两位:“该道谢的人是我才对,如果不是你们,蒂姆那个混蛋就要得逞了……” 她把蓬松的衣物递了过来,舆水怜接过才发现上面还残留着阳光晒过后留下的气息。 对如今被雨水弄得凄凉无比的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治愈的良方。 少年人中气十足还带着怒意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喂,莉塔,我说了让我来吧?” “啊,哥哥?你也太小瞧我了吧,只是送个衣服而已……” “我是不想你和陌生异性走得太近。”他将莉塔护在身后,“我还有话要跟他们说。” 莉塔很不满自己被当成孩子对待,“诶——我不能听吗?我已经不是小孩了哦。” “……别信托马斯那套来了生理期就是女人的说辞,对我来说,你就是个孩子。别掺进大人的事里,莉塔。” “……好吧。”莉塔满脸可惜地离开了。 “先把衣服换了吧,你们要是在这里生病了我也会很麻烦,药可是珍贵物资。” 他转过身去,表示自己背过去不看他们换衣服。 二人只好背过身去换衣服,三个人面朝三个方向。 换好衣服后,少年将压在底下的毛巾也递了过去,“擦一擦,我们正好聊聊。对了,你们是哪国人?” “他是日本人。”舆水怜继续充当翻译,“我……大概也是日本人。” 少年瞪大眼睛看着他,为他的答案感到不可思议,“为什么说‘大概’?你这家伙连自己的国籍都搞不清楚吗?” “……不知道。”舆水怜说,“我从小就离开父母了。” 为求稳妥,他没有用遗弃这个词。 说起来,他感觉越是待在意大利,他的意大利语水平就越是突飞猛进,就像打开了某个神秘阀门似的。 黑发少年被他的回答哽住了,小声吐槽了一句:“你父母也太不负责了吧?连你的出身都没告诉过你吗……?” 吐槽归吐槽,他来是为了谈事情的。 “总之,自我介绍一下……你们可以叫我丹尼,莉塔是我的亲妹妹。” 这段话是用日语说的,虽然能听出些意大利口音,但丹尼是他们来到这里后听到的日语最标准的人。 降谷零没想到在异国他乡居然能碰到这么多会日语的外国人,一两个还好,密集到这个程度已经有点反常了。 “你会日语?” “你以为呢?这里可是彭格列那位教父的地盘啊。” 丹尼理所当然地说,“那位教父可是日本人,我为诺曼先生工作,而诺曼先生为了彭格列工作,彭格列也算是我的老板……” 接受到舆水怜那副“这样也行吗”的眼神后,丹尼咳嗽一声,“就是这样了……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我知道彭格列不会看上我这种小人物的!我只是开个玩笑……算了,我日语说的应该还不错吧?” 降谷零笑了笑,“很标准。” 他不觉得丹尼的想法有什么可笑的,他在用尽自己的方法活下去,并且想要努力过得更好。 丹尼说他一直在为诺曼先生工作,贫民窟出身的他游走在街头巷尾,不仅仅是收集情报,甚至是这一片地区的小头目,尽管他年纪不大,才刚刚成年,但称得上是经验丰富的老手。 也多亏了他,舆水怜他们才迅速掌握了当前的大致情况。 双方交换了一波情报,丹尼则是对诺曼先生遇袭一事表现出了极大的震撼,又或者说……悲伤。 “……他是我的恩人。现在,我和波尔多的仇又多了一项。” 舆水怜:“你认为是波尔多做的吗?” “只有他会做这种事了。” 少年短暂的消沉后,努力振作了起来,和他们分享自己的情报。 “波尔多早在半年前,就开始偷偷从难民营和贫民窟里骗走一些人去做人体实验,他甚至还会对一些偷渡客下手。” “大约几个月前,黑市上就开始流通一种新型毒品,来源就是波尔多这里。” “为了打开市场,他一开始要价很低,很快就流通了起来。但这里是禁止贩卖毒品的,他越界了。” 降谷零脸色凝重——这件事组织知道吗? ……还是说是波尔多私下决定的? 如果是这样,那背着组织自己决定的波尔多足够上组织的清缴名单。 组织不在乎他贩毒不贩毒,但是在乎他听话不听话。 “……诺曼先生压下那批货,只是为了给波尔多一个警告。可波尔多居然丧心病狂的杀害了诺曼先生,喂,别这么看我,除了他还有谁会做这种事?” 舆水怜和降谷零听到这里,不约而同的得出了结论。 ——波尔多是背着组织在做这件事的。 丹尼呼出一口气,说道:“波尔多早就和别人勾结上了,这里想要做毒品生意的不止他一个。他另一个家族的首领狼狈为奸,打算挑战彭格列的权威。” 舆水怜:“彭格列今晚也会去会场,波尔多会和彭格列的人碰上。” 丹尼抓了抓头发,烦恼道:“碰上又怎么样?在彭格列被其他家族扳倒前,波尔多不会轻易站队的……希望彭格列的态度能强硬一点,别被这件事给糊弄过去了。” 将事情的经过弄明白后,降谷零问道:“……你说你和波尔多是仇人?我能问问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丹尼扯了扯嘴角,“告诉你们也无妨,反正这里人都知道了。你们跟我来吧——” 说着,他起身拉开了房间门。 丹尼领着他们走到旁边的一个房间里,他将房间的门拉开。 一开门,他们就被面前的景象给震撼住了。 逼仄的单人房间里,墙壁上密密麻麻全是文字,有的是用笔写的,还有一些是看不出真貌的液体。它们挤在一起格外刺目。 救救我,对不起,救命,我好恨,好疼,我诅咒他,去死啊—— 除了墙壁,就连地面上也写满了这些文字。 地上还有一些渗下去的污渍,即使房间已经被清理过,看上去依然有些压抑。 降谷零虽然不懂意大利语,但从里面夹杂的一些英文也能猜出来这里写了什么。 一个精神状态极其糟糕,也许是濒死状态下的人写下的绝望之语。 “……看起来很恐怖吧?就像恐怖片里的场景。”丹尼平静地说。 “这里发生了什么……?”舆水怜问。 “我的朋友,因为发现了波尔多偷偷拐卖人口的事而被他报复,他被波尔多的人囚禁起来……他们给他注射毒品。” 丹尼说:“等我们找到他时,他已经被卸掉了胳膊,双腿的骨头也被打碎,还染上了很重的毒瘾。我们把他带回来没多久他就自杀了。” “这是他最后生活的地方。” 他的平静更像是心死。 “我和波尔多的仇恨,只要他不死,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 丹尼离开后,他们简单洗了个澡,回到房间里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降谷零看着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手机,甩到了一边。 “组织那边完全没有给出反应,波尔多也许在从中作梗迷惑组织,也可能组织是想看看我们和波尔多博弈的结果。” 舆水怜觉得组织的作风听上去挺无耻的。 这不就是把烂摊子甩给他们了吗? 降谷零分析道:“现在看来,组织要么完全不知情,要么就是已经知情,但对波尔多的利益和人脉还有所需求,对动手有些犹豫。” “——我们和波尔多谁是这场斗争中的赢家,组织就现在谁这边。” “如果波尔多成功处理好了组织的试探,组织也许会继续留下他,我们就会成为波尔多的垫脚石。” 舆水怜找到了工作目标,他问:“那我们赢过波尔多,组织就会暂时站在我们这边了?……要杀掉波尔多吗?” “不。”降谷零苦笑着,如果真的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他说:“如果我们只是杀了波尔多,组织说不定还会埋怨我们将波尔多手中的资源也给葬送了。” 舆水怜:“……这就是职场的勾心斗角吗?” 降谷零:“那这一定是最无耻也最黑暗的职场之一。” 回到正题,降谷零说出个不报太大希望的答案来。 “完美的解决方案是:我们不仅要处理掉波尔多,还要给组织献上资源——这个资源要比波尔多能带给组织还要多才行。” 这就像是老板布置了一个项目,你要打败你的竞争对手最好的办法是摆出比他盈利更多的方案。 降谷零不喜欢说丧气话。 但目前看来,简直是一个死局。 他们两人一个人是红的发亮的公安卧底,另一个更是自小在组织长大,人际关系简单到一个手就能数过来。 去哪里找能够破局的方法? = 赌场的休息室里。 身坐中间位置的青年温声问道:“诺曼先生情况如何了?” “已经送去医院了,能不能抢救下来还不清楚。” 门口的黑发男人面色沉重:“……医院那边说不是很乐观。” 他旁边那位银发青年则是重重锤了下背后的墙壁。 “十代目,当时撞上我们的车的那个少年和他的同伴难道就是刺客……” 如果是这样,那他不就等于亲自放走了凶手? “……我不这么认为。”青年说,“现在还不能下定论。” 监控已经有人去调查了,遗憾的是这里并非所有房间都有监控。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是诺曼发给他的那张照片。 正是刚才在雨中险些撞上他们车的少年。 “对了,山本君。” 他问:“你刚才说你觉得撞上我们车的少年有些眼熟?是在哪里见过他吗?” 山本武思考了一下:“嗯……不,我应该是第一次见他。” 他模棱两可的答案让狱寺有些不满:“这算什么答案啊你这笨蛋,第一次见的人哪里眼熟了?” “不。”山本武说,“他有点像一个我认识的人。” 这一次,他脑中浮现出了那个人的样貌来,这让他越发肯定了。 不过这么说狱寺会生气的吧…… 毕竟也不能算是他“认识”的人,他只是在录像和照片里见到过那个人而已。 一个多年前就已经不在的人。 第49章 山本武说着我出去一下, 然后就关门而出。 狱寺隼人自然坚守在自家BOSS身边,继续道:“那个少年和他的伙伴已经派人去找了。” “诺曼先生的病房前已经派人去看守了,请放心, 十代目。” 狱寺隼人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他自己心里都没什么底气。若不是这次侥幸没直接打中要害, 诺曼定会当场身亡, 但他年纪不低,身体状况自然比不了青壮年, 能否挺过去还是存疑。 不过, 诺曼先生清醒后, 是谁对他不轨就一目了然了…… “嗯,希望诺曼先生能早日意识清醒。” 泽田纲吉的心情也很沉重,他和诺曼也有多年交情了, 诺曼是个非常重情重义的道上人物,这也是他为何能有如此高声望的原因。 撇开彭格列和诺曼之间互利互惠的利益关系外,他本身和诺曼也相交匪浅。 仅仅是从私情的角度上来说, 他也希望诺曼能转危为安,平安无事的度过。 几个月前, 诺曼去往西西里时还同他见了一面, 这位老人摸着自己的下巴。 他笑道:“我的身子骨已经大不如以前了,过不了多久也许就得提前退休, 但我没有孩子,又没一个能看得上的继承人,也不知道这位置能交给谁……不如您在家族中选一位您觉得不错的小家伙送到我这里来,继承我的衣钵好了。” 泽田纲吉能感受到诺曼确实有退位的想法, 甚至主动提出让彭格列来接手,但他当时正在因其他大事而分心, 暂时没法没给出明确答复。 这次来,本来也是想和诺曼商讨一下这件事,哪想到…… 山本武去而复返,这次他表情坚定,看来已经有了答案。 “山本君?”泽田纲吉问,“已经找到那个少年的身份了吗?” 山本武点了点头,表情有些沉重。 狱寺隼人一看到他表情,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到底怎么回事——?” 山本武打开手机,调出一张合照。 “你们还记得暗杀部队瓦利亚的初代首领剑帝杜尔吗?这是他和妹妹的合照。” 他指着合照右侧那个金发女人,说道:“这位就是杜尔的妹妹菲莉……” 既然是一家人,长相自然有些想象,也难怪山本武会感觉有些眼熟。 如今看到了杜尔的妹妹后,谁都要说这对母子根本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稍微查了下,菲莉小姐自小对黑手党深恶痛绝。”山本武接着说,“她很早就和杜尔分道扬镳了,现在已经隐姓埋名去了别国生活,据说在日本。” 可那个少年现在不是和波尔多隶属同一个组织吗? 对黑手党深恶痛绝的母亲怎么会让孩子加入一个名声这么差的跨国犯罪组织? 这个无法无天的组织,甚至在很多黑手党口中的名声都不算好。 要么这少年自小就和母亲不合,与其干脆分开自己加入了组织。 又或者……是其他更残忍的答案。 这些答案不难想到。 泽田纲吉叹了口气,“波尔多那边呢?” 狱寺隼人头疼地阐述自己得到的信息:“……他坚持自己是无辜的,只是这两位组织高层派来的同伙故意想要谋杀诺曼先生,完全是想把压力往高层那边推。” 他说:“也可能是故意想激化矛盾,然后浑水摸鱼。” 山本武:“波尔多的手下似乎也没放弃寻找那位少年。” 狱寺隼人冷笑,“真被他找到了,他们还有活路吗?不会直接来个死无对证吧。” 山本武摸了摸鼻子,心想……可能性很大。 “我知道了。”泽田纲吉的声音温柔而坚毅,“我们要加快速度了,必须抢在他们前面找到那两人。” 泽田纲吉搭在桌边的手指感觉有些冰凉。 他侧头看去,窗外的雨还没有停,依旧兴致盎然地往从高处往地上跳下,就像一个个降落□□。 雨依然没有要停的迹象。 = 尖叫声、女人的哭喊声、男人怒吼声、餐具在地上砸出的重重的声音接连不断,舆水怜感觉面前又一男一女的虚影。 自己呢?自己好像在一个视野很矮的地方……他想睁开眼睛,就看见女性朝他走来,似乎是想抱起他,男人朝着这边走了好几次,似是对靠近他这件事很犹豫,最后也没有走过来。 视线一晃,他好像坐在一辆颠簸得厉害的车上。 开车的人的背影和刚才那个将他抱起的女性如出一辙,刚才的画面只有少许单调的黑白灰青色,这一幕却不同了——透过车窗洒进来的碎金般的光点,落在舆水怜的脸颊上。 开车的女人灿如阳光的金发披散着,伴随着颠簸一起颤动,就像一张跳动的网纱。 舆水怜在晃动中好像能感受到空气中的微风。 ……是暖的,天很晴朗。 女人即将转过面庞,他努力想记下对方的容貌,可还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周遭的景色又变了。 他的视野很狭窄,好像只能看到一个放大的杏仁形状的区间。 面前是一片树林,而他脚下悬空,晃荡着,他低头看去,自己坐在一座长椅上,左右无人。 自己好像张开嘴动了动。 说了什么?他不知道。 他好像是在找什么人——他直觉这么认为,或者说,在潜意识里他是这么认为的。 他眨了眨眼睛,就这么一闭一开,他又去了不同的地方。 就像是一场快速的时间旅行,他拿的只有临期体验券,所以不得不以这种极速穿梭的方式体验这一切。 这一次,他蹲坐在布满灰尘的杂货箱旁,用破了洞被人甩在这里的废弃防尘布当毯子裹住自己,他看见自己赤裸着双足,踩踏泥土的痕迹和被砂石留下的伤口交错着。 忽然有人走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拽起了他的手臂。 ——然后他就醒了。 发现自己的手臂被压着睡,很不舒服。 他慢慢调整睡姿,意识苏醒过来。 ……是梦啊? 为什么忽然会做这种毫无关联的梦? ……舆水怜睁开了眼睛。 他和波本挤在一张床上,睡得很不安稳。 他看了眼手机,目前只过去了两小时,他已经倦意全无。 从出院以后到现在,先是满满当当的工作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本以为永无止境的试探要迎来结束,又被丢进了一场新的生死博弈之中,和实枪核弹的战斗相比,这些内容更让舆水怜感觉头大。 ……现在又梦到这种梦。 梦里的是泰斯卡过去的记忆吗? 为什么事到如今会做这种梦啊……? 来到意大利之后,奇怪的事简直是一桩接着一桩发生。 他没有起身,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动身,波本肯定也会立刻醒来。 还是让他再睡一会儿吧,他想。 舆水怜想着,打开了论坛,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有效信息能够使用。 置顶的漫画已经更新到了最新内容——标题是:异国篇。 【新篇章吗……话说这次是透子的专场么?异国工作带薪旅游,结果忽然卷入神秘事件,这什么动作大片的开场啊,我以为这种剧情一般都在剧场版呢,这叫异国逃亡,亡命天涯?】 舆水怜:……如果再找不到破局的办法,他就真的要和降谷零来一段异国逃亡,亡命天涯之旅了。 他倒是没所谓,本来就是孤身一人闯荡。 可降谷零怎么说也是日本公安,总不能让他跟着自己像个通缉犯一样满世界跑路吧? 【有内味儿了,赌场那段打戏我觉得如果做成动画应该效果会非常好。不过有谁来涛一涛凶手是谁?难道真的是波尔多?】 【不是三选一吗?从新出现的那位没露脸的教父的角度,他选出来的三个嫌疑人分别是:波尔多、诺曼的保镖之一和逃跑的透子和怜酱。】 【恭喜怜酱,喜提三选一豪华套餐啊。】 这里往下翻,很多都是些没什么用的信息,舆水怜飞快跳页,看看有没有自己不知道的新情报。直到看到诺曼先生将自己的消息发给了别人,然后彭格列的首领开始讨论起自己的身世。 他看到他们拿出的那张合照——左边是位高大的成年男人,右边,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面貌的女人正微笑着。 ……就像是在对屏幕外的自己微笑一样。 ……妈妈? 啊,和梦里梦到的身影完全匹配上了,这一刻,没什么好质疑的,这个人就是泰斯卡的生母。 如果他面前有镜子,一定在镜中能看见此刻自己眼中积累着的那诚恳的祈望。 就像在他静水般平静的心中搅出的水花,每一丝心情都朝着四周散跃。 明明这是泰斯卡的母亲。 他想,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呢? 他还想知道,菲莉女士现在还活着吗?她在哪里?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哪里,在做什么吗? 他们当时为什么会分开…… 无数的问题这一刻就像礼花一样喷溅而出,找不着头绪。 意大利就像一个巨大的混合罐头,他一步入其中,就尝到了各种各样的新奇体验。 他在意大利停留的时间越长,剧情推进得越深入,他感觉自己解锁的东西就越来越多。 就像他以前拿的是一个不完整的剧本,如今这个剧本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填补上。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舆水怜拍了拍脸颊,用冰凉的手让自己冷静下来,将这些“不重要”的问题抛之脑后,开始继续翻看漫画。 这里,漫画终于转入了波尔多视角! 舆水怜睁大眼睛,让自己仔仔细细地去看每一个对话框里的字。 波尔多正在会场的走廊里,独自一人抽烟。 过往的人同他打招呼时,他也是一副为诺曼先生遇袭一事感到非常悲伤,并且希望能立刻抓到凶手将他们绳之以法的坚决态度。 然而人们离去后,再度陷入独处的波尔多,背后则是密密麻麻的心理活动和场景回放。 波尔多当然没有脏自己的手,而是让诺曼身边的一位保镖出手,这位保镖欠下了巨额赌债,他偷偷挪用过诺曼的一些资金,本来就心里有鬼。 不仅如此,波尔多还让他的女儿染上了毒瘾,用的就是自己新研发的那种毒品,并且表示自己有办法能让他女儿从毒瘾中解脱,只要他替自己办事,事情如果成功后,还会付给他一大笔尾款。 绝望之人自然是对什么都相信,或者说,不相信也没有办法。 这里,路过的人闲聊了一句,提到“那两个逃跑的人还没被抓到吗?”“没有,但是彭格列已经派人去抓他们了。” 波尔多的心理活动再次变化,这次则是转到了舆水怜这边。 他早就和其他家族勾结上了,想在罗马大力推广他研制出的新型毒品,偏偏组织这个时候派人过来,想必是已经猜到了他的行为,想看看他能不能处理好这桩事。 至于组织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在此之前,有个替他研制毒品的研究员良心不安,将这件事偷偷上报给了组织,还想办法弄到了他的交易账本。 还好在他将账本传给组织之前,自己就将他灭口了。 组织也许不会追究他贩毒,只要有利可图就行。 ……但组织看到他吸了那么多血,未必不会有杀了他然后找人取而代之的想法。 好在账本已经被他藏了起来,藏在了一个绝对安全的位置。 ……怎么可能会有人想到那个位置?哪怕是那个研究员那些想要替他鸣不平的朋友,也不会发现的。 这是他对那个破坏自己好事的假清高最好的嘲讽! 并且附上了脸色阴沉,还有小人得志般的反派笑容。 【好的,我们都知道账本在哪里了。】 【我也知道了,虽然知道是他的心理活动,但是在读者看来简直是大声密谋哈哈哈哈哈哈。】 【谢谢你,反派。】 舆水怜:“……”谢谢你,我也知道了。 就像是应了他这句话,降谷零真的也起了。 他看到身旁的舆水怜睁着眼睛坐起身,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起来。 “怎么了?”降谷零敏锐地感觉到舆水怜似乎有话要说。 舆水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思忖着要不要说出来。 其实他觉得自己一个人也能去完成这项壮举,未必要降谷零跟着他一同赴险。 但就这么瞒着对方,和欺骗行为也没什么两样。 他说:“——我现在要去找一个能扳倒波尔多的东西,但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 就像降谷零说的,他们摧毁了波尔多,但无法给组织提供一个更好的利益方案,这就不是最优解,但这项工作却又不能不做。 降谷零问:“信息来源……你认为可靠吗?” “可靠。”舆水怜说,“但我没法解释。” 所以他又说:“……其实我一个人去也没关系,因为不那么危险。我只是认为应该告诉你一声我去做什么了。” 降谷零想:在这种天罗地网之下,不会有不存在危险的场合。 “但是,出于礼貌我还是问一下,你要和我一起去吗?当然,我觉得你可以再想想……” 降谷零猜到他那个无法解释的信息来源是什么了,大概就是他的梦。 他们早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现在也不会有更好的破局办法。 他还有什么需要犹豫的吗? “不了,我选择相信你。”降谷零说,“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他说:“我随你使用。” 第50章 泽田纲吉坐在椅子上, 围着他的足足有十来号人,除开彭格列的人之外,还有诺曼的手下和今天“同样有重大嫌疑”的波尔多。 “麻烦大家在此稍作等候。” 教父先生不怒自威, 他温柔的嗓音并不对他的威严造成任何影响。 波尔多假惺惺地蹙起眉来,“您是找到了杀害诺曼先生的凶手吗?” 泽田纲吉:“诺曼先生目前还未脱离危险, 但也并未确认死亡, 波尔多先生的用词可以修改一下。” 这番话算是对波尔多的敲打。 波尔多自知失言,忙道:“我只是关心事情的进展, 抱歉, 是我措辞不当。” “没关系。”泽田纲吉说, “接下来,我们会按照黑手党的规矩,对动手的人进行审判。“ 说完, 他便没了下文。 其余人小声议论会是谁,泽田纲吉只是微笑,并不干预。 其间, 真正动手杀害诺曼的中年保镖几次想看向波尔多,都忍住了。 ……这家伙不是说了会替自己作掩护的吗?! 那两个逃跑的人不还没抓到吗?怎么就忽然把自己带过来了? 他心里没底得很, 但又怕自己眼神乱瞟而坏了事, 只能死死忍住。 泽田纲吉:“——等到另外两位客人到来,今日的审判才会开始。” 波尔多注意到他用的词是“客人”, 而不是“嫌疑者”。 ……他紧张地想用力握拳,但克制住了。 没关系,只要他的人先一步解决掉组织派来的两人。 不就死无对证了吗? 如果实在瞒不过……他还能将动手的保镖交出去。 为了女儿,那个保镖只能打落牙齿肚里吞, 乖乖做这个替死鬼。 =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藏有能扳倒波尔多重要证据的地方吗?” 现在太阳还未升起, 他们就来到了墓地,站在一座碑前。碑上还写着“愿英雄永垂不朽”的碑文,离奇的是——碑上却没有死者的姓名。 舆水怜却是一副“没错就是这个”的笃定表情,他蹲下来就想尝试将墓碑下方打开。 “没错。”舆水怜说,“我确认过了,就是这里。” 他面前还开着论坛里的漫画界面,对比了附近的环境和碑文的内容,确定了就是这个碑。 降谷零看着面前面前的这座墓碑,猜到了舆水怜的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里程碑又要增添新的里程了。 千里迢迢跑到异国去挖掘死者的坟墓,这是什么侦探片行为啊?他在心里吐槽道。 “我们要把这个推开。”舆水怜的手按在前面那块方形石头上,“这个倒是不太重。”他评价道。 已经发话过让舆水怜“随意使用自己”的降谷零自然是配合的蹲下身来,和他一起推开这块石板。 石板推动时会发出摩擦的震响,二人对视一眼,一齐将动作放轻了——进来时守墓人不在,要是此时将他引来了反而不好。 天色将白,他们偷偷摸摸地缩在黑夜的最后一抹阴翳里,两人都竭尽全力控制着身体的肌肉发力,让自己的动作不要太夸张,避免发出任何声响。 将石板挪开地瞬间,降谷零眼疾手快的用脚在下面垫了一下,没让石板直接触地。 舆水怜则是长吁了一口气,耳朵都有些发红。 好消息,里面确实有一口棺材——舆水怜抬头看了眼论坛,他要再次感谢波尔多,居然将那口棺材的图片也在脑海中回忆出来了,虽然棺材大多差不多就是了。 降谷零发现了他的异常,问道:“你在看什么?”他抬头看去,除了浓云密布的天空外什么也没看到。 舆水怜眨了眨眼,低下头小声道:“……神谕?” 表情无辜得能写在圣书上。 他这神神秘秘的模样让降谷零回想起少年说自己会做一些离奇的梦,那些梦指引着他……降谷零看了眼静静躺着的黑色棺材,思考着这次是否他的预言也会应验。 降谷零这一刻想了不少东西:比如说舆水怜是不是真的拥有什么特殊能力,这个特殊能力如果存在,会不会对他未来的人生造成什么影响? 怜有想过脱离组织吗? 如果他拥有这种能力被组织的人所知晓,他脱离组织的难度就会直线上升。 但这个能力如果暴露给官方,也许会被保护起来……可也难以逃脱受限制的命运,能力越强,也许他的自由就会被约束得越厉害。 他知道这个国家有针对特殊人群设立的机构……万幸的是,怜看起来不是拥有危害性强的能力的人,否则等待他的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去往另一个牢笼。 “你有把你的能力告诉过其他人吗?”降谷零问。 “没有。”舆水怜肯定的说,“只有你知道。” 降谷零沉默了一秒。 接着,他语重心长地嘱咐道:“……暂时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怜。” “好。”舆水怜答应得很爽快,毕竟他又不是真的有预知梦的能力,只是胡诌来给自己圆谎的。 接下来就是打开棺木了。 坏消息是棺木被封死了,钉子扎得很牢固,降谷零试着抬了下,纹丝不动。 他收回指甲已经有些发疼的手,不太乐观的表情摇了摇头,“封得很死,不借用工具很难打开。” “好消息……”舆水怜走到旁边的树下,正好有一把斧子,“这里有我们的救星。” 他想,这就是天无绝人之路吧。 舆水怜朝着斧子看了一眼,马上有了决断,他拿起那柄斧子,“我来把棺材劈开好了。” 他得出结论的过程过于丝滑,降谷零都滞住了半秒。 ……怜对于劈棺材这件事还真是毫无心理负担啊。 嗯……某种意义上很有他的作风。 降谷零试图从他手中接过那柄斧子,自己来完成这个工作。 “我来吧,提供线索的是你,接下来该我出力了。” 然而舆水怜后退了一步,像护食一样将斧子牢牢握在手中,并不打算给他。 “不行。”他说,“我来就好,你不要碰这个。” 降谷零:“……为什么?” 看着降谷零不赞同的表情,舆水怜说:“零在旁边看着就好,不然就……绝交。” 要不是场合不合适,降谷零简直要笑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连个解释都不给就算了,连绝交这种词都能用出来。 舆水怜:“来之前你说过要听我的……唔,天快亮了,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他不打算给降谷零思考时间了,直接动起手来,斧子重重地落在了棺材板上。 伴随着凿开木板的声音,被对方判下“你到旁边去否则就和你绝交”之刑而无事可做的降谷零只好开始替他望风。 ……希望守墓人这时候别过来。 砰、砰、砰—— 奋力砸棺材的舆水怜没有注意到,开着的论坛网页已经跳转出了新章节。 伴随着画面的更新,漫画弹幕一条条实时刷新了出来。 【卧槽,真的在开棺材……这一幕忽然变得诡异了起来。】 【怜是怎么知道的??我上次就觉得很奇怪了,他到底有什么信息来源啊??】 【难不成真的是小泉红子二号……你别说,超能力、魔法师什么的,和墓地开棺材还挺配的。】 与此同时,他的印象值和剧情值后面,还多出来了一条隐藏数值。 舆水怜手下的棺材已经被凿开了一些,他越发用力地往下使劲,木渣飞溅出来落在草坪上,黑色的漆皮木色的里子,一起滚落在深绿的草坪里,持斧之人踩在这片乱舞之地上 降谷零紧张地捏紧手心,他看着不远处冒出的人影,提醒道:“有人来了!” “再给我几分钟!”舆水怜简直用了身体能承受的最大马力,力道一次比一次重,眼看着棺材就要被他凿开。 看守墓地的管理人远远的只看见两个身影窝在这边,但他又不耳背,这劈东西的声音在空旷安静的墓园简直和惊天炸雷没什么区别。 “喂!你们在干什么!!”他年事已高,提着自己装酒的小壶朝这边小跑步过来。 “我去引开他。”降谷零说着就要动身。 “别走!”舆水怜情急之下喊了出来,“别过去!快好了!” 眼看着管理人理他们越来越近,降谷零余光看见棺木已经开了——他还看见了躺在里面的人身上的衣服。 “砰——!”最后一斧子劈下去,舆水怜已经看见了他要找的东西。 他刚收回力道,打算俯下身将那个账本取出来,就见降谷零比他动作还要快,直接伸手探了进去抓住了账本。 舆水怜:“!?!?” 降谷零他干什么!!!?? “是这个吗?!”降谷零问。 舆水怜点头。 “跑!”降谷零抓着他就往出口跑去,“有人来了——快跑!” 就在他们刚跑出去一步,原先站着的位置就被人瞄准射击了,吓得不远处听到枪声的管理人嗷嗷大叫起来。 “有枪!有枪!这是在干什么!?”他嚷嚷着,最后的酒意也醒了,逃似的跑了。 这还不到十个小时,舆水怜他们又开始了第二次的躲避枪林弹雨。 他都麻木的觉得自己快习惯了。 从墓园跑出去,外面有一个废弃的教堂,听着后面的脚步声到来,他们先是绕半个圈利用灌木丛藏身,教堂门口正有一群在拍照的年轻人,他们看见这群持枪的黑衣人还以为遭遇了恐怖事件,忙喊着快跑。 一时间,场面又混乱得一锅粥。 对逃亡的二人组来说这是喜闻乐见。 就这么踩着草坪,利用视野死角和障碍物他们躲开了好些人。 然而追兵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在舆水怜轻车熟路的夺枪然后指着他们威胁后,追上来的这人只好束手投降。 降谷零:“——是谁让你们来的?” 经由舆水怜的翻译后,对方回答道:“是彭格列……” 舆水怜手指点了点扳机,“说谎。” “是、是波尔多。”那人咽了口唾沫,“我说了,别,别开枪啊……” 他刚半蹲下身子,做出投降姿态,见舆水怜表情不变,他居然一咬牙拔腿就跑。 舆水怜:“……” 然而他们刚跑出去,就这么一瞬,又有人追了上来。 ……有一个是一个,全都是想致他们于死地的那种。情急之中,他好像还听到降谷零在旁边说了句可恶。 波尔多的诉求永远那么清晰——杀人灭口。 他们只好继续斡旋,想办法和降谷零先想办法合围落单的敌人,又抢下了一把枪,趁着降谷零没反应过来,舆水怜直接对着那人开了一枪。 对方许是看到了刚才逃跑的同伴,没想到舆水怜会忽然下杀手。 听到枪声过来的其他人,也被舆水怜如法炮制解决掉了,他几乎是在对方一探头就像打地鼠似的一枪过去,快准狠。 等到再无追兵,确认了账本没问题后,他和降谷零直接抢了他们的车往回开。 = 在车上,降谷零忽然问道:“刚才在墓地,你为什么阻止我劈棺材?” 舆水怜慢悠悠道:“……因为劈别人的棺材不吉利?” 降谷零:“?” 这又是谁教他的?? 要不是在开车,他真的很想看看舆水怜是用什么表情说出的这句话。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了。”降谷零总觉得他还另有隐情。 舆水怜:“比如在恐怖片里,这种行为通常会被叫做……作死,对吧?” ……他也算是干了不少坏事了,能顺顺利利地善终才奇怪吧? 反正迟早要死的,债多也不压身了,真要有什么不吉利的东西,冲着他来就好了。 他将枪放在容易拿的地方,托腮看着窗外,避开了降谷零的视线。 “死我一个就够了。”他开玩笑道。 第51章 “……我说你啊。” 降谷零自然没有漏过少年最后那段低喃, 哪怕他是用玩笑的口吻说出来的,“别把自己的性命当成玩笑用的内容,既然前面都说了那种相信迷信的话, 这里也就继续相信啊?” “?” 降谷零觉得对待舆水怜,要拿出用魔法打败魔法的架势来。 “恐怖片里, 立下这种flag的人可是真的会死的。”降谷零说, “所以别说这种话。” 舆水怜立马做了个给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弱小、乖巧、又无辜。 降谷零:“……” 他怎么读出了一种“下次还敢”的感觉来? 降谷零无可奈何道:“一定要说的话……就你说些比较吉利的、祝福的话吧。” 舆水怜唔了一声,“啊……比如武运昌隆什么的吗?电视剧里好像经常会这么说。” 他在医院那段时间可是看了不少电视剧。 降谷零:“虽然有点传统, 但也不是不行……” 结果他余光看过去, 舆水怜竟然在看手机, 接着,就听他对着手机上的字屏幕念道: “将祝福献给我的友人、生命中重要的人。” ……这是在手机上现找祝词吗?降谷零哭笑不得。 少年倚在车窗旁,脑袋枕在车窗下方位置, 歪斜着身子随意地坐着,像那些放学回家后在自家沙发上彻底放松的学生,又像一只软卧着的猫。 舆水怜对着屏幕, 字字清晰念道:“愿你的人生诸事顺利,无病无灾。” 降谷零听到这句话, 忽然想到新年去神社参拜的时候。 摇完绳子, 然后在钱箱里投入香火钱,击掌祈愿。 ——在冬日的太阳里迎来新一年的朝阳。 去年、还是前年? 忘记了, 也许是更早的什么时候,和hiro一起去新年参拜,当时他们说了什么? 幼驯染戴着一条毛乎乎的围巾,温和地笑着说:“zero, 新的一年也要健健康康啊。” 这种像在和小孩说话一样的口气怎么回事——降谷零当时在心里吐槽过。 不过,他还是说:“……你也一样, 要平平安安啊。” ……那之后过了多久了? 记忆模糊得就像一团泡泡,明明重要的情报都记得一清二楚,这些同样不想遗忘的日常却被收到了角落里,想要回味时甚至道不出大致的日期。 降谷零滞了一秒,叹了口气。 “应该是‘祝我们’才对吧?”他说,“不要把你自己排除在外。” “可是哪有人会这么祝福自己的?”舆水怜说。 听起来很害臊啊。 “那——”降谷零说,“我也对你送上祝福好了,这样我们就都被祝福过了,就算真的有什么不吉利的事,也能被驱散。” 舆水怜把冰冷的手机贴在胸口,目不转睛地看着降谷零。 降谷零语气诚挚,道:“——祝你长命百岁,心想事成。” 降谷零通过车窗看到舆水怜的表情,心想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忘记这时候的记忆。 那至少,要记住这一刻吧。 =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等他们回到了大路后,就索性弃车了。 抢来的车再好,也未必安全,车上十有八九是有GPS的,二人准备换计程车。 路过的喷泉广场上散着一地白鸽,它们红宝石般的眼珠在太阳下熠熠生辉,遍地的砖石犹如有生命的皮肤,在日光下发出跃动的、刺目的辉光。 舆水怜站在太阳下,感受到了一阵疲惫。 不能表现出来,他想。 零应该也很累了,他偷看对方,发现对方依然直挺着身子保持最好的姿态。 察觉到他的视线,降谷零冷不丁问道:“你之后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舆水怜把账本牢牢抱在怀里,听到这话后,拍了拍账本,“把波尔多解决掉。” 降谷零:“……”很好,也不能算错。 “这件事解决完之后呢?”他问,“还有什么其他想做的事吗?” 这个问题挺难的,舆水怜想。 网上说大部分青少年被问到未来想做什么的时候,都会有些迷茫,一开始就抱着坚定信念的人反倒是极少数。 舆水怜虽然不算是青少年了,他对自己的未来也依旧是一片迷茫。 他想到自己上网的时候在Tik Tok上看到的视频,他认真道:“想去吃流心蛋包饭算吗?” 美味的食物即使隔着电子屏幕也能带来超乎想象的诱惑力,金黄的颜色流露出肉眼可见的柔软质感,不知道用舌头品尝一口会不会被融化掉。 降谷零:“我觉得算吧……?” 说这种话的舆水怜和普通的高中生、大学生没什么两样——会在互联网上看到有趣的内容,然后跃跃欲试。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c 只不过这话由犯罪组织的人员来说,听起来有种砂糖里夹着刀片的违和感。 更何况……这也不是他想得到的答案。 他觉得未来至少是更长远一些的,或者能放眼到几年之后的东西呢。 就像在学校里老师会布置下来的作业,问大家未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舆水怜呢?他有想过吗? “你回答得好勉强啊。”舆水怜不懂降谷零的心思,他遗憾地说:“你不喜欢蛋包饭吗?你挑食吗?” 降谷零:“……” 偏偏降谷零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计程车就来了。 作为意大利语的主要使用者,担当起沟通责任的自然是舆水怜,他已经爬上了车,开始朝着降谷零挥手示意他进来。 “——请去地图上的这个地方。” “好的。” 计程车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唯有路过减速带时会有些许正常地颠簸。 舆水怜却感到一股离奇的忐忑,这种忐忑始终无法画下句号,他紧张地模样逃不过降谷零的眼睛,后者将视线移到他身上。 “怎么……” “了”字还没说出来,刚刚驶入拐角的车辆就倏地受到了撞击。 剧烈的冲撞让坐在后座的二人身子惯性前倾,天旋地转的感觉就像他们是娃娃机里正被人抓上去又坠落的娃娃。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没等舆水怜的视线找到焦点,他就感觉到有重物从正面车窗砸了过来。 玻璃渣子和不知道是谁的血迹在冷冷的空气中翻飞起舞。 下一秒他就听见两侧车门被人打开的声音,伴随着——“出来!”“里面的人不许动!”的定番台词。 计程车司机喊着:“你、你们是什么人——不,不要为难我,我就是个开车的——” 他话音未落就被人从车里甩了出去,他只能看到这群人的鞋底,他不敢抬头,生怕自己看到他们的长相,就这么屁滚尿流地跑了。 左右的车门分别被打开,四面八方都是黑黝黝的枪口,这瓮中捉鳖方式让车里的两人难逃捕捉。 他们就这样被人一左一右从车里拖了出来。 舆水怜看见为首的人脸上刀疤纵横。 若不是伤口是陈年旧迹,他看起来就和刚从斗兽场的猛兽手下扒拉出来的幸存者没两样了。 下一秒,他就感觉眼睛被黑布蒙上。 “——带走。” = 再睁开眼睛,他们已经挪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环境。 房顶中高,房间光线昏暗,入眼的只有黑色、深红和少许金色,空旷的房间内只有中央摆着高档的皮沙发。 也许是黑手党们都喜欢这样的装潢风格,舆水怜想。 坐在房间中间位置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发际线很高,头发是麦子的颜色还搀着少许白色。 在感受到金发的少年如小兽般的视线后,他一言不发,抬了抬下巴。 合格的下属不会让老板多费口舌。 “这位是弗朗茨先生,我们的首领。也许你们更熟悉他的另一个身份——波尔多的合作者。” 说着,他将那本账本取出来放在手中抖了抖,就像是在示威。 降谷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那位刀疤下属还用蹩脚的日语翻译了起来。 弗朗茨——降谷零回忆着,这不就是那天夜里他们赶跑的追着莉塔的那小子口中提到的人吗? “……弗朗茨先生。”舆水怜说,“账本已经在你手里了,你不直接动手吗?” 他们被铐着双手,四周都有人牢牢盯着,想就这么突出重围逃出生天,简直是痴人说梦。 弗朗茨笑容可掬,就像炸鸡店门口会看着孙子的笑容而跟着喜笑颜开的老爷爷。 他嗓子沙哑,开口说道:“我和波尔多确实是合作者,但他无权命令我做什么。” “小朋友,波尔多希望我能直接杀了你们,用传统的方法拿去喂鱼。” 他说,“但我不喜欢这种粗鲁的做派,你看——我其实和你们无冤无仇。” 要是无冤无仇,也不会把他们绑来这里了。 舆水怜从没担任过如此重要的谈判角色,他模仿着平时波本的样子,生涩地询问道:“即使波尔多被组织清剿,也并不会对您的生意造成太大影响不是吗?” 他说:“您肯定早就有了研发出那些新型毒品的方法。” “没了波尔多,您赚得更多。”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些话的。 降谷零在一旁,心中焦急如烧热的锅。 他头一次在自己的强项场合完全无法发挥,甚至得让不精于此道的舆水怜被迫成长。 “所以我也不打算完全听他的。”弗朗茨笑着说,他挥了挥手,“把东西拿来。” 他的下属从口袋里取出一把左轮手枪,将弹槽展示给他们看——空空如也。 然后取出子弹往里面填入。 一颗。 两颗。 降谷零隐约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黑衣下属转动填弹槽,金属的声响在安静地房间里醒目到让人觉得刺耳。 “俄罗斯轮盘赌,一种传统的游戏。”弗朗茨说,“我不是上帝,所以你们的命运就让上帝来决定吧。” 他的下属为二人解释起游戏规则: “只有一次机会,谁抢到枪,谁就能参加这场生死赌局。” “拿到枪的人,如果对自己开枪后没有脑袋开花,就可以得到从这里离开的权利。”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将这个权利让给你的同伴……” 他将游戏规则翻译了出来,然后将枪放在二人中央。 降谷零反问:“如果开枪的人死了,剩下的那位怎么办?” 弗朗茨轻松道:“自然是让他离开,我只需要一具尸体就够向波尔多维持我们的友谊了。” “那么接下来,我数三秒然后说开始,看谁先抢到枪。” 这可不是幼儿园抢凳子吃苹果。 是唯一一次活下来的机会。 “三。” “二。” “一——” “开始!” 在二人都蓄势待发情况下,舆水怜先发制人,直接一脚绊倒降谷零往前一个跃身捡起了枪。 面对他的忽然动作,其余人的反应则是上前来同样用枪指着他,以免他对弗朗茨不轨。 “勇敢的孩子。”弗朗茨拍了拍手鼓掌说,“如果游戏胜利,你就可以离开了。” 降谷零看着舆水怜举起枪,放在自己太阳穴上。 由于被手铐锁着双手,他两只手被迫一并举起——看起来就像在进行圣洁的祷告。 “等等!停下来!” 降谷零刚一发声,就被另外几位下属眼疾手快地捉住肩膀按在地上。 他被骇人的力道死死按在地面,视线必须竭力往上才能看见舆水怜的脸。 舆水怜那双蓝眼睛最后一次停留在他脸上,然后迅速的挪开了视线。 冷淡得像刚从冰柜里放出来似得。 他说:“——弗朗茨先生,如果我胜利了,请您放走我的同伴。” “哦?”弗朗茨好奇道:“你要让给你的同伴?” “是的。”然后他对着旁边那位懂日语的下属说,“这句话就不用翻译了,谢谢。” 舆水怜想了下,搞不好他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但他不想说戳人心肺的遗言,万一降谷零记很久就糟糕了,他这人脑子那么聪明,记性应该很好。 他想了想,还是转过身对降谷零说:“……有点遗憾。” 其实他还想问问降谷零要不要一起去吃流心蛋包饭的,这可是他第一次想邀请朋友吃饭。 因为,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啊。 第52章 降谷零被压在地面上, 想要转动脖子都不被人允许,弗朗茨的下属过来用胶布封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 这一切就像是强迫他——必须用这个姿势去观看面前这场献祭羔羊的行为。 你必须好好睁开眼看清面前这一切。 是生是死, 不许眨眼,不许移开视线。 舆水怜手上戴着的手铐并不新, 靠近手腕的位置还有些深色的锈迹和刮痕, 显得他的手腕干净又无暇。 他举起左轮手枪的时候连犹豫都不曾有。 ……贴心极了,怜甚至是背过身去的, 他嘲讽地想。 降谷零连他的表情都看不到, 只能看到他藏在单薄外衣下的背影。 降谷零听到他和弗朗茨说了些什么, 弗朗茨有些惊讶。 不好的预感在降谷零心中浮现,他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怜要做的一切。 因为他是从来没有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和别人等价位置的人。 这样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简直不需要思考就能猜到。 停下啊——! 降谷零感觉胸腔都要炸裂, 他的喊声就像被凝滞的空气按在地上,他的请求只是困兽之斗,丝毫无法动摇舆水怜的决心。 他的心脏正被拴在即将跳动的那个弹槽上, 呼吸也一并止住。 举起手时的肩胛骨,那线条美丽得宛如振翅。 好像正在预兆着他将要凭借这看不见的羽翼, 重归天上之位。 然后, 舆水怜按下了扳机。 降谷零感觉心跳都快停止了。 弹槽跳动的金属声转瞬即逝,快得好像是一场集体幻觉。 万籁俱寂。 是空弹。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啪、啪、啪——”弗朗茨举起双手, 为面前这位胆大的少年送上自己的肯定。 他那略显柔弱的外表下藏着的灵魂如此果断。 见自己的首领鼓掌,围绕着舆水怜的十几名弗朗茨的保镖也跟着啪啪鼓掌。比起赌上生死的俄罗斯轮盘赌,这场景和优秀学生代表发言过后荣获掌声没区别。 荒诞极了。 降谷零的呼吸重新运作起来,可舆水怜还是没有转过头来。 弗朗茨大手一挥, 兴致很高,就像是被这场豪赌给满足了一般, 也是,否则他又怎么会给予那么慷慨的掌声? “——按照约定,我就放你的同伴走了,把他送出去吧。” “是。” 弗朗茨的手下立刻行动起来,疤痕男上来对他说:“恭喜你,自由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降谷零一眼,就像在进行嘲讽,随后让自己另外两位下属控制住他的行动。 疤痕男说:“带他出去。” 他的下属对视一眼,直接拖着降谷零往外去。降谷零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浑身力气在进行挣扎,他的涵养在这个时候就像落在街边的遗失物。 他双手朝前想要将架着他的人给推开,想去触及前方那个只有几步之遥的背影。 他用了太多力气,多到恨不得能拨开天际的浓云、拨开一座嶙峋的山峰。 制服他的人嚷嚷起来:“喂,把他按住了!” “力气还挺大的……别松手!” “喂,老实点!” 他听不到这些声音,他不断的试图触碰几步之外的那个人。 然而他却被越强迫着离开房间,他们中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宛如一条逐渐扩宽的河。 ——回头啊! 被封住了嘴,他连最后的话语都无法传递出去。 他被带到门边时,被铐着的手死死扣住门框,几乎是要拿出开天辟地的力气来,肌肉拉扯到了极致,但他依旧抵不过其他几人的力气。 门关上前最后几秒,他看见舆水怜微微转过头来说了什么。 最后一个音节正好被“砰——”地一声关掉的房门给吞没。 “把他送出去,老地方,你们知道吧?” “走走走,干完晚上还有别的事。” 被重新蒙上黑布,即将被送出此地的降谷零,忽然发现原来能读懂唇语也是一件痛苦的事。 他的世界此刻却是死寂的、与世隔绝到无法听到任何声音,这些黑手党们嘈杂的音量仿佛被自动滤去。 他脑子里只剩下四个音节,甚至说话人的声音还是他从过往的记忆中拼凑出来的。 他想象着舆水怜的声音,想想他是如何说出他刚才关门前最后那几个字: “——再见(さよなら)。” = 舆水怜放下枪,他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搞不好降谷零今天祝福他心想事成真的有效? 他没死在降谷零面前,至少不会让对方留下什么不该留下的糟糕回忆……这一点上来说,他竟然有种自己“赚到了”的想法。 既然降谷零安全了,他就不担心接下来的事了。 他尽量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逃跑吧,是生是死,听天由命了。 如果他的双手是自由的,他很想尝试一下电视剧上亲吻手枪来祷告的动作,好像很合适现在的场景。 他相信降谷零的祝福,万一他今天真的足够幸运呢? 舆水怜冷静极了,他握着那把左轮手枪,问道:“接下来您想怎么做,弗朗茨先生。” 弗朗茨看着少年比刚才还要镇定的模样,好奇道:“你把生还的机会留给了你的伙伴,你不会感到后悔吗?” “不后悔。”他回答得很快。 弗朗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话别说得这么满,你知道吗?人在这种时候过于笃定,其实是在进行自我保护,如果不催眠自己‘我没有后悔’,也许你会因此而感到崩溃。” 他喜欢玩这个游戏,自然见证过无数成功和失败的玩家。 尤其是处理叛徒时,他格外喜欢用这种方式,像面前的少年这样选择将求生的机会让给别人的并不在少数,但弗朗茨对于这类人的慷慨、善良、和伟大奉献时长感到恶心。 无他,只因为人是利己动物。 这种行为是很虚假的。 俄罗斯轮盘赌不过是开始,真正的游戏还在后头。 “我们再来玩第二个游戏怎么样?” 弗朗茨笑容堆满面颊,亲切得如沐春风,舆水怜却感觉自己被一股恶意的海浪给狠狠冲击着。 他讨厌这样的敌人,他讨厌自己不能将这桌讨厌的游戏给重新开局。 弗朗茨看了看钟表:“如果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里,你能忍住不后悔,我就放了你。” “不过……我还有个更棒的选择。”他说,“如果你觉得无法忍受,感到后悔……我虽然不能放了你,但我能把你的同伴抓回来陪你。” 弗朗茨笑得毫无阴霾,“你们虽然无法一起获救,但能一起死在我这里。” “……我明白了。”舆水怜说,“但是,我要确保我的同伴已经彻底安全,才会同意和你进行游戏。” “你拖延时间的借口有点太荒谬了。”弗朗茨说,“难道说你觉得自己还有选择权吗?” 舆水怜握住左轮手枪,弗朗茨的保镖注意到他的行动,立即冲了上来想拦住他。 可他却不是用枪指着弗朗茨,而是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我杀不了你。”舆水怜说,“但我可以选择自杀,然后……提前结束游戏。” 任谁看了都觉得他是认真的。 弗朗茨盯着他看了两眼,随后拍着桌子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疯狂,其余人都不敢出声,只有舆水怜眼皮子都不跳一下。 “你真的很对我胃口。”弗朗茨说,“那就这样,再玩一次俄罗斯轮盘赌。” 六发子弹的左轮,现在的已经开出了一发空枪,里面还有两颗蓄势待发准备夺人性命的子弹,弗朗茨一双鹰眼扎在他身上,说道:“你要是赌赢了,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舆水怜这时候反倒不急着走了,他感觉自己从来没这么清醒过,他问:“不是说要给波尔多一个交代吗?” 说好两个人里必须留下一具尸体,不是吗? “你以为我真的怕他?”弗朗茨说,“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外来户,靠的不过是运气和投机取巧……要个交代?找个死无对证的尸体烧了送到他面前也一样,他不也得点头哈腰的接受?” 弗朗茨挥了挥手,波尔多对他来说只是个借口。 他单纯只是为了自己的兴趣在进行享乐而已。 弗朗茨的耐心有限,他说:“要么你再玩一次,要么现在就死在这里。你大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但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轰—— 振聋发聩的爆炸声在极近的地方响起,脚下的地面都被撼动得能感受到晃荡,短暂的摇晃和类似失重的感觉同时产生。 “去看看怎么回事——”“有敌袭?!敌人入侵吗?”“别乱跑,保护好首领!”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怎么回事?!”疤痕男喊道。 爆炸产生的摇晃让头顶的天花板震下些灰尘和碎块,弗朗茨狼狈地用手捂着头,从椅子上起来踉跄地挪步,还不等他站稳,又是一阵爆炸! 爆炸忽然此起彼伏的响起,连他们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快出去!愣在这里干什么——”弗朗茨喊道。 疤痕男说道:“可是外面说不定有埋伏,这是故意将我们吸引出去的——” “难道要留在这里等死吗!”弗朗茨怒道:“我给你们发工资是干什么的?!开门!” 疤痕男忙到他身边,稳住弗朗茨:“您跟我来!其余人准备好开路……!” “是!”站在门边那人忙打开锁,让弗朗茨他们先离开。 守在门口那人又问:“头!这小鬼怎么办!要杀——” “杀了他”还没说出口,他就见手铐铐着的那小鬼已经跳到了自己面前,犹如一张绷紧的弓忽然弹开,这根早就等待离弦而出的箭终于寻到了合适的时机。 他忙喊道:“快开枪,快开枪!!杀了他——”危机降临到面前,首领还没下命令,他的求生意志就让他高喊了出来。 此时,找不到原因的爆炸还在进行,借着坠落下的灰尘砂石掩盖视线。 舆水怜完全不怕,他就这么用手铐前端撞上试图挡路的人。他直直冲着他的眼睛去,那些人便下意识地想避开,就这么个瞬间,立刻被他找到了罅隙。 他预判了守门人的动作,直接将那柄老旧的左轮手枪当做钝器砸上他的脸。 “啊——”守门人的鼻梁传来一阵剧痛,他趔趄着挪开几步。 舆水怜就要往门外追去——背后却忽然有人猛冲上前,试图对他开枪,他眼疾手快的躲开了,却没避开另一人朝着他侧腹扎过来的刀子。 嘶—— 就这么接连被削了好几刀,疼痛感差点让他咬到舌头。 好在这时,旁边的架子因为震动而往前倾,舆水怜忙忍着疼将面前的人小腿勾倒,让他正面被架子砸个正着。 自己则是跳出门外,立刻将门反锁起来。 门外走廊,听到枪响的疤痕男倏然回头,就看见少年已经来到了他跟前。 不好!首领还在这里——! 他把枪就要迎击,然而少年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他简直不知哪来如此大的力气,直接将弗朗茨从背后拽住衣服往后一甩,弗朗茨肥硕的身躯就像一团被他甩着玩儿的沙袋。 “你他——”脏话被下一个动作堵在了嘴里。 舆水怜将那柄冷硬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左轮手枪抵在了弗朗茨的后脑处。 少年冷如冰霜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不许动。” 感受到后脑上的冰凉,弗朗茨浑身僵硬。 一刻钟前,这把左轮手枪还指着舆水怜的太阳穴。 如今,情势完全逆转了过来。 疤痕男看着持枪的少年——他表情冰冷,双眼中毫无温度,犹如一团冷火。 舆水怜对疤痕男发出警告:“你再靠近一步,我就开枪了。你大可以看看弗朗茨先生今天是否也像我一样幸运。” 刚才他的全身心关注点都在降谷零身上,如今对方安全后,他再面对弗朗茨时,一股熊熊燃烧的怒意自心间升腾了起来,就像永不熄灭的地狱之火那般炙热。 他生气了。 很生气很生气。 “唔唔!——”高高在上的弗朗茨先生就像一头待宰的猪,他的胆量远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他忙对下属下命令:“后退!听他的!” 好虚伪啊,舆水怜心想。 就是这样的人,差点要让自己的同伴葬送性命吗? 不远处似乎有人过来了,是弗朗茨的下属吗? 他要速战速决了。 “让你的手下退远一点。” 舆水怜淡淡道:“——我们玩一局吧,弗朗茨先生。” “就玩你最喜欢的俄罗斯轮盘赌。” “不……不、不要……”弗朗茨目眦欲裂,“我不会死的!这里面只有两发子弹!” 他好不容易坐到了现在的位置,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被一个小鬼给杀死在这里!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只可惜舆水怜比他快上一步。 舆水怜扣动了扳机。 “砰——” 血花四溅。 看着面露惊诧、甚至呆住在原地的疤痕男,舆水怜将弗朗茨的尸体往旁边一推,他忍着腹部的伤痛,感慨道: “……看来你运气很差啊,弗朗茨先生。” = 泽田纲吉赶到弗朗茨这座宅邸的三楼时,就远远见到了弗朗茨被人用枪指着的模样,然而还未等靠近,就是一声枪响。 ……好了,这下不用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这么近距离的开枪,不死是不可能的。 疤痕男看到自己的首领真的被枪杀,那股不可置信的表情还没消去,然而未等他做出反应,他就被人用刀拦住了。 “可以麻烦你先不要乱动吗?”面带笑容看着他的,正是彭格列的雨守山本武。 顺便还把他手中的账本也给夺了回来,抛给旁边的狱寺隼人。 后者简单翻看几眼后,对着自家首领点了点头。 疤痕男:“彭格列的人?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这种事你们自己心里不是很清楚吗?”狱寺隼人嘁了一声,“谁允许你们在罗马偷偷交易毒品的?!” “……那种事……” “狡辩的话就留到之后再说吧。”狱寺隼人看着地上弗朗茨的尸体。 心想也可能以后没机会说了。 几步之外,拿枪指着弗朗茨的少年身上已经被鲜血染红,看来是已经负伤了。 他现在需要立刻送去治疗。 泽田纲吉看到他的容貌时,瞬间理解了为什么诺曼会立刻认出他的身份来。 “你需要治疗。”他对那少年说。 那少年摇了摇头,呼吸变得有些微弱,“……你们是彭格列的人?你们看到我的同伴了吗……” 泽田纲吉没想到他开口问的是关于他同伴的事,他说道:“如果说是那位金发深色皮肤的青年,已经被我们的人救下了。” 听到这里,少年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接着,他又说:“是我杀的。弗朗茨的死和彭格列没有关系,如果你们把我带走,会被说成是彭格列的人暗杀了弗朗茨……”他好像有点意识不清醒了,说话颠三倒四的。 泽田纲吉叹了口气。 “——别说了,我们先送你去进行急救。” = 降谷零被彭格列的人带到医院汇合后,问道:“抱歉,请问我的同伴现在情况如何了?” “虽然看起来比较吓人,但是伤口并不太深。”山本武安慰道:“他现在睡过去了,应该只是有些累了。” 病房里,脸色苍白的舆水怜正静卧在床,胸口的起伏证明他还好好的活着。 “……是吗。”收回视线后,降谷零彻底松了口气,随后向山本武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没事就好。 他还活着就好。 另一方面,他又因为怜的保护和他的自我牺牲而感到强烈的自责。当时的那一幕留下的无力感,他还无法排解出去。 同样经历过同伴陷入生死危机的山本武很能理解降谷零的心情,他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他主动岔开话题,将他们达到后发生的事转述给了降谷零。 在听到舆水怜最后用俄罗斯轮盘赌的方式回敬了弗朗茨后,降谷零瞄了一眼病床上的少年。 直到舆水怜睁开眼睛之前,降谷零都陪在他身旁。 中途他睡过去了一次,醒来见到舆水怜还没醒时,他居然有点后怕。 要不是对方还在呼吸着,他都害怕舆水怜会就这么醒不过来了。 这种噩梦旋涡一样的心情,直到舆水怜缓缓睁开双眼时才短暂迎来了终止。 降谷零发现自己声音都不那么确定,“……你醒了?”他声音很低。 “嗯。”躺在床上的舆水怜发出鼻音,随后转动身子,看向降谷零。 “我没事。” 他笑了起来,“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心想事成,这可是你说的。” 降谷零看着目光澄澈的怜,压抑下所有会让他担心的情绪。 又变回了那个平时的模样。 降谷零扯了扯唇角,“除了心想事成,我还说了让你长命百岁吧。” 察觉到降谷零的心情变好,舆水怜喃喃道:“……那我努力一下吧。” “不是努力做到。”降谷零说,“——而是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舆水怜:“诶……波本好严格。” “泰斯卡。” “嗯?” “谢谢。” 即便这个词无法表达出他万分之一的感想。 “……朋友之间总说谢谢会很奇怪。”舆水怜说,“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降谷零愣了一下。 就像是身体里某个柔软的角落有羽毛降落,软软的、痒痒的。 “这次不一样。”他说,“——谢谢你。” “嗯……”舆水怜重新让自己面朝天花板。 因为接下来那个问题他有点不好意思问,所以不打算正面看着对方了。 “怎么了?”相处了这么久,降谷零也对他的脾气有些了解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舆水怜别过头去,不太好意思地说:“那个……回国之后要和我一起去吃流心蛋包饭吗?” 真奇怪啊,明明其他的话说出来都很简单,为什么这句话却需要额外的勇气呢? 降谷零想到今天他们的对话,“……好。” 他微笑着说:“这次我来请客吧。” “诶?”舆水怜说,“可是是我提出邀请的,这种时候一般都是提出邀请的那个人请……” “嗯,我请客。”降谷零不给他机会,直接敲定,“不允许反驳。” “……好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 舆水怜想要的“未来”如此简单。 将这无数个微小的未来,积少成多,终有一天会成为他所期望的那个人生。 降谷零想——如果这是他想要的“未来”之一,那么我很乐意能够参与到其中。 = 【一口气刷完这个大章,结尾那里泰斯卡对小反派开枪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泰斯卡这个样子的表现……有种,潘多拉魔盒被打开的感觉,你们懂吗?】 【懂,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吧?而且是非常生气那种。这个小反派真的是个玩弄他人生命的混蛋。】 【……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觉得他只是单纯因为自己朋友的生命被摆上游戏的天平而感到生气呢?】 【我没那么多想法,我就是感觉泰斯卡越来越黑了……尤其是最后反杀小反派那里,甚至有几分反派风范了。】 【ls,其实酒厂本来就是反派(轻轻)。】 【说到玩弄他人生命的混蛋,某种意义上酒厂的BOSS不也差不多吗?怎么办,我忽然觉得泰斯卡又有点危了。】 【当他在反抗“玩弄他人性命”这件事的时候,就证明他对“尊重生命”已经有了非常强烈的意识,但他偏偏在酒厂,这种想法就像是在和大背景对着干。】 【掺水量越高,便当率也越高,危,泰斯卡,危。】 【……在那之前,至少让他和zero一起吃个流心蛋包饭吧。】 = 在舆水怜睡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或者说,有的事情是在此之前就发生的,也要一起囊括进来。 彭格列这么多年埋下来的人脉犹如一张巨大的网,这些小打小闹在他们眼中能算得上是半透明。更何况这次有首领坐镇,所有行动的人都更加卖力,很快真相就水落石出了。 弗朗茨私下针对过彭格列有过好几次行动,并且一直在暗中发展自己的毒品交易线,这种违背盟约的行为虽然罪不至死,但也足够让人唾弃。 可偏偏解决掉弗朗茨的并不是彭格列的人,这让那些想对彭格列挑刺的人无的放矢。 弗朗茨的合作者们知道变天了,但依然不太死心,于是把弗朗茨的残党被推出来找上泽田纲吉,试探态度。 但泽田纲吉的态度很强硬,直说:“原谅你们不是我的权利,还是好好想想怎么面对那些被你们的毒品毁掉人生、甚至葬送性命的人吧。” 他的态度让弗朗茨其他的合作者也打退堂鼓,夹着尾巴开始做人了。 就像是印证了他的话,短短几小时内,曾经给弗朗茨办过事的人被愤怒的报复者们找上了门,被枪杀,或是被绑起来投河。 那些受害者们和他们的亲朋好友,决计不会放过这个毁了他们人生的恶魔和他麾下的仆人。 弗朗茨这个大头处理完后,波尔多自然也没法全身而退。 诺曼先生先一步恢复了意识,指认出了那位暗杀他的保镖。 本来还想替波尔多顶罪的保镖,却因为其他知情者的一句话而彻底崩溃。 “你女儿的毒瘾本来就是波尔多找人让她染上的,而且染上的还是新型毒品,烈得很,不出意外只有死路一条了。” “从一开始,波尔多就在对你下套。你做了这么多年的保镖竟然还能如此天真,未免也太过可笑。” “还有,你不知道吧?其实你那些赌债,诺曼先生有偷偷找过我们帮你免除一些,没想到你却反过来要恩将仇报。” 嘲讽的声音声声刺入他脑海。 最后一根稻草也被压断,暴起的保镖居然直接冲到了波尔多面前,死死咬住了他的喉咙,竟是像一条扑食的恶犬一样疯狂。 他没有武器,但不妨碍他今天必须要让波尔多偿命的决心。 波尔多就像一块被撕烂的肉,死得痛苦极了。 波尔多自作孽不可活,死在了别人手里。 不过,降谷零倒觉得对他们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因为如果是他们要杀波尔多,就得给组织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来填补组织的利益缺口,如今波尔多是死于“意外”,而他们又恰好找到了波尔多背叛组织的证据。 组织那边大概会重新派个人来接手罗马据点的工作,但波尔多这个罪人已经得罪了彭格列,如果接下来的人没有办法和彭格列进行交涉,让他们放开交易权限,那换谁来都一样。 然而彭格列这边却给出了暗示。 这位解决了弗朗茨的少年替我们除去了一个敌人,我们对他表示感谢。 换句话说就是——如果你们还要往罗马据点派人,并且想继续在彭格列的地盘活动,这个少年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不过,组织那边尚未给出回应,看来BOSS还在犹豫——毕竟将一个据点负责人的位置交出去,本身就是个不小的决断。 ……这段时间,朗姆应该不会管他们了,这可是个大功,降谷零想。 再加上还有账本这个证据在手,现在他们对组织来说,是抓到蛀虫、叛徒的功臣。 ……这算不算阴差阳错之下却得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结局? = 舆水怜伤势不算太重,只停留了不到一周时间,差不多就可以回日本去了。 在这之前,泽田纲吉居然亲自来他的住的旅店找了他一次。被这位位高权重的教父单独约见,换做是别人大概会有些受宠若惊。 “我想单独和他谈谈。”面对守在一旁的降谷零,泽田纲吉温和的提议道。 降谷零在经历了弗朗茨一事后,对舆水怜的保护简直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哪怕是面对彭格列的人,他也没有理所当然的答应。 在接收到了舆水怜“没问题”的眼神示意后,他才自觉地退到了门外。 “请坐,没什么能招待的东西,不好意思。”舆水怜说。 “我听说你要回日本了,你们的时间也很紧张吧?我就不说废话,直接进入正题了。”泽田纲吉说,“请问——你对自己的身世知道多少?” 舆水怜还以为对方是来找自己说弗朗茨的事的,没想到泽田纲吉却拿出了一张旧照片来。 是张双人合照,看起来是一对兄妹或者姐弟。 “照片上这位是曾经被称为剑帝的男人——杜尔,旁边的女士是他的妹妹菲莉。” “我想……你看到照片应该就明白我要说什么了。” “泽田先生,你怀疑我和照片上的人有血缘关系?” 泽田纲吉微微点头,说道:“……但也只是怀疑。”虽然他直觉认为,这位少年和杜尔就是一家人。 “杜尔他已经去世了。”泽田纲吉说,“他临终前确实有提到过自己的妹妹,他说如果有机会,想向她道个歉。” “道歉?”舆水怜不明白,“他做了什么让菲莉女士介意的事吗?” 泽田纲吉的表情有些复杂,如果面前的孩子是菲莉的儿子,却对菲莉一无所知,他的身份偏偏又是那个组织的成员…… 真让他不知如何开口。 半晌,泽田纲吉道:“菲莉女士非常憎恶黑手党。” 舆水怜放在桌下的那只手下意识的握紧了。 “……杜尔因为这件事和她有过分歧,在杜尔因故去世的两年前,他们就断开联系了。杜尔的自尊心很高,他一直没有主动联系过菲莉女士。” 舆水怜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他问:“这是不是说明菲莉女士可能也不知道杜尔先生已经去世了?” “很大概率是。”泽田纲吉说,“据菲莉女士曾经的朋友说,她已经去了日本定居……似乎是从事娱乐行业相关工作。” 他委婉地说:“……更详细的情况,比如现在的生活状态、婚姻和感情状态我们就不清楚了。” 舆水怜沉默了。 他也许会去找菲莉女士,但也可能不会去,如果对方并不想要他这个孩子呢?身为组织成员的他最好还是别和家人扯上关系。 舆水怜询问道:“这张照片……请问可以给我拍张照吗?” “当然。” 少年掏出手机,将相片认认真真的拍了下来。那位女性的长相同他简直一模一样,在加上他梦到的泰斯卡以前的记忆,基本上能确定对方就是有血缘关系的“母亲”了。 舆水怜收起手机,“请问,可以告诉我那位剑帝杜尔先生是因为什么原因去世的吗?” “是决斗。”泽田纲吉将当年初代剑帝杜尔在决斗中落败而亡的事告诉了他,“杜尔先生是彭格列麾下暗杀部队瓦利安的初代首领,他败给了现在的二代剑帝,在决斗中身亡。” “……他有后悔吗?”舆水怜问,“对于决斗这件事,他有后悔吗?” 泽田纲吉一顿,然后道:“没有。” 舆水怜点点头,“那就好。” 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吧。 “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些事。”泽田纲吉又绽开笑容。 他说话很有分寸,但和降谷零又是不同的感觉。泽田纲吉好像是那种,只要你不问他,他就绝对不会主动提任何你有一丁点不想聊的内容的人,这种仿佛能容纳一切的包容,展现在他身上的每一处。 “那么,我就先离开了。” 泽田纲吉起身,见到那少年站在原地,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说:“——谢谢您告诉我这一切。” “意大利是个风景宜人的地方。” 泽田纲吉笑着说,“随时欢迎你们再来。” = 离开意大利之前,莉塔专程来找上他们,她写了一张手写卡片送给舆水怜。 小姑娘没有多做停留,将卡片转交给了降谷零后就离开了,还对着二楼窗户的舆水怜挥了挥手。 忙着赶飞机的二人匆匆收拾后离开,还没来得及看。 在返程的飞机上,舆水怜还是困得要命,决定最后再补眠一下。 降谷零没有打扰他,甚至很贴心的还给他盖上了毛毯,睡前,舆水怜想起口袋里装着莉塔送来的小卡片。 他将带着花香的贺卡纸打开。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降谷零看了下卡片,但他不懂意大利语。 “致二位异国的旅客——” 舆水怜的手指落在最后一处,莉塔的字娟秀好看。 “无论人们是否知道你们所做的一切,但对我和我的家人而言,你们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英雄吗…… 舆水怜收起小卡片,将毛毯往身上裹了裹。 他说:“这个算不算是被人送了锦旗?“ “本质上似乎也没有差别……”降谷零哭笑不得地说。 “……真没想到啊。”舆水怜小声嘀咕。 他想起莉塔最后看向自己时闪闪发光的眼神。 ……自己居然还有被人专程写小卡片感谢的这一天。 虽然他也从身边的人那里得到过感谢和祝福,但这是不一样的……莉塔和他之间只比陌生人好上一点,他却从这样的莉塔那里得到了如此热烈的感谢。 “英雄什么的……听起来有点让人害羞。”他说,“我也没有想过要成为英雄……” 就算只是一个小女孩的英雄……但,他也能成为英雄吗? 降谷零看着他的纠结,揉了揉他的头发。 “你已经是了。”他说。 在这场剧目中,他们起初只是两个不重要的小角色,即使是到最后,定夺一切的人也不是他们。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并非无人看见,无论是莉塔也好,还是彭格列的人也好,都对他们表达了善意。 降谷零想起前段时间他和舆水怜一直在做一些肮脏的工作,是被罪恶捆绑在一起的同伙。 这一次,也许是不一样的。 在异国他乡,在上帝的注视下——但结局中,他们一起走在了光明之下。 即便只是偷偷的、短暂的、无法公之于众的秘密。 “——我晚上很闲哦。” “……?” “贝尔摩德说回去直接休息就好了,不用继续汇报了,还有账本直接交给她就行了。” “你的意思是……” “蛋包饭。” “好好,今天是吧?” 第53章 回到日本下飞机后第一件事, 舆水怜就面临了新的问题。 “零。”舆水怜抱着自己装换洗衣服的背包,一脸复杂地说:“……我好像只能住酒店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听到舆水怜坦率的交代时, 降谷零还是有点惊讶。 “——你没有自己的长期住所吗?” “没有。”舆水怜说,“我都是住在安全屋, 或者贝尔摩德那里。但是安全屋在没有任务的时候是不能申请常住的……” “确实……而且住在安全屋也未必安全。”降谷零感慨道, 他问:“上次任务结束后,你不是住在贝尔摩德名下的房子吗?” “之前离开的时候我把钥匙还给贝尔摩德了。”舆水怜头疼地说, “贝尔摩德好像在忙别的事, 没有给我回消息。而且……” “而且?”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 _0._c_o_m 舆水怜低下头:“我不想麻烦她。” 直觉告诉他, 和贝尔摩德离得太近,反而会伤害到对方。 贝尔摩德是个心思敏感且细腻的人,她平时表现得总是强大、全能——这一点倒是和波本很像, 但贝尔摩德是个被秘密填充的人,这样的人越是扒开她那层神秘的外衣,也许越容易伤害到她灵魂的本质。 他下意识的抚摸着脖子上的choker。 看到舆水怜的动作, 降谷零也猜到了他的想法。 ……怜在察觉他人的情绪这件事上总是很敏锐的。 但他总是习惯性的用远离的方法来保护他想保护的那些人。 他是不是也在害怕呢? ——害怕自己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厄运。 如果莉塔给他的那张小卡片,能稍微驱散他的这种想法就好了。 “那今晚就住酒店吧?” 降谷零看了下时间, 现在已经接近傍晚了, “我们要抓紧时间了,已经五点半了, 你想去的那家店八点半之后就停止营业了吧?” “嗯。但是,零你不先回去一趟住的地方吗?” “不用,我就这么去吧。”他说着打开了手机,“我先看看附近还有哪家酒店可以预定。” 降谷零很是自然的接过了照顾对方的工作。 舆水怜:“不, 我自己找也行……”他不甘示弱的打开手机,开始搜索。 降谷零这次不像原先那样直接, 而是很委婉的、用很柔和的方式表达道:“在意大利的那段时间,一直是怜在照顾我吧?好不容易让我有回报你的机会了,还是让我来吧?” ……可是我做那些也不是为了被回报啊。 舆水怜很想说出这句话,但是看降谷零干劲满满的样子,觉得自己还是给他一个发散情绪的机会吧…… “这家酒店就正好,从这里坐车过去大概一刻钟,收拾好东西我们就能去那家店吃蛋包饭了,我看看……六点半、不,最迟七点我们能到店里。” 降谷零将找到的酒店地址传给他的手机,“价格也很合适,附近还有商场和便利店……唔,休息的时候购物和吃饭也很方便,你觉得怎么样?” 他动作太迅速了,而且安排得也很妥当。 舆水怜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他说:“那我们就去这里吧。不过,你真的不用先回家放东西吗……时间应该也来得及。” “不用,我就这样也没关系。” 上了公交车后,他们坐在后排,舆水怜坐在靠窗的位置。 如今夕阳下沉,天空是一片暖暖的脏橘色,远看建筑物和夕阳的交界处变得氤氲起来。 模糊又暧昧。 舆水怜一手撑着脸,用背包稍微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通过背包提手的缝隙用余光看降谷零。 ……不行,他还是很在意现在降谷零的态度。 零……果然是还在介意意大利的事,所以他现在格外积极的想要照顾自己。 舆水怜不知道降谷零这个行为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就好像发烧一样,温度没有退下之前,这个热度会一直存在。 对于责任心和道德感强的人来说,那是一种持续的、长期的折磨和愧疚感。 他不希望自己变成折磨对方的存在。 ……他还是把话说清楚好了。 舆水怜歪着头枕在自己的背包上,看向降谷零,小声道: “……零,你还在介意意大利的事吗?” 降谷零不是会逃避问题的人,在听到舆水怜的话时,虽然有短暂的一愣,但很快恢复了表情。 “同伴为了保护自己,而在自己面前赴死这种事……就算是我也没法坦然接受吧?当然会介意啊。” 舆水怜不会知道,在他抢到枪的那个瞬间,降谷零原本被紧张覆盖的大脑里闪过了多少糟糕的设想。 万幸的是一切都没发生。 但那件事狠狠踩踏在心脏上留下的创伤和痕迹,并不是立刻就能消失痊愈的。 舆水怜心想果然如此,所以他继续说道:“我不是为了让零记住我、也不是为了让你回报我才那么做的。” “——我不希望零想着‘必须要报答舆水怜才行’这样的想法和我相处,我会很困扰,也会很难过的。” 那双神光流转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降谷零。 哪怕不需要语言,也能从中感受到对方传来的信任以及温度感。 少年的语调稍微抬高了些:“但是,让你什么都不做的话,你肯定又会觉得不习惯——所以我想了个办法。” 降谷零好奇道:“什么办法?” 舆水怜竖起三根手指,说道:“三个要求,就当零只欠我三个要求就好。我没有主动提出要求的时候,我希望我们像之前那样相处。” “……三个不会太少了吗?”降谷零说,“如果这样,那我不能接受。” “诶……” 降谷零看着陷入思考的舆水怜,说道:“不过,我也有了一个想法。怜,你提出的要求,必须要我这边也认同,才能消耗次数。万一你提出非常容易满足的要求,我可以当做是不消耗次数的。” “……嗯……”舆水怜从背包上把脸抬起来。 他知道这事降谷零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让步了。 “好吧。”他说,“那就这么约定了。” 虽然他觉得按照零的标准一定会很严格,这三个要求搞不好要用到天荒地老了。 但是,能让他变回以前那样就好。 = 在酒店订了房间后,舆水怜将装着自己“全身家当”的包给收了起来。 换洗的衣物只有这么几件,就连酒店的衣柜都填不满,虽然都是些价值不菲的衣服,但数量太单薄,还是让人感觉看起来实在可怜。 而且…… “是不是太薄了点?”降谷零看着被挂进衣柜里的外套,基本都是单层。 舆水怜对温度倒是没什么大的感觉,“会吗?这么说起来,早上和晚上稍微有点冷……” “还是去买点新衣服吧?对了,这么说,你之前买的那些衣服……” “嗯,也放在贝尔摩德的房子里了。” 即将迎来一个小假期的舆水怜,在降谷零的提醒下忽然意识到这样有些不方便了。 他需要一个自己的房子。 或者说……自己的家。 在社会常识这方面,舆水怜还是得请教别人,他关了衣柜,转身对电视机旁的降谷零问道:“零,租房子很麻烦吗?” “你要租房子?” “……一直麻烦贝尔摩德也不太好。” 而且,他也想要自己的空间。 方才他产生那个念头时,脑子里忽然有了许多奇妙的想象,或者说是期待。 他想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一个被自己亲手布置好的,装满自己喜欢的东西的家。 这样,他就能在累了困了的时候窝在舒服的房间里,关上门窗,蜷缩在这个安静的小岛上。 还可以像别人一样,招待自己的朋友来家里玩…… 越是想着,他就越是感到心动。 “我明白了。”降谷零笑眯眯地说,“那就把租房这件事也写进计划表里吧。” “独居啊……还有不少东西要置办,生活用品和日用品之类的……换洗的衣服也要多备上一些。”降谷零一下就在脑中把可能需要的准备理了出来,“这几天要有得忙了。” 舆水怜听到这里,不太好意思道:“会很麻烦吗?零把需要注意的地方告诉我,我自己来安排就行了。” “不,这点小忙还是让我帮一下吧。”降谷零笑着说,“怎么说也是未来要住的地方,太随便了可不行。” 舆水怜点了点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拒绝就显得不太好了。 他们从酒店里出去,乘计程车去了舆水怜想尝试的那家好吃的店。 他们来得有点晚,店内生意不错,他们还得在门口排队,工作人员说至少要等上一刻钟。 露天排队时,舆水怜这才深刻体会到降谷零说他穿得太薄了。 “又降温了啊。”他打开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 降谷零:“吃完饭后去买两件衣服吧?” “好。”舆水怜对他的提议非常赞同。 不只是外套,贴身的衣物也要多备上一些。 内裤啊袜子啊之类的……舆水怜打开手机,在购物软件上寻找灵感,思考自己还有什么东西要买。 降谷零两手插兜,但是偏过头来看着他,他们靠的很近。 排队的隔离线外,有些正路过此处的女孩子们偷偷看了他们好几眼。还有些胆子比较大的走上来,问能不能要一下联系方式。 一个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孩举着手机,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打扰一下……请问你们是模特吗?” 舆水怜和降谷零对视一眼,前者摇了摇头,后者则是直接否定了:“不,我们不是模特。” “诶……抱歉,因为你们看起来都很帅气,所以不小心就这么想了。”她说,“二位有没有考虑过做模特或者进入演艺圈呢?凭你们的资质一定能大红的!” 降谷零从善如流:“谢谢你的赞美,不过,我们只是普通人,对这方面没什么太大兴趣。” 舆水怜:“……”如果按照降谷零的标准,普通人的标准似乎有点高。 ……他感觉自己憋笑很辛苦。 年轻女孩很可惜的走了。 不过她也并非第一个,还有人上来问能不能要联系方式的,都被二人拒绝了。 这漫长的二十分钟终于过去,二人总算到了店里。 在暖气的帮助下,舆水怜感觉体温慢慢恢复了。 这边的餐品制作过程很快,一刻钟后,他们点的蛋包饭就被送上了餐桌。 “久等了。”店员将餐点送到桌上。 舆水怜拿起勺子,看着面前的美食。 基底是一层用番茄酱、胡萝卜丁、玉米粒和鸡肉粒炒出来的炒饭,盖在上面的那层流心蛋是店员在上餐的时候帮你切开的。 软乎乎的流心蛋朝下流淌,哪怕不用沾舌头也能想象到云朵一样的口感。 他用勺子轻轻的拨开一小撮蛋花塞进嘴里,然后又舀下一勺米饭。 “怎么样?” “好吃。”舆水怜点点头。 和他想象得一样。 店内的厨房是半开放的,他这边正好能看到从外面能看到里面是如何制作流心蛋的。 舆水怜抬着下巴看着厨师如何将鸡蛋卷到一起……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零。” “?” “我记得你说过……在煎鸡蛋这方面你厨艺很精湛吧?那你也能做出这个流心蛋吗?” 降谷零:“……” 看着舆水怜“我要这个我要这个”的眼神,降谷零充分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54章 “……也不是不行。”降谷零并不示弱的说。 不就是做饭吗? 不就是做流心蛋包饭吗?料理这种事情无非就是熟能生巧, 只要熟练度足够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事? 舆水怜大着胆子提问道:“那我租到房子之后,零如果来我家, 可以给我做这个吃吗?啊,不对, 一般是屋主人给家里的客人做饭才对吧?” 降谷零:“容我冒昧的问一句……你对料理的掌握程度是?” 舆水怜沉默两秒, 老实回答道:“……我会捏饭团。” 降谷零:“……” 嗯,意料之中的答案呢。 “我会努力学习的。”舆水怜说完, 不大确定地问道:“应该……不难吧?” 其实也没什么经验的降谷零:“……”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 X``Τ ` 捌`零` . C`c 但他立刻摆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 以及充满了老手对待新手时游刃有余的表情。 “料理和很多技能一样, 只要多加练习,很快就能掌握技巧了。” 舆水怜往嘴里送了口软乎乎的蛋包饭,似乎是有了自信, 他说:“那我成功之后会给零尝尝看的。” “嗯,我期待着。”降谷零本着好心又提醒了一句,“对了, 下厨房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用火,新手最好是不要用明火了……” 说完, 他感觉还是不太妥当, 又改了口道:“或者我教你也行。” 再怎么说,他还是会做些比较简单的东西的。 虽然距离熟手还有些距离, 但是在怜这样的纯新手面前,他的水平应该足够用了……吧? 降谷零,不太确定地想着。 = 像这样平静地坐在日本的餐饮店里,会有种前段时间的意大利之旅只是个梦一样的错觉。 吃完蛋包饭后, 总算满足了这个小小心愿的舆水怜心情轻松了下来。 两人又往酒店的方向去,夜里降温更快了, 舆水怜走在路上居然开始吸鼻子了。 等到他们路过购物中心的时候,降谷零直接提议道:“要去逛逛吗?” “……可是现在已经八点了,你不先回去吗?明天再买也行……阿嚏。”说着,舆水怜就很应景的打了个喷嚏。 降谷零:“不管怎么说至少先买一件厚一点的外套吧?” 舆水怜觉得自己还没那么脆弱,他们可是在大雨里一路狂奔过都没感冒发烧的水平,这点夜风不算什么。 但反正入冬了也要买衣服,早买一天晚买一天也没什么区别。 于是降谷零带着他去商店挑衣服,舆水怜一开始说买一件方便行动的外套就够了,结果不知道该说是降谷零考虑得太周全,还是细致得太到细节了,挑衣服的时候他总觉得不是太厚就是太薄。 舆水怜:“……”好麻烦,还是直接穿贝尔摩德买的多好。 说起来,零给他买的那双鞋子也还在贝尔摩德的房子里……还有之前买的衣服也是。 “有什么喜欢的风格吗?”上自动扶梯时,降谷零问道。 舆水怜不太懂这些,他对衣服的主要要求只有:舒适、温度适宜以及方便。 “我不太了解这些,方便就行了吧……?那个就不错。” 他们坐在自动扶梯上,正好能看到斜下方的一些服装展柜。 降谷零顺着舆水怜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件风格夸张的棉衣,为什么说风格夸张呢?因为看上去就像美式橄榄球的装束,肩和胸口明显被填充得有些过度。 降谷零看了眼舆水怜的脸,又看了眼那件还没从视线里消失的衣服:“……” ……很不搭,非常不搭。 “你喜欢这种吗?” “嗯?”舆水怜摇了摇头,“不啊,我只是看它很厚实,应该很暖和吧?” 舆水怜一副“我们不是要买保暖的衣服吗”的表情看着降谷零。 降谷零尝试打消他的念头,于是委婉地表达道:“但是那件衣服的版型有些糟糕,穿上身也许会不方便行动,不是吗?” 被他这么一说,怜也觉得有道理,“那就换一件吧。” 降谷零松了口气。 他是真的觉得还好自己提出要来陪他买衣服,否则怜到底会买什么衣服回去啊!! 到了男装区后,舆水怜被这边琳琅满目的商品弄得很快就没了挑选的耐心,他甚至无聊地盯着降谷零的后背,看他衣服后面的刺绣花纹到底有多少根线条。 他就这么跟在降谷零的侧后方,跟在玩老鹰捉小鸡似的。 降谷零发现少年对挑衣服这件事兴趣不大,甚至对所有商品都一视同仁,并没有任何喜欢和讨厌的情绪在里面。 降谷零问:“没有看中的吗?” “我觉得都可以。”舆水怜说,“零来决定吧,我穿你挑的就好。” 降谷零:“我说你啊……” 明明在重要的大事上态度那么果决、表现得那么勇敢,但是在这种小事上就完全没有欲望,甚至愿意交给别人来做决定,任由别人来打扮他。 这种感觉实在是…… 看着满脸淡定,甚至打开手机开始搜索“最近流行的美食”的舆水怜,降谷零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 最终,降谷零还是揽下了给舆水怜选衣服的这个工作。 卧底期间,他也学会了不少以前并不熟悉的领域的技能,时尚领域应该也算是其一了。 将这些知识运用到本就外貌出众的怜身上,为他挑选合适的衣服,并不是难事。 他生得好看、身材也非常适合穿衣,更别提他还非常配合,简直是完美的衣架子。 降谷零在最快的时间内为他选了三件外套,用降谷零的话说就是——这样就足够应付大多数场合了。 结账过后,舆水怜将自己身上穿的那件已经略显单薄的冲锋衣脱了下来,换上了件厚度适中的黑色呢大衣。 黑色落肩的呢大衣长度正好到他大腿中部,宽松的大衣下、黑色偏紧的长裤显出腿部干净利落的轮廓,被呢大衣隐隐盖住的白色打底衫上方微微露出些锁骨来,黑色的choker若隐若现。 如果说先前那身像运动系社团的成员,那现在这套就像是模仿杂志风穿搭的男大学生……而且像是背地里会在地下乐团活动的那种学生。 换了衣服过后,舆水怜感觉有点新奇——他没穿过这样的风格。 他们从购物中心的电梯下来,快到门口的时候,略有些不习惯这样打扮的舆水怜问道:“……这样穿不会很奇怪么?一路上好像收到了不少人的视线……” “嗯——”降谷零故意拉长声音,看着舆水怜忐忑地看着他,他笑着说:“我想,大家是觉得好看才会想多看看你的,不用担心,坦率地接受就好——这也是一种表达喜欢的方式。” 零这么说,那应该就是这样了。 舆水怜觉得降谷零肯定不会在这种事上骗他。 离开购物中心,他们还要穿过一条现代化的商业街,在路过两侧商铺时,舆水怜看到一家店的玻璃上用喷雪花泡沫绘制的圣诞老人和驯鹿、铃铛的图案,这是一家烘培店,货架旁还拜访了一个没有装饰完整的圣诞树。 店员正在门口调整门上的装饰件,那是一个会说圣诞快乐的挂饰。 “这个好像不太灵啊……”“喂,你买的质量也太差了吧?完全感应不到客户啊——” 他们路过时,正好听到店员在抱怨这个挂件不太灵敏,那人调整了半天,忽然听到挂件传来一声——“圣诞快乐!Merry Christmas——!” 吓得那个毫无防备的店员往后跳了半步。 降谷零有感而发道:“这么说来,圣诞节也快到了啊……” 进入组织之后,对这类节日的敏感程度都变淡了不少,也就只有新年还有点惦记了。 ……年末的节日时间都挨得很近啊。 他朝前走了几步,发现舆水怜仍然伫立在原地,盯着那个会说“Merry Christmas”的挂件陷入了沉思。 就像是忽然间坠入了某个复杂的情绪之中。 “怜——?”降谷零边上前,边喊道他的名字:“怎么了?” 舆水怜缓缓转过身,朝着他那边走了过去。 “我想到上一次提到圣诞节的时候。”舆水怜没有隐瞒,他走到和降谷零并排的位置,二人缓步朝前走去,“上次还是和苏格兰还有雪莉一起讨论……我们讨论要给哪些人送圣诞礼物……” 说到这里,舆水怜有点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他一边在脑海里回忆,一边像将感情抽离掉似的机械地说道:“那时候我拟定的送礼物的名单是苏格兰、波本、莱伊、贝尔摩德和雪莉……现在要稍微改变一下了。” 苏格兰也好、雪莉也好,当时同他讨论的那两人如今都和自己在不同的道路上了。 他甚至会想到当时他们一起走过的那条研究所的小道,在周围来来往往的脚步声里,他们是如何以闲聊的口吻讨论起圣诞节的。 这才过去多长时间,一切就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 舆水怜忽然有种复杂的心情,他意识到自己品尝到了人生中一个无法改变的真理——那便是时间易逝,世间万物皆会改变。 在这洪流之中,他真的能抓到什么吗? 会不会只是指缝间的流沙,只有那一瞬间的感受是真实的,很快他们就会从间隙里逃跑? “零。” “?” 舆水怜小声道:“人生是这样的吗?会一直一直的改变下去,不知道要抓住什么东西,到最后,周围的一切全都会改变成完全陌生的样子……所有认识的人最后都会分开去往不同的道路。” 这是舆水怜第一次问这种带点哲理和抽象的问题。 降谷零耐心地听着,在少年话音落地后,他认真地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降谷零:“正是因为所有人都在成长,所以身边的一切都不会一成不变。接受这种变化,然后去适应这种变化,也是成长必要的环节。” 舆水怜:“……以前认识的人忽然从自己的人生里消失,这是很正常的吗?不会觉得可怕吗?” 降谷零想着,用温和地方式去解释这种变化:“小学时候的同学也许在升上初中后就不再联系了、初中的同学和高中的同学也一样……环境总是在不断变化,那些人也并未从人生中消失,他们只是去奔赴自己的未来了而已。说不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因为一些契机再次重逢,但是在那之前,大家都在努力的用自己的方式活着。”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降谷零:“对大部分人来说——一直都是。” “只能去习惯吗?” 降谷零笑了笑,“不如说当你习惯这件事之后,你就’成长‘了。” 舆水怜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点了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降谷零察觉到他还有些低落,他说:“圣诞礼物你已经有计划了吗?” “暂时还没有,我不知道大家喜欢什么,要好好想想才行。” 舆水怜不希望自己第一次在圣诞节当天给人送礼物就搞砸了。 说起来,他圣诞节那天是不是也会收到礼物? 但是他连个能收礼物的地址都没有。 舆水怜算了算:降谷零和贝尔摩德肯定能找到他,那剩下的就是…… 啊,没有了吧?莱伊不一定会给他送礼物,他们其实不怎么熟。 雪莉那边……不确定,但他感觉可能性也不大。 ……苏格兰更不可能。 毕竟现在没有苏格兰,只有诸伏景光了。 “先别露出这种难过的表情。” 降谷零揉了揉他的头发,现在他已经对这个动作非常熟练了。 “现在一切都还不知道呢,至少等到圣诞节那天吧?” 舆水怜:“……唔。” 他觉得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 这个小插曲过后,他们也差不多离开了这条商业区,穿过旁边有居酒屋的小巷就到酒店的侧门了。 一直让降谷零陪着自己,还麻烦他帮忙选衣服,舆水怜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看着天上的月亮,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对降谷零建议道:“都到这里了,接下来我自己回去就可……” “可以”的“以”字还没出来,就听见居酒屋里传来男人的大骂声—— “多管闲事!”、“毛头小子在这里装什么好人?!”、“从这里滚出去!” 说着,就看见居酒屋里出来几个人,一个中年男人、一个年轻男性。 那中年男人手里还拿着个大的啤酒杯,他脸都喝得通红了,嘴上还挺厉害。 “真是多管闲事!我只是不小心摸了她一下,又不是故意的,你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哈?不是故意的?你这家伙都准备用手机偷拍那位小姐的裙底了吧?这种时候借着喝醉当理由可行不通了——” 降谷零:“……”怎么感觉这声音这么熟悉,不会是他认识的那个人吧? 舆水怜更快一步,说道:“啊,是上次在便利店门口帮了我的那位先生。” 在居酒屋里目睹了中年上班族借着酒劲想偷拍女性裙底、甚至还打算借着喝醉了为由头去人占便宜,松田阵平直接戳穿了那位糟糕中年人的行为。 对方就把桌上的盘子朝他砸了过来,还好松田阵平反应够快,直接往门口挪位置。 这位大叔明明是自己犯了错,还不依不饶地追了出来。 这种理直气壮、甚至还怪别人影响他好事的态度让松田阵平窝火极了。 居酒屋的门再次被人从里面拉开,里面有人举着手机喊道:“我已经报警了!你这家伙就等着跟警察交代吧——” 一听到警察一词,刚才还在借着酒装疯的中年人也抖擞了。 他竟然看了眼手里啤酒杯,然后,竟然直接手一挥,对着松田阵平泼了出去—— 他们本来就距离很近,这种装得满满当当啤酒杯泼出来,哪怕避让也未必能完全躲开。 松田阵平就这么被淋了大半身的啤酒。 而且是在这寒冷的冬夜里。 在老板追着跑出去喊“有人吃霸王餐啊!”的喊叫声中,松田阵平擦了擦脸上的啤酒,好不容易整理出视线来—— 就发现几米之外站着的,是一位老熟人,以及一位半生不熟的……认识的人。 松田阵平:“……” 第55章 松田阵平觉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 做好事被人泼啤酒就算了, 毕竟警察生涯多年也不是没碰到过这种事,但坏就坏在还被看了个正着。 黏腻的啤酒站在西装和衬衣上,让他又冷又觉得恶心。松田阵平将外套脱了下来, 思考着要不要用手拧一拧——但是拧的话,西装肯定皱巴巴的, 他可不想明天上班被同僚调侃。 几步之外, 那个上次被自己抓到抽烟的小家伙,今天穿了一身仿佛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套装。 他朝自己走了过来, 还掏出一包纸巾递了过来。 “……稍微擦擦吧?” “谢谢。”松田阵平不是那种拘泥这种小节的人, 他大大方方的抽过纸巾, 将脸上的啤酒给抹了抹。 嘶……头发也湿了。 那少年一脸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大概——” “吧”字还没说出来,在明月的光辉下,松田阵平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少年:“你看起来不算很好。” 松田阵平:“……” 他这是遭什么报应了?上次他只是浅浅的调侃了一下这小孩吧? 这次就换做对方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了。 还有降谷零那个混蛋——站在几步之外不过来。 啧, 他一定在心里偷笑吧?! 虽然知道他另有隐情,但被友人看到自己出糗实在心情复杂。 这段时间经历了好几次湿身的舆水怜非常能理解松田阵平现在的痛苦。 不过他更关心的是现在这么冷,他本来穿得就少, 被人这么打湿了一身不会生病吗? “你要不要找地方换身衣服?” 舆水怜本来想把自己买的衣服给他一件,但他对着松田阵平的身材目测了一下——他大概、也许是穿不了的。 松田阵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打个出租车回去行……阿嚏!” 几步之外的降谷零:“……”想笑, 但是要忍住。 “对了,谢谢你的纸巾, 还给你。” 松田阵平只抽了两张,他把剩下的抽纸递过去。 舆水怜碰到他的手,蹙起了眉头——他是不是太烫了点? 舆水怜:“你是生病了吗?” 这样不会病上加病吗? 话说病人还来居酒屋干什么?有什么一定要喝酒的理由吗? 日本的职场酒桌文化浓厚,但松田阵平明显是一个人来喝酒的……他喜欢一个人喝酒? “……一点小感冒。” 舆水怜虽然和他只有一面之缘, 但多少也能感觉出来一点对方的脾气。 “就在附近住一晚怎么样……?”旁边就是酒店,再怎么说也比穿着一身湿衣服搭计程车回去要好。 一番波折后, 松田阵平同意了他的提案。 降谷零则是庆幸自己还背着包,换洗的衣服还在里面,借一身给松田阵平穿完全没问题。 把人送到酒店后,他们远远看着松田阵平在前台开好房间,松田阵平走过来的时候舆水怜偷看了一下他的房卡,居然就在自己斜对面的房间。 在上电梯的走道时,降谷零借机确认了一下他的体温——确实是在发烫。 松田阵平用眼神看向忽然触碰他身体的降谷零,瞪了他一眼。 后者则是淡定地移开视线。 为了安全,降谷零自然是没和对方太接近,只在上楼的时候问了句:“带了药吗?”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道:“带了。” 上电梯时,舆水怜夹在二人中间。 左边是因为发烧而有些发烫的松田阵平,右边是不知为什么有点低气压而显得有几分冷意的降谷零。 ……这什么冰火两重天啊,他想。 他们要是能坦率的和对方表达自己的想法,该有多好。 = 松田阵平将湿掉的衣服甩到一旁,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把降谷零给他的那套衣服换上了,去床上躺下了。 他不是自虐爱好者,既然有解决方法,也没必要为难自己。 松田阵平躺在床上,其实这会儿他脑子还不太清晰。 他觉得自己最近诸事不顺,调至申请又被驳回就算了,现在又被人泼了一身啤酒——全是些糟心事。 外面的床睡着总归是没有家里舒服,尤其是他现在还在发热,身体对外界的舒适度需求更高了。 零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那个少年……看零今天的态度,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吧? 话说他们到底在干什么……逛街吗?怎么还买了那么多衣服…… 乱七八糟的想法在疲劳下被打散。 他想着,很快就沉沉睡去。 = 舆水怜被降谷零送到房间,后者去了盥洗室,用冷水往脸上扑了扑。 看出对方的心不在焉,舆水怜问:“零,你很担心他吗?” “……说不担心当然是假的。”降谷零擦了擦脸上的水,他现在也冷静了些,“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了,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虽然这话也不错,但听起来倒像是在说服自己。 骗人。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 舆水怜坐在电视剧对面,看着降谷零的脸,感觉到了那种无奈。 如果他不是卧底,倒是能光明正大的去好友的房间里照顾他、或者直接把他送回家,但他不能。 他得在所有人面前维持和对方是仅有一面之缘的关系。 舆水怜倏地想到苏格兰,想到对方在警车开过身旁时将自己的帽子压低的样子——成为卧底的时候,新的身份就必须和自己过去的未来一分为二,这种残忍的行为必须要贯穿他们的整个卧底生涯。 苏格兰当时面对的还只是不熟的警官。 降谷零却要在自己的友人面前装作不熟。 降谷零知道舆水怜不太会找话题,见对方沉默下来,他觉得正好也是该走的时间了,他走到门边,最后对舆水怜露出个毫无阴霾的笑容来。 “那我就先走了,对了,明天要找房子吗?” 舆水怜唔了一声,否定了:“……先好好休息两天,这几天就在网上看看吧。” “好。”降谷零笑了笑。 “等等——” 舆水怜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多管闲事,不过,他还是走到桌边,把一次性纸杯取出来,用热水和酒店里的茶包给降谷零泡了杯茶。 刚烧开的水泡出来的茶太烫了,舆水怜又找了个杯子套在外面。 “把这个带上喝吧。”舆水怜干巴巴地说,“就算不喝,也还能暖手……” 降谷零哭笑不得地从他手中接过纸杯,“谢谢,不过怎么这么忽然?” “因为外面很冷。” 他站在门框处,舆水怜则是扶着旁边门框,他的表情写满了不确定。 “……还有,也许是我的错觉或者是我多管闲事。”他说,“我只是觉得好像应该给你一点安慰。” 降谷零握着茶杯,热气快飘到他脸上了。 “谢谢。”他说,“我有被安慰到一点。” = 降谷零离开后,舆水怜就去洗澡换了身衣服,然后躺在了床上。 忽然回到了一个人的状态,他有些不习惯,于是打开了电视机,任由电视机在那里播放娱乐新闻。 “当红女歌手池沼月子声称自己正在被狂热粉丝骚扰,希望对方能够停止这种行为。” “池沼月子表示对方每天都会给自己寄来恐吓信,经常感觉被人跟踪。” 舆水怜看了眼屏幕,上面是个黑长发的女歌手的照片。 很快,新闻又切换了。 他没什么兴趣,于是则是打开了系统查看状态。 在经历了意大利之旅后,他的数值又上升了不少—— 【当前剧情值:12.77%】 【当前印象值:14.32%】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他至今没弄明白到底是如何触发的隐藏数值。 【隐藏值A:4.5%】 舆水怜注意到的是他的标注方式。 “有隐藏值A,难道还有BCD吗……” 在意大利休养的那几天,他也做过一些尝试,但数值一直没涨过。 后台面板里能看到数值增加的时间,是他们去挖坟的那天。舆水怜甚至都想过是不是作死值什么的了……毕竟他那天还和零吐槽过他们像恐怖片里的作死角色。 然而这些猜测都不是。 只能等到下次数值变动后,再来找两次变动时的共同点了。 任务面板那里,红色和黑色两方进度都稍微有所推进。 这时,舆水怜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帮组织找到了叛徒,所以黑方的进度也推进了。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密密麻麻的日常任务和随时刷新的小任务了。 舆水怜打开面板,简直是铺天盖地的蹦了出来——简直是被任务淹没,不知所措。 说起来,之前系统还吐槽过他做任务完全不积极这件事…… 反正最近也是个小假期,要不要尝试一下做做看? 系统说过,配角是和这个世界有羁绊的,他们拥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喜怒哀乐,生活的点点滴滴也都是充满了人性化的细节…… 舆水怜看着任务面板上的:帮本田爷爷找到丢失的小猫、在红绿灯扶老奶奶过马路、帮书店老板跑腿…… 如果他玩过MMORPG网游,就知道这些任务看起来和那些跑腿的支线没什么区别。 算了,这种事顺手再做吧。 他从床上坐起来,打算看看电视上在播什么,刚一起身,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贝尔摩德。 “……喂?” “晚上好,你已经回日本了吗?” 舆水怜这才发现自己好久没听到过贝尔摩德的声音了,“晚上好,贝尔摩德。” “稍微有些事要和你说——下周雪莉会去皮斯科那里呆上几天,由你负责她的安全工作,没问题吧?” “……好,不过为什么是我?” “上次你不是做得很好吗?” “可是我觉得……雪莉可能不太想看见我。” 电话那头,贝尔摩德轻笑出声:“怎么了?闹矛盾了?” 舆水怜刚想开口,就发现贝尔摩德这句话中存在一个假设——她似乎默认了自己和雪莉曾经有过还不错的关系。 已知贝尔摩德讨厌雪莉。 她……会介意吗? “在想什么?”贝尔摩德猜透了他的犹豫,问道:“是在想雪莉的事吗?放心,我还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迁怒你,难道在泰斯卡看来,我是这样的人吗?” “不是。”舆水怜说,“……贝尔摩德对我一直很好。” 贝尔摩德没有立刻接话,她声音低下来几分:“……即使是对你做过那么多过分的事?” 舆水怜回答得很果断:“那些并不是贝尔摩德自己想做的吧。” 这种事……他分得清啊。 电话那头,贝尔摩德没讲话。 语言这种东西是连接关系的枢纽,贝尔摩德不说话,舆水怜就不知道她的想法,此时他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这让他猛地有些不安,试图让他们的对话继续下去。 舆水怜还听到了一点水声,他问:“贝尔摩德,你在洗澡吗?” “是哦——” 贝尔摩德婉转地声音自听筒里传来,就像是为了证明这件事,她还故意用手掬起一捧水来,任由其慢慢流淌下,将水声传了过来。 “最近感觉很难入睡,泡个热水澡、然后喝上一点酒说不定有用呢。” 舆水怜不会接话,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贝尔摩德,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声:“这样啊。” 说完,他自己有有点后悔,绞尽脑汁挤出来一句:“……最近天气好冷,贝尔摩德,你要注意不要生病。”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也是。” 贝尔摩德对他的反应也许有一部分在预料之中,还有一部分不是。 她最后主动挂断了电话,那之前说道:“那就说到这里了,我只是来传递一下任务,顺便确定一下你是否平安,既然传达到了,那就没什么别的要说的了。” “……对了,我这边可能还有个活动需要你出席,晚点我再通知你。” “好的,晚安,贝尔摩德。” 电话挂断后,舆水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他总觉得贝尔摩德是在借着任务的由头问他是否平安,否则她直接发消息过来也是一样的。 ……他有时候会觉得,贝尔摩德和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像长辈和小辈,比如……母子? 下一秒,这个念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那可是贝尔摩德!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你好自作多情啊,怜。”舆水怜把自己的头埋进枕头里,狠狠蹭了几下。 而且,他明明有自己的“生母”。 菲莉女士会想要见他吗……一想到这件事,他没来由的感到了害怕。 对方不想见他的可能性更大,他想。 要是找到对方,他想用能够不打扰对方的方式,将杜尔的遗言传递给她,自己就不去见她了。 冷静下来后,他趴在枕头上,看着床头柜上摆放着的贝尔摩德送给他的那个choker。 接着,他掏出手机开始搜索“治疗失眠的办法”、“如何提升睡眠质量”、整理了答案后,他打开了邮箱界面,看着贝尔摩德的名字。 犹豫再三后,还是选择按下了发送键。 他维持这个这个姿势,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 半夜里,走廊上忽然传来大吵大叫的声音。 舆水怜睡眠本来就浅,加上多年组织生涯留下的肉体记忆,他立刻就苏醒了过来,穿了鞋跑到房间门口,从猫眼往外看。 那是一位鞋子都跑掉了的年轻女性,她正在疯狂地敲打着每个房间的门。 “——救命!救命!” “有人要杀我!!求求你们开开门!救命!救命——” “啊啊啊,有没有人报警,救命啊——” 猫眼的视角有限,舆水怜只能看到这女人的身影,但并未看到她口中要杀她的人。舆水怜稍微将门打开一条小缝,就看到走廊两侧尽头一边站着个男子,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把手枪。 那女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姣好的脸上已经看不出美貌了,只剩下惊恐和崩溃。 “救命!救命!!!” 那个男人立刻就跑上前去,拿着刀对她挥舞了起来。 但他动作毫无章法,就像是发了疯似的在宣泄。 ——再没人出手帮忙,这位女性今天真的会死在这里。 舆水怜拉开防盗锁,就这么冲了上去。 他一把将那女性扯到身后,对她喊道:“你先离开这里,然后报警!” “好!谢谢你!你注意安全!” 这么近看,他才发现对方的面庞有些眼熟。 虽然做了些伪装,但舆水怜还是看出来了——这不就是刚才电视上说正被狂热粉丝骚扰的女歌手池沼月子女士吗? 然而听到声音后出来的人不止他一个,松田阵平也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在见到走廊上的混战后,这位病人也加入了其中。 “少管闲事!给我让开——” 持刀的那位眼睛都红了,就这么举着刀冲了上来。 舆水怜跟本不怵,他反手就将对方的刀夺下扔到了远处,没了刀,那人先是一愣,然后举着双手就要往他身上按。 松田阵平从后方把他扯开,那人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你、你们多管闲事干什么……” “喂,那女人报警了!”另一人眼看不对,拉着同伴就想跑。 松田阵平怎么可能让两个当众伤人、杀人未遂的家伙跑路。 凭他们的身手,很快就制服了这两个“狂热粉丝”。 松田阵平看着舆水怜制服这两位嫌疑犯时动作无比熟练,一看就是有功底的,而且下手时候的动作非常的狠。 行动风格比起街边混混,更像是亡命之徒。 “把他们绑到我房间里去。”松田阵平说。 舆水怜点点头。 “麻烦找酒店的工作人员问一下有没有绳子。”舆水怜对一旁惊魂甫定的池沼月子说。 后者回过身来,忙点了点头,去找酒店方帮忙了。 酒店的经理也专程赶了过来,对他们千恩万谢——他也认出了那位女性是女歌手池沼月子,万一对方真的死在酒店里,他们这酒店算是完蛋了。 他还做主给三人都送了一周的早餐券作为补偿。 这两个嫌疑犯就暂时被关进了松田的房间里。 拿到绳子后,他们将这两个犯人五花大绑,等待警察上门将他们带走。 舆水怜估算着时间,借口离开:“我先离开一下,和我家里人报个平安。” 他不太想和警察正面碰上。 松田阵平看了他一眼,舆水怜感觉对方可能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 但他没说什么。 之后,舆水怜一直在猫眼里关注着对方房间的情况,在看到警察将犯人都送走后,正打算继续睡回笼觉,就看见守在房门口的松田阵平就这么靠着门框歪倒了下去。 ……然后闭上了眼睛。 因为他正在门框位置,房间的门也无法自动关合。 他要是不醒,但凡路过的人都能看到他这幅模样。 ……警察应该已经走了吧? 舆水怜叹了口气,打开自己的房门,走到松田阵平身旁,将这个比自己还要高一大截的男人搭在自己肩头,然后把他扶到了床上。 他身上很烫,可他不是吃过退烧药了吗? 舆水怜看了眼房间里——空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药。 也没有拆过杯子喝水。 ……这人根本没吃药。 第56章 舆水怜用自己的想法推测了一下:松田阵平搞不好身上根本没带药。 至于他为什么要对降谷零撒谎……可能是他不希望降谷零去给他买药。 松田阵平应该猜到了降谷零正在执行某种危险的秘密任务, 于是他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这位友人。 舆水怜看着躺倒在床上的卷发男人,思考两秒后,他去盥洗室打湿了一条毛巾, 然后盖到了松田阵平的额头上。 “好烫……”他下意识道。 发烧会不会把脑子烧坏啊……? 零的朋友万一被烧成笨蛋怎么办? 舆水怜愁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应该去给松田阵平买退烧药, 这种情况不吃药肯定不行, 但这里是酒店,一旦他离开房间就没法再回来了, 如果松田阵平就这么睡过去了, 那他买来的退烧药也送不进去。 怎么办? 就在这时, 松田阵平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感觉额头上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接着, 就看到旁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的舆水怜。 他声音很弱,但说出来的话倒是一点也不弱,“……小鬼, 你还没走啊?” 舆水怜见他醒来,忙说:“你还能撑住吗?我去买退烧药, 你先别睡过去。” 松田阵平虽然没什么力气, 但他的直觉能力可没有退化:“——对只见过几面的人这么热心?” 舆水怜愣了愣,但他感觉松田阵平这句话不是恶意也不是调侃——更像是再指出某种漏洞。 不等他想, 松田阵平又说:“把我的钱包拿过来。” 舆水怜看向他挂在一旁的西装外套,上面还是湿的,靠近几步还能闻到啤酒味,忽然闻到这味道他还打了个喷嚏。 他下意识扭头, 就看到松田阵平一副“你在病人面前打喷嚏是要怎么样啊”的表情。 舆水怜:“……” 他默默地将松田阵平的钱包从他外套里取了出来递了过去,男人撑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 靠在床头,从里面掏出几张钞票来。 “……多的都是你的跑腿费。” “不,我不需要……” 松田阵平打断他:“这个理由先凑活用吧。” 舆水怜意识到他的意思了。 这是在给“明明只见过一两次面,却这么关心对方”这件事打补丁。 如果是为了跑腿费,似乎、也许、大概合理性会上升一丢丢? ——不过,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有什么好演戏的啊! 舆水怜很想告诉他,其实组织开的工资还是挺高的……这个理由其实也不是那么站得住脚。 所以,果然还是烧糊涂了吗? “……我眼睛没瞎,把你的表情收一收,我清醒得很。”松田阵平完全看透了他的表情。 舆水怜:“一般清醒的人是不会说自己清醒的……” 松田阵平:“你是来折磨我的还是来帮助我的?” 舆水怜立刻摇了摇头,赶紧回到正题:“我现在就去买药,你能撑到我回来之前别睡吗?” “能。”松田阵平懒懒地应了一声,像是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舆水怜一看时间紧迫,赶紧道:“我马上就去,你先躺下。” “……等等。” “?” “别告诉那家伙。” 舆水怜握着门把的手一停,很快就明白了松田阵平口中的“那家伙”指的是降谷零。 “……好。”他说。 = 【小小探个头,REN酱是什么时候和松田认识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罚你回去看22话末尾……虽然松田出场很短,但他们确实见过面哦,还结下过梁子来着。】 【我忏悔,我竟然对发烧的松甜甜有不纯洁的想法……老贼你好事做尽,摩多摩多。】 【老贼:喜欢吗,喜欢就给你多来点,帮你快进到战损快进到死亡结局哦?】 【不了不了,这就不要了!话说回来,马自达明明没有药还要骗zero……果然是怕zero去给他买药吧?】 【明明是亲近的朋友,却要装作陌生人,一点小事都没法帮上忙。哎……】 【被直男之间的友谊给闪瞎眼的REN酱。】 【这么说来,怜会不会很羡慕?你看啊,虽然他现在和zero是朋友,但是zero最后肯定还是要回到警校的朋友那边去的。】 【我忽然感觉怜就像拿了很多的体验券,比如朋友体验券、妈妈体验券……但都是有期限的。】 【有期限的东西总会消失,这是常识。】 = 变成大人之后,病痛也不会因为你成长了而变弱,该疼痛的地方还是会疼痛,难受也会难受。甚至会因为你的身体素质比小时候强了,反而更加清醒的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折磨。 松田阵平不知道自己强迫自己醒了多久,可能有一小时,也可能只是过去了五分钟。 好在他终于听到了敲门声,他走到门边,发现门缝里塞进来了…… ……呃,被压扁的药盒。 接着,就是里面的一板胶囊。 最后是一地的零钱。 “谢谢。”他对着门说。 几秒后,松田阵平听到了远离的脚步声。 看起来是走了。 他看着这一地的零钱,实在是不想弯腰把他们收拾好。 索性只拿了药吃下,然后又去睡下了。 松田阵平是被自己上司的电话吵醒的,他摸到自己的手机后,对方暴跳如雷的声音灌入耳朵—— “你小子跑哪里去了!不同一你的调职申请你就给我翘班?!” 松田阵平哑着嗓子:“……请假。” “……怎么回事?” 上司也是个老江湖,一听就知道这小子状态不对,态度软和了下来。 松田阵平这小子虽然有时候挺刺头的,但他脑子转得快、工作素质过硬、本质上是个有不少闪光点的家伙,长辈看到这种有脾气但又能力出众的后背,总是会有种恨铁不成钢式的复杂心情。 “发烧了。”松田阵平言简意赅。 “咳……那你先好好休息,听到了吗?” “那调职申请的事——” “你小子别给我蹬鼻子上脸!去给我躺着睡觉!” 上司不给他任何多余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松田阵平:……啧。 还是不行吗?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那个混蛋绳之以法…… 刚躺了几秒,上司又打了个电话过来—— “你……今天要是没什么事就最好别出门了。” 上司的去而复返让松田阵平意识到了问题,他刨根问底道:“发生什么了?” “还记得前段时间关押的那个炸弹犯吗?港口Mafia那边来人了,似乎是和异能特务科达成了协议,今天来把他接回去。” “哈……?”松田阵平不满道:“异能特务科的人在搞什么东西!?居然把那种危险分子放归社会吗?!” 上司也很头疼:“……毕竟那次事件中无人伤亡,再加上对方又是异能者,我们的上级也拗不过对方……哎呀,不管这些了,我就是提醒你一下今天尽量别外出了,你最近运气这么差,万一在街上碰到港黑的人怎么办?你上次可是差点和那个炸弹犯打起来了,我怕你被记恨!” “我也不怕他们。”松田阵平认真道:“如果真被记恨上了,报复总会来的,总不可能让我躲一辈子。” 上司最怕他这种态度,干脆直接命令道:“——不管你怕不怕!你他妈的给老子老老实实躲远点!” 然后猛地挂了电话。 松田阵平躺在床上,越想越不爽。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脸刚一侧过去,就碰到了有点湿的枕头。 他定睛一看,是先前敷在他额头上的毛巾已经在他睡觉时掉到了脸颊旁,连带着旁边的枕头都沾湿了。 被这么一冰,他的怒气值也下降了一点点。 他想起昨天站在自己床头忙活的那小鬼。 松田阵平有观察过他,手上有茧子,制服坏人的时候动作也相当敏捷,在面对刀子的时候,普通人多少会有些下意识的回避,或者对武器有些畏惧。 然而那少年一副家常便饭的表情,甚至完全不担心自己被刀子划伤。 能让公安注意到的肯定不是什么街头巷尾的小组织,在结合降谷零的失踪时间来看,这绝对是条大鱼。 ……那少年不会是杀手什么的吧? 嘶,回想起自己干了什么的松田阵平忽然有些尴尬。 等等,那少年到底……为什么和零相处得不错? 松田阵平又冒出了个离奇的新想法:……难不成他其实是卧底?? 松田阵平越想越觉得也有这种可能性,直到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打断了他。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经没那么烫了,就是头还有点晕乎。 现在已经九点多快十点了,松田阵平挣扎了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总得吃点东西,别把自己饿死了。 他走到房门口,才看到那一地昨晚没收拾的零钱。 松田阵平蹲下来数了数,只花了买药的钱,自己当时多塞给他的那些竟是一分都不愿意拿。 ……还挺乖的。 = 舆水怜此时正坐在酒店的一楼用餐区,他来得比较晚,所以只有面对窗外的长吧台的位置还有空位了。 所有人都有意和其余人保持间隔一个的位置,舆水怜坐在最左侧。 他之后如果还有人想过来,就只能挨着别人坐了。 他就这么双脚踩在吧台椅子上,嘴里含着半块烤得脆脆的面包,盯着门口来往的行人发呆。 没有工作,身旁也没有其他人,这种空余的假期让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好无聊。 舆水怜整个人动作都慢了下来,犹如蜗牛。 他打开手机,在上面搜索“休息的时候一个人可以做什么”、“一个人可以玩什么”,然后举起杯子来喝了一口热牛奶。 在他旁边,忽然有人放了个餐盘。 舆水怜余光看了过去,居然是穿着降谷零衣服的松田阵平。 他身上的衣服是降谷零一直在意大利穿的那几件之一,舆水怜差点下意识的以为身旁的人是降谷零呢。 “你那是什么表情……?” “不,我认错人了。” 松田阵平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看来不是降谷零他还挺失望。 这是不是侧面反应他和zero的关系很亲密? 到底是什么情况下他们才会如此信任和亲密?松田阵平的好奇心也被吊了起来。 舆水怜小声问了句:“已经退烧了吗?” “好些了。”他轻笑一声,“昨晚谢谢了。” “不用谢。”舆水怜把杯子放下,“我只是担心……的朋友烧坏脑子。” 被隐去的自然是降谷零的名字。 通常来说松田阵平会觉得这样和他说话的人是准备和他吵架,或者拌嘴,但少年的表情过于认真,就像是真的担心会发生这种事。 “怎么可能烧坏脑子。”松田阵平随口道。 “可能的。”舆水怜说,“所以你一定不能烧坏脑子。“ 他刚刚还觉得这小鬼挺乖的,现在不这么觉得了! 这种一板一眼的地方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本来想说“你这小鬼”,但最后还是改了口:“……你,到底是跟哪个老师学的语言课?” 怎么说话有时候还挺呛人的。 要是来个话题终结者大赛,他说不定还有机会拿第一名。 此时,窗外正好是幼稚园的老师领着孩子们过马路,舆水怜就看着小朋友们头上戴着统一的帽子,背着小水壶,还有人手牵着手准备走。 舆水怜把盘子里切好的芒果咬了一块,很自然道:“我没上过学啊。” “……抱歉。” 松田阵平意识到,自己平常和同僚们之间互相调侃的话并不太合适用在这少年身上。 他有些烦躁地想——那自己之前猜他是卧底,难道猜错了? 一般来说卧底都是官方组织的,不太可能会有“没上过学”的卧底——当然,前提是这少年说的是真话。 舆水怜:“可……这不是你需要道歉的事吧?我又不是因为你才上不了学的。” 虽然没上学,但先前和雪莉相处的那段时间里,他就知道自己脑子还挺好的,倒也没觉得很可惜。 “但是我想道歉。”松田阵平说,“所以,你就安心地接受吧。” 舆水怜心想他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要求别人强行接受道歉的。 ……松田阵平真是个风格迥异的人。 “我吃完了,先走了。”舆水怜习惯性想要保持距离,他从吧台椅子上下去,因为他坐在左边靠墙的位置,只能右转身,从松田阵平身旁的空隙下去。 他下去后先是端起餐盘,但是放在桌上的手机却因为他挪餐盘的动作有些偏移,从光滑的桌子前段打了个转,眼看着就要掉下去—— 松田阵平眼疾手快地抢下,然后递到了他的手里。 “谢……” 第二个谢字还未出口,手机屏幕就这么亮了起来,上面的内容被对方看了个一清二楚。 “一个人出去玩可以玩什么?” 第57章 在光影绚烂的游戏厅里, 舆水怜站在走道中央,面对着各式各样街机有点无从下手。旁边路过他的人撞了他一下,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挡路了, 忙退到旁边。 “什么人啊?跑这里来发呆?”他似乎听见别人路过他身旁时嘟囔了一句。 舆水怜看着游戏机厅的大门,松田阵平姗姗来迟。 不, 准确的说是他们故意错开了大约一刻钟的进门时间…… 半小时前, 手机上“一个人出去玩能玩什么”的搜索栏被松田阵平看到了。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c 舆水怜窘迫地把手机从他手中接了过来,并且直接装死不打算说话就准备转身离开。 “喂——”还没转身, 松田阵平就说:“我知道个好地方——” 男人将墨镜往下拉了拉, 露出好看的眼睛。 “要一起去吗?” = 然后, 松田阵平就告诉他了这个游戏机厅。 他们故意错开了进门时间,来之前松田阵平还说这个游戏机厅里没有监控,舆水怜进门看了一周, 确实是没有。 松田阵平走到他几步旁的位置,往墙上一靠,说道:“你就这么跟着我来了?” 舆水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邀请我来的, 我来了你怎么又觉得我不该来? 松田阵平知道舆水怜不能暴露身份,也不能跳出来戳穿他, 故意道:“我们只见过几面, 你就跟着我走了,就不怕我是坏人?” 早就被论坛观众剧透过的舆水怜淡定道:“你不可能是坏人。” 也许是他的模样过于笃定, 松田阵平脑门上差点冒出个感叹号。 “我不是,难道你是?” 舆水怜点点头。 他本来就是啊。 松田阵平:“……” 很好。 他调侃道:“抽烟都不会的坏人?” 舆水怜则是被他的逻辑惊了,露出了你在说什么你认真的吗的表情。 假如他这时候打开论坛,一定会看到读者们搬运过来的隔壁文野区的表情包—— 我抽烟、喝酒、打架, 但我是好男孩.jpg 舆水怜一本正经道:“这两者又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你这是刻板印象, 好人也可以抽烟,坏人也可以不用抽烟。” 松田阵平看着他,觉得他像一只预备炸毛但是还没有炸毛的猫。 不对,应该……是一只很讲道理的猫? 说起来,他都不知道这小鬼的名字到底叫什么,zero好像是喊他……REN? ……听起来发音和零也很像啊。 见松田阵平不说话,舆水怜下意识地开始反思起来。 对于别人的调侃和玩笑,他其实不太会回答,自己刚才的回答一定很无趣吧……平时他好像也是这样说话的。只是苏格兰也好、零也好、贝尔摩德也好,他们都对自己很包容。 舆水怜想到自己在电视上看过的搞笑艺人的段子。 心想这种时候他是不是要接梗才行?可是他不会……怎么办? 松田阵平这种类型的人他确实是头一次见,简直让他在社交上体验到了碰壁的滋味。 “抱歉。”舆水怜学到的经验中,有问题就道歉这条是最实用的。 松田阵平:“你忽然道歉什么?” 舆水怜想了想,说:“我说的内容很无聊……” 松田阵平意识到对方是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于是解释起来:“不,只是刚才忽然想到些事——” 被人这么盯着,弄得他都有点罪恶感了,“是我不好,你没做错什么,不用道歉。” 舆水怜松了口气。 他没说错话就好。 松田阵平说完,又感慨道:“怎么小小年纪就这么一板一眼的,你这个年纪的小鬼应该更有青春朝气一些才对吧?” 青春…… 舆水怜对这个词抱着一种绮丽的憧憬,不管是在广告上、还是电视剧和电影里,人们似乎都喜欢围绕这个词做文章。 久而久之,他也产生了浓郁的兴趣。 舆水怜:“青春到底是什么?” 松田阵平脑子里蹦出的是前段时间被同事按头看的一部电影里的台词。 “青春的话……大概就是和朋友一起做一些日后想起来会觉得好笑的傻事、或者出格的蠢事吧。”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有点牙酸。 这台词真不合适他。 舆水怜自动忽略了前半句——零怎么可能会陪他做傻事。 出格的事啊……放走苏格兰算不算? 至今他都有种头顶高悬着一把剑随时会落下的感觉,在那之前他必须要好好的苟延残喘下去。 不过这个内容不能对他说,舆水怜又不想把话题断在这里,于是把自己做过的第二出格的事说了出来。 “我做过的出格的事……抽烟吧。” 松田阵平第一反应是:那你可真是个乖孩子。 然后又想起来这个人搞不好是什么犯罪组织的成员,甚至可能是杀手来着。 只看脸,其实很难将他和那种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联系起来,甚至和他交谈过后,松田阵平也觉得他不像是那种人。 ……真是矛盾。 面前这个叫做Ren的小鬼……最高可能也不超过二十岁吧?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本该是享受最好时光的年纪。 松田阵平想到了自己——他对自己的性格和在别人眼里的形象还是心里有数的。 二十岁之前的他绝对是自己看了都嫌烦的小混蛋一个,优点就是朝气十足,还有个能和自己一起干各种事的死党。 这样的青春才是随处可见,但又足够珍贵的东西。 这小鬼不同,他虽说看起来不至于到“死气沉沉”这个程度,但一点也没有这个年纪的小鬼该有的那种能吵破天的活力,反倒是小心翼翼、一板一眼得很。 多半是和他的生存环境相关,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但是啊,青春的时间只有那么短暂,如果不能放开手去度过,未免太可惜了。 = “来试试这个。” 松田阵平领着舆水怜到了双人射击游戏的机器前,他站在靠左位置,掏出几枚硬币来准备投进去。 舆水怜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是丧尸什么什么的……字跳得太快了他没看清楚。 松田阵平把那把枪拔起来塞进他手里,“你玩二号位。” 接着就俯下身去投币了,画面上立刻弹出了“游戏开始、请进入设置”的字样,松田阵平对着屏幕射击,“用射击来触发菜单键。” 舆水怜也有样学样还是进入设置页。 他们旁边还有一个机器,有两个年轻人正在玩。 这二人都染着头发,还带着一身夸张的首饰,时不时还发出大小声,显得很不安分。 金发那位看到舆水怜被松田阵平手把手教怎么打电动,他用手肘戳了下自己的同伴,示意他朝旁边这两人看。 看到舆水怜生涩的动作,其中一人还朝他吹了个口哨,似乎是在笑话他。 察觉到动静,松田阵平皱起眉头——哪来的臭小鬼? 年纪看着还挺小的,估计是逃课出来玩的。 和他们一比,自己身旁的这小鬼简直太安分了。 舆水怜忽然扯了扯他的衣服,他已经准备好了,跃跃欲试道:“我们不开始吗?” 松田阵平地对着屏幕射击,本就不牢靠的扳机被他按得很响,“你一点都不生气吗?” 舆水怜意识到松田阵平指的是什么,他侧过头对着那俩不礼貌的小青年看了眼——干瘦无力、身上一点肌肉都没有。 “不生气,他们又打不过我。”他说。 既然当事人都宽容了,松田阵平也只能接受宽容。 他最后瞪了眼旁边那俩,告诉自己不与傻x青少年论长短。 “再不确认倒计时就要结束了。”舆水怜提醒他。 松田阵平这才回到游戏上来。 游戏开始了,这种双人协作的射击游戏还有剧情,大概就是两位主角所在的城镇爆发了丧尸病毒,二人都是雇佣兵,开着车进去找血清,一路上打丧尸的游戏。 他随口问道:“能说吗?你和那家伙是什么关系?” 他没说名字,但两人都知道指的是降谷零。 舆水怜没直说,“可以是你猜的任何关系。” 松田阵平:……行,这时候又精明起来了。 他对着屏幕,把冲上来那丑陋无比的丧尸给乱击了一通泄愤。 大屏幕上,主角们已经要弃车逃亡了,他们刚一跳出车,舆水怜就发现了问题—— 松田阵平玩的1p是男性角色,他的2p位是女角色。 他问:“为什么我的角色是女性?这个不能换性别吗?” “不能。”松田阵平懒洋洋地说,“这种都是预设好的。” “为什么会有这种预设?”舆水怜莫名其妙道:“如果玩家不想用女角色呢?” 松田阵平其实也不明白,他好久没玩过这种街机了,他想了下,说:“如果是情侣来玩,就比较有代入感……” 刚说到这里,屏幕上的女角色就被一个变异植物模样的大型boss给抓住了双脚往上抛了起来……不仅如此,女角色穿的是超短裙和小背心,这个金发双马尾的女角色还捂着裙子防走光。 整个画面显得非常微妙。 松田阵平感觉,这就像是带亲戚家的小孩出去玩,本来准备看个全年龄向的电影,结果蹦出来一段至少也是十五禁的画面。 虽然理智告诉松田阵平:这小鬼不是亲戚家的小孩,也不是连十五禁都看不了的未成年人,但感情上他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丝诡异的尴尬。 他用余光看了下舆水怜,后者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 接着,他一本正经地评价道:“我觉得……女玩家看到这个画面应该不会觉得有代入感。” 舆水怜对着屏幕把那个boss的触手给打断,嘴上还在说:“所以这个并不是为了代入感吧,只为了满足男性玩家的幻想吧。” “……你还懂这个?”松田阵平看向他。 舆水怜深深地叹了口气,“……不懂,但哪有穿着超短裙和小背心去丧尸爆发的感染区做任务的女性雇佣兵啊。” 他满脸写着“这不合常识”。 松田阵平看着屏幕上的金发大胸穿超短裙的美女角色,沉默了。 游戏快结束时,松田阵平又收到了上司的电话,他放下枪,对舆水怜说自己要接个电话,就走到角落去了。 对方先问了下他身体,松田阵平说让他直奔主题,被呛到的上司:“……” “没什么别的,就是叮嘱你今天尽量别乱跑了,臭小子。” “放心,我在很安全的地方。”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 这里可是游戏厅! 港口黑手党的人就算跑去我家都不可能跑来游戏机厅!他心里吐槽道。 等他回来时,这边游戏理所当然的已经game over了。 在他们旁边那组玩得正嗨的年轻人,已经闯关到后面的环节了。 少年本来正盯着那组人的屏幕围观,见松田阵平回来,他放下了枪。 松田阵平还听到少年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如果是真枪,我绝对比他玩得好。” ……这不还挺有好胜心的吗?他想。 “去玩点别的吧。”他提议道。 = 两人身上的硬币都有限,去换零钱的时候,在服务台旁有一个玻璃展柜,在其余的奖品之中,唯有一层只放置了一枚硬币。 那是一枚100円的硬币。 舆水怜往上瞟了眼,“——是放错了吗?” “不是哦。”一旁的店员说,“这是池田先生的‘幸运硬币’。” 他指着那几台正在运行街霸的机器,其中有个光头、纹身的年轻人。 “那位就是池田先生,他是我们这里的老客户了。他一般上午在这里玩玩游戏或者推币机,下午就去玩柏青哥。” “这枚硬币,池田先生说能够给他带来好运呢。”店员笑着说,“每次他需要运气时,就会来摸摸这个硬币祈祷运气降临。” “因为池田先生曾经打破过非常厉害的记录,许多人慕名而来,让店里的生意也变好了。” “老板和池田先生关系匪浅,为了营销,就请求池田先生将这枚硬币就放在这里做展示。但池田先生想用随时可以拿走。” 松田阵平以前在柏青哥和赌博相关的行业倒是听说过这种事,但他不怎么信这个。 就在这时,池田先生那边传来吵嚷声。 光头的池田先生忽然一手撑着桌子,身子探到对面去,把正在和他联机对打的那个人给一把拽了起来—— “臭小鬼,你给我放尊重点!” 店员见了,脸色一白,忙说:“我过去一下,二位请自便。” 眼看着店员过去调解,好在池田也愿意给店员面子,虽有些不忿,还是憋住了。 舆水怜只隐隐看见那个被池田一把拽起来的人——看起来年纪似乎也不大,身上好像还有伤,缠着绷带。 ……缠着这么多绷带还来玩电子游戏吗? 这也太身残志坚了。 小插曲过后,换到了零钱的二人就去玩游戏了。 然后松田阵平就发现舆水怜的游戏水平十分感人。 差得感人。 就像是根本无法投身到游戏世界中一样,只要是面对电子屏的游戏,不管玩什么他都输得很快,而且总是不得要领,但是桌面冰球这种实体游戏,舆水怜玩起来就不错。 松田阵平对这个情况表示无解,舆水怜却兴致勃勃的往别的机器跑去,他走路时口袋里的零钱装得发出声响。 到后来松田阵平也放弃了,干脆去到夹娃娃机旁玩了起来。 没想到舆水怜竟然像开了挂一样,水平突飞猛进,中途松田阵平出去接了个电话上了个厕所,回来时舆水怜手里已经有了三个娃娃了。 松田阵平松了口气,他刚才还担心对方一直输,会玩得不开心。 这会儿看来是不用担忧了。 “拿得下吗?”松田阵平看着他怀里这一堆小动物玩偶。 舆水怜点了点头,从里面掏出一个给他,“这个送你。” 那是个刺猬的玩偶,因为是毛绒玩具,所以背上的刺做得又大又柔软。 “为什么是刺猬?”松田阵平抓着刺猬的背。 舆水怜:“因为……你有时候很像刺猬?” 他其实还是觉得松田阵平很难懂,但有时候他又比降谷零好懂,这种矛盾让舆水怜觉得很神奇。 说他像刺猬也是有感而发——看上去攻击性很强,但又有着足够柔软的内里。 在接触过这么多人后,舆水怜对自己看人的判断还是有信心的。 松田阵平边心想自己哪里像刺猬了,边把玩偶往怀里一收。 他看着舆水怜怀里还有鲨鱼和猫的玩偶。 舆水怜说这也是要送人的,“鲨鱼是送给一个女孩,我和她吵架了,想和她和好。” “……你确定她会喜欢鲨鱼吗?“松田阵平说,”一般女孩子不都会喜欢猫吗?“ 等等,那猫的玩偶难道是要送给zero吗? 舆水怜想到雪莉冷淡的脸,说道:“她很厉害也很酷,我觉得就像鲨鱼一样。” 松田阵平看着他手里拿个鲨鱼玩偶,做成玩偶本来就经过形象设计,和真正的鲨鱼大相径庭,甚至显得有些傻气。 “你喜欢鲨鱼吗?” 舆水怜揉了揉玩偶的头顶,应道:“喜欢。” “那你送东西的时候最好把这件事也告诉她。”松田阵平说,“这是我给你的送礼建议……等等,你喜欢那女孩吗?” 舆水怜肯定道:“喜欢。” 松田阵平:“……你在追她?是恋爱的那种喜欢?” 这小鬼会谈恋爱吗? 舆水怜立刻猛摇头表示否定,“怎么可能?我对她不是那种感情。” 松田阵平看他把自己摇得像拨浪鼓似得,问道:“不是就不是,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 他倒是找到了逗小孩的乐趣,追问道:“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本以为会收到否定答案,没想到面前的少年就这么陷入了沉思。 ……真有喜欢的人啊?松田阵平心想。 “我不知道。”舆水怜绞尽脑汁思考了半天。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能毫不犹豫的说出自己喜欢的人有哪些,可松田阵平这次提问的“喜欢”并不是他平时说的那种,而是“爱情”的那种喜欢。 太深远了,他想。 松田阵平顺着问道:“——没有初恋吗?” “初……恋?”舆水怜拆字理解,这是说第一次产生恋爱感情的人吗? ……可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啊,怎么知道自己的初恋是谁? 松田阵平见他蔫头耷脑的模样,就知道他还在纠结。 看来是个还没尝过爱情滋味的小鬼。 “那你呢,有过喜欢的人吗?”舆水怜反问。 他和降谷零是同期,这个年纪肯定有过初恋了吧? 松田阵平把刺猬玩偶往舆水怜头顶一敲—— “不告诉你。” 舆水怜:“……”不告诉就不告诉我,我直接问零也一样。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 x t 8 0. l a 他抱着玩偶,用手去揉上面柔软的部分。 想着初恋和爱情,这些美好的词汇的意义,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过爱情和心动这种东西。 还没等他在脑子里排查,就听见一阵尖锐的喊叫声—— “池田先生!池田先生!你醒醒——” “快,快叫救护车!” “怎么回事?死人了吗?” 叫声点燃了慌乱,人群忽地涌动起来。舆水怜极目远眺,就见光头池田已经躺倒在地,两手往上伸着,似乎是想捉住自己的喉咙。 松田阵平骂了句脏话,然后对舆水怜说:“——保持距离。这个帮我拿一下。”他把玩偶塞进舆水怜怀里。 舆水怜点头,眼看着松田阵平走进第一现场,安抚下周围的群众,指挥起报警来。 错开时间,他才往人群中钻,隔着人群的缝隙,他看到池田先生的模样——看上去似乎已经没气了。 抱着几个玩偶他动作都有点不方便了,从人群里挤进去时,那个猫咪的玩偶正好掉到了地上。 “抱歉,麻烦让让——” 舆水怜蹲下身去捡,将玩偶的尾巴捏到手里,刚起身,就看见正面站着个一身黑衣,还缠着绷带的少年。 这不就是刚才和池田先生发生口角的那位……? 凑近了看,真的是一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伤这么重还跑来打电子游戏…… 这难道就是网瘾少年? 第58章 那是个身材纤瘦的少年, 有着一头微卷、但是和松田相比要偏长的头发。 发丝像一丛丛柔软的藻类包裹着他的脸颊,一只眼睛被绷带覆盖住,露出的皮肤反而只有弥足珍贵的很小部分。 再打量下去就不礼貌了, 舆水怜收回了视线。 他看起来好像和自己差不多大……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多的伤呢? 家里人不管他吗?他是一个人跑来游戏厅玩的吗? ……感觉,好神秘啊, 舆水怜心想。 这边, 死去的光头——也就是池田先生,他身旁还围了好几个人, 除了报警和叫救护车的店长大山先生外, 还有刚才给他们讲述了幸运硬币故事的店员先生。 缠着绷带的少年站在尸体头部的斜前方位置, 表情淡漠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镇定反而格外的不寻常,以致于松田阵平都看了他好几眼。 店长大山先生挂了电话后,紧张地看着松田阵平, 在慌乱之下,他下意识地将这位镇定的年轻人当做了主心骨,他问道:“怎、怎么样, 池田先生现在情况还有救吗?” 松田阵平摇了摇头,“……请节哀。” 离得较近的那一圈群众已经听到了他的话, 他们议论纷纷。 “骗人, 真的死人了吗——” “有点可怕,这是当众谋杀吧?” “怎么办, 我们现在可以离开吗?我可不想和杀人犯待在同一个房间里啊。” “呐……我们走吧?反正人也不是我们杀的。” “具体的情况还没有结论,要等进一步的调查结果。”松田阵平没有轻易下定论,虽然他已经有了猜测。 大概是死于氰化物中毒。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大腿裤子上的浮灰, 对着那群吵吵嚷嚷的群众说道:“——警察来之前,大家不要乱跑。” “大叔, 你又是哪位?干嘛要我们听你的。”不和谐的声音冒了出来,舆水怜仰头一看,是当时在他们旁边玩射击游戏的两个年轻人。 游戏厅里本就年轻人多,再加上这会儿是工作时间,这个点跑来游戏厅的年轻人里不服管的人也多,跟着起哄道:“就是就是,我想走你还管得了吗?” “啧。”松田阵平心想,所以小孩就是麻烦。 他掏了掏口袋,亮出自己的证件,走到那小鬼面前晃了晃。 看到他证件的年轻人收了声,后退两步和朋友吐槽说:“……他居然是警察?” 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警察啊! 这头,松田阵平组织店里的工作人员保护好现场,很快警方就赶了过来。 看到警察,舆水怜很自然地往人群里钻,并不想和警察接触。 现在又不能走,他索性打开了论坛,开始打发时间。 【看到这两去游戏厅,我忽然想对零说:别打工了,你被偷家了!】 【笑死,Ren酱说要给马自达送刺猬的玩偶时候,马自达的表情太好笑了,可以做成表情包了——你就用这玩意儿来打发我?.jpg】 【我没想到这里会发生死亡事件……盲猜一个经典演员氰化物物。】 【老婆本压氰化物,凶手我选网瘾少年,因为他好看嘿嘿嘿。】 【爱他就要让他蹲大牢是吧?楼上好狠的心啊。】 【只有我觉得怜有点惨吗……好不容易游戏厅玩一趟,还被凶手给美好的记忆染上了血迹。】 【松田也是,明明想出来放松一下,结果却摊上了命案,害……我愿称之为难兄难弟。】 漫画已经更新到了最新剧情,舆水怜飞速查看了一下前面的内容:一些比较私人化的内容已经被隐去了。 有一点他却很在意,池沼月子居然有戏份。 照理说这种配角一般不会给出名字,给出名字了就肯定会有其他的作用。 可那天晚上他和松田阵平帮助了这位被骚扰的女歌手之后,就并没有其他后续剧情了啊? 舆水怜疑惑了,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剧情要发生了吗? ……要不找人调查一下池沼月子?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他把论坛放在旁边待机,方便随时查看,但将思绪重新带回这边来。 这时,他看见那位绷带少年走到了自己身旁的自动贩卖机处,对着机器的按钮一副纠结的模样,似乎是难以抉择。 他忽然问道:“你——觉得是巧克力还是草莓味的小熊饼干比较好?” “你在问我吗?”舆水怜仰头看向爱过他。 “当然,这里只有你了吧?快告诉我答案啦——” “巧克力吧?” “唔,巧克力嘛……那我就买草莓味的好了!” 舆水怜:“……???” 少年微笑着从自动贩卖机里取出饼干,然后对他挥了挥手。 “谢谢你啦~” 少年已经两三步跃至了警察身旁,还对他露出个笑容。 = 警方这边初步鉴定死者是氰化物中毒,和松田阵平猜得差不多。 “但是,这边没有监控录像……”目暮警部在游戏厅逛了一圈,发现找不到任何摄像头,“可惜啊。” 否则进度会快多少啊! 松田阵平若有所思地看着池田的尸体,也没说话。 目暮警部说:“那么,我们再把案件的经过梳理一遍……” “池田先生是早上就来到了店里,然后就一直在街霸游戏机这边,中途和这位少年发生了口角……是这样没错吧?” 目暮警部本着公事公办的态度,询问了那位古怪的少年。 对方却像连珠炮一样开火起来:“准确地说是我被暴力对待了呢,可不仅仅是口角的程度,我被这位光头先生拽着领子提了起来,不过说真的,他的力气如果再大一点也许就能把我给勒死了——” 如果放在平时,这段发言似乎没什么问题。 但在他是“可能是嫌疑人”的情况之下,这么说有加大他杀人动机的嫌疑,一般人会避开这种措辞才对。 目暮警部也被震惊到了,但他到底经验丰富,竟然轻咳了一声就揭过去了。 “我明白了,那之后是店员本多先生上来阻止了池田先生的行为,对吧?” 店员本多先生忙道:“是的……还有这位警察先生也看到了。” 被cue的松田阵平点点头,算是当作证了。 “对,对了——当时还有个金发少年也看到了!” “金发少年?” “嗯……因为他长相一看就是混血,所以很容易记住,他应该也还在店里,对了——就在那里!喂——” 店员对着不远处娃娃机旁的座椅位置挥了挥手。 那里果然坐着位金发少年,乖巧地抱着几个娃娃。 目暮警部托人过去将那少年请了过来,向他询问当时发生的事。 少年点头,“是的,我看到了。” 目暮警部又转向太宰治,“请问你们当时是为何发生争执呢?” “嗯?”太宰治眼睛一转,“光头先生因为技不如人所以恼羞成怒罢了,与其说是争执,不如说只是单方面的迁怒吧?真是输不起啊。” 他夸张的说话方式以及回答的内容让在场所有人听完都是一个反应:这也太会拉仇恨了…… 目暮警部见识过大风大浪,自然也碰到过性格古怪的人,他淡定地跳过这里,接着说: “接下来,池田先生来到这个展柜,将自己的幸运硬币取了出来,完成了自己的幸运仪式,是吗?请问幸运仪式的具体内容是?” “说是仪式……更像是表演吧?”店长大山先生回忆到,“就是像电影里那样,用手捏着硬币下方,然后递到唇边亲吻硬币。池田觉得这样很帅气来着,所以每次都用这个当做自己的转运仪式。” 目暮警部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店员尴尬地说:“我们也觉得这样有点夸张啦……但他本人很喜欢这么做,久而久之大家就习惯了。” 目暮警部轻咳一声,“这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吗?” “店长给池田先生递了一根烟……然后池田先生就放到了嘴边……他正准备点火,然后就……” “烟?” 舆水怜蹲下来,在游戏机地下的缝隙里似乎看到了什么白色的东西,“是不是掉在这里了?” “哦,是的。”警察的人很快就将这根烟给取了出来。 松田阵平看了眼,“氰化物是不是在烟嘴上?”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目暮警部道。 店员弱弱道:“烟是店长给的……” “这是在说我是凶手的意思吗?” 店长反驳起来,“虽然烟是我递给他的,但我怎么知道他会抽里面哪一支?再说,如果真的要杀人,谁会用这种一眼就会被怀疑的方式啊!” 他不满店员刚才挑起话题,回击道:“你中途还给他送过饮料,照理说你也很可疑啊。” 目暮警部目光凛冽,“饮料?” “可,可是他没喝啊,直接倒进厕所了。” “他为什么不喝?” “……池田先生挺不待见我的。”店员说,“我们有些私人矛盾。” 店长大山先生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忙上前表现:“池田抢了他的女朋友,还把他打了一顿,本乡虽然每天都要面对池田,但一直怀恨在心吧。” “店长你才是,因为池田先生把这家店的名气提升之后,客流量虽然变大了,但是因为店里没有监控,反而吸引了不少混混过来驻地,你前段时间还在抱怨呢——说要是池田不在这里就好了。”他越说越理直气壮。 两个人为了撇清嫌疑开始互揭老底,倒是让警察的工作都省心了点。 “大家别这么紧张嘛——”太宰治笑着站出来,从口袋里取出一包从自动贩卖机买的小熊饼该,拆开包装来分给大家。 “来来来,都放松一下,可不能给警官先生添麻烦。” “啊?啊……”老好人店长下意识的接过了饼干。 店员却拒绝了。 目暮警部和松田没有接下,舆水怜倒是接下了。 并且在太宰治给他递饼干时,直勾勾地盯着他,太宰治对他炽热的视线视若无睹。 太宰治吃了口草莓小熊饼干,随后一开口就是抑扬顿挫的语调:“但是啊……光头先生不是还碰了别的东西吗?展柜上的幸运硬币难道不可疑吗?” 目暮警部点头:“啊,这个我们也要拿去检查的。” “这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店员说。 舆水怜发言了:“……打扰一下,我认为这确实有可能。” 太宰治:“哦呀?” 舆水怜回想了下掉落在地上的那根烟,“地上的那支没有点燃的烟,烟嘴被按扁了,我猜是光头……不,池田先生,他吸烟的时候有先用手指按压烟嘴的习惯吧。” “如果他在捏住幸运硬币时就沾染到了氰化物,那这么用力的捏住烟嘴肯定会让氰化物沾染到烟嘴上。” “……个人习惯什么的,只要问他身边亲近的人就能得到答案了吧?” 松田阵平看了眼舆水怜,他还以为这孩子会一直一言不发到事情结束,没想到会忽然站出来。 “抱歉,硬币我们就先带走了。”目暮警部也认为有理,他表情严肃。 然而等待过后,这枚硬币上并未检测出氰化物,目前检测出的依然只有烟嘴。 “我就说店长很可疑啊!”店员大喊道。 松田阵平说:“会不会硬币已经被掉包了?” “……那就麻烦了。”目暮警部叹了口气,“100円面额的硬币满大街都是啊。”他转头对部下说道:“先把店里的零钱都去检测一遍。” 不然,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舆水怜在旁边乖巧听着,时不时还偷看松田阵平两眼,后者察觉到他的视线,但也克制着没有看过来。 在听到这里后,舆水怜想起他还有万能的论坛——看看漫画截图对比一下不就好了吗? 他翻到自己和松田第一次看幸运硬币的那一页。 果然,重要线索给了特写! 舆水怜走上前问松田阵平:“请问刚刚送去检查的那个硬币能给我看一下吗?” “嗯?”松田阵平背过身来,用背影挡住目暮警部,“你有什么发现?” “我知道原来那个硬币的特点。”舆水怜说。 松田阵平有点惊讶,但立刻调整好表情,给他看了被送去检查的那枚“幸运硬币”的图片。 “……果然不一样。”舆水怜说,“原来那枚硬币,第二个数字0的底部有一道垂直的刻痕。”他用手在照片上比了比。 松田阵平:“你确定?” 他当时不和自己一样只短短看了一眼吗? ……这是什么记忆力啊?? “确定。”舆水怜点头。 松田阵平表情严肃点头,“我知道了。” 松田阵平将这个消息转达给了目暮警部,后者也很惊讶,感觉派手下去店里的硬币寻找那一枚有刮痕的100円硬币。 还真被找到了几枚符合印象的,于是都拿去送检了,没想到真的检测出了。 也就是说,最后一次看到真正的硬币的,除了死者之外,就是舆水怜他们了。 池田亲吻完硬币后,最后一个接触硬币的,就只有将硬币放回原处的店员先生,他能神不知鬼不 觉将硬币给换掉。 目前看来,他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 “总之,麻烦二位先和我们去一趟局里。” 嫌疑犯已经缩小到了这个程度,其余人基本可以遣散了。 “不,店员先生手里应该沾了吧,毕竟中途需要将硬币调换,为了不惹人眼球,你一直都是徒手操作的吧?那你的手上已经有残留哦。”太宰治笑眯眯道:“不然为什么不吃我给的饼干呢?” “我只是不想吃饼干而已……” 舆水怜意识到了太宰的行为,他将太宰治给他的那枚饼干就这么送进了嘴里。 其余拿到饼干的人也照做了。 唯有店员,方才镇定自若的表情倏然消失,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哎呀,难不成要说对草莓过敏吧?那我现在换成巧克力饼干也一样哦——” 他这么吸引仇恨的行为简直是在作死的边缘横跳。 店员察觉到自己的行为败露,同时又被太宰的拉仇恨吸引了火力。 “你这臭小鬼!”他就这么对着太宰冲了过来,两手伸出似乎是想掐住他的脖子。 他们距离极近,不过只有几步,目暮警部和松田阵平都立刻冲了过来想要制止。 舆水怜看见太宰躲都不躲,似乎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充满了期待。 他身体的本能想冲上去制止,但这是在警察面前,他不敢暴露太多。索性弯下腰来伸出腿把那人绊倒! 拖延时间就够了!反正警察就在旁边! 松田阵平自然没错过时机,他上来反剪住店员的双手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目暮警部掏出手铐给他拷上。 “可恶——!池田那种烂人死也是罪有应得!我才不要因为杀了这种人坐牢呢!” 他并不服气,大吼道。 店长站了出来,“本乡,你马上就要离职了,但你把那杀了人的、沾了的硬币放到店里的零钱里……你是不是也想杀了我?”他脸色并不好看。 本乡被警察从地上拽起来,瞪着店长:“你和池田不是一路货色吗?本来我还想一石二鸟的,真是太可惜了。最坏的情况是——就算你不死,也能让你的店里闹出人命。” “……为什么?”店长似乎不能接受,他不知自己朝夕相处的店员怎么会变成这样。 本乡仇恨地看着他,“如果不是你,丽香也不会和我分手。” 店长还是一脸茫然,“丽香?可是丽香不是和池田在一起吗,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当我不知道?”本乡笑了起来,“池田之前想离开这家店,但你不想失去这个活招牌,你就对池田说我有个漂亮的女朋友,在丽香等我下班的时候,把她骗到了池田那里。” “那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那天真的只是个巧合——!” “是不是巧合有意义吗?!丽香已经死了!” “死了……?”店长后退一步。 “池田那天喝醉了,打了我,还亲口对我说——你看你要被我打,你马子也被我玩死了,你真是窝囊啊,本乡。”本乡的表情像一头看到血肉的狼,他龇牙咧嘴道:“他还把丽香死前被虐待的照片给我看,他根本就不是人!这种人渣死了有什么可惜的!” 目暮警部没想到其中还牵扯到了一桩命案,他按住帽子,“我们会调查这件事,给受害者一个公道的。” 本乡摇了摇头,“公道……人都已经死了,公道又有什么用呢?” 方才一通发泄似乎抽干了他的力气和情绪,他冷静道:“带我走吧。反正外面的世界也没有丽香,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不,这个世界也许本来就没什么意义吧。” 已经心死的犯人就这么离开了。 少顷,站在原地吃草莓小熊饼干的太宰,忽然道:“……这句话我倒是很赞同。” 舆水怜恰好对上那鸢色的眼睛,有部分被他睫毛的阴翳盖住。 ……虽然只有一瞬,舆水怜却从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潭死水一般的东西。 气质这种东西说起来挺玄妙的,但有的人只是站在那里稍微展露出一部分自我,就会让人感觉到他灵魂中那种拒绝被人触碰的气息。 以及更深层的、像是比深渊比肩的气息。 就好像早就坠入其中了。 察觉到舆水怜的视线,太宰治眯起眼睛对他微笑起来,说道:“谢谢你啦——” 他做了个嘴型,舆水怜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没说出声的那几个字,是“泰斯卡”。 就像自己那天对中原中也的无声自白一样。 冥冥中仿佛一切都有安排,就在舆水怜脑子里闪过那天的画面时,门口就传来了中气十足的、熟悉的男声。 “太宰!你这家伙居然翘掉工作跑到游戏机厅——” 那人话说到一半,倏地收住了。 舆水怜也看到了出声的人……赭色头发的年轻人正站在游戏厅门口。 他们仨里两个人都瞬间沉默了,一时间只有太宰治把小熊饼干咬得嘎嘣脆的声响。 第59章 中原中也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他的金色头发好像比上次见面时候长长了些, 脖子上还戴了和自己很相像的choker,外加一身黑色长外套,和他们见面时那身紧巴巴的职业装完全不同了。 就是这家伙, 上次当着自己的面杀了乔治——虽然最后没有让港口Mafia来背这个黑锅,可中原中也还是很不爽。 但其中大部分不爽, 来自于太宰治这个爱戳他肺管子的人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哎呀啊呀, 这不是完全吃瘪了吗中也?被对方狠狠的耍了呢。” “正面一对一的话我可不会输给那家伙。”中原中也一开始还压着怒气。 直到太宰治的挑拨越来越过火,“所以说是单细胞蛞蝓啊, 这世上的一切又不是用暴力就能解决的, 否则也不会被对方耍着玩了吧?”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的仇早就有了九九八十一难的架势, 新账旧账也不差这一次了。 倒是泰斯卡…… 前段时间港口Mafia和那个“组织”因为药物发生过矛盾,本以为有机会再见到泰斯卡,却得知他根本没来到现场。 中原中也又免不了被太宰治借题发挥—— “看来别人根本不把你当成一回事嘛?重力使的面子也不好用。” “中也你这样穷追不舍可是会让对方讨厌的哦?泰斯卡一定也不喜欢你这样逼得很紧的男人嘛。” “你有完没完了?”中原中也觉得他越说越不对劲, “我们也不是那种关系,你这家伙越说越恶心了。” “本来就是为了让你生气嘛,所以你生气了?是生气了吧?” 太宰治这种见缝插针地找茬, 大概也只有中原中也的神经能够接受这种摧残。 这么一套精神攻击下来,即使中原中也知道太宰治根本不是向着泰斯卡, 只是为了拿泰斯卡作为气他的理由——但他还是控制不了自己对泰斯卡的情绪也变得负面了起来。 这种生气又不是能完全克制得住的! 可是当泰斯卡真的站在他面前了, 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 乔治的事最后他也没吃亏, 如果为了这个事抓着泰斯卡不放,好像又显得很小气……除此之外?除此之外他们之间更没有交集了。 不就是个陌生人吗? 中原中也秉着有仇报仇绝不误伤的态度,得出结论: ——所以,一切还是太宰那个混蛋的错啊!! 可这会几双眼睛都落在他身上, 自己要是不说话不就显得怯场了吗? 少年人的自傲心就想一根主心骨,支撑着他大半灵魂的运转, 中原中也按了按帽子,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然而舆水怜根本不知道中原中也紧缩眉头、看起来沉稳的外表下已经有了多么波澜壮阔的内心活动。 舆水怜平静地说:“我来打游戏。”他绝口不提松田阵平的事。 就是他一直抱着那一堆玩偶,现在胳膊都有些酸了。 太宰在旁边开始煽风点火,“呜啊,酝酿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点话吗?好逊啊,中也!还有,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来游戏厅当然是为了打游戏啦——” 中原中也:“我·没·问·你!太宰!” 舆水怜看着他们吵闹地互动,他揉了揉玩偶的猫猫头,“……你们关系看来不错?” “我和他关系不错?你在开什么玩笑!” “呜啊好恶心的发言,我现在就去吐一下——” 两道声音齐齐传来。 舆水怜:“……” 他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的关系摆在这里,太宰治大概率也是港口Mafia的人了。 看来自己刚才对他的感觉没有错。 他没记错的话,中原中也在港黑的地位不低,这个叫太宰的少年至少和他是平级,否则怎么能和他这样交流? 舆水怜不知道港黑的人出现在这里做什么,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倒是还好,不管和港黑的人发生什么,他自己都能承担后果。 但松田阵平也还没走……如果这两个港口Mafia的人不离开,他就没法和松田交流了啊。 已知松田阵平是警察,而在场的其余人全是犯罪组织的。 怎么办? ……怎么告诉松田,让他千万别上来和自己说话? “……之前的事我很抱歉。”舆水怜看向中原中也,“我也是为了工作。” 他故意把这句话说得很清晰,很清楚,为了让松田阵平听到。 只要听到了“工作”两个字,松田阵平那么聪明应该能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了吧? 他一定能猜到这些人和自己是类似的身份。 ……一定要听到啊,这个时候千万不要过来和我说话!他在心里祈祷着。 舆水怜没注意到,太宰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 松田阵平站在不远处的娃娃机旁,靠着墙壁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在太宰治这个案件当事人面前,他并未表现出和舆水怜一点点的熟悉,在案件结束后,他还没找到时机上前和舆水怜汇合,对方就被这两给少年给围住了。 不,与其说是这两个少年……不如说是他们身后那群身穿西装的黑衣人。 松田阵平在这种情况下第一反应其实是——Ren会不会有危险? 直到他看见黑衣人还压着一个熟面孔:梶井基次郎。 那个前几天跑到大型购物中心开展了一起“个人秀式恐怖袭击”的炸弹犯。 上司的话在他脑中响起:港黑的人今天会来把他接走…… 既然他在这里,那这群人无疑都是港黑的。 那两个少年也是吗? 那Ren呢……他看起来,似乎和这两个少年交流毫无障碍。 Ren是恐怖组织的成员,和港口Mafia的人才是同一世界的——这个认知,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鲜明的进入他的脑海里。 即便他是个连电子游戏都玩不利索,还总之拘谨地道歉、担心自己做了令人不悦的事情的笨蛋。 松田阵平有种被隔绝在外的感觉。 他意识到这是他无法触及到的另一个世界,这些少年们在那片黑暗之中生存着,他们彼此拥有特殊的交流法则。 啊,但是……要说好消息也不是没有? 至少港黑的人看起来不会伤害REN。 松田阵平忽然不是滋味地觉得,自己好像才是那个电灯泡。 ……啧,难不成今天真的不合适出门? 直到他听到少年说的那句—— “我也是为了工作。” 这句话清晰无比,每一个字松田阵平都听得清清楚楚。 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他在提醒自己。 松田阵平几秒前那股复杂的心情还没来得及沉淀,就被Ren的这句话给完全堵了回去,就像水槽里的水正鼓足了劲要往下流,却在这一刻被塞子重新阻断住了水流。 “嗯?只是口头道歉吗?” 太宰治一开口就是跌宕起伏的腔调,让人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中也可是因为你被狠狠的惩罚了啊……只是口头道歉,似乎不怎么够呀?” ……来了。 舆水怜刚才就觉得这个叫太宰的少年在酝酿什么,现在终于露出了一角。 “……喂,太宰。”中原中也皱起眉头看向太宰治,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你想干什么?” “别这么紧张嘛。我们两家可是正处于休战和合作状态哦,我怎么会做让’上面的人‘难堪的事呢?”太宰治笑了笑。 他说话时故意隐去了那些不能在大众面前提到的词语。 黑发少年走到舆水怜面前,“好不容易来东京玩一趟,把人接走了就离开是不是也太没趣了?我还准备好好玩一会儿呢——” 中原中也在心里说你在放什么狗屁,“喂,我们可不是来玩的——” 太宰治更快的抢在他前面说:“如果泰斯卡想要补偿,那就陪我们在东京玩一玩吧?怎么样,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被堵得无话可说的中原中也:“……”可恶啊,又被这家伙耍了!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舆水怜想。 “……我明白了,期限是?” 太宰治:“从现在开始,到今天结束为止。” 舆水怜:“……稍等我一下可以吗?我想把玩偶暂时寄放在店里。” 中原中也看着他手里抱了半天的玩偶,“可以让他们帮你拿。”他指的是这些黑衣人下属。 舆水怜摇了摇头,“我找人帮我带回去。” 他走到收银台前,对店长说自己要将玩具在他这里放一小会儿,店长刚才得了他帮忙,欣然同意。 舆水怜又找他要了便签和笔,在上面写了点东西,他本想让店长把这个也一起交给松田阵平,想了下又作罢。 他将纸条折起来,打开玩偶后背的拉链塞了进去。 为了安全,最后他还是没有留对方的名字。 = 松田阵平好几次拿起烟盒,但想起这里是店内,自己还是个病人,最终没有打开烟盒。 直到舆水怜跟着那两个少年离开了店,他才走到店长那里。 “麻烦将刚才那孩子留下的玩具给我。” 店长看了他一眼,问道:“那孩子说要对上暗号才行……” “暗号?” “他跟我说,如果有人来领走这几个玩偶,就让他回答一个问题——他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是什么?” 松田阵平从口袋里伸出手来,不再握着自己那个烟盒。 他说:“抽烟。” 店长松了口气,“答案正确!稍等,我这就拿给你。” 他刚将这几个玩偶锁进柜子里,如今又要将他们拿出来。 松田阵平拿到玩偶说了声谢,又在店里待了半小时才走。 回到酒店后,他把另外两个玩偶寄放在了服务台,告诉他们给房号407的客人。 回房后,他把那个刺猬玩偶捏在手里。 “我记得他好像鬼鬼祟祟往里面塞了什么……” 松田阵平摸了摸玩偶后面的拉链,打开后果然找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是工整的字迹—— 如果我玩游戏的技术再厉害一点就好了。 不过今天玩很开心!谢谢你(笑脸)。 To:一日限定的朋友先生 = 简单的自我介绍就是交换姓名,怜这才知道太宰治就是那位港口Mafia最年轻的干部。 “反应很平淡嘛?”太宰治说。 舆水怜心想这种时候是不是得表现得更郑重? 一般别人说出自己的成就,是为了得到他人的夸奖和赞美之类的正面反馈吧? 他改了口说:“很厉害,加油早点升职……?” 中原中也震惊地看着舆水怜——太宰治再升职就不妙了吧,他上面就只有boss了啊! 太宰治则是笑着说:“才不要,升职什么的麻烦死了。手下也都是些只会给我增加工作量的废物,我才不要带更多的废物。” 有趣的是,太宰治并没有带着他去哪里,而是把他抓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三个长得像逃课青少年的孩子,在上学日聚在这里,服务生都多看了他们几眼。 落座后,太宰坐在中也对面,而中也则是和怜坐在一起。 怜坐在靠里面的位置,如果想离开,就必须从中也身上过去。 太宰治笑容满面一手撑着脸,另一只手在桌子上敲了敲,而中原中也两手插兜很酷地靠在椅子上。 舆水怜则是坐姿端正,身体挺直,和他们两人放松的姿态大不相同。 中原中也余光看向他,还以为他在紧张。 “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他说,“别紧张。” 舆水怜:“没有紧张。” 太宰治立刻接腔,“中也,你在耍酷吗?” 中原中也:“……” “放心吧,我可不会做什么。”太宰治说,“我只是有点好奇让中也吃瘪的人是什么样的。现在看起来很普通嘛。” 他说话时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 舆水怜看着里面的冰块。 太宰治问:“你在想什么?” 舆水怜:“你……受伤了还在这么冷的天气喝冷饮吗?” 中原中也:“……噗。“ 他放肆地笑了几声,对舆水怜说:“这家伙一直都是这副打扮,你被骗了。” 舆水怜也摸着自己面前还在冒热气的杯子,心想原来不是受伤了。 那他的打扮也太有特色了。 太宰治吸了口饮料,忽然道:“你不会是在施展同情心吧?” 他露出了有点恶心的表情。 “嗯……只是觉得港口Mafia史上最年轻干部果然很特别?”舆水怜实话实说。 这下中原中也倒是觉得有点恶心了,“把自己缠得像木乃伊似的,这有什么特别的?” “因为普通人不会这么做,所以才特别吧。”舆水怜说。 “因为我和中也这种路人角色是不一样的嘛。” 太宰治又开始对中原中也进行攻击。 舆水怜的手机忽然响起,“啊,抱歉,我回个消息。” 是降谷零的回信。 他在来的路上问降谷零,组织目前和港黑的关系如何。 以情报能力著称的降谷零,在组织相关的大小事上知道得不少。 他飞速浏览了回信——确实如太宰所说,两家现在是“和平休战”并且“发展共赢”的状态。 上次港,黑让组织吃了个大亏,组织还只能闷声咽下。 毕竟是组织内部出了叛徒,将半成品偷偷拿去销售,还鼓捣出了能影响异能力者的特殊药物。 起初,港。黑以这个为由头找组织讨要赔偿时,组织的态度还算强硬。 直到后来他们发现了问题——港黑其实是在替异能特务科做代理。他们的咄咄逼人,完全是异能特务科授意的。 如果组织给出的补偿不满意,异能特务科可能会追责。 异能特务科不想和组织现在就撕破脸皮,组织更不想和异能特务科扯上关系,只能忍痛和港黑达成了和平协议,还巩固了双方之间的贸易关系。 至于更加实在的赔偿内容和一些资料,都被异能特务科的人收走了。 港黑是这次的最大赢家,一是和异能特务科牵上了线对其示好,让以后拿到异能开业许可证的可能性更大了。二是从组织这里也实打实的得到了好处,等于说是跟着异能特务科喝汤成功了。 降谷零好告诉他了一点小道消息——这一波港黑简直把狐假虎威发挥到了极致,听说朗姆差点被港口Mafia的首领气歪了胡子。 【波本:不过,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件事?】 【泰斯卡:那个,我正和港黑的人在一起。】 【波本:……??】 【泰斯卡:……其中似乎还有一位干部。】 【波本:……?????】 舆水怜收起手机,太宰治正喝了一口咖啡。 中原中也则是靠在皮质的椅背上,也不说话。 “我能问一下吗?”舆水怜说,“港黑的人为什么会跑到东京来?” 气氛忽然变得尴尬了起来,旁边的黑衣大汉一个个看着天花板。 中原中也:“……”他也不想说这个话题。 太宰治笑眯眯地说,“因为有个笨蛋,看到了连环炸弹杀人犯的新闻后不服气,认为自己才是最厉害的炸弹专家,所以跑来要证明给那个杀人犯看。” 舆水怜:“……请问那个人是?” 太宰治抬了抬下巴,舆水怜顺着看去—— 是正被自己的同事五花大绑,还被很揍了一顿,脸都肿了的梶井基次郎。 梶井基次郎:“都说了不是这么回事——我是因为想要实验!想要验证我的科学理论,就算是干部也不能否定的我科学研究!” “安静点!”中原中也瞪了他一眼。 要不是这个脑回路异常的家伙,他也不用专程跑来东京捞人,好在无人伤亡,否则又是麻烦问题。 “你的事回去会有boss定夺。”他冷冷说。 梶井基次郎知道理亏,这才收声。 舆水怜注意到对话里还提到了一个人—— “东京最近出现了炸弹犯?” 对于这类消息,太宰治信手拈来。 “不是普通的炸弹犯哦,那炸弹犯的作案手法会给社会带来强烈的负面影响,所以警察那边因为他忙得焦头烂额呢。” “他会选中好几名受害者,把他们放到有炸弹的房间里,有时会给他们设置谜题,有时候干脆是让他们互相厮杀,又或者让他们推选出其中一名受害者身上捆上炸弹,然后释放其余人等等……” “有一次他选中了一对父子,将他们用绳子拴在了一起,然后放置了一把刀,和一个装满炸弹的背心——” “他说:只要你们中有人愿意穿上这件炸弹背心,另一人就能活下去。” “这位父亲已经年过八十了,之前一直住在北海道,这次是上京来和儿子一家过新年的。” “他穿上了那件全是炸弹的背心,让他儿子割断绳子离开了。“ 舆水怜:“……他死了?” 太宰耸了耸肩, “爆炸如期而至。后续是案件的细节不知为何被传到了往上,逃生成功的那个儿子的消息也在互联网上被人公开。” “——他被愤怒的网友指责抛下了父亲,个人推特和博客都被曝光后更是受到了铺天盖地的恶语,这让他心理压力骤增,丢了工作,不得不入院接受心理治疗。” “上周他承受不住压力,跳楼自杀了。”太宰淡淡道。 中原中也:“犯人声称自己是在筛选合格的人类,听起来和中二病没区别。” 太宰治又评价了一句,“难道是犯人电锯○魂的狂热粉丝吗?唔……也可能是被什么宗教洗脑的狂信徒。” “警方那边还完全没有头绪吗?”舆水怜问。 太宰治笑着说:“没有哦,不过我倒是听说警方私下找了一些厉害的侦探来这次案件中做顾问,说不定很快就能侦破了。这么看来,东京的治安还真是糟糕啊。” 舆水怜:从黑手党口中听到治安两个字的感觉也很神奇啊。 “还有——” “既然我回答了你的问题……泰斯卡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太宰笑眯眯地说。 “你为什么会和警察在一起?” 第60章 舆水怜此时同时接收到了几束不善的目光, 他无需去看也知道来自于太宰治他们的下属——那些坐在隔壁桌的黑衣人。 黑手党和警察本来就势不两立,他们可不会追问你道理。 太宰的话等于把舆水怜放进了一个危险牢笼之中。 这一刻,舆水怜竟然有种所有人地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像被投放到了一个审判庭里, 头顶挂着一把斧子,如果不能完美的演出这场戏, 这柄斧子也许会坠落到他头顶。 他维持着扑克脸。 中原中也的脸色也不好看。 但他并未带有什么敌意, 只是来自不同阵营导致的抵触,他声音压低:“刚才你和警察的人在一起?是谁?” 他们来时分明只看到了太宰和泰斯卡站在一起。 游戏厅里还有别的警察? “中也, 你的问话方式好像在是在抓偷腥对象诶!”太宰治调侃道。 “是那个卷发的小哥吧。”太宰治轻飘飘地说, “你们不是还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吗?” 舆水怜端正放在桌子下、置于双腿之上的手蜷曲起来, 指甲按在裤子上。 “嗯,我们一起玩了会儿游戏。” 他开始模糊重点,故意对他们的关系只字不提。 他也没说谎啊。 “这样啊?”太宰治很是遗憾, “我还以为你们是朋友呢,那可是警察诶!” 警察。 舆水怜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像是往浓咖啡里倒了胡椒粉搅拌吧。 就算有警察朋友,也必须装作没有——这就像是“这边”世界里的潜规则。 毕竟只要有一个人说你和某个警察是朋友, 就可能成为攻讦你的理由,还有可能将对方置于不必要的危险之中。 ……就算和警察是朋友又怎么样呢? 有这么一瞬间, 舆水怜很想问问。 他自己都觉得这股脾气来得太突然, 像是生气又像是在难过。 倒不是对太宰,而是对他必须要“进行隐藏”这件事本身生气。 有股压抑太久的、被关在栅栏里的情绪正在往外窜逃。 每次都是这样, 每次都是这样。 每次都要藏着掖着。 每次都要躲躲藏藏。 用一层又一层的幕布包裹在真实的羁绊之上,他要和所有人装作不亲密,装作不认识,不能表露出一丁点的喜欢和一丁点的在意。 他忍耐了好多次了, 这种事……到底还要忍耐多久才能到尽头呢? = 舆水怜迎上太宰治的目光,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些。 “——我怎么可能和警察是朋友?” “你不会忘了我的身份吧?” “我和他们可是势不两立。” 说完, 他感觉周围的人盯着自己的眼神都撤去了些。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的谎话,他说过好多次了。 舆水怜头一次觉得自己有些疲惫,疲惫于将这些话车轱辘似的反复叙述。 他要一直这么骗下去吗? 太宰治挑了挑眉,“这一点我也深以为然。中也,你会和警察做朋友吗?” 中原中也以一个高傲的鼻音作为回复,说:“一般来说不可能吧,我对警察可没什么好感。” 舆水怜喝了口杯子里的热美式,很是涩口。 他说:“——那个人掏出证件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就像在说和自己无关的人。 太宰治的笑容逐渐加深,就像是一尊正在被完成的雕塑,每一个弧度都变得深刻。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太宰治说,“谁能想到在游戏机厅里也能碰到·警·察·呢?” 舆水怜感受着杯子里的热气,心想太宰治在玩弄他人的心情这件事上实在太有天赋。 也许太宰治刚才那番话只是想吓唬他,看看他紧张的样子。 ……自己却很是配合的给出了他想要的反应,舆水怜心想。 中原中也受够了这种气氛:“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这种只有他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感觉难受极了,他讨厌太宰治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他当枪使。 “没什么——”太宰治又变成了云淡风轻的样子,“一些中也不知道也行的小事罢了。” “走吧。”太宰治笑容满面地起身,“去下一个目的地。” 舆水怜看着太宰治晴朗的、没有阴霾的笑容,感觉自己像一不小心踩入了深不见底的沼泽。 = 太宰治口中的下一个目的地,是一个不起眼的废弃工厂。 他们穿过了好些小路,甚至还踩着一地的枯枝败叶才来到了这宛如城市中深山老林小木屋一样存在着的废弃工厂。 这里天花板很高,阳光能从二楼的小窗漏下来,正好舔在窗户边的藤蔓上。 “看起来废弃很久了。”中原中也的鞋子踩着原生态的、还有破土而出的杂草的地面,“这里就是案发现场?” “什么案发现场?”舆水怜问,“是你们刚才说的那个炸弹杀人的嫌疑犯吗?” “还要稍微往里面走一点点,哦,到了。”太宰治走在前方活像个小导游,可惜他手中没有旗帜和标志物,否则他一定会欢快的挥舞起来并且以此为乐。 他们来到了工厂的深处,已经离开了自然光照射的这片区域。 地上有用白色粉笔画着的现场痕迹固定线。 太宰治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沓纸,他将它在手里抖了抖,声响成功的让舆水怜和中原中也看着他。 太宰治:“大山就是在这里的遇害的。” “大山?”舆水怜问。 中原中也:“这次连环杀人事件中的死者之一,他是港口Mafia的人。” 这么一解释就清楚了。 原来是港口Mafia的人也死在了那个恶趣味的爆炸犯手中…… “你们是为了这件事来东京的?”舆水怜问。 “我们的首领正在大发雷霆呢。”太宰治口吻轻松,“毕竟是让港口Mafia的威严折损、脸面也蒙羞的事。” 果然和自己想得一样,他们来这里还有其他事要办。 ——太宰治怎么说也是干部,怎么会让他专程跑来东京只为了将被东京警方关押的成员带回去? 不过…… “港口Mafia内部的事,我一个外人在场是不是不大合适?” 舆水怜委婉地表示自己不能不能离开。 太宰治耸耸肩,“不是什么机密,不如说大家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但也和间接拒绝他离开差不多了——不是什么重要的、需要保密的事,你没有离开的必要。 港口Mafia的成员也成为了受害者,听起来有种荒诞感。 “犯人知道这件事吗?” “就算知道……难道就不杀了吗?” “什么意思?” 太宰治笑盈盈的,但不说话。 中原中也蹲在地上看着白线,淡淡解释道:“他的目标是有选择性的,全都是在他看来的恶人和善人——这是犯人自称的。” “他是故意瞄上港口Mafia的人的?” “啊~不知道呢,毕竟是自我意识过剩的犯人嘛,他口中的恶人还是善人的标准谁知道呢?” “恶人就算了……”舆水怜不理解,“为什么善人也要被杀?” 中原中也两手插兜,踩着旁边一个空荡荡的小铁箱,上面的青苔很是滑腻。 他说:“啊,那个家伙说因为善人会救济那些本该死去的恶人,这种行为本身是在助长恶。” 舆水怜:“……很极端吧。” “简直是歪理。”中原中也说。“拿自己的一套歪理来判断他人善恶,甚至给人定罪,还处以私刑——他以为自己是神吗?” “但他有不少支持者呢。”太宰治说。 舆水怜边和他们说话,边在网上查询相关案件。 他本以为网友们会嫉恶如仇,一边倒地痛骂犯人,然而事与愿违,如太宰所说,支持者、或者看乐子的人才占了大多数。 【新时代的神降临啦www——参拜——是令和之神啊!】 【既然要抓不如抓几个政客啦,这样比较有话题性的说,每年都在说谎的政客们才应该被送上审判台吧?】 【诶,反正要作秀,那我觉得把明星找来也不错,拜托帮我鉴定下冲野洋子和池沼月子这两位明星吧,我可是她们的大fan诶。】 【家里的老妈烦得要死,每天就知道催我去工作,不如把她也带走吧(双手合十),神!】 【再多肃清几个伪善者吧www这不是很有意思吗w,如果素材不够了,我可以免费提供我老板家庭的地址~】 看完了网友的发言,舆水怜意外的发现有不少人支持他。 甚至还把犯人当做了鉴定机,以玩乐的口吻说出这些令人作呕的话。 这些人到底把生命当成什么了?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甚至像是在说着玩似得就要将人送入死局吗? ……那可是随意践踏别人性命的杀人犯,以自己的准则来审判他人、把自己当做神的家伙啊。 他根本不能理解这种想法,他们不应该害怕吗? 不应该担心自己,或者自己的亲朋好友被审判吗? 他关了手机,克制住自己的表情:“支持这种人,是疯了吗?” “反正都认为自己不会中招嘛,怎么说都行。当被送上生死赌局的人是自己的时候,这些人就会哭着喊着,痛哭流涕地请求警察、请求正义降临在他们头上了。” 太宰治用鞋子摩擦着地上的白线,当做游戏,“而且——” “还记得我说那个因为受不了网络暴力而精神失常跳楼的受害者吗?” “那对父子里,父亲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老好人,被他接济过和帮助过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但他儿子跳楼后,被犯人公开了他欺上瞒下、出轨、家暴、挪用公款保养陪酒女……” “舆论再次反转,有人说他这样的人渣死了也就死了。” “有人开始支持犯人的理论:恶人在成长中很可能有善人的容忍和纵容,所以善人有罪。又或者许多恶人,是在善人的光环下长期被压制后而心理变态才成为了恶人。” “实在是让人倒胃口的说辞。”中原中也皱起眉头,“就算我是黑手党,我也无法接受这些家伙的想法。” 太宰耸了耸肩,他看向舆水怜:“你觉得呢?” 舆水怜:“这不就是满足自己的私欲吗?按照这套歪理,最先该被除掉的就是警察和黑手党吧。” “所以网上才说他是只敢跳软柿子捏啊。”太宰治笑着说,“为了证明给那些网友看,他才将港口Mafia的人选作了祭品,喏,和这个倒霉鬼一起被绑过来的是一位年轻的护士小姐,虽然受了伤,但已经脱离危险了。“ “港口Mafia成员的资料他居然买到了?”舆水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能让太宰治出动,不可能只是个基层成员吧? “基层成员的信息不是什么难查到的东西。”太宰治收起了表情,“但这家伙是个稍微有点资历的队长了,黑市上想买到他的资料是有门槛的。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想混在其中看热闹,故意把这资料卖给了那个犯人,也可能是有内鬼……谁知道呢?他可真倒霉。” 反正他们这次的工作就是搞清楚。 太宰治说:“真是滑稽——破案分明是警察的工作,又不是黑手党的工作。啊,电话?” 他放在口袋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喂?” “诶?” “……” “好吧。” 太宰治完成了这一桩简直像加密通话的对话。 “真是会压榨人的首领啊……这个时候给我派来临时工作。” 太宰治说着就转身要走,他迈出去两步后又转头,“啊,中也不要跟着我哦——” 原本准备动身的中原中也:“……” 太宰治一般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不需要他去的场合,甚至可能是他去了反而对状况不利。 黑手党的工作内容错综复杂,有时候中原中也并不是万能的良方。 算了,反正他也不想看到那条青花鱼,他想。 大部队自然是跟着太宰治,中原中也挥退了其他想留下的人,让他们跟着太宰一起。 人都走光后,这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俩大眼瞪小眼。 中原中也、舆水怜:“……” 舆水怜:“上次的事我很抱歉。” 中原中也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地说:“你刚才已经道歉过了。” “……哦。” 尴尬。 中原中也觉得这比他们在乔治的宅子里时还要尴尬。 他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你……身手挺好的。” 中原中也知道舆水怜当时一个人突破重围,果敢又决绝,他并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谢谢。”舆水怜说,“……你也不错。” 没有了嘴巴说个不停的太宰治,他们两个人就像被掐断了声音的音响,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舆水怜注视着少年,问道:“你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忙吗?” “没有。”中原中也说。 要是有他早就走了,就是因为接下来没有工作才不知道做什么。 废弃的工厂里风灌了进来发出呜呜声,少年们沉默着站在穹顶之下,上面的空洞里出现了小半截夕阳。 太宰治走后,他那种必须要时时刻刻提防对方给自己挖坑的警戒心终于撤了下来。 这一刻心情却并未变得轻松。 他觉得像是一个被扼住脖子、苦苦渴求空气的人,在气若游丝、两眼发花的那一刻被人放开了桎梏,然后浑身无力的跌落在地,大口大口、像条狗一样喘着气。 这个桎梏并不是太宰治带来的,不如说,是太宰治这次随心的玩弄提醒了他。 ——看啊,你脖子上拴着东西呢。 舆水怜知道——自己在意的那些人或者事,和他的暂时无力反抗的命运,就像他脖子上这条choker一样时时刻刻都在颈间。 随时都可能收紧,让他窒息。 因为他早就在不自觉间已经被拴住了,并且对这种紧缩的桎梏习以为常,几乎要将这当做身体的一部分了。 ……难怪松田阵平会那么评价他。 舆水怜看向中原中也,走到他身旁,认真问道:“可以和我打一次试试吗?” 中原中也惊讶地问:“——对打吗?” 舆水怜取下脖子上的choker扔到了旁边的架子上。 中原中也挑眉看着他。 “对。” “你喜欢战斗?”他蹙起眉头,思考着。 舆水怜的外貌安静又斯文,他确实动作矫健、熟练,中原中也承认他是个好手。但擅长战斗和喜欢战斗是两回事,中原中也并不是没见过战斗狂,舆水怜和他们不一样。 舆水怜:“——不是。” 他回忆起那种战斗时所得到的躁动感,那种让他心跳加速的刺激,就像另一种足以麻痹神经的药物。 足以让他暂时忘掉痛苦,他断定这比抽烟什么的更有效。 “我只是……对你有些感兴趣。” 第61章 兴趣。 中原中也咀嚼着这个词的, 明明字面意思他很了解,但放在这个人口中说出来他就感觉略有些奇怪。 他没有急着应下对方的对战邀约,表情凝重地问道:“你对……我有什么兴趣?” “你很强。”舆水怜理所当然地说, “这还不足以让我引起兴趣吗?” 中原中也:“你是那种必须要和强者对战才能确认自己生存意义的人吗?”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怪文绉绉的。 “我只是觉得中原先生很厉害, 想要挑战你。就像电视剧或者电影里那样吧……想要和强者切磋一番。” 中原中也在他脸上读到了——“还能是因为什么呢?”的疑惑。 他没有来地感到有些失望, 这稍纵即逝的感觉他自己都没抓到。他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既然面对了选择, 就要作出决定。 “可以啊。”中原中也很是随意地勾起笑容来, 他够了勾手指, 做出个战前挑衅的标准姿势。 “来打一架吧,我不用异能,只比拼体术。” “请容我稍做些准备。” 他取下发绳, 用嘴唇叼着,然后将平时斜着垂落的金发高高捏住,换手用发绳好好缠绕住头发。 最后, 舆水怜将身上那件保暖的、降谷零挑给他的黑色毛呢大衣脱下放到了旁边。 他说:“我还有个请求。” “怎么了?” “……请尽量不要弄坏我的这件衣服。”他声音弱了点,似乎是自己也觉得这个要求有点不合理——毕竟真打起来了哪管那么多? 但他依然是小心翼翼地抱着这件外套, 找了个干净的角落放了起来。 中原中也下意识扣了扣自己的帽子, 问道:“你很喜欢那件衣服?” “嗯,是我的朋友给我选的新衣服, 我很喜欢。”舆水怜老实说。 能让他留下回忆的东西总是珍贵的,这种东西都是消耗品,总会一点点减少。 ——他只能尽可能地去呵护他们,呵护像苗一样脆弱、像火星一样微弱的它们。 他已经走到了中原中也正对面。 只穿了件白色长袖里衣的舆水怜显得身单体薄, 但若是因此就小瞧他那就要吃大亏了。 “——开始吧。” = 虽说是点到为止的战斗,但人总有被本能支配的时候。 不过, 预期说是被本能支配,搞不好更像是被快感支配。 战斗和厮杀所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无与伦比的满足感和能把胸腔都闹腾上天的紧张感,好像填充了整个空间。 出拳、闪躲、瞄准要害地再次攻击、各种千奇百怪的闪避。 舆水怜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把中原中也和自己对战的细节完好的刻录下来了。 这种无法复制的、每一场战斗带来的都是独一无二的快感,就像镌刻在肉体里的痕迹,一旦发生过就会变成身躯的一部分。 扬起的尘土和被摩擦踩踏的地面就是最好的见证者。 最后一招上,中原中也成功的控制住了舆水怜的手,他动作极快,迅速趁势将对方翻身压下,将其双手锁在身后。 “——胜负已分了。” 这个姿势他看不见舆水怜的脸,只听到对方闷闷道:“……是我输了。” 中原中也松开扼住对方手腕的双手,为了避免他朝着地面失重摔下去,他好心的握着舆水怜的左手,自己往后退了一步,正好顺势将对方身子拉直。 舆水怜踉跄两步站稳了,中原中也这才松开手来。 “谢谢。”他说,“中原先生果然很强啊,我心服口服。” “你也很厉害。”中原中也好几次都差点被对方抓到破绽,如果他对战中有任何一丝的分神,都有可能被对方反攻成功。 ……但,这么厉害的人却在道上并不出名。 泰斯卡足够年轻,有广阔的成长空间,照这么发展下去完全能成为优秀的体术大师。 在港口Mafia工作了好几年,中原中也对“这边世界”的行情也算了解。 泰斯卡所在的那个组织很特别,他就像一款必须要在限定时间内通关的游戏,整个组织的运转都只是为了达成这个游戏目标,行动起来经常不计任何后果,根本没有表现出想要长久经营的意图。 中原中也不是警察、也不是普通人,所以他不会站在他们的角度去劝泰斯卡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善良的人。 如果让他来建议,他只会建议对方跳槽。 ……可惜,在这边的世界跳槽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既然已经切磋过了……”中原中也本想说那就在此分别吧。 可舆水怜先一步堵上了他的嘴,说道:“以后我还能找你吗?” “……啊?”中原中也被他的发言弄得心里一抖。 舆水怜正在慢条斯理的穿上外套、整理头发、重新带上那条choker。 他看到中原中也要走。 酣畅淋漓的战斗绝对是顶级体验,经过刚才的战斗,他对中原中也的能力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又或者说,他萌发了更直白的想法—— 有趣,很快乐,还想和他切磋试试。 他喜欢这种纯粹的感觉,自然也喜欢同样纯粹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不知道他的想法,他心想自己难道是被对方盯上了想要当陪练吗? 舆水怜的答复永远比他的想象抵达得更快,中原中也就听见他说:“如果可以,我以后还想约你出来玩。” “你管这个叫做玩吗?”中原中也哭笑不得,“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不一定能有时间。” 他主要是拿不准泰斯卡到底想做什么。 “那可以和我交换联系方式吗?”舆水怜问。 网上是这么说的吧?如果想要和对方交朋友,一定要试着要联系方式。 有联系方式了才会有接下来的内容。 中原中也犹豫着。 并不是说不能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给出去,反正他又不是只有一个电话号码。 他困惑的地方在于——泰斯卡究竟要做什么? 莫名其妙地向他发出挑战,然后又开始邀约自己,现在连联系方式都要上了……这个过程怎么看怎么不对? 就好像是在……咳,接近他? 中原中也不排斥扩大自己的交际圈,但他排斥心怀不轨接近他的人。 与其买下祸根又或者以后纠结,还不如现在就说明白。 中原中也问:“又是发起挑战,又说以后要约我——你是真的这么打算的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舆水怜愣了下,很快他就想到——想要主动和人做朋友,最重要的是要坦诚。 连接近对方都是别有用心的话,他一定不想被这种人接近。 ……因为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就对你感兴趣了? 他当时激动得降谷零都看出来了,还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那时候的泰斯卡还不能很好的理解,现在他却明白了——他就是对中原中也这个人很感兴趣,很好奇。 也许这就叫做第一眼缘分吧。 想到这里,舆水怜也放松了下来,他说:“因为我想试试和你做朋友。” 虽然在那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但舆水怜的这个想法竟是奇迹般的从没消失过。 什—— 中原中也虽然心里有过这么一点点猜测,但听到当事人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他还是有些错愕。 ……真的啊? 他说:“因为对我感兴趣?” “可以这么说。”舆水怜点点头,“不过,选择权在你。” 中原中也:“……”都被人这么直白的说出“我想和你交朋友”这种话了,没有必须要拒绝的理由的话,一般都会同意的吧。 朋友啊。 中原中也有时候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是个挺没缘分的人。 羊也好、旗会也好……如果他们都曾经是朋友的话——那他中原中也在“失去朋友”这件事上也是个经验老道之人了。 中原中也:“我们并不了解吧。” 舆水怜:“是这样,所以‘和中原先生成为朋友’这件事是我未来的目标之一,不一定现在就要达成。但我目前会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的。” 中原中也喃喃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当做目标的啊。“ 只是,迎上对方那炽热又虔诚的眼神,中原中也抓了下后脑的头发,像认命似得提议道: “——时间也差不多了,要去吃个晚饭吗?” 朋友什么的,这件事就先放着再说吧。 他现在还没同意呢。 = ——所以这是同意了吗? 舆水怜心想。 他们坐在拉面店里,四周是交谈声。 “再给我一份煎饺,我要配着拉面一起吃!” “现在的行情真是差啊,公司又裁员了,这么下去我不会也要失业吧?” “儿子考上了医大,学费真的好贵啊……再这么下去拉面都要吃不起了。” 两人来得较晚,于是坐在靠近厨房台的吧台长桌这里。 舆水怜只要呼吸时带动鼻子,就能闻到骨汤浓郁的香味,中原中也坐在他旁边,一手撑着下巴,仰头看着上面悬挂着的菜单。 他同意了? 还是没同意? 他知道日本人有股奇怪的含蓄,就像月色很美这种说法一样,中原中也的“我们去吃晚饭吧”是不是等于“我同意和你做朋友”? 舆水怜不大确定,他也不想会错意,否则就很难堪了。于是他偷看了中原中也好几下—— “你看我干什么?”中原中也莫名其妙,“你准备吃什么?” “……地狱咖喱拉面吧。” “你喜欢吃辣……?” “因为图片看起来很好吃。” “这种图片多少都带点夸张……我吃过一家店——所有的菜分量都比图片上少了一半。” “这是欺诈吧?” “所以图片才仅供参考吧。” “小哥——我们家可不是那种店哦,绝对和图片相符的!”后厨的老板忽然从上方探出头来,维护了一下自家的形象,“你们等会吃到就知道了!绝对划算——” 说完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舆水怜喝了一口麦茶,“然后呢?” “什么然后?”中原中也也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你说的那家店。” “……没什么然后……但是有前因。” 中原中也说:“那时候我还没加入港口Mafia,和别的孩子一起在擂钵街,啊,也就是贫民窟之类的地方。有一次我得到了一大笔钱,大概两万块,放现在现在看不值得一提就是了。” 舆水怜安静地听着赭发少年叙述他自己的事。 中原中也:“我叫上了朋友,去了一家家庭餐厅。” 那家餐厅是杏在宣传单页上看到的,那张宣传单已经皱巴巴的了,毕竟能被他们看到的宣传单,多半是和其他垃圾处理的时候一起丢到擂钵街的。 “汉堡肉看起来很好吃诶,中也,你吃过吗?”杏这么问过他。 中原中也当然没吃过,但是宣传页上看上去一压就能渗出肉汁的汉堡肉确实诱人。 正好还是个冬天,他们过着食物短缺、必须挨饿受冻的日子,对热气腾腾的高热量食物有着本能里的渴望。 白濑坐在纸箱旁,“说什么蠢话呢?中也和我们一样,肯定也都没吃过吧。擂钵街可吃不到这种东西。” 杏撅起嘴来,她说:“真想吃一次看看啊。” 中原中也当时怎么说的—— 他说:“会让你们吃到的。” 杏眉开眼笑道:“不愧是中也!” 白濑则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那你可要记得啊。” 那时的场景为什么在这会忽然想起?还那么清晰呢,中原中也心想。 舆水怜的拉面已经被端了上来,他没有动筷子,而是问中原中也—— “然后发生了什么?你和你的朋友吃到了吗?” “吃到了。”中原中也说,“但是只有宣传页上一半的分量吧,搞不好还要更少。汉堡肉又小又扁,吃起来口感硬邦邦的,似乎是冷冻好的半成品,我朋友吃到的那块中间还是生的。” 杏好像不是很开心,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原来也不过如此嘛,还不如我们平时吃的那些,中也,以后不用来了。” 虽然她这么说着,但她把那一块汉堡肉小心又小心的切碎了,很认真地吃了下去。 “外面的人都是这样吗?”白濑则是表现出了一种被人糊弄的气愤,“不会是看我们是小孩就故意的吧?大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中原中也知道其实不是。 因为这家店看起来生意并没有很好,客人不多,房间里光线也很暗,沙发很旧,他坐的位置还破了个小洞,能看到里面的米色海绵。 看起来随时都要开不下去了,所以食物只能压缩成本。就像是在倒闭前得过且过似得,能赚回来多少就是多少。 尽管他们都说够了,不需要再来了,中也不用在这种地方浪费钱。 但中原中也注意到他们心情其实没那么差,毕竟对于贫民窟的孩子来说,去光明亮堂的餐厅里吃上一顿体面的午餐,这件事本身就足够有意义。 中原中也的拉面也被端上来了,白色的汤浮在上方,面条托住了一片片叉烧。 他拆开筷子,继续说:“不过那之后我和他们也分开了,所以这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们吵架了吗?”舆水怜也打开筷子,但是先喝了口汤,“咳、咳咳——”有点呛人。 中原中也抽了张纸巾递过去,“不能吃辣就别勉强了。” “谢谢,咳——”舆水怜擦了擦,“我只是有点呛到了。” “……那你慢点吃。”中原中也叹了口气,忽然有股自己在照顾他的感觉。 舆水怜:“所以你和你的朋友吵架了吗?” 中原中也心想那大概比吵架要严重,他差点搞不好就死了呢,他说:“我们绝交了。” 舆水怜第一次听到这么严重的词,他问:“为什么?” “他们认为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 “你变了吗?” “我觉得……没有。”中原中也说,“但现在也不确定了。” 否则,为什么刚才那些记忆翻上心头时,他竟然对过去的自己感到了一点陌生。 ——记忆里那个人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他曾经和羊的伙伴们有过这样的日子,曾经他们是朋友,是家人。 可现在呢? 半晌,舆水怜说:“……不要伤心?” 中原中也嘴唇动了动,“我没伤心。” 怎么说也过去那么久了,这种事只有第一次经历的时候才会有强烈的阵痛,到后来的就只有残留的余波了。 余波杀不死他,也不会让他痛心,只会藏在记忆里跟着一起翻滚上来,偶尔刺痛他一下。 “今天的那个警察是你认识的人吧?” 中原中也吃了口拉面,汤汁在嘴里化开,“我不会说出去的。” 舆水怜没有回话。 中原中也继续说:“就算和条子有交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别在明面上被人知道——我的经验之谈是,尽可能把你朋友的消息给藏好。” 拉面的热气扑腾上来打在他脸上,中原中也用手挥开热气。 他说:“……保护好你的朋友。” ——别人因自己而死,会比自己赴死要痛苦万分。 第62章 中原中也说这话的时候就像亲身经历过, 好像是曾经感受过那种宛如昏天黑地又四分五裂的痛苦,那些深刻的记忆还刻录在他的脑子里,以至于他随口说这么两三句, 就像是把那些陈年旧伤给翻了出来,然后让舆水怜闻到了伤口的味道。 “我知道的。”舆水怜觉得最好的回答就是赞同、以及表现出自己的决心, “我会做到的, 我的朋友不多,他们都很珍贵, 对我来说他们比我更重要。” 他们愿意接近这样的自己, 他已经足够幸运和幸福了。 如果连保护那些愿意靠近自己的人都做不到, 他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是吗?”中原中也见他提到朋友时熠熠生辉的表情,不由得有些羡慕。 不知道是羡慕对方有想保护的人,还是羡慕对方的朋友, 能有一个如此心甘情愿为他们付出的人。 也许都有吧,中原中也不可免俗地想。 “不过,也许是我多事了——对他们来说, 你也很重要,别摆出一副’我随时愿意为他们牺牲的‘模样来啊。你的朋友要是看到了, 也会狠狠教训你的吧?” 舆水怜从善如流, “就像中原先生现在教训我一样?” 中原中也失笑,“……你还挺会给自己找台阶下的。” 舆水怜的语气轻快了起来, “是我朋友教我的。不对,也许我只是在模仿他。” “你想成为他?”中原中也挑眉,他从对方口中读出了一种炫耀之意来。 接着,他就看见泰斯卡丧气地“唔”了一声, 盯着前方愣了几秒。 “……我大概做不到吧。” 降谷零那样八面玲珑的人,他只能学个皮毛而已。 他骨子里的那种自信是轻盈又闪亮的, 绝不是拙劣的模仿就能比拟的。 中原中也不知道他为何忽然低落了下去,难不成是自己说错话了。 人一般碰到事情,就会往自己的经验上靠——中原中也第一反应:莫非泰斯卡说的那个朋友已经过世了? 自己刚才无意间揭了他的伤疤吗? 现在再提这个话题好像也太刻意了,中原中也感觉自己陷入了社交窘境。 还有什么别的方法转移注意力? 他轻咳一声,让舆水怜的视线落到他身上。 中原中也:“……你多大?” 该死,话题转换得也太生硬了。 舆水怜不明所以,乖巧回答:“十八或者十九吧。” 这不是和我差不多嘛,中原中也想。 “那你直接喊我的名字就好,我们年纪差不多。”中原中也说,“一直喊‘中原さん’也很别扭。” “……中原君?” “……” 见对方没答应,舆水怜又说:“那……中也君?” “就这样吧。”中原中也点了点头,“话说回来,你也还一直没告诉过我你的名字呢。” 在他看来,“泰斯卡”这个代号,和自己被人喊做是“重力使”没什么区别,只是个称呼。 “……怜。” 说完,舆水怜用手指摸了摸冰饮料上的水汽,用打湿的手指在桌上写下这个汉字。 “姓呢?”中原中也追问。 舆水怜为难了起来,“这个……姑且,用‘矢神’来称呼我吧。” “姑且吗?”中原中也倒是没觉得生气,因为怜太老实了。 他笑了起来,反问:“那我什么时候能知道不是‘姑且’的那个名字?” 舆水怜自知理亏,埋头的扒了两口面,说:“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能够告诉你的那天。” “啊,那我等着那天到来。”中原中也说,“不过,你刚才说你不太清楚自己的年龄吗?” “……我很小就和母亲分开了,那之前的记忆基本都乱套了。现在能回想起来的,几乎都是进入组织之后的事了。” “小时候的事都忘光了么?”中原中也顺着说,“怎么和家人分开的也忘了么?” “不是忘了,是乱套了。但我多少记得我曾有个父亲,然后他死了或者是抛弃了我和我母亲吧。我和母亲在一起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忽然有一天她不见了,然后我就出现在了贫民窟……但关于她是怎么和我分开的,这段记忆好像彻底消失了。“ 怜的这些经历听起来并不陌生,和羊的那群同伴在一起的岁月里,中原中也听过很多。 羊的孩子里有不少是和父母走丢了、被拐卖了,或者是直接被抛弃了,在那之后又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流转”,最后来到了羊。 怜呢? 他看着旁边认真吃面的少年。 对方有着即使是同性也不得不承认的好相貌,又是混血,这样的孩子如果幼年期没有展现出更高的价值,会迎来什么样生不如死的命运中原中也不用脑子都能想到。 不,那种场景他也不是没有见到过…… 这么看来加入组织、成为杀手,对他来说搞不好是个不算坏的出路。 真可笑,明明自己一小时前还觉得他待在那个组织太屈才了——中原中也心想。 中原中也这次试着委婉的问:“你有想过你的妈妈么?” “想过。” 甚至前几天还在想。 “我不知道要不要去找她。”舆水怜提到这个问题颇有些头疼,“她现在应该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吧?我去找她,不是反而给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吗?” 中原中也陷入思索,几秒后,说道:“你对她抱着善意的期待,是吗?” 舆水怜哑然。 “如果不是抱着善意的期待,又怎么会担心这些。” “……我只是不希望自己是故意被抛弃的。”舆水怜说,“可是,如果我不是被她抛弃的,就证明她不是故意要弄丢我,她一定还是爱着我的对吧?那这时候我去找她,岂不是让她置于危险之中。” 中原中也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舆水怜:“可是如果我是被抛弃的,就算我见到了她又能怎么样?我……该向她进行报复吗?我不知道,我没想过要不要这么做。” “结果就是,不管她当初是如何对待我的,我们都别见面比较好。不如让我相信’她爱着我,我们的分开只是个意外‘这种情况,心里会更好受一些。” 舆水怜好久没说这么长一大段话了,最近的纠结全都在这里吐露了出来。 中原中也看得出他的认真和烦恼。 自己也曾为类似的问题思考过。 “那就不见吧。”中原中也说,“既然怎么选都是BAD END,那就干脆跳过这个选项,反正也不是人生里必要的选择。” 说完,他又觉得这样太绝情了些,思念也好情感也好,还是这么多年追求的真相也好,哪能那么轻而易举的就放弃。 “或者……远远的看她一眼。” 中原中也说,“就当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也许现在的你会觉得无所谓,但是没人知道十几二十年后会不会后悔,等到那个时候后悔自己没能看上她一眼就晚了。” “什么都不做的话好像只是留在了原地吧。”中原中也说,“这样是没法开展新生活的……我是这么想的。” 舆水怜笑了笑,“中也君,其实很会说大道理啊。” “……你觉得这样像在说教吗?”中原中也挠了挠头发。 “不,我觉得是很有用的建议。”舆水怜真诚地说,“谢谢你。” 中原中也是他这么久以来,遇到的第一个真正的“同龄人”交流对象。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中原中也自然也有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最让他区别于其他人的,大概是他给出建议和聊天时候的方式。 苏格兰、降谷零和松田阵平他们,在面对自己时,总会存在着像是包容、引导、保护之类的基调。 ……因为自己年纪比较小,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中原中也则是很随意,他没有这种顾忌。 如果说其他人是学校里的前辈,那中原中也更像是同班同学啊…… 舆水怜吸了口面条,因为他们一直在说话,面条都有些泡软了。 他手机忽然响了,舆水怜打开一看是降谷零。 看来他现在忙完工作了,脱离监控了。 【波本:你现在在哪里?】 【泰斯卡:[图片]在吃拉面。】 【波本:港黑的人已经走了吗?】 【泰斯卡:嗯。】 【波本:……你最近注意安全,我这边很忙,没空去见你了。东京这边不太平,如果没有必要任务,你最好换个地方。】 【泰斯卡:是因为那个炸弹犯吗?】 【泰斯卡:我明天要去皮斯科那里了,暂时不能离开东京。】 【波本:你已经知道了?】 【泰斯卡:我从港黑的人那里听说了,他们也正在寻找那个犯人。】 【降谷零:那个疯子最近进行了杀人预告,一定不会安分。你注意安全,尽可能待在室内。】 【泰斯卡:我知道了,你也是,保护好自己。】 关了手机,中原中也已经吃完了,正又添了一杯热茶。 “你还要在东京留上一段时间吗?”舆水怜问,“那个炸弹犯很难找吗?” “现在已知的情报不多,他还没有什么露出马脚的地方。至于还要多久,我也没把握。” 中原中也想到这让人头疼的差事,身子往椅子上一靠。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有太宰治在调查,那个炸弹犯的身份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其实他留不留在东京都无所谓,他的存在更像是一个“保障”,在智解决不了的时候,达到一力降十会的效果。 ……如果有必要的话。 一想到还要继续和那条青花鱼共事,他就习惯性地烦躁了起来。 “也就是说,你还会在东京待上一阵子?”舆水怜说,“我还可以约你吃饭吗?” 中原中也:“比起炸弹犯,你更关心这个?” 舆水怜:“……我都关心。” 中原中也盯着舆水怜看了两秒,最后像认命似的掏出了手机。 “……你的联系方式是多少?” = 和中原中也吃完饭回到酒店已经是八点了,上楼前,前台的服务人员告诉他有两个寄存的玩偶。 “只有两个?” “对。”工作人员说,“是个戴墨镜的小哥寄放在这里的,说是要给你的东西。” 舆水怜松了口气,他看着工作人员将玩偶从储物柜里取出来递给他。 他问了下松田阵平的房间号,“这个房间现在是空房吗?” “啊?是的。”工作人员扫了一眼屏幕,肯定的说。 舆水怜笑了笑,“谢谢你。” 他抱着玩偶靠在电梯里,疲惫感姗姗来迟。 口袋里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打开一看是贝尔摩德的短信,上面给他发了一个定位消息,告诉他明天要去一趟这个位置。 定位是一个酒店。 【贝尔摩德:周四晚上有个宴会,需要你和我一同出席哦。那天中午我会提前来接你的,honey~】 贝尔摩德前几天说这几天有事要麻烦他,就是指的这个吧? 【泰斯卡:我周三就要去皮斯科那里了,周四出席宴会,雪莉那边的任务没关系吗?】 他还有个保护任务呢。 【贝尔摩德:皮斯科应该也会一同出席,他大概会带上雪莉一起吧,放心,你的任务不会有影响的。】 【泰斯卡:收到。】 电梯停靠在他的房间那层,舆水怜走了出去,回到房间后,他看着没有回音的手机,又打开发了条消息。 舆水怜打开日历,忽然想起今天是周一,明天是平安夜,后天是圣诞节。 ……明天是最后一天休息,正好去把礼物买好,这样周四那天还可以亲手把圣诞礼物交给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会喜欢什么呢? 舆水怜打开手机想了想,要不要问出来,可是这么一来又没有惊喜了。 【泰斯卡:最近还在失眠吗?】 【贝尔摩德:没有了,你给我的治疗失眠的小方子很有用~笑】 【泰斯卡:嗯,期待周四见面。】 = 贝尔摩德整个人泡在浴缸里,漂浮的花瓣盖在她的躯体之上,她将手机放到旁边的架子上。 手机下方压着一份文件,标题处正好被手机盖住,只能看到后面几个字——机密实○计划。防水文件袋上已经滚落了不少水珠,贝尔摩德并没有对这个机密文件表现出什么敬畏之心。 她甚至扬起手臂时,故意往上面洒落了一些水。 就像某种无力的反抗。 而地面上还掉落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虽然已经被岁月刻上了不少痕迹,但依然能辨认出其年轻时候的模样。 和舆水怜手中合照上的女人是同一个人。 是泰斯卡的母亲,菲莉。 贝尔摩德点燃了一支烟,星火因为她吸气的动作往后燃烧着烟纸。 她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仰头望着天花板。 任由烟雾缭绕,上升—— 她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 她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手机屏幕亮起,和舆水怜发来的最后一条——期待和你见面的消息。 第63章 平安夜当天。 舆水怜一个人从床上起来, 他这天醒得很早,就像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雀跃的心情仿佛要从胸腔中窜逃而出,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他今天要去买礼物了。 昨晚他在网上搜了好多资料,找了许多参考, 又在购物网站上翻来覆去地看, 总算是敲定了送人的礼物。 首先是昨天说过的贝尔摩德,舆水怜起初是想给她送香水的。 可她对香水一窍不通不说, 想到贝尔摩德经常要易容执行任务, 喷香水反而会给她带来破绽, 舆水怜只好放弃了这条。 手表?不行,太大了,万一需要取下来不太好藏。 项链?不行……万一有人用项链扯住她的脖子会杀了她的。 衣服?……也不太好。 不需要太显眼, 要方便,还要好藏起来好取下来的东西…… 那就戒指吧。 “还有雪莉……”舆水怜看着床头的玩偶,这东西只是添头, 不算是正式的礼物。 舆水怜记得她有看时尚杂志,对奢侈品包包什么的还挺了解的……要不送包包? 还有, 雪莉每天的娱乐活动很少, 那再给她送个电纸书阅读器好了。 真正让舆水怜发愁的,其实是降谷零。 “……到底给他送什么好呢?” 零这样的人到底会喜欢什么呢? 直到舆水怜今天一觉起来, 对这件事还是没什么头绪。 可是下午就要和零见面了。 ……在那之前逛街真的来得及吗? 昨天,舆水怜和降谷提过后天就是圣诞节了,问他有没有时间,他想把礼物当面交给降谷零。 快到睡着的时候, 降谷零说他今天下午尽量处理完工作,晚上来找他。 这也是为什么舆水怜今天醒得格外的早, 他总是惦记着这件事。 还有件事让他有些在意。 昨晚他打开论坛后,发现论坛里正在热烈讨论官方公告——官方宣布这次的新篇章是和文野联动的特别篇。 【联动特别篇:异能纷争、爆炸、火花与命运的天平~】 舆水怜翻了下漫画,最后一次通常篇是在游戏厅里,嫌疑犯三选一那里。 当时给了被自己误认为是网瘾少年的太宰一个镜头,但只给了半张脸——原来这就是联动的伏笔了。 舆水怜想起在意大利时,彭格列的人每次出场也都被模糊了长相……难道说那也是另一部漫画吗? 他皱起眉头,这个世界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通常来说很少有多部漫画糅合在一起的情况……是不是正是因此,所以才会产生bug? 论坛里,粉丝们又哭又笑。 【我是个假粉……我没看出来这是我宰!救命!】 【话说这次是要让港口Mafia和警校组搞联动吗?怜酱,我的联谊之王——!】 【爆炸犯……谢谢,ptsd雷达动了。话说中也既然都出场了,这个时候不应该有个世界名画:中也在出差吗?不然犯人一下就解决了,还有什么破案可以看?】 【总得让中也先出来打个卡再下线吧(狗头),怜怜友人帐喜提新成员。】 舆水怜翻了翻,有效内容并不多,大多都是粉丝的自嗨和狂欢,他简单提取了一下文野片场那些重要角色的身份,算是知道了不少信息。 “……中也君果然很厉害啊,应该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成为干部了。” 太宰治也是,明明和自己年纪相仿,已经是最年轻的干部了。 相比之下,自己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成员。 虽说有个意大利分部的大饼在头上,但很有可能最终落不到他身上。 ……他不相信BOSS会把这个任务指派给自己,尤其是这几天毫无动静的情况下。 除开论坛更新的漫画内容,最重要的是舆水怜发现他的隐藏数值居然大幅度增加了! 出现这个变化是在宣布和文豪野犬联动之后…… 舆水怜若有所思地看着论坛的粉丝们其乐融融的讨论港黑、异能力、异能特务科……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他脑海。 文野世界观和柯南世界观里最显著的差异就是——异能力。 那这个隐藏数值是不是和异能力这个设定有关? 既然先前也累积了一部分隐藏值A,是不是代表自己对降谷零说的那段自己会做预知梦的超能力元素被世界认可了? 他的实验成功了! 舆水怜想到这里,手都有些发抖。 这证明他说不定能钻世界的漏子…… 欣喜之后,他又冷静了下来。 ……太多了,再怎么说,数值也加得太多了。 【隐藏值A:34.5%】 一口气增加了30%,一定是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如果是联动,肯定会涉及到文野世界观的特殊元素,接下来的剧情里一定会和异能有关。 ……自己也许会被卷入到相关剧情里。 舆水怜喃喃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既然变得贪心了,总要承担更多的危险。 少年最后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出门开始了今天的采购。 = 给贝尔摩德和雪莉的礼物很快就准备好了,那就难在给降谷零买什么礼物。 他在商场里逛了一大圈,到后来,干脆是将这条商业街都走了一遍,直到路过一家店的橱窗—— 陈列在玻璃展柜上的,是一双黑色的手套。 在展览柜的顶灯光芒下,手套的纹理上反射着浅浅的光,就像一层黑色的海浪。 ——就是这个了。 他听到一个声音在心里说。 舆水怜走进那家店,告诉店员自己想买那副手套。 “是给自己用吗?”店员问道,“还是要送人呢?” “送人。”舆水怜说。 “最近快到节日了,准备送礼的客人非常多呢,不过,那个手套是男款的哦。” 店员似乎是误解了什么。 舆水怜说:“是的,我要送给一位男性友人。” “唔……”店员说,“尺寸什么的您清楚吗?” “可以让我试试吗?” “当然。” 舆水怜将那副手套戴上,居然和他的尺寸恰好合适,他脱下对店员说:“麻烦帮我换一个大一点的尺寸。” “好的。” 在一番试穿后,舆水怜终于将这份合心意的礼物给包了起来。 店员替他包装礼物时,舆水怜在店里随意的晃荡着,他在靠窗的展架上看到一枚银色的、低调的领带夹。 他想到松田阵平那天乱套的西装和翻折起来的领带,莫名觉得这个东西应该送给他。 舆水怜思忖片刻后,笑着对店员说:“麻烦帮我把这个也包起来吧。” 他想象了一下,松田阵平收到礼物后的反应,也许会很嫌弃的说“果然是一板一眼的人才会送的东西”吧? “好的,都帮您装起来了。” 店员笑着将两份礼物送到他面前,舆水怜感谢地接过。 他这一路也提了好几个袋子,差不多可以回酒店一趟了。 降谷零那边还得到晚上,他还有一下午的空余时间。 回去之前,舆水怜决定先吃个饭,就在商场的家庭餐厅里坐下,昨天被中原中也提到汉堡肉,弄得他也有点想尝尝看了。 这个家庭餐厅在商场的负一层,是个半开放式结构的,并不是一个单独的封闭店面。舆水怜来的时候正好是中午高峰期,他只能坐到店铺包围圈外围的位置。 坐在离舆水怜不远处的是一个年轻妈妈,带着六、七岁左右的孩子。他正面对着那个年轻妈妈,就看到她微微弯下身凑近孩子面前,说了些什么。 孩子立马点头,妈妈揉了揉他的额头就起身往店内走去,似乎是去服务台了。 那孩子在桌上玩着几颗玻璃珠,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小孩子的力气把握不好,忽然玻璃珠就这么从桌面滚落了下去,朝着店外滚去。那孩子跳下桌子,他没忘记妈妈的嘱咐。 可是,只是去捡东西,又不是故意跑走,应该没关系吧? 孩子这么想着,朝着玻璃珠快步跑了过去。 他跑得快,就这么迎面撞上了一个走过来的人,那人穿着一身黑衣还戴着口罩,弯下腰来将孩子扶了起来,还从口袋里给他掏出糖递过去。 他和这孩子聊了几句,这孩子点了点头,居然跟着他走了。 舆水怜皱起眉头,他分明看到那孩子起初是想哭的,这说明对方很可能是陌生人,那男人熟练的掏出糖,倒不像是为了安慰,更像是为了让孩子安静下来…… 舆水怜想到最近的传得沸沸扬扬的炸弹犯,和他挑选受害者时会选善者和恶者的习惯…… 如果这是未曾沾染过罪恶的孩子,不就是满足了犯人挑选的“善者受害人”吗? ……就当是他多心了吧。 舆水怜放下东西,就这么追了上去。 他动作很快,一把抓住了那男人的手:“抱歉,打扰一下——你是这孩子的什么人?” 男人也没料想到会忽地窜出来一个不速之客,下意识就挥动手臂,想将这少年挣开,没想到对方力气还挺大,他本想让对方措手不及而松手,没想到根本不奏效。 舆水怜见他反应这么大,十有八九不是这小孩的熟人。 他忙一把将小孩护到身后,问道:“小朋友,你认识这个叔叔吗?” 那小朋友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被他这么一问,忽然像被戳破了瞌睡泡泡似的瞪大了眼睛,“不,不认识——哇!!!不认识的叔叔要抓走我!!!” 舆水怜为了避免对方恶人先告状,也跟着喊了起来—— “这里有人要拐卖小孩!” “——妈的,臭小鬼!多管闲事!” 那男人知道不妙,更加剧烈的挣扎了起来,舆水怜旁边还有个小孩,他不敢大动作和对方作战,可就在这时,对方居然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刀。 舆水怜本想去捉他这只手,但有人却更快一步到了男人身后! 那个人戴着兜帽,看不清脸。 ——是同伙吗?! ……还是来帮自己的人? 那人一把捉住了男人持刀的那只手,将他整个身子往后一扯,遮挡在他们中间的黑衣男一个趔趄,舆水怜也看到了帮他的人—— 电光石火间,他们都看清了彼此的面庞。 苏格兰,不,是诸伏景光! 舆水怜那双面对敌人也不会有丝毫乏力的手,却在此刻好像被什么庞大的力量拖拽着要耗空他的力气。 他强迫自己克制住一切的表情和冲动,竟然不自觉间将嘴唇死死咬住。 “警察呢?!保安呢?!这里有人拐卖儿童!” “快来人啊!这里有人拐小孩了!!” “光天化日之下一点法律都不顾了吗?!” 人群骚动了起来,他们的对视在这一刻也被迫终止。 舆水怜移开视线,将小孩牢牢抱在怀中往后退了几步,男孩的妈妈此刻已经从餐厅里冲了过来,鞋带都被甩开了,她顾不上这些,忙冲到舆水怜这边一把抢过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 “凉介!你没事吧!你怎么能乱跑呢!!” 她忙抱着自己的孩子往后退了好几步,慌乱过后,后知后觉地响起了自己的儿子是被面前的两位给救了。 “谢谢、谢谢二位!谢谢你们……”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舆水怜看到周围人越聚越多,知道自己该走了,他担心有人在拍摄,忙将卫衣的兜帽戴了上去。 诸伏景光那边还控制着犯人,正在和商场的保安移交,他朝着舆水怜这边看了过来。 趁着没人发现,他偷偷张嘴做口型—— “两点,乐器行。” 舆水怜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把帽子扣紧,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服务生送餐过来时,提醒他铁板很烫,让他稍微往后一些,可少年却毫无反应。 “那个,您还好吗?”服务生好心提醒道。 舆水怜这才像回过身来,忙点了点头,按照服务生的吩咐往后坐了些。 服务生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嘴唇上有深深的咬痕,差点要将嘴唇咬破了。 这是舆水怜刚才竭力忍住不要失态的证明。 “我没事。”他说,“我没事的。” 像是在说服自己那般。 直到服务生离开后,舆水怜准备拿起刀叉速战速决,然而他刚碰到叉子,手就一软。 哐当—— 叉子落在了桌面上。 这一刻舆水怜感觉自己脸都烧了起来。 = 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后,舆水怜总算等到了两点。 他稳住自己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了位于二楼的乐器行,一进门他就用目光扫视全场,企图找到那个人的痕迹。 店员亲切的迎了上来,“您好,是要看看乐器吗?还是预约了练习室吗?” “练习室?” 店员看他两手提着东西,也分辨不出是不是里面有乐器,他说:“我们这边有几个练习用的房间,但是现在都有人了……您是已经约了人吗?” 舆水怜刚想下意识地说“是”,又想到现在他们是需要彼此保密的状态,忙说:“不是。” 店员为难道:“您现在是需要用练习室吗?我和那几个客户沟通一下吧,看看他们是否有人愿意拼房。” “好。” 店员转身折进背后的房间里,舆水怜站在原地捏紧双手,他盯着自己的鞋尖,哪里都不敢看。 好像生怕自己一旦偷看,这份幸运就会倏然消失。 店员很快就给他带来了好消息,他笑着走出来:“有位先生说可以和您拼房,您跟我过来吧。” “谢谢你。”舆水怜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声音都有点抖。 他被店员领着走进练习室,舆水怜一直低着头,只敢用眼睛余光去看,他看到坐在房间里的那人脚边放着乐器,是吉他,还是贝斯?他扫了一眼不敢细看。 只看到那人的深色的衣角,和刚才的颜色是一样的。 “那么我就先离开了。”店员说。 舆水怜僵硬地说了声:“好。” 听到关门声后,他第一时间抬头查看房间是否有监控,在确定了安全后,他手提袋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准备扭头朝那人看去—— 没想到对方却已经到了他面前。 距离实实在在不到半米,他都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气息了。 他明明没做错什么,却怎么都不敢抬头看对方。 其实也是,他当时做了什么?爆炸式的自我牺牲,简直是要断绝后路的赌命行为,蛮不讲理的将对方推开又不给理由。 重逢的喜悦和“他会不会责备我”两种情绪同时交织,舆水怜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直接卡壳,甚至把头埋得更低了。 对方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像是被他的鸵鸟行为给逗笑了,最后捧出了一句温柔的开场白—— “好久不见了。” 就像是生锈的机器忽然运转,脑子里听到了密码正确的提示。 他手一松,手里提着的东西就这么“咚——”地掉在了地上,纸袋落地发出哗啦的响声。 接着他听到了轻笑声。 舆水怜感觉自己的脸又烧了起来。 第64章 “……好久不见。” 舆水怜总算找回了自己丢失的理智, 他磕磕巴巴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诸伏景光帮他把落到地上的手提袋捡了起来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在附近有工作。”他说,“你呢?” “我……在休假。”舆水怜说,“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 诸伏景光说, 虽然他觉得自己和还不错并不沾边,只能说普普通通, 按部就班的活着和工作着, 他现在暂时不能用原来的身份。 可是,泰斯卡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让自己重新回到这条生活轨迹。 不论如何, 他都要表现得很好。 舆水怜点了点头, “我也很好。” 诸伏景光看着面前的少年。 他似乎长高了一点点, 头发也长长了些,还是像往常那样用橡皮筋扎着落在肩前,那根橡皮筋已经有些脱皮了, 露出了里面的牛皮色来。 ——他一直在用。 诸伏景光压着嗓子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这句话问出来他自己都不信,就算舆水怜的行为没有被发现,他也算是非常严重的任务失败, 组织怎么可能一点惩罚都没有? “——没有。”舆水怜速达,“真的没有, 组织其实没怎么罚我。” 在他看来, 那算什么为难?那是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事。 诸伏景光被他这一通把接下来要说的话都给打落回了肚子里。 泰斯卡还是老样子,他想。这种熟悉感让他有种他们并未分开的感觉, 哪怕已经间隔了好些时间,诸伏景光这一刻觉得自己还没有错过太多。 诸伏景光:“……我离开之后听说你住院了。” “嗯?嗯,我给自己开了一枪,然后在医院休息了一段时间, 所以朗姆才没怎么惩罚我吧。”舆水怜轻描淡写地说,甚至还开起了玩笑, “不过也是因为这一枪,你在朗姆那里的形象……就得凶残了起来,我这算不算给你抹黑了?” 诸伏景光根本没听到后半句。 “你给自己开了一枪——?” 他看着此刻完好无损站在他身前的舆水怜。 他本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早在先前那段沉寂的时间里自己就习惯了这种复杂的感受,可是当舆水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如果不看着他,他一定会就这么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舆水怜忙说:“只是腿,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如果不这么做怎么让朗姆相信……” 他话未说完,就感觉自己被揽入了一个包容的怀抱里,舆水怜还半张着嘴,未说完的词语在这一瞬间被打碎。 “我没——” 刚要说出去的话,就被对方用更有力的怀抱给压了下去。 舆水怜闷在他怀里,诸伏景光今天穿得不多,他正好能闻到对方打底衫上的肥皂味和太阳的味道,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挣扎了两下,将两只原本垂着的手臂举起来,抬手往上攀着,最后就这么搭在对方身上。 诸伏景光总觉得这一幕像一只小猫趴在自己胸前,两只前爪收着指甲,用肉垫按在自己的胸膛。 如果这是在太阳底下就好了,能把他们一起烘晒一下,抖一抖黑暗里粘下的灰。 舆水怜整个脑袋埋了进去,他朝上扬了扬下巴,蹭得诸伏景光胸前的衣服都朝上皱了起来。 他不知道这个拥抱会持续多久,他攥着对方的衣服,小声喊道:“苏格兰……?” “嗯?”对方似乎对这个称呼有些不满,他缓缓地松开手,结束了这个漫长的交换体温的拥抱。 诸伏景光笑了笑。 “虽然你早就知道了,不过还是容我重新介绍一下我,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诸伏景光,不是苏格兰威士忌。” 等待已久的问题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与其说是答案,不如说是回应。 以“诸伏景光”这个身份给出的回应,即使身份转换,也会像游戏存档一样被继承。 曾经和“苏格兰”相处的所记录下的点点滴滴都不是虚假的,也是“诸伏景光”的人生的一部分。 舆水怜忽然有了勇气。 “我也一样。”他说,“也请喊我的名字吧,舆水怜(Koshimizu Ren)。” 不是泰斯卡。 是舆水怜。 “怜……吗?” 原来假身份的名字和真名是一样的吗? 诸伏景光笑了起来:“虽然这么说怪怪的,不过我们这样交谈,有点像网友线下聚会交流姓名。” “那我以后可以喊你的名字吗?” “当然可以。” “……景光。”舆水怜念了一遍,说:“听起来好长啊。” 诸伏景光无奈道:“像zero那样直接喊我hiro也行。” “那不就和零一样了吗?”舆水怜坚持不改口。 诸伏景光哭笑不得,他问:“你和zero的关系应该变好一些了吧?” 他以为舆水怜还是和以前一样对zero有些抗拒,才不想和zero用一样的昵称称呼他。 “不是因为这个。”舆水怜知道诸伏景光误会了,“我和零已经变亲近了很多了,我知道零也是个很好的人。但我不想和他用一样的称呼来喊你……” 说到后面,他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自己解释不清楚了! “反正就是不要。”他小声嘟囔。 就不能有个专属称呼吗? 诸伏景光揉了揉他的头发,手感一如既往的柔软。 “不要就不要吧。” 舆水怜:“……”哎,他不懂。 不过这么一闹,方才那种苦大仇深的气氛也消散了。 他们搬了椅子,面对面坐下,把目前能和对方提的事情提了提,舆水怜在得知诸伏景光现在还必须得隐姓埋名过上一段隔离期时,担忧地看着他。 “不会很难受吗?还要和以前的朋友断绝联系……那你这段时间只能一个人么?” “虽然不能和亲朋好友见面,但也有一起进行工作的同僚,就当是认识新朋友。”诸伏景光说,“不用担心我,怜。我过得很好,我身上没什么特别的事。” 他想:一定要说的话,没什么比这场毫无准备的、惊喜的重逢还要更特别的事了。 “即便现在需要忍耐,那也只是暂时的。”他轻松地说,“你呢?这段时间也发生了不少事情吧?” 舆水怜简单说了说那之后的事,主要是和降谷零的那趟意大利之旅。 诸伏景光听到他轻描淡写地把俄罗斯轮盘赌说出来时,不自觉地身子前倾,抓住了舆水怜的手。 温热的,带有人的体温。 舆水怜:“怎——” 诸伏景光:“听到你这么说,我还有点怀疑现在是不是我做的一场梦。” 否则怎么会忽然相逢。 “不是梦。”舆水怜说,“……我也这么想过,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 他早就做好了再也见不到对方的准备,甚至连思念这种念头都让自己不曾拥有。现在看来,这种刻意的压抑不过是在等待一个更凶猛触底反弹。 反弹到他连拿叉子都不会了,舆水怜默默地想。 诸伏景光:“不过,仔细想想,如果真的是在我的梦里,我应该不会让梦里的‘泰斯卡’做这种赌命行为的。” 他希望舆水怜能像个普通的孩子那样去读书上学,健健康康的长大。 他想起雪莉说他很聪明,如果是自己的梦,怜应该会是那个班上成绩最好、最受欢迎的男生。 而不是梦到他在冰冷的刀口上迈步,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 可糟糕的是这才是现实。 “说到梦——”舆水怜觉得是时候告诉景光自己的“特殊能力”了。 他添油加醋的把自己做的“预知梦”的事说给了诸伏景光,后者有些惊讶,他说:“……事实上,我有思考过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得知我是卧底这件事的。” 他原先以为是那份资料里的,但那份资料里并没有,还原过后也没有被修改的痕迹。诸伏景光后来猜测怜是通过组织里的其他人得知的情报,毕竟当时的“泰斯卡”还很神秘。 没想到是预知梦这种奇特的原因…… 作为一名公安警察,他也是和异能特务科打过交道的人,对这类奇人奇事并不怀疑。 诸伏景光问:“这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舆水怜很认真地说。 和以前他说“我不知道”的迷茫不同,这次他给出了自己的分析:“……我杀过很多人,而我会做的事情很少,杀人是我最重要的生存技能,一旦离开了组织,我就只能跳槽去其他的黑手党组织。” “如果可以,我会尽量帮助你们搜集摧毁组织的资料。”舆水怜说,“之后的话……我想我可能会去意大利,组织的手伸不到那边。” 诸伏景光有想过要怎么帮舆水怜争取一个正常人的身份,但听到他的发言后,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怜这样的情况,异能特务科那边能去吗? “我也会想办法的。”他说。 诸伏景光没有给出空口承诺,他不想让对方空欢喜。 舆水怜看到他脚边的那个吉他,问道:“……你今天是专门来这里弹吉他的吗?” “……这个啊。”说到这里,诸伏景光竟然像个楞头青似的卡壳了,他说:“……虽然是早就准备好的,不过被你这么一提,我现在感觉心理准备还不太够。” 舆水怜:“什么?” 舆水怜难得在诸伏景光那张脸上看到腼腆的表情,男人说:“我……之前在这家店定了一把吉他,是想送给你的圣诞礼物。你之前不是想学吉他吗?” 舆水怜听到这句话忽然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 诸伏景光:“你……还想学吗?” 舆水怜整个人还是呆的,他脑子都没过就说:“想……” 诸伏景光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蹭地站起来,“我去把吉他拿过来。” 然后就快步走出琴房,留下原地凌乱一地的舆水怜。 ——景光给他买了一把吉他? 在明知道他们可能会永远见不到面的情况下? 他……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舆水怜盯着那扇门的门缝,偷偷看着门缝里男人的背影。 = 诸伏景光走到服务台前,转告店员自己今天会把那把吉他取走。 店员发出了“wow~”的荡漾的声音。 “终于要取走了?你说的那个朋友回来了?”店员凑到他身旁,小声说。 “嗯。”诸伏景光又变成了那副沉稳的模样,“我想先试试。” “当然可以!”店员说着就将他的吉他给取了过来。 诸伏景光这段时间经常来他们这里关顾,而且会租用店里的乐器,店员早就认识他了。 他最有名的事,是他好早之前就在这家店里买了一把吉他,适合新手用的那种,一直说是要送给一个朋友,但每次来都没取走。 店员和老板私底下还八卦过,这种事听着就像情感类广播里每天放的那种内容,老板煞有介事地说“十有八九是送给一个无法见面的朋友,更有可能啊,是分手的初恋女友!” 店员却觉得不太可能,别的不说,这位年轻人长得好看性格又好,实在不像是这种狗血故事的主人翁。 现在人家来取琴了,就证明根本不是老板说的那些狗血情感故事。 等老板回来,他一定要说——生活里哪那么多狗血啊! 诸伏景光接过吉他,转身就走进了琴房内。 =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像一场一戳即穿的幻梦。 诸伏景光耐心的教导他怎么握住吉他,怎么放腿放手,舆水怜感觉自己把那本吉他书上的内容忘干净了,最后诸伏景光完全是从头教起的。 “手要这么放——”青年半蹲下身,用自己的手来帮他调整手指放置的位置。 舆水怜握在上方按住琴弦的那只手,则是被对方的手给覆盖住,似乎是想帮他稳住动作。 诸伏景光说:“这只手指波动一下试试?” 他拨动琴弦,发出了弹棉花的声音。 舆水怜:“……” 诸伏景光看着从耳根到下颌骨那片都泛着红的舆水怜,忍住笑意。 哎,不能笑,他也是要面子的。 教初学者弹琴不是什么容易的事,难易程度全看对方天赋。 很可惜,舆水怜的天赋是弹棉花而不是弹吉他,不过,就算他一辈子只能发出弹棉花的声音,诸伏景光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倒是舆水怜一副很愧疚的样子,“好不容易从景光这里得到了吉他却谈得这么难听……” 诸伏景光安慰道:“以后回去再慢慢练习吧。” 说到这里,他也惆怅了起来。 ——还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舆水怜握着吉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你给了我圣诞礼物,但我没有买你的。” “不是早就送过了吗?”诸伏景光说。 他倒是觉得,今天能见到怜就是最好的圣诞礼物了。 不过这种话太肉麻了,听起来还怪怪的,他没说出口。 快乐的时光转瞬即逝,哪怕还想再和对方多待一会儿,二人都知道这是不现实的。 放纵只会带来危险。 诸伏景光将吉他收进吉他包里。 这次是舆水怜先离开,他们在吉他店外,准确的说是商场外的一条没有监控的小巷里碰头。 舆水怜先到达目的地,他经过了一块艺术展板,都是一些电影海报和相关的同人插图。 他等了一刻钟,诸伏景光背着吉他过来了。 舆水怜将吉他从他手中接过,知道这次离开又是期限随机的分别。 诸伏景光帮他理了理吉他包的背带,好像这样就能延缓分离的时间。 “下次再见。” “嗯。” “平安夜快乐。” “嗯,平安夜快乐。” “圣诞快乐!” “嗯,你也是,圣诞快乐。” 直到诸伏景光走到小巷的尽头,舆水怜很小声地说了句:“我其实很想你。” 他只是说给自己听,没想到对方居然停下了脚步。 “——我也一样。” = 舆水怜一路回到酒店房间内,然后在洗脸池用冷水洗了半天脸,总算有种降温下来的感觉。 那把吉他静静地躺在房间的椅子上,舆水怜还想再拆开试试,却又忍住了。 算了,在酒店会扰民的。 冷静下来后,他开始准备别的事,他送给松田阵平的那个领带夹没有用纸盒包装,而是用的袋子,舆水怜又去文具店弄了个黑色的文件袋把它装了进去,交给了前台的工作人员。 说这是前几天某某房间的客户掉的东西,被他捡到了,希望服务台能给对方打个电话通知他来取一下。 “打电话的时候报上我的房间号就好。”他说。 “好的。” 到了快傍晚的时候,忽然下起雪来。 降谷零开车过来接他,他在酒店门口等了几分钟,头上就落了些雪花。 舆水怜退完房间,一路提着东西过来,看到这一幕正准备帮他掸下头上的雪,降谷零动作更快,把袋子提了过来。 “先上车。”他说,“晚上降温了不少。”说完,他还看了下舆水怜的衣服,像是在检查他会不会受冻。 舆水怜却震惊道:“……你怎么只穿了这么点?” “刚结束任务。”降谷零说,“衣服在车上。” 他们上了车,降谷零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几天不见,舆水怜感觉他的精神明显不如前几天了,看来这几天的工作让他消耗很大。 “你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舆水怜知道他在处理炸弹犯的事,看来大概率是组织和公安两头倒。 降谷零揉了揉额头,“今晚回去后应该能好好睡一下……我先送你过去。” “你今天睡在皮斯科那里吗?” “嗯,不过送你过去之后我还有其他事。” “明天呢?” “明天我也不在。”降谷零叹了口气,“正好要跟你说这件事。”他起身往后座摸了摸,然后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他很是遗憾地说:“圣诞节的礼物只能提前一天送给你了。” “等等!” 舆水怜也从自己买的东西里拿出那个包装好的礼物盒,“我也有礼物要给你。” 他们交换了礼物,降谷零笑着问他:“不打开看看吗?” 舆水怜眨眨眼,他觉得零是希望自己现在就看看礼物内容的,他自然很配合的拆开了—— 是一对做工精致的黑色耳钉。 “……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降谷零说,“我看你有耳洞,但是一直没有戴过耳饰。” 舆水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他记得之前耳洞是放了那种防堵针的,好像是在意大利医院的时候弄不见了。 降谷零见他没说话,以为是不喜欢,他说:“如果你不喜欢还可以退掉。” 舆水怜赶紧摇头,“没有不喜欢!” 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戴上试试?不然表现得不像是喜欢。 舆水怜看着头顶的后视镜,把身子往降谷零的方向倾了倾,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降谷零主动帮他把镜子调整了一下位置—— “这样看得到吗?” “唔,正好。” 舆水怜很快就把耳钉戴上了,他说:“很好看。” “零一直很会选这些东西啊……”他感慨了一句,“对了,我给你的礼物你也看看?尺寸合适吗?” 降谷零拆开包装,里面躺着一双黑色的男士手套。 他其实没怎么戴过这种手套,但看着舆水怜期待的表情,还是慢慢将手探入其中,一根根手指塞入合适的位置。 “嗯,尺寸正好合适。”他说。 说完,就看见舆水怜的表情变得轻松了起来。 “我也很喜欢怜的礼物。”他说,“那么,提前祝我们圣诞快乐——” “要先说平安夜快乐,然后再说圣诞快乐吧?” 发现舆水怜变得会讨价还价的降谷零:“好~好~平安夜快乐~” 舆水怜今天心情很好,也不介意降谷零这种哄孩子的语气。 “平安夜快乐!” 在车上,舆水怜给中原中也发了个消息—— 【平安夜快乐。】 很快,就收到了对方同样的祝福回复。 他笑着把手机收了起来。 = 他们要去皮斯科的宅子。 皮斯科是个年近七十的老人,是组织的元老级人物之一,据说和boss关系也甚为密切。 等他们到了后,皮斯科主动来见他们,降谷零应付了几句后就说还有其他工作,要先离开一阵子。 舆水怜见皮斯科笑得就像个普通的老年人一样无害,还很是热情的引着他去了客厅,在那里,舆水怜看到了正在看杂志的雪莉。 雪莉看到他,表情一僵,埋头继续看书。 皮斯科:“客房我会让佣人带你去的,可以在这边稍做休息。” 交代完这些事,他就先离开去忙别的事了。 他一走,雪莉的视线就飘了过去,然后又佯装无事的收了回来。 舆水怜也发现皮斯科走远了,他行李都没收拾,就提着东西走到雪莉身旁,雪莉下意识一抖,似乎是想挪动身子,却逞强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舆水怜将鲨鱼玩偶的尾巴捏住,然后…… 用玩偶的嘴巴蹭了蹭雪莉的手。 雪莉:“……!” “可以和我和好吗?”他小声说。 没等到雪莉的回答,他又继续说:“不和好也可以。” “……不过,圣诞礼物我想先给你。”他说,“请……查收一下?” 他把礼物的盒子摆到雪莉面前。 少女动了动嘴唇,“那这个玩偶呢?也是给我的吗?” “对。” 雪莉拿过那个鲨鱼玩偶,戳了戳玩偶的头顶,然后也像舆水怜一样捏着玩偶的尾巴——敲了敲舆水怜的脑门。 “笨——蛋——圣诞节是明天啦!”雪莉说。 几秒后,女孩又不好意思地说:“……平安夜快乐。” “所以你同意和好了?” “……对不起。”雪莉说,“你明明什么都没错……” “朋友之间就不要道歉了。”舆水怜说。 “你居然会说这种耍帅的话了……不会是跟波本那个一看就很臭屁的家伙学的吧。” “诶……?” “算了,看起来也不像。” 雪莉看着舆水怜的笑脸,肉眼可见的感受到了对方的开心。 “……怎么笑得那么开心?”她说,“今天还碰上了什么好事吗?” 如果是平时,舆水怜一定不会这么快的给出答案,但今天不同。 他回答得很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嗯,今天遇到了很多开心的事。”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飘在云上,轻飘飘的不知会被云送去何方。 他想到在等待景光的时候,在墙壁上看到的那些画,想到里面有一张他不认识的插图和配文。 配文和他的心情正好一致。 ——This is the best day of my life(这是我人生中最棒的一天). 第65章 在皮斯科家的第二天, 舆水怜就见到了雪莉的姐姐——宫野明美。 虽然说见自己的亲妹妹用“拜访”这个词有些奇怪,但她们姐妹的处境确实如此。 宫野明美只是组织的基层成员,并没有组织所需要的那些“优秀的犯罪才能”。 但她是个好姐姐。 舆水怜既然是雪莉的保镖, 自然是要寸步不离的,宫野明美的目光在他和雪莉身上绕了个圈, 问道:“请问这位是……” “泰斯卡。”舆水怜报上自己的代号。 宫野明美轻松的表情则是稍微收起来了一点。 雪莉:“没关系的, 姐姐。泰斯卡……算是我的朋友。” 舆水怜抓住她话里那个“算是”,小声抗议道:“……你昨天还说我是你的朋友。” 雪莉瞪了他一眼。 宫野明美看到他们的互动后, 紧张感稍有缓解。 泰斯卡看起来和自己的妹妹差不多大。 他看起来不是技术人员, 年纪轻轻就有了代号, 那多半是手上已经沾过血了…… 宫野明美最近一直在思考关于组织的事,和她们姐妹的未来,看到泰斯卡这样的孩子, 她不由得又会想到这些。 “宫野明美,这是我的名字。”宫野明美大大方方地介绍了自己,反正她这种基层成员的资料也不是什么秘密。 舆水怜思考着要怎么称呼朋友的姐姐, 他试探着说:“宫野姐……?” “叫我明美就好。”宫野明美没什么架子,她知道妹妹很聪明, 所以能被妹妹认同的人, 自然也是值得信任的人——妹控的逻辑链就是这样。 舆水怜觉得直接叫名字也太没大没小了,而且他总感觉雪莉在用眼神威胁他。 “……明美姐。”他改口道。 “嗯嗯。”宫野明美笑着说, “圣诞快乐哦,泰斯卡。” “你也是。” “说起来,阿大和我提过你的事呢——他说你和我妹妹应该会合得来,这么看起来他说中了呢。”宫野明美笑容开朗, 似乎是想把这两位小朋友的友情分享给自己的男朋友。 看起来和陷入恋爱的女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舆水怜眼皮子动了动,“……阿大?是说莱伊吗?” “是哦。”宫野明美笑着应道。 “——他才没说中呢。”雪莉听到这个名字, 立刻就雷达动了,声音都拔高了几度,“我们可是之前吵架了,那时候才没有合得来。” 舆水怜:“……”骗人,明明之前也很聊得来。 宫野明美对妹妹的河豚反应早在预料之中,笑得很开心地说:“你还是那么讨厌阿大啊,为什么啊?他到底哪里惹你生气了?” 一提到这里,雪莉又调整了坐姿,摆出一副冷淡的表情,简直是在把刚才那个反应很大的自己给摘出来。 “——单纯是气场不和而已。” 舆水怜看着天花板,心想要不要在宫野明美面前戳穿雪莉的心思。 虽然有点不一样,但他也不是完全不懂啦…… 就像是很早很早以前,他会在心里埋怨零,只是因为他和景光关系更好,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太幼稚了。 那时候他们看自己的心情,搞不好就和现在的明美姐一样。 ——这么想着,这份丢人感居然姗姗来迟了。 宫野明美就这么看着雪莉,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这对姐妹忽然较劲了起来,接着,宫野明美倏地站起身转移话题—— “烤箱似乎好了,我去把东西拿出来,你们稍等一下哦。” 宫野明美走后,舆水怜偷偷看向雪莉,却被雪莉捕捉到眼神。 后者用书遮着脸不给自己姐姐看,然后用眼神对舆水怜说——看我干什么? 舆水怜压低声音说悄悄话:“其实不是气场问题吧?单纯是因为姐姐被抢走了所以不甘心吧。” 雪莉忍住了想要敲他额头的冲动,“……笨蛋,你闭嘴吧。” 虽然,某种程度上确实是事实。 ……有莱伊那个家伙在,姐姐的时间不就被分走了吗? 他还自作主张地分析我,以为自己是谁啊!少女的内心深处如此大喊道。 但在组织多年,雪莉早就将如何压抑这种小情绪做到了炉火纯青。 更何况…… “真的会有好结局吗?”雪莉看着姐姐离开方向,喃喃道:“他们都是组织的人,就算在一起了……未来会怎样我不知道。” 感情上,她当然希望姐姐得到幸福,可是身在组织,她们又要如何才能得到幸福呢? 舆水怜看着少女难得露出些优柔寡断来,他说:“你其实排斥的不是莱伊,而是他身为‘组织’的一部分这件事吧。” 雪莉嘴唇微动,“……你居然都能说出这么一针见血的话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 “……你别逃避我的话啊。”舆水怜说,“如果莱伊不是组织的人,只是个普通人,你会介意他和明美姐在一起吗?” “这种事我不知道。”少女冷淡地说,“因为没有发生。如果真的发生了,我会想尽办法让姐姐离开组织的。” 她没什么期望的未来,一定要说她所期望的未来——那就是让姐姐得到比现在更好的人生。 舆水怜作为过来人,敏锐地猜到了什么,“你打算用自己留下来换姐姐自由吗?” 这些话算是有理有据,毕竟宫野明美为了让妹妹脱离组织,很有胆气的从琴酒那里接下了一桩似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并且还完美达成了。 “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办法了吧?”雪莉耸了耸肩,对她来说这是早就思考过无数次的可能性。 她说:“对组织来说我的价值是必要的,只要我依然能做那个‘雪莉’,就有和他们谈判的资格,放走一个底层成员不算什么难事。” 舆水怜:“可是你知道你姐姐不可能放弃你的吧?那个时候,你不担心你姐姐会为了你冒险吗?” 雪莉不说话了,稍顷,她才疲惫地说:“……我想过,其实我已经陷入死局了。我说,你看过幻想小说吗?” “没看过。” “也是。”她说,“知道什么是机械降神吗?” 舆水怜摇了摇头。 雪莉:“在古代戏剧中,为了让无法破局的剧情走向新的发展,会让强大的神明将难题解决,使这个故事有一个让观众欢呼鼓掌的好结局。如果,现实中也能有机械降神该有多好——” 让组织和悲剧都一同被审判,最后走向完美的happy ending。 成为不管是台上的演员还是台下的观众,都能发自内心地绽开笑容的结局。 雪莉说:“我,期待着这样的结局。” 舆水怜哑然。 雪莉是科研天才,她一直以来接受的都是理性的、科学的、系统的教育,她的世界也是由有序的数据和资料组成的。 这样的她,却期待着一个如此魔幻方式来完成她的祈愿。 “你们在聊什么?” 端着烤好的饼干的宫野明美走了过来,发现气氛有些微妙。 “没什么。”雪莉淡淡道。 = 宫野明美今天在这里留了一天,直到晚餐后才离开。 舆水怜和她们聊了不少,反正她们有些事在组织里并不是秘密——比如她们的父母,宫野夫妇。 雪莉没和自己的父母见过面,但明美是不一样的。 舆水怜之前在论坛上看到读者提过,雪莉的妈妈宫野艾莲娜似乎是降谷零的初恋启蒙。 也不知道零知不知道这对姐妹就是宫野艾莲娜的孩子……如果他见过宫野明美,一定能认出来。 等等,舆水怜忽然想起昨天雪莉调侃他时说的话——他说自己像波本一样讨厌。 雪莉之前已经和降谷零见过面了?降谷零是不是猜出来了? 明天要是有机会就偷偷问问他好了…… 等他问起来,就说是自己在梦里梦到的,不知道降谷零会是什么反应? = 周四上午,贝尔摩德就准时给他发了消息过来,说自己在车上等他。 舆水怜早就起床了,他提着给贝尔摩德的礼物下了楼,在二楼窗户就看到了贝尔摩德的车。 他走到一楼大门,直接走到车旁,但没上车。 舆水怜疑惑道:“我不和雪莉一起吗?” 保护雪莉的任务怎么办? “不用担心,波本会担任你的工作,他五分钟后就到。”贝尔摩德笑着说,“我这边需要你,Boss有些事需要我转达你,先上车吧。” 舆水怜上了车,他将装礼物的纸袋放在身侧。 “Boss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 那个神秘的首领很少会直接对他下什么命令,他通常是通过朗姆或者贝尔摩德转达的。 “是意大利那边的事。“贝尔摩德给他提了个醒。 意大利么? 也是,也只可能是那边的事了。 意大利——准确的说是罗马分部依然是群龙无首的状态。 彭格列上次已经表达过了态度,想在他们的地盘运营,就必须按照他们的规章制度来,波尔多因为私下贩毒,已经踩到了彭格列的雷线。 而捣毁了波尔多和他的同伙的舆水怜,算是间接帮彭格列除掉了一个麻烦——也因此从彭格列的那位教父手中取得了“营业许可”,但,这个营业许可是只针对舆水怜一个人的。 在这个节骨眼找上他,不会是真的打算让他去意大利吧? 舆水怜越想越不对劲,Boss怎么会让自己去接手意大利的生意? 他只会杀人,毫无这方面的经验。Boss再怎么昏头也不会做出这种决定吧? 这段时间都没这方面的消息,他还以为Boss已经有别的安排了。 没想到…… 舆水怜:“Boss怎么说?” 贝尔摩德一手撑在车窗下方,不知何时已经点燃了一根烟,她说:“Boss的意思是让你去意大利分部,常驻。” 听到常驻两个字,舆水怜左手压着车内座椅,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舆水怜越想越觉得这不像是Boss的作风。 想要糊弄彭格列的方法不是有很多吗? 既然他们认人,那就让其他人易容成他的模样不就好了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贝尔摩德吐了口烟圈,“行不通,再怎么高超的易容,在彭格列的首领的面前都形同虚设。” 难怪Boss会真的让一个杀人机器去掌管一个外国分部。 他大概会另外找个得力干将来“辅助”泰斯卡,架空他的权利,让他只做个负责在彭格列那里刷脸的通行证就行了。 哪怕她并不想,但贝尔摩德还是继续了下去说:“Boss的意思是——‘泰斯卡’以后必须留在意大利。” 舆水怜愣了愣,问道:“……Boss是要让我永远不回日本了?” 贝尔摩德一直看着窗外,看着自己燃着的烟头,却不肯扭头看看舆水怜。 她悠扬的声音再度响起—— “Boss的意思是——‘泰斯卡’这个身份,以后只能在意大利用,并且要让组织的人都知道,泰斯卡永远留在意大利。组织会给你一个新身份和代号,只要不在意大利,你就用新身份见人,我会教你如何易容。” “我不明白。”舆水怜下意识地说,“为什么要做这种麻烦的事?” “因为‘泰斯卡’拥有彭格列的支持和意大利分部的话语权,这个身份会因这两点水涨船高。” 而这不是一个日渐衰弱的Boss想看到的。 他太衰老了,手下已经有朗姆和琴酒两个大派系了,这时候如果再有第三个人入场,他就得花不必要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和约束这个新派系上,偏偏这个派系并不是他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是被彭格列这个强势的第三方给推上去的,首领怎么能给他信任? 综上来看,还不如掐死他的成长机会,继续让他做一个完美的工具人。 舆水怜在贝尔摩德的沉默中,也想到了这一层。 “……真的一点余地也没有吗?” 贝尔摩德脸色比他还难看,她竭尽力气,却只能缓缓摇了摇头。 舆水怜感觉嘴里发涩,“那新身份呢?给我的新身份又安排了什么工作?” 贝尔摩德一顿,她似乎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女人又点了一支烟。好像这样就能延缓解开这个真相的时间, “一份新的实验计划。”贝尔摩德笑得很惨淡,“你现在不会想知道内容的。不过,从你的身世来看,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贝尔摩德最后那句话已经算是安慰了。 舆水怜下意识反驳道:“我还要感谢他吗?” 他头一次对人表现出如此强烈的语言攻击性,贝尔摩德也是初次见到这样的舆水怜。但她并不介意,因为这样反而会让她心里好受点。 “……抱歉,我不是针对你。”舆水怜飞快说,“让我想想。” 组织让他不能再使用自己的脸、自己的身份、用一个全新的身份继续在组织里为他们卖命。 还有那个实验计划……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论坛里对贝尔摩德一直有许多猜想,其中就包括了组织里那些以他现在的身份无法涉及到的奇妙实验。 舆水怜没想到自己也会被卷入其中,如果是前段时间,他能有机会走进组织的核心,也许他还会感到庆幸。 现在不同了。 ……他开始害怕了。 就像有一把巨大的剪刀在为他剪羽。 他那好不容易长出来的羽毛、长着他的自尊、长着他正野蛮生长的未来、和他的朋友们喜欢的模样的羽毛,正在被一双大手给暴力的剪除。 舆水怜侥幸地想着——就算他是一只被剪掉羽毛,变得丑兮兮的鸟也不要紧,反正他的朋友们也一定能认出他来。 可组织居然连让他变成折翅鸟还不够,还要把他改造成其他模样吗? 这不是让他回到那个一无所有的起点吗? ……开什么玩笑啊。 这不就是在玩弄别人的人生吗? 什么礼仪、道德他都不想管了,此刻他只感觉到一股无法熄灭的怒意在翻涌。 只是很快,他感受到的强烈的疲惫,犹如压在脊背上的山岩。 ……太荒谬了,舆水怜靠在椅子上,心想。 为什么啊……? 打火机的声音啪地响起,贝尔摩德却没有点烟。 她打火机在手中把玩两下,用这个声音吸引舆水怜朝她看去,而没有通过主动喊他的名字让他看向自己。 因为她喊不出口。 “Boss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她看着前排的镜子里的舆水怜。 “谁?” “……你真正的母亲。” 听到他的话后,贝尔摩德看到镜子里的少年双目微微睁大。 她想,赝品和正品,终究是不同的。 第66章 “BOSS让我带你去见见你的亲生母亲。” 贝尔摩德吐着烟圈, 又说了一次。 舆水怜愣在原地,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 这消息就像是三月里的春雷,不仅响, 还意味着会迎来一场浸透心脾的滂沱大雨。 什么意思? 带他去见生母? 这短短一句话里蕴藏了太多信息——BOSS是如何得知他的身世的?他安排自己去见生母到底有什么意义?组织如果早就知道他的亲人的身份,为什么一直不告诉他?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贝尔摩德知道吗?她知道多少呢? 猜忌的种子一旦生根就会发芽, 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外膨胀生长, 变成狰狞的树。 舆水怜也默契地避开贝尔摩德的眼神。 他捏着那份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礼物,意识到自己错过了最佳的送礼时机。 = 贝尔摩德带他到了一个有花园的小洋房。 从正门外面就能看到被搭理的精致美丽的小花园, 可惜这会儿是深冬, 从铁网的缝隙探出到窗外的叶子蔫头耷脑, 显出些许衰败之感来。 现在还是上午,阳光从树杈和叶子的缝隙里泼进庭院的灰白石头路上。前面还有一排故意做得有些歪斜的石阶。 就像意大利乡下某些地方的小院。 贝尔摩德戴上了黑色墨镜,将头发扎了起来, 做了个简单的容貌遮挡。 她下车后目光扫过花园小径,看着中间的一片空地,说:“如果来得早些, 能在院子里看见玫瑰,可惜全都铲了。” 贝尔摩德怎么知道? “你之前就来过?”问完, 舆水怜觉得这真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贝尔摩德就像是在解释什么, 她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发出响声,稍微压过了她说话的声音。 “……是我自己来的。” 舆水怜怔怔地看着贝尔摩德的背影。 贝尔摩德之前私下来见过房子里的人吗?她只是站在外面看吗? 他们进门的位置, 是正好能看到那片本该有玫瑰花的区域的。 能看到玫瑰,起码也要是春夏季吧? 几个月前的贝尔摩德来到这里时,是在想什么呢? 她为什么要来这里? 舆水怜想象到的,是贝尔摩德静静站在外面 不明白啊。 ……他不明白啊。 “上来吧。”贝尔摩德提醒道:“不想和你的亲生母亲见上一面吗?” 舆水怜曾经所有的关于“要不要和母亲见面”的思考都被一扫而空, 这一刻他无比恐惧着走入那扇门。 他看着那灰白的、歪斜的楼梯,要从身体里搜刮每一个角落才能找到勇气来支撑身体运行, 步伐变得无与伦比的沉重,就像被人绑上铅块扔进水里,溺水感前所未有的袭来,比在真正的水中还要难受。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不自觉地走到了那房间的门口。 贝尔摩德娴熟的掏出钥匙打开门,这个动作她绝对已经做了不止一次。 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没有人走出来。 里面没有灯光,只有些许自然光,这房子采光不错,看起来很是温馨,适合住人。 他们走到最里面的房间,房门打开,几个黑衣大汉手持武器看守着这家人。 这家人一家四口,分别是:五十来岁、头发斑白但眼神清明的日本男人。 一头璀璨的金发,保养得不错的外国面孔的四十岁上下的女人。 一个估摸着到舆水怜腰部上面一点的男孩儿,他也有一头金发,想必是遗传母亲。 最后,则是个熟悉的面孔——前几天他和松田阵平救下来的那个被粉丝持刀威胁的女艺人池沼月子。 后者看到他时,两只眼睛震惊得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你、你——” 这群跑到她家里来挟持她们的恐怖分子,怎么会和那天救了自己的少年有关? 那日光线昏暗,她又处于极度惊恐之中,根本没仔细看少年的模样,如今光线充足,她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这少年的长相和自己继母非常像。 “哦?你们认识?”贝尔摩德看起来切换到了工作状态,笑容玩味地看着舆水怜。 “顺手帮助过她而已。所以,她是谁?”舆水怜佯装无视,用云淡风轻地口吻问贝尔摩德。 “从家庭关系上来说,她是你的继姐。” “……” “不提这个,你不先和你的母亲打个招呼吗?”贝尔摩德打断他。 坐在中央的那位金发的中年女性,听到这句话后肩膀微微发抖。 他的丈夫,那位头发斑白的精瘦中年男人挺直背大喊道:“够了,你们这群人不要欺人太甚了!跑到我们夫妻家里来到底要做什么!?你们就不怕警察吗?还有没有法律了!” 他们已经忍受了接近一天的精神恐吓,早就到了临界值。 昨天夜里,这群人冲进他们家里,将他们一家四口逼到一起关了起来,却绝口不提要做什么,不图财也不图色,他能想到的就只有仇家寻仇。 舆水怜在他眼中看到的没有猜忌、怀疑,只有愤怒和决心。 这个男人分明看到了自己和他妻子如此相似的容貌,却对此毫不关心,只关心自己家人的安全。 年纪最小的那个混血金发男孩在父亲的喊声下,也不由得抓着母亲的裙角,小声道:“……妈妈我害怕!” “别怕——” 女人下意识地就要去抱他,却在伸手时想到了什么,动作忽然僵住了。 她朝着舆水怜这边投来一瞥,又忙移开。 贝尔摩德恰在这个绝妙的时机打断了一切。 “让菲莉女士留下,其余人带去旁边的房间。” 黑衣人们立刻行动起来,丝毫不怜香惜玉、也不尊老爱幼,差点要一把拽着那小男孩提起来,却被他父亲一把将其抱住保护在怀中。 他们一行人离开房间时,舆水怜还感觉到对方经过自己时所表现出的强烈敌意。 ……被仇视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心想。 他们只是在过着自己一如既往的平静的一天,却被我们这群不速之客搅黄了一切。 他们自然有充分的理由怨恨、仇视自己。 贝尔摩德让一个人守在这个房间的窗外,自己则是离开了房间。 “接下来是你们时隔多年的叙旧时间,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房间里只留下了菲莉和舆水怜。 后者收敛表情,在菲莉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也许是错觉,舆水怜感觉他放在钱包里的那张母亲和她哥哥的合照像是在发烫。 他大概、多半、也许是已经疯了也说不定。 他这次不想放任沉默蔓延,而是主动说道:“……好久不见。” 舆水怜试探着说出了那个词,“母亲。” 妇人说:“好久不见……怜。” 舆水怜脑子有半秒停滞。 被亲生母亲喊出自己的名字,这种对旁人来说会听到腻烦的事,对他来说却像一场痴梦。 妇人自顾自地开口,倾诉她的忏悔。 “当年的事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都是我,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小心弄丢了你。” 舆水怜缓缓问:“所以,我们是怎么分开的?” 菲莉攥着衣服的一角,她陷入了回忆,嘴巴像倒豆子那般诉说个不停。 “那天风很暖和,很晴朗。” “我带你去公园野餐,本来是快乐的一天——我还记得你那天穿着一条棕色的短裤,上衣是我从跳蚤市场淘来的、别人家的孩子穿过的旧校服衬衫,你穿上去真好看,就像个可爱的天使。” 舆水怜静静地听着,这个答案对他很重要。 “中途,我转头去公共区打了杯水,不到五分钟,我就找不到你了,我找警察,找遍所有人都找不到你,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似乎是回忆起了那种无助感,残留在身体里的精神的苦楚让这个女人下意识抱住自己的双臂。 “……我找不到你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我用尽了一切办法,却一点也没有你的消息……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真的完全崩溃了。” “我很爱你……我真的很爱你……”眼泪打湿了她的双颊,她边落泪边不停复述着这句话。 舆水怜沉默了,如果对方没有说谎,那么…… 他不是被抛弃的。 他设想过千万种不同的不幸,却不敢相信自己曾经真的被家人爱过。 被爱这个状态,是一种极高的奢侈,他曾经相当奢侈过。 在他得知母亲曾经找过自己,那么努力的找过自己之后,心中萦绕的恐惧终于减弱了几分。 ……这样就够了。 也许他想要的答案,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他们只是没有缘分而已。 “那之后呢……?”他压着自己的声音,让自己尽可能的冷酷一点。 菲莉捂住脸:“这种自责折磨了我很长时间,长到以为我会贯穿自己的全部人生……” “后来我来到日本定居,在漫长的休养和治疗之后,又遇到了现在的丈夫。“菲莉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 她在征求舆水怜的意见,因为她知道对方可能不会喜欢接下来的话题。 进门的时候不是都看清楚他们一家四口的模样了吗?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舆水怜却觉得想笑,今天的他感情格外丰富,喜怒哀乐全都拉满。 他主动、贴心地为菲莉将话题续上。 舆水怜:“然后你们结婚了,有了两个孩子?……等等,年纪大些的那个女孩应该不是你亲生的。” 菲莉听着他嘴里蹦出的每一个字,渐渐像被抽干了力气,声音都虚弱了,“……月子是我丈夫和他前妻的孩子。我……和我丈夫只生了一个儿子。” 舆水怜自然看到了那个可爱的金发男孩,他随口道:“他和你长得很像。” 自然和自己也有几分像。 也许和自己小时候会更像。 母亲,哦不……菲莉女士面对那个孩子时,会不会偶尔想起他?舆水怜心想。 “你会想起我吗?” 他笑了起来。 万幸的是菲莉因为愧疚和混乱的情绪并没有看向舆水怜,否则会看到他此刻难看得不行的笑容。 “我会,我曾经每个日夜每个时分都在思念你!” 菲莉的手肘用力的撞在了桌沿,她却毫不在乎。 她说着说着,声音又弱了下去,“……哪怕是在我看见我现在的孩子时,我甚至……还会想起你……” 怎么不会呢? “看到冬天降温的天气预报时,我会想着他有没有暖和的衣服穿……吃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就会忽然开始掉眼泪,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哪里,在吃什么……” “生活中的每一个时分,每一个事件,都变成了我思念你的契机,我人生的时钟在那一刻已然停摆,直到遇到现在的丈夫,我才重新开始走动。” 至此,她气氛已经推至高潮,她终于有了勇气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那个问题——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我的孩子……?” “我……” 舆水怜想,他时而品尝着少量又珍贵的幸福,时而又忍受着地狱般的酷刑。 他过得不能说全好,也不能说全坏。 可还未等他斟酌好语言,隔壁就传来孩子的喊叫声,和吵架声。 菲莉却像是被戳破的气球那般,砰地给出了剧烈地反应,她倏地起身,把椅子都给撞倒了。 门外,贝尔摩德问道:“发生什么了?” 舆水怜看着面前小腿还在微微发抖的菲莉、他的母亲。 他平静地对贝尔摩德说:“没什么,只是椅子碰倒了。” 下一秒,菲莉捉住自己的裙角,双膝跪地,两只手死死捉住了舆水怜的手。 那一刻他本可以避开,却最终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菲莉女士那双如湖泊般的蓝眼睛注视着舆水怜,她脱口而出:“求、求求你,放过我们……放了我和我的家人吧。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尽管找我就是了……是我不好,弄丢了你……是我不好……” 她以为自己是来报复她的,是吗? 可他也不是自愿要来的。 为什么没有人听听他的声音呢? 如今,他的母亲死死地攥着他的手,只是悲切的、忧郁的、像面对一个无法抗拒的敌人那样进行祈求,祈求他放过自己。 看来,她其实也没那么想听自己说自己的经历,舆水怜想。 她现在的儿子一哭,她就忍不住了。 这很正常,毕竟那边才是她真正的家庭,自己只是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孤魂野鬼,只有死着和失踪着的时候,才是菲莉心中值得她疼爱和怀念的那个“天使般的好孩子”。 而不是现在这样,和一群违法分子跑到她家里,破坏她宝贵的宁静生活。 从这一刻起,他已经是菲莉和她想守护的这个家的敌人了。 舆水怜后知后觉的发现一个问题: ……那菲莉刚才说的那些她是如何思念自己的话,是真的吗? 会不会是为了让自己心软所打的感情牌? 这个想法一出来,舆水怜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发现自己竟有这么恶毒的去揣摩他人的时候。 舆水怜叹了口气,将手从女人的手中抽出来,他站起身,将倒在地上的椅子重新放好, “坐下吧,我不是来报复你的。” 菲莉怔怔地看着少年的背影。 原来他已经到这个年纪了……菲莉恍惚间想到。 他看起来并不壮实,和同龄的男孩相比他甚至能用瘦小来形容,个子也不算高,脸庞算是很稚气的那种。 可是这个孩子已经过着和自己想象中的“普通生活”所脱轨的另一种生活了。 他到底是如何度过这十几年的? 菲莉回过身来已经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她这时才想起自己被委托的任务是什么。 她用手背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说道:“他们……那些人让我说服你答应调职,否则就将我们一家四口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女人双目无神地喃喃道:“我说过冲着我一个人来就好,他们却说不行,他们说你的家庭怎么能和你分开……可是,可是阳介才六岁,他明年才去上小学,他期待了那么久……月子的事业也刚刚有了起色,年底她的巡回演唱会就要开始……”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新家庭,菲莉又拔高了声音开始央求:“求求你……算我求求你……” 舆水怜忽然感觉有些疲惫了。 这一刻他甚至希望自己干脆是被抛弃的,希望对方根本不要爱过自己,否则他也不会如此痛苦了。 菲莉好不容易从丢失一个孩子的痛苦中走了出来,有了新的家庭,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和爱他的丈夫,她现在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人生。 难道她有错吗? 她找舆水怜吗?找过。 她因此痛苦过吗?痛苦过。 她不该有自己的新生活吗?她该有。 错的是舆水怜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这件事。 菲莉继续央求道:“那个调职很危险吗?如果不危险,能不能……” 舆水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感觉浑身疲惫,发冷。 他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容。 “……我不知道危险不危险,但我也许会死吧。” 他没有看菲莉的表情,正打算朝着大门走去,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做。他从钱包里取出那她们兄妹的合照放到了桌上。 “有人让我转达你一声:杜尔想对你说一声‘抱歉’。” 看着舆水怜的背影,菲莉呆呆的捏着照片,回想起少年小声说自己也许会死时的表情。 那是什么样的表情啊—— 她的心在此刻收到了无与伦比的刺痛,菲莉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她忙站起身朝着门的方向跑去。 “不、不……别走……别走……!” 舆水怜快步走到门边,拧开把手,把菲莉关在了门内,任由对方怎么转动把手和敲门,听着对方的哭喊和道歉声,他都没有开门的打算。 贝尔摩德依靠在拐角的楼梯处,旁边的烟灰缸里已经插了三四个烟头。 她等待着舆水怜先开口。 可她没想到,舆水怜第一句话居然是:“……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你今天已经抽了很多根烟了。” 贝尔摩德用力地将烟按在烟灰缸里。 “……结束了?” 舆水怜:“我没有什么想说的了。” “那我们先走吧。”贝尔摩德让守在门外的那个人重新回到房间里,她则是领着舆水怜回到了车里。 舆水怜绝口不提调职去意大利这件事,他就像将这半小时的全部经历给消除了一般,很是自然的将送给贝尔摩德的圣诞礼物取了出来。 “刚才忘记给你了,是我给你挑的圣诞礼物。”他笑着,“……晚了一天,抱歉。” 贝尔摩德看着舆水怜,她将那份礼物收了过来,却没有打开。 “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 “她真的找过你,找过你很久、很久很久。” 第67章 舆水怜有短暂的失神。 回过神来后, 他发现自己正咬着下唇里侧那一片柔软的肉。 他用牙齿带动它,让它产生疼痛感,然后又松开, 接着他将自己整个身子靠在椅子上。 舆水怜:“你是在安慰我吗?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耸了耸肩,“只是在陈述一件已经发生的事实而已。” 舆水怜挤出一丝笑容, “反正也是过去的事了, 这和我的未来没什么关系。” “对了,比起这个, 不看看我给你的礼物吗?” 贝尔摩德敏锐地意识到泰斯卡身上有东西发生了转变。 就像是一直以来进行发酵的酒在这一刻终于逸散出了气味, 给她一种“从青涩到成熟好像只用了一秒”的假象。 以前的泰斯卡, 是不会从容地说出这种话的。 那是个腼腆的、乖巧的、还有些笨拙的活着的孩子。 她手里的礼物盒很轻,就像泰斯卡和她之间的联系一样轻如细丝。 拆开礼物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女士戒指, 冷银光同她的肤色相称,戒指并不粗,整体有些朴素, 和她艳丽的女明星身份似乎不大相称。 贝尔摩德将戒指一点点套在手指上,尺寸是合适的。 “取下来很方便。”舆水怜见她注视着光秃秃的戒指表面, 他尝试着解释, “……这不会妨碍到你工作的。” 贝尔摩德笑了起来——啊,本质还是那个泰斯卡。 接着, 她无可抑制的意识到:泰斯卡甚至比原先还更加匮乏安全感。 如果是以前的泰斯卡,也许根本不会急着解释这些,除非你问。 可现在,他被人一根根扯掉了羽毛, 哪怕他再怎么努力的抖擞着身子,也会因失去了羽毛而瑟瑟发抖。 他这种证明又何尝不是在无意识的讨好。 安全感、自我信任感, 一旦被摧毁,重建起来就是个不得了的工程。 贝尔摩德看着戒指的光华。 一方面她对泰斯卡小心翼翼的示好而感到了不可控制的满足感。 ……另一方面,她又对拥有这种满足感的自己非常憎恶。 舆水怜背后的玻璃上,映着少年的背影和贝尔摩德的半张侧脸。 贝尔摩德看见自己的容貌——依然是十足美丽,太阳般的金发和姣好的面容都是足以让任何人引以为傲的资本。 少年的背影挡住了她三分之一的面容。 她眨眼看去,却觉得自己那剩下的三分之二的面庞根本不是人的脸——是腐化的皮肤、裸露的骨和流淌着烂掉皮囊的污染物,依稀间还能看出这皮囊衰老的痕迹。 ——何等的丑态啊。 她同样有些失神了。 “……贝尔摩德?” 舆水怜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不喜欢吗?” 贝尔摩德回过神,用另一只手抚摸着戒指,做出喜爱的模样和倾注感情的眼神。 就像在看孩子第一次把画的歪歪扭扭的绘画作业拿回家的母亲。 她“嗯嗯~”两声摇了摇头,“我很喜欢哦,honey。”~ “那就好。”舆水怜点了点头。 他们绝口不提那个会惹恼所有人的“调职计划”和“实验计划”。 所有的一切好像在这句话的修复下恢复如初。 变成了以往相处的模样,好似褶皱从未存在过——但事实上它依然存在那个位置,并且在你准备经过时,故意将你绊倒,还要在你大惊失色时嘲笑你和挖苦你的不小心。 “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贝尔摩德将烟盒掏出来,却发现已经空了。 白色的ESSE烟盒被舆水怜扫了一眼,记住了盒子。 贝尔摩德取出一把钥匙,她一手抓着舆水怜冰凉的手,将钥匙按入他掌心,又将他的手指推着握住掌心里的钥匙。 “我在银座那边给你买了栋房子。”她说,“这个年纪的孩子,比较想要自己的私人空间吧,房子已经装修过了,里面不喜欢的家具你自己换掉就好。” 她又从包里取出一个驾照递给舆水怜。 舆水怜打开驾照,上面的证件照是个陌生的面庞,却和自己有种说不出来的相似。 “我给你办了个干净的假身份,房子也是用这个身份登记的,后续的手续你就用这个身份去办就好。” “偶尔想放松一下的时候,用这个身份也不错。” “只不过需要你简单做个易容,很简单的易容。”贝尔摩德就像是在哄孩子的家长。 她给不了他什么,只能给他一个暂时能用来忘记自我的身份。 “这么说,我以后就有三个身份。 ” 舆水怜眨了眨眼,“泰斯卡、组织给我的新身份,以及贝尔摩德你给我的这个……” 舆水怜轻笑一声,说:“等会教我怎么易容吧。” “——反正以后也要用上的。” 组织……会给他什么样的新身份留在日本呢? 会给他一个新的代号吗? = 他们先回了一趟皮斯科的别墅,怜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将贝尔摩德送给他的东西收好。 降谷零一直在这边等他们回来,距离去往晚宴还有三、四个小时。 剩余的时间一直很珍贵。 降谷零在三楼时就看到他们的车了,于是他故意没离开,等舆水怜回来,他就朝二楼去,假装自己是正好碰上他。 贝尔摩德早上说她要把泰斯卡“借走”,降谷零试探了句:“只你们两个人出任务吗?人数不会不太够吗?” 也许是共同“折磨”过泰斯卡的“友情”,让贝尔摩德开了口。 “BOSS有些事让我们处理罢了,管好你自己,波本。” 降谷零足足等候了近三个小时,才又看到舆水怜。 少年的房间门是开着的,他正在把钥匙往包里装。 降谷零很自然地走到他身旁,“你和贝尔摩德出任务了?” “嗯。”舆水怜含糊地说,“……一些小事而已,顺便交代我之后的工作。” “下一份工作吗?不过,为什么只单独传达给你一个人的工作?” 降谷零只觉得反常,舆水怜几乎没有过独自一人出任务,“还是说贝尔摩德会和你在一起进行下个工作?” 舆水怜有点不知怎么开口,“我一个人的。BOSS希望我去意大利,接管分部的一些工作。” 降谷零眉头拧了起来。 怎么会让怜去? 降谷零:“安排了其他人和你一起?” 曾经的“泰斯卡”,只是负责执行命令的工具,现在呢? 让怜只负责刷脸,又要让怜过上被人安排和摆布的生活吗? “具体的内容还不大清楚,明确的流程和安排还没告知我。” 舆水怜抢先一步堵住他的嘴,“但意大利那边是一定要去的了,你知道的,这是BOSS的命令……” 他现在很害怕降谷零问为什么,问他发生了什么,他无从说起这一切。 降谷零吸了口气,“要去多久?” “至少一年,也可能很久……我是说不准,但偶尔还是可以回来的。” 舆水怜自动补齐谎话。 他口中的回来,指的是用其他的身份回来,泰斯卡的身份没有特殊情况,基本上很难离开意大利了。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年也很快。” 不过是365天,8760小时,525600分钟,31536000秒。 而已。 舆水怜语气轻松地说:“我不在的时候,你正好可以练习一下做蛋包饭,我回来的时候就能尝到你的手艺了。” “而且……也不用思考租房的事了,少些麻烦。” 降谷零看着他,心里越想越觉得古怪。 ——舆水怜从没用这种快节奏的、几乎是不给人插话机会的方式交谈。 明明前几天他还兴高采烈地准备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打算租房子,打算学习料理。 现在这些又算什么啊! 舆水怜:“我对彭格列那边还挺感兴趣的,正好去一趟意大利,说不定还能和他们见上一面,能长长见识也挺好的……” “……别开玩笑了。”降谷零被他的态度激怒了,“你的安全呢?有保障吗?听上去是不错,但不就是把你当成了更好的活靶子吗?” 无非是让他做个傀儡吉祥物,真正负责运营分部的人躲在幕后。 怜呢? 他还要承担一切的危险,敌人的恶意和怒火,还有各种暗杀。 他得到什么好处了吗? 降谷零:“组织又能给你什么?永无止境的、敲骨吸髓的压榨吗?” 怒火烧得最旺的那一刻,几乎要引燃一片原野,留下一地灰烬之后,他却愤怒自己无力改这一切。 “别担心,我会争取的。”舆水怜漫不经心地说。 他自己也不太确定他能做到哪一步,但降谷零说得没错,他做了那么多,他得到了什么呢? 得到的只有一次又一次更疯狂的压榨,几乎要将他躯体里的每一丝水分都榨干。 如果,如果他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对组织无可替代……那他是不是也能用这条命来威胁组织? ……哎,好烂的筹码啊。 降谷零意识到一定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你和贝尔摩德出去后发生什么了?” 只可能是这件事了,贝尔摩德到底带他做了什么? 敲断他的希冀,粉碎他的梦想,原来不过只要几个小时就能做到。 舆水怜:“没发生什么,就是跟我说要了去意大利的事而已。” 降谷零就算知道了前因后果,也只会徒增烦恼,他想。 他想到自己第一次推开苏格兰的时候,是为了保护对方的“心”,故意做了那些伤人的、惹人讨厌的事。 他们之间的矛盾来自于他们是不同的阵营,他天真的认为只要是同一个阵营的“朋友”,就不会有危险。 而今天舆水怜发现阵营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boss威胁菲莉女士,仅仅是因为他愿意这么做,愿意拿舆水怜身边的人开刀,也就是说只要他有羁绊,有人际关系,有任何一个对他来说是特别的人,他就有软肋。 哪怕这个人和他同样是组织的人,也不代表对方安全。 组织也有无数种方法让自己屈服。 雪莉也好,贝尔摩德也好,波本也好。 组织总能想到切入点的。 宫野明美和雪莉不就是这样的吗? 他早该想到的…… 他总是想着爱和喜欢,被喜欢和被爱,这些糖霜一样柔软的、轻飘飘的东西带着惊人的麻醉效果。 他在刀口上舔舐那点蜜糖,越是尖利的刀锋之上,沾染的蜜就越是甘甜香醇。 这么看来,就算死在刀下也怨不得人。 舆水怜的沉默让降谷零警铃大作。 当一个人不愿意分享他的问题和苦难了,就证明他要么在面临一个极其困难的绝境,要么证明他有和你划清关系的打算。 ——或者两者皆是。 降谷零按住他的肩膀,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他不知道要怎么样让舆水怜再次对他敞开心扉,他看到那扇门正在关闭,他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不能告诉我吗?” “……真的没什么。” 降谷零按在他肩上的手微微用力,“……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是朋友,对吧?“ 舆水怜笑了起来,“当然啊。” “对了。”舆水怜忽然想起件事,“波本,你还欠我三个要求……正好今天可以用上一条。” 降谷零在这个节骨眼上听他提到这件事,感觉非常不妙,“你想提出什么要求?” 舆水怜一字一顿,说道: “——不许来意大利找我。” 在降谷零生气前,他一把抓起床边的钱包,飞速往门外跑去—— “我出去一趟哦,波本,你要留在这里保护雪莉,不可以跟上来。” 降谷零气急败坏地喊道:“你给我站住——” = 期间,贝尔摩德则是去了客厅里。 她看见了坐在角落沙发里的雪莉,她们短暂的目光相接了。 “堕落天使”的女儿吗…… 贝尔摩德移开视线,心想:这女孩大概不会知道,她所研究的药物的副产品,很快就会用在泰斯卡身上了。 刚这么想着,泰斯卡就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 贝尔摩德见他像个没事人似的,还笑着问她们:“我去一趟便利店,你们有需要的东西吗?” “没有。”“没有哦~” 贝尔摩德没阻止他,她站在二楼窗边看着少年朝着大街上走去,又一次习惯性掏出烟盒,才想起烟盒已经空了。 她在雪莉对面的沙发坐下,二人沉默无言。 降谷零从楼上的楼梯走了下来,贝尔摩德投去一瞥后,又丧失了兴趣,她百无聊赖地盯着电视上的新闻,大波浪卷发的女主播正播报着一条最新速报—— “震惊全日本的炸弹犯今日在互联网上发布了新的犯罪预告。” “他声称已经在精挑细选之后,找到了这次最合适的人选,即将开始新一轮的审判,并且在视频网站上开设了私人付费频道,称会将这次审判的过程进行曝光。“ “该炸弹犯自称新时代的审判者,每次作案都会选择至少两名被他认定是善人和恶人的受害者。” “大山先生,您怎么看?” 女主播将消息抛给旁边的中年男子。 “一个人倘若犯了罪,也是该让法律来惩戒。在法律无法援助到的边缘,也有受害者选择挥起屠刀,但这种悲剧我们都不希望发生。” “这位炸弹犯却高傲的让自己凌驾于法律之上,对他人的行为进行审判,未免过于高傲了。” “善人和恶人应该不是由个人来判断的。” = 舆水怜抬头正好能看到便利店上方的小电视。 负责评论的大山先生正在对那位炸弹犯进行强烈的谴责。 “……好像太绝对了吧,那个犯人。他之前抓的人里,有很多罪不至死啊,只是些小的恶习,还没有来得及改正就被他杀了。” 店员见舆水怜专心看着电视,出言道:“我倒是认为人虽然会犯错,但又不会一辈子错下去。” “是吗?”舆水怜回了神,淡淡回了句。 他意识到自己还呆站在柜台前,这样不太好。 店里这会儿没人,店员倒是不介意,干脆同他攀谈了起来,“就是啊!偷偷告诉你,我啊,以前还是暴走族呢,有次真的闯大祸了……撞到人了,还好只是轻伤,那之后我就不敢干这种事了,乖乖去读书上学,现在出来赚钱啦。” 舆水怜糊弄道:“看不出来啊。” “不过,也有人加入了当地的帮派,听说去年在歌舞伎町讨债的时候被人一刀子捅进了肚子里,就那么死了呢。“ 店员唏嘘道:“改邪归正要趁早啊。” “你说得对。”舆水怜点头。 “对了,看你站了半天了,想好买什么了吗?” “啊,麻烦给我一盒ESSE……就第三个那个,还有旁边的万宝路,黑色的。” 舆水怜在便利店结了账,将两包烟放进口袋,一包是给贝尔摩德的。 他走到旁边的巷口,靠在水管旁的墙壁上,认真的将烟含住。 上次那个打火机还在他手里,给他省了买打火机的功夫。 “嚓——”地打开火机,点燃。 他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就这么让烟过了肺,直到这口气呼出去了他都没发觉。 这次他没被呛到狼狈流眼泪了。 就这么抽完一根,他才开始有些缺氧的感觉。 大脑放空什么都没想,他又点了一根烟。 直到连抽三根烟,他才找回点意识,开始思考着等会身上的烟味怎么办,要不要想办法盖一下。 正当他准备打开手机时,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旁边经过。 那头醒目的卷发和标志性的墨镜,不是松田阵平又是谁? 这是什么便利店奇妙缘分啊,他想,可他一点也不想这时候被人看到狼狈的样子。 他看到松田阵平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松田阵平注意到他手中燃着的烟和地上的烟头,皱起眉头来,“又在偷偷抽烟?” “没有偷偷。” 他一开口,呼出的烟云半盖在那张脸上。 松田阵平问道:“心情不好?” “没有。” “那就是心情不好了吧,承认这种事又没什么可耻的。” “……” 舆水怜说:“我只是来帮人买烟的。” 给贝尔摩德。 松田阵平看到舆水怜口袋里还插着一包女士烟。 他心想什么玩意儿,你自己不都抽上了吗? 万宝路和ESSE长得又不一样他认不出来? 看他这蔫头耷脑的样子就知道肯定心里有事,帮人买烟估计只是个借口。 他看着像从某个不习惯的环境里逃出来,独自一人跑到角落自我调整。 他朝着舆水怜那边走了几步,对方似乎有些应激,迈开步子就想从他身侧离开。 对一个新手来说,连续吸烟所带来的缺氧和强烈的眩晕感,在他动身的这一刻袭来。 舆水怜脚步都是软的,差点一个趔趄撞到旁边的水管上。 松田阵平眼疾手快的用手臂把他的头挡下,一个施力正好让少年借着力半撞进他怀里。 他西装敞开着,怀里的领带正好飞出来了些,末端的领带夹闪闪发亮。 “——你跑什么?警察又不会因为抽烟就抓你。” 第68章 他就这么把人撞了个满怀, 眩晕感也在这一刻散去了些。 松田阵平的臂膀正好将他环在怀中,他感觉自己像被置入鸟巢里的一只雏鸟。 舆水怜顾不上窘迫,将自己从对方怀中抽身出来。 他皱起眉头, “……你自己身上不也是烟味。按照你的逻辑,心情不好的是你吧?” “啊?是啊。”松田阵平耸了耸肩。 舆水怜被他弄得哑火了。 “算了, 不逗你了。”松田阵平拍了拍舆水怜的头顶, “你送的礼物我收到了,谢了。不过有必要这么迂回吗?你直接给我打电话也一样……哦, 我忘了你没有我的联系方式了。” 他这话说得巧妙。 算是在暗示要不要交换下联系方式了。 舆水怜动了动嘴唇, “我觉得就这样随机邂逅也不错。” 松田阵平听出了他话里的婉拒, 调侃道:“这是什么青少年里流行的浪漫吗?” 舆水怜耸耸肩。 说来也是怪事。 舆水怜心想:他和松田阵平的每一次见面,他们两个人里一定会有一个比较狼狈的家伙存在。仿佛是上天故意选在这个时刻叫他们见面,这也是一种戏剧性。 舆水怜后退了半步从松田阵平怀里出来, “这个点你不去工作吗?……请假了?” 松田阵平:“出来吃个午饭而已。” “……这都快下午了。”舆水怜干巴巴地说,“最近的工作很忙吗?” “你这算不算打听机密。”松田阵平轻笑一声,给出提示:“大街小巷的电视上不是都在放的那个混蛋的新闻, 你看到了吗?” “炸弹犯?”舆水怜问,“可他不是还没有开始行动……” 松田阵平又不是搜查科的……没有相关的爆炸物处理他应该不需要上场吧? “不是他。” 说到这里, 松田阵平有些恼火地揉了揉头发, “有些崇拜他的模仿犯,不知道那群疯子从哪里弄到的炸弹, 居然去市立综合医院装炸弹,还乐不可支的说要把那里给夷为平地……真是电影看多了。” 舆水怜惊讶道:“所以他们真的这么做了……?” “做了,还好是一群门外汉,但炸药量也足够炸毁半栋楼了。” 松田阵平提到这里, 用指关节敲了敲舆水怜的头,严肃地说:“抓了三个, 其中还有一个未成年,说‘只是觉得这样很酷’就参与了犯罪,他爸来的时候恨不得当场打断他的腿。” 舆水怜捂着头,“……那你敲我干什么?” “因为我想。”松田阵平说。 舆水怜:“……” 这个人怎么还是这么不讲道理啊! 不过被这么打断,刚才的烦闷心情都不那么沉浸式了。 这时,松田阵平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接了个电话,放松的表情收了起来。 “啧,午饭吃不成了。” “……要回去工作了吗?” “总之你也早点回去,最近尽量别在街上晃了。”松田阵平说。 他语气随意得就像在嘱咐邻家的小孩。 = 舆水怜回去时,贝尔摩德已经化妆成了莎朗·温亚德的模样,她今天会用这个身份出席。 舆水怜摸出那包烟来,“给,你的烟抽完了吧?” “哦呀,还真是贴心。” 莎朗外表下的贝尔摩德,更像个阅尽千帆的长辈,有种别样的沉稳感,“谢谢你了。” 贝尔摩德说着,就慢条斯理地取出一支烟,舆水怜掏出打火机替她点上了。 还无奈地说:“……就这一次,下次不帮你点了。” 贝尔摩德笑了起来,“行吧。” “今天的晚宴上还有别的工作吗?” “有个政客向我们买了些东西,需要转交给他。” “没了?” “其余的就不是我们的工作了。”贝尔摩德说,“皮斯科总要给组织做点贡献,不能让我们专美于前。” 舆水怜对皮斯科并不了解,只知道他从组织这里得到了不少好处。组织让他付出的自然也不会少,但他靠着组织的提携做到了如今的地位,也不是个蠢人。 该表忠心的时候自然不会含糊。 看来今天的重头戏并不是他和贝尔摩德。 “波本和雪莉也要一起吗?” “……是哦。”贝尔摩德不太想提这两个人。 她吐出一口烟圈,走到房门口将门关上了。 “过来吧,今晚的宴会开始前,我教你一些关于易容的知识。” = 东京郊区,某间仓库内。 太宰治看着地上已经七零八落死成一片的尸体,知道他来晚了一步。 “……这家伙到底抓了多少人啊?”中原中也从尸山外走了过来,“血还很新,刚死没多久。” 他们收到消息过来到现在不过二十分钟,人已经死得一个都不剩了。 简单统计过后,发现犯人捉了至少二十个人。 他将他们身上贴上了善和恶字,关在这里玩了一场现实版的大逃杀。 太宰治看了眼,眼皮都没抬的说:“大概是对善阵营的人说,将恶阵营的人杀了他们就能离开,对恶阵营的人说,他们也要杀恶人,才能成为善人,才能离开。” 他耸了耸肩,“最后如愿变成了他喜欢的大混战。” 太宰治踩着一具尸体散落到一旁的上衣,看清楚他们身上都是自相残杀留下的痕迹。 炸弹犯没有用他平时的风格。 太宰治:“比起这些,他居然没用炸弹,而是让这些人自相残杀。为什么……难道是炸弹的储备不够了?” “他分明是个挺注重仪式感的人……” 说到这里,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同时看了对方一眼。 二人一齐开口: “——他要去炸别的地方?!” “他要把那些炸药用在一次最盛大的杀人仪式上!” = 另一侧。 “异能特务科的人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何贵干?” “您太客气了,我们只是来针对这次的犯罪嫌疑人准备进行收容工作罢了。” “如今受害者已经增至三十人了,你们异能特务科是不是动作太慢了点?” “我们也是服从上级命令,异能特务科这样的机关并不能无视上面的意思直接出动,这一点你们应该也清楚吧?” “你的意思是让我埋怨上级咯?” “我可没说过这种话,请不要用莫须有的罪名攻击我。” 诸伏景光靠在窗户旁,听着上司和异能特务科派来的专员进行交谈,两方都是话里带刺,仿佛稍有不注意回头他们就打起来了那般水火不容。 照理说,这类案件和公安的职能关系不大,但犯人情况特殊,已经拥有了一大批信徒,还和某个宗教团体搭上了边,一下子就成了新兴宗教。 因为犯人有一套特殊的方法,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辨认出善人和恶人,甚至有不少信徒自愿将自己的性命献出,作为审判的“素材”。 ——他们想看看自己究竟是善人,还是恶人。 中场休息时,诸伏景光和这位年轻的异能特务科专员在窗边交谈。 “那根本不是什么神力,只是某个异能力。”异能特务科的津田真人说道。 诸伏景光给对方递了根烟,后者婉拒了,“抱歉,我最近准备和妻子要孩子了,正在戒烟中。” “是吗,祝福你们如愿。”诸伏景光笑了笑,把话题引回来,“不过,异能力能做到看穿人的善恶值吗?这种东西真的能够被量化的吗?” “谁知道呢……”津田真人叹了口气,“他看到的就是真的吗?” 诸伏景光忽然觉得背后发凉,“凭着根本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数值,就给人定罪了吗?” “还有不少人相信他是真的救世主,是真的裁决之神,真可笑啊。” “你们要怎么收容他?”诸伏景光问,“不是连犯人的容貌都不知道吗?” “……还能怎么办?活着带人回去,死了带尸体回去呗。”他说,“不过,这个犯人至少还有一个同伙,负责帮他把那些选中的人抓回来。” 就在这时,津田接了个电话,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诸伏景光的上司也在这一刻推门而入,喊道:“线人传消息过来了,他们的目标是杯户饭店!” “怎么会在酒店?该死,是瞄准了客户吗!” “今天杯户饭店有一场大型宴会,不仅有政界人物,还有不少富豪和文娱业内业界知名人物,来宾至少有两百多人,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是犯人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难怪他近乎两周都没有动静,他在储备更多的炸药!” “快!去通知爆炸物处理班!” = 今晚晚宴的地点在杯户饭店。 贝尔摩德、皮斯科和舆水怜同乘一辆车,舆水怜也穿了一身正装,领带是贝尔摩德帮他打的。 车里没人说话,只有车载广播兢兢业业地播报着: “自称为裁决之神的炸弹犯宣布今夜会再度作案,警方目前尚未掌握犯人踪迹,今晚是否会出现新的受害者……” 皮斯科想到了自己,然后他关掉了这叫人不快的广播。 很快就抵达了会场,舆水怜他们是分开入场的,他寸步不离地跟着贝尔摩德,在他们后方没多远,降谷零和雪莉也出来了。 “我这次有什么身份吗?”舆水怜问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如今的莎朗·温亚德笑意更深,“助理或者保镖?” “……那还是助理吧。” 他们要的就是不引起注意,太高调反而不美。如果用保镖这个身份,说不定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追问和麻烦,他可不想看到这种画面。 只是,人算并不如天算。 舆水怜居然在会场里看到了熟面孔——铃木园子。 然后她就发动了她呼朋引伴的技能,立刻召唤出了毛利兰和工藤新一,舆水怜忽然觉得头皮发麻。 铃木园子似乎是一眼就看到了贝尔摩德,她兴奋地拉着小兰走了过来,后者一脸无奈,但并不反对好友的做法。 “那个……请问是莎朗·温亚德女士吗?”到了跟前,铃木园子居然有点小心翼翼的。 贝尔摩德挂上礼仪性的笑容,“诶,我是,请问你们是……” 在听到贝尔摩德的回应之后,铃木园子活力十足道:“我是你的粉丝!我收藏了你好多的电影,我真的非常喜欢你的作品……尤其是痛失爱子后那个经典的回眸镜头……还被我印成了明信片收藏起来了呢!” 贝尔摩德掩着嘴温柔地笑着,“是《再别今日》吧?放在现在也是一部老电影了呢,呵呵,谢谢你的支持。” “……请问……等会能给我签个名吗?” “当然可以。” 舆水怜在半米外感慨着贝尔摩德精湛的演技,不愧是得过奥斯卡的女人。 “莎朗”和“贝尔摩德”既相似,又不同。 他注意到了一道视线,他抬眸望去,正对上毛利兰的目光,后者忙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刚才眼里只有偶像的铃木园子也意识到——旁边的这位少年,不就是那日在宠物店帮助了他们的好人吗! 铃木园子已经小声惊呼了起来,“——是你!没想到能在这里又碰到你!” “是啊。”毛利兰也跟着应了一声。 工藤新一也在此时姗姗来迟,他对这种场合兴趣并不算大,今天只是被他妈和亲友们拽来的。 他一来便注意到了这里似乎正在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什么?”工藤新一看了眼那少年,又问旁边的毛利兰,“你们见过?” “就是之前在宠物店帮了我们的那位啦……”小兰对着旁边的新一小声说。 贝尔摩德也一手撑着下巴,表现得饶有兴致,“哦?”她看向舆水怜,津津有味道:“看来有我不知道的小插曲呢。” 铃木园子则是率先将先前没能表达的感情释放出来,双目晶亮道:“那个时候真的是谢谢你了!” 舆水怜被她炽热的反应击中,点了点头:“举手之劳而已。” 他都不好意思接受,毕竟那时候还是系统让他去宠物店的…… 铃木园子不被他的冷淡打败,“不过,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再见面啊……你也是莎朗小姐的粉丝吗?” “不,这孩子是我的助理。”贝尔摩德拍了拍舆水怜的肩膀,笑着说,“不过,能和我说说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我可是很感兴趣。” 毛利兰将事情转述了一遍,她的回忆里还掺杂了些个人情感,言辞之间的赞扬和美化几乎要盖不住了,工藤新一看了她好几眼。 又看向那位被毛利兰提到的少年本人,当事人看起来也没比自己大几岁…… 只不过,他的那双手…… 工藤新一目光沉了沉了下来。 贝尔摩德摆出惊讶的模样,“哦”的张开了嘴。 “真厉害啊,怜君。”她像模像样地胡说了起来,“你真是个热心的孩子。” 一旁的工藤新一忽然插话:“莎朗小姐,请问他真的是助理么?难道……不应该是保镖?” 贝尔摩德一手托腮,开始胡诌:“哦?为什么这么说?” 工藤新一说:“这不是很显然的吗?这位先生的手看起来可不像是明星助理的手,分明是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员,而且这种场合也没必要带助理吧?结合这一切,他是保镖的可能性最大。” 还是一位热心的保镖先生。 舆水怜保持着沉默,在工藤新一这种人面前多说多错。 贝尔摩德轻车熟路的将话题接了过来,对着工藤新一说:“你是有希子的儿子吧?既然你在这里,她今天也来了吧?” “啊?她还在那边——”工藤新一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看向另一侧角落里,正在和某个导演聊天的工藤夫妇。 他耸耸肩,“在讨论我爸爸的小说改编的事。” 说着,就看到工藤有希子朝着新一这边挥了挥手,似乎是在喊他过去。 工藤新一:“……”早知道不往那边看了。 “我先过去了。”他说着,先走了过去,小兰和园子很快也离开了。 舆水怜却是心事重重。 这是他作为一个自知是漫画角色的人的警惕:当所有的重要角色同时出现时,这个场景注定不会平庸,必然会有什么大的剧情发生。 就在这时,他在人群中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 和那天在商场里试图拐卖儿童的那个年轻男人很像! 可那个人不是被抓起来了么? 就这么一个瞬间,对方觉察到了他的视线,二人视线相交,对方立刻闪身往人群中钻了进去。 舆水怜皱起眉头,对贝尔摩德说:“我去会场里转转。” = 他在整个会场绕了个大圈,宴会的正厅里并无异常,但方才那个身影已经迅速消失在了宾客之中,也可能是混入了工作人员里,他怎么也找不到人。 降谷零看见焦急地在会场里转来转去的舆水怜,他也一路跟了上去。 他一把抓住舆水怜的手腕,“发生什么了?” “我感觉这里不太对劲,波本。”舆水怜一手捂着唇,目光在会场内逡巡,“……有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降谷零见他神色凝重,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舆水怜神秘的预知梦能力。 “发生什么了?”降谷零说,“我可以做点什么吗?”他试图给舆水怜分担压力,他看得出来对方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前几天我在商场遇到了一个拐卖儿童的男人,我救下了那孩子,那个男人按理说已经被移交警方了,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我不觉得是我看错了。” 舆水怜脑子里灵光乍现,“你说,这会不会和炸弹犯有关?” “你认为他是炸弹犯,或者是他的同伙?”降谷零得到的消息比他多些,他说:“这很有可能,炸弹犯寻找下手的对象后,应该是有其他人替他将猎物搜集、搬运到一起……你看到的那个男人,说不定就是他的搬运工。” “我和你一起找。”他说,“他有什么外貌特征?” 方才对方那一瞥,让舆水怜正好看清了一些他的相貌特征:“他戴着口罩,脸部能辨认出的特征不多。他左眼下方有一道垂直向下的伤痕,头发很短,在耳朵上方,身高应该和你差不多……年纪最多不超过三十岁,抱歉,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我明白了,我会先按照这些特征去找的。”降谷零说,“你说他本不该在这里?” 舆水怜迅速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 降谷零:“可能他根本就没被警方带走,或者直接跑掉了。他的同伙既然能这么快给出回应,证明他拐卖儿童时他的同伙一定在很近的位置!” 接着,他想到个很有可能的猜测。 降谷零表情凝重地看着舆水怜,“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当时应该就记住了你的外貌……他们可能会进行报复。” 舆水怜立刻说:“可现在我们该兵分两路,效率更——” 效率更高的高字还没说出口,会场就骤然暗了下来。 宾客们短暂的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他们并未听说有这么一个环节。 下一秒,中心处的舞台就亮起了聚光灯,汇聚在了舞台中间的两个人影上。 舞台上,一位中年男议员正被反绑着双手,身上则是穿着一件被缠满了炸弹的马甲。在他身旁,是个个头矮小、戴着古怪面具的男人。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 “那不是朝仓议员吗!” “啊啊啊——是炸弹!!” 会场瞬间乱了套,尖叫声和奔走声混杂在了一起,舆水怜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死死皱着眉头。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制造恐慌?不,他们特意挑了一个这么大的、有这么多人的舞台…… “砰——”地一声枪响传来,打碎了兵荒马乱的会场。 热武器的压制力让会场里瞬间鸦雀无声,面具男人举着枪的手还未放下,依旧高高举着,就是为了震慑所有人。 “安静——!” “接下来是今天的游戏环节!” “首先,我要告知你们,这里已经被我布置了足够让所有人变成烟花的超——大量炸药的说。” “恭喜在场的两百四十三人——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我的人质了。” “我想你们应该都听过我最喜欢玩的游戏了吧?” 面具男冷笑了两声,“我会选择一位‘善人’和一位‘恶人’来玩我精心设计的小游戏,只要他们能成功通关,在场的两百四十二人都会被我释放——” “如果他们通关失败……” “那大家就一起变成东京的美丽烟花吧!” ,,。 第69章 舞台的聚光灯下, 高调的炸弹犯正挥舞着手,兴高采烈的向宾客们描述自己的犯罪场景。 在他的身旁,身上捆着炸弹的朝仓议员双目涨得通红, 嘴里不住发出呜咽声。 “喂,安静一点啊——大叔!” 面具男踢了他一脚, 后者在恐惧之下强忍住声音。 舆水怜盯着舞台上。 面具男的声音很年轻, 身体看起来也并不强壮,正面作战的能力应该不强。 可他竟然敢独自闯入两百人的会场, 证明他的同伙就在离他极近的位置掩护他, 贸然出手, 只会被犯人的同伙打得措手不及。 而且整个会场如果都有炸弹,那犯人很可能鱼死网破,和两百多人一起死。 他不能拿别人的性命冒险。 台下, 有人想到自己的小命不保,忙问道:“是要进行什么样的游戏才能放过我们?” 面具男:“游戏的内容很简单,我会选出一位善人和一位恶人, 进行一场决定在座两百人生死的游戏。” “至于游戏的内容嘛……我暂时不打算公布。”面具青年耸了耸肩,“这样就不好玩了。” 他将人命当作游戏的轻描淡写的态度立刻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 人群中, 一个身高足足一米九的外国男人扒开人群, 气势汹汹地走到舞台正下方,对面具男道:“我看你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这家酒店的安保和车辆出入情况我都一清二楚,根本不可能有人准备出能足以炸毁整个杯户饭店的炸——” 降谷零心里一凛,这个外国男人应该是这次安保团队的关系者,有些内部情报。 如果真如他所说, 那犯人信誓旦旦说的“炸弹”到底在哪里? 降谷零正准备继续搜查舆水怜说的犯人的那个同伙,就听见“砰——”地一声。 和一声锐利的尖叫。 被绑了炸弹的朝仓议员, 在这一刻直接被引爆了身上的炸弹。 方才站出来的外国男人,就这么被红的、白的染了他一身。 人在极度恐惧时,大脑会做出与平时不同的反应。 外国男人先是愣愣站在原地两秒,他方才下意识的闭了眼睛,如今缓缓张开眼睛,接着摸了摸自己的脸—— “啊啊啊啊啊——” 他吓得瘫坐在地,方才那点勇气也不复存在,就这么两手撑着地往后狼狈的倒退了几步,最后摔在了地板上,发出咚的响声。 舞台位置较高,几乎三分之二的宾客都目睹到了朝仓议员被炸死这一幕。 降谷零下意识地向前半步,试图挡住舆水怜的视线。舆水怜则是扯了扯他的衣角,对他摇了摇头。 他要看。 看清这一切。 面具男上前几步,一脚踢开朝仓议员的尸体,像在踢开一袋垃圾。 他笑着说:“别害怕啊,朝仓健这家伙,可是和当地的黑帮联手进行拐卖妇女儿童,还将外国游客和留学生也卖到了风俗业,按照你们的标准来说,他可是社会的渣滓啊。” 他笑嘻嘻道:“我替你们除掉了这么一个危害社会的蛀虫,难道不应该对我感恩戴德吗?” 舆水怜见他嬉皮笑脸的模样,眉头紧皱。 ……这家伙没救了。 将自己的意志凌驾于法律之上,将自己作为光鲜亮丽的审判者,用自己的那套审判标准,不就是将私刑合理化吗? 面具男说到这里,竟是一手盖在脸上,取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张过分年轻的面庞来。 “……你是,神道议员的儿子?!”台下已经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那人怒不可遏道:“朝仓议员和你父亲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台下又是小声惊呼一阵。 “哦?竟然有人认识我?” 神道理人将面具放到一旁,他看着朝仓健的尸体,“朝仓是我父亲最好的朋友?哈,这家伙可是害我家破人亡啊!死了可是活该啊!” 对方不知道其中还有这种隐情:“什……” “这个家伙,在电视上说着为了日本的未来会更加努力,实际上却从当地的黑帮那里拿了不少回扣,这混蛋心里有鬼,我父亲无意间一句话就让他怀恨在心,他雇了黑帮的人让我的家人都葬身火海——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他?” 神道理人声音发冷,“就因为我父亲随口问了一句——你最近是不是赚到钱了,手表都换了好牌子。” 方才说话那人被他怼得哑口无言。 降谷零眉头更紧了,照这么看来,犯人是因为这件事为导火索开始想报复社会吗? ……可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善人和恶人? 是因为这件事吗?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在场的人,神道理人挤出笑容,“放心吧,这里的炸弹绝对足够将你们所有人都能送到地狱。” 舆水怜双手握拳。 会场的两百号人里,男女老幼一应俱全,他还看到些年纪较小的孩子已经扑进周围的大人怀里低声抽泣了起来,无助和恐惧在会场中蔓延开来。 神道理人转动手表,“接下来就要开始选拔这次的玩家了,大家不要挤,排好队伍让我看看你们有没有被选为参赛者的资格。” 神道理人从口袋里取出一包没开封的扑克,打开后他一边灵活的做着花切,一边说道:“那么,就请各位依次走到我面前来吧。啊,别想着制服我之类的花招,我的同伙会直接引爆炸弹,到时候两百人都会因为你的鲁莽而陪葬。” 台下有人小声道:“疯子……那样你自己也会死的。” “死?”神道理人嘲讽道,“与其把我转交给警察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直接死了也没什么不好,好了,快点开始吧!” 宾客们面面相觑。 终于,有第一个人站了出来,从舞台的右侧台阶走了上去,其余人也开始有序的排队。 降谷零和舆水怜对视一眼,也跟着人群进入队列。 这种时候最好不要激怒罪犯。 队列里,贝尔摩德和他们距离比较远,不远处是工藤新一一家,园子和小兰被冲散了,要在他们队伍后头一些。 所有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和这边紧张的气氛不同,神道理人则像是买菜一样的挑挑拣拣,时不时还给出评价: “下去,你这种小恶小善的人还真是没趣啊。” “哦,你看起来不错,看来做过不少坏事嘛?杀过人?真可怕诶。” “哎呀,没想到这里还能碰到这样的人,平时很热衷于慈善事业么?” “滚开,你不符合我的游戏条件。” 很快,已经有两位得到了他的扑克,就是被他评价最多的那两人。 舆水怜为了不错过信息,他已经将论坛打开放在了旁边,企图靠实时更新的漫画来获取外界的信息。 降谷零盯着舞台上,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是根据什么来判断的?” “波本,他是不是在看那些人的头顶?”舆水怜说,“可是头顶有……什么呢?” 降谷零顺着望去,什么也看不到。 忽然,舆水怜看见弹幕疯狂的跳动了起来。 【卧槽,原来如此,我知道为什么是和文野联动了。】 【这是犯人的异能力吗?能看到别人头顶上跳动的数字……有的人是白色的字,有人是黑色的字。】 【不会这个就是什么善恶值吧?我去,这也太离谱了点,我们是高纬度的读者我们能把这种东西做成数据,可是他是纸片人啊!他怎么可能会能看到这种数据。】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东西根本不是善恶值?应该是其他的相对来说可以被量化的数值……】 “波本。”舆水怜说,“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会很不科学。” 时间紧迫,降谷零知道舆水怜一定要对他说很重要的事,“你已经知道什么了?” “他能看到人们头顶的数字,数字有白色和黑色两种。”舆水怜说。 降谷零没问你怎么知道的,现在不是细说这个的时候。 但是弹幕却对此反应很大。 【卧槽卧槽卧槽?????怜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救命我前面看漏了吗,这里忽然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港口Mafia的人也没有给过这么详细的信息啊。】 【楼上,港黑的人也不知道这件事吧。文野片场的人只是都确定犯人有某种异能,而这个异能是帮他选定受害者的方法。怜酱提出来的太详细了……】 与此同时,是隐藏数值A进度暴涨,一路暴涨到了75.6%。 可是现在舆水怜没空理会这些了,管他什么隐藏数值。 降谷零眼睛睁大,“你是说他真的能看到善恶值?等等——”短暂的震惊之后,他立刻回过神来,“那个数字大概代表的是别的意思。” “……等等,波本,你看台上。” 舆水怜忙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抬头。 神道理人对着一位中年男人夸赞道:“……哦?数字很漂亮嘛,你难道是医生?来,给你发一张牌哦。” 那是一张红桃J,拿了牌的人脸色也很难看,他知道自己有可能会成为游戏的候选者之一。 舆水怜灵光一闪,有了个新的猜想:“……数值会不会是人命的数量,比如说救了多少人,杀了多少人这种。” 降谷零听完并没有觉得轻松多少。 如果是这样的话……怜怎么办? 理智告诉降谷零,如果犯人真的拥有这种特殊能力,那出身于组织的、专精暗杀的怜就是相当危险的处境,等于是在往火坑里跳。 你会记得自己吃过多少片面包吗? 降谷零脸色倏地变得难看了起来,他转过身把舆水怜挡住,“你不能上去。” 如果你上去,一定会被选中参加游戏的——舆水怜读懂了他没说完的话。 舆水怜问道:“那你呢?” “我不会有什么事的。”降谷零说,他开始找各种合理的理由,“你知道我是做什么工作的,现在我更不能退让,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舆水怜汗毛都竖起来了,“……你开什么玩笑,这不等同于是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危险吗?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他比平时态度更加坚决,也更加具有攻击性。 但降谷零态度同样坚决,如果舆水怜的猜测是正确的,那这里谁都能去,但舆水怜绝对不能上台。 “在会场里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论如何——你绝对不能上台。” 舆水怜瞪了他一眼,降谷零半分不退。 他知道舆水怜今天心情一定很糟糕。 他知道对方一定还有许多自己未曾见过的伤口。 现在的怜几乎快成为一只刺猬了。 舆水怜收回视线,深深叹了口气,“……没用的,波本,他的同伙已经看到过我的脸了。” 舆水怜说:“这么做不行,他的同伙也许此刻就在会场的某个隐蔽的角落里观察着我们……如果我走了,最糟糕的结局是引起骚乱,然后犯人恼羞成怒引爆炸弹,所有人都会死。” 他脑子异常的清晰,此刻,他要发动全部的力量来说服降谷零。 “如果我被选中了难道不好吗?” 降谷零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哪里好了? “这个犯人每次选出来参加游戏的那两人中,绝对有一人是必死的。而且——” “如果你被选中的是’恶人‘身份呢?” 降谷零几乎是要抽空力气,说出接下来的话,“犯人进行了至少十次游戏,恶人几乎是必死的。” “还是活下来了一个的。”舆水怜说。 降谷零:“犯人会公布你的身份,就算活下来,也可能像先前那位受害者一样遭受来自互联网的精神暴力——” 他查过,黑市上是能买到一些组织成员的信息的。 尤其是舆水怜这种情况,他并不属于保密程度极高的成员,他本质是个杀人用的刀子,而不是朗姆、琴酒、贝尔摩德这样的核心成员,也不是研究员和重要的情报人员。 舆水怜打断他,“你觉得我在乎吗?他们又找不到我,波本,我马上就要去意大利了。” 意大利,在这时候真是个好借口啊,他想。 “我也可以让贝尔摩德教我易容。”舆水怜说,“换个身份生活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组织还需要我,我还活着,他们就不会任由我的资料满天飞。” 降谷零不知道舆水怜哪来的笃定和自信。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真的很想好好教训一下舆水怜,别在这种地方死倔。 有后路是一回事,但现在要承担风险的还是他!他差点被这家伙绕进去了! “总之你尽可能不……” 台上,一个拿到牌的人忽然喊道:“你不是该给我的是你手上这张红色字的牌,为什么换了黑色牌给我?” 【家人们,我注意到了,犯人给头上是白字的人都是方块和红心,红色字的牌。给头上是黑字的人是黑桃和梅花,也就是黑牌。】 【所以说,拿到红牌的是善人候选,黑牌的是恶人候选?】 舆水怜看向漫画,果然,那人头上的是黑色的字,上面写着数字2。 神道理人叹了口气,将扑克在手中翻转,对着提问的人说:“答案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你就是恶人候选哦。” 那人双目圆瞪。 在场的有不少和他关系匪浅的业内人士,也有他日后企图攀关系的对象。 这种时候,拿到恶人牌不就等同于在那些人面前昭告他是个不值得信任的人吗! “……我不能接受,就算死我也要死得清清楚楚!在场两百多号人,你是凭什么来选出你口中的善人和恶人的!” “这个问题,我不是早就解释过了吗?” 神道理人指着自己那双漆黑的眸子,道:“当然是看到的啊——我能看到你们的善恶值啊。” “你在开什么玩……” “你,起码背负着两条人命了吧?”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那人被戳中的秘密,立刻跳了起来。 “哦?我真的是胡说吗?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番对话让舆水怜他们更确定了——那根本不是善恶值,而是背负着的人命数量。而且神道理人一开始就知道,他是故意那么说的。 降谷零说:“异能特务科已经派人来东京了,不出意外他们也会和警察一起行动,异能者的事就让他们内部处理。” 他说:“……怜,你去队尾,尽可能拖延时间。” “你想让我等到异能特务科的人来?可是犯人的能力并不具备杀伤性,异能特务科未必行动会那么积极吧?” “……不。”降谷零压低声音,分享了一部分自己知道的重要情报,“犯人的共犯里,有一个真正的炸弹犯。” “炸弹不是神道理人控制的?” “不全是,他们除了使用普通炸弹之外,还有一部分炸弹是由能力者制造的。”降谷零顿了顿,“所以,异能特务科请了外援。” “你们怎么确定还有一个炸弹犯的?” 降谷零深吸一口气,“因为最终的死亡游戏中所使用的炸弹,是异能炸弹,现场根本找不到任何炸弹的残留,经过异能特务科的检定,我们才确定了这件事。” 【神道理人到底有几个共犯啊!一个制造炸弹的能力者,一个帮他搬运受害者的……他到底有什么魅力让这些人跟着他死心塌地啊。】 【等等等等!能力者制造的炸弹……我去,所以港黑的人会出现在这里?太宰是这次行动的关键?】 【可是他们现在赶过来还要一定时间啊啊啊啊!】 【我懂了,所以一开始犯人是不是故意把梶井基次郎吸引过来?难道本来是打算让他做为这次的重量级“恶人”来开展最终游戏的?】 【一定要赶上啊!!】 如果赶不上怎么办? 舆水怜看着降谷零,“那你呢?你也很有可能被选去参加游戏。” “求之不得。”降谷零说,“至少能更接近犯人一些,里应外合也比较方便。” 舆水怜要被气笑了,“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这件事我来做也是一样,我被选上的可能性更大!” 万一他们都被选上了,那要怎么办? 只能活一个不是吗? 队伍眼看着快到他们了,降谷零催促他赶紧绕到后面去拖延时间。 就在这时,神道理人停下了动作,打开了后面的屏幕。 屏幕上,是九个宫格。 每个宫格上都是一个正在倒计时的炸弹,旁边还放着一个计时器,每个宫格都是一个正在拆弹的警察。 看到炸弹,人们本就已经脆弱的神经更是濒临崩溃。 “怎么了?这是什么意思,是哪里的炸弹……” “我受不了,到底是要怎么样?!” “我想回家……警察什么时候能来……我不想被炸死!” “别那么紧张嘛。” 神道理人安抚道:“这里是选拔候选人的第二会场,毕竟在场的大家没几个合格的善人。既然要将两百人的性命挂在即将进行游戏的两个人身上,不是合适的人选可不行。” “让别人替你们玩生死游戏,难道不好吗?” “你们可以躲在他们身后,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游戏的结果。” “最坏的可能就是大家一起死,但是不用自己做决定,不用自己背负人命,不是更好吗?不需要有任何心里负担,我对你们还不够体贴吗?” 神道理人悠哉地拿起电话,打开了免提。 他笑着说,“警察们动作很快嘛,看来你们都有按照我说的,先打开旁边的计时器然后开始拆弹,很好很好……” 角落里,有人按下了计时器的结束键。 “哦?已经有人完成了拆弹工作。”神道理人眼睛发亮,看着九宫格右下方的那一个格子。 那人在屏幕里露出了半个头顶。 舆水怜双瞳睁大看了过去。 也不知道神道理人看到了什么。 他兴奋地敲了敲旁边的桌台,“这不是超级完美的人选吗!” 他对着手机里警察喊到:“——我决定了,喂!你们把那个警察送过来吧,参赛者之一就这么定下了!我挂了!” 游戏的主菜已经备齐了一半,他怎么能不兴奋。 “我们的选拔继续开始。”他说,“来,后面的人上台吧。” 降谷零看着戛然而止的投影屏,脑中一个糟糕的猜想浮上心头。 就在他这么短暂的出神时,他感觉到身后的动静。 降谷零朝着身旁看去,原本站在他身后的舆水怜居然不见了。 他猛地朝前看去,就看见舆水怜走到了他前面的队列位置,很快就要上台了。 第70章 这次, 犯人嚣张至极的预告了九个炸弹的位置,直到杯户饭店出事,警察们才知道这九个炸弹全是声东击西的把戏。 不仅如此, 犯人还特意在电话里嘱咐过:拆弹时将旁边的计时器打开,否则他会立刻引爆炸弹, 所有人都只好照做。 松田阵平心想:拆弹地点距离杯户饭店都不太远, 这种调虎离山真的有意义吗? 不出所料,松田阵平是第一个结束拆弹工作的。 拆弹结束后, 同事们就先迎了上来, 告诉他大量的炸弹都在杯户饭店。 松田阵平:“……真是大手笔。我们现在过去吗?对了, 这玩意儿不知道会不会有犯人留下的痕迹,带走吧。” 他同事正准备去接那个计时器,就看到原本放置炸弹的那个台子下方空隙里还有个黑色的东西。 “对讲机?”松田阵平把东西掏出来。 里面传来滋啦的电流声, 几次振动后,忽然传出来人声—— “恭喜你通过了我的考核,警察先生——你的拆弹技术实在是精湛。” 松田阵平眉毛一挑, “有话直说。你不会是为了夸我两句就专程放个对讲机的吧?” 对讲机那头的人笑了起来,有着丝毫不掩饰的恶意。 “如果你不想让两百多名人质死于爆炸, 现在就到杯户饭店十七层的宴会现场来。” “还有——不许穿防爆服。” = 舆水怜表面上一片宁静祥和, 实际也捏紧了双拳。 他一路插队到了前面,期间也也有一两人朝他投来了异样目光, 但多数人此时都忙着关心自己的事,根本无暇顾及这个插队的人。 他看到一个男人正在小声给自己妻子打电话,说自己今天有应酬可能回不去了。 一对母女,母亲则是将正在哭泣的孩子抱在双臂中, 孩子问她:“我们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母亲只能用力的回抱住她。 还有人不停的跺脚,烦闷的扯开领子, 无处发泄自己的愤怒。 明明没有山崩地裂,没有泥石流没有火灾海啸,他却觉得自己正在灾难片之中穿行。 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没人注意到舆水怜。 两百人的队伍蜿蜒成龙,舆水怜看不清后面的人。 倒是正好了扒拉着人群冲上来打算拦住他的降谷零的目光。 舆水怜赶紧往前又插了队直接上台,上台前,他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了菲莉的身影。 此时他无暇顾虑其他事了,他将不必要的想法抛之脑后,直奔上台。 = 神道理人百无聊赖地将手中的扑克牌切出声响,看着一个又一个不符合他预期的人走过。 一个一席正装的少年走了上来,他身板挺得很直,没什么表情就走到了神道理人面前。 神道理人眼皮一掀,先是没什么兴趣的挥了挥手,“你可以走……等等!” 少年头顶的数字忽然跳动了起来,从白色的数字迅速切换成了黑色。 十、二十、三十—— 神道理人眼睛发光地注视着他头顶不停向上跳跃的数字。 接着,那数字又在升至巅峰后倏地切换回了惨兮兮的白色数字,神道理人眼睛都瞪大了——他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 数字在黑白之间来回跳跃。 一般来说,他只能看到一个数字,要么黑,要么白。神道理人认为数字是可以抵消的,如果你杀了三个人,救了一个人,那先是的数字应该是黑色的二。 怎么会有人有两个数字? 而且相差也太大了!这家伙的黑色数字,全场都找不到第二个和他一样的人了吧?! 他打量着面前这个瘦弱的少年,心想难不成他是什么混进会场里的杀人狂? 这也太让人兴奋了,他心想。 甚至看着舆水怜的表情都变得有几分痴迷。 他从椅子上跳下来,凑到舆水怜面前,“你难道是……双重人格?”他兴奋地问道。 舆水怜皱起眉头,“不是。”为什么这家伙忽然兴奋了起来? 神道理人像一只祈食的流浪猫,就这么眯着眼睛对着舆水怜转了几圈,其他排队的人看到了这一幕,微微有了些议论声。 舆水怜平静地对他伸出手,直接道:“不给我扑克吗?” 神道理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从牌堆里抽出一张给他。 舆水怜翻开菱形背纹扑克牌,他的牌面是黑色的joker——小丑龇牙咧嘴地嘲笑他可怜兮兮的模样。 神道理人笑吟吟地说:“能和你相配的牌,只有这个了吧?” 舆水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那张牌放进口袋里。 = 舆水怜退到一旁靠墙的位置。 神道理人陆陆续续又送出去了好几张牌,却一张红卡都没有,全是黑色的牌,但神道理人表现得兴趣缺缺。 看来是没有比自己的数字更夸张的人了,舆水怜心想,他有足够的把握被选中。 很快,贝尔摩德也从台上下来了,她对着舆水怜挥了挥手中的卡片——是一张黑桃K。 皮斯科也有一张黑色卡。 降谷零、雪莉都没有卡片。 舆水怜松了口气,这里可是有贝尔摩德和皮斯科两个组织的人在,如果降谷零拿到一张红卡……反而更糟糕。 直到他发现整个队伍过完,神道理人都没有再发任何一张红卡。 看来神道理人是铁了心要选刚才拆弹的警察了。 神道理人拍了拍手,笑容满面道:“好了,到现在为止,游戏的参赛者选择完毕!” 神道理人指着旁边一块空地,“请所有拿到黑色扑克的人都到这里来。”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动身。 舆水怜心中叹气,率先迈开步子走了过去,其余人这才缓缓跟上。 拿到黑色扑克的人多半已经猜到了他们的身份,这种让他们聚集在一起的行为,就像是另一种公开处刑。 “骗人……那不是我爸爸的朋友吗?!怎么会……” “怎么会连我喜欢的明星也在……他也是坏人吗?” “那家伙我知道,我听说他先前勒索过粉丝,害得人跳楼了,这么看来是真事啊。” 被提到名字的人脸色变得煞白,连朝着人去看的勇气都没有。 神道理人最爱的就是这种声音,尖锐得足够让灵魂都发颤。 人们错乱的震惊的表情被他尽收眼底,他勾起嘴角。 看啊,看啊,这里有无恶不作之徒,快用你们那质疑的、怀疑的、嫌弃的、憎恶的眼神看向他们,淹没他们! “小兰,那不是……”铃木园子看着舞台那一侧举起来的人,那个金发璀璨的少年一下就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毛利兰也小声惊呼,“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在那里?” 工藤新一瞪大了眼睛,同样对这一幕有些不敢相信。 不远处,菲莉也看到了自己曾经拥有过的那个孩子,正昂首挺胸的站在角落里,和那一堆恶人在一起。 她愣在原地,背脊一阵凉意。 舆水怜的长相太吸引人,他一出去,菲莉听见有人说—— “那个少年一定做了不少坏事,你看他,甚至还很骄傲,第一个就冲了上去。” “他家里人不管吗?” “谁知道……哇,别让这种人选上参加游戏啊,那我们岂不是都完蛋了吗?少年犯可是很麻烦的。” 不,不是这样的。 菲莉咬着自己嘴唇。 那孩子,那孩子不是这样的……他是个好孩子,他是个比谁都好的孩子。 对不起他的人是我啊!是我啊!是我啊!! 没人注意到这个早就失去过孩子的母亲此时撕碎灵魂的哀鸣,台上,神道理人像开演唱会那样兴奋地挥舞着话筒。 “善人的人选已经定下,那么现在,我来公布恶人身份——” “登登登——” “请Joker上场!”神道理人夸张的此起彼伏的声音拉动了所有人的视线,“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大恶人,真货啊,真货。” 在众人多半是不善的,且几乎化为实质的刀的视线之中,金发少年站在了舞台中间。 分明他也是受害者,此刻却得到了比神道理人还要夸张的待遇,人们红着眼睛瞪着他,仇恨如海波未平,这做派就像是这场灾难是他带来的那般。 真奇怪啊,舆水怜心想,这个时候了,人们却还在思考着要立靶子。是因为这种行为能让他们心安吗? 这种时候,他会想:自己也是人吗?是和他们一样的东西吗? 感受着视线的洗礼,他竟然前所未有的感到平静。 不,他大概不是的吧。 舆水怜看到了他的朋友们,正好好的站在人群之中。 他会想办法的,大家都要活下去。 雪莉嘴唇翕动,似乎是想隔着这遥遥的距离诉说什么,却没有任何能够传达的语言。 不远处的降谷零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指甲几乎要插进肉里。 = “我看看时间哦。”神道理人看了眼手表,“如果那位警察没能来,这场游戏也要作废。” 瞬间,在场的人又将怒火和更多阴暗晦涩的情绪转移了阵地,转移到了那个素未谋面的警察身上。 他们就像神道理人的扇子扇出去的风,任由他操控一切方向。 如果面团的发酵速度也像恶意一样快,也许会节约不少时间,舆水怜想。 人们的议论刚要开口,就听见“砰——”地一声。 草木皆兵的人们还以为又是炸弹想了,竟然有人抱着头蹲下了。 “——看来我来得正好。” 门口,戴着墨镜、一头卷发,吊儿郎当的那位警察先生正扶着门框立在那里。 他胸口的领带夹被会场的灯打出刺眼的反光。 舆水怜真觉得自己还不如瞎了。 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这一切? 在场中唯一一个真心为今晚发生的一切感到愉悦的人,神道理人,他笑容浮上眼角—— “今晚的重要角色已经到齐了。” 神道理人迈开轻松的步伐,朝着大门走去。 “对了,可不要尝试逃跑哦,我的其他同伴随时监控着这里的动向……如果有人逃跑,你们知道会发生什么吧?” 他目光扫过一圈,所有人像乖巧的小鸟崽一样沉默。 神道理人在前面带头。 “快乐的时光即将到来,那么二位,请和我一起去往我们真正的游戏场吧。” 舆水怜跟着走了过去,他路过了每个他熟悉的面孔。 此时无数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就像一根根粘稠的蛛丝。 每个人都在绑着他。 松田阵平朝这边走了过来,理了理领带,漫不经心地走到舆水怜身侧,让他靠里走。 其实这没什么必要,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们离开了这层楼。 = 神道理人带着他们一路朝上,去往饭店的更上面的楼层。 “啧,那些家伙把电梯停了?”神道理人,“没办法,只好爬楼梯了。” 神道理人走在最后,舆水怜在他前面爬楼梯,他问:“你究竟想做什么?只是为了一场让你满意的游戏吗?” 只是为了一场满足自我私欲的审判游戏,就要拉上这么多人吗? 人们惶恐着,祈求着,哭泣着,绝望着,这一切的痛苦和屈辱不过是因为神道理人需要更多的观众和筹码。 背负两百多条人命的代价,这个选择怎么做都会让人发疯。 舆水怜不想让松田阵平的人生因为这种事而不幸。 “不是游戏。”神道理人说,“这是审判啊!大恶人先生!” 他的表情夸张又滑稽。 神道理人眼珠子一转,狐疑道:“对你来说,多死几个正派难道不是好事吗?你也没有反驳我的必要吧?如果你胜利了,那个处理爆炸物的警察就会像烟花一样蹦——地炸开啦,你不喜欢这样的美景吗?还有两百多条人命给你陪葬,” 舆水怜冷冷地说:“我又不是以夺人性命取乐的杀人狂。” “杀了那么多人的人说这种话可真没说服力。”神道理人噗嗤地笑了。 “喂,我人还在这里呢。”松田阵平打断他们,“你们倒是越说越过分了啊。” 神道理人:“抱歉抱歉,警官先生也一样嘛,他这种杀人如麻的坏家伙死了不也挺好吗?你们没抓到他本来就是警察的失职啊,我不过是在给你们矫正错误。” 松田阵平严肃地打断他,“这也不是你来决定的事吧?你把法律当什么了?” “哎……所以我讨厌警察,每次都是这句话。” 神道理人叹了口气,对舆水怜说:“你有这么漂亮的数字,应该杀了不少人吧,你就没有觉得警察很烦人的时候吗?我设计的游戏,对恶人来说可是很偏袒的,要不等会弄死这个警察,我们远走高飞吧?” “别在这里颠倒黑白了。”松田阵平就像根本没听到他前半句话,而是直接开嘲讽道:“你所谓的偏袒,就是将被你认定为是“恶人”的人的消息公之于众,让更多的人来谴责和批判?” 这种事他怎么可能认同? 他刚才只是站在怜身旁,就隔着人群感受到了千万针刺身体的恶意,那种东西总要释放,但不该是对着一个自由之身的民众。 就算要定罪,也绝对不是什么用异能看一眼就能当做罪状的。 “表情好吓人啊,警官先生。你还真是富有同情心诶。” 神道理人耸了耸肩,“群众的眼睛才是雪亮的嘛。哦,到了到了,这里视野真不错。” 他们从楼梯抵达了二十层,这层是个空旷的露天游泳场,泳池里的水已经被提前放掉了,只有一个枯池。 神道理人给他们一个人一块黑色的布,蒙住眼睛。 “可别想耍花招。”他警告道:“尤其是你,恶人先生。如果你做出什么让我感到不安的举动……我觉得同归于尽也不错。” = 会场内,降谷零在人群中穿梭,试图找到神道理人的同伙。 现在还留在会场内,能够帮助他们的人,只有自己了。 人群中忽然骚动,他下意识朝前看去,只见方才还息着的屏幕就在这一瞬间亮了起来,屏幕一分为二,松田阵平和舆水怜一人一半。 他们分别被蒙上了眼睛,手上戴着手铐,手铐的另一端则是铐在焊死在地面的黄黑护栏上。 在护栏旁,是正在倒计时的炸弹。 “接下来,是第一轮游戏——内容就是拆弹,很简单吧?这位警官先生可是三分钟就拆除了一颗炸弹。” “限时十分钟,存活下来的人进入第二轮。” “友情提示:第二轮游戏决定了两百位人质的是否能平安无事的回到他们温暖的家。” 金发少年已经摘掉了蒙眼布,问道:“如果只有一个人进入了第二轮呢?” 神道理人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他自然是不战而胜。” “还有什么好说的吗?警察先生,直接放弃那个社会渣滓,进入第二轮游戏我们就全员都能获救!”观看的人群中,有人忽然振臂一呼,高喊道。 “说得是啊,被神道理人这么看中,应该是个相当不得了的恶人吧……年纪轻轻就成了危害社会的毒瘤。” 松田阵平快速拆弹那一幕闪过在他们所有人心头,一时间几乎要将他当成救世主来崇拜。 “——警察先生,救救我们吧!我们不想死!” 降谷零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有话不能说,好在不管他们在这里喊得多么大声,哪怕锣鼓升天,二十层的三人也没人听得到。 他不希望舆水怜和松田阵平听到这些话。 = “工具我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一人一套,加油啊。手铐的钥匙就在炸弹机关里,你们自己找出来就行。” 神道理人抛下这句话就离开了,他站的远远的,就像是生怕他们中谁炸死后的血肉残肢弄脏了他的衣服。 舆水怜看着正在倒计时的炸弹,束手无策。 他根本不会拆弹,这东西他会装,不会拆,他盯着这个催命符看了几秒,心想轻举妄动还可能死得更快。 他索性就让身子倚靠在栏杆上,坐在地上,看着离他几十米外的松田阵平拆弹的背影。 ……松田阵平会活下来,然后进入第二轮,救下所有人。 也不是个坏结局,他想。 【……怜为什么不动了?他是放弃了吗?你动一动啊宝,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吗?】 【楼上,没准他真的不想活了呢?你看啊,他要是死了,松甜甜就能顺利的把所有人都救出去了,这不是个HE吗?】 【你管这叫HAPPY ENDING??】 【也许对怜酱来说是呢?】 是好结局吗? 舆水怜心想,大概是,但他觉得自己还是很遗憾。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把神道理人狠狠揍一顿。 “哦呀,看来警察先生已经完成拆弹了!不愧是我看中的优秀的警察,这才刚过了三分半钟,时间还充足得很呢,哦呀……?” 神道理人尾音忽然上扬,舆水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了一路跑过来的松田阵平。 他惊得嘴巴都张开了些,而对方霎时间就来到了他面前。 松田阵平看着他一副丧失意志的模样,开口就是:“你想死吗?” 舆水怜:“?” “你至少也为活下去这件事再努点力吧,摆出这幅已经准备好牺牲的表情算什么啊?”松田阵平无奈地打开工具,“别动,我把这个拆掉。” 为了活下去而努力吗? 他有过啊,可是困难太多了,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我努力过了。”舆水怜说,“但是这种事太困难了……光靠我一个人的努力是没用的。” 松田阵平拆开了盒子,“所以现在我和你一起努力,两个人一起就不那么困难了。” 舆水怜看着他意气风发的表情,他闷闷地说了声“谢谢”。 如果说一开始是气话,那这个瞬间松田阵平意识到了许多事。 比如舆水怜是真的想死,他脑子里很快就有了些猜想——他大概是厌倦了原来的人生了,也许是想逃离,却没有办法。 可他总不能真看着这小鬼死了。 松田阵平:“你还年轻呢,活着也有许多事能做。上过学吗?” 舆水怜心想你这是明知故问,“没上过。” “家里人呢?” “不要我了。” “……你自己呢,没点别的想做的事吗?总该有一点吧?” “有。”舆水怜说,“……我有个很想揍的人。” 那个摆布他人生的,害得他周围的人也不得不被迫走进危险的家伙。 “表情不错嘛。”松田阵平好像很喜欢他这个答案,“那你就活下来,去狠狠揍他一拳吧。” 【松甜甜是想到自己说要揍警视总监了吧……好,我们怜酱很有精神。】 【不管怎么样,让怜想要活下去吧。就算是为了复仇也好啊!】 松田阵平的拆弹技术稳定发挥,在十分钟的终结时间之前,他就成功的拆除了这枚炸弹,解开了舆水怜的手铐。 “我不会让你后悔救了我的。”舆水怜认真地看着他。 松田阵平:“……我又不是为了让你报答我才救你的。别说这种像立flag的话。” 远处,神道理人拿着望远镜看完了这边的全部过程,他不得不发表感慨,“哎?好无聊的结局啊。” 一个都没死,虽然在意料之中,但也是意料之中的无聊。 他喜欢的是逼人做出决定,而不是上演什么救赎戏码。地狱里哪有那么多渡人的圣人,至少他一个都没遇到。 神道理人走到二人面前,“你们不会真的想来个和和美美的大团圆吧?” 松田阵平根本不吃他这套,直接问道:“第二轮游戏内容是什么?怎么做你才会同意让人质安全?” “你这人真没趣……”神道理人摸了摸鼻子,“第二轮很简单,也是我玩过好多次的了。” 他从背后取出一件脏兮兮的马甲,上面还捆着夸张的炸弹。 “这个游戏一直没命名呢,干脆就叫炸弹争夺战吧?啊,会不会有点土。” 没人理他。 “抢到马甲的人,可以自己穿上,也可以让对方穿。放心,这是异能特制的炸弹,非常稳定,你们无论怎么打都不会弄坏他的。” “穿上这件马甲的人嘛……必死无疑,但是除他之外所有人都会被释放。” 神道理人煽动道:“恶人先生,你不想让这位警官穿上马甲吗?到时候,你就可以安全离开了,放心,我会给你提供一条不被人打扰的安全通道的。” “警察先生,如果你穿上了这件马甲,我会让你成为今天夜景里唯一的烟花,你要是有女朋友,可以提前给她打个电话来看烟花。但两百多号人质和你旁边这位少年都会我安全释放,很划算吧?” “这可是接近三百条人命。”他说,“不会是亏本买卖的。” 舆水怜第一反应是:开什么玩笑。 第二反应是:我绝对要杀了这个混蛋。 这种清晰又好像发生过的二选一让他忍不住想要作呕,他实在厌恶、也受够了拿生命当做赌注和游戏的一切行为。如果他的灵魂有温度,最好是能直接把这群混蛋给烧死。 还好自己被松田阵平救下了。 否则不就只有松田阵平一个人了吗? ……到时候他根本没得选,如果没人来救援,他只能为了公众的利益死得光明璀璨,变成短暂燃烧又被迅速遗忘的太阳。 人们也许会纪念他,悼念他,但那又怎么样?这些对死人来说毫无意义的事,做得再多也不过是让别人得到心里慰藉。 他却只能躺在冰冷的墓碑里听着自己的荣耀。 比起这种虚晃的荣耀时刻,舆水怜觉得他还是活着比较好。 不会让他后悔救下自己的。 神道理人走到旁边,将衣服挂在柱子上。 “我把这件衣服放在这里,限时十分钟哦,十分钟之内如果没有赢家,那还是老规矩——大家一起死。”神道理人说,“倒计时十秒争夺赛开始。对了——” 他笑得开朗,“你们需要武器吗?免费提供哦。” = 会场这边。 “警察为什么要救那个少年啊……直接进入第二轮游戏不就好了吗?” “等等,警察先生如果穿上那件衣服他会死的吧……这不是逼着我们成为杀人凶手吗?” “这算什么杀人凶手,我们也没有强迫他啊!” “那个少年呢?他会不会强迫警察穿上那件装满炸弹的衣服?这么一来我们似乎也都会获救。” “那孩子听起来也很苦啊,既没有上过学,又被家人抛弃了,他真的是坏人吗?” “就算是没上学又被抛弃,不还是很多人都没有误入歧途吗?不要给坏蛋找借口。” =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港黑的人抵达犯人的游戏场时,再以最快的速度制服这边炸弹犯?”诸伏景光和异能特务科的那位专员如今在另一处守株待兔。 “没错。” 他们的目标是给神道理人制造异能炸弹的那个真正的炸弹犯——小野正武。 如果用热武器,或者简单的破门而入只会立刻被对方察觉…… “放心吧,我们从请了一位异能者帮忙,能毫无动静地让对方晕厥过去。” 专员深吸一口气,他也颇为紧张,作战讲究的是合适的时机,“现在只等港黑的人传来信号了。” 诸伏景光看向不远处外杯户饭店的露台,心中的祈祷一科都不曾停歇。 ……拜托了。 这次,一定要赶上啊。 = “……我收回前言,你不会真的是想杀了我吧?”松田阵平被舆水怜拳拳到肉的作战风格给震惊了,更主要的原因是,现在挨打的人是他。 这小鬼的战斗风格完全是不给人活路的那种,自己这种正统派的制敌方式反而显得吃亏了。 二人朝着不远处那件装着异能炸弹的马甲越来越近,松田阵平几次伸手去抓,都被舆水怜推开,可他也不是只会花拳绣腿,仗着自己的身高和力气,舆水怜也没能轻松的抢到那件马甲。 场外观看的人都捏了把汗,他们都在心中祈祷松田阵平能够抢到那件马甲,好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然而——他看见了少年那胜券在握的表情。 舆水怜的手已经抓到了那件马甲,“我抓到了!” 松田阵平:“!” 舆水怜一把抢过马甲,他感受到粗糙的布揉擦着手指的质感,他毫不客气地扯开嘴角,挤出一个足够恶劣的笑容—— ”是我赢了,警官先生。” = 会场内竟是发出了响彻天空的哀鸣声。 “完蛋了,警察先生这不就真的要殉职了吗!” “那个混蛋少年犯肯定会强迫警察穿上马甲的。” “出去之后,警察肯定也会抓住他的……“ “……明明只要有人穿上马甲,这些人就能活下来。对他们来说,是谁穿上马甲其实都无所谓吧?”工藤新一接收到了来自集体的潜藏恶意,他感觉不大舒服。 明明不管是警察主动穿上那件马甲,还是被迫穿上,他们都会获救。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表现得反应这么大? 是因为那个少年的身份是恶吗? 毛利兰看着周围疯狂起来的人群,摸了摸冰冷的双臂,“就算是说我有偏见也好,我真的不相信他会是坏人。” 园子点点头:“……我也一样。” 就在这时,一直注视着大门动静的降谷零,发现有个眼睛下方有疤的年轻男人正趁着众人不注意,从正门推门而出。 降谷零在等待对方稍微离开一段距离后,也开门跟了出去。 = 松田阵平本来要伸手去抢,结果鼻子上差点挨了一下,最后虽然打偏了,但是还是打到脸了。 ——这小鬼打人也太不留情了! 他疼得嘶了一口凉气。 舆水怜则是头也不回,转身就跑,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将那件马甲领到了神道理人面前,“接下来要怎么做?”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神道理人眼睛都看直了。 “哦,来了。”神道理人对着后赶上来的松田阵平吹了声口哨。 “不过,胜利者已经决定了,你来晚了,看来今天你是必须得死在这里了,警官先生。”神道理人对接下来的剧本非常满意,他笑着说,“来吧,给我们英俊的警官先生穿上这件马甲——” 舆水怜往前走了几步,说:“谁说他今天要死在这里?” 神道理人皱起眉头,还以为他打算乱来,刚想威胁:“不遵守游戏规则的话……”他的话戛然而止。 舆水怜已经强在松田阵平过来之前,迅速将那件破旧的、挂着异能炸弹的马甲穿在了自己身上。 “……只要死一个就行了吧?” “是这样……”神道理人张大嘴巴,一副呆样,“不过……这可真是出乎我意料了。你可是连反悔的机会都没了,炸弹一旦贴身就会开始倒计时,中途如果更改对象也会直接爆炸。” “难道你想成为英雄?还是说是良心发现开始赎罪了?”神道理人津津有味地看着他。 “——随便你怎么想,我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在他穿上马甲的那一瞬间,上面的计时器开始了倒计时。 舆水怜看了眼——五分钟。 他的人生还有五分钟。 = “……怎么回事?我没看错吧?那个少年怎么把衣服穿到自己身上了?” “这、这什么意思啊……他是打算自我牺牲吗?” “他要救我们……?他其实,不是坏人?可是……” “没有什么不是!如果不是为了救人,谁会自己穿上炸弹服!!” 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波折、误解、诋毁之后,这条年轻生命选择了挽救他人的未来。 ——而不是他自己的。 = 神道理人早就退到了远处的安全距离,提醒道:“要说遗言就趁着现在吧!” 唯一靠近舆水怜的只有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看着身上已经开始倒计时的少年,他今天打扮得很正式,和这脏兮兮的马甲格外不搭配。 刚才自己如果下手再快一点,再用力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松田阵平想着。 松田阵平刚踏前一步,少年就对他做了个禁止的手势,瞪大了眼睛提醒道:“我身上有炸弹,很危险,你稍微离我远点。” 松田阵平这次气是够气了,但笑不出来了了。 松田阵平踩着凹凸不平的地面,他让自己不去看那个计时器,而是改为认真注视舆水怜的面孔,“这就是你刚才说’不会让我后悔救了你‘?” 舆水怜点了点头,接着,他神色古怪地反问道:“难不成你真的想自己来……?” 松田阵平:“那也不至于让一个小鬼来吧?” 他现在恼火得要死。 如果这是普通炸弹,他根本不怕,可偏偏这是异能炸弹,根本不是真正的炸弹。 这是什么绝佳的讽刺啊,拆弹专家眼看着他人死于一个却无法拆除的炸弹。 黑夜早就降临了大半,露台上能看到绝美的城市夜景,远处的霓虹灯点亮了半片东京的夜晚,氤氲的光隔得很远落在舆水怜背后,像一个又一个梦幻的气泡。 松田阵平喊道:“给我过来,管他是什么异能炸弹还是普通炸弹,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解决!” 舆水怜一怔。 = 倒计时:九十秒。 “那个少年,真的会死吗……他会因为救了我们而死?” “我不知道。他是在赎罪吗,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人才这么做的?” “可那又如何?不管他先前是什么样的人,可他的确是救了我们。” 人群中,有人双手握紧,紧闭双眼向不知哪路神明祈祷,有人看到后,同她做了一样的动作。 会场内,一时间静默无声。 贝尔摩德,不,莎朗·温亚德她从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什么神明。就算有,也是恶劣至极的命运之神,操控着他们一切的悲剧罢了。 是啊,可为什么她的心中有这样的声音呢? “——如果真的有神,那就请救救那个孩子吧。” = 倒计时七十四秒。 弹幕唰唰地飞了过去,舆水怜已经没空去看了。 可恶……这东西根本不是炸弹,根本没有炸弹的结构。 松田阵平感受到一股令人眩晕的绝望,舆水怜自始至终都很配合,安静地看着自己企图挽救他生命的行为。 脱掉马甲也没有用,炸弹已经在少年的心脏处了,就等着收割这条生命,就像心脏一样鼓动着。 松田阵平看着这个恶心的怪物,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才能帮助怜。 “没用的。”舆水怜冷静地说,“能对付异能的只有异能。常规方法是行不通的。” 他捉住松田阵平的手,潇洒地将他往旁边推开了些,他力气比平时还大。 “快炸了,你离我远点。” 松田阵平挣开舆水怜的手,“再让我试试!” 舆水怜无语道:“……要是你和我一起被炸死了,我做这件事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松田阵平原来是个笨蛋吗? = 倒计时六十四秒 降谷零无声无息地将另一位负责搬运人口的共犯打晕,朝着二十层奔去。 = 倒计时五十秒 牺牲放在现在本身是个光辉词汇。 但年轻的生命和牺牲放在一起,这份光辉是带着灼伤人心灵的温度的,一不留神就会被烧个大空洞。 松田阵平看着把他推开后迅速往后跑了几步拉开距离的舆水怜。 舆水怜:“……这也没什么不好。接下来我要说话了,你别打断我!” 松田阵平老爱呛他!他记得的! 松田阵平看他说话时的姿态,和在游戏厅时没什么两样。 倒不像是准备赴死的,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恨不得对方流露出一点别的情绪来,他宁肯他像个臭小鬼那样哭两声,就像他第一次抽烟被呛到的那种傻样。 松田阵平一往前,舆水怜往后退了几步,他看着倒计时谨慎地说,“你知道我是恶人吧?我做了不少坏事,杀了不少人。” 他走到靠天台边缘的位置,背部已经抵在了墙壁之上,高层的风很大,吹得他发丝乱舞,风和头发揉在一起,割得他脸颊有些发疼。 “我这样的人活着只会夺走生命,践踏别人的价值,我如果死了,人人都会欢呼的。” 他想着,至少会场里那些人应该就会欢呼,会说他死得好。 倒计时:三十三秒。 “但你和我不一样。“ 舆水怜说,”你一定是拯救了许多人的,而你活下去能拯救更多的人,将他们从绝望的泥潭中拉扯出来赋予新生。” 舆水怜朝着露台边缘继续后退。 松田阵平感觉到一阵牙酸,他往前试图将舆水怜拉下来,“……你给我下来。” 倒计时:十五秒。 舆水怜从天台的边缘台阶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看着松田阵平。 他觉得自己还是得做点好事,要是让松田阵平看着自己被炸死也太残忍了,就算他是警察说不定也会做噩梦。 “你这种把人的价值按斤两论的说法不也很混蛋吗!” 松田阵平喊道,“臭小鬼你给我从那里下来!!!” 舆水怜往后看了看,这里是二十层,落下去也要一点时间。 楼下已经被警察围起来了,从这里掉下去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一定要活下去,绝对不可以死在我之前。” “还有——如果可以,请帮我狠狠揍神道理人一拳。” 倒计时:十秒。 降谷零推开了露台的大门,而舆水怜张开双臂,背对着地面向后仰身开始下坠。 万盏灯火中他向下坠落,计时器和心跳声此起彼伏,他感觉身体的温度都被抽走。 剪羽的鸟无法飞翔,但他的臂弯正好能遥遥拥抱住今晚的月亮。 极速坠落间他好像听到了松田阵平的喊声。 倒计时:四秒。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 清晰可闻。 第71章 松田阵平已经冲到了天台边朝下看去, 那飞溅的玻璃碎片有一部分已经坠落到了水泥地上,夜晚的灯光扑了上去,从高处看去就像一个个闪闪发光的斑点。 除此之外, 松田阵平什么都没看见。 他侥幸地想着,有没有一种可能——怜活下来了。 可这是二十层啊。 神道理人:“别看了, 异能制造的炸弹和普通的炸弹可不一样。” 他恶劣的笑着, “身体会变成异能的燃料,几秒之内就会烧得什么都不剩, 毁尸灭迹得完美。” 几秒钟就烧光, 那得是什么样的温度。 会有多疼……? 更何况, 这不就是将一个活人的痕迹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一样吗? 那臭小鬼临死前选择了拯救所有人,最后连一丁点残骸都没法留下,这种死法干净彻底到残忍。 没上过学, 被家人抛弃,误入□□——松田阵平对拥有这类命运轨迹的人并不陌生,他见过太多太多, 他们多半到后来磨光了最后一丝良知,遁入黑暗中苟延残喘, 他们没得选。 怜也一样, 他无法选择自己怎么活。 可选择了自己的死法。 ——他这种方式对想来待他刻薄的命运进行了一次拼尽全力的反抗,以暴露灵魂本质的模样站在众人面前, 告诉他们他真正想做的是什么。 但他明明还那么年轻,是个连打游戏的水平都烂得要死的臭小鬼!不应该是这样的。 松田阵平双拳握紧,企图挥舞出去。 他死死盯着神道理人,目光的怒意无所遁形, 这种人生来就有的本能愤怒此刻完美的展现在了他的身躯之中。 神道理人被他的目光慑得挑了挑眉头,生怕对方就这么不顾一切的往他脸上砸拳头, 他说:“别忘了,人质还在我手里。” 松田阵平皮笑肉不笑的靠近他几步,“你还真是个渣滓。” 那小鬼最后说什么来着? 把这个混蛋揍一顿,对吧? = 降谷零同样是看着夜景下那片天空,他从未感受到东京的夜景竟然能如此荒芜。 舆水怜的牺牲有意义吗? 当然有,他保住了除他以外的所有人,唯独没有他自己。他把自己排除在了所有人的人生之外,用这种足够有价值的方式。 可他根本不想要这种。 他不知道会场里的人到底看到了多少舆水怜的自我剖白,他们看着舆水怜如何将自己脆弱的、值得被呵护的心脏剖开放在他们面前,以无比虔诚的姿态把身上的伤疤一点点的掰开给他们看里面还没长好的血肉。 他平静地罗列他的罪,他知罪,他表示悔过。 可这些罪是附骨之疽,他无可奈何,只能干脆利落地从这片土壤之中将自己连根拔起,投入到太阳之下—— 做一次壮烈的日光浴,将自己和劣迹斑斑的过去一起蒸发在太阳下。 降谷零想,也许不只是这一次,也会是下一次。 无论多少次,他都会做成一样的决定。 那个平时柔软又好说话的舆水怜,以最高程度的强硬让降谷零明白了他的决心。 ——他不要烂死在罪恶的沼泽之中,那绝不会是他的糜骨之壤。 降谷零看着角落里那个摄像头,以及心满意足地看着松田阵平发怒模样的神道理人,目光微微暗了下去。 现在的他是波本,而波本有波本的做法。 = 两分钟前 舆水怜在风中坠落,夜幕托着他的身躯。 他在心中默念最后的倒计时,就在此时,一股强烈的力量将他裹挟住,他感觉到身体被什么东西抱住了,原本压在他胸口的东西忽然变轻。 他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被抱着撞进了最近这层楼的玻璃窗里。碎片翻飞,割破了他身上的皮肤,疼痛如蝴蝶一样从身体里跃了出来。 舆水怜落在了地上,扯着伤口吃痛的吸了口凉气。 他身上还压了两个人,他想睁开疲惫又因失重的眩晕而短暂失去视野的眼睛,刚一睁开,就见到原处的天空中发生了一次爆炸。 他怔怔地看着爆炸的光芒散去,露出夜晚反光的隔壁大楼的玻璃。 舆水怜的双手按在地面上,他蜷缩起手指尖,用力抓着地,感受这股摩擦带来的细小疼痛——是真实存在的。 ……他被救了? 伏在他身上的两人也缓缓起身。 太宰治发出了“疼疼疼……”的细小声音,他撑着身子慢慢站了起来,甩了甩身上的灰,然后掏出小刀将缠在身上被迫和中原中也绑在一起的绳子给切掉。 “赶在最后一刻成功了呢,你活下来了,真不错啊。”太宰说着不像是贺喜的贺喜。 舆水怜还有些发愣。 他被救了,看起来是这么回事,可是他身上的炸弹……是被太宰治的异能给解除的吗?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中原中也看出舆水怜还有话要说,他将身上的绳子扯开,“你在这里等一会儿,事情解决之后我再来找你。” 舆水怜声音发抖,“那你们呢?” 太宰治嬉皮笑脸地说:“当然是让小蛞蝓去做正义的伙伴啦~” 几乎是同时,中原中也就从窗边跃了出去,太宰治也转身从旁边的楼梯走了上去。 舆水怜双目微睁,看着这离谱的一幕。 = 中原中也跳上二十层的露台,他绕过了这边的正面,避免让自己出镜。他绕到了神道理人的背后,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就是重重地一拳砸到了他的脸上。 “什么……”神道理人捂着脸,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忽然有人冒了出来? 以及“砰”的一声,旁边的摄像头被子弹击中。 降谷零站在不远处的摄像机死角,将持枪的手放了下来。 神道理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挨了一拳,也不知道哪来的新闯入者。 他立刻去摸口袋里的炸弹控制器,同时在通讯设备中呼喊自己的同伙,那位异能炸弹制造者的名字。 “喂?快点引爆炸弹——!喂??” 然而不管怎么说,那边都没有动静。 ……这个废物!不是被警察的人给抓了吧!没关系,他还有别的同伴! 降谷零则是走上前,“如果你要找的是眼睛有伤疤的那位,他已经被我绑在厕所里了。” 神道理人:“!” 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的身体被某种诡异的力量给压制住了,无法自如的掌控身体。 一直游刃有余的神道理人脸上,这才浮现出了一丝慌乱。 中原中也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 “自诩是审判世人的神,却连重力都抵抗不了。被揍了也会受伤,就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决定他人命运的神吗?” “你的身体和凡人没什么两样吧。”松田阵平下意识的扯了扯领带,想方便动作,却在看到领带夹后怒意更胜。 “被揍也会觉得疼吧。” 中原中也挑眉看向旁边的这个条子。 ……他应该也是怜的朋友。 正当他这么想着时,这人已经一拳对着神道理人砸了过去。 中原中也贴心的在这个瞬间解开了重力,好让对方的拳头完美着陆。 神道理人被这一拳打得眼冒金星,摔倒在地上,降谷零趁机从他口袋里找到了引爆开关,他脸色阴沉地将东西收好,接着—— 他同样扬起了拳头。 这是波本的做法。 也是降谷零想做的事。 = 异能特务科那边已经将炸弹犯给收容了起来,没有了炸弹犯,神道理人的能力掀不起多大风浪,他们直接交给□□的两个年轻人来处理,然后前往现场进行收容。 警方的救援工作也已经展开,疏散群众,将还没引爆的炸弹的拆掉,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救援队伍中,有群众抓着警察的衣服,问道:“你们有看到个一个金发的混血少年吗?” 警察一愣,“没有。”下方的人并不知道上面具体发生了什么。 “那个少年为了救我们,主动将炸弹放在了自己身上……如果,如果警方发现了那个少年的消息……” 警察无法在这种涉及到隐私的问题上给予随意的答复,他只说:“我们会尽力救出每一位群众。” 不远处,诸伏景光也完成了他的工作。 作为在场少数的知情人之一,他自然看到了里面发生的那一切。 怜还活着—— 太好了,一切都赶上了。 他站在异能特务科车外几米的距离,压抑着心中想要和对方再次见面的心情。 他希望那孩子能再勇敢一点,去争取自己更多的未来,这是个好机会不是吗? 异能特务科的那位专员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诸伏景光从口袋里取出了一盒水果糖。 “把这个交给那孩子吧,他受了不小的惊吓,吃点糖会好一点。” “你还挺细心嘛。” = 收容工作已经结束,但事情还不算完。 来自异能特务科的专员津田真人正在忙碌的安排着工作,同时还要跟上司汇报情况,以及这两位危险人物的关押和移交程序。 不仅如此……还有被□□的人救下的这个少年。 他安静地坐在车内,津田真人看着乖巧的少年,实在从他身上看不出穷凶极恶的要素来。 中原中也说开口就是,“你的朋友没事。” 异能特务科的专员调侃道:“何止是没事,还把神道理人打成了猪头。放心,我们是不会报上去的。话说你不去和你的朋友们汇合吗?我们等会就要走了。” 汇合,汇合之后呢? 回到组织里去吗? 回去之后又能怎么样,让那些人因为他而受到威胁?凭什么? 他要让这种悲剧斩断在自己手中,而不是像病毒一样继续蔓延。 “不管怎么说,你活下来了。”异能特务科的人知道他身上也有点故事,这种人他们见过不少,他说:“以后想做什么,以后再说。” “对了,要吃糖吗?”他将糖盒子抛了过去。 舆水怜动了动嘴唇,没抬头也没说话。 是啊,他活下来了。 在那种情况之下……他活下来了…… 中原中也走到他身旁,问道:“你没事……” 你没事吧的吧字没有说出口,他忘记了语言。 舆水怜哭了。 起初只是无意识地落下了一滴。 少年睁大了那双湖泊般清澈的眼睛,其中蕴藏着生的光芒,激昂的生命力在大难不死后如泉水般涌出,一齐流出的还有那仿佛发泄情绪的眼泪。 泪如雨落,很快泪水就润湿了他的睫毛。 一旁的太宰治半阖着眼睛,余光扫到无声哭泣的舆水怜。 舆水怜忙说:“……我没事。” 中原中也呆愣着看着这一切。 他知道用武力对付敌人的方法,知道如何处理叛徒,知道如何应对走私工作,却忽地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一个劫后余生的,哭泣的朋友。 他伸出手想递个手帕。 温热的落在了中原中也的手背上。 舆水怜察觉到自己落泪这件事,他吸了吸鼻子,却还是任由眼泪继续倾泻而出。 理智的弦彻底断掉,就像是要将这十几年来的泪水全部在这一次流干一样,所有的委屈,蕴藏在灵魂角落里的崩溃和绝望,顺着泪水的涓流淌了出来。 真好啊,活着真好啊。 他不想死,他一点也不想死。 眼泪模糊了视线,他用袖子去揩。 舆水怜:“异能特务科这边还招人吗?或者……需不需要线人?” 第72章 论坛 论坛中央的横幅换了。 图片是黑白底的百合花, 两朵百合交叠着放在屏幕中央,就像一个倾斜的十字架。 在百合花旁,还画着小动物的玩偶、吉他、Switch、三明治和蛋包饭。 【……关于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番外篇就忽然完结这件事。】 【谢谢你老贼, 我心肌梗塞了,当我以为会来个反转的时候, 你告诉我倒计时结束了。】 【你还记的这是联动吗?我从未见过在联动系列里动手的……】 【即使是无法升入天堂的灵魂, 我也忍不住注视着他为自由讴歌的动人模样。】 【我觉得,我一开始以为这是个甜甜的养孩子日常……我太天真了, 我是没想到怎么番外还能刀的, 你塑造了一个好孩子, 然后你又把他收走了。你还不如一开始就别让我们拥有。】 戛然而止的番外篇让粉丝们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 论坛上置顶的那条公告还写着大大的“番外卷一·完”的字样。 【弱弱探头:完结的只是卷一……所以,还会有新的番外吗?】 = 四个月后 松田阵平坐在一家拉面店里,突如其来的加班让他不得不拖到很晚才吃饭。小店里没什么人烟, 但老板很是好客,颇有些想拉着他攀谈的意思。 老板正在看油管,上面在谈论四个月前杯户饭店的那件案子。 “四个月前, 被称为令和新时代的神的神秘犯人及其同伙被捕,他们策划了一场惨无人道的, 以超过两百人为人质的恶性爆炸案。案情经过没有公布, 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奇迹的是两百多人无一人伤亡——” “也有人声称这件事中有未被公开的伤亡,你们觉得呢?” 老板啧啧称奇, “事件的真相真是扑朔迷离啊,犯人如果没有对人质动手,难道是良心发现吗?” 松田阵平用筷子夹起来的面条滑了下去。 “不是。”他说,“没那么回事, 那个犯人就是个混蛋。” 他只记得自己最后拳头都落在了他身上,究竟打了多少拳, 他也记不清了。 反正异能特务科来抓人时看到被打得惨不忍睹的神道理人时,他听到有人吸了口凉气。 虽然也不全是他打的。 松田阵平偶尔会想,那小鬼最后选择跳下去,是不是为了不让自己看到他死时的模样。 “哦呀,难道小哥你也知道这件事?不过结局还真是个奇迹呢……” 松田阵平低声说:“……那不是什么奇迹。” “哦?” 那只是个笨蛋用尽全力,撕开心灵的呐喊罢了。 老板见他不说话,叹道:“现在也不知道真相,还真是让人心里痒痒。” 是啊,松田阵平心想。 毕竟那之后消息被完全封锁了起来。 异能特务科的态度很坚决,恶性异能案件是不合适堂皇的公之于众的,再加上被收容的异能者可能还会被“循环使用”,那这件事就更不能张扬。 看着被拘束器束缚住身体的神道理人,在异能特务科的人押送下离场。 松田阵平对着异能特务科的人喊道:“——那那个小鬼呢?你们要让他白死吗!” 人都没了,就连功绩也不能被公开,这算什么?! 他的同僚们上来按住他,都在劝阻他。 他至今都记得那个专员冷着一张脸,说:“这之后将全权由我们异能特务科负责,不劳你费心了,放心吧,作恶的人必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接着,就这么扬长而去。 这件事的最后,犯人得到了制裁,人人叫好。 人质们则是被解救成功,可没人对外透露事情的真相,甚至被问起时,有的人还表现得有些记忆模糊,只能说出些很粗糙的印象。 如果问他们,只能得到——“好像有个男孩子为了救人受伤了”、“好像是个外国人”,又或者“不太记得了,可能是个年轻女孩吧”之类的答案。 松田阵平猜多半是异能特务科做了安排,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 怜就像被人从世界上抹去了一样,只剩下模糊的剪影。 怒火和复杂的心情就像从天空坠落的雨水,里面掺了太多东西,到后来,松田阵平总算把这些情绪分离开来。 在这种痛苦的余韵消失过后,他试着查过这件事。 有意思的是,在一些不那么公开的平台倒是真能查到一点关于这件事的消息,但也仅限于“有一个死者”和“死者的身份不方便”这个程度而已。 直觉和感情双管齐下,让松田阵平觉得这背后还有值得挖掘的地方。 他收敛思绪,开始继续吃面。 发呆了半天,面都有些凉了,等他吃到快完的时候,听到店门被拉开的声音。 “您好,欢迎光临——” “和以前一样。” 一位赭色头发的年轻人坐到松田阵平旁边隔着一个的位置。 松田阵平眉毛一挑:店里空荡荡的,这人非要坐他身旁?接着,他就发现对方似乎是个熟人。 是那日忽然出现,将神道理人束缚住的……港黑的人。 趁着老板转过身去,赭色头发的青年忽然说:“为你自己好,别再查下去了。” 松田阵平看向他,表情古怪。 是自己最近的动作引起异能特务科关注了? 可这关□□的人什么事? 中原中也盯着面前的桌壁,“不是异能特务科,是另有人让我转告你。” = 五个月后 “警察那边还真是把消息瞒得死死的。”琴酒说,“看来你的小宠物死得很不值得。” 琴酒点燃烟,靠在椅子上,贝尔摩德坐在后座,也打开了烟盒。 贝尔摩德一如既往地笑着,她说:“警察大概是觉得觉得很没面子吧。搞不好会成为社会问题,反正也查不到那孩子的户籍信息,干脆匆匆盖过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琴酒看了她一眼,“……哼,虚伪。” 也不知道是在说条子还是在说贝尔摩德。 = 六个月 没有了泰斯卡,组织还有别的刀,只是没有这把刀那么好用。 就算是不习惯,六个月过去也该习惯一些了。 泰斯卡的死亡是经由皮斯科、降谷零、雪莉和贝尔摩德几人共同确定的。皮斯科在此之前更是和泰斯卡没见过一面,他不存在包庇的理由。 虽然组织的高层在知道了泰斯卡的死亡时有些不太舒服,但人都死了,总不能把尸体掏出来鞭尸泄愤吧。 更何况他死于异能,连个尸体都没有,灰都不剩。 多疑的朗姆迟迟没有将他的档案化为死亡,甚至在这几个月都断断续续的让人去搜查消息。 泰斯卡的死在普通民众里被掩藏了,只能依稀查到死了个黑户少年犯。 异能特务科为了“收容”另外几个犯罪分子,又把其他不重要的信息给模糊了。 朗姆得出结论——泰斯卡的死就像是异能特务科顺便给掩盖了一下,但掩盖得没那么用心,只要有点能力自己就能查到。 这么看来,大概率是真的死了。 = 十个月 组织在欧洲的一条走私线出了点状况,负责接头的人忽然失踪,连带着天价的走私商品和不能被公开的商品清单。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波本刚因为贡献了其他重要情报而被朗姆更加赏识。 这位二把手最近心情并不太好,因为组织最近在海外市场经常碰壁,大大影响了他们的外贸收入。 更别提国内也诸事不顺,他们自己倒是没出什么事,只是和他们有交易来往的一些组织和个人有些出了状况,这些波折要平复下去就要抽调人手。 不过,越是这种时候,降谷零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升职就越是快。 反正现在也只有他一个人留在组织了,除了工作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不是吗? 十个月太久了,久到降谷零早就能熟练的做出好看的流心蛋包饭了。 他却连个能分享的人都没有。 另有件事。 他记得平安夜那天,他开车去接怜的时候,怜在车上给港黑的人发了条庆祝节日的消息——如果他没看错的话。 降谷零无比后悔他当时没有找怜确认这件事。 因为舆水怜坠楼那日,□□的那个赭色头发的少年,只有愤怒,却没有悲伤。 这也让降谷零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 三百七十四天 “横滨未来港往西方向,从书店过去的那条小巷深处,是境外偷渡过来的异能者们的据点。” “一共五人,四人持有武器……坏消息,他们据点里好像还藏了个火箭筒,你们最好小心一些。” 少年扎着一个短短的马尾,他有着一头黑色头发,明亮的蓝色眼睛迎着晴朗的日光熠熠生辉。 他穿着黑色冲锋衣用兜帽盖住,还戴着口罩,十五层高楼的露台上,风吹得他的衣服猎猎翻飞。 不可思议的是,他没有使用任何望远设备,仅凭肉眼就能看到远处猎物。 通讯器那头是负责和他对接的异能特务科的专员,津田真人。 他感慨道:“……说真的,你的视力也太好了吧?简直让人还以为你参加了什么肉体改造手术呢……” ……让他想起“猎犬”啊。 舆水怜:“……没那种事。” “对了,你的资料已经移交给分部了,新身份已经办好了,你暂时用这个身份吧。” “什么身份?” “私家侦探,不过对你现在的工作来说会很方便吧?而且也不用担心无证经营的问题了。” 津田真人继续说: “对了,恭喜你,观察期今天就结束了。还有件事——公安那边又提出想要和你接触,怎么样,要和那边见上一面吗?” “你替我安排吧,麻烦你了。” “毕竟你这一年给我们的工作提供了不少便利,这种小的要求不算什么啦。”津田真人说,“我们这边才要好好感谢你呢。” 舆水怜开玩笑道:“真的不是感谢我让你们工作量直线上升?” “哈哈哈哈!所以你下次来异能特务科的时候最好低调一点,你之前给出的情报让三田已经连续加班两周了,说下次见到你一定要给你套麻袋打一顿。” “放心吧,他打不过我。” 舆水怜挂了通讯,从天台的边缘往里走。 一年前的那次坠楼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印象,尽管还没有到“心理阴影”的地步,但他也不想离高楼边缘太近。 半小时后,舆水怜坐在楼下的咖啡店里。 他把口罩稍微拉下来了一点,露出半张脸来。在简单的易容过后,只要不是特别熟悉的人,第一眼不会把他和曾经的泰斯卡威士忌划上等号,对于一个死去一年的人来说,这个伪装大部分时候已经够用了。 他用手机当镜子照了照——发现头顶的金发已经露出来了一点,需要给头发补色了。 他之前有想过戴假发,但那太热了,而且影响动作。 正当他梳理自己的头发时,他等的人已经来了。 中原中也看着本在梳理头发的舆水怜忙将动作收起来的样子,让他想到那些正在舔毛时被人打断的猫科动物。 “抱歉,让你久等了吗?我这边临时有些工作……” 中原中也说着,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在找理由的渣男。 明明今天是怜重要的日子,他……应该更早一点到的。 舆水怜眨了眨眼,“我也是刚到。” “为了庆祝我观察期结束。”舆水怜笑了起来,“以及答谢你之前的帮助。” 中原中也见他的笑容晴朗无霾,就像是沐浴够了足够的日光,终于有了温暖的温度。 舆水怜:“——中也,今晚让我请客吧。” 第73章 这一年来, 中原中也和舆水怜断断续续的总在联系,虽然频率不高,但有机会的话一两个月可能会见上一面。 中原中也正是忙得团团转的年纪, 他年轻力壮、能力强悍,森鸥外对他相当器重, 在压榨他的同时也不忘打磨他, 可以说他一直在明面上表达对中原中也的赏识,中原中也的卖力多少存了点投桃报李的心思。 在这种情况下, 中原中也对同样是一肚子干劲的舆水怜, 生出了惺惺相惜的心思。 回过神来, 发现已经很自然的和舆水怜成为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在得知舆水怜很快就要解除观察期时,他故意调了假期,就是不想错过这个重要的日子。 找BOSS提出申请时, 森鸥外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话里有话的感慨了一句:“青春真是好啊,是吧, 爱丽丝酱?我也想重回青春啊……” 金发幼女自然是瞪了他一眼,“变态林太郎, 你和青春这个词可不搭。” = 他们约饭的地点是一家高级餐厅。 怜的身份很麻烦, 驾照这类东西他现在没有,自然是坐中原中也的机车去。 上车前, 中原中也把头盔递给他,正好看到他黑色的外套里面居然是衬衣和领带的打扮。 他好奇道:“你这是什么穿法?” 舆水怜尴尬地说:“……我以为今天要去异能特务科一趟。哪想到他们把时间调到明天了。” “是去拿你的新身份证明?” 中原中也说完,沉默了一秒,问道:“那你以后还住在横滨吗?” 舆水怜摇了摇头, “我要去东京那边了。” 舆水怜这一年来都住在横滨。 一是异能特务科在横滨部的总体力量较强,方便管辖他这样“观察期人员”。 二是横滨的外来势力多, 且大大小小的黑帮活跃,官方非常需要舆水怜这种有常年混黑经验的人为他们打探情报,不过他的业务种类众多,包括但不仅限于:搜集情报、协助官方钓鱼执法、甚至还去某个小帮派当了一周的卧底小弟。 他完成得非常出色,业务能力远超官方卧底。 用津田真人的话说就是——货真价实的黑帮成员和条子伪装是不同的,也许警方的卧底单独看你不会觉得他有什么问题,但是和进入状态的舆水怜放在一起,你就能明显感受到他们的不同。 虽然舆水怜自己没什么感觉就是了。 这一年下来,他除了给官方干活外,还给自己发展了一下副业——情报商人,算是私家侦探的变种版本。 他自称“R”,用这个名字做情报商,在横滨也算有了一定的名气,每个月能给他带来不少收入。 ……毕竟为了日后的生活,他还是需要攒钱的。 一想到要去东京,舆水怜第一反应是——东京的物价也不便宜啊。 中原中也听到他要去东京,心里有些落寞,“是新的工作吗?” “是啊,之后应该也会很忙。”舆水怜说,“而且津田真人先生告诉我我还只是度过了观察期,观察期之后还有试用期……” 他耸了耸肩,似乎是对这个话题也很无奈。 中原中也替他不平,“……他们还真是够压榨你的。是为了洗档案么?” “津田先生说因为我之前是黑户,所以不需要洗白档案什么的,反而省去了不少步骤,只要试用期考核过了就……”说到这里,舆水怜忽然停下。 中原中也奇怪道:“试用期考核过了就怎么样?” 舆水怜脸色一僵,说:“……就要参加笔试了。” 中原中也也愣了,“……怎么还有笔试的?” 怜这种情况难道不是直接走特殊流程招聘吗?? “笔试还要留档。”舆水怜没精打采地说,“他们说‘成绩不重要,证明你不是文盲就行了,毕竟你之前没上过学,一点儿过往的成绩和记录都找不到,就这么放你通行没法交代’。” 舆水怜:“虽然他们说了分数多少都无所谓……但是……” 中原中也秒懂。 但是如果真的考得太烂了,也会被计入档案,丢人一辈子啊! 他拍了拍舆水怜的肩膀,很真诚地安慰道:“……好好复习吧,我听说异能特务科和国家考试的内容差不多,你可以报个班什么的。” 虽然说是好朋友,但公务员考试已经超过了中原中也的帮助范畴了! 舆水怜:“……”他,报班?然后参加公务员考试? 这几个词放在一起组合起来怎么那么怪呢?好魔幻啊。 “津田先生说会想办法找人帮我补课的。” 舆水怜认命地想,难道他真的要买参考书什么的吗? 中原中也看着少年耷拉下脑袋,黑发乖巧的落在肩头——实在是可怜兮兮的,总觉得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他会更加委屈。 不过看到他这坦率的表达自己感情的模样,中原中也方才那因为要和舆水怜分离的落寞也散去了几分。 “走吧。”他笑着说,“再不快点就赶不上预约的时间了。” = 舆水怜约的那家餐厅倒是不远,中原中也的机车载着他过去也就一刻钟的时间。 但是到了地点后,离奇的事发生了——这边说他根本没有预约。 在和工作人员确认过后,舆水怜皱起了眉头:“你是说之前的预约没有排上?” “……是的,我们这里并没有显示您的预约消息。”工作人员说。 “我是直接来店里预约的,当时为我预约的是个褐色短发,齐刘海的年轻男孩。” “您说的是沼田?他早就离职了,可能是他忘记给您预约了吧?抱歉,但是今天位置已经满了,您要不预约下次把?” 舆水怜打开手机,将之前预约成功的消息展示给工作人员看。 “可这条预约信息总不会是假的吧?你们的后台里没有吗?” 工作人员看到不远处一直在对他使眼色的经理,他忙说:“……稍等,我去问问经理吧。” 他一过去,经理就说:“想办法让这两个年轻人走吧。那个预约是我让沼田删掉的,你就说是系统故障,总之什么理由都行……” 看到这人一脸不解,经理说:“我们有个贵宾客户非要约今天的位置,除了这个年轻人之外,其余的客户也都是这附近有头有脸的人物,腾不出位置给他。” “你就把这个年轻人的预约删掉了?” “虽然挺对不起他的,但其余人我们也得罪不起。” 经理还记得这个年轻人来的时候,无意间说了句“看来还要攒攒钱才行”,他们餐厅本来消费水平就是偏高的,他估摸着这个年轻人来这里消费就像攒钱买奢侈品一样,得咬着牙才能消费得起。 一看就是没地位没背景的。 “这……不太厚道吧?” 经理挥了挥手,“行了,你快去吧,就按我说的来回复他。” 工作人员只好无奈的折返,回复过后,舆水怜盯着他看了几秒,说道:“你在撒谎。” “不管是表情神态还是小动作,都证明了你在心虚,并且在尝试替某人掩盖真相。”舆水怜说,“你们是让别人把我的预约顶掉了吧?” “这……”工作人员本来就心虚,被他这么一说眼神都飘了。 “如果你们提前和我商量的话,我可以自己撤销掉我的预约,然后去约其他的店。” 黑发年轻人的表情从起初温和变得凌厉,“你们这样是在耽误我和我朋友的时间。” 他真的有点生气。 本来只是想庆祝一下,然后许久不见的朋友一起吃顿饭,应该是很开心的事,却被这样的插曲给打断。 最重要的是……还耽误了中也的时间。 他前段时间一直很忙,今天忽然能抽出时间来,搞不好是为了他专门请了假,舆水怜当然希望给中原中也一个快乐的晚上。 被他吓到的工作人员连连道歉,一旁的中原中也倒是不想让舆水怜因为这件事坏了心情,于是提议道:“隔壁还有一家店,我是那边的高级会员,不需要预约,想吃什么我来买单吧。” 旁边的经理听到这里,脸色忽地有些糟糕。 隔壁那家店……不就是比他们这边消费还要贵一倍的那家吗? 难不成他看走眼了?? 恰巧这时,又有一对客户走了进来,那人是个走私商,目前算是在港黑的庇护之下开展生意,有一次被人砸了场子,还是中原中也带着人去把事情解决的。 看到中原中也,他忙迎上去:“这不是中原大人吗?能在这里见到您是我的荣幸啊!” 他每说一个字,经理的脸色就难看几分。 这位可是他们店里的常客了,连这位常客都要如此巴结的人……能是什么等闲之辈吗? “对了,这位是……” “我的朋友。” “这样啊?您今天也是约了这家店是吗?” “不,我们大概以后都不会来这里了。”中原中也说道:“他们对我朋友的态度让我很不满意。” 经理背上都快冒冷汗了。 这个常客是个人脉很广的人,这家店的大部分常客都认识他,如果这个常客因为这位位高权重的年轻人的态度,以后都不来这家店了……其余人一定也会受到影响,他们店的生意也会一落千丈的! 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个恐怖的未来,开始掏出手帕来擦汗。 “这样吗?”那人果然说道:“那我也换家店好了。” 经理听到这里,简直要眼前一黑。他看向舆水怜的表情都变得哀怨了起来。 “那个,实在是很抱歉,您看要不我们再想想办法……” 经理擦着冷汗迎了上来,试图最后挽救一下。 “你不应该跟我道歉,你该向他道歉才对吧。”中原中也皱起眉来。 经理忙转过身,不停地弯腰向舆水怜致歉,说着希望他能原谅的话。 中原中也对怜说:“我们换家店吧,这家店以后也不用来了。” “好。”舆水怜这会儿倒是不怎么生气了。 毕竟餐厅经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他感觉出气不少。 他们走出去之后,舆水怜还是没忍住轻笑了出来,“我这样幸灾乐祸是不是不太好?” “本来就是他们的做法不对。”中原中也说,“想笑就笑吧。你……不用对自己太严格。” 怜眨了眨眼睛看着中原中也,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被他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中原中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想移开视线。 舆水怜:“……中也,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中原中也:“?” 舆水怜:“你刚才那样很像电视剧里的……呃,霸道总裁?” 中原中也无奈道:“……你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电视剧?” 算了,他看起来心情好像还不错,看来刚才的事没影响到他。 这样就行了,中原中也想。 接着,他就看到身旁的人绽开了笑容。 “我只是觉得——果然,不管多久没见,中也还是那么帅气啊。” 中原中也愣了一秒,不自觉的往下按了按帽子。 ……真是的,说什么呢? 这家伙不也一样吗? 不管多久没见,还是那副直率的模样。 不过,也就是这样才叫人喜欢吧。 = 翌日 舆水怜昨晚和中原中也吃完饭后又去喝了点酒,他酒量实在不怎么样,最后还得让中原中也把他送回家。 ……太丢人了,他以后一定要锻炼一下酒量。 起床后,舆水怜开始洗漱,准备去异能特务科交接工作。 他住的出租屋很简单,除了些生活必需品之外,房间里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 毕竟他每日都忙得团团转,经常要易容,到处潜伏和打探情报,衣柜里的衣服几乎都是为了工作才买的,款式也都不是为了漂亮和好看,为了任务,他甚至还有几套女装。 洗漱过后,他就去了异能特务科。 今天津田真人也在上班,看到舆水怜有些没精打采的,调侃道:“你不会是昨天晚上太兴奋了一直没睡着吧?” 舆水怜:“……” 他又不是第一次去春游的小学生…… 津田真人收敛了表情,“不说这个了,公安那边你打算怎么办?我看他们是认真的。” “什么意思?”舆水怜问。 不是说只接触一下吗? 这一年来,舆水怜基本是将消息直接传给了异能特务科,异能特务科再进行筛选和分类,将其中属于公安的信息给过去,也就是说消息是转了一波手的。 “咳,他们的意思是希望你直接能和他们联系,避开我们这道关。” 津田真人语气酸酸的,“看来去年一年让他们很不爽啊。” 舆水怜:“他们不会是想让我做公安的协助人吧?” 津田真人对公安没什么好感,“那他们想得挺美的,反正你最好别同意。和他们合作还行,当协助人就算了。” 他领着舆水怜去把剩下的手续都办了,新的身份档案也给他发了一份,如果以后有人问起了,就按照档案上的说。 舆水怜看了下档案,姓名:雾岛怜。 档案上的人生轨迹很普通:父母双亡,小时候在孤儿院长大,被好心人资助读书,好心人病逝于是被迫辍学,为了混饭吃开始当私家侦探,混出了一点名堂,然后自己开了个事务所。 乍看之下没什么特别的。 津田真人领着他往办公室走,边走边说:“房租我们提前给你交了一年的。” 舆水怜不可置信:“异能特务科这么大方……?” “不是,是我们几个给你凑的。” “啊?” “我,藤本、京村、江岛……”津田真人一口气报了好几个名字,有些人舆水怜都不认得,他愣愣地听着津田真人念完。 “藤本抓捕异能罪犯时差点暴露,如果不是你声东击西,替他制造机会解围,他很可能直接牺牲了。” “京村潜伏时被关进了冷库里,还好你折返了回去把他救了出来,否则他要么冻死要么被敌人发现。” “还有江岛……” 津田真人一口气例举了好几个。 “之前的那些危险行动里,要不是有你的情报和帮助,我们运气好的要么去医院住上几个月,运气差的可能就牺牲了。房租是我们几个一起凑的,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只是一点心意,你收下就是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舆水怜再推脱就有点不合适了。 他不太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谢谢你们。”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人抱着资料过来找津田真人。 “津田先生,公安那边行动组的人来了,说有事要找您商量,想请您找那位先生帮个忙。” 舆水怜站在旁边听着。 公安的人……吗? 几分钟,那人将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公安那边监视的一个团体今天要进行一个秘密聚会,他们预测可能会有大动作和重要证据,问题是他们聚会的那个酒吧只对会员开放,非会员必须和会员一起才行。 他们需要一个有门道的人带他们进去。 津田真人询问了他,舆水怜说可以,但有个问题他要和公安的人提一提。 “哦,那我带你过去。”津田真人领他去了办公室,公安的人已经在那里了。 他不是第一次和公安的人打交道了,但每次都不是他想见到的那个人,都是陌生的面孔。 这次应该也一样。 舆水怜两手插兜,低着头走了进去。 他余光扫过在场的两人,在看到其中一个身穿卫衣的年轻男人后心里一抖,但立刻藏住表情。 负责交涉的那位掏出了证件,自我介绍道:“我是松岛次郎,这位是伏见弘(Fushimi Hiro)。” 身穿便衣的男人走上前来,也对他们打了个招呼。 津田真人看了眼他,推断出这位就是今天要负责现场潜入工作的主力——因为他是便衣,而松岛次郎还是西装。 简单交谈过后,舆水怜直入主题。 “我能带你们进去。” “咳……但是,有件事要提前告诉你们——目标人物聚会的那个据点,是个Gay Bar。” 第74章 入夜。 二人约定在那家店外的便利店门口见面, 当诸伏景光迎着夜里的冬风远远走来时,就见到路灯下舆水怜正被几个路过的女生搭讪。 “抱歉,我正在等人……我不用line, 不好意思。” 他语气很温和,没对这些女生说重话, 而是耐心的回答她们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忽地, 舆水怜仰起头,见到了几步之外的景光, 忙对这些女生说自己要走了。 等他跑到诸伏景光面前时, 后者才看清他的装束。 怜今天穿了一件深咖色的针织开衫外套, 里面是件米色竖条纹的衬衣,下身是九分西裤和皮鞋,还带了一条纯色的羊毛围巾, 似乎是为了伪装,还戴了一副无框眼镜做装饰,看起来就像个乖巧的男大学生。 也难怪那些女生会缠着他要联系方式了。 诸伏景光看到他缩在围巾里的, 略有些发红的耳根,“抱歉, 刚才临时来了点工作……等很久了吗?” “没有, 我也才刚到。”舆水怜摇了摇头,“我们……直接进去吗?” 看到不远处那家店的看板和彩灯, 二人都有些尴尬,默契的没有提起“Gay Bar”这个词。 诸伏景光轻咳一声,“直接进去吧。” 诸伏景光夸道:“对了,你今天这身很好看。” 舆水怜:“……我是照着杂志和同性交友论坛上那些有人气的帖子来搭配的。” 诸伏景光:“………” 话说着, 他们就走到了店门口。 门口的保安喊来了店内的工作人员,舆水怜出示了自己的那张会员卡。 “晚上好, 知念先生。” 知念是舆水怜在这里登记的假名。 舆水怜点了点头,“今天我带了个朋友一起来,账记在我头上就行。” 工作人员挑眉看了眼一旁戴着口罩的诸伏景光,心领神会。 他去柜台摸了个牌子,过来让诸伏景光挂在手腕上,上面写着“知念”。 工作人员嘱咐道:“这个一定不能弄丢了,没有这个号码牌,就没法证明你是知念先生的人了。” 这个挂在手腕上的牌子就是标记物。 诸伏景光看着上面的“知念”二字,点了点头。 二人进去后,很快就被红的蓝的白的灯光扑闪了一脸。舆水怜不喜欢这种刺激的光照,他眯着眼睛到吧台角落的位置坐下,诸伏景光和他隔着一段距离,没有在一起。 这也是来之前舆水怜就嘱咐过的——让诸伏景光装成是今天才刚和他认识的人。 任务目标起码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这里,这段时间诸伏景光有充足的时间。 他在吧台那边坐下,要了杯酒,但没有喝。 就在他观察舞池那边情况时,一个黄毛青年朝他这里走了过来,就在他旁边坐下了。 想起这里是Gay Bar的诸伏景光脸色一僵。 还好他戴着口罩,看起来表情不明显。 不过那人开口,问的却是别的事—— “你是知念先生带来的?”那黄毛眼睛往舆水怜那里瞟了瞟,“你和他熟不熟啊?” 忽然警觉起来的诸伏景光:“……嗯?” 黄毛挠了挠头,那张脸上浮现出一丝害羞,“我挺想和他认识认识的,但是他每次来都是一个人默默坐在那里,也不愿意和大家玩儿……我实在是找不到机会……那个,你要是有他的联系方式能不能……” 诸伏景光:“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有他的联系方式?” 黄毛呆滞:“啊?你没有吗?你不是在论坛上找到他的吗?我还以为你们会交换联系方式呢……” 诸伏景光很想问问什么论坛,但是这么一问就暴露了,他只好不说话。 没想到黄毛很是配合,直接打开了手机把论坛翻给他看:“喏,就是这个帖子,这里不定期会有人求助,问有没有会员能带他们入场。” 诸伏景光记住了论坛的名称,然后摇了摇头,糊弄道:“我们只是约了时间,但并没有交换过联系方式。” 黄毛很是遗憾,又朝着舆水怜那边依依不舍的看了两眼。 他走后,诸伏景光在自己的手机上搜索那个论坛,打开—— 在诸多板块之中,诸伏景光很快就看到了一个帖子。 【有没有人认识xx bar一个客人,他在这里登记的名字是知念,重金求他联系方式~】 【不是,你就不能直接去问当事人吗,你跑来论坛问这个谁会告诉你啊?】 【我这不是不敢吗QAQ,他看起来好冷淡,万一当面被打击我会受不了的。】 更离谱的是这条还有好多人点赞。 诸伏景光看到帖子底下还有好些同求的,甚至还有人直接在帖子里表白,说对舆水怜一见钟情,自己有车有房家里是做宝石生意的,希望对方能给个机会。 更夸张的是还有人直接在帖子里附上了自己的照片——只有腹肌的那种。 对整个帖子里同性的开屏行为感到震惊的诸伏景光:“……” 从帖子退出来后,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些消息,怜……他知道吗? 他刚刚还说会上论坛,那他应该知道吧? 他放下手机,帖子里那些赤裸又火热的求爱行为让他感觉有些不悦。 诸伏景光皱起眉头——怜看到这些会怎么想? 他正准备退出论坛,却正好跳转到论坛另一个板块,退出键还没点到,他就看见瀑布式主页上加载出了坛友贴的图。 ——两个男人正在激情接吻,还是动图。 就在这时,舆水怜端着自己的那杯酒水走到了他身旁,主动打破了自己说的“装作不认识”的前提。 诸伏景光看到他过来,忙将手机锁屏,放到了口袋里。 舆水怜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他在诸伏景光身旁坐下,压低声音,提醒道:“……角落靠近舞台位置,那个穿红色衬衣戴茶色太阳镜的男人你一定要小心,他是给那个组织的头目通风报信的信使,千万不能让他觉得你有异常。” 诸伏景光飞快地投去一眼,记住了那人的长相。 就在他收回视线时,正好和朝着这边偷看舆水怜的黄毛视线相交——黄毛见舆水怜坐到他身边了,对诸伏景光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 你刚才不是说你们不认识吗? 搞了半天在骗我?? 诸伏景光收回视线,忽然,他面前多出一个人来,那人直勾勾盯着他,微笑着问道:“我能请你喝一杯吗?” 诸伏景光:……他这是被搭讪了? 没等他拒绝,旁边的舆水怜就抢在了前面——他用食指勾起诸伏景光手腕上挂牌子的那根绳子,将牌子翻转过来露出上面的字。 “——你看清楚,他是我的人。” 他说话时,平时那股温和的气息荡然无存,反而是故意带了些威压,这种略带压迫的宣誓主权的行为让来人有些意想不到。 那人识趣地说:“是我唐突了,祝你们今晚愉快。” 人走后,诸伏景光脑子里还是舆水怜那句“他是我的人”。 明明工作人员一开始也说了一样的话,但是从舆水怜口中说出这句话,听起来又不一样…… 他下意识的用手指关节去敲了敲冰凉的杯子,冰冷的温度正好让他降温几分。 舆水怜浅浅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水,他喝的是咖啡和威士忌调在一起的酒,整体是和他今天衣着打扮类似的咖色系。 “为什么要这么说?” 诸伏景光想了想,还是决心问出口:“其实我自己也能拒绝他的。” 舆水怜盯着那人背影离去的方向,说道:“……那个人不一样,他是会死打烂缠的类型,只要你稍微表现出了一丁点犹豫,他就会一直纠缠下去。还不如骗他说你已经有伴……呃,同伴了。” 舆水怜差点下意识的就说出“伴侣”两个字,字都漂到唇边了,他紧急改了口。 诸伏景光伸出手臂,将手腕上那个挂牌子的绳子正对着舆水怜展示。 他问:“……这个牌子看来不是单纯表示‘我是蹭你名额入场’的意思?” 舆水怜放杯子的手一滞,他像干了坏事被抓包一样,没什么底气地说:“以前,一般被会员带来的那位都是他的伴侣……和现在不一样。” “现在带人进来,一般都默认是带了一个来蹭入场的。” 他越说声音越弱下去,因为他忽然想到——自己刚才自作主张,景光会不会介意? 毕竟……他应该是直男吧? 本来他只用演一个Gay的剧本,现在变成了“他是一个有对象的Gay”,这其中还是有有很大区别的! 诸伏景光见状,反而笑了起来,他调侃道:“既然如此,我是不是也要配合一下才行?” 舆水怜:“……啊?” “比如,如果有人来找你搭讪,就由我来拒绝他。”诸伏景光笑眯眯地说。 “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人跟我搭讪吧……”舆水怜对自己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来这里次数不多,但很少有人上来找他搭讪。 诸伏景光:“……你没看过论坛里交友区吗?” “没看啊。”舆水怜理所当然地说,“我又不需要交友。” 诸伏景光:“……”看来怜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很有人气这件事。 忽然,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在监视名单上的人。 是他们监视的那个组织的二把手,他居然已经提前来了? 诸伏景光见他鬼鬼祟祟地打量着周围的人,然后往厕所那边进去了。 上个厕所需要这么警惕吗? 诸伏景光联想到先前碰到过的手法,比如将交易信息和物品藏在马桶的水箱里……难不成这个人也是一样? “我去一趟厕所。”他说。 舆水怜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忙说:“我也跟你一起吧。” 景光第一次来这里,他觉得自己还是要帮忙掩护一下的,如果他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就麻烦了。 路过黄毛时,诸伏景光听到他在阴阳怪气:“搞了半天你们已经在一起了。所以刚才说你不认识知念先生,都是骗我的!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呢?” 舆水怜只知道刚才黄毛找景光说了几句,但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一头雾水地看向景光。 后者干脆一把抓起他的手腕,加快脚步往卫生间那边走。 黄毛嚷嚷道:“诶你这人怎么这样!还急上了!诶,那个!知念先生你看这男人也太急了,你还是考虑一下我——” 舆水怜也意识到了问题,他反手扯了扯景光的袖口,说:“慢点,别走这么急,这边卫生间是——” 诸伏景光想到后面黄毛那热情的视线,以及他对怜不加掩饰的追求和示爱,让他完全没有放慢速度的意思,但是这边人太多了,人挤着人,他怕怜被绊到,还是放慢了速度。 舆水怜忙解释道:“不要这么急着带着人往卫生间那边去,否则——”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卫生间门口,诸伏景光自然的接话,“否则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两个男的正旁若无人的靠在卫生间隔间门板上激情相拥。 互相抱着对方的脖子,缠缠绵绵的热吻。 舆水怜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脸,声音越说越弱: “……否则会被人误以为我们是来卫生间做点什么的。” 第75章 狭窄的空间内, 这一幕直直撞入眼帘,饶是做过卧底,见多识广的诸伏景光也有一瞬间的大脑放空。 舆水怜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太不自然, 只好放下了刚才捂住脸的那只手。 见目标人物从某个隔间里出来,朝着他们这里看了一眼, 舆水怜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迅速转过身来走到诸伏景光面前和他面对面, 用自己的背影挡住目标人物投来的视线。 电光时间,他已经有了主意。 舆水怜两手上前, 扯着诸伏景光大衣左右的衣襟, 然后就这么倒退着往后, 拉着他一路进了隔间里。 方才还在打量他们的目标人物,在见到这一幕后像是打趣似的吹了个口哨。 舆水怜就这么用脚把门踢上,然后反手关了门。 他对诸伏景光做了个“嘘——”的动作, 示意他暂时别说话。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简直连多余的思考时间都没有给诸伏景光。 舆水怜本来想着差不多了,但他却没听见那人离开的脚步声。 ……还没走? 诸伏景光看见舆水怜动了动唇, 无声的说了句:“对不起了。” 下一秒,怜就解下了脖子上的围巾, 还故意把动静弄得很大, 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传来后,他就将那条围巾挂到了诸伏景光的脖子上, 隔着围巾他伸手捂住了诸伏景光的嘴。 诸伏景光被那条柔软的羊毛围巾包裹着,细细的绒毛扎得他痒痒的,贴着他皮肤的围巾沾满了怜的气息。 只要稍微吸气,这些气息便会进入他的身体。 他呼吸着, 呼出的热气稍微传递到了怜的手心。 诸伏景光感觉到对方将手往后缩了缩。 接着,诸伏景光就见怜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缓缓的、用力的吐气。 这夸张的呼吸方式让他的胸膛起伏变得更加明显,挂在肩头的黑发随之动荡起来,顶端的灯光正落在他翕动的睫毛上,轻薄的眼睑在他不安眨眼时能看到青紫的血管。 舆水怜制造出一种粗重的、急切的呼吸声。 他在模仿门外那对相拥在一起的同性情侣那样,情到浓时的呼吸声。 做戏做全套。 就在舆水怜全神贯注模仿“这种呼吸”时,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诸伏景光捉住,然后移开了。 他也模仿着自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又重重的、一节节的吐出去。 呼吸间,他看到怜的目光中飞过一丝诧异。 二人分明还隔着一段距离,呼吸却像带着火舌,窜入身体之中。 舆水怜忙将手抽了回来,呼吸也真的乱了两秒。 外面那对情侣好像听到了他们的呼吸声,竟是笑了起来。 舆水怜仔细辨认了下,还有第三个的声音。 那个人还没走?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舆水怜借着那条围巾又弄出些衣服摩擦的声音。 几秒过后,他们听到一阵电话铃声,那人接了个电话,声音越来越远。 总算走了……舆水怜在心里喊道。 再不走他就不知道要怎么装下去了! 诸伏景光同样也松了口气,他感觉脑子都有点乱了,就像忽然染上了激烈的热症。 他知道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但方才的一幕、加上那对情侣,他总觉对自己的想法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怜呢? 诸伏景光看去——舆水怜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摸出手套准备去找线索了。 看着已经在尝试打开水箱盖子的舆水怜,诸伏景光感觉刚才的涌上来的发热感都降了几度。 ……刚才的事,本来就是怜为了帮他掩护而做出来的行为。 怜怎么可能会多想? 是自己太奇怪了吧? 他居然产生了“再靠近一点也不错”的想法。 = 舆水怜他们居然真在水箱找到了东西,是个u盘,被人用胶带直接粘在盖子上了。 将u盘取下后,诸伏景光塞进了外套的内口袋里。 就当他打算转动门把手时,舆水怜拉住了他,然后在手机上打了一小段子。 【我们最好在这里再待一会儿……至少也要有个一刻钟吧?】 诸伏景光明白了什么,他叹了口气,摊开手。 舆水怜将手机递给他—— 诸伏景光回道:【……我能问问,一刻钟这个时间是怎么的出来的吗?】 舆水怜:【有次我监视一个任务对象,他和他的同伴进去后,过了差不多一刻钟才出来。】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试探着问:【你来这里次数很多吗?】 【一共七、八次吧?】 舆水怜想了想,以为是诸伏景光初次来这里不太习惯,安慰道:【我一开始也很不习惯,现在……好多了。】 诸伏景光的表情还是很古怪。 舆水怜:……难不成,景光对同性恋很排斥?可是在他心里,景光不是这样的人。 这种事情上,舆水怜觉得景光应该是会支持和尊重他人的选择的那种人。 诸伏景光:【……就当是我好奇吧,你对喜欢上同性这件事怎么看?】 舆水怜还在做NPC的时候,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当过,对他来说,喜欢上同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舆水怜对着空白屏幕看了一会儿,开始组织语言敲上去。 【对我来说喜欢同性和喜欢异性没什么区别……】 诸伏景光盯着屏幕,看着舆水怜继续打字。 【我认为在喜欢上一个人之后,性别是不重要的事,喜欢的是那个人本身,而不是ta的性别。】 说完,舆水怜也好奇了起来,景光是怎么想的呢? 就当他想问之际,男人却主动从他手中拿过了手机,敲上字——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 他们又在里面待了一会儿才出去,期间,他们窝在这个小小的隔间里,听着来 往往的男男们聊天侃地,让诸伏景光被迫知道了不少男男情侣的事。 从卫生间出去时,他表情差点绷不住了。 舆水怜一直关注着场内的情况,在发现目标人物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后,他提醒道:“我们要过去了,那个……要装得自然一点,抱歉了。” 舆水怜贴近诸伏景光,做出一副像是在挽着他胳膊的模样。 在快步经过那个男人身旁时,他还把脸往围巾里埋了埋。 黄毛看到他们去了这么久才回来,眼睛都直了。 他还以为他们已经走了呢! 回到吧台座位后,舆水怜才把脸从围巾里露出来,诸伏景光看到他脖子都闷红了。 “给我们重新上两杯新的。”他对酒保说。 他们离开了那么久,放在桌上的酒自然不能再碰了。 就在这时,刚才他们监视的那个目标竟是直接从侧门离开了。 二人对视一眼,也要跟着离开。 恰好酒保刚调好一杯酒放到桌边,舆水怜正握着手机起身,不小心撞到了杯子,他动作很大,酒水荡出来了不少,还有些落在了他的手机上。 他也没细看,就这么甩了甩重新放进了口袋里。 舆水怜忙从钱包里取出钱来递给酒保,拉着诸伏景光就往外面去。 酒保:“……”走得也不用这么急吧? 他们走出店门,还没跟踪几步,诸伏景光的搭档就忽然给了他发了条消息—— 情况有变,任务暂时取消。 诸伏景光皱起眉来,给对方打了过去,在得到回复后,他凝重的神色又舒缓了下来,变得有几分无可奈何。 “怎么了?”舆水怜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我们不继续追了么?” 诸伏景光叹气,“——港黑的人今晚在附近行动,为求稳妥,目标组织今晚的聚会也取消了。” 舆水怜惋惜道:“那今晚你不是白来了吗?” 他都怜爱景光了,为了任务,一个直男被迫装gay了老半天,任务还被取消了。 诸伏景光:“……也不算白来。” “什么?”舆水怜下意识问,接着他又明白了,“……啊,确实,我们还找到了那个U盘。” “我不是说这个……”诸伏景光哭笑不得,“算了,反正任务也取消了,今晚没有别的工作了,我先送你回去?” 他其实很想再和怜叙叙旧,可今天不是合适的时机。 舆水怜住的位置离这边很近,步行也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他们见面的时间似乎总是不太够,每次都像是海绵里的水,必须使劲挤一挤才有多的。 但是没关系,今天过后,他又能顺理成章的能和怜私下见面了。想到这里,方才那小小的郁闷又被驱散。 “对了。”舆水怜说,“我要去东京了,有空的话……要不要过来照顾一下我的生意。” “嗯?” 诸伏景光觉得他的说法很新奇,如果是以前,怜可不会说“照顾生意”这种社交词汇。 其实他更希望对方说的是“有空来找我”。 “我开了一家侦探事务所。可能会没什么生意……我有点担心明年我会交不上房租。”舆水怜吐起苦水来,“而且我还要准备异能特务科的考试,我朋友说建议我去报个班学习。” 诸伏景光对异能特务科的内部选拔不太了解,他好奇道:“是异能特务科的考试吗?考试的内容很难吗?” “听说和公务员考试一样的。” “……如果是这样,我倒是能帮你想想办法。”诸伏景光说,“笔记和资料我能弄到,到时候给你送过去?” “好,那我把事务所的地址发给你。”舆水怜打开手机,才想起自己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我来吧。” 诸伏景光从他手里拿过手机,将自己的联系方式存了进去,又把自己的手机交给了舆水怜。 舆水怜:“……你就不怕我偷看你手机?” 诸伏景光笑道:“你会这么做吗?” 舆水怜摇了摇头。 交换了联系方式后,诸伏景光这才问道刚才舆水怜话中提到的“朋友”。 “怜,你刚才提到的朋友……是异能特务科的津田先生吗?”诸伏景光对这人的印象还停留在一年前他们一起追捕炸弹犯的那次。 “津田先生对我很照顾,异能特务科的大家也对我很好……他们有时候热情得让我有些不好意思。”舆水怜不自觉地就给他分享了起来,“我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他们还给我凑了一年的房租。” 他将津田真人他们给他凑房租的事说给了诸伏景光。 确实是怜的作风。 他本来就值得被人用善意相待,只是曾经所在的环境,善意只能以最小的剂量释放,大家都克制着自己,如今到了敞亮的天光之下,他能毫无顾忌的接受大家明晃晃的喜欢。 他被这些善意撞个满怀、震惊又失措的模样,只想让人忍不住塞给他更多的喜欢。 诸伏景光轻笑起来,“因为怜本来就是很讨人喜欢的人啊。” “……没那回事。”舆水怜嘟囔道。“还有,我说的那位朋友不是异能特务科的人啦。他的身份不太方便透露……但是他是个很不错的人,这一年来给了我不少帮助,用电视剧里的台词来说,他就是那种能把后背交付给他的朋友。” 那个朋友,这一年来一直陪伴着怜吗……? 怜看起来很信任他。 身份不太方便透露,看来有可能是道上的人。 可能是怜这一年来在黑色地带游走时认识的朋友吧,诸伏景光知道道上人有时候也有着自己的义气,对怜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会很欣赏也说不定。 “前面就快到了。”舆水怜刚这么说着,走过拐角,就看到路灯下有个熟悉的身影。 中原中也提着一袋东西站在路灯下,似乎是在看手机。 接着,舆水怜的手机就滴滴响了起来,中原中也听到声音抬起头,就和他目光相接。 诸伏景光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小声道:“……这是你的那位朋友?” 舆水怜淡定点头,“对。” 居然是港黑的重力使? 这一年来陪伴着怜的朋友,居然是中原中也吗? “中也,你怎么来了?”舆水怜走了过去,“抱歉,让你等很久了吗?” “我也是刚到,给你送点东西过来。”中原中也将那个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纸袋递了过来,“庆祝你开始新生活的礼物。” 今天他和红叶姐提到了一点怜的事,在听完之后,尾崎红叶问他有没有给怜送礼物。 尾崎红叶听完他的话后,意味深长道:“如果未来一段时间都不能见面,当然要送一份能让对方随时看见的礼物,时时提醒对方要记得想你才行。” 中原中也虽然觉得红叶姐的说法有点怪,但送礼物三个字他还是听进去了。 他昨天居然空着手去的,确实不太合理。 舆水怜愣道:“……我只是搬个家而已,不用弄这么大阵仗。” 弄得他像要去很远的地方似的。 中原中也:“收下吧,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 以中原中也的财富力来说,确实不算贵重,他看向和舆水怜一起回来的这人,“这位是?” 看着似乎有些面熟。 “伏见弘。”诸伏景光熟练地报出现用名,“一年前神道理人的爆炸案上我们见过,准确的说是我见过你,你应该没见过我。” ……条子? 中原中也只感觉怜身边怎么总是有一堆条子。 异能特务科的人且不算,之前他想袒护的那个卷毛警察也是。 舆水怜看着他们俩就这么互相看着也不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僵硬。 他忙道:“……我们刚刚结束了工作从酒吧出来。” “酒吧?” 可是离得最近的酒吧不是……不,也不一定是那家。 舆水怜坦然道:“对,就附近的那家xx bar。” 这家酒吧情况特殊,经常有人混进去做交易或者买卖情报,在这附近不是什么秘密。 中原中也听到酒吧名后脸色有些古怪。 ……他记得那个是个gay bar吧?既然要带条子混进去,那岂不是说…… 舆水怜眼看着气氛变得更差,他思考着自己也没说错什么吧……? “……那个,你们要不要上去坐坐?” 第76章 舆水怜领着二人去了自己家。 诸伏景光看着公寓内的模样:只有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床和笔记本电脑, 精简得几乎看不出什么生活气息,唯一的带颜色的东西只有墙角的那一小盆绿植。 怜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的一年吗? 舆水怜不太好意思地将笔记本电脑放到床上,将桌子腾出来, 说道:“家里没什么能招待的东西,不好意思, 你们想喝点什么?” 诸伏景光刚想说白水就好, 就听到旁边的中原中也很自然地说:“我记得你柜子里还有茶包?” 被中原中也这么一提醒,舆水怜俯下身来, 问道:“是哪个柜子?” 中原中也随口答道:“就最左边那个。” “啊……真的啊, 中也, 你记得好清楚。”舆水怜赞叹道。 他从里面取出了一盒还没开封的茶包,转头问道:“景……先生,你也喝茶吗?” 他本来想喊景光, 但喊到一半又想起对方现在是假名,只能喊hiro了。 ……怎么还是用了这个称呼啊! “嗯,麻烦你了。”诸伏景光微笑着。 “那我去泡茶, 麻烦你们稍等我下。” 舆水怜拿着那包还没拆封的茶包走进了旁边的小厨房里。 怜走后,诸伏景光和中原中也在小圆桌前面对面坐着。 诸伏景光:“中原先生对这里很了解呢。” 居然连怜自己都不记得的茶包位置都一清二楚, 看来中原中也确实如怜所说, 在过去的一年里和他走得很近。 近到他肯定来过这里不止一次。 “啊,偶尔会过来。”中原中也淡定地说。 他看着瘦高的上挑眼青年, 他虽然是在笑着,但好像没什么笑意,多半是在想别的事。 ……怜刚才带这个条子去了Gay bar。 中原中也脑子里突兀地冒出这个事实。 他们在Gay Bar有没有发生什么?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中原中也自己按灭了。 他在想什么啊……他们能发生什么? 这两个人之前都不认识, 能发生什么? 正当他这么想着,就听见诸伏景光说:“我听怜说这一年你对他非常照顾, 我也想对此表示我的感谢之情。” 中原中也莫名其妙道:“……我和他是朋友,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对方这语气怎么回事……? 难不成他们不是刚认识的? “恕我冒昧。”中原中也问道:“你们是之前就认识了吗?” 诸伏景光微笑着,不假思索道:“我们认识差不多有两年了吧。” ……那不是怜还在组织的时候就和这男人认识了? 可他不是公安的人吗? 他知道公安的人作风很不同,而且公安还拥有自己的协助人系统,中原中也怎么也想不到两年前的怜怎么会和公安的人认识,除非他那时候就是公安的协助人了。 所以,怜和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男人真的值得信任吗? 感受到中原中也对他的些许敌意,诸伏景光说道:“放心吧,我是站在他这边的。这一点我和你一样。” 中原中也在对方云淡风轻的态度中,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关心则乱。 怜又不是五岁小孩,他是个成年人,并且头脑敏捷、身手了得,在潜入、暗杀、收集情报这方面的能力都不弱,又不是脆弱到需要时时刻刻被人关注的婴儿。 他能处理好自己的事,处理好自己的人际关系。 ……难怪他向红叶姐提起怜的时候,红叶姐还对他使眼神,问他“是不是对这个朋友太过关心了”。 舆水怜端着两杯热茶出来,放到他们面前,说道:“水还很热,小心烫。” 自己则是在二人中间的位置坐下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理解错了尾崎红叶话里意思的中原中也,拿起了怜泡的那杯热茶抿了一口。 “怜。”中原中也还是问出了他很在意的事,“你们在酒吧……没有碰到什么危险吧?”话到嘴边,他还是把那句“有没有发生什么”给改口了。 “没有啊。”舆水怜说,“不过,我们在跟踪目标人物的时候,在卫生间里正好撞到一对情侣抱在一起接吻。偏偏这时候目标人物还朝我们看过来了……” 中原中也放下杯子,不可置信道:“……你们伪装成了一对情侣?” 舆水怜点了点头,“对。那个人很敏锐,被他怀疑就麻烦了。” 伪装情侣,是做到了什么程度才伪装成功的? 这个问题让中原中也感觉有些烦躁。 ……果然,他还是很讨厌条子。 想到这里,他忽然说道:“怜,把礼物拆开吧。” “现在吗?”舆水怜不明所以,但还是把礼物的盒子取了出来放在自己腿上。 中原中也脸上淡定,实际上心里比舆水怜还要迷茫——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说出这种话,就像是被某种胜负欲给刺激到了。 他找了个借口,说:“……你试试尺寸合不合适。” 舆水怜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但还是照做了。 他打开盒子,白色的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条精致漂亮的choker。 “……你之前的那个不是坏掉了吗?” 中原中也记得两个月前,舆水怜在和某个恶徒缠斗的过程中,对方将他脖子上那条choker用刀挑开,后来生生扯坏了,舆水怜因为这件事失落了好久。 他说那是个一个重要的长辈送的礼物。 中原中也去找了一条一模一样的,本来是准备新年的时候和别的礼物一起送过来的,但是在红叶姐的提醒下,他改变了主意。 现在他觉得这个主意正确极了。 舆水怜拿着这条和贝尔摩德送给他的choker完全一致的礼物,心中的情绪不自觉的激荡了起来。 想要找到这样一份礼物,必须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对他先前脖子上那条choker记忆得无比清晰,二是在大量的商品中搜寻这件独一无二的产品。 其中花费的心思和精力怎么看都很庞大。 这小小的礼物所包含的情感分量比舆水怜想象得要重太多了。 “……中也真的很细心啊,找到一条一模一样的choker应该废了不少精力吧?谢谢你,中也。” 明明中也每天那么忙,却在这种小事上愿意付出这么多。 他怎么可能不感动? 光是谢谢两个字,好像没法表达他的感激。 舆水怜将衬衣的扣子解开两颗,将锁骨上方的皮肤露了出来,然后choker戴了上去。 他脖边的长发也有一束被锁了进去,他用手指将头发缓缓勾了出来,发丝一根根勾勒着他脖颈的曲线。 黑色的发、黑色的choker和白皙的皮肤形成完美的对比色。 然后,他重新拢了拢衬衣的领子,半掩住这条黑色的choker,但这种若隐若现反而更让人想要窥视其衣物之下的全貌。 “谢谢你,中也。”舆水怜笑着说,“我很喜欢你的礼物。” 中原中也看着他爽朗的笑容,松了口气:“你喜欢就好。” 这个显眼的物件,四舍五入就是中原中也在舆水怜身上留下的专属印记。 诸伏景光收回了视线,也喝了一口茶。 ……茶水已经变温了些。 诸伏景光盯着舆水怜脖颈处的choker。 他忽然对怜说:“对了,刚才说到的考试的事,在你找到合适的老师之前我也可以辅导你。” 舆水怜有些担心,他没有立刻同意,“这样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吗?” 诸伏景光笑了笑,“没关系,我现在不是太忙,只是辅导功课要不了多少时间。” “那补课费……” “提补课费是不是太见外了?” “可是我不能让你做白工吧?” 诸伏景光倒是不介意,“嗯……那就先记着,之后想到了再说吧。” “你的侦探事务所开业日期定下了吗?”中原中也问道。 舆水怜想了下,说:“三天后吧。” 中原中也在心里算了下时间,那天他正好有空,“我会去庆祝你开业的。” 诸伏景光:“嗯,那天我也有时间,正好把教辅资料给你一起带去,对了,你之后是就住在事务所吗?” 舆水怜颔首道:“对。搬过去之后可能还要花一天采购一下需要的东西,这几天还接了个委托,这么看来时间有些紧迫啊……” 中原中也皱眉,“是异能特务科的委托吗?” 舆水怜:“不,是我私人在网上接的私家侦探的工作。” 提到工作,舆水怜的表情严肃了些,他打开手机调出聊天记录,边说道:“委托人的妹妹在两个月前就不停的收到骚扰消息,对方一直给她的邮箱发一些令人困扰的内容……还说一定要和她见上一面。” 他将聊天记录里的图片点开给二人看:“你们看,就是这样的消息。” 照片上,都是同一个人发来的消息。 【美玲小姐,你的预约表上说今天要去参加插花课,但是今天会有特大暴雨,你最好不要出门哦。】 【美玲小姐,早上好,我给你寄了一条裙子,是按照你网购时候的尺码来选择的,你记得看看合不合适。】 【美玲小姐,你今天在网上定了非常多的化妆品呢,虽然我认为你不化妆一定也很好看。】 【美玲小姐……】 【美玲小姐,我们见上一面吧,我真的很想见见你长什么样子,我知道你的新店已经开业了。】 【美玲小姐,这周周二我会来你的店找你的,你一定要认出我啊。】 中原中也:“……这看起来简直和恐怖片里的诅咒短信差不多了,这位美玲小姐是你的委托人?她被跟踪狂缠上了?” 诸伏景光:“可是,这个人说自己很想见见美玲小姐的长相,一般跟踪狂都是知道对方长相的吧?” “对。”舆水怜说,“美玲小姐说她找过警察,但这种情况警察那边也不是很重视,所以她想雇佣我代替她去和这个跟踪狂见面。” 舆水怜叹了口气:“美玲小姐说因为这件事,店都要开不下去了,实在是很愁。” 中原中也:“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美玲小姐店都要开不下去了……” “前面一句。” “她想雇我替她去和这个跟踪狂见面。”舆水怜说,“放心,美玲小姐的表哥也会跟来,我的身手也不错,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诸伏景光举起杯子,“……你……怎么代替她去?” 舆水怜:“当然是穿女装去啊。” 他理直气壮的回答让在场两人都有些震惊。 中原中也:“……你要穿女装?” 舆水怜点了点头:“那个跟踪狂不知道美玲小姐的长相,由我代替她去将那人引出来是最合适的。” 中原中也哑然。 他知道他衣柜里有几套女装,也知道是怜为了工作而准备的,但他一次都没见过对方穿女装的样子。 ……会是什么样的? 怜本身就骨架偏小,长相也偏中性,如果穿长裙之类能遮的比较多的女装应该不会有什么违和感。 诸伏景光用余光看了一眼身旁的黑发少年。 甚至有可能……会很好看。 诸伏景光轻咳一声,重新将话题拉回来:“你和美玲小姐在见面的时间定了吗?” “就在明天,正好是周二。” 中原中也一听是明天,皱起了眉头。 明天的话……他没有时间啊。等等,可恶,他到底在失落什么?! 诸伏景光笑着说:“明天中午之后我就没有别的事情了,我陪你一起吧。” 舆水怜点点头:“好,不过我会提前一点去美玲小姐的店里,美玲小姐说要帮我准备衣服和化妆。” 中原中也随口问道:“那位委托人是开什么店的?” “我看看……名字好像很长。”舆水怜打开手机,念道:“萌萌心跳咖啡厅。” “好像是家女仆咖啡厅。” 中原中也嘴里的水差点喷了出来。 等等,那怜是不是要穿……女仆装? = 舆水怜到了美玲小姐家门口时,正好是上午十点半。 在此之前,为了帮他挑选合适的女装,他把自己的三围尺寸也发给了美玲小姐,后者说交给她来就好。 “——早上好,我是之前和您联络的那位私家侦探,请问美玲小姐在家吗?” 很快,就有人开了门。 是个嘴上叼着牙签的充满男性荷尔蒙的男人,他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美玲的哥哥,你就是她找的那位侦探吗?先进来吧,美玲已经在给你准备化妆的工具了。” “打扰了。”舆水怜恭敬的微微鞠躬,然后跟着进了门。 美玲小姐是位二十出头的女性,她身材高挑,站起身来和舆水怜居然差不了太多。 她好奇的凑近舆水怜,说道:“今天要麻烦你了,不过,没想到侦探先生看起来这么年轻啊……” 而且长得还这么可爱。 头发也很长……稍微打理一下就好了,看来假发都不需要用了。 三人简单做了下自我介绍,舆水怜用的是雾岛怜这个新身份,交流过后,他才知道美玲小姐的这位表哥名叫伊达航,居然是名警察。 伊达航说:“我还叫了一个朋友过来帮忙,他直接去美玲的店里和我们汇合。” 舆水怜:“……我也喊了一个朋友过来当帮手,他说他会晚点来。对了,美玲小姐麻烦你将店的地址发给我,我直接转给我朋友。” “是吗?人多力量大啊。”伊达警官倒是不在意这些,他爽快地说:“对了,雾岛先生还没吃午餐吧?我们先去美玲的店里吃点东西怎么样?”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道:“还要再商量一下后面的对策。” 舆水怜点了点头同意了。 等了半天的美玲小姐终于领着他去了里面的房间,将自己早就给他准备好的衣服装进了袋子里。 “我店里有更衣室和化妆间,我们去店里换。” “好的。” 美玲小姐的店地段很好,装修风格也是偏可爱的那种。第一次来女仆咖啡店的舆水怜还很稀奇的看了半天,直到美玲小姐领着他去了试衣间,然后将裙子拆开来告诉他要怎么穿。 “你先把衣服换好,我再来给你化妆。” “好的。” 等美玲小姐走后,舆水怜仔细看了看那条裙子,是一套黑白相间,还有不少蕾丝装饰的女仆装,布料摸起来很柔软,还配了一对袖套和猫耳的头饰。 这套衣服的尺寸和他正好合适,穿上后,裙摆正好在膝盖处。他又将其他配饰也一起戴上,脖子上的choker因为要戴颈饰也取了下来收到了旁边。 美玲小姐好像连皮鞋和长袜都给他准备了…… 舆水怜看着鞋袜,忽然有种:穿上之后好像就没法回头的感觉。 美玲小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请问,雾岛先生,衣服尺码什么的都合适吗?” 舆水怜:“……”合适,太合适了。 他叹了口气,将其余的部分也都穿好。 正当他准备出去时,又听到了其他人交谈的声音。 是伊达警官说的那位朋友? 刚刚穿的时候还不觉得,要从更衣室走出去了,他还是感觉到了一丝羞耻。 ……算了,反正也是不认识的人,被看到了就看到了吧,今天过后反正他们也不会见面了。 “我出来了。”舆水怜对美玲小姐说。 他打开了门,然后跟着美玲小姐回了大厅,今天店内是没有营业的,门口的桌旁只有伊达航,以及新进门的他的那位朋友。 “哦,你们出来了啊?”伊达航挥了挥手,“我的朋友也到了。” 舆水怜顺着他身旁看了过去,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原本喉咙里那句自我介绍的话立刻卡住。 ……怎,怎么会是他啊?? 第77章 松田阵平的视线在这时撞了过来, 舆水怜在和他对上视线的那一刻立刻将头埋了下去。 他设想过会不会在某一天和松田阵平再见上一面,但这种设想基本上都是他在巧合中远远看了对方一眼,对方没有看到他就离开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他穿着轻飘飘的、缀着蕾丝边的女仆装,戴着黑色猫耳的蕾丝发饰, 在完美的“全副武装”下和松田阵平见面。 舆水怜微微低下头, 在心里狂喊:——不要认出来不要认出来不要认出来。 卷发的警官先生穿着一身衬衣西装,看起来像是刚从工作场地走出来的。 伊达航也注意到了, 问道:“你今天怎么还穿制服?” 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 像是完全没看到舆水怜似的:“早上穿好衣服了才想起来今天不上班, 懒得换了,就这么出来吧。” “还真像是你的作风啊……对了,我来介绍一下, 这位是我妹妹雇的私家侦探,这位先生今天会代替我妹妹和那个跟踪狂见上一面。” “是吗?” 松田阵平朝穿着女仆装的舆水怜看去,对方个子虽然不矮, 但身板小,穿女装看起来没什么违和感。 ……只是这张脸越看越和他认识的某个小鬼有点像。 “侦探先生。”松田阵平走到他身旁。 这位年轻的侦探先生略低着头, 松田阵平只能从俯视的角度看他:对方修长的脖颈被女仆装的领口给包裹着, 将那片肌肤拢入了蹭蹭蕾丝装饰之中,只有锁骨漏出了一小片皮肤。 松田阵平问他:“怎么称呼?” 舆水怜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连带着女仆装的大裙摆都跟着抖动了起来。 他小声说:“……雾岛。” 松田阵平:“……” 这声音真是太熟悉了。真的不是他的错觉吧? 松田阵平:“雾岛先生,既然要代替美玲小姐的角色,也就是说要扮演女仆咖啡厅的工作人员吧?没有店员会低着头面对客人的吧?” 舆水怜:“……” 在松田阵平刀子一样的视线里,他缓缓将头扬了起来。 在看到他正脸的那么一刻, 松田阵平心中那股熄灭多时的火焰又在无声中被重新引燃,他看着这张和记忆中相差不算太大的脸, 想问的话一瞬间翻涌上喉咙。 他喉结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美玲看着他们二人见的互动,这诡异的气氛让她的雷达强烈的动了起来。 她问:“二位是之前就认识吗?” 舆水怜秒答:“不。” 松田阵平声音拉得老长,瞥了他一眼:“不认识——”这小鬼,否定得还挺快。 他们的回答几乎是同时说出的。 美玲:“……”这就是认识的吧? 伊达航虽然不知道二人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但作为一个很会读空气,又知道松田阵平是个什么样脾气的人,他理所当然的担当起了给他们下台阶的角色。 伊达航:“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来聊聊接下来的安排怎么样?” 美玲也很配合的从旁边扯了两把椅子过来,“大家都坐下吧,我先去泡点茶。” 舆水怜一就坐就低着头,生怕和松田阵平视线相对。 “对了,雾岛先生你说还有一位朋友要来帮忙,他什么时候到?”伊达航忽然问道。 舆水怜:“他说十二点前会到。” 他更愁了。 景光来了之后,场面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啊……?试想一下,消失多年的同学忽然出现,结果重逢的地点居然是女仆咖啡店。 松田阵平则是瞥了他一眼。 这小鬼的朋友?是他消失的这一年里认识的人吗? 他消失的这段时间到底干什么去了? 他还让港黑的人替他传话,让自己不要再查他的消息了,完全是打算彻底和自己划清界限。 松田阵平当然知道这小鬼是想保护他,但他还是很不爽。 他已经当着自己的面消失了一次。 还打算继续消失吗? 舆水怜感觉松田阵平身上的低气压都要实体化了。 对于一直瞒着松田,舆水怜其实也很抱歉。 但过去的生活留下的阴影总是让他过于忧虑,他不敢将松田阵平这个完完全全的圈外人卷进来,宁肯对方以为他已经死了。 ——这样松田阵平才更安全,才能永远安全。 在真正见到当事人之后,他又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了:他自以为的好,真的是对松田好吗? ……他是不是做错了。 美玲小姐端着茶回来,就看到侦探先生蔫头耷脑地坐着,表情很沉重。 见她回来,舆水怜从椅子上起身,问道:“不好意思,请问厕所在哪里?” “就在更衣室那条走道尽头。” “我去一趟卫生间。” 几秒后,松田阵平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也去一趟。” 美玲:“可是卫生间只有一个单间……” “拆快递的胶带糊在手上了,我去洗个手。” = 松田阵平走进盥洗室,就看见舆水怜靠在水池旁的瓷砖墙壁上等他。 可能是穿了裙子让他不知道把手往哪里放,索性用裙摆挡着,将双手背在身后。 松田阵平两手插兜朝着他走了过去,问道:“——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对不……”起字还没说出来,就被松田阵平打断了。 松田阵平嗓音很低:“我以为你是真的死了,永远不会活过来的那种死。” “……是我不好。” 他声音急促起来:“我根本不知道你消失的这一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想和我撇清关系,都只是让别人来模棱两可的传个话,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有自己的想法?” 他忽然地出现在自己的人生里,又以那么惨烈的方式消失。 到后来连让自己去追查他的消息都不允许。 亏他以前还觉得这小鬼挺乖的,其实在倔脾气这件事上和自己有的一拼。 “——你觉得我当时看着你跳下去是什么心情?”松田阵平咬牙切齿道:“自顾自的说出那些自我放弃的话,就算我知道你是为了救人,我也很火大。” 那种绝望和无力的感觉萦绕在他心头太久,久到现在想起来还会翻出余韵。 “……抱歉,是我不好。”舆水怜不知道说点什么,除了道歉,他好像什么别的话都说不出,“我用自以为对你好的方式去处理了这件事,是我的不对。” “我理解你的苦衷和身不由己。”松田阵平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难缠的讨厌的大人,他说,“但我还是生气。” 舆水怜垂着头,一副认错的姿态面对着松田阵平。 他目光游移,“……如果你实在生气就骂我两句吧,或者打我几拳也行。” “这可是你说的。”松田阵平挑了挑眉毛,他大步上前,和舆水怜的距离继续拉进,在看到他伸出手的那一刻舆水怜闭上了眼睛—— 然后,就感觉脸颊被人狠狠的捏了捏。 舆水怜:“……???” 松田阵平捏得可用力了,他觉得脸上的皮肤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他微微张开嘴,但是被人捏着脸,只能发出类似“呜呜”的声音。 松田阵平收回手,拍了拍被自己捏红的脸颊,声音有点生气,“你刚才闭上眼睛干什么?难不成你真的以为我会打你?” 难道在他心里自己是这种形象吗? 舆水怜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踩到地雷,赶紧摇头,“没有。” 他摇头时,头上的发饰和毛茸茸的猫耳也跟着晃来晃去。 松田阵平原本有些生气的心情,在看到这一幕后也变得微妙了起来。 舆水怜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更生气了,他努力挽救道:“或者,有没有什么我可以补偿你的……只要你提出来,我都会尽力满足的。” 松田阵平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名字。” “……?” “起码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叫什么吧?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全名,只知道你叫怜。雾岛应该也是假名吧?” 怜老老实实说道:“舆水,舆水怜。” 松田阵平:“嗯?” 听到松田一个尾音,舆水怜忙像倒豆子一样继续说:“现在的身份是雾岛怜,是个私家侦探,暂住横滨,马上要搬家到东京开一家侦探事务所,地址就在米花町。如果,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多照顾一下生意?” “松田阵平。”他也重新做了个自我介绍,“侦探事务所的地址已经定下了吗?” “?” “发给我。”他说,“你开业那天我有空就去给你捧场。你现在可以用手机了吧?” 舆水怜忙把裙子一折,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来和松田阵平互相换了联系方式。 他又偷偷看了眼松田阵平,现在他是不是没生气了? 松田阵平哪里看不穿他这点小心思,他大手一挥,故意将他额前的黑发揉乱,“我还没说要原谅你呢。至于你刚才说的补偿,我还没想到,先让你欠着吧。” “哦……那等松田先生想好了再告诉我。” “等等,你不会以为只有一次吧?” 舆水怜张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松田阵平笑了起来,“你可是放了我一年的鸽子,不会以为只要一个要求就能把我糊弄过去了吧?” “那……” “至少要补偿到让我彻底消气为止。”松田阵平不给他余地,语气坚定不容反驳,“什么时候消气自然是我说了算。” 舆水怜看着松田阵平,心想这人还是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的脾气。 但他没由来的,觉得这样也挺好。 他嘴上喃喃道:“……这不就是霸王条款吗?” 松田阵平:“没错,就是霸王条款。” 他将墨镜摘下放到旁边的口袋里,不隔一物,就这么直直注视着怜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 “你要我拒绝就趁现在,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你打算以后也永远不和我见面,那我现在就从这里离开,当做今天也没见过你。” “一旦你接受我的霸王条款,在你补偿到让我彻底满意之前,我是不会轻易放你走的。” 舆水怜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捏住了裙摆,他竟然有点不敢直视松田的视线。 “所以你的答案是?” 他余光瞥见松田阵平没在笑,他对这个答案的态度超乎舆水怜想象的认真。 这股炙热的视线就好像能穿透他的腔体。 舆水怜愣了几秒,似乎是在消化松田阵平刚才的那一大段话,他就像是机器过载了一样。 松田阵平心里却荒唐地想——这小鬼刚才犹豫了那么久……不会是在想要拒绝他吧? 几秒后,他终于从舆水怜口中听到了答案。 他说:“……我接受。” 松田阵平几乎是在他话音落地的同时就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他绝不给对方后悔的余地,既然答应了就要让这件事定下来。 “走吧,我们差不多也该回去了。”他提议道。 等他抽身才发现,自己刚才压得太近,离开时竟然能带动怜裙摆的褶皱也跟着摇曳起来。 舆水怜急急忙忙地说:“等等,我要上个厕所。” 松田阵平:……他真的是来上厕所的? 他还以为他只是找个理由和自己单独谈谈?? 接着,他就见舆水怜直接拢着自己的大裙摆,将它们整个往上提了些。 然后就这么走进了卫生间隔间里。 松田阵平被他这套动作弄得愣在原地。 ……不管怎么说,这一幕还是太有视觉冲击了。 更让他觉得痛苦的是,在他认真观察过舆水怜的女装后,他竟然觉得……还挺好看的。 松田阵平盯着卫生间的门板看了一秒,感觉自己这样就像个变态,忙转过身去打开洗手池,用冷水将手给冲洗了一遍。 直到听到隔间里传来水声,舆水怜出来洗了个手,他们才往回去了大厅。 = 伊达航和美玲等了半天,总算看到当事人二人组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伊达航都准备去卫生间里看看发生什么了,凭他对松田阵平的了解,刚才他们两个之间诡异的气氛,分明就是认识,却在故意装不认识。 这绝对是有什么吧?? 美玲小姐却注意到——舆水怜额前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脸颊的一侧也有些泛红。 这两人到底干什么去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雾岛先生的脸是怎么了……是不小心撞到了吗?” 舆水怜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有点疼,是刚才被松田用力揪了一下的地方。 他随口扯了一个理由:“被虫子咬了一下。” 松田阵平:“……”说谁是虫子呢?? 他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安抚一个生气的人啊?? “这、这样啊……”美玲看着脸色更加糟糕的松田阵平,感觉自己还是别问了,万一这两人矛盾升级了,自己搞不好就是帮凶了。 “那个,你们坐下来喝杯茶吧。” 舆水怜不太习惯裙子,有一种凉飕飕的感觉,他坐下时还要用手调整裙子的位置,否则大腿露出来的那一部分皮肤会直接擦在椅子上,很不舒服。 松田阵平看他坐立不安的,有点好笑,嘴角下意识的勾起。 舆水怜桌子上的茶水,因为座椅的位置调整过,茶水的位置并不是和他们的座位对应的。 他想起松田阵平说要让他消气,于是舆水怜主动将其中一杯茶水移到了松田阵平的面前。 美玲:“……”不得不说,这个场景让她一瞬间想到平时店内经营时的模样,店员将茶水双手捧了给客户什么的。 松田阵平淡定自若地喝了口茶。 伊达航轻咳一声,将所有人注意力拉扯过去,他说:“咳……我们来说说正事,关于那个奇怪的跟踪狂,他是三周前就开始骚扰美玲的。美玲喜欢用手机设备写备忘录,安排日程表,而且也热衷于网络购物,我怀疑这个跟踪狂入侵了美玲的手机,从而得知了她在手机上留下的信息。” 舆水怜:“……和我们通常知道的跟踪狂不太一样呢。” 通常都是先在现实中见到被害人,然后开始对被害人进行跟踪和骚扰,像这样忽然从不知名的角落里盯上受害者,甚至连受害者的长相都不知道的犯人也太奇怪了。 美玲说:“不过,他好像只知道我在这家店工作,但并不知道我是店长。他……有几次发消息问我工作累不累,是不是要站一整天端盘子什么的,会不会被店长压榨之类的……” 伊达航:“如果直接停止营业,那个跟踪狂肯定就不会进来了,所以我们要装作今天还在营业。美玲说已经提前和常客打过招呼了,说今天下午会暂停营业检修设备。” 松田阵平:“也就是说我们要装作是客户?然后提防两点钟以后进来的所有客人?” 美玲:“按照平时的客流量,两点到四点这段时间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客人……就算有也都是老客户。” “我知道了。”松田阵平点点头,“我们几个分开坐?还是坐在一起?” “分开坐吧,我们尽可能坐在靠门外的位置,方便包抄。”伊达航说。 松田阵平:“那现在就差雾岛侦探的朋友还没来了。” 舆水怜看了看手机,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景光应该快来了吧? “对了,雾岛先生你对女仆咖啡店有了解吗?”美玲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环节,“比如客人进来了要说什么,怎么给客人点单之类的。” 舆水怜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要称呼客人为‘主人大人’?” “这是比较基本的部分啦。其实现在还会给女仆增加人设什么的,比如说傲娇、抖S、盐系……”提到自己擅长的领域,美玲的话就多了起来,“啊,当然,今天应该只会用到一些简单的台词,只要不让跟踪狂起疑心就行了。” 于是美玲给舆水怜灌输了一堆女仆咖啡店里的营业流程和固定台词。 美玲提议道:“要不我们先彩排一下?” “好的。”舆水怜不希望等会的行动因为他出岔子,他可是今天的重要诱饵。 美玲:“那哥哥你和松田先生就假扮客户好了。” 松田阵平听到这里,喝了口杯子里的茶,看向站起身,双手交叠盖在裙摆上的舆水怜。 ……等等,他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松田阵平出声提醒道:“声音怎么办?这家伙声音听起来可不像是女性啊。” 舆水怜:“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美玲开始出题:“——比如说客户已经落座了,这时候要准备给客户点单,你应该怎么做?” 舆水怜镇定地走到柜台旁,取出菜单,然后走到松田阵平面前弯下腰,将菜单递了过去—— “主人大人,今天想吃点什么呢?” 松田阵平听着他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像是女孩的声音,大脑都放空了。 不只是他,美玲和伊达航在听到舆水怜这纯正的女声时也有些震惊。 ……私家侦探还需要会伪声的吗? 舆水怜见他没反应,只好又问了一遍:“……主人大人?” 松田阵平:“……你还会伪声?” “会一点点。” 提到这个,还是贝尔摩德比较厉害,他不过只是皮毛功夫。 见松田阵平没回话,舆水怜切回了自己的声音,无奈地说:“……松田警官,你不点餐程序就走下去了。” 松田阵平看都没看菜单,说话声音都有点飘:“………………那就来一份爱心蛋包饭吧。” 舆水怜为了照顾松田阵平,决定彩排的时候放弃伪声,还是用自己的声音。 他利落地回答道:“好的,我知道了,主人大人。” 松田阵平看着舆水怜抱着菜单转身离开的背影,又拿起茶杯想喝一口,一端起来才发现茶杯已经空了。 松田阵平:“……” 他到底在干什么? 美玲那边则是告诉他,蛋包饭如果上了,还要给客户挤番茄酱在上面写字,这也是他们提供的爱心业务之一。 舆水怜:……他喜欢吃蛋包饭,但在上面写字这个事太强人所难了。 就在美玲小姐准备再补充一些其他细节时,店门处传来了敲门声。 “你好——”清亮的男生隔着门传了过来。 美玲问道:“啊,难道是雾岛先生你的朋友吗?” 声音很好听诶! 舆水怜颔首,“是他的声音。” “请进——!”美玲大声喊道:“门没有上锁,直接推门进来就行了。” 门外的男人说了句“打扰了”,就准备推门而入。 伊达航:“……怎么感觉声音和我们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松田阵平也有了一股预感,“……我也是这么想的。” 门把手转动时,美玲推了推舆水怜,说:“雾岛先生,这不是正好可以将刚才学到的迎宾流程用到你朋友身上吗!去吧去吧——!” 推门而入的诸伏景光率先看到的,是坐在桌旁的两位老朋友。 还没等他惊讶,就见到一个穿着女仆装的身影,刚才的震惊在这一幕面前又被加码,诸伏景光眼睁睁地看着舆水怜走到他跟前来。 舆水怜按照美玲教他的流程,微微鞠了一躬,头顶的猫耳和百褶的头饰随着他的动作而动。 “——欢迎您回来,主人大人。” 第78章 有那么一瞬间, 诸伏景光体会到了大脑彻底宕机的滋味。 穿、穿着女仆装……还戴着猫耳的怜,用那张冷淡又安静的脸对他说了什么很不得了的话…… 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他竟然有种捂着脸转过去身去的冲动。 他根本不敢看这样的怜。 昨天回去之后, 他躺在床上,满脑子的都是怜的事, 还有他说的那些话。 ……这绝对不正常, 诸伏景光意识到他一定有哪里出问题了。 是因为去了同□□,看到了同性情侣, 所以他被影响了吗? 可在那之后, 他那股莫名和中原中也较劲的心理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他对怜有什么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感情? 诸伏景光虽然是个温柔的人, 但他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开始进行灵魂自问,这之前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同性恋, 理由是他从来没对男人心动过,也没有对同性产生过任何的性幻想。 ……可是,假设那个人是怜呢? 诸伏景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今天早上起床后想到等会还要面对怜, 甚至是女装的怜,他还做了半天心理准备。 结果在看到穿着女仆装的怜后, 死机的大脑让他明白了自己这点心理准备根本不够用。 这可是女仆装——! 舆水怜见他站在原地半天不动, 还以为是他在这种场合下和警校的好友重逢而有些不知所措。 他走上前拽着景光的袖口,说道:“往这边来, 主人大人。” 诸伏景光:“……” ……要命了,怜离他太近了,他低头的时候发饰都快扫到他身上了。 舆水怜扯了一下诸伏景光,他一动不动。 舆水怜:??? 他轻声喊了句, “……hiro?” “……嗯。”诸伏景光收敛了思绪,步伐僵硬地跟着舆水怜走到他领的座位上去。 舆水怜将菜单在他面前摊开时, 俯下身凑到他耳边说:“抱歉,我忘记告诉你这里还有两位警官先生了。” 他的头饰有两根垂下的黑色带子,说话时扫在诸伏景光耳边,让他感觉痒痒的。 “……没什么。”诸伏景光挤出一个笑容,“你现在是在做彩排吗?” “美玲小姐让我模拟一下招待客人的流程,等会那个跟踪狂来了,我要这么照着做才不会露馅,万一他看出破绽察觉不对,直接逃跑就糟糕了。” “——你要这样招待那个跟踪狂?” 诸伏景光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皱起了眉头。 “嗯,我们要把他当做正常客户来接待。” 舆水怜说了他们的计划,“那两位警官先生和你就负责扮演客户,正好可以堵在离门较近的位置。” 诸伏景光刚要说些什么,就被松田阵平打断了,“那边那位小哥,你也坐过来吧。” 诸伏景光笑容不改地站起身,应了声好,就坐了过去。 = 一周前 “组织最近在收集实力强大的软件工程师和黑客的名单?” 降谷零将手机里的资料快速浏览后,问贝尔摩德:“这是boss的命令?”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降谷零警铃大作,一直以来组织在研究和科技使用上都很闭塞,一直没有表现出插手互联网、信息技术相关行业的打算。 大量收集软件工程师的名单,是想让那些工程师做些什么? 还有黑客…… 公安本身就拥有大量的网络安全和技术方面的协助人,他们能提供顶尖的援助,降谷零当然知道这些人才的含金量。 贝尔摩德:“你不需要知道这些,我们要做的只是收集情报。以及——收拾一些胆大包天的入侵者。” 降谷零皱起了眉头。 贝尔摩德将一张照片放到桌前推了过去,照片上是个其貌不扬的年轻男人,二十来岁,看起来表情阴沉。 “大场优,一名技术不错的黑客,他会入侵那些富豪和政客们的电脑,将重要信息偷出来勒索他们。前段时间他主动找上了我们,说要为我们提供一份他搜集的优秀软件工程师的名单。” “哦?听起来是个很有胆量的家伙。”降谷零皮笑肉不笑。 贝尔摩德说:“胆子确实很大,他直接入侵了某个组织成员的手机,给他发送的邮件。那位成员立刻汇报给了朗姆。” “boss的意思是让你调查他是否‘清白’。”贝尔摩德说,“虽然我不认为警察会这么蠢,让他们的协助人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接触我们,但是……有莱伊的前车之鉴,朗姆现在很敏感。” “我明白了。”降谷零没什么表情的接下了任务。 他们口中调查,无非就是让自己去贴身监视。 降谷零在这一周内,已经差不多摸清了大场优的生活轨迹:除了定时下楼吃饭,倒垃圾和采购外,他绝不在其他时间出门。 也不和任何其他人见面,更没有人上门找他。 唯一一次是上门推销的,还被他骂走了,以防万一降谷零还调查了那个推销员,确定了真的只是个普通的推销员。 时间到了这周二,降谷零正像平时一样守着任务目标,可今天他却在下午一点出门了。 这是目标任务唯一一次在规律的活动轨迹之外的行动。 降谷零连忙跟了上去。 = 回到店内。 伊达航、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的三人桌,美玲小姐提着一壶茶水走了过来,也在旁边坐下了。舆水怜站在一旁,犹豫再三也选择坐下。 伊达航见松田阵平的目光停留在诸伏景光身上欲言又止,这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初次见面,我是伏见弘,是雾岛侦探的朋友。”诸伏景光率先开口,用现在的假身份做了自我介绍,相信他的好友一定能理解他的意图。 伊达航反应了过来,用爽朗的笑容回应道:“哦,你好!” 景光和零在毕业后就失去了联系,联系现在的情况,不难猜到他现在的处境不太方便用真正的身份。 伊达航也很配合的做了个自我介绍,松田也顺势“介绍”了自己。 伊达航见松田似乎是对这种情况早有所料,他们都聪明的没有过问太多。 反正hiro表达出的态度是这样,他们当然配合。 不过,松田阵平忽然想到——hiro和怜认识,zero和怜也认识,zero和怜应该在同一个地方工作……所以他们三个以前是不是都在同一个地方? 怜和hiro现在能接触,是不是证明hiro已经离开那个地方了? 怜消失的那一年里,是和hiro在一起吗? 松田阵平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他看着手拿菜单,像模像样地站在旁边的舆水怜,竟然感到了一丝烦躁。 舆水怜察觉到他的视线,看到他空空如也的茶杯,于是主动给他把杯子里的水添满了。 松田阵平刚想说他变机灵了,就看到舆水怜又站起身,拿了个茶杯,给诸伏景光倒了杯茶。 松田阵平:“……” 哦,这女仆扮演得还真是尽职尽责啊。 舆水怜刚放下茶壶,就感觉松田阵平好像在看他,他用余光看过去,对方就立刻移开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他哪里做得不对吗? “伏见先生是怜的助手吗?”松田阵平将那糟心的茶杯往旁边推了点。 舆水怜坐在椅子上,手在桌布之下攥着裙摆。 他和松田刚刚都对美玲小姐说他们并不认识,结果只是去了一趟洗手间,松田就对他改变了称呼,那先前装作不认识根本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他已经看到美玲小姐一副好奇又欲言又止的表情了。 “不,我只是他的朋友而已,而且我还有别的工作。” 诸伏景光微笑着。 他注意到一件事:……怜和松田也认识? 如果说怜和中原中也认识,诸伏景光还能找到些理由,可松田呢? 他唯一想到的就只有一年前的那场爆炸案,怜在松田面前“死”了。 诸伏景光以为那次是他们首次见面,今天是第二次见面。 第二次见面松田就直接喊怜的名字了?这个解释并不太合理,只有可能他们更早就认识了。 一旁,美玲小姐好奇道:“伏见先生从事的也是和侦探相关的工作吗?” “嗯……算是有一点关系吧?”诸伏景光模棱两可地给出了答案,“对了,松田先生和怜之前就认识了吗?” “是哦。” 松田阵平从口袋里取出打火机,打开盖子又关上,“我之前在便利店门口,抓到这小鬼在抽烟呢。” 舆水怜他惊了。 ……松田阵平你是什么告状专家吗?! 他一共就抽烟了那么几次,每次都被松田阵平撞见,他已经在零那里“揭发”了自己一次,今天又在景光面前“揭发”了一次。 舆水怜在桌子下将腿伸出去,用皮鞋的侧面和脚踝的位置顶了顶松田阵平的小腿,示意他别提这件事了。 隔着一层西装裤,摩擦出了轻微的窸窣声。 松田阵平感受到这触感的瞬间就将茶杯放下,瓷器的碰撞的脆响声掩盖了这点声音。 松田阵平沉默两秒后,也用小腿将怜的脚踝往外推了推。 脚踝那一小节凸起的位置顶到他的小腿肌肉,隔着一层西裤有些痒痒的。 他在心里啧了一声。这小鬼很在意被景光知道他偷偷抽烟的事? 离他最近的伊达航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松田阵平面无表情道:“被虫子咬了。” 舆水怜:“……”想起自己刚才对美玲小姐说脸上被松田捏出来的痕迹是被蚊子咬的。 美玲小姐茫然:“这不是冬天吗?真有这么多虫子吗……?我会重新做一下店内的驱虫的。” 舆水怜慢慢地将腿收了回来,尴尬地捧起自己的茶杯啜了一口热茶,他端着杯子还未放下,就迎上了诸伏景光的视线。 景光面带笑容看着他,问道:“你之前抽烟了?” “……就一根吧。”舆水怜目光漂移没看他,他心虚极了,说道:“也可能是两根。当时压力有点大,忍不住就尝试了一下抽烟。” 松田阵平补充了一句:“他偷偷跑出去抽烟,被我碰到了。” 听到这里,诸伏景光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是啊,怜为什么会抽烟? 在自己离开组织之后的那段时间里,他在组织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诸伏景光没法得知他详细的生活内容,他最多只能得到个“他没死”这种程度的情报。 可那段时光造成的伤痛依然会刻印在他的身躯之中,直到被完全治愈。 现在,从松田口中得知怜曾经因压力过大甚至偷偷跑出去抽烟,对诸伏景光来说就像是在告诉他——怜还有你不知道的暗伤。 如果不是松田随口提起,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小插曲。 松田阵平随口问了句,“你现在还有在抽吗?” 舆水怜立刻澄清起来:“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他第二次抽烟本来就是心理压力太大,处于崩溃边缘的时候,如今他的生活已经稳定了下来,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哪怕有压力,也是正常的压力,不会让他有种从灵魂内部分崩离析的痛苦。 舆水怜看了眼时间,距离和犯人约定的时间已经不到一小时了,他提议道:“我们是不是该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还有,美玲小姐,我现在像一个合格的店员吗?” 美玲:“……像,太像了。完全没问题,是明天都可以直接来上班的程度了!” 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有点乐在其中了。 松田阵平听完差点被水呛到。 接下来说是商量对策,其实只是把先前聊的内容又给诸伏景光传达了一遍。 美玲将自己的工作牌给了怜,她则是戴上了其他员工名字的工牌,然后换了制服。 伊达警官则是去了对面的咖啡厅,如果松田和景光没能捉住跟踪狂让他跑了,他还能从外面包围对方。 开店前,美玲还把怜喊去化妆室,帮他画了下妆。 临近时间,景光和松田也从店里离开,打算到两点整开店后再装作客户走进去。 = 两点几乎是刚到,他们就在隔壁咖啡店看见一个穿卫衣的年轻的男人走进了店里。 松田阵平先一步站起身,“我先进去。” 被抢先的景光:“……” 不远处,和大场优拉开距离的降谷零,看到他转身拐进了一家女仆咖啡厅。 降谷零正打算错开时间进店,就看到松田阵平穿着一身西装制服进了店。 降谷零:“……?” 这又是什么情况?难道大场优已经被警察盯上了?? 第79章 舆水怜放松地站在桌边, 早就做好了迎接客户的准备。在这短短一个多小时里,他已经习惯了这身夸张的裙装。 指针准时转动到两点,他又等了半分钟, 终于,大门被人推开—— 那是个其貌不扬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穿着磨了毛边的卫衣。 “欢迎回来, 主人大人。” 舆水怜换了声线迎了上去,那年轻人竟然倒退了半步。 “请跟我来。”舆水怜当没看见他的失态, 按部就班的安排他入座。 年轻人却像目光不知道往哪里看, 在领路的舆水怜的脚踝和小腿上游移, 像是想往上看,但没那个胆。 他入了座,眼睛转动着, 也没说话。 舆水怜愁了起来,现在松田他们都还没进来,万一这人直接进入正题自爆身份怎么办? 还是想办法拖延下时间吧, 万一他真的逃掉了就糟糕了。 舆水怜大步走向柜台旁,将菜单本子取过来用力往桌上一按, 摊开。 “您这边看看菜单。”这和彩排不同, 舆水怜面对跟踪狂实在没什么好脸色,声音也不自觉显得冷淡, “需要什么就告诉我,我这边下单。” 年轻人被他拍菜单的动作弄得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将菜单竖起来装模作样地看着上面的内容, 实则是在打量舆水怜。 见他按兵不动,舆水怜也只丢下一句:“等您想好了, 我这边就给您点单。” 店门在此时又被人打开,进来的是松田阵平。 “欢迎回来。”舆水怜迎上去,很自然地喊道:“主人大人。” 他全部注意力都落在跟踪狂身上,也没有注意到松田阵平的视线。他迈着步子就把松田阵平往距离大门较近的位置上引。 松田阵平坐下后,就见到前面那桌那个隔着菜单偷看舆水怜的男人。 他露骨的视线几乎要黏在怜的后背——松田阵平知道这件女仆装后背不是全包的,在肩胛骨上方的皮肤会裸露出来一部分,但也只有一小部分。 “主人大人?”舆水怜见松田阵平皱着眉头,小声提醒他别太直接,“您需要下单什么吗?” 他这会还是伪声,声线比平时要稍高些,气息也弱一些。 松田阵平只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有股奇异的柔软感。 舆水怜主动摊开菜单给松田阵平,松田阵平却随手一指,说:“我不太明白这个产品的内容,这个萌萌爱心套餐是什么,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舆水怜哪知道,只好对着菜单准备开始胡扯,“这个是……” 他一开腔,就见松田阵平一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对他招了招手,“你声音太小了,我听不见,你稍微站过来一点。” 舆水怜:“……” 他只好往旁边侧身去了半步。 这一侧身,正好用侧面朝着那个跟踪狂,而不是背朝他了。 松田阵平反正戴着墨镜,对方也看不见他的眼睛,倒是方便了他观察那跟踪狂。 他余光看见那跟踪狂皱起眉头失落的表情,松田阵平的心情倒是变好了。 他一手撑着下巴,手指点了点菜单上的内容,声音懒散:“麻烦把这个套餐的内容给我解释一下。” “……这个是店内的一个套餐,包含一份食物、一份小食和一杯饮料,一个自选的小游戏,和一张拍立得合照。”舆水怜对着下面的小字念道。 “哦。”松田阵平爽快地合了菜单,“那我就点这个,帮我下单吧。” 舆水怜点了点头,然后将订单拿到根本没有厨师的后台去了。 美玲小姐正躲在后台,用手机看店里的监控,舆水怜过来时,她提醒了一声:“那个跟踪狂一直在看你,你小心一些。” “怎么了?”舆水怜问,“他身上藏了凶器?” “那倒没有……就是有的跟踪狂可能会偷拍裙底什么的。” 美玲说:“店里的女孩子之前碰到过这种事,呃,不好意思,我忘记雾岛侦探是男生了,不不不,男生也要注意不要被拍到裙底……” 看着美玲小姐语无伦次的样子,舆水怜安抚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他偷拍我的。” 更何况也没什么好拍的,反正大家都是男人,自己有的他也有,自己也不吃什么亏。 他折返回去,就听见又有人推门。 这次应该是景光了,他想。 “欢迎回来,主人大人——” 最后一个字说出去时,舆水怜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 门外站着的金发青年,似乎还没看清他的长相,趁着这个时间差舆水怜赶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企图遮住降谷零,免得他认出自己后没法管理表情。 降谷零推门入内的瞬间,率先找的是大场优,等他收回视线时,就在靠门的位置看到了松田阵平。 被店员小姐这么一打断,他瞬间进入伪装状态,正要迎上店员的视线,就发现这位快步朝他走来的店员有股没有来的熟悉感。 店门口的光影很散,等到那人走近了,降谷零最先看到的是对方死死咬着的嘴唇。 他看到……那张有所改变、但同他记忆中时常描绘的轮廓又有些重叠的脸。 降谷零的瞳孔有一瞬间的长大,又迅速恢复平静。 他笑着点了点头,就像是个普通客户那样。 松田阵平原本一手撑着脸,在看到进来的人是降谷零时,表情也差点绷不住。 ……zero怎么会在这里?? 啊,对了,他忘了那小鬼和zero本来就认识。 是怜把他喊来的吗? 等等,难道说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怜没有死的人只有自己吗? 舆水怜不知道他们的心情,但他知道自己再不把降谷零拉到旁边去,事情又会变得麻烦,他不知道降谷零为什么忽然会走进这家店,总不可能是工作途中想找个地方放松一下吧? 难道他也是为了这位跟踪狂先生来的? 舆水怜立马就想到了组织。 如果牵扯到组织,这件事的危险程度就直线上升了……这里甚至还有美玲小姐一个普通民众,可千万不要让事情发展得不可收拾。 舆水怜拿着菜单给了降谷零,“您先看看菜单。” 然后走到柜台旁取出一叠便签纸和几支笔,给每个人发了一张纸和一支笔。 边发还边说:“打扰了,我们店长正在收集客户的意见,如果您有什么好的提议,可以写上去,我会整理好反馈给店长的。” “我这边需要点单。”大场优终于忍不住了,举起了手来。 眼看着店里的人越来越多,他逐渐感到了些不安。 “好的,主人大人——”舆水怜拿着小册子走到他身旁,做出等待点单的模样。 降谷零听到那句用伪声说出的“主人大人”,本来握着笔写字的他手一停,那一笔差点写歪。 他想起自己进店的时候,怜是不是也喊了他“主人大人”……? 降谷零当时满脑子都是目标人物,以至于那句话都没怎么听清楚。 现在,死而复生的舆水怜已经占据了他的脑海。 更不用说……是这副打扮的怜了。 哪怕他做了易容,降谷零也能轻易隔着那一层易容看到他真正的模样。 想问的话卡在喉咙里找不到出口,可偏偏降谷零今天是来办正事的,他又不能不管任务,直接把怜拉到一旁和他聊聊。 这种心里发痒的感觉让他也不好受。 ……而且,那晃来晃去的裙摆也让人有些分心。 降谷零缓缓收回了视线。 大场优看着面前高挑、表情又冷淡的“美玲小姐”,目光一直从他的颈部勾勒到胸前。 舆水怜不喜欢被他这样打量,他打断道:“您想好点单的内容了吗?” 大场优:“给我一份炸薯条和红茶。” “好的,那我就给您下单了。”舆水怜转身就朝厨房去了。 美玲小姐看到他,愁眉苦脸道:“怎么这个时候有客人来了……我还以为不会有客户了。” 她说的是忽然出现的降谷零。 “没关系吗?要不我还是出来帮忙吧?” “不用,我一个人足够了,请放心吧。” 舆水怜回以一个温柔的笑容。 = 他回来时,还将美玲小姐做好的几杯饮品也一起带了出来——毕竟总不能一直让客户的桌子空着,舆水怜依次将他们下单的饮料送到桌前。 “店员小姐,我写完了。”降谷零说。 舆水怜快步走了过来,看着降谷零随手写了好几行字的纸。 【组织,任务】这两个关键词藏在他写的内容之中。 舆水怜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感谢您对我们店的支持,您提出的宝贵意见我会向店长反馈。”然后将这张纸收了起来,又如法炮制将大场优和松田的便签给回收了。 跟踪狂先生写的是:“美玲小姐,我终于见到你了。” 舆水怜:……很好,没找错人。 松田阵平则是:“等会儿别走。” 舆水怜:“……” 他叹了口气,将这些便签都收了起来。 最后进门的,自然是诸伏景光。 相对来说,他是目前表现得最镇定的——因为在进店之前,他就已经消化过了一遍自己的心情了。 诸伏景光就坐后,怜就转身去拿菜单,也是这个时刻,诸伏景光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牢牢锁在舆水怜身上。 怜就像被每个人的视线所围成的网给包裹了在其中,一举一动都会牵动所有人的注意力。 诸伏景光刚打开菜单,大场优那边就又举起了手喊道:“你好,我这边想加一些其他的服务!我这边看到有一个’投喂‘的服务,请问是我这边购买食物,然后你来喂我吗?” 松田阵平、降谷零、诸伏景光:“……” 怎么还有这种服务项目啊!? “……是,不过这个活动仅限于蛋包饭。”舆水怜指着菜单底下那排小字,“其他的食物不能参加,您没有选购蛋包饭。” 大场优不负众望道:“那给我加一份吧。” 舆水怜:“……现在蛋包饭要等的时间比较长,我建议您选其他的游戏项目。” 大场优失望的叹了口气,“好吧,其实我可以等的,那我选别的小游戏好了。” 听到怜不用喂这个男人吃饭,诸伏景光松了口气。 大场优立马又说道:“那我选择打手背这个小游戏可以吧?” “可以。”舆水怜觉得这个人的行为也太好懂了点。 摆明了就是冲着肢体接触去的。 ……还好没让美玲小姐出来。 大场优翻开册子,开始寻找游戏,嘴上说着:“那我选……” 一旁,松田阵平忽然敲了敲桌子,打断了他。 “最先下单了套餐里的小游戏的客户是我,等会是我第一个玩游戏吧?” “是的。” 舆水怜走到他那桌,将菜单最后的游戏册那部分翻了出来摊开在他面前。 “……请问主人大人今天要和我玩什么游戏呢?” 松田阵平闻言轻咳了一声。 不管怎么说,刚才那句台词好像有点…… 他目光移上去,就见舆水怜两手置于身前,乖巧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降谷零又忽然举起手来,笑着说道:“既然这位客人还没想好,女仆小姐能先帮我点单吗?” 舆水怜提了下裙摆,对着松田阵平做了个点头致歉的动作,“请稍等,您想好了就直接喊我就行。” 然后就朝着降谷零那边过去了。 他边走边想:一个店员同时接待几个客户,居然是这么忙碌的吗? 降谷零对着菜单选了一杯饮品和一份零食,然后问道:“如果购买限量商品,是可以得到女仆小姐亲手写的祝福语小卡片,是吗?” 限量商品是店内出的小周边,都是动物图案的小挂饰。 如果购买,可以指定一位店员给他写一张带留言的小卡片。 “是的。”舆水怜说,“主人大人是要参加这个活动吗?” “嗯,麻烦给张小卡片我吧。” 舆水怜给了他一张折好的双层小卡,问道:“是现在就要写吗?请问您想要什么样的留言呢?我们是可以指定内容的。” 降谷零微笑着说:“我对女仆小姐你很感兴趣,希望女仆小姐能写一点自己的事。” 大家都关注着舆水怜,降谷零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他说话时声音虽然不大,但店里本来就安静,在场几人也都听到了他说话的内容。 尤其是大场优,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这个金发男人怎么回事?? 也太轻浮了吧?! 然后,他就看见降谷零摆出了更完美、社交能力满分的魅力笑容。 大场优:……更生气了。 美玲小姐不要上这种一看就是坏男人的家伙的当啊!! 舆水怜则是看着椅子,问道:“主人大人,请问我能坐下写吗?” 降谷零绅士的帮他挪开椅子,“当然可以,请坐。” 舆水怜对着小卡片思考了两秒,想了下到底该给降谷零写什么。 最后他写下了自己现在办业务的那个联系方式,以及侦探事务所的地址。 “请……您收好。”他两手捧着,恭敬地递给了降谷零。 降谷零将卡片收进口袋里,“我会好好珍惜的。” 和景光还有松田已经提前排练过了,所以怜没有那么尴尬,但是面对降谷零,这种尴尬感又卷土重来。 而且降谷零的人设剧本好像还是进攻性很强的那种……他有点没法接戏。 但在大场优眼里,这一幕就是美玲小姐被轻浮男的笑容俘获而变得有些害羞。 对比美玲小姐对待自己时那冷淡无情的态度…… 想到这里,他想起店内还有其他客人。 美玲小姐对待他们也就比对待自己态度好一些! 大场优心里又平衡了一点点。 松田阵平看到大场优忽然神气起来的表情,只觉得这家伙是不是不太聪明。 诸伏景光则是将杯子里的冷饮喝了一口,收回了打探大场优的视线,此刻他的心情也很复杂,但最让他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是,他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理解了大场优的心情。 ……不会吧。 “那个,女仆小姐。” 诸伏景光喊住了正要往松田那边走的怜,问道:“请问饮料可以续杯吗?” “可以的,请主人大人稍等片刻。”舆水怜走过来拿起他的杯子,问道:“还是要冷饮么?” “对。”诸伏景光看着他的怜,说道:“……麻烦再给我加点冰块,谢谢。”他觉得自己还是喝点冷的冷静一下比较好。 舆水怜看着杯子里还剩下的不少冰块:“……” 真的还要加吗?再加不就只有冰了,饮料都喝不到几口了吧? 景光这是怎么了?他……有这么爱冰饮料吗? “对了,请问一下洗手间在哪里?”诸伏景光装作是第一次来那样提问。 舆水怜指路,“从这里进去左拐就是了。” 难道景光是发现了什么?准备找个理由去给伊达航先生发消息吗? 虽然不解,但舆水怜还是端着杯子准备往厨房去。 就在经过大场优身旁时,对方忽然一把拽住了他的裙摆,舆水怜托盘上的杯子一个晃荡,里面还有一点没喝完的饮料和冰块都被荡出来了些。 “怎么了?” “这个,菜单上这个套餐我有点不是很明白……”他指着菜单说,“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里面包含的内容吗?” 舆水怜往他桌边靠了靠,腰部已经靠到桌沿了,裙摆正好贴在下垂的桌布上。 正当他要看菜单内容时,忽然感觉身下裙摆一收,舆水怜低头一看,居然是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正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了一部面朝上方开著录像的手机。 如果怜继续保持这个距离,只要大场优将手机往外踢一点,就能拍到他的裙底。 此刻,景光则是用手将裙摆一拢,让原本外开的裙摆紧密的贴在怜的大腿上,一点也不会被拍到。 诸伏景光目光微沉,“这种偷拍行为可不太好吧,先生。” 第80章 青年的目光锐利, 那双上挑眼目不斜视地朝着大场优看了过去。 大场优行想将手机夺下来,他形色仓皇,全然不像个熟练的色狼, 被诸伏景光极具威压的目光一瞥,他抓手机的动作也落空了。 舆水怜表情凝重地看着大场优。 方才美玲小姐说的那番话居然在此应验了, 若此时被拍照的人不是他, 是个女孩呢? 又或者没人出手制止呢? “把手机还给我!”大场优又伸手去抓,被诸伏景光退后半步避开。 他又要去夺, 想着干脆就这么跑了, 等他余光往门瞅时, 却见店里另外两个客人也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过来。 大场优被激得嚷嚷了一句,“——干什么,都装什么正义的使者?” 舆水怜心想:……说是正义的使者也没错, 毕竟他都被三个警察包围了。 诸伏景光将手机拿远,表情危险:“你不觉得该对被你偷拍的人说点什么吗?” 大场优这种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他也不是初次见了,对付这种人唯有强硬到底, 才能将其彻底打碎。 大场优见自己处于弱势,不情不愿地说了声:“……对不起。”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 “声音这么小, 没吃饭吗你?” 大场优:……妈的关你什么事。 但对方人多,又把出门的路给围起来了, 大场优打不过他们又跑不掉,只能又道歉了一遍。 “——对、对不起!” 降谷零笑得满面春风,“抱歉,我认为向人道歉的时候要表情要更有诚意才对吧?您看起来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问题, 只是单纯在为了自己被抓到而懊恼罢了。” 大场优:……… 大场优还想抵赖,别过脸去, 就看到舆水怜用看垃圾堆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不知道舆水怜已经很收敛了,这一年来他独自生活、独自游走,脾气也上来了不少——主要是指对他不喜欢的人的脾气。 被这几人指责倒是没什么,但被他的心动嘉宾“美玲小姐”这么看着,大场优还是有几分受伤。 他蔫头耷脑地说:“……对不起,我的行为不妥当。” 这份受伤纯粹只是因为他面子受损罢了,绝不是指他对美玲小姐有愧疚之心。 毕竟,真的对美玲小姐有尊重和愧疚的话,也不会不停的侵犯她的隐私,给她发骚扰消息,还做出偷拍裙底这种事了。 看着他假惺惺的模样,舆水怜对他更不可能有好脸色。 大场优不敢看他,而是继续说:“美玲小姐,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你看我给你发过那么多条消息……我只是给你发消息,也没有调查你的隐私,我甚至连一张你的照片都没有……” 这发言简直让人更加火大,被骚扰的当事人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骚扰者还觉得自己已经很有礼貌了。 松田阵平嘲讽道:“你不会觉得你这样是在尊重你口中的那个美玲小姐吧?” 在场几人中,也只有降谷零对大场优稍有些了解。 大场优本来就是个纯粹的利己主义者,一切行为逻辑都是为了保护他自己那颗脆弱的心,明明是侵犯他人隐私的行为,他还认为自己已经给足了对方尊重。 也难怪他有那个胆子到处黑进别人的电脑里,将资料和重要讯息偷出来敲诈了。 果然,面对松田阵平的质问,大场优理直气壮道:“我都没有查过她的照片!我只是查到了她的地址和账号,给她发信息而已!这和往鞋柜里塞情书有什么区别?” “区别当然很大。”诸伏景光面无表情地说,“你这是犯法行为。” “……给喜欢的人发几条消息算什么犯法行为。”大场优说。 他又看向舆水怜,问道:“美玲小姐,你能接受我的道歉吗?不对,其实我今天来是想约你出去……” 舆水怜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接受你的道歉,而且,你需要道歉的对象并不只有我一人。” 就在他们捉住大场优时,美玲已经和伊达航联系过了,报了警。 美玲小姐一脸复杂地从员工休息区走了出来,刚刚报了警,手机还捏在手里。 大场优看着忽然出现的年轻女性,呆愣地张开了嘴。 接着,他像是又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你才是美玲小姐!” 美玲在网上买了一个松鼠的手机挂饰!这个女人的手机上有挂饰! 那……刚才店里的那位店员呢? 舆水怜已经将头饰取了下来放到了旁边,然后用手腕上的橡皮筋慢条斯理地将头发重新绑起来。 大场优汗毛都竖起来了,“——你又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舆水怜用回了男声。 大场优脸色都变了。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完完全全是被这群人给骗了,这几个男的估计也是他们一伙的,专门来堵自己的! 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他居然对一个男的心动了?! 大场优怒道:“你他妈的变态吧!你是同性恋吗?!你一男的穿什么裙子——”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面前一阵风扫过,天旋地转。他身子已经翻倒在地,身侧火辣辣的疼痛刺入躯体内。 众人只看见白黑相间的裙摆在空中扬起,下一秒,大场优就这么被舆水怜一脚踢倒在地了。 舆水怜提着裙子,收回动作。 他声音冰冷地提醒道:“注意你的措辞。” 美玲:“……”好、好猛啊,雾岛侦探。 ……不过刚才那样不会被看到裙子底部吗!? 哦,等等,雾岛侦探是男孩子来着…… 美玲:大脑错乱。 大场优刚要从地上爬起来,就被舆水怜一脚踩住衣角——其实他本来是想踩背的,但是这双厚底皮鞋他穿着拿捏不准力道。 “你还没有给美玲小姐道歉。”舆水怜心情不太好,大场优说的话没一句是他喜欢的。 他说:“你也可以选择继续嘴硬下去。” 那双蓝色的眼睛此刻毫无情感,就像是在看待某种肮脏的死物。 “但我有许多让你痛不欲生,又不会被警察抓到把柄的办法。” “如果你想试试的话——” 大场优本来就是吃硬不吃软的人,刚才舆水怜那一下踹得他觉得自己要灵魂出窍了,他还不想受这种皮肉之苦。 他忙转了个方向趴在地上,朝着美玲小姐那边说道:“是我不好,美玲小姐!是我鬼迷心窍了,是我不识好歹,我不该偷偷挖你的私人信息骚扰你……” “我才是变态色情狂,我无耻我下流!” 降谷零提议道:“各位,我们还是把他绑起来吧,警察应该很快就会来了。之后的事交给警察处理吧?” 这一点他们同意。 伊达航也被美玲喊了进来,降谷零在看到伊达航时做出了和诸伏景光差不多的反应,他熟练的报上了自己的假名,还亲切的和对方握了手,看着就像两个初次见面的人。 接着,他们用店里的绳子将大场优绑在了椅子上,等待警察的到来。 诸伏景光皱起眉来,“只是偷拍的话,惩罚不会太严重,而且还是未遂……” 跟踪狂的证据也没有。 舆水怜则是将刚才让他们写的小卡片取了出来,将大场优写的那张递给了美玲小姐,“这个希望能帮到你。” 美玲看到上面写的内容,又瞪了大场优一眼。 降谷零算着时间,警察差不多也快来了,他不太合适继续留下去了,临走前,他凑到舆水怜耳边小声告诉他了一些大场优的事。 刚才他看到怜的联系邮箱时,就觉得有些熟悉了。 他知道那是一个情报贩子的邮箱号,降谷零几个月前就存了,但一直没什么机会用到。 ……没想到那个情报贩子居然是怜。 如果怜愿意,可以把大场优的消息卖给其他人,毕竟大场优勒索了那么多人,想找他麻烦的人不会少。 这就当做是久别重逢的见面礼吧。 他走出门,摸出口袋里舆水怜写给他联系方式的那张小卡片。 ……侦探事务所吗? 找个合适的理由,再去见他一面吧。 = 舆水怜刚将衣服换回来,警察就到了,在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就将大场优带走了。 话虽如此,美玲小姐还是有些忧虑,“……我有点担心,那个跟踪狂出来之后不会报复我吧?” 舆水怜刚从降谷零那里得知了大场优仇家不少,这个消息足够让大场优吃上一壶了。 他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说道:“放心吧,他接下来不会有时间来找你麻烦了。” 他自己的麻烦就够大了,那些被他勒索过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美玲小姐:“咦?” 舆水怜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美玲小姐:……雾岛侦探,好、好神秘啊。 美玲小姐回过神来,她掏出手机:“对了,委托费……我直接转账给您可以吗?” “可以,账号就打我之前给您的那个就好。”舆水怜说,“那么我就先离开了。” “好的。” 事情解决,美玲今天一整天也不打算营业了。于是他们兵分了两路,伊达航送美玲回去,但问题来了。 诸伏景光、松田阵平和舆水怜三个人就这么站在店门口。 诸伏景光笑着问:“怜,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舆水怜老实回答:“我?吃午餐,然后去买点东西回家吧……下午没有其他的安排了。” 松田阵平抬眸:“下午没有别的安排了?” 要是没有别的安排……他就做出邀约。 “暂时没……”舆水怜刚想说没有了,就听见脑子里弹出一个一年多没听到的提示音。 【NPC系统重启中——】 【NPC系统重启成功。】 【论坛功能重新开放、面板重新开放、数值查看功能重新开放——】 接着,就是一连串的系统开放声音。 在上次论坛宣布番外篇已结束后,舆水怜的后台系统就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原本的数值条和任务系统也全都不再更新了。 怎么今天忽然又动了起来? 【检测到主世界即将进入主线故事,即将重开全新连载漫画,故提前重启功能,为广大NPC提供福利。】 【检测到您的当前身份:配角预备役(正在升级考核中,原积累数值、印象值已保留)】 【原世界主线任务“红黑对决”再开,进度已继承。】 红色和黑色的两个进度条又显示了出来。 舆水怜眼睛都瞪大了。 他的身份居然变了? 成了正儿八经的配角预备役了?? ……重开全新连载漫画又是怎么回事?? 原先的主世界剧情要被官方修改了吗?? 舆水怜一下被冲击得有些大脑空白,就这么站在原地,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家人们好久不见,大喜的日子又来啦!听说这次是高清重置版,又可以愉快的舔屏了,芜湖。】 【希望老贼这次好好搞主线,好好发糖,不要又搞什么离谱操作了。】 【qaq关于我担死了小半年后我打开官方重置打算看看老贼会不会给他弄个墓地这件事。】 【……楼上,大喜的日子说啥呢,而且番外角色可能正篇里不会有戏份吧?】 【也是,毕竟正篇里景光和松田都无了,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好像也不一定,官方说这次重置的内容还挺多的,可以当做一个全新的、平新世界的脱水纯主线版柯南看。】 舆水怜哭笑不得。 ……读者口中那个死了小半年的人不会说的是他吧? 论坛没有动静的这段时间,他偶尔也会想念那些和他相隔了一个次元的网友,她们真挚的喜欢是不带任何私情的,这一点舆水怜总是心怀感激。 也许现在发帖的网友里,就有一两个曾经给予过他爱和关心的人。 明知道新的主线重置版漫画听起来很危险,可一想到这件事,他的心情又变得轻松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手机又响了起来,只是响了一下就停下了。 “抱歉,我看下消息。”舆水怜对他们说。 是他的一位委托人发来的,舆水怜还没细看内容,只看见了委托人发的地址。 同时,一条主线任务跳了出来—— 【主线任务:序幕~与高中生侦探的“初次见面”】 【任务描述:你是一位身份成谜的神秘侦探,在接到客户的委托后赶往了委托人家中。与此同时,风头正盛的高中生侦探也出现在了委托人的面前……】 【红与黑的序幕即将拉开,请不要缺席。】 诸伏景光见他盯着手机屏幕不说话,问道:“是有什么紧急工作需要处理吗?” 舆水怜刚才被系统和主线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这时回过神来,先朝二位道了声“抱歉”。 “……刚刚忽然想到一些很重要的事,走神了,不好意思。” 舆水怜说,“现在我下午可能还有些其他安排。” 松田阵平:“是私家侦探的工作?” 舆水怜点了点头,“嗯,我的委托人拜托我去一趟他家里,你们先回去吧。下次有空再约你们出来吃饭。” 松田阵平心里有些烦躁,“你一个人去?” “嗯,我打个车过去。”舆水怜说,“委托人说会给我报销路费的,不用担心。” 松田阵平:“……”他关心的是这个吗? “我和你一起去。”松田阵平觉得和舆水怜交流必须说白话,不直说他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的。 “你今天不好好休息一下吗?”舆水怜一愣。 松田阵平两手插兜,很直白地说:“你一个人去,我放心不下,不看着你回家我心里不踏实。” 舆水怜张了张嘴,他被松田阵平忽然的直球弄得有点不知所措。 “我……”他很想反驳,却又想到松田阵平的担心是情有可原。 松田阵平:“不许有异议,你说了要听我的吧?” “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要听你的了?” “你说要补偿到让我满意为止,那不就是要听我的。” “……你这是在偷换概念。” 见松田阵平油盐不进,舆水怜知道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他又看向旁边的景光,总觉得景光好像一直盯着他们这边在看。 舆水怜小心翼翼地问:“hiro,你呢……?你等会要和我一起吗?” “当然。”诸伏景光说,“我今天本来就是来陪你的,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陪你一整天的。” 松田阵平调侃道:“所以你是只想赶我一个人走?” 这小鬼对景光和对自己是不是有点区别对待了?这不是他的错觉吧? 舆水怜被他弄得无语了,抱怨了一句:“……你好幼稚啊,松田警官。” “你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了。”松田阵平揉了揉他额前的头发,“走吧,去拦车。” 拦到出租车后,松田让舆水怜先进去,然后自己和景光默契的一人一边上了车。 莫名其妙地被挤在中间,左右为难的怜:“……” 看着空空的没人座的副驾驶位的司机:“……” “司机先生麻烦稍等一下,我坐到前面去。” 舆水怜觉得三个男人在一起还是太挤了点。 景光那侧靠着马路,从那边下去不太安全,舆水怜只能弓着身起来,腿踩在松田阵平的两腿间的空位,说道:“让我出去一下。” 松田阵平:“……” “松田警官,你把腿再挪开一点让我出去。”舆水怜见松田纹丝不动,只好两手扶着前排的座椅,半侧过身子看着松田,请求他给自己挪出一点空间来。 松田阵平稍微将腿分开了一点,舆水怜就立刻将另一条腿也抬了进来,正当他打算继续将腿迈出去时,松田阵平一扯他背后针织衫,然后抓着他的手臂让他整个人坐到了自己怀里。 松田阵平右手将车门打开,“这样下车不是更方便吗?” 第81章 体温、衣服、头发。 怀抱着舆水怜的瞬间, 松田阵平脑子里首先浮现出的就是这么几个词。 舆水怜染黑的头发落在他胸膛附近,和自己黑色西装的衣襟交融一体,松田阵平余光还能看到他头顶新长出来的那点金发。 ——像新生的太阳, 有恰到好处的光。 让他心跳都快了半拍。 这时,怀里的人微抬起下巴, 似乎是有点恼。 松田阵平听到他说了句“这哪里方便了?” 然后一手扒着前面的座椅, 另一只手按着松田阵平的腿挪开身子出去了。他手按下去时,松田阵平觉得身体里好像残留着他的力道。 舆水怜站在车外, 没走, 而是俯下身对着松田阵平说了句:“……你怎么有时候像小孩子啊。” 他本身是冷淡的声线, 说这话时却夹杂了几分柔软。 接着,他转身走进了副驾驶坐下,打开手机告诉司机他们接下来的目的地是哪里。 松田阵平把身子往座椅里陷, 他摸了摸鼻子。 方才他身体比脑子先做出了行动,事后回想起来,他觉得自己可能只是想逗一逗怜。 ……就是结果有点出乎自己的意料。 有种身体里某片土壤被戳到了最柔软的那片, 然后被人撬开的感觉。 松田阵平扶了扶自己的墨镜,盖住表情。 = 车子很快就驶到了舆水怜的委托人家。 这样豪华气派的私人住宅只是远远看着就知道主人所拥有的财富不容小觑, 三人下了车后舆水怜领了发票, 收进了自己的钱包里。 诸伏景光注意到他钱包里还夹了不少的小票,问道:“这些小票还有用吗?” “我会给异能特务科的人, 让他们报销的时候多报一点出来给我。” 舆水怜说着,将钱包摊开给他看,里面还塞了不少发票。 舆水怜叹气,“我每天收的票挺多的, 他们未必能报出来这么多,所以总会留下不少。” 从舆水怜口中听到这么世俗的内容, 让诸伏景光深刻的意识到舆水怜的人生好像回到了正轨,他和人类社会的文明接轨成功,染上了该有的烟火气。 诸伏景光说:“我也可以帮忙消化一些。” “……不会麻烦你吗?”舆水怜有些心动,但异能特务科那边他算半个挂名成员,走报销也是上面默许的。 可景光不一样,他是另一个系统的啊! “放心吧。”诸伏景光说,“我想以后我们还有不少合作机会,像那天晚上那样的特殊情况,你给我发票我是可以提出报销的。” 公安也好,异能特务科也好,实际上都有一些灰色经费。 他们经常和灰色地带的人打交道,没有灰色支出是不可能的。 舆水怜:“……谢,等等,那天的发票就不用了。” 诸伏景光笑着,明知故问:“怎么了?” 舆水怜:……当然是因为那是Gay Bar啊! 怎么能让你拿着那里的发票去报销……?? 舆水怜欲言又止,还看了旁边的松田阵平一眼,弄得后者莫名其妙的。 他能和中原中也说是因为中原中也和景光并不认识,可松田阵平不一样,他和景光是同期,是好友。 如果自己刚才口无遮拦的说那天自己和景光一起去了gay bar…… 松田阵平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正要发问,诸伏景光就轻飘飘地揭开了谜底。 诸伏景光:“只是Gay bar而已,就算被看到也不会怎么样,他们只会认为我是为了任务。” 舆水怜茫然地看着他,“……你不介意?” 诸伏景光笑得轻松,“并没有什么需要介意的吧?这并不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事。” 舆水怜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等等,我确定一下我刚才没有幻听吧——”松田阵平插入其中,“你们两个怎么去gay bar了?” 他不是顽固不化的老古董,对这些事也没有偏见,但是当两个自己认识的人凑在一起走进gay bar,事情的性质就不同了。 松田阵平此时,心中没来由地一阵骚动。 诸伏景光答得很快也很平稳,“嗯,因为工作。” 松田阵平想问的话不少,说出口却成了:“咳……那里面是什么样的?和普通酒吧差不多吗?” “你平时去酒吧吗?”舆水怜问他。 松田阵平:“不怎么去,只是喝酒的话去居酒屋不就够了。” 舆水怜下意识接了句,“那你怎么知道和普通酒吧是不是差不多?” “你觉得我今年多大?三岁?”松田阵平只觉得好笑,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还有,你是不是忘记我是警察了,不管怎么说,那种场合我还是去过的。” 舆水怜捂着额头哦了一声,说:“gay bar除了卫生间里很容易碰到两个男人抱在一起接吻之外,其实和普通酒吧也没什么区别……” 松田阵平:“……”这已经区别很大了好吗? 见舆水怜表情平静如常,松田阵平反而有点不太适应。 就,这种话从怜口中如此平淡的说出来……真的很奇怪。 “你在卫生间里看到了?”他问。 舆水怜点头,“准确的说是我和hiro都看到了。” 松田阵平:“……” 诸伏景光点评道:“嗯……很激烈。” 松田阵平:“………………………………” 舆水怜走到大门旁边,挥了挥自己的手机。 “先不说这个了,委托人还在等我们,闲聊的话工作结束之后再说吧。” 刚才,屋主人已经将门口的密码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与此同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也走了出来,迎接他们。 “请问雾岛侦探是哪位?” “是我。” 老者打量了他一眼,“我是土屋老爷的管家,请您跟我过来,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对了,这二位是……” “他们是我的……”舆水怜本来想说朋友,但带着朋友去委托人家里听起来有些儿戏,他说:“他们是我的助手。” 老者并未多问。 “这样啊。那三位请随我进来。” 舆水怜走在前面,在手机上打了一串字背在身后举起来给景光和松田看。 【抱歉,等会要麻烦你们伪装成我的助手了。】 = 老者带着他们去了会客室,没想到这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好几位同样正在等待的人。 其中一个西装革履的眼镜男看到又有人进来,表情不太好看,他走到管家身旁,指着自己手表上的时间说道:“管家先生,能不能帮我问问土屋先生还有多久能和我们见面?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三个小时了,我们还有游戏公司的合同要商量。这三个小时,除了等待的人越来越多之外,土屋先生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管家鞠躬,面不改色道:“抱歉,老爷没有下命令,我也不知道具体时间。” “还有我,管家先生!我是来领之前没有结清的工资的!我也已经等了三个多小时了,麻烦您跟土屋先生通报一声吧!” 另一位穿着粉色西装的短发女人也一脸焦急地凑了上来。 “老爸这么早把我也喊了过来,还让我坐在会客厅里和客人们在一起都不肯让我去见他。”角落里,一个打扮时髦的摇滚青年也出声了。 “他到底在忙什么?” 管家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 再怎么说,土屋次郎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他对外人可以态度冷硬,对少爷却不行。 “这个……次郎少爷,老爷那边还没下命令,谁也不能进去。他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我听说土屋先生最高纪录是把客人晾了八个小时,只是为了考验他们的诚意。” 一位脖子上挂着相机、扎着长发的男人皮笑肉不笑说道:“为了采访土屋先生,我已经等了三个月了,不过八个小时而已,我等得起。你们这些人如果等不起就先走吧,还能减少我排队的时间。” 眼镜男对他话里的态度很不满意,“你——” “别、别吵起来啊。”短发女见气氛紧绷,扯了扯眼镜男。 眼镜男冷哼一声,坐下了。 舆水怜看了眼他们的动作——这两人是认识吗? 他环视一圈,却发现没有看到工藤新一的影子。 奇怪,难不成他已经被委托人请去小房间了?不对,那这几个人收到消息一定会心里不平衡的,刚才他们都没提到有人去土屋先生的房间,看来工藤新一可能还没到场。 管家见吵架风波平息,立刻就想抽身,他对着舆水怜他们说:“那么请三位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去叫人准备茶水和点心。” 三人在空位上一齐坐下,景光皱起眉头,小声问道:“土屋先生有给你发消息吗?” “没有。”舆水怜摇了摇头,“不太乐观的想,我们也许要和他们一起接着等下去……” 茶水和点心被送了过来,舆水怜主动将茶水一人一杯递给了他们。 松田阵平接过那杯茶,“怎么这么主动?” 舆水怜苦着脸:“万一土屋先生让我们继续等下去,岂不是让你们白白浪费了一个下午。” 对他来说这是他的本职工作,就算等也没什么,可松田和景光是拿自己的休息时间来陪他的。 舆水怜只觉得很对不起他们。 松田阵平:“是我自愿来的,又不是被你拿枪指着强迫的来的,有什么好内疚的。想那么多干什么——” 说完,他就拿了一包独立包装的饼干放到舆水怜手里。 看着舆水怜烦恼的表情,景光则是微笑着揉了揉他额间的头发。 “——我说过的,今天一天本来就是为了陪你才来的,对我来说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在哪里都一样。” 他给予的承诺带着一定的重量。 舆水怜眨了眨眼睛。 松田阵平原本放松地仰靠在沙发上,听到自己好友的这番话,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这台词听起来……好像不太像对普通朋友的发言。 他用手将墨镜往下压了些,露出一点眼睛来,松田阵平看向诸伏景光,两人目光在舆水怜头顶相接。 面对松田阵平意味深长的视线,诸伏景光则是回以他时常挂在脸上的笑容。 松田阵平收回视线,心想:……难道真的是他的错觉? 舆水怜正低头专心看手机,没发现两人的暗流涌动。 忽然,他听到了提示音—— 【提示:您已进入主线剧情,重要人物已登场。】 舆水怜猛地抬头,就看见了穿着卫衣和球鞋的工藤新一……以及毛利兰,他们也被管家领了进来,工藤新一的目光在房间内逡巡,他下意识地收集者信息。 这种时候表现得太激烈会被怀疑,舆水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就像他们从未见过,直到工藤新一收回视线。 舆水怜:很好,他没认出来自己。 毕竟他们只见过那么一面,其实没认出来才正常,只是舆水怜担心他身上的主角光环太强大,把自己给认出来了。 他还不想让工藤新一因为他而这么早被迫卷入酒厂剧情。 他们落座后,门又被敲了敲。 一位盘着头发、穿着酒红色裙子的女人就走了进来,她一进门,目光就看向摇滚青年土屋次郎,表情不掩惊讶。 “次郎?你回来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土屋次郎对她态度很差,开口就是:“和你有什么好说的?” “我……我只是想和你沟通,我们很久没说过话了。” “你不是一样什么都不告诉我吗?” 土屋次郎怒然大喊:“你知道在父亲的婚礼上,看着曾经的女朋友居然成了我的新继母时我的感受吗?!” 舆水怜拿手机的手都一滞。 ……这,是什么家庭伦理剧吗? 不仅是他,在场其他人的反应也都很微妙。 土屋次郎看着女人不知所措的表情,嘲讽道:“你成为了土屋太太,却是我父亲的太太,你想让我对你说什么?!或者说你想听我对你说什么?” 女人眼角已经泛起了泪花,“次郎、我……” 她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逃了出去。 土屋次郎看着她的背影,又懊悔地踹了一脚旁边的柜子,坐下来开始生闷气了。 这时,管家又走了进来,他像是对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毫无反应,机械地执行着自己的工作。 “老爷说他还有些事要处理,为了避免各位等待时无聊,他提出大家可以在屋子里到处转转,只要不上四楼就行。” 工藤新一:“四楼有什么吗?” 管家:“四楼是老爷和夫人他们的私人休息区和卧室,不想被外人看到。” 管家说完就离开了,他看起来似乎很忙。 粉西装短发女、摄像机男、土屋次郎都陆陆续续走出了房间,唯有那个来商量合同的眼镜男不起身。 舆水怜也站了起来,“我想出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吧。”诸伏景光也跟着起来了。 舆水怜:“松田警官呢?” “我就在这里。”松田阵平看了眼那个抱着公文包的眼镜男,“那个戴眼镜的家伙没有走,如果我走了,就没人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了。” 这虽然也是理由之一,但他现在想一个人呆着,安静一下。 舆水怜走过眼镜男身旁时,好奇地问了一句:“你要留在这里吗?” 眼镜男推了推眼镜,“你们太天真了,我想这也是土屋先生考验我们诚意的环节,只有我留下来才能表示我的决心,你不也让你的同伴留下了吗?” 舆水怜:“……” 眼镜男:“反正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土屋先生,你们不用管我了。” 他们从大厅走了出去,舆水怜想先去一趟厕所,找路过的佣人问了下,才知道厕所一楼没有,只能去二楼。 其余人这会儿应该都在一楼的房间,上二楼的只有他们俩。 从卫生间出来后,舆水怜提议先去三楼,然后一层层的往下逛,诸伏景光自然没有异议。 “对了,土屋先生给你的具体委托内容是?” “他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监视他。”舆水怜说,“但看屋内的监控又什么都查不到。不过监控并非那么详细,屋内也有许多拍摄不到的位置,所以土屋先生怀疑是不是房子里住的其他人对他图谋不轨……想请我来帮忙看看,最好是寄住几天。” 诸伏景光和他走过几个开着门的展览室和书房,他仰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监控。 “这就奇怪了,按理说是他委托你,不应该把你晾在旁边。” “嗯,所以我一直尝试用手机和他联系,土屋先生回了我的消息,却只字不提让我去和他见面。我也摸不准他想做什么。” 舆水怜他们经过了土屋先生的某个收藏室,他领着诸伏景光进去。 “我的委托人说他收集了不少珍贵的名画,也曾因拍卖上发生的龃龉而被人记恨。他和我说他仇家很多,所以怀疑的对象也很多……” 这个收藏室里有好几个玻璃柜子,似乎不仅仅是收藏的画,还有些古物。 舆水怜弯下腰,发现下面还有一排陶罐,也许是哪个有名艺术家作品,但他也不懂这些。这一片被红布给盖了起来,红布顶端是一个高大的雕塑。 就在这时,二人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浓重的呼吸声。 舆水怜想也没想,就拉着诸伏景光往里面躲。 诸伏景光被他抓着手腕,二人就在装陶罐的不透明展柜后面躲了起来,诸伏景光见状,还将上方的红布往他们这边扯了扯遮住头顶——黑暗在他们头顶的这一小片区域降临。 舆水怜从柜子旁边探出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然后就听到了女人的喘气声,和另一道更加急不可耐的呼吸声。 “次郎,别这样,我现在是你的继母——” “别管那些了,幸子!反正老头也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等等,这里,唔——” 舆水怜能看见土屋次郎如海波那般起伏的胸膛,他结实有力的臂膀紧紧抱住他的前女友,他的继母。 他们在忘情地接吻。 诸伏景光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在怜的身后,扯动他衣服,示意他退回来一些。 舆水怜心想他怎么老是撞见这种事,如果这两人还不走,一直在这里怎么办? 他们靠着的这个柜子很窄,也就正好挡住他们而已。 舆水怜不得不尽可能的和景光挨近一点,头顶的黑暗让他视线也受阻了,诸伏景光用手将布支着,让怜那边尽可能有点光照。 怜只要转过头,他们的脸就凑得很近。 那边的男女还在宣泄彼此的爱意,这边他们只能被迫听着。 “……这比上次还要糟糕。”舆水怜用悄悄话的声音说,耳畔还传来稀碎的蜜之音。 诸伏景光听不太清,他侧过身离怜更近一点,“……嗯?” 离得近了,好像能更清晰的感知到对方身体里上浮的热意。 “我们只能藏起来了。”舆水怜说。 诸伏景光忽然说:“说起来,我们好像每次都是这样。” “——什么?”舆水怜抬眸,诸伏景光借着那点微光看着他的眼睑,和他湿润的蓝色眼睛。 外面的声音更加激烈了,就像一场滂沱的春雨。 诸伏景光伸出手,“过来一点。” 舆水怜迎了过去,诸伏景光用手盖住他的耳朵,将这场急雨隔绝起来。掌纹贴着柔软的耳垂,冰冷的耳垂送来了一丁点的清醒。 诸伏景光想:他们好像每次都是偷偷摸摸,藏在角落里。 每一次,每一次。 第82章 这边, 松田阵平百无聊赖地靠在沙发上,打开了手机。 他手指灵活,把屏幕按得啪啪响, 旁边的眼镜男还看了他好几眼。但一看到这人戴着墨镜还一头卷发,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他又收了视线。 松田阵平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手机上是同事之间的line群。 【松田, 你小子今天休息吧?晚上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喝酒啊。】 【没时间,今天有约了。】 【咦?和谁?伊达吗?就你们两个去喝酒也不热闹啊。】 【不是吧, 我听说那个伊达老婆正在备孕, 他戒酒戒烟了啊。】 【卧槽, 等等,你小子,不会偷偷交女朋友了吧?!】 【是警察吗?巡警?还是刑警那边的——?!】 松田阵平:“……” 【都不是, 你们别在这瞎猜了。】 不过他的话似乎让同事们误解成了别的意思——他有女朋友,但是这些人猜错了。 【苍天无眼啊!!这小子居然都有女朋友了,我还单着呢!】 【不是警察吗?那她是干什么的?你们怎么认识的?!她身边还有没有其他单身的女孩子啊, 能不能介绍一下,求你了松田!】 【我们在上班, 你在和女朋友约会, 你太伤我的心了松田!】 看着这群人鬼哭狼嚎,松田阵平浮现笑意, 心想这群人还真敢瞎猜。 他天天和这群人一起上班他们还不知道吗? 自己哪来的女朋友。 【别猜了,和我约的人是男的,不是女朋友。】 群里沉寂了几秒后,一位勇士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你说啥?】 = 这边的暴风骤雨尚未结束。 那对偷情的情侣还在拥抱。 舆水怜只听到绵延不绝的呼吸声以及幸子的声音。 如果这里有镜子, 他一定能看到自己发红的耳根。 ……他们还要多久才走? 多种心情喷涌而发时,他耳畔忽然传来温度, 接着他就感受到一双有力的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是景光。 舆水怜下意识的举起手盖在那手掌之上,算是回握。 他感觉到景光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又很快恢复平常。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们就这样手盖着手,让温度来回传递。 终于,一道更响亮的声音传了过来—— “——夫人,少爷!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这声音来得太是时候,衣衫凌乱,光顾着接吻和爱抚,但没有更深入的二人都被吓了一跳。 舆水怜也眨了眨眼睛,他握住景光的手让他从自己耳朵上放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注意力都放在了接下来的对话内容上。 “什……神山管家,你怎么来了?”女人惊呼起来。 管家的声音严厉:“哼,我不来,难道要看到你们真的搞到一起去,让老爷面上无光吗!” 土屋次郎不耐烦道:“神山,你说的也太难听了。如果不是老爸,我和幸子也不会被拆散……” “少爷!你也被这个女人迷惑了吗?!”管家嚷道:“我就知道这个女人是破坏土屋家的灾星!我在土屋家勤勤恳恳工作了三十年,怎么能看着土屋家毁在这个女人身上?!不用说了,少爷,这件事我会禀告老爷的。” “神山——!” 土屋次郎追了出去,舆水怜听到凌乱的脚步声。 接着是踩着高跟鞋的脚步声也逐渐远去。 他侧过头问景光:“走了?” 诸伏景光将头顶的布掀开,探出头看了看。 “走了。” 二人这才从这逼仄的空间中脱身,舆水怜忙大口呼吸了几口空气。 还好走了,万一那两人真的在这里发生什么那就糟糕了。 诸伏景光主动替他拢了拢耳边乱掉的头发,说道:“……我们还真是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是啊。”舆水怜说,“没想到听到了土屋先生的家族秘密。” 诸伏景光动了动唇,其实他口中指的“不得了的东西”不是这个,而是那对不伦关系的男女间要做没做成的事。 但他只是顺着怜的话,语气温和地说:“是啊,真是意外。土屋先生委托你的事……你认为和这会有关吗?” “我拿不准,信息太少了。”舆水怜颇有些头疼,“土屋先生只说怀疑自己正在被人监视,那我们的通常思维都是往他的仇家上去想,可哪有那么厉害的仇家能追到他家里来监视他?” 诸伏景光顿了顿,“除非是本就经常出没这座房子的人。” “……嗯。”舆水怜的目光看向尽头,刚才那三人消失的地方,说道:“在见到刚才那一幕后,这个猜测反而更容易站得住脚了。” “你怀疑是那三人之一么?” “可能性很大,而且他们三人看起来都有动机。” 只不过还是刚才那句话——信息太少,无法判断。 “那我们再去其他房间看看吧?”诸伏景光提议道。 “嗯。” 这层楼没什么东西,都是些展示柜,还有一个游戏室。他们去往二楼,正好和工藤新一他们迎面撞上。 准确的说,除了工藤新一和毛利兰之外,讨薪的粉西装短发女郎,挂着摄影机的男人也和他们一起。 “啊拉,你们是刚才大厅里的……”短发女人看到他们两人,主动打了声招呼,“不是还有位戴墨镜的先生吗?他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吗?” “奈奈,你不会对那位先生一见钟情了吧?”摄影机男调侃道:“只见了一面,就这么关心他?” 短发女人:“你说什么呢!渡边,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我只是对陌生人比较关心罢了,毕竟最近这栋宅子一直有闹鬼的传闻呢……” “闹、闹鬼的传闻?”毛利兰听到闹鬼二字,立马身子往旁边倾了倾。 工藤新一皱起眉头,他来之前可没听说这件事。 奈奈解释道:“就是土屋老爷说屋子里好像总有人在看他,我听其他的下人也说见到了白色的影子……有人怀疑是老爷的前妻的灵魂不得安宁,正在做怪呢。” “不得安宁?”工藤新一追问:“为什么?” 奈奈表情有些僵硬,“什么为什么……这个涉及到隐私,我不太好说。” 舆水怜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 舆水怜感觉很荒唐,他说:“不会是因为土屋父子和幸子女士的三角恋吧?” 诸伏景光看着窗外,这时天色已经步入黄昏,“……因为这件事而让前妻的灵魂不安,在屋子里四处游荡吗?” “其实,我的委托人也听到了这些传闻,但他不怎么当回事——因为他一次都没见过那所谓的白色影子。他觉得就算前妻有什么怨恨,也该朝着他去,可自己却没见,这很奇怪。他坚信是有人装神弄鬼。” “嗯,毕竟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鬼怪。” 诸伏景光说。 大多数时候,人比鬼怪可怕多了。 渡边对奈奈口中的传闻不以为然,他鼻子里哼气,“——什么闹鬼传闻,我看就是装神弄鬼,搞不好就是次郎弄出来的,想吓唬一下土屋老爷,好让他心生愧疚和幸子分手呢。” 奈奈:“次郎不会做这种事的……” “你怎么知道?”渡边嘲讽道:“你忘了你就是为了帮次郎说话,才被土屋老爷开除的吗?如果次郎对你有愧疚,你又怎么会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讨要工资?次郎那家伙说不定正在哪里和幸子偷情呢!” 奈奈脸色惨白,却没说话,看来她心里也知道渡边说的很有可能。 事实上,这件事已经发生了,舆水怜心想。 “hiro。”舆水怜凑到他身旁,“他们居然全都认识,而且恰好在今日聚在了这里……” “怎么了?” “不,我只是有种不详的预感。”他叹了口气。 按照柯南漫画的风格,这种满足了多选一条件,并且在场的人全都认识还有完美的逻辑链时,很可能发生凶杀案。 ……哇,他的委托人不会已经凶多吉少了吧。 渡边刚才打了“胜仗”,说话更有底气。 他抬着下巴说:“而且,我看土屋老爷也不是毫无怨言,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看个东西。” 他两手插兜朝前走去,其余人面面相觑,还是跟了上去。 在这层楼拐角,渡边停下了脚步,“你们看这里。” 随着他的眼神,众人抬头看到两幅摆在一起的画。 “俄狄浦斯王……?”诸伏景光看见底下还用小标签贴在了相框下方。 旁边紧挨着的,是另一副极具压迫感的画。 画中双目圆瞪的白发老人,正在啃食一具躯体,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贯穿画布,阴暗的底色和其极疯狂的行为互相映衬,将气氛推至恐怖的高潮。 奈奈大受震惊往后退了半步,喃喃道“——这,这是什么?” “——农神食子。” 工藤新一走上前仔细观察着这幅画,他眯起眼睛。 舆水怜也听说过这幅画的故事,他走到工藤新一身旁,抬眸看向这幅张力极强的画作。 奈奈:“……这幅画有什么故事吗?” 他微笑着看了旁边的工藤新一和毛利兰一眼,然后扭头解释道:“画中的农神曾推翻了他父亲的统治,那之后他就成了新神王。” “可他父亲则在死前对他预言——你将会和我一样被自己的儿子推翻。” 毛利兰看着画面上只剩半截身子的部分,问道:“所以……农神将自己的孩子也吃掉了吗?” 工藤新一点了点头,“没错。” “好阴森的故事……”毛利兰感慨道。 方才大家在会客厅里直接分散了,工藤新一没什么机会仔细观察舆水怜。 和其他几个目的和职业显而易见的人相比,舆水怜这三人组,显得并不容易被猜透。 舆水怜感受到工藤新一的观察,他笑着说:“刚才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我叫做雾岛,是一位私家侦探……”他看向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十分配合的走上前,对着工藤新一点了点头,“我是伏见,是雾岛侦探的助手。” 私家侦探吗……? 听起来是个合理的解释,工藤新一心想。 他记得面前的青年先前都是冷淡的表情。 可他笑起来时,那着温和的、极易让人心生好感的笑容非常容易拉近社交距离。 这种人如果他见过,不可能没有印象。 工藤新一忽然问道:“雾岛先生,我们之前有见过吗?” 舆水怜有些惊讶:……这就是主角吗? 按理说,工藤新一是不可能认出他来的。 但他的敏锐程度大大超乎了舆水怜的想象。 他说:“没有吧?不过我倒是知道你,你是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最近你在我们圈子里很有名呢。” 这句话倒不是胡说,他是个情报贩子,工藤新一最近很活跃,自然在情报贩子的圈子里会有些名气。 舆水怜看向奈奈,“之前这里没有这一幅画吗?” 奈奈很笃定:“没有,至少我离职的时候是没有的!” 舆水怜:“请问奈奈小姐是什么时候离职的?” 奈奈:“就在上周。” 渡边指着这两幅画:“还不明白吗?土屋老爷用这两幅画代指他们父子的关系!” 他激情地喊道:“俄狄浦斯杀父娶母,象征他对自己儿子土屋次郎的看法。” “而另一幅农神食子,则是代表他对次郎的警告,如果他继续忤逆自己,他不介意像农神一样对自己儿子下狠手——” “够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众人看去,居然是奈奈和不知何时到来的管家先生。 管家胡子都要飞起来了,“不要说这种诋毁土屋老爷和次郎少爷的话!渡边先生,如果你再说这种话,不用老爷发话,我会直接将你从这里赶出去!” “……啧。”渡边一听到要赶他走,立刻把头别了过去,“不好意思,刚才的话都是我一时的气话。” 管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看到气氛变得尴尬,奈奈开始打圆场:“那个,神山管家您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吗?” 提到正事,管家这才收了脾气,道:“老爷让我喊各位去会客厅,他说他马上就过来。” 一行人又朝着会客厅方向移动。 舆水怜走在斜后方,总是偷看工藤新一。 毕竟很快就到柯南元年了,之后就见不到青少年模样的工藤了,现在的工藤新一看一天少一天。 诸伏景光走在舆水怜身侧,他发现怜总是不经意间打量那位高中生侦探。 认真得像是要将对方的面容给记忆住那般。 诸伏景光的心房壁上倏地泛起一股灼热,热意逐渐滚烫。 “怜。” “?” 舆水怜抬头,对上诸伏景光毫无阴霾的笑容。 “你一直在看那位高中生侦探呢……是很在意他吗?” 第83章 舆水怜抬起头,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灯光落在景光的睫毛缝隙,将其染上颜色。 他确实很在意工藤新一。 舆水怜觉得自己表现得太露骨了,万一被工藤新一察觉到也不太好, 他小声问:“……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 怜……没有否认呢。 他笑容不改,同时也开始仔细观察工藤新一, 问道:“那个孩子身上有什么让你很在意的吗?” 舆水怜:“去年的爆炸案他也在场。” 诸伏景光一顿, “你和他见面过了?” 怜是担心被认出来,所以一直在盯着工藤新一看吗? 他是在警觉? ……不像。 他看得那么认真, 分明是要将其铭记于心的模样。 舆水怜想了想, 说道:“见过。准确的说是我帮助了毛利兰小姐——就是工藤新一的那位青梅竹马, 那天在杯户饭店的宴会上,他们两人都在场,工藤新一过来和我打了个招呼。” 说到这里, 就没有了。 诸伏景光静静听着,没想到就这么戛然而止,他问:“……然后呢?” 舆水怜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然后了啊。” 诸伏景光:“?” 舆水怜最后扫了一眼工藤新一,他正在和毛利兰说着话。 “我和他之间的交集就只有那短短几分钟而已。我确实很在意他, 因为最近他是我们圈子里的名人。不管是情报贩子还是私家侦探……大家都对工藤新一这个名字很好奇——我也一样。” 舆水怜仰起头对着天花板喃喃道:“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特别关心的……” 这一刻, 那种弧度完美的笑容从诸伏景光脸上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显得更加放松的微笑。 “这样啊。”他说,“看来他确实是个厉害的侦探。” 舆水怜点头:“嗯, 不然我也不会关注他了。” 毕竟,那可是柯南这部漫画的指定主角,将来要将组织的阴谋和黑暗粉碎的男人啊。 说话间,他们跟着领路的管家, 再次来到了会客厅。 松田阵平越过人群,率先看到了舆水怜——的头顶。准确的说, 是他头顶那措长出来的浅金色头发。 太惹眼了。 眼镜男看到管家带着这么一大波人过来,心里登时涌现出了希望。 “请问是土屋先生要出来了吗?!”他立马询问神山管家。 管家滴水不漏地回答道:“我不知道,老爷只说让我将你们都带回会客厅。各位请就坐吧,刚才的茶水已经凉了吧?我让他们备上新的茶水,请各位在此稍等片刻。” 说着,他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后,交谈声又响了起来。 “这位土屋先生真是个随性的人。”工藤新一无语地往沙发上一坐,“把所有人都聚在这里,却迟迟不出面,兰,你知道吗?这种情况在侦探小说里,就是多人密室案件,犯人将被害者们召集起来关在同一个屋子里,然后一个又一个的将他们解决掉……” 他虽然没有大声说话,但房间里本就安静,所以他的声音格外清晰。 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毛利兰赶紧捂住他的嘴:“等、等等,新一,嘘——!” “哼,你就让他说吧,小姐。” 摄影师渡边一边擦拭着手中的相机,阴阳怪气道:“我倒是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 毛利兰松开了手,“诶?” 渡边:“你看,我们都和土屋父子有关。而且不只是有关,甚至还有些人和他们有仇……这不是最合适写进侦探小说的剧情吗?动机已经有了啊!” 正当他说着,房门被人用力的踹开,土屋次郎昂着下巴瞪了渡边一眼,似乎是在警告他。 渡边并不怕他,眉毛一挑语气怪异道:“嘶,真可怕诶。” 他说:“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接下来就只差土屋老爷没到了,是吧,侦探先生?” 工藤新一:“啊?啊……” 渡边看向土屋次郎身后和他一起过来的幸子,后者被他看得往后退了半步。 土屋次郎反手握住了幸子的手,强势地牵着她走到了沙发旁坐下。 松田阵平一直留在会客厅,消息滞后,他侧过头在舆水怜耳边问道:“发生什么了?我错过了什么吗?” 他侧过来时,微卷的头发擦到舆水怜的耳朵,让他觉得痒痒的。 舆水怜伸手摸着自己的耳朵,一边说:“土屋次郎先生和他的前女友、现任继母的幸子女士的关系似乎还没有断干净。” 他又将他们在走廊上看到的那两幅画的事告诉了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看向那边气氛古怪的几人,又问舆水怜:“不过你怎么知道他们还藕断丝连?是你的委托人告诉你的吗?” 舆水怜被他的话又牵动回忆。 方才那旖旎暧昧的一幕再次从记忆中复苏,他徐徐道:“……我看到了,我和hiro都看到了。” “看到?” 松田阵平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等……等等,你是说你看到他们在一起了?” 舆水怜点头称是。 松田阵平皱眉,“你看到什么了?” 他说话时热气打在舆水怜的耳朵上,本就有些热燥的舆水怜含糊其辞道:“看到他们抱在一起。” 舆水怜声音弱了点,松田阵平也意识到了。 他骤然将距离拉开了些——这才看到舆水怜的耳朵和下颌延伸下去的那片皮肤都泛了浅浅的绯色。 只是当事人对此毫无察觉。 松田阵平顺着说:“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 “……我不确定,我不确定他们到底到哪一步了。” 舆水怜满脸写着你能不能别问了。 松田阵平:“……”还真看到了? 那景光呢?他们不是在一起吗? 他往舆水怜左侧看去,诸伏景光正朝他投来视线,他们的视线在舆水怜头顶上方相接。 他还没什么都没说,诸伏景光就淡定地接过话来:“只是看到了接吻而已。” 松田阵平闻言,哦了一声。 他伸手用手指探入怜头顶那双色的发丝,将头发挑出来一小撮缠在手指上玩弄,他问:“只是接吻就让你反应这么大?” 舆水怜抬手阻止松田阵平把自己的头发弄成鸡窝,他嘴上反驳:“那又不只是一个吻,他们差点就……就真的要做了啊。” 那个时候他可是很认真的在烦恼啊! 万一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怎么办。 舆水怜叹气,“还好管家先生来了,打断了他们。否则我和hiro可能就走不了了。” “走不了了?什么意思?”松田阵平一顿,“你们不是碰巧看到的?” 诸伏景光将当时的场景简单概括了,他声音压得很低:“我和怜在收藏室里看展览品,他们进来时没发现我们,等我们意识到有人来了,他们已经把偷情的内容说完了。” “……所以你们是藏在了角落里听的。”松田阵平越想越觉得离谱。 舆水怜纠正他的措辞,“我们也是被迫的,不是主动想听的啊。” 看出他的尴尬,松田阵平见好就收,他安抚似的将手指抽了回来,最后用手掌拍了拍舆水怜的头顶。 ——他的手很大,上面还有留下的茧,当他抚动怜的发丝时,那种厚重又带着皮肤粗糙感的触感让舆水怜觉得倒也不坏。 不过,被他这么一玩弄,怜原本好好扎在发圈里的头发也被带出来了,一时间他的发型有些不成型了。 舆水怜刚刚注意力都集中在对话上,都没发现。 他将发圈取下来,准备重新扎头发,还不忘吐槽,“……松田警官。” “嗯?” 舆水怜:“你这样很像幼儿园里去拆女生辫子的男孩。” 诸伏景光听到他的形容,“确实有点像。” 就像不知道如何吸引对方注意,就用些幼稚的行动靠近对方的小男生。 ……是自己多心了吗? 松田阵平无语了。 “……我说你们,别把我和那种乳臭未干的小男孩划等号啊,那怜难道是幼儿园女生吗?算了,发圈给我,我给你重新系上,这样行了吧?” 舆水怜把发圈放进了松田阵平的掌心,他表情并不信任:“你会吗?” 说完,还用指甲在他手心上挠了两下才收手,就像在挑衅。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痒痒的触碰感,松田阵平用力捏紧拳头握住发圈,然后又倏地松开。 松田阵平炫耀似地说:“放心吧,我的手指可是很灵活的。你过来一点——” 舆水怜将信将疑的把身子侧过去面朝着他。 松田阵平坐在他右侧,舆水怜将身子往左侧过去,他平时扎着的头发都是垂落在左肩,正好对着松田阵平右手的位置。 只不过这会儿他的头发都垂在背后了。 舆水怜:“等等,我把头发弄到前面……” 不等他说完,诸伏景光就从后面帮他把头发理好了。 他用手将那一簇头发给握住,然后用两根手指夹着往前一推,让那一握头发乖巧的落在怜的肩头。 感觉到自己背上的针织衫被摩擦出了响声,舆水怜意识到是景光朝着他后背靠近了些,他问:“hiro?” 背后传来了景光的声音:“我把上面的头发固定住,这样扎起来也比较容易吧?” 距离太近了,舆水怜不好回头,只能嗯了一声。 松田阵平也凑到了他面前,那根发圈被他用三根手指撑开,靠近后缠在了怜的头发上。 舆水怜看着松田阵平,他伸手抓住松田阵平另一只闲着的手,提醒道:“你得用两只手才行。还有,你带着墨镜真的能看清楚吗?” 松田阵平:“帮我摘下来。” 舆水怜见他一副态度坚决,一定要帮他把头发扎起来的架势,只好抬手帮他把墨镜摘了下来,然后从他胸前的衬衣处挂了上去。 松田阵平挑了挑眉,两只手配合将怜的那一撮头发服服帖帖的用发圈缠好。 “OK。”他说,“我的技术还不错吧?” 舆水怜看他得意洋洋的模样,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头发都被他弄得炸毛了。 “……也就一般般吧。”舆水怜说着,就下意识地想往旁边转身。 身子还未转过去,手肘就先一步碰到了诸伏景光。 “Hiro?啊,抱歉撞到你了……” 就在这时,会客厅的门被再度打开。 神山管家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眼镜男没看到他脸色不好,就已经先问了出口:“请问土屋先生什么时候和我们见——” “老爷遇害了。”神山管家打断了他的话。 “什、什么?” “老爹他遇害了?什么意思?!神山叔?” “怎么回事……土屋老爷死了吗?” “安静!”神山管家中气十足的喝道。 他双目圆瞪,犹如怒目金刚,目光在室内逡巡。 “我已经报警了,在警察到来之前,所有人都不许离开!” 第84章 警察来得很快, 舆水怜藏在人群背后,看到这次来的警察又是熟人——目暮警部。 这位肚子圆滚滚的警部先生来到现场后,首先就看到了工藤新一。 和工藤已经合作过几次, 他对这位年轻侦探的能力已经有所了解。 “工藤……?”目暮警部走了过来和他打了个招呼,他看向工藤和他身旁的小兰, 好奇道:“你们这是……” 工藤新一言简意赅道:“土屋先生邀请我来帮他解决问题。他感觉最近一直有人在偷偷监视他, 希望我能帮忙将那个人找出来。” “……原来如此。那么,这位我记得是……松田君吧, 你怎么也在这里?”目暮警官的视线转向一旁脱了墨镜的松田阵平。 去年他和这位爆炸处理班的警察在游戏厅的谋杀案上见过一面, 更别提那之后发生了杯户饭店的爆炸案, 松田阵平作为当时的第一目击者,亲眼见到了那冲击性的一幕,这件事目暮警官也有所了解。 不过, 这位和土屋先生应该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警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比他反应更大的是工藤新一,他回头看向懒洋洋的松田:“你是警察……?你不是雾岛侦探的助手吗?” “这两者并不冲突, 对吧,侦探先生?” 说完, 他用手肘推了推舆水怜。 “是我拜托松田警官过来帮忙的。” 舆水怜主动上前和目暮警官打招呼, “初次见面,警官先生, 我是雾岛,是一位私家侦探。” “侦探?” 土屋先生这是一口气找了两个私家侦探吗? “我和那位工藤侦探收到了同样的委托,土屋先生今天忽然把我叫过来说要和我见上一面好好谈谈这件事,可惜的是我们来到他的宅邸后, 还未和他见上一面,就听到了他遇害的消息。” 目暮警官看着面前沉稳、温和的黑发青年, 对方的笑容无懈可击,说话时声音柔和,总体来说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类型。 松田阵平也同样在观察他。 原来如此,彻底进入工作状态的怜和平时又不太一样。 就像是有某种专门应对工作时的“人设”似的。 他也承认,这种时候的舆水怜在外人看来会很有魅力。 目暮警官点了点头,目光又移到了诸伏景光身上,问道:“……请问这位也是你的同行者吗?” “嗯,我也是雾岛侦探的助手,我叫伏见。”诸伏景光从善如流。 目暮警官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警察去了土屋老爷的房间,土屋老爷全名土屋浩一,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简直是他儿子土屋次郎二十几年后的模样,土屋浩一在这个年纪的男性里算得上是好看的。 不过此时他已经因为中毒而倒在了桌子上。 目暮警官:“推断是氰化物中毒,只是我们目前还没有找到中毒原因。” 站在房间门外的几人,听到土屋浩一死于中毒后反应各异。 “中、中毒?难道说是有人在屋子里的食物里下了毒吗……?”眼镜男紧张了起来,他刚才在会客厅里可是吃了不少送来的饼干零食的,“那我们吃的那些食物呢?” 诸伏景光看着他慌乱的样子,解释道:“请放心,如果是氰化物中毒,这么长时间过去身体早就会发生反应了。我记得距离你最后一次进食已经过去了至少半小时,至今没有任何不良反应,想来是安全的。” 眼镜男被他稳重的表情给安抚了点,“这、这样啊……” 诸伏景光继续说:“不过,如果还不放心最好去检查一下,毕竟手上如果沾到了氰化物又吃进嘴里……” “我,我知道了!我不会吃东西的!” 舆水怜看着微笑着的诸伏景光。 ……景光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和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不太一样,感觉还挺有震慑力的。 也许该说是帅气? 注意到怜的视线,景光侧头看向他:“怎么了?” 舆水怜忙摇了摇头,他刚才想的事情太失礼了。 土屋浩一的桌上只有一部手机和一些散落的合同,电脑也开着,正在运行某个程序,但程序卡死了。 目暮警官问了一圈有没有人知道他打开的那个程序是什么。 程序虽然卡死了,但留有一部分界面,他们辨认了一番。 松田阵平收回视线:“是个批量发送邮件的程序,这上面的邮箱也许是他工作上的伙伴。” 舆水怜起初也这么认为,直到他目光扫到其中某个熟悉的邮件地址。 那个邮件地址是贝尔摩德拥有的上百个地址之一,舆水怜曾经用过这个邮件地址收发文件,所以有印象。 ……土屋浩一在和组织的人联络? 他会是组织的人吗?他和组织有什么关系? 土屋浩一将自己喊来这里是巧合吗? 舆水怜忽然后颈感到了一丝凉意。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在暗中利用信息差给组织使绊子,也不是一两次了,组织曾经带给他的如同巍峨高山的压迫感已经在这一点点的反抗中被反复打磨,不再是那高不可攀的巅峰。 他不害怕组织,甚至很乐意和他们对上,用自己的双手粉碎他们那不该见光的野望。 但不是这个时候。 他怕的是连累到景光和松田——他们都是因为自己才来到这里的,他们本不该卷入这件事。 他要捣毁组织,要复仇,是他充满私心的欲望,绝不该在完成这个目标的过程中让他好不容易得到的朋友们又一次坠落深渊。 这种后怕感让他有瞬间的眩晕和恶心。 下一秒他就振作了起来,因为另一个想法浮了出来——这个房间里是不是有敌人? 有没有组织的人伪装在其中? 他用手轻轻捧着自己脸颊拍了拍,冰冷的指尖让他降温下来。 振作起来,怜,不是你泄气的时候,如果组织的人在这里,你更要万分警惕。 诸伏景光看见他表情切换到了严肃模式,以为他发现了不得了的细节,“怎么了?怜。” 舆水怜思考着要不要说出实情,但也只犹豫了一秒。 随后扯了下景光的袖子,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土屋浩一有问题,他可能和组织有关。” 他将邮件地址的事告诉了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第一时间就给出了他的承诺,“等会不要从我身边离开,不要单独行动,叫上我一起。” 舆水怜应了。 他又想到刚才屏幕上那没被弹窗挡住的一小部分内容里的其他邮箱,他在脑子里记住了,回头去查查看都是些什么邮箱。 ……还有,土屋浩一到底给组织发了什么内容? 松田阵平注意到这边的气氛有些不对,他一过来,怜就往后退了半步。 松田阵平:“……你退什么?” 舆水怜懊恼地想着他干嘛要躲,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忙说:“我没……” “收起那些哄小孩的鬼话,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就行了。”松田阵平对他这套做法太了解了,他直接切入话题:“刚才发生什么了?” “……真没什么。”舆水怜求救似的看了眼诸伏景光。 但他发现景光的表情罕见地严肃,他并没有帮自己掩盖,只是摇了摇头。 松田阵平已经眉毛皱起来了,他脑子联想得很快——怜想瞒着他,景光也知情的事,思来想去也只有那么一件。 “目暮警部。”松田阵平忽然转头对目暮说,“我们去一趟卫生间。” “啊?好的。” 松田阵平领着他出了房间走到了这层楼拐角的卫生间。 他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和你之前在的那个组织有关?” 舆水怜听到这个词后表情古怪,松田阵平难以分辨他的情绪。 几秒后,舆水怜有点丧气地问:“……你已经查到这个份上了吗?” ……他明明拜托中也帮他传话,提醒松田不要再查关于他的事了。 被人牵挂在心的感觉当然不错,不错极了,但代价是将对方卷入灾难之中的话,他还是不能接受。 松田阵平看着他耷拉下去的脑袋,说道:“也不是什么秘密,你’死‘后我查了不少东西。虽然……只摸到了一点边。” 松田阵平看他忐忑不安,生怕自己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样子,决定还是收敛一点——其实他查到的内容不算少了。 松田阵平从舆水怜的态度中琢磨出了他的打算,他问:“你是又打算将我排除在外了?” 舆水怜见他反应激烈,只好如实相告:“……我确实有这么想过。” “因为你认为这样是对我好的。”松田阵平一语道破,“我该感谢你只这么想,但还没来得及实施。” 舆水怜没反驳,他的思路向来如此——能将周围的人推远就推远。 仿佛这永远是他的首位方案。 松田阵平因为这件事生过他的气了,他这次已经下意识的让自己去改了,可还是被对方先一步抓到了他的犹豫。 这犹豫的触足还未探出,就被松田阵平快刀斩乱麻。 他态度坚决地说:“上次是情况紧急,我们之间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做决定和商量,必须被迫在短暂的时间内做出抉择,这次不一样。” “——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足。” “……不要擅自说’我们‘啊。” 舆水怜警觉起来,“让你知道这件事,和让你加入我的战争,这是两个概念。我正在努力接受前者,但我没想过要让你和参与到这种危险行动里来。” 松田阵平表情不太好看,“所以你要将我驱逐第二次?” 他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白说的吗?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还在补偿我。”松田阵平说,“现在是我在向你提条件。” “我只是……” 舆水怜被他迅雷风烈的攻势弄得箝口结舌。 松田阵平是认定目标便会目不斜视、紧追不舍的类型。 他性格热烈如焰,这火简直专程来点燃舆水怜骨子深处附着的不安的。 舆水怜嘴唇翕动,问道:“……为什么?” 他有大好人生可走,根本不必要上他这条贼船。 “——我有个发小。” 舆水怜一愣,“嗯?” 这是松田第一次对他提到萩原研二。 尽管舆水怜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但从松田口中亲自说出来,意义又不一样。 “他死于一场爆炸,那是一场有预谋的爆炸。” “当爆炸发生时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了,时间太紧迫,我在电话里听着上一秒还在和我说话的人死在了下一秒。” 松田阵平鲜少露出如此感性的一面,舆水怜安静地聆听着。 “那之后我屡次想调职去搜查一课,都被驳回了。”松田阵平说,“就在几个月前,当年藏起来的炸弹犯被人匿名举报,举报者将他即将执行的犯罪计划都捅了出来。还提供了大量足以送他坐牢的证据。” 舆水怜握紧双手,目光移向一旁的洗手池。 松田阵平目光锐利地看向他,“你觉得这个热心提供证据的好心人是谁?” 舆水怜:“……可能是他良心发现的同伙吧。” 松田阵平:“……你说这种谎的时候能不能高明一点?你在其他人面前不是表现得很成熟吗?” 舆水怜开始装死不说话了。 他能说什么? 因为他担心松田阵平还是会死爆炸犯丧心病狂的报复,死在摩天轮。 他一点都不敢去赌。 松田阵平见他装鸵鸟的样子就好笑,他说:“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吗?报答你这个理由够不够。” “……够。” 太够了。 舆水怜甚至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种有原因的好反而让他更加踏实。 然而下一秒,松田阵平就走上前一步逼近他。 “是不是我这么说你就觉得松了口气。”松田阵平咄咄逼人,“觉得我是有目的的,这样会让你更加心安理得的接受我的帮助?” 被对方瞬间戳穿心事,舆水怜哑然。 松田阵平觉得他就是想太多了才长不高的。 “每件事都要找理由,活着也太累了,你是人还是机器?哪有那么多复杂又深奥的原因,人和人的感情又不是你来我往的交易,说真的,你这种想法让我还挺火大的。” 舆水怜自知理亏犯错,老实地低着头听话。 松田阵平将他抵在墙边,他想说的话其实不少,今天他们的见面太匆忙了,匆忙到给他整理心情的时间都没有。 被对方又一次想以保护的名义将他推开时,体内那股激昂的情绪达到了巅峰。 松田阵平声音沉沉,但有力。 “怜,别把推开我当做你对待我时的第一选项。” 舆水怜愣了,半晌他才回复道:“……嗯。” = 等他们回到现场时,工藤新一已经将作案手法给推理得差不多了。 氰化物是站在土屋浩一先生的手指上的,而他沾上氰化物的位置,是他书柜里的名片夹。 准确的说,是名片夹里的名片。 “犯人就是你——神山管家!” “你对土屋先生的行程了若指掌,想要在他的名片夹里下手并不难。” “无非是推测土屋先生今天的工作上会遇到什么问题,然后在他可能联系的人的名片栏上将氰化物涂上去。” 工藤新一还在激情推理,舆水怜现在已经对案件的真相没兴趣了。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样能查到土屋浩一给贝尔摩德的邮箱发的文件内容。 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直接登录那个邮箱。 但贝尔摩德肯定会查到有人用了她的账号,这么一来就暴露了。 ……要找零问一下情况吗? 联系他之前的那个电话?可他们只交换过在组织里的联系方式,舆水怜怕那个电话号码已经不是降谷零在用了。 他没有主动联系他的方式,只能等零来找他。 他正准备阖上手机,却探出一条新的消息来——来自中原中也的,还附上了一张照片。 是两张门票一样的东西。 【同事送了我两张百老汇音乐剧《金苹果》的入场券。】 【如果你有时间,我想邀请你去纽约玩几天。】 第85章 舆水怜没有立刻应下中原中也的邀请。 组织的忽然出现给他敲响了警钟, 他要先查一查最近组织的动向,在确保他足够安全、没有暴露,不会波及到身边的人的情况下才能安排后事。 【我手头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 可以告诉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演出吗?】 【如果那之前我将手头的事处理好了,我们就去百老汇观看音乐剧吧。】 要出国, 他就得找异能特务科的人商量, 找他们要能用的护照。 他得提前做好准备。 舆水怜重新回到了人群当中。 这边,工藤新一已经将管家的罪行全部揭开了。 如果放在小说里, 是无比老套的故事——土屋浩一看上了儿子的女朋友, 用不见光的手段弄垮了幸子小姐父亲的公司, 然后强占了她。 这么恶俗狗血的剧情,偏偏真实发生了。 舆水怜看着桌上趴着的死者,道貌岸然的脸上被死亡赐予了平静。 他喃喃道:“太荒唐了。” “对他来说, 幸子小姐是和他展柜里那些漂亮的装饰品一样的存在吧。” 诸伏景光想到他们看到的全是展览室的三楼,现在回想起来,密密麻麻得叫人窒息。 舆水怜想到自己知道的婚礼流程, “他们结婚的时候不是还要说什么誓言吗?真的说得出口吗?” 松田阵平被恶心到了,他评价道:“恶心又扭曲, 他不会把这种东西叫做爱吧?” 神山管家看不下自家老爷的糊涂行为, 加之他至高无上的家族荣誉感,没错, 一个来自于世世代代效忠土屋家的神山家的家族荣誉感,让他产生了杀死土屋浩一的想法。 这是为了不让他犯下更多的错——他这么说服自己,然后动手了。 对深受土屋浩一信任的他来说,下毒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土屋浩一强大到挥一挥手就能让幸子家破人亡, 同时又脆弱到被一个年迈体衰的老管家以这种憋屈的方式暗杀。 神山管家没有否认,他只是看着工藤新一, 问道:“我能问问你是为什么怀疑我吗?” “原因很简单。”工藤新一说,“土屋浩一先生是个明明拿着智能机,却要用名片册来联系常用客户的人,这不是很奇怪吗?一般人不都会直接将常用的号码存在手机里吗?” “我猜他根本就不习惯用智能机,这样的人真的会在今天给我发好几条短信吗?” “……原来如此。”神山管家表情暗淡。 被拴上手铐时,神山管家直直挺着背,他自始至终都不认为自己做错过什么。 只是在临走前,他用愧疚的目光看向了土屋次郎和幸子—— “我没有对不起土屋家,但我对不起你,次郎少爷。以及,没能阻止老爷犯糊涂是我的错,幸子小姐。” 在压抑的气氛之中,这场凶杀案就此落下帷幕。 一行人离开土屋的宅子时,工藤新一再次看向舆水怜,他拧着眉头像陷入了一道极其困难的谜题。 “我们真的没见过吗?” ……真敏锐。 “没有。” 舆水怜面不改色撒谎。 = 因为时间被拉得太晚,舆水怜只请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在为附近的家庭餐厅吃了顿晚餐。 夕阳最后一丝光也沉了下去,他们正好空盘。 他们离开了店,回到商业街的大路上,舆水怜没让他们送自己回去,接下来的事不太方便让他们知道。 舆水怜没回家,他折返回土屋家,一直在附近的咖啡店里待到快十点多,天色彻底黑了下去,他才独自一人翻了土屋家的院子。 出了这么大的事,屋子里的佣人们工作也不太积极了。 舆水怜避开了监控,翻进了土屋浩一的房间。 好在这场凶杀案和他电脑里的文件没什么关系,电脑没有被警察带走查数据。 他将里面的资料和他群发的名单给拷了出来,那条卡住的群发邮件的附件也被他下载了。 接下来只要回去查查这个附件到底是什么内容就行。 大功告成,舆水怜没有惊动任何人,从土屋浩一的房子离开,往自己还没收拾好的侦探社那边回去。 路上,他看着手机上传来的情报。 他刚才查了下土屋浩一最近的动向——他和某个制药企业的负责人私下见过面,此外还对互联网行业和软件开发有了不少兴趣,他名下还新成立了一个工作室,打算开发一款社交软件。 可直到去年,土屋浩一主要经营的都是传统零售行业。 是他想意识到近几年是互联网发展的时机准备乘着这波浪赚一笔吗? 不太像。 他现在连智能机都没玩清楚,不像是会主动跨入这个行业的人——土屋浩一又不是毛毛躁躁的投资新手,怎么可能一听到哪里利好,就在自己完全不懂的情况下往里钻? 他是不是组织的人? 这种情况不稀奇,皮斯科就是有组织做靠山,才把生意做得那般隆盛。 如果他是组织的人,会是组织在背后授意他这么做的吗? 组织最近想做什么? 舆水怜神情凝重,边看手机边朝着楼上走。 他的侦探社布局和毛利侦探社很像,要走到二楼。也不知道异能特务科是怎么给他找到和毛利侦探社一样的房子的。 楼梯上没有灯光,他借着手机的灯放慢步子走了上去。 他被黑暗包裹着,在一片漆黑之中他摸出自己口袋里的钥匙,用手去触摸然后分清它的前后,正当他打算插入钥匙孔时,一阵细微的动向吸引了他—— 后面有人! 身体的本能反应令他往旁边一侧躲去,然后便是一阵快动作,试图将那人擒住。 黑暗中,他只看见一个圆滚滚的黑洞朝着自己对准。 比开枪更快的,是他将那把手枪打飞的动作。 在感受到飞出去的枪的瞬间,舆水怜只感觉不对劲——太轻了。 这么一会儿过去,他的眼睛也适应了黑暗。 他看见拿枪指着他的那人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棒球帽,他往后退了半步,接着掀开了帽子—— “你……” 降谷零摘下帽子,金发散下来,那金色在黑夜里暧昧不清,被夜给镀上了一层绀色的外壳。好在他那双眼睛依然发亮,能让舆水怜在黑暗中第一时间同他对视。 “抱歉。”降谷零说,“这种久别重逢的方式可能太刺激了一点。” 舆水怜走到墙边,把被他打飞的玩具手枪捡了起来。 “……你是想试试我的身手有没有退步吗?你的枪太假了。” 降谷零笑了起来,“你刚才明明也没分辨出来。” 舆水怜:“……因为很暗嘛。” 他把那柄玩具枪放到降谷零手中,自己背过身去开了门,刚要推门,他“啊”了一声,扭头道:“我要提前告诉你一件事。” “怎么了?”降谷零将玩具枪放进口袋里。 “我屋子会有点乱。”舆水怜说,“……绝不是因为我不想收拾,我只是刚搬过来还没来得及整理。” 降谷零:“我还以为你已经搬过来有几天了。” “搬家公司今天上午才把东西丢过来的。”舆水怜叹了口气。 他推开了门,正面对着他们的就是几个堆叠着的大纸箱,生活气息确实为零。 “家电已经就位了,其余杂物都没整理,请进……啊,零你现在这里站一下,我去给你找双拖鞋。” 说着,他就把门敞着进入室内,翻翻找找拿出一双新的拖鞋,当着降谷零的面拆了包装给他。 降谷零跟着他进了室内,舆水怜又从纸箱里翻出个烧水壶来去烧水。 “你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去烧点水。” 侦探事务所中间的桌子和沙发是搬进来之前就有的,也是异能特务科的人帮他置办的。 降谷零看着舆水怜即将开始新生活的地方,这里还光秃秃的,没什么人气。 一年不见,舆水怜已经成长到能独自经营一家侦探事务所了。 舆水怜从厨房走出来坐到降谷零对面,他忽然想到个问题:“零,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等了很久吗?” “半个小时吧。”他说,“我也刚结束工作没多久。” 舆水怜想到他们曾经一起被组织压榨的光辉岁月,不由得脱口而出:“——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等会去便利店买点饭团或者三明治就好。” 吃饭了没,这种日常社交里常用的句子,降谷零惊讶的发现他已经好久没听到了。 舆水怜离开后,降谷零在组织里再无任何能放松交谈的对象。 之后只剩下工作和工作需要的伪装,真实的心掩盖在一切的谎言之下,久而久之,一丁点朴素的日常都变得弥足珍贵。 舆水怜熟练地走到一个封着的纸箱那边,拆开后伸手进去扒了扒,然后掏出一盒泡面。 “正好水开了,我给你泡碗面吧。” 舆水怜一遍拆调料包一边说:“一直饿着对胃不好,而且工作压力大也对胃不好。” 他把脱水蔬菜撒到面饼上,看着降谷零认真地说自己身边的事例。 “——我在异能特务科听说有不少年轻有为的专员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和休息时间紧迫导致患了胃病,必须要长期备药。” 降谷零哭笑不得,“我一直都有注意健康管理的,放心吧。” 舆水怜下意识道:“……我记得你之前经常只睡几个小时就去工作了。” 说完,舆水怜自己也沉默了——降谷零那是不想休息吗? ……他那是不能。 舆水怜忽然对自己有些恼火—— 明明分开了这么久,他应该说些温情的、好听的话,而不是像个傻瓜一样说这种叫人生气的废话。 他懊恼地站起身,逃避似的端着面朝厨房去,“我去倒水。” 热水注入面中,氤氲的热气浮了上来,扑在他脸上。 又热又痒,皮肤像被一层黏糊的热膜覆盖着。 降谷零的态度太自然了。 他的态度自然得就像他们分开的不是一年多,而是只分开了一两天。 这让舆水怜情不自禁的跟着他说话的节奏往下走,就像他们以前交流时那样平常。 等舆水怜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说了那不体贴的蠢话后,他才发现他真是个混蛋——他明知道自己离开后,降谷零整整一年都在孤身奋战。 他却完全没问降谷零这一年过得好不好。 ……我在干什么啊? 舆水怜就这么在洗碗池旁站了三分钟,沥干了面里的水,然后将面和调料包混合好,端了出去给降谷零。 金发青年笑着说:“谢谢招待,雾岛先生。” 他已经迅速接受了舆水怜的新身份。 舆水怜愧疚死了。 他去给降谷零倒了杯茶,怕热水太烫,用手扇了扇风才放到降谷零手边。 降谷零见微知着,猜到他多半又在内疚些什么,为了不让他钻牛角尖,还是等他自己开口问吧。 几秒后,舆水怜终于开口。 “……零。” 降谷零心想来了,他做出聆听的姿态,“嗯?” “那个……这一年你过得怎么样?” 降谷零放下筷子,“说真心话的话,在你死后的那段时间里我也消沉过。只是,我觉得你很可能没有死,在那之后我也抱着这样的想法。” 直到和舆水怜真正重逢,他才知道不切实际、更像是自我安慰的猜想居然是正确的。 “……对不起。”舆水怜说,“我还记得我跟你说我要去意大利,说要和你分开一阵子,虽然最后阴差阳错也没去成……” 但他们的确分开了太久。 就像一个本来就不太妙的预言,居然最后以更糟糕的方式成真了。 “你没有向我道歉的必要。” 降谷零说着就笑了。 ——爱道歉这点倒是完全没变,无论外壳变成什么样,怜的内心深处依旧是最初的模样。 “对我来说,知道你现在过得还不错就够了。” 降谷零曾因无力改变舆水怜的命运,只能看着他走向既定的死亡。 好在最终他没有因坠崖而毁灭,而是拥有了更辽阔的未来。 降谷零想到这里,声音也柔软了下来。 他笑着说:“和我说说你离开组织之后的事吧,我可是很好奇呢。” = 舆水怜和降谷零说了自己这一年来的事,断断续续说了半天,直到降谷零将最后一根面条也吃得干干净净。 降谷零将垃圾收拾好,就听见舆水怜忽然问道:“零,你知道土屋浩一吗?” “不,这个名字我很陌生。”降谷零说,“怎么忽然提到他?” 舆水怜就将今天发生的案子转告给了降谷零。 “他会是组织的人吗?” “有这个可能性,但未必就是。”降谷零说,“组织最近正在四处搜寻能力强大的黑客和软件工程师,这项工作贝尔摩德亲自接手,朗姆却被排除在外。并且boss亲自授权——必要的时候,贝尔摩德能让琴酒替她工作。“ 舆水怜沉默了几秒,他转身走进房里把自己的电脑翻了出来,插上u盘。 “我在土屋浩一的邮箱里找到了不少东西。”他说,“他群发了一次文件,还有次单独给贝尔摩德的邮件发了文件,两份文件我都拷了下来。” 降谷零看了眼第一份文件,他目光飞速扫过上面的名单和联系方式,与其说是名单,更像是一份份个人资料。 “土屋浩一也在帮组织搜罗软件工程师。” “……组织要这么多软件工程师,是想让他们开发什么? 降谷零摇了摇头,“贝尔摩德不会和我说这些,我们看看他单发给贝尔摩德的文件吧,也许会有其他线索。” 舆水怜将文件打开,“看起来不像是名单。” 降谷零也凑了过来,他们盯着屏幕上的文件内容,一点点的往下翻。 文件里是一份科技交流会上的新闻报道,包含了人工智能、新时代的VR开发、人脑是否能和互联网接桥的讨论,其中一位泽田弘树的天才少年关于人工智能提出了相当独特的见解。 ——人生活在现实世界,而人工智能则是在虚拟的海洋中生活,只要电子海尚存,人工智能的精神就永不会熄灭,他们和人类是一样的生命体,只不过存在于两个世界。 他这个说法在大人看来有些异想天开。 对其余人而言,人工智能不过是一种程序和工具,或者说是一个强大的计算机器,本质脱离不了人造物的范畴。 泽田弘树口中所谓的“他们是生活在数据海洋之中生命体,有自己的生命和想法”这种说法,根本是小孩子天马行空的想象。 甚至有刻薄的大人说泽田弘树是因为没有朋友太过孤僻,才会把人工智能当做真人。 土屋浩一为什么把这个发给贝尔摩德? 他想让贝尔摩德知道这篇报道中的那个天才少年泽田弘树? 降谷零皱起眉头,“寻找大量的软件工程师、黑客,以及一切相关行业中的精英……现在又扯上了人工智能,组织到底想开发什么东西?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工智能吗?” 舆水怜盯着屏幕上那份报道。 论坛曾推测贝尔摩德是吃了A药而返老还童…… 组织不完整的人体实验、人工智能是可以存活于数据海洋的真正生命体的假设—— 这让他隐约间冒出一个自己都觉得离奇的想法。 不,就算是漫画世界,这好像也太离谱了。 舆水怜揉了揉额头,将不切实际的猜想再度压下,他问:“那份邮件已经发送成功了,贝尔摩德已经看到内容了……她觉得会去找泽田弘树吗?” 降谷零沉思片刻,“‘莎朗’这几天本就要去纽约,处理完手上的工作后直接去见泽田弘树是很有可能的。” 而泽田弘树现在人就在美国。 舆水怜和降谷零面面相觑。 舆水怜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没有看到,这是中原中也姗姗来迟的回复。 【音乐剧的时间就在下周。】 【你的工作要紧,如果时间来不及我们可以约在下次。】 “等等,你说贝尔摩德本来就要去纽约?”舆水怜问:“……你知道她去纽约做什么吗?” 降谷零动了动嘴唇。 “——追杀组织的叛徒,FBI探员赤井秀一。” 第86章 绀色的夜幕降临在纽约街头, 远处的夜景仿佛笼着一层浅碧色的纱。 地面被雨水打湿成了黑不黑灰不灰的颜色,好在方才的急雨已经停歇,如今只有明朗的夜空高悬在头顶。 中原中也从计程车上下来, 他扶着车门,等舆水怜出来后才将门关上。 他们立于这条繁华人行道处, 两侧高高耸立的楼房上是色彩夺目、不停变化内容的电子广告牌, 不远处,黑色的小牌上印着“Golden apple”的金字。 是他们接下来要观看的那部音乐剧。 中原中也皱着眉看着天空, 久违的纽约之旅, 没想到会在雨天开启。 他一手扶着帽子。 “雨停了, 不过天气预报说等会似乎还会继续下。” 舆水怜握着手中那把长柄雨伞,“没关系,我们两人共用一把伞就够了。” 中原中也看着他温柔的笑脸, 只觉得雨气压下来的潮湿感被驱散了些,他“嗯”了一声,看向街道两旁, 提议道:“距离音乐剧开始还有段时间,要不要去旁边的咖啡店坐坐?” “好啊。” 这边有不少露天的座位, 刚才落了雨, 中原中也细心的掏出手帕将上面的水给擦拭干净。 “中也在这种小的地方很细心啊。”舆水怜夸赞道。 中原中也:“……只是一些小事罢了。你要喝点什么,热美式吗?” “嗯, 麻烦你了。” 中原中也走进店里。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怜的一些习惯他已经了若指掌,尤其是他喝得最多的饮品——美式,要么热美式要么冰美式, 中原中也几乎没见过他喝其他的饮料。 舆水怜拿到热美式后直接把盖子揭开,喝了一大口。 中原中也好奇道:“真的这么好喝吗?” 他解释道:“我知道有的人喝不太习惯这个味道, 我是很喜欢啦……而且工作太忙的时候很需要美式来提神,喝着喝着就成习惯了。” “中也要试试吗?”舆水怜将杯子递了过去,“试过才知道喜不喜欢吧?” 中原中也看着舆水怜推到自己面前的杯子,他的手指刚碰到杯壁,就想到红叶姐对他说过的话。 就在前段时间,红叶姐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和那位朋友进展如何了?” 中原中也没能理解她的意思,“什么进展?” 朋友之间还能有什么进展? “……你是认真的吗?”尾崎红叶扬起袖子掩住唇,“中也,你平时明明还挺机灵的。但在人际关系上偶尔还是会犯糊涂啊。” 中原中也听到人际关系几个字,立刻进入了学习和聆听的状态。 “你每次都会提到那位神秘的’朋友‘,可是你对他的关心,真的只是朋友的关心吗?” 尾崎红叶抛了话,让他自己去思考,“代入一下你其他的朋友,你认为这一样吗?” 中原中也就算是笨蛋也能听出来尾崎红叶的暗示了。 他对怜有超过朋友的感情? 他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 但在否定过后,中原中也又沉下心来思考:似乎、也许、大概、红叶姐说的是有些道理的…… 就比如现在,怜将杯子递给他时,他脑子里想到的居然是——这样会不会间接kiss。 这瞬间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兮兮的青春期男高中生似的,这些绝不该出现在朋友身上的想法不受控制的钻入了他的大脑。 舆水怜见他没反应,“中也?你不喝那我就拿走了。” “啊,不——”中原中也回神来,“我,尝一口吧。” “嗯,小心烫。” 中原中也的嘴唇覆盖上杯壁,他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怜刚刚喝过的地方。 他就这么啜了一口深色的咖啡液。 也许是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的缘故,他竟然连苦味都没怎么尝出来。 舆水怜兴致勃勃的问:“怎么样?” “……不苦。”中原中也喃喃道。 舆水怜笑了起来,“那还要再喝点吗?你来的时候还在飞机上打瞌睡,应该很困吧。” 中原中也将杯子放下,“你看到了啊……” 他本来一直撑着睡意,不想在怜面前睡着,结果怜先说他要睡一会儿,中原中也才跟着假寐了起来。 怜是为了让他睡,所以才说自己要睡的吧? ……自己这不是完全被对方照顾了吗? “中也是来纽约处理工作的吧?你最近一直都在出差啊,港口Mafia就这么缺人吗?” “最近海外的生意发展得不错,首领也很有干劲,我自然要好好配合。”中原中也说,“你不生气吗?” “生气什么?” “……我是带着工作来纽约的,不能陪你专注的游玩纽约。” 舆水怜:“这个啊……其实我也是来纽约处理一点事,也算是工作吧。” 他本来想看完音乐剧后就告诉中也他要在纽约暂时留一会儿的。 贝尔摩德、泽田弘树还有赤井秀一……这些事他要留下来弄清楚再走。 中原中也听到这里,心里泛起一股落潮似的失落。 原来怜也是带着工作出来的。 “不过,还好有工作。”舆水怜用那杯热美式捂着手,“否则我就没法向异能特务科那边申请出国的护照了,那样就没法和中也一起来看音乐剧了。”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 所以,怜也是想和他一起来纽约的吧? 方才落下的潮水又像被天空中的那轮月亮所玩弄,再次涨潮。 ——这是他头一次感谢“工作”。 = 他们闲聊了一会儿,忽然,一辆车以超过限速的车速疾驰而来,车轮抓地发出惊人的声响,在开车人停在了剧场的门口。 准确的说是被拦下来了。 不远处人群骚动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聚在一起围了起来,都围在那辆车旁边,很快,就有路人小声喊了起来。 “咦,那边是在拍戏吗?人怎么围了那么多?” “你们看,那个女明星……是不是好莱坞的那个?” “诶?是莎朗吗,我妈妈很喜欢她诶!现在可以去要签名吗——” “不行吧,我听旁边的人说似乎是在拍戏,可是没看到摄像头……” 舆水怜靠在椅子上,让身体侧过去,看着不远处的那一幕。 一位金色短发的女性正在和车内的人交谈着什么,舆水怜眯起眼睛看着车内副驾驶室上的人。 是工藤新一?那后面坐着的女孩就是毛利兰了,开车的是工藤新一的母亲有希子吧。 ……莎朗。 怜知道她今夜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和FBI交手,将赤井秀一给解决掉。 只有贝尔摩德一个人吗?她没有同伴吗? 舆水怜透过层层人群,看着掩藏在易容之下的贝尔摩德,他对她一直有股复杂的情感。 对方不是好人,但在自己身上投注了她能投注的大部分温情。 无论是寄托也好还是出于什么目的,他所接收到的情感是真实的。 对柯南这个故事来说,贝尔摩德只是其中一个推动剧情的齿轮,对舆水怜来说,那是他短暂得到过的“母亲”。 “怜?” 中原中也见舆水怜忽然站起身,以为他也想去前面看看,忙跟着站了起来,“要过去看看吗?” 舆水怜摇了摇头,带着中原中也走到了旁边的一家花店。 店员看到他立马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问:“请问您需要些什么?是自己买来观赏、还是送人?” “你们这边能帮忙配送吗?”舆水怜说,“送到隔壁那家剧院就行了。” 店员眨了眨眼睛,“这个距离的话……可以,不过我们会收一些配送费。” “没问题。” = 舞台幕后 工藤有希子问到莎朗会不会留下来和他们一起看演出,莎朗却遗憾的表示她还有其他事要做,暂时没法留下了。 毛利兰看着准备拿伞离开的莎朗,“……真可惜啊。” ……不能和莎朗小姐一起观看这场音乐剧。 “如果有缘分,下次还可以一起。”莎朗笑着说,“毕竟你们可是有希子的人,也许未来还会相见的。” 在看到莎朗持伞的手时,有希子问道:“莎朗,你开始戴戒指了啊?我记得你以前都不爱戴饰品的。” 莎朗举起手来,将手指上那闪耀着银光的戒指展示给有希子。 她唇边笑意依旧,“这是一个孩子送给我的。” “孩子?难道是克丽丝吗?” “怎么可能,那孩子都和我快十年没见过了。” 贝尔摩德垂下眼,目光落在戒指上,“这是我资助的孩子送给我的礼物。” 明星做慈善事业是很常见的,莎朗这样的国际巨星会资助一些孩子并不奇怪。 “诶——”工藤有希子双手握在胸前,充满了好奇,“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吧。” 莎朗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她。 “因为——莎朗你提起那孩子的时候,表情很柔和也很放松呢。” 方才莎朗看向戒指时,工藤有希子只是瞬间就捕捉到了莎朗的情绪。 这种情绪,身为人母的她并不陌生——混合着爱和各种奇异的滋味。 “是吗……?” 莎朗放下手,“很可惜,我已经无法和那孩子再见面了。” “咦?”有希子以为自己踩到了地雷,忙说:“抱歉,我是不是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莎朗笑着挥了挥手,“——骗你的。其实只是那孩子学业太忙了,最近都没法和他见面。” 工藤有希子松了口气,“……这样啊。” “被吓到了?” “有一点啦。” “抱歉,打扰了——” 这时,一位身上还带着些雨水的人走进了后台,他捧着一大束粉白相间的康乃馨,径直走到了莎朗身前。 “这里有您的花。” “咦?”毛利兰看着莎朗,又看着剧组的其他成员。 一般要送不是送给这里的剧组演员吗? 工藤新一两手抱头解释道:“多半是刚才在路边和老妈聊天的时候被路人看到了,那人又是粉丝,所以直接将礼物送进来了吧——我记得这条街上就有一家花店。” 工藤新一看着被送到莎朗怀里的那捧花。 “不过,一般不都是送玫瑰吗?居然有人送康乃馨啊……” “我知道了!”毛利兰一手锤在掌心,“是不是莎朗小姐资助的那个孩子送的。” 这么一来就很合理了。 莎朗愣了一下,旋即又问那店员:“你记得让你送花的那位客人的长相吗?” “这个……天色比较暗我也没记清楚,好像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吧。似乎是亚洲人长相,我不太分得清啦。” “头发颜色呢?” “黑色。” “眼睛呢……?” “这个,我真的没看清楚。” “是吗……谢谢你。” 莎朗将这捧康乃馨抱在怀中,粉白的花色同她今天这身沉闷的黑不太搭调。 有希子凑上来,“怎么样,是那孩子送的吗?” “不,听上去只是个普通的影迷呢。”莎朗笑了笑,“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祝你们观剧愉快。” = 二人入座后,音乐剧还尚未开演。 中原中也看着坐在他身旁,已经陷入黑暗的舆水怜,他好奇道:“刚才你定的花,是要送给今天登台的演员吗?” 他看到舆水怜又对店员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告诉店员要送给具体哪个对象。 但声音隔得太远,他并未听清内容。 舆水怜摇了摇头,“不是,是送给我的家人。” “……家人?” 中原中也惊讶于在舆水怜口中听到这个词。 相处了这么久,他从未听怜详细提过他的身世,只知道他有个母亲,已经另嫁有了新的家庭。 怜现在提到的家人,八成不是这位。 舆水怜在昏暗的光线中将目光聚焦在舞台边缘。 “……在我心里把她当做家人。” 中原中也支起身子,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转过头去。 他问:“那她对你呢?” 舆水怜:“我不是很确定她对我是什么感情,说是家人好像有点……厚颜无耻了。” 中原中也:“是组织的人吗?” 舆水怜拨弄椅子上的塑料片,他半边脸都被光影裹着,沉默降临在二人中间。 中原中也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毕竟这个问题有点私人,还涉及到一些不好明说的危险。 他的问法太糟糕了,他想。 中原中也正要拉开距离重新坐直身子,表示自己刚才问的问题可以作废,就听见舆水怜“嗯”了一声。 他承认了。 轻轻的气音从耳边扫过,中原中也意识到舆水怜朝他这边侧过了了脸来。 他感觉从脊背朝下都有些僵硬,心跳犹如擂鼓激奏。 搭在椅子上的指尖往前挪了半寸,碰到了冰冰凉凉的东西——似乎只是另一个椅子的把手。 中原中也竟然因此有些失落,原来只是把手。 台上忽然发出声响,明亮的灯光自远处引燃人群。 音乐剧开幕,众人掌声雷鸣般齐响。 百人的座位里,只有他们这一处心思完全不在舞台上。 在璀璨的光辉之中,中原中也听到了舆水怜喊他的名字。 “中也。” “嗯?” 他这次侧过头了,就看见舆水怜凑近了。 被这双蓝蓝眼睛注视着,好像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他笑了起来,“刚才的话,我没对异能特务科的人说过,要替我保密啊。” 中原中也应了一声,“好。” 他缓缓移开视线,只觉得心里有东西在挠。 第87章 音乐剧的内容中原中也已经不记得了。 来之前他为了不出丑特意在网上查过这部剧的内容, 就像约会前会做好一切准备的那种人,等待每一个被对方问话的机会,好让他借此做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可舆水怜看得非常投入, 根本没有要说话的心思。 中原中也也只能像他一样,尝试将全部注意力投入其中。 毫无征兆的,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袖口被人扯了下。 是怜, 他在看见男主演登场后,皱着眉头说:“……这不是希腊神话的金苹果故事吗?为什么忽然出现了天使米迦勒?” 中原中也提前做的准备终于用上, 他说:“这是重新做了改编的剧情。只是照搬希腊神话剧情就太普通了, 观众会觉得不够新鲜吧?” 舆水怜唔了一声, 想到他看到的黑暗料理:“在希腊神话里加入米迦勒……有种草莓麻婆豆腐的感觉。” 中原中也被他的锐评弄得哭笑不得,“说不定味道会不错呢?” 舆水怜直勾勾地看着他,表情错愕得像看到外星人降临在面前。 ……完了, 中也不会是小时候吃太多黑暗料理把舌头吃坏了吧。 中原中也好像不挑食,最多只是不太接受甜食而已。 而且他对黑暗料理的接受程度也很高,舆水怜见过太宰治因为这件事而调侃……哦不, 是嘲笑中原中也来着。 舆水怜自诩不挑食,但对一些超出常规做法的食物还是内心有抵触的。 难道说, 中原中也的舌头真的很不一样? “中也。”舆水怜在黑暗中探出身, “舌头伸出来一下。” “什——”中原中也简直想把脸别开,他在说什么啊! 舆水怜的手扒在座椅上, 他催促道:“……快点嘛。” 难道是在害羞吗? 他又说:“大家都在看音乐剧,不会注意到这边的。” 中原中也放在手边的帽子忽然被抓起,舆水怜用帽子挡在他耳畔,说:“帮你挡住了, 让我看看吧。”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中原中也只好将舌头伸出来一点给他看。 舌尖从唇齿探出的那刻, 他觉得自己做了个重大决定。这个行为就像星火,随时能够燎原。 每一次对方的靠近的动作,就是把火烧得更旺的那阵东风。 中原中也眼下落下一片阴翳,用不那么刻意的视线扫过正在观察他舌头的怜——就像个兴致勃勃的孩子,见到了什么稀罕东西时恨不得当场一探究竟。 舆水怜小声说:“……好像和我也没什么区别。” 中原中也要被他弄笑了,“所以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在想中也的口味那么包罗万象,是不是因为舌头和普通人不一样。” 舆水怜认真至极,“你看,你好像没有不喜欢的食物……除了甜食。” “舌头能看出来什么啊。”中原中也将帽子取下来重新放回手边,“你是想说我的味觉很奇怪?我只是觉得听起来再怎么古怪的料理,只有尝过才能知道真正的滋味。” 舆水怜颔首,“原来如此,中也是对一切都心怀希望的类型呢。” ……哪怕是黑暗料理也一样心怀希望,真了不起啊。 中原中也被他猛地开启的夸赞模式唬得一愣。 “我也没有那么好……”他自言自语道。 这时,舞台上的音乐从舒缓转为激昂。 舆水怜刚才光注意看中原中也去了,台上的剧情已经一概不知了,他问中也:“中也,接下来呢?还会和希腊神话里一样发展吗?” 他信赖、注满期待的视线让中原中也心中满满的。 提前预习过的中原中也解释道:“米迦勒接下来就要飞上天空揭晓谜底了。” 舆水怜注意到上方被舞台幕布遮住的部分,应该就是中也口中用来让米迦勒上天的机关。 伴随着剧情推进,台上瞬间雾气缭绕,将观众的视线牢牢挡住。 舆水怜微微眯着眼睛,用手将自己和中也面前的雾气拨开了些。 白色巨翅的天使缓缓上升,俊美的音乐剧演员被悬挂在空中。 他低垂着头颅,半天没有动静。 下一刻,距离最近的观众中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他、他死了!他身上有枪击的伤口!”、“快报警!快把音乐剧停下,这里出人命了!” 尖叫声和慌乱的杂音并行响起,不绝于耳。 舆水怜看见坐席上一个穿着卫衣的少年跃了出去,和向后逃跑的人不同,他笔直朝着舞台的上方冲了过去。 是工藤新一。 = 从剧场走出来时,中原中也绪略有些低迷。 没想到音乐剧变成了凶案现场,方才那极佳的气氛也烟消云散。 舆水怜同样心情复杂。 他虽然有论坛剧透,但读者未必会事无巨细的全说出来。 他只知道贝尔摩德这次会和工藤新一还有毛利兰见面,赤井秀一也会登场,但根本没有详细提到这里还有一个凶杀案。 毕竟和主线关系不大…… 要是他早知道,就早点告诉中也了。 如今两人都没开口,都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把这桩愉快的约会给弄毁了。 “那个——”中原中也还是主动了些,“现在还早,要在附近散步一下吗?” “好。”舆水怜松了口气,他本想自己找话题,还好中原中也先开口了。 他们漫步在纽约街头,舆水怜手里握着那柄雨伞毫无用武之地。 此刻夜空晴朗,但悬着几片乌云,随时要落下泪来。舆水怜摊开手心,什么都没接到。 “你之前提到来这边还要处理工作?”中原中也想起这件事,他问:“会很麻烦么?” 舆水怜摇了摇头,“我将组织的动向上报给了异能特务科,还提到他们可能在纽约会有动作,异能特务科愿意给我护照只是为了给我的情报买单罢了。” 人工智能、互联网、IT……这些关键词糅合一下,再加上组织最近疯狂找软件工程师,这些信息组合起来他发给了异能特务科。 国家层面的机器总是会把事情往最危险的方向去想,异能特务科也不意外。 津田真人私下问他:“你觉得组织会不会真的想过要统治世界什么的?” 舆水怜:“……” 津田真人:“虽然很扯,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对不对?你知道的,异能特务科碰到的最多的家伙就是妄想改变世界的、破坏世界的、统治世界的异能者了……” 津田真人还语重心长地说:“和他们比起来,组织起码底牌雄厚,人员众多,朝着统治世界这个方向努力比他们有希望多了啊。我就怕他们真的有这种梦想,我不想加班!” 话虽如此,不加班还是痴人说梦。 异能特务科确确实实和公安合作了,他们筛选出了一些可能已经被黑衣组织盯上的软件工程师,打算进行长期蹲守。 舆水怜这次能申请成公费出游,就是因为他提出想和泽田弘树接触。 异能特务科给他弄了像模像样的文件,让舆水怜以邀请他去日本开讲座为由,亲自上门拜访泽田弘树。 “我的工作是去拜访一位大富豪的天才养子。”舆水怜说,“这个任务没有什么难度和危险性。” 没有危险性只是相对的,但难度还是有的。 如果那位是开膛手杰克的后裔的富翁已经发现弘树知道了他的身世,危险性和难度都会上涨。 若他还不知道,这就只是个简单又普通的任务而已。 舆水怜自然希望是后者,这样泽田弘树的心理状况也会好很多。 天才的神经是敏锐的,儿时的记忆和经历对人生有着不可逆转的塑造作用,他不希望泽田弘树已经跌入了滑坡的悲剧之中。 “如果碰到什么危险,第一时间联系我。”中原中也说。 “只是去拜访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虽然他家教很严,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舆水怜说,“总不会他的家长拿着手枪在后面追我吧?” 中原中也分享了他知道的小道消息:“以美国的治安来说也并非不可能。我听说某个日本极道组织去年来纽约,正撞上了枪击案,七个人死了三个,伤了一个。” 舆水怜:“……”这也太戏剧性了。 中原中也手机忽然响起,在看到来电显示时,他眉头拧了起来。 “抱歉。”他说,“我接个电话。” 中原中也对他点了点头,走到了几步之外的地方。 也不知那头说了些什么,他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像被晾干后发白的裙带菜。 挂断电话后,他很不情愿地说:“……工作那边出了点事,我要先过去一趟。” 舆水怜还以为他们会继续慢悠悠的在街头漫步,享受异国的夜景,看来今天是个状况百出的夜晚。 他问:“危险吗?” 中原中也摇了摇头,“对我来说没有什么能算得上是危险。” “……中也,你是不是在耍帅。” 舆水怜调侃道:“我感觉你有时候好像还挺有偶像包袱的?” 中原中也很想说他没有,但想到红叶姐的话——当你时时刻刻在某个人面前在意自己的形象、一切举动、在意他的一切反应时,这不就是喜欢吗? 他确实从潜意识里希望自己在对方面前是完美的、强大的、游刃有余的形象。 对一往无前、从不知畏惧、天生强大的兽来说,心生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一种不思议。 他还学会了以退为进。 中原中也思忖后,道:“真的吗?” 舆水怜觉得他认真思考后小心提问的样子实在可爱,他笑了笑说道:“放心吧,你已经足够帅气了。” 中原中也虽然还想再和他聊聊,但工作已至。 “怜,纽约现在有个逃亡中的银发杀人魔——是个亚洲男性,时常在午夜出没,专挑女性下手。时间越晚,街上越不安全,你要不先回酒店吧。” 舆水怜眨了眨眼睛。 如果他没记错,这个银发杀人魔应该已经被贝尔摩德给处理掉了,接下来贝尔摩德会易容成他的样子。 只是,接下来的剧情会不会按照原作发展,舆水怜就不能把握了。 舆水怜没应下,而是说:“我听说警方已经追踪那个杀人魔很多天了,说不定这几天就能将他捕获。” 中原中也不太赞同的眼神后,他改了口:“放心,我会早点回去的。” 和中原中也分别后,舆水怜又去咖啡店买了杯热饮。 风凉凉的扑入他身体,没走多久天就降下小雨来。 他们二人唯一的一把伞还在自己这里。 “……中也不会要淋雨了吧?” 他发了条短信给中也:“你的同伴那里有伞吗?你小心淋雨着凉。” 发出去之后,他后知后觉的想起——中也好像不用伞也有办法让自己不淋湿。 ……这是不是叫关心则乱? 他走着走着步入了一条宁静的小巷,巷子里只有三两个和他一样在雨夜行走的路人。 一辆车飞速驶过,车内的人对着他们喊道:“银发杀人魔就在附近徘徊,警方正在抓捕他!这里并不安全,即将变成战场。你们快点回家。” 舆水怜在车窗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莱伊。 现在应该叫他赤井秀一了。 这辆车上是FBI的人? 他们已经在追捕银发杀人魔了? 雨越下越大,脚下的雨珠狂乱地飞溅而起,舆水怜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消失在雨夜之中。 贝尔摩德是独自前来纽约追杀赤井秀一的吗? 她没有掩护她的帮手吗?还是说已经被FBI的人给处理掉了? 即使知道贝尔摩德作为一个重要配角不会死在这里,舆水怜心中依然涟漪四起。 他拦下一辆出租,上了车。 抱歉了,中也。 他想,他还是要去看一看那个“银发杀人魔”。 第88章 雨落如带。 舆水怜踩着雨水沿途寻找着线索, 他裤脚已经被雨水打湿,足下感到了些凉意。 远处,一座本该无人的旧大厦楼露天楼梯上, 黑发裙装的少女正扶着把手朝上走去。 她脚步有些不稳,低垂着头颅, 看着不大有精神。 舆水怜在雨幕中眯起眼来。 ——那少女是毛利兰。 眼看着少女越走越高, 他也朝着那栋大厦赶去。 毛利兰因为感冒而晕乎萎靡的,她现在非常乏力, 连向后转身, 或是扶着楼梯朝下看都做不到。就在她一个趔趄、忙将手搭在扶手上时, 前方拐角处一个向下急行的身影冒了出来。 银发、亚裔男性—— 毛利兰瞳孔骤缩。 是那个杀人魔! 前方工藤新一的喊声猝然响起:“——兰!快逃!” 他和兰隔了两层楼的高度,即使如今大声提醒兰逃跑,她也会被迫和那个银发杀人魔面对面!工藤新一以最快的步伐从楼上跃下, 三步并作两步。 贝尔摩德一手捂着腰上被赤井秀一击中的位置,她的手已经被血液染得猩红一片,就连逃跑的力气都是硬挤出来的, 原本只要甩掉楼上那少年就好,可没想到下方又来了一个目击证人。 ……有希子的儿子和他的青梅竹马吗? 虽然不想这么做, 但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了。 贝尔摩德举起了枪, 对准了少女—— “要怨,就去怨为你安排了这样悲惨结局的上帝吧。” = 和他们隔了四层的舆水怜更是加快了速度, 喉咙中泛起甜腥味。 忽然,舆水怜听到了金属坠落的声音。 他猛地朝外看去,只见贝尔摩德半个身子已经落在了外面! 接着,贝尔摩德就被工藤新一他们救了上去。 舆水怜屏住呼吸, 踩踏着锈迹斑斑的楼梯,轻手轻脚的走上楼, 藏在了楼层的柱子后。 他放缓呼吸,不知等了多久,在看到工藤新一抱着毛利兰离开后,他才小幅度的探出头去,尝试搜寻贝尔摩德的身影。 他身子藏在立柱之后,死死握着手中的长柄雨伞,集中注意听着脚步声。 咚、咚—— 贝尔摩德受了伤,脚步声一轻一重,直到这声音到了离他很近的位置。 停住了。 舆水怜心神一沉,在黑暗中开口道:“……我今天送的康乃馨,你喜欢吗?” 方才不规律的脚步声倏然消失,空旷的大楼正厅内只有滂沱的雨声,舆水怜连呼吸声都无法捕捉到了。 几秒后,他听到的不再是方才和毛利兰他们说话时低沉的男声,而是那他早就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那家花店老板的审美太朴素了些。”她说,“就连装饰用的满天星也给得很吝啬呢。” “……满天星不太够了,我让他给我多放了几朵康乃馨做补偿。” “看来你没有吃亏。不过,给女明星送花不应该是送玫瑰吗?” “我不是给女明星莎朗送花。”舆水怜放下紧握的那柄伞,他微弱的声音淹没在雨中,“……是给妈妈送花。” 当然要康乃馨比较好。 贝尔摩德没有说话。 接着,舆水怜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咕噜咕噜—— 一枚银色的戒指滚落到了他靠着的这座墙边。 舆水怜从这堵墙后走了出来,他躬身捡起这枚戒指,这是他送给贝尔摩德的那一枚。 他朝着楼梯口和大楼交界处站着的贝尔摩德那边走去。 贝尔摩德手中还握着那把装了□□的枪,“你就不怕我趁着你捡戒指的时候对你来上一枪?” “你不会这么做的。” 舆水怜看着她的腰部,他更关心这个,“……你需要接受治疗。” 贝尔摩德看向面前长高了一点舆水怜,“你这模样……是你现在用的新身份?还是伪装成了别人?” “这个不重要。”舆水怜觉得得找个办法让贝尔摩德止血,“你周围没有其他接应的同伴吗?” 贝尔摩德口吻轻松,“怎么,你担心被他们碰到?”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舆水怜感觉到贝尔摩德话里带刺,她从没这么和他说过话,不妙的预感逐渐攀升。 他赶紧说:“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他上前半步,贝尔摩德却往后退了半步将枪再度举起——对准了正在朝他靠近的舆水怜。 □□加□□的长度将他们隔开,而这一小段距离,会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贝尔摩德声音陡然沉下来,“要赌一赌我会不会开枪吗?” 舆水怜将贝尔摩德的那枚戒指握在手心,他忽然明悟了贝尔摩德想做什么——因为他也对景光做过类似的事。 舆水怜嘴唇干涩,开始找一切理由,“别急着讨论要不要开枪,让我先戒指还给你。” 贝尔摩德挑眉,“我不需要了。” 舆水怜心中升腾起一股不安来,他飞快整理措辞,说道:“贝尔摩德?……你不要我了吗?” 他让自己表现得无害、又尽可能的可怜,用尽一切手段让贝尔摩德能挤出对他的舍不得来。 “……你学狡猾了不少,是和条子学的吗?”贝尔摩德听着他的话,笑了起来,对他的成长颇为满意。 她说:“不是什么坏事——做个不纯粹的好人总比当坏人好,未来的选择也更多。” 不像她身陷囹圄,连一丝向外生长的可能都没有。 她的人生早就枯槁如朽木,迟早会在泥土里衰败。 泰斯卡还年轻着,他能活着,哪怕是一路背负着赎罪的责任活下去,也有光尚存,有光可以追逐。 舆水怜哑口无言。 ……他总要给贝尔摩德想办法,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永远被困在组织里。 她要去外面,至少不要再被关进这个小笼子了。 “说点你感兴趣的东西吧——组织正在研究的药物,一旦成功,便能让人重回青春、真正实现返老还童。” 贝尔摩德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你从不好奇吗——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老去?” 来了。 舆水怜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我是初代实验的成功案例,真实的年龄远在你想象之上。” “——对普通人来说,我早就已经是怪物了。” 贝尔摩德心想:自己扮演自己,还要扮演自己的女儿,这难道不是被诅咒的怪物吗? 她目光如炬,“你要让一个怪物做你的家人吗?” 舆水怜声音有些抖,“……这种事我根本不在乎,如果你觉得自己是怪物,那我就做怪物的孩子。” 贝尔摩德嘴唇翕动,易容让她的表情更加凝固,这也让她的心情更不容易外漏。 现在她无比感激这丑兮兮的易容,让泰斯卡无法看到她的半点真实表情。 他的那番话让贝尔摩德更坚定了些,她握紧枪,强势地超前走去,这次节节败退的人变成了舆水怜。 他任由枪口顶着自己的额头,用那惹人怜爱的蓝眼睛进行哀求和挽留。 贝尔摩德说:“既然已经离开了,就别再回来了,别再牵扯进组织的事了。” 说完,她倏地将枪收起,背过他直接朝着楼梯下方奔去,在摸到扶手时,最后掷下一句。 “——否则下次见面,我是真的会开枪的。” = 舆水怜在原地站了三分钟,他感觉身上沉重不堪,他从地上捡起伞缓步走了出去。 雨已经停了,但天色依旧浑浊不明。 他拦了一辆车往酒店去,他靠在车窗旁,思维乱飘。 满脑子都是贝尔摩德拿枪指着他的样子。 贝尔摩德已经被组织禁锢得太久太久了,这种长久以来的支配已经将她彻底改写。 想要让贝尔摩德将关着自己的笼子的门打开是不可能的。 唯有将笼子整个拆开,只有组织确确实实的受到了阻碍和破坏,贝尔摩德才会动摇。 他刚才本想对贝尔摩德说他一定会把组织铲除。 但这种轻飘飘的、没什么可信度的话在贝尔摩德听来一定只是像小孩子的气话一样的东西。 最有效的是用行动证明这一切。 回到酒店后,中也的房间还是没亮灯的,舆水怜只好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 眼看着今天就快过完了,洗了个澡出来的舆水怜终于等到了降谷零打来的电话。 “确定了。”降谷零直入主题,“组织即将接触泽田弘树,除了我和贝尔摩德之外,琴酒也在场。” 舆水怜:“……连琴酒也去了?组织到底想对泽田弘树做什么?” “这要看他对人工智能的开发进度了。” 降谷零似乎是用手挡着嘴将声音聚起来,“若是泽田弘树已经将人工智能制造了出来,组织的意思是直接解决掉泽田弘树本人,然后再想办法销毁他制作的人工智能。” “——如果他还未制作人工智能,就将他带回组织,替组织制作他们想要的‘人工智能’。” 舆水怜皱起眉头,“他们想要泽田弘树给他们做什么东西?绝对不是人工智能吧?” “你猜中了。”降谷零觉得这个内容真的荒谬无比,他说:“他们希望在人类的肉体损坏时,能让他的精神存活在电子世界中,等到肉体修复成功后,再让精神重新回到身体里。” “为此,泽田弘树的技术是必不可缺的,因为只有他制造的人工智能,是真正’活着‘的东西。” 舆水怜声音发闷:“……简直是异想天开。” 可他想到贝尔摩德,想到变小的工藤新一。 这么看来,组织做出什么舆水怜都不觉得奇怪了。 降谷零也很头疼。 泽田弘树只是个无辜卷入其中的少年,他因天才之名而被注意到,却又因天才知名而被人送往一条危险的、随时会陨落的道路。 要怎么样才能在组织的紧密监视、和琴酒那个敏感多疑的男人手下将泽田弘树救下来? 舆水怜没有立刻应答。 降谷零不知道泽田弘树还有其他危机——那就是现在收养他的那位养父辛德拉,万一泽田弘树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辛德拉绝不会放他离开。 明天要面对的,除了组织的,还有辛德拉的阻挠。 舆水怜:“我明天会去拜访泽田弘树。所以我们怎么接头?” “贝尔摩德会给我易容。”降谷零沉默两秒,说道:“只有入场前他们才会告诉我给我易容的身份,贝尔摩德也许会伪装成我的同伴,也可能直接易容其他人混进去。目前来看,我更倾向于是后者,我们兵分两路。” 舆水怜:“你负责找泽田弘树套话,贝尔摩德负责掩护琴酒的暗杀行为?” 降谷零:“对。” “看来只能随机应变了。” 舆水怜将擦干的头发移到肩旁,他在沙发上坐下,蜷起腿来,看着窗外未止的雨。 “祝我们好运。” 电话挂断后,舆水怜打开通讯录,看着这一年来攒下来的密密麻麻的联系人和他们的私密邮箱。 贝尔摩德说他变得狡猾了,舆水怜心想可不是吗……他可是老老实实的干了快一年的情报贩子,并且随时准备用这个身份和组织搭上线。 用游戏玩家的说法就是:号已经养好了,可以开始下副本了。 他知道有一个人想挑战琴酒的权威,想取而代之。 ——爱尔兰威士忌。 如果琴酒这次行动失利,爱尔兰又表现突出,那他的晋升之路会更加平坦。 想掰倒琴酒当然没这么容易,所以舆水怜选择了另一条路:扶持爱尔兰,通过爱尔兰的手让自己的力量和人手进入组织。 组织这会儿正在寻找技术型人才,舆水怜会将异能特务科的卧底借着这个机会送到爱尔兰手中。 他找到了和爱尔兰的邮件,回复道: 【先生,先前提到想和我进行长期合作的那件事还算数吗?】 【我想我遇到了一些小麻烦,有那么几个‘小组织’对我穷追不舍,实在缠人,但我是个守法公民,只能寄托您帮我解决了。】 【作为报酬……我当然会给您提供一些您感兴趣的消息,或者为您寻找你所需要的、合适的人。】 第89章 消息没有回复, 舆水怜也不心急。 他慢条斯理地将头发吹干,随后坐到了窗边。 爱尔兰是个急性子,但他不是没脑子。 两个月前爱尔兰就找上了他, 并对他抛出了橄榄枝——望同他能达成长期合作,让舆水怜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就推送给他。这种和定制推送服务没什么区别的合作, 通常是建立在双方已经拥有了一定的信任之后的。 情报贩子们对手里的客户大多数会分好几级。 面对大部分普通客户, 他们只负责拿钱办事,对方提出什么要求, 他们就满足什么,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事后概不负责。 对中级客户,他们会根据客户的标签和需求进行分类,然后将手中新收到的、和客户的需求挂钩的消息直接整理好推送过去。 最顶级的核心客户, 情报贩子会在收到重要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为他们推送,并且保证其他客户拿到信息的时间比他们晚。 对那些身居高位,或是充满抱负的人来说, 有能力的情报贩子多养几个也不是问题。 他们本身已经有自己的情报网了,但情报这东西没人会嫌多, 尤其是在这么一个依赖信息的年代, 和宿敌的战争本质就是信息战。 爱尔兰想要往上爬,想挤掉琴酒的位置, 必然需要一个情报团队。 但日本境内能给他选的情报人员已经不多了。 不仅要“身家清白”——即情报准确率高,没有坑过雇主,并且核心客户里没有组织的其他成员,这两个大条件筛选下来, 唯有那些新秀才能符合,而舆水怜恰好就是这一两年来才混出名头的。 完美符合爱尔兰的选择标准。 他和舆水怜接触本就是一步险棋。 想向上爬的人总是比别人要更有些勇气的。 他两个月前找上舆水怜的时候, 怜并没有同意。 一方面是为了钓着爱尔兰,另一方面则是他要让自己确确实实的拥有几个仇家,只有这样,他找爱尔兰求助后投诚的行为才会变得可信。 舆水怜泡了杯热茶,正打算坐到床上看看电视打发时间。 就看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爱尔兰。 【说说你惹上了什么麻烦。】 上钩了。 “叩叩——” 房门在这时敲响,门外传来中原中也的声音。 舆水怜打开门,邀请他进来,给他泡了杯热茶递了过去。 “中也。”他笑得眼睛弯了起来,“有兴趣和我一起做一次正义的伙伴吗?” = “——你是说组织明天就要对泽田弘树动手了?” 收到舆水怜的电话,津田真人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日本时间还是上午,他刚处理完手头的一堆工作,正打算去自动贩卖机买杯小豆汤,刚投完币,就接到了跨国电话。 在听完组织的人明天也许会对泽田弘树直接下杀手后,他手一抖,直接按错了。 蹦出了一杯冰乌龙茶。 津田真人:“……”妈的,气死了。 他捏着瓶盖往办公室那边走,边走边说:“你明天一定要尽可能的避免和组织正面冲突。” “他们要是真想灭口,我总不能看着泽田弘树死。” 舆水怜声音有些压抑,琴酒既然在场,这件事就没那么好解决,他胆大心细、又无比难缠,他还没听说琴酒有失手的时候。 “对了,津田哥,泽田弘树的家人联系上了吗?他同意让泽田弘树回日本吗?” 提到这个,津田真人头疼得很:“他父亲樫村忠彬说弘树在美国人身安全能得到保障,辛德拉的安保团队是泽田弘树的有力后盾。” 他顿了顿,继续说:“——而且弘树在美国会有更好的资源和发展前景、如果没有合理的理由,他想不出为什么要让弘树回国。” 津田真人说完叹了口气,“他理由太充分了,我打感情牌都没让他改变主意。他坚持认为泽田弘树待在国内没什么必要,而且这里的教育方式也不合适他,不如留在美国更快乐。” 舆水怜微蹙起眉来。 樫村忠彬的考虑很完备,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辛德拉和弘树关系和谐的前提。 可他们会因为弘树开发的DNA追踪系统而关系急剧恶化,害怕自己是开膛手杰克的后裔这件事曝光,辛德拉对泽田弘树的监控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随之而来的精神压力直接将泽田弘树逼上绝路,最后十岁的年龄选择了从高楼纵身一跃。 樫村忠彬的想法并没有错,可这不是现在的泽田弘树想听到的答案。 舆水怜不打算浪费时间,他说:“那就告诉他——泽田弘树已经被海外的恐怖分子盯上了,辛德拉已经无法庇护他了。” 既然他认为弘树留在美国更好,现在他就要推翻这个前提。 津田真人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你想让樫村忠彬做什么?” 舆水怜:“麻烦你们给他准备一个安全的联系方式,我会安排他和弘树联系,让弘树亲自告诉他自己的情况,相信他听完后会改变想法的。” “弘树现在没法和他联系?” “他大概正被监视着。”舆水怜说,“这通电话很重要,樫村忠彬的精神支持能让泽田弘树活下去。” “——等等,你什么意思?泽田弘树怎么了?” “他可能被养父胁迫了。”舆水怜说,“这只是我猜测的一种情况,所以我想让他和自己的生父联系上,避免他产生自毁的念头。“ “——总要给那个孩子一点心灵支柱,让他知道他并非孤立无援、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 = 翌日 “贝尔摩德负责混入佣人中安装炸弹,波本吸引辛德拉的注意力,同时找机会探清楚泽田弘树是否完成了人工智能的开发。” “泽田弘树的房间在二十三层,靠近顶楼位置。” “听着,如果确定他已经完成了软件开发,就将他引到窗边,最好是让他走到阳台外——” “我来亲手射杀他。” 琴酒语气冰冷,话语间全然不像是要射杀一个无辜少年,仿佛是在说今天要对着天空狩猎一只飞翔的鸽子。 贝尔摩德、波本、伏特加和琴酒四人正坐在车内,琴酒言简意赅的将工作安排了下去。 贝尔摩德将窗户摇了下来,此时她易容成了一位其貌不扬的女性,正对着窗户吞云吐雾,听到琴酒的话,她一手扶着腰,调侃道:“Gin,你要亲自动手吗?” “这个任务不容失败。”琴酒说话声音没什么感情,他目光移到贝尔摩德的腰侧,“别拖后腿,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她侧腹的伤口还有些作痛。 昨晚虽然做了处理,但被枪击中的伤哪是那么容易能忍住的。 作为带伤上班的人,她语气有些幽怨,“……真是无情的男人。对吧,波本?” 波本对贝尔摩德卖惨行为视若无睹,他笑容危险。 “今天主要负责和辛德拉周旋的人是我,贝尔摩德虽然只是负责掩护我,但身上带着伤对实力多少会有些影响,还请你今天也加油了。” 四舍五入也是:不要拖我后腿。 贝尔摩德:“……啧。” 这两个狗男人。 她把头别开,免得看着他们生气。 就在此时,伏特加“咦”了一声,喊道:“大哥,有人进去了,辛德拉的保镖出来接他了!” “——有计划之外的人出现了,我们等会还要引爆炸弹吗?” “计划继续。” 琴酒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一头黑发,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 “——要怪就怪自己运气不好吧。” = 舆水怜已经和辛德拉见上面了,这位IT公司的老板已经年过五十,依然精神矍铄,目光中透着精干的光。 辛德拉邀请他在会客厅里碰头,送来的茶水舆水怜没有碰,而是直入主题,郑重地说明了自己“来意”。 “森田社长想邀请泽田弘树君参加下个月的交流会,地点就在东京的米花町新建成的展览会场。其实,不只是森田社长,我听说还有几座大学也想邀请泽田弘树去开讲座呢。” 辛德拉没有应下,“原来如此,森田社长啊……我曾经同他见过几次,确实是个热心于技术和知识的人。不过,弘树君正在软件开发的关键阶段,并不太适合这时候出远门,或许你该向森田社长建议将交流会的时间往后推一推。” 舆水怜直到辛德拉会拒绝,但没想到他拒绝人的说辞这么随便。 如果真要举办交流会这种东西,哪那么容易推一推? 他还真是不想让自己和泽田弘树见面。 “那这是太可惜了。”舆水怜表现得有些惋惜,“那么,关于采访泽田弘树君这个小小的请求……您应该不会拒绝吧?”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模像样,他还带了相机和录音笔、笔记本。 辛德拉大度地笑了起来,“这当然没问题,不过……我也有个小小的请求。” “您说。” 辛德拉:“——希望能在访谈稿里替我美言几句。” 舆水怜表情不改,笑容依旧:“当然没问题,这是我该做的。” “如果弘树君方便,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辛德拉看了一眼钟表,“弘树等会还有另一场采访,时间希望能控制在半小时内。” 舆水怜低声道:“……这还真是时间有些紧张啊。” 辛德拉没听清他的话,朝他看了一眼,他这才转为笑容,“没什么。” = 泽田弘树像往常一样被囚禁在这个豪华的房间内。 在他无意间得知了辛德拉的秘密后,他曾经短暂的自由也一去不复返,换来的不过是更加严格的监视和看守,尽管他有强大的头脑,但在辛德拉的商业帝国和他人员众多的保镖面前,尚未成熟的泽田弘树根本无法反抗。 这种生活要持续多久? 难道要一直一直持续下去吗? 他想过利用互联网像其他人求助,可是求助之后呢? 会不会被当成孩子的玩笑?那些人会不会被辛德拉直接摆平?而辛德拉知道他的求救行为后,只会对他看管得更加严格。 疲惫如汹涌的海浪打了过来,泽田弘树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坠入一个不止的漩涡之中。 他好想念他的家人,想念他的父亲。 ……可他不敢告诉他自己的危险,这只会害了他。 当他又像平常那样在键盘上敲几下最后一个字母,准备暂时休息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谁?”泽田弘树椅子往后一靠,下意识喊道。 辛德拉平时是不会敲门的,保镖们也不会。 是来送餐的女仆吗?可是现在还早…… “打扰了,我是《周刊Burst》的月岛,已经获得了辛德拉社长的许可来找弘树君做一个个人专访,请问现在方便进来吗?” ……杂志访谈啊。 辛德拉为了不让外人看出他对自己的控制,一些上门室内访谈和科技展还有讲座也会让他去,只是不像以前那么频繁,对外他只是宣称“弘树想要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学习和研究上”,这个理由太靠谱了,根本没有人会怀疑。 弘树:“请进。” 进门的是个二十来岁,戴着眼镜的日本男人。 “你好,弘树君。”他挂着浅淡的笑容,看起来不是很强势的类型。 泽田弘树松了口气。 他曾在访谈中碰到过那种特别刨根问底型的记者,尚未深刻接触到大人社会法则的弘树感到过深深的不适。 面前的这位先生看起来不像是那种类型。 “这里光线有点暗呢。”舆水怜上来就看到了房间里的摄像头,“要不我们去阳台那边,比较空旷,光线也很自然,访谈当然要在让人放松的环境里才比较好。” “好的。” 舆水怜对着旁边的保镖说:“那个,能麻烦你帮忙再搬一个椅子过来吗?” 保镖没有离开房间,而是走到了墙角给其他人打电话,让他们搬个椅子过来。 “弘树君,我们先到阳台等他吧。” 泽田弘树迈着步子朝外走,舆水怜就站在原地等他过来,等到他们二人并排时,舆水怜低下头来朝他伸出了手—— “要不要牵着我?我看你好像有些疲惫。” 泽田弘树看着他伸出的手,犹豫了一秒,也伸手回应了他。 握着泽田弘树的手,舆水怜说:“虽然学习和研究很重要,但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了。” 泽田弘树看了他一眼,只接收到了月岛先生的笑容。 保镖挂了电话,正要朝着这边过来,舆水怜忽然驻足弯下腰,对泽田弘树说:“你的鞋带散了呢。” 说着就要伸手去系,泽田弘树连忙阻止他。 舆水怜趁着泽田弘树弯腰想制止他,二人正好靠得很近的这个这个时刻,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弘树君,我是来带你离开这里的。” 半弯着腰的泽田弘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诶?” “我知道你被辛德拉软禁了,现在的处境很困难。我今天会带你离开这里,回日本见你的父亲。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现在让你和他通话。” 他飞快地说明来意,“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接下来请配合我,我会将你毫发无损的带离这里。” 泽田弘树还沉浸在他最开始的发言之中。 这个人是来带自己离开的? 他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辛德拉的商业对手,想要把自己带走替他们干活,那不过是将自己换个地方软禁了起来。 可他说,要带自己去日本……见父亲。 自己真的还能见到父亲吗?他的出现不会让父亲陷入危险之中吗? 泽田弘树不知道是否该相信这个男人。 眼看着保镖快过来了,舆水怜立刻埋头给泽田弘树系鞋带,原本还有一肚子疑问的泽田弘树在看到舆水怜的反应后,也聪明地闭嘴什么都没问。 就像刚才的小插曲未曾发生那般,他们走到了阳台的圆桌旁。 就在这时,女仆也推着餐车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托着托盘走到阳台,躬身为二人送上红茶和茶壶。 “——请用茶。” “谢谢。”舆水怜看向这位中年女仆,问道:“您是身体有些不适吗?我看您进来时,动作有些阻滞。” 女仆从善如流,“您注意到了?毕竟我上了年纪,人总是会有些小毛病的……” “还请多多注意身体,身体不适最好是暂时休息几天再工作。” “这样我会被社长开除的。”女仆笑着说,“谢谢你的关心,小先生。我还要收拾弘树少爷的房间呢,那么,我就先离开了。” “稍等,您这里沾上了东西——”舆水怜故意凑过去,接着对方宽大的裙摆,将贝尔摩德昨天丢给自己的那一枚戒指放进了她裙子的口袋里。 同时,他感受到自己腰部被什么硬硬的东西抵着。 是枪。 但也只是短短一秒,贝尔摩德很快就将枪收了回去。又变回了敦厚的中年女仆,她说着:“好像是沾上了东西,我都没注意到呢,谢谢您。” 然后一个鞠躬离开了。 泽田弘树看着他们一来一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抱歉,弘树君,我先打个电话。” 他打给了中原中也,电话接听后,他什么也没说。 中也那边告诉他:“你这里有很大的杂音。” 舆水怜道了声谢,然后将电话挂断。 贝尔摩德刚才已经将窃听器安上了,接下来他们的对话琴酒那边都会听得一清二楚。 ——他要让弘树亲口骗琴酒他们,说自己没有制造出人工智能。 “那么,弘树君,我要开始采访了。” 第90章 贝尔摩德从房间出来后, 迎面撞上了从隔壁的会客室出来的波本。 在贝尔摩德的易容下,波本成了一位三十多岁的杂志记者。他在进门后就和辛德拉周旋,吸引他的注意, 贝尔摩德好趁机和女仆换人,将窃听器装上。 波本身穿一身干练的西装, 他在房门口一手搭着门框, 看着推着餐车而过的贝尔摩德。 “你刚才好像耽误了一下,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抬头看了他一眼, “疑心病真重啊, 波本。你在怀疑我什么吗?” “怎么会?”波本一副无辜的模样, “我只是担心你的状态影响到任务。” “我可不想被Gin炸死在这里。”贝尔摩德睨了他一眼,“倒是你,已经装好了吗?” 负责安装部分炸弹的波本点头称是, “自然。” “希望你不要弄错时间,让我们都死在这里。” 贝尔摩德说完,便推开餐车离开了。 降谷零重回房间, 表情凝重,他的耳机里很快就传来了窃听器里的声音。 这是贝尔摩德刚才安装在舆水怜和泽田弘树交谈的桌下的窃听器, 除开他, 琴酒也能听到。 他一手插进衣兜里,认真的听着里面的声音。 = “你好, 泽田弘树君,不介意我这样称呼你吧?” “……你好,叫我弘树就可以了。” “弘树君能说说你在美国的生活和在日本有什么区别吗?你更喜欢哪边?” “这个……” 问题有些许尖锐,但杂志记者经常会问到这种容易引起话题性的问题。 降谷零心想, 舆水怜的切入点不错,确实有杂志记者的风格了。 “弘树君, 你和辛德拉先生相处下来,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和这样一个优秀的商业帝国的掌舵人在一起生活,弘树君会不会也有一些压力呢?” “……他是一个很有远见的投资人。” “可以说说弘树君接下来对哪些领域比较好奇吗?” “嗯……信息技术在生物工程或者医疗相关的应用吧。” “哦啊?我记得去年弘树君在访谈上说对人工智能很感兴趣呢,是现在有了新的兴趣吗?” “嗯,人工智能的开发已经被我终止了,不仅耗时太长,而且开发过程中阻碍也很多,现在的我想法还是不太成熟,凭我如今的能力果然还是没法完成这些。” “这还真是可惜啊,不过,之前开发的内容是不打算公开了吗?” “因为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一些数据已经被我清空销毁了。”泽田弘树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都是些不完善的想法,过了几个月再回头看,会觉得很幼稚。” 记者似乎被他逗笑了,轻笑了两声。 “我懂,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有这种自尊心和胜负欲呢。” “不过,弘树君为什么会忽然对信息技术在生物和医疗相关的应用感兴趣呢?” “而来到美国之后,我时常感觉到人的生命的脆弱……如果能在这方面进行更深层的钻研,利用信息时代的便利让人们的医疗环境变得更好就好了。” 听到这里,降谷零显然松了口气。 泽田弘树已经放弃了对人工智能的开发,他的安全指数就上升了不止一点。 起码琴酒不会引爆炸弹,计划会改为如何掳走他。 只要不引爆炸弹,自己和怜那边就还有办法在这个时间差内把泽田弘树带走。 降谷零不知道异能特务科还有没有给怜带其他的帮手,琴酒带了狙击枪,怜要怎么带着泽田弘树从这里逃跑? 他掌心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水。 车内,琴酒将嘴里那根已经快燃尽的烟按灭。 伏特加说道:“大哥,泽田弘树看来没有开发出人工智能,是不是不用射杀他了?” “嗯。”琴酒应了一声。 通讯器那边,降谷零高悬的心又落下来一点。 伏特加:“那炸弹……” 琴酒:“照常引爆。” 降谷零:“!?” 他差点就想脱口而出一句“为什么”? 好在伏特加已经问出了他的问题,“为、为什么?泽田弘树不是没有开发出软件吗,应该不用杀他吧?” “不杀泽田弘树。”琴酒声音没有什么稳定,“但是要将他的电脑和数据毁掉。如果有备份,以后再说。” “大哥是说,把泽田弘树带出来之后再引爆炸弹?” “没错。” “那、那辛德拉呢?他不会被炸死吗……?” “伏特加,你胆子也太小了——谁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但是……怎么把泽田弘树带出来呢?” “当然是让‘辛德拉’把他带出来。” 琴酒重新点燃了一支烟,幽幽道:“你以为,贝尔摩德为什么要参与到这个计划里来?只是为了让她装个窃听器?” = “谢谢你的配合,弘树君。” 舆水怜面带微笑,将手中的笔记本阖上。 他和降谷零不同,今天特意穿了一件长大衣来,就是为了在访谈的时候做手脚——他要借着死角,让泽田弘树按照他给出的提示来回答。 这也是一步险棋,如果泽田弘树不肯按照他的提示来进行,或者中间出了任何岔子,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将这里的保安制服,然后带着泽田弘树跳下去。 没错,跳下去。 想要从整整二十多层的房间里老老实实一层层突破,以他一人之力是不可能的事,更别提还要带上一个孩子了。 他要借助外力。 ……希望不要给弘树君留下心理阴影吧。 不知道琴酒那边听到了弘树的话没有,他最好听到了,然后改变主意,别对弘树下手。 虽然不杀他,但他猜测组织还是会想办法把弘树掳走,他们要怎么做呢? 现在在这栋大楼内的,就只有贝尔摩德和降谷零两个人。 降谷零至今还未现身,贝尔摩德却已经出来溜了一轮了,如果他们要把泽田弘树带走,降谷零要怎么做? 他们也只有两个人,怎么让这一栋楼二十多层的保镖不阻碍他们? ……舆水怜甚至想着要不现在就带着弘树从这里跳下去吧。 但这里视野这么好,万一组织安排了狙击手呢? 他不敢赌弘树的命。 舆水怜站起身来,对旁边的保镖说道:“我中止一下,去一趟洗手间——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保镖给他指了路,舆水怜笑着感谢过后就朝卫生间方向走去。 他赌降谷零就在这附近,他一定也在窃听这个圆桌,他赌降谷零能出来……和他汇合一下交换情报。 他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水声哗哗响起。没多久,门口就进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舆水怜低下头去,问道:“先生,你是这栋大楼的工作人员吗?我看你好像没有带工牌呢。” “你是刚才进去做采访的杂志记者吧?”那男人说,“我也一样,在你采访完过后就是我采访泽田弘树了。” 舆水怜心一沉。 降谷零没和他直说,看来他身上还戴着通讯设备,琴酒那边也能听到。 他们佯装陌生人,继续侃了起来。 降谷零在用水打湿了手,在台子上写字,他动作很轻,避免发出摩擦声让琴酒察觉不对。 “——他们装了炸弹,我们带走弘树后他们会引爆炸弹。” 嘴上却说着:“对了,泽田弘树他配合吗?我听说天才都多少有些小脾气。” 舆水怜看着那行字,也将手指蘸水回道:“贝尔摩德易容带走他?” 降谷零写了个:“是。” 舆水怜嘴上说:“弘树君是个好孩子,对采访工作很配合,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我提出了一些尖锐的问题他也没有生气,看得出来是个教养很好的孩子。” 降谷零说:“这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那我就继续去采访了,也祝你等会采访顺利,先生。”舆水怜说完后,快步离开了。 贝尔摩德要易容…… 她会易容成谁?这里谁最合适?能将二十多层的保镖都一口气制服? ……只有辛德拉了。 时间紧迫。 他回到泽田弘树身边后,开门见山道:“弘树君,我这边采访基本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只需要拍摄一些简单的照片,我需要麻烦你和辛德拉先生一起拍一张合照给我。” 听到这里,弘树的手轻微一抖。 和辛德拉合照? 他要把自己带去辛德拉那里? 看出弘树的不信任,舆水怜不能在装有窃听器的圆桌这里说明自己的来意,他只能说:“我已经快没有时间了,麻烦你了,弘树君。” 泽田弘树沉默了三秒,最后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走到了他的身边。 “我们走吧,去找辛德拉先生。” 他的动摇和挣扎在短短一瞬内就被消化了,在感慨他情绪控制之快时,舆水怜也为泽田弘树在纠结过后依然选择孤注一掷的继续相信他而感动。 我不会辜负你的,他想。 一定要带你离开这里。 他们刚走到这层楼的走廊,朝着电梯走去时,大楼内的警报此刻猛然响起。四周的灯光转为紧急红光,忽闪忽闪,头顶的警报灯正在疯狂的鸣叫。 他们身旁的保镖拿起对讲机吼道:“——发生什么事了?!警报怎么会响起来!” “有人入侵了这里,监控被他们关了!你小心一点,我们立刻派人去接……” 后面的声音淹没在了电流杂音里。 保镖骂了一句,“——shit!”扭头对二人说:“你们别离开我太远。” 泽田弘树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舆水怜伸手从后面托住他。 泽田弘树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舆水怜乘机小声说:“等会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 泽田弘树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 舆水怜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轻轻拍了拍他头顶的碎发,接着,他又凑到泽田弘树耳边,对他小声说了句话。 泽田弘树睁大了眼睛,“……我真的可以吗?” “相信我。”舆水怜说,“他们不会伤害你,但这个提议很危险,你可以拒绝。” 泽田弘树顿了顿,“我答应你,我会动手的。” 舆水怜点了点头,然后掏出了手机,再次拨通了中也的电话,在听到接通的瞬间将其挂断。 他看向不远处的空房间,又打开手机屏幕发送了消息给中也。 这个房间很好,因为是背对着方才的阳台,是另一侧,狙击手埋伏在这一侧的可能性比较小。 尽头处的电梯门忽然打开,穿着睡袍的辛德勒神色匆忙地冲了出来—— “弘树!” 他目光定在泽田弘树身上,“到我这边来!” 舆水怜将泽田弘树藏在身后,“别去。” “给我抓住他!”辛德拉立刻指挥那个保镖去抓舆水怜。 舆水怜反应很快,他抱着泽田弘树就是一个后跳避开,踢向追来的那人的后膝,然后放下泽田弘树,一手抓着保镖的头就是一拳,大汉软绵绵地坠了下去。 “你不是辛德拉。”舆水怜说,“他怎么可能一个保镖都不带就上来了?你做了什么,用了烟雾弹?还是催眠瓦斯让他们全都睡着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舆水怜挑眉,“你知道我不想这么做的。” 他弯腰从保镖身上捡起了一把枪,对准了“辛德拉”。 “我赌你不会对我开枪。”辛德拉的声音陡然变成了一道女声。 “那可说不准。”舆水怜说,“你可是擅闯辛德拉社长家的危险分子。” 贝尔摩德这会儿多半还和琴酒连着通讯器。 舆水怜什么都不敢说,免得让贝尔摩德被怀疑——他担心的不是琴酒,而是贝尔摩德身后那个和她关系匪浅的boss,哪怕贝尔摩德看起来在原作里深的boss喜爱,但这种纵容本身就是靠不住的东西,也许boss不杀她,只是因为暂时还需要她,这不代表会无条件的相信和包庇她。 “把泽田弘树交给他。”与此同时,另一道枪口抵上了舆水怜的后脑。 是降谷零。 泽田弘树被这场面震到了,他屏住呼吸,生怕自己打扰到他们,万一这位先生一个手抖……他不敢想象。 舆水怜对“辛德拉”说:“你的同伙?你们想要什么?是想要弘树君吗?” “这和你没关系,把他交给我们。” 舆水怜双手举起做出投降的姿势,“然后呢,你们会杀了我,对不对?” “这就要看你表现——” 降谷零话音未落,他就感觉腰腹处受到一阵撞击。 泽田弘树用力推开了他! 就在他失力的这么一瞬,舆水怜就趁机夺过他手中的枪,然后抱起泽田弘树往旁边的空房间跑。 舆水怜说:“——弘树君,闭上眼睛。” “诶、诶?” 弘树被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动作弄得还有些懵。 转眼间他们就来到了窗边,二十层楼的风扑面吹来,把他头发都吹散了。 “算了,还是睁开眼睛吧。”舆水怜说,“毕竟是难得的机会。” “——让我带你体验一下飞翔的感觉。” 第91章 风在耳边吹过, 泽田弘树只感觉身子变得轻盈了起来。 急速的下坠感袭来,他害怕地伸手抓住了舆水怜的衣服,却听到身旁的人自胸腔发出的轻笑声, 他伸手回握住了泽田弘树的手。 “……别害怕。” 泽田弘树死死握住舆水怜的手,紧闭着眼睛。 身体本能的恐惧奔腾不止,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 下坠感猛地停止了! 他只感受到了流动的风、暖和的阳光、流转与唇齿间的温度,在这情况下, 他缓缓张开了眼睛—— 他悬停在两栋大楼之间的位置, 依偎在舆水怜的怀中。 男孩睁大了眼睛, 只看到头顶的太阳光彩照人。 泽田弘树嘴唇动了动,“……我在,空中飞吗?” “这还不算是飞翔。”一道中气十足、恣意勃发的声音传了过来, “接下来才是飞呢!” 泽田弘树感觉舆水怜握着他的那只手变得越发温热。 风揉着他的脸颊,身体从疯狂下坠变成了迎着风向前飞去—— “我在飞——” “对。”舆水怜笑了起来,风把他笑意散得开了, “你在飞!” 泽田弘树闭上了眼睛,又重新睁开, 他生怕再睁开眼睛时又回到了那个逼仄的房间, 回到被监视的日子。 好在没有,他入眼的风景如此熠熠生辉。 他在飞翔, 他自由了。 舆水怜目光移去,他看见中原中也那双蓝宝石的眼睛。 ——是逆光处最璀璨的、让人不自觉沉醉于其中的风景。 = 舆水怜怀中抱着泽田弘树,这孩子已经从飞翔的喜悦过后回过神来了。 他们此时脚踏着坚实的地面,方才的飞行就像睡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若不是此刻泽田弘树已经远离了那栋大楼,他会真的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先离开这里。”中原中也冷静地说, “走吧,我找到了合适的离开路线。” 舆水怜点了点头,他回看了眼大楼。 降谷零说琴酒准备了炸弹,可应该听到的爆炸声迟迟没有出现。 计划有变?总之这里不能久留了,呆的时间越长越容易出事。 他们带着泽田弘树上了车,往提前预定的另一处酒店去,谢天谢地的是贝尔摩德他们多半已经将辛德拉弄晕了过去,这个时间差足够他们做很多事了。 “谢谢。”泽田弘树回过身来,想起自己忘记致谢了。 他目光在二人身上移动,问道:“……你们是魔法师吗?” 说完,男孩觉得有些害臊——这种话听起来也太孩子气了,哪有什么魔法师啊! “我不是魔法师,他才是。”舆水怜笑着,让泽田弘树知道今天的大功臣是中原中也,“没有他,我也没法把你带出来。” 命运这东西总是难以捉摸。 舆水怜心想,他和中原中也产生交集的那一天,绝对没想到同样的救人方式中原中也会用两次。 “……魔法师吗?”中原中也说,“听上去也不赖。” 他这么说,算是默许这个说法。 泽田弘树张了张嘴又不敢说,他只觉得这两个年轻人帅气的要命。 一个深入敌营、随机应变,千钧一发之际将他从绝境之中带了出来。一个能翱翔于天际,就像象征自由的魔法师一样带他重新找回了心中的净土。 泽田弘树对舆水怜还有另一种好奇。 这个黑发的年轻男人,对自己有种近乎于不思议的信赖。身为天才的泽田弘树心知肚明,在很多大人眼里,自己再怎么聪明,也只是个小孩,充其量是“聪明点的小孩”,大人对孩子有股天生的优越感和不平等。 可这个人,今天和自己商量事情、请自己最后帮他撞开那个持枪的男人时,完完全全是将他当做一个平等的、同龄的人来对待的。 这也是泽田弘树最终选择相信他的原因。 好在他的相信没有被辜负。 ……如果他也能成为这样果断的人就好了。 舆水怜感受到泽田弘树的目光,他体贴地将手机拿出来,“要和你父亲通话吗?他已经等你很久了。” 经历了刚才那么一场刺激的逃亡,舆水怜不知道泽田弘树的激动是否已经过去。等他冷静下来,就会思考自己和中原中也是不是其他可疑分子。 他主动将电话递给泽田弘树。 泽田弘树犹豫了几秒,从他手中接过,他手指在拨通键上来回点了好几下,才用力按下去。 嘟嘟—— 嘟嘟嘟—— 接通了。 “……爸爸?” “弘树?是弘树吗?!” 和泽田弘树细若蚊咛的声音不同,那头樫村忠彬急切得很。从津田真人那里得知弘树可能已经被恐怖组织的人盯上,同时还在遭受辛德拉的软禁时,樫村忠彬就向亲自飞往美国接他回去。 却被津田真人拦下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冷酷,但是……你去能做什么?专业的事情就让专业的人来处理,放心吧,我们会把弘树完好无损的带回日本的。” 樫村忠彬是个固执的人,津田真人虽然这么说了,他还打算偷偷往美国跑,津田真人不得已亲自盯着他。 就算再怎么不近人情也不行。 “你去美国,万一被犯罪组织的人当成人质抓了起来威胁弘树呢?” 被这么说,樫村忠彬才老实下来,耐着性子开始等待。津田真人跟他说弘树也许会和他通话,他就在房间里不安地四处踱步,直到现在。 弘树的声音传来的那一刻,他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爸爸,我现在没事,有人救了我。他们说会带我回日本和你汇合。” “我会在日本等着你的,弘树。”樫村忠彬听见弘树还算有活力的回答,松了口气,“弘树,我一直爱着你。” 这句话像某个用来确认爱的密码,在泽田弘树近日逐渐干枯的心灵大地上降下来了甘霖。 这么多天压抑的生活,在来自父亲的这句朴素的爱语之中划下了休止符。 泽田弘树将手机递给舆水怜,两地湿润的泪水落在了座椅上。 他伸手去擦。 此时在舆水怜面前的,不是什么惊艳绝伦的天才少年,而是一个渴望回到家人怀抱之中的孩子。 舆水怜心想,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泽田弘树的压力和此刻放飞的心情了。 这是他最喜欢的Happy Ending。 = 送泽田弘树回日本说来简单,但说难也难。他的证件和资料全都在辛德拉那里,舆水怜刚把人家家里弄得一团糟,也不可能折返回去。 但这些问题本来就不归他考虑,所以异能特务科那边光速做出了对策,派人过来带泽田弘树回国。 分别前,泽田弘树对舆水怜还有些念念不舍。 他是个很懂得隐忍的孩子,这一点也让他很会隐藏自己的感情,在离别前,他就那么注视了舆水怜好几眼。 舆水怜就是再笨也知道泽田弘树是舍不得他了,他安慰道:“如果顺利,我们很快就会在日本见面了。” “真的吗?”泽田弘树可不像普通小孩那么容易糊弄,“但是我连你的联系方式都没有,我要怎么找你呢?” “和你父亲接头的人知道我的联系方式。”舆水怜说,“但……我还是希望你最好别再和我碰面了。” 泽田弘树不明白,“为什么?” 舆水怜扯出一个笑,“——因为一旦见到我,就意味着你又碰上麻烦了。” 泽田弘树不知道其中的含义,他只是隐隐觉得这个人好像有些悲伤。 他一定不知道,他说这种话的时候,表情和言语是不一致的。 尽管他保持着友善的笑容,可和发自内心的笑意截然不同,似乎是想掩盖某些翻滚上来的哀愁,但那哀愁转瞬即逝,泽田弘树不知道自己是否弄错了。 中原中也两手插兜站在不远处,劲风袭来想要吹开他头顶的帽子,却纹丝不动。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舆水怜,待到他过来,中原中也主动说:“我没有碰上麻烦。” “什么?” “你不是说见到你就意味着碰到麻烦吗?”中原中也说,“我只是在反驳这件事。” 舆水怜“唔”了一声,他伸出手掰着手指算道:“你看,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因为我要暗杀乔治先生,结果我暗杀成功逃跑后,这盆脏水是不是差点就泼到你身上了。” 中原中也:“……”也,不能说完全没关系。 舆水怜:“我记得你只是找乔治要人,并没有和他起冲突。因为我你才被卷入‘乔治被杀’这个事件中的。” 中原中也头疼,“……不一样,我当时是去追查横山建,知道这件事的很多,虽说被卷入其中,但我的嫌疑不大。倒是横山建,那家伙不知怎么就失踪了,等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死透了。” 舆水怜心虚地说:“是我杀的。” “什么——?!”中原中也今天第一知道这件事。 舆水怜小声说:“……组织当时也在追杀他,他手里有卧底名单,我杀了他之后把资料抢走了。抱歉,中也,当时你找乔治提到要搜查横山建的下落时,其实我是知道的……那之前他就死在我手里了。” 中原中也:“……” 很好,他人生中的一个谜团被解开了。 但是他一点都不高兴啊! “第二次嘛……是在游戏厅,当时刚发生了一场凶杀案。后来你们又追查炸弹犯和神道理人……”说到这个名字,舆水怜顿了顿,“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别太钻牛角尖了。”中原中也叹了口气,“按照你的这种思考模式,所有的坏事都能和你沾边。” 舆水怜托着下巴,眼神飘忽,“可是中也,你看我们这次还碰到了金苹果杀人案……还碰到了组织的人,啊,痛!你怎么打我啊。” 中原中也用雨伞敲了敲他的头顶,像打地鼠那样。 “笨蛋。”他说,“把坏事都归结到自己身上,那你倒是把好事也算上去啊。只看到负面的那一面算什么?” 中原中也说:“你在爆炸中救下的那些普通市民,这次救下的泽田弘树,还有这一年多来你帮助过的那些人们,他们对你的感谢难道是虚假的、是不值得被你看到的东西吗?” “——你倒是给我把这些事牢牢记住啊。” 人不能全靠恨和悲伤的东西活着吧? 好不容易得到的爱和喜欢,你倒是记得更加深刻一点啊。 = 那个琴酒,居然任务失败了。 爱尔兰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时间就是“连上天都听到了我的愿望,在鼎力相助”。 前几天见到琴酒时,爱尔兰觉得他脸色臭得肉眼可见。走路的低气压让其余人更是避之不及,属于走在大街上真的能吓坏小朋友的那种。 爱尔兰心情大好,竞争对手的失利,四舍五入就是他的得利——虽然竞争对手是他自封的,琴酒压根没把爱尔兰放在眼里。 爱尔兰对琴酒的敌意,基本上只是源自于职场竞争——他想去更高的位置,而那个位置已经坐了人,那他对这个人有敌意,这不是很正常么? 但是最近,他对琴酒的敌意已经带上了私人感情。 因为皮斯科。 皮斯科私下向他透露过,组织对他的状态有些不满了。琴酒作为最为高调的几个代行者之一,他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也能映射出Boss的态度。 皮斯科连续搞砸了几项工作后,琴酒已经对他表现出了相当大的意见,这让皮斯科的精神压力也变大了不少,他靠着组织走到了现在的地位、得到了现在的财富,可以说早就是和组织绑在一起了。 富贵险中求,当组织不需要他时,他会迎来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爱尔兰视皮斯科如父,对于琴酒屡屡给皮斯科施压的行为相当不满。 这让他多了一个想要让琴酒下台的理由,甚至比之前更加迫切。 掳走泽田弘树的任务失败,就意味着组织需要的人才继续空缺,爱尔兰要做的当然是将这个空缺补上去。 他打开手机,联系人里那个被他备注着“R”的联系人已经半天没有动静了。 情报贩子R,他说自己惹上了几个帮派,需要有人帮他摆平这些麻烦,最好是永远摆平。 爱尔兰知道,情报贩子多是狡猾之辈,和他们交谈时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落入他们的陷阱之中。 R只说如果自己能帮他摆平麻烦,他会提供报酬和帮忙找人,但只字不提“长期合作”的事。 爱尔兰本就是奔着长期情报来源去的,必不可能让R和自己只做一次性交易。 他的回复是—— 【需要找人替你解决麻烦?你可以出钱雇那些杀手或者雇佣兵,我会只给长期合作的伙伴摆平麻烦。】 这条回复之后,又过去了两天。 这两天里,爱尔兰其实已经找到了那些给R添麻烦的家伙,他不仅没有阻止,还给他们添了一把柴火,让他们更多的纠缠R。 R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过是个身体贫弱的情报贩子。 就算知道这是阳谋他也要往里面跳——这就是爱尔兰的计划。 手机忽然震动,他打开新消息,看到内容时勾起了嘴角。 【R:我明白了,先生。】 【R:我想……我很荣幸能成为您的长期合作伙伴^-^】 = 异能特务科的某个小房间。 这种锐利的金属风小房间只能容纳三到四个人进行会谈,只有一个桌子和几把椅子,屋内没什么别的东西。 在异能特务科,这种随时都能用来商量公事的房间不止一处。 舆水怜今天起了个大早就过来了。 津田真人将刚烧开的热水拿来泡茶,热气腾腾的红茶被递给了舆水怜。 舆水怜吹了吹上面的热气,说道:“我的计划成功了。” “哪个计划……你计划现在太多了。”津田真人在他对面坐下,表情无奈地说:“你是指的营救泽田弘树、给组织错误信息然后给泥惨会甩黑锅、还是说抓到了博多那边的□□进行人口拐卖的线索……” “他上钩了。”舆水怜用舌头尝了下红茶,“好烫,等等,你怎么还往红茶里加糖了。” “茶包是我妹买的,里面带糖。”津田真人说,“喝习惯了倒是不错。” 舆水怜:“……”好奇怪的味道。 “你说谁上钩了?你之前去勾引的那个组织成员吗?” “是他……勾引这个词用在这里有点奇怪吧。” “别在意这种小事啦,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我要的人你们已经准备好了吗?我会把他介绍给爱尔兰,让爱尔兰带他进组织。” “……他正铆足精神等着机会呢。”津田真人说,“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进组织的技术人员圈子就好了。这可是下了血本呢。” “你们确实很舍得。” 以往各大组织和实力派去的间谍,多半是非技术类人才。 这类人才他们本来就稀缺,怎么可能还送出去做高危卧底任务?更何况卧底考验的是综合能力、抗压能力要强、各方面素质都要过硬,这类人本就凤毛麟角,如果在这个基础上希望对方是技术型人才,简直是不可能。 偏偏异能特务科这个地方,真的能找到这种人,并且他们舍得放人去。 津田真人苦着脸,“还不是因为组织的研究太重要。必须要让拥有相关知识的人去接触才能得到最有价值的部分。以往哪有恐怖组织拥有这种强大的科技技术啊。” 这个话题实在不美丽,津田真人换了个话题,“对了,泽田弘树那边想要你的联系方式,你要给吗?” “还是算了,等一切都结束再说。他好不容易轻松了下来,让他先和家人一起快乐的度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舆水怜站了起来,说道:“……希望一切顺利,那我先走了。” “哦,等等——” 津田真人说:“我给你拿个东西。” 说着,他就推门出去了,然后报了一大摞资料过来。 “这是之前说的备考资料,我们给你整理了一些,你先带回去看吧。” 舆水怜:“……好。” 还挺多的。 津田真人边走边说:“你可要好好看书复习,我连办公桌的位置都给你提前占好了,那个位置视野好,冬暖夏凉,还不怕领导查班。” 舆水怜乖巧点头,一一称是。 津田真人领着他往外面走,快到大门时,迎面碰到一个瘦高瘦高的马脸男人,他看到舆水怜,鼻子里发出浓重的哼声,然后扶了扶眼镜。 “——异能特务科现在也真是够堕落了,什么人都往里面带。” “你什么意思?”津田真人是个暴脾气,当场就质问了回去。 马脸男人也不畏他,“难道我说得不对?除了异能特务科,还有哪里重新会启用那些有前科的犯罪分子?就是你们这种只要任务完成,过程怎么样都无所谓的态度,让他们以为自己做点好事就能改头换面了。” “你不是异能特务科的。”津田真人看着他空荡荡的西装领。 马脸男说:“马上就是了。” “天野主任——!” 楼梯那边,一个年轻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您已经到了?我给您带路!” 马脸男越发倨傲,看都没看津田真人一眼就走了。 舆水怜见津田真人的脸色倏地变得有些难看,问道:“刚才那个用鼻孔看人的人是主任?” 津田真人:“我听说搜查三系要来一位新的主任,就叫天野。” 说完,他又扭头对舆水怜说:“他刚才那些话你就当是放屁好了。” 舆水怜:“……你这样说自己的上司没问题吗?” “我是特别行动部的,又不归他管。”津田真人说完看了下时间,“我差不多要回去了,就不送你了。” “好。” 舆水怜朝着那马脸主任离开的位置看了眼,然后离开了异能特务科。 等他回到侦探事务所的时候都快十点了,他的侦探事务所门口被人摆了不少庆祝开业的花篮,看样子都是今天早上送来的。 周围的路人们看到了,边走边议论。 “侦探事务所?我们这里不是已经有一家侦探事务所了吗?” “对哦……你是说附近波洛咖啡厅上面那家吧?” “我记得那个侦探好像是个中年大叔……” “诶?原来是大叔吗?那这个侦探社不会也是大叔开的吧?” “打扰一下。”舆水怜抱着资料,面带笑容地走到店门口穿过人群,他对这些聚在花篮旁的人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是这家侦探社经营者雾岛。” 他将资料放下,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些印好的名片递了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接下了名片,还有人用余光悄悄打量舆水怜——毕竟本以为是个大叔侦探,没想到是位这么年轻帅气的先生。 就算不来侦探社委托工作,能在这条街上多看到一个帅哥也是好的啊! 舆水怜见状继续说道:“敝人是一位经验丰富的侦探,如果各位有什么需要委托的业务,可以直接来侦探社的二楼找我。” 简单寒暄过后,他就抱着一堆资料上了楼。 还没走到家门口,就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诸伏景光提着一个装蛋糕的盒子,松田阵平手里的是一个果篮。 松田阵平见舆水怜姗姗来迟,问道:“……你不会是忘记自己今天开业了吧?” 舆水怜:“……” 第92章 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一人提着一样东西驻足在他家大门口, 舆水怜赶紧走上前去将门锁打开,领了二人进去。 进屋后,舆水怜将手里这一大摞资料找了个空桌子堆下, 诸伏景光将蛋糕放下后,余光瞥见了资料书的书脊。 松田阵平也注意到了这一大堆学习资料, “——你要考公务员?” 考公务员也就证明他现在的身份已经没问题了吧? 舆水怜将他手里的果篮接了过来, “嗯,我要参加异能特务科的内部考试。” 那之后, 他的人生会再次改变吧——舆水怜心想。 加入异能特务科之后会是什么样的?这件事他在脑中假设过, 但从来都不具体。直到津田先生说给他预留了个好位置, 他又在心中期待了起来。 一个他所向往的,普通又有趣的职场生活近在眼前。 ……只要通过考试。 松田阵平没怎么听舆水怜提到现在的事,他问:“你现在到底是属于哪个组织或者机构?还是说是以个人身份在单干?” “……算是异能特务科的编外协助人员, 所以才要考试嘛。”舆水怜轻描淡写地拍了拍那小山一样的书。 松田阵平皱起眉头。 他不知道舆水怜是走了什么途径弄到的新身份。 舆水怜销声匿迹的那一年里十有八九是在为未来的新生活奔波、包括如何弄到安全的、干净的身份,以及如何让那些官方组织愿意承认他的身份,无非是由黑洗成灰色的过程。 他是典型的报喜不报忧的那类人, 松田阵平心想:如果自己刨根问底,舆水怜估计会象征性地将过去的辛苦挑挑拣拣出几样来说一说, 他对于朝他人分享自己的苦难这件事有一种天生的迟钝, 就像是不懂得怎么要糖吃的孩子。 这种孩子会很吃亏,所以松田阵平总希望他能更自由一点, 把自己的想法直白的说出来。 不过,怜在这种地方可以说是毫无长进…… 算了,他不说,那就自己这边多看着他一点吧。 松田阵平走上前去, 习惯性地用手揉乱他额头的头。 舆水怜拍了拍他手背,“怎么又揉我头发……” 这拍手的动作轻得很, 就像猫在挠人。 松田阵平道:“我乐意。” 舆水怜:“……” 说着,松田阵平就把自己买来的果篮里的水果挑了几个出来,去厨房里了。 诸伏景光笑容和煦,他从小山似的资料堆里取出一本笔记册翻了翻,“你的朋友很用心呢,笔记非常详细,字迹也整洁。怜,你要正式开始备考了?” “是啊,不过我没想到有这么多资料。”舆水怜只感觉压力陡然升高,他不自觉喃喃道:“这要看多久啊?” 诸伏景光若有所思:“嗯……全部看完我想要两个月吧?” 舆水怜:“……” “如果不用工作,全天都备考的话,两个月是比较理想的时间。能够复习得比较全面,但是怜的时间比较紧张吧?那就尽可能限定在三个月内看完吧。” “景光。你以前上学也要看这么多书吗?” “是啊。” “不会很无聊吗?” “不会……我是说偶尔还是有一点的。” “你逃过课吗?我听说很多人学生时代都有过逃课的经历……” “……有那么几次,也有几次是和zero一起。” “zero那家伙也逃过课?” 松田阵平从厨房里出来,还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我还以为他学生时代是老师最喜欢的乖学生呢。” 虽然在警校时期,降谷零不是让老师头疼的类型,但本质上也是个很有冒险精神的家伙。 诸伏景光:“好学生也会有几次列外。” 松田阵平将盘子放在桌子中央,切成一瓣瓣的苹果堆在盘子上,并没有摆盘之类的讲究。舆水怜去冰箱里取了几个一次性叉子过来分给大家,他看着盘子,说道:“松田警官,你是不是不会切兔子苹果?” 松田阵平走过来对着他脑门就是一敲,“有吃的就不错了,你要求还真是多。” “……所以你不会对吧。”舆水怜说。 “你一定要吃带兔子的?” “……不是。” “那就给我吃这个,弄那么讲究干什么?不都是苹果吗?” 舆水怜戳了个苹果到嘴里,说:“我就是好奇,削成兔子的苹果会不会更好吃一点。我看电视剧里都喜欢这么做……长辈会把水果切成花型给小孩吃。” 松田阵平心说这些电视剧真是没事找事,苹果不切成那样难道就不吃了吗? 但他心念一转,看到舆水怜那副明晃晃的羡慕样,又觉得是不是他触景生情了。 没有人给他削过兔子苹果。 ……可是这玩意儿自己也不会! 他能怎么办?! “说起来,怜一直称呼松田君为松田警官呢。”诸伏景光也尝了一口苹果,他看着舆水怜和松田阵平的互动,忽然想到了这茬。 松田阵平看着一旁欢快吃苹果的舆水怜,“我早就想说了,哪有人用职务来称呼朋友的。” “那……松田君?” “换一个。” 舆水怜眨了眨眼,又抛出一句,“……松田?” “再换一个。”松田阵平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但就是觉得不要是这个答案。 舆水怜咽下苹果,心说不就这些了吗?难道要喊名字? “……阵平?” “……” “这个也不行吗?”舆水怜说,“那我再想想别的好了……” 松田阵平咳了一声打断了他,“就这个吧。” 舆水怜见松田阵平好像挺满意的,于是尝试着喊了一声:“——阵平。” 他念名字时,第一个音带了点轻微的鼻音,让两个字好像黏在一起一样,软成了一团,听得松田阵平心间都有些发热。 松田阵平忽然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干嘛?” 他不想承认,自己多半是喜欢被他这么喊的。 “就是想喊一下试试。”舆水怜一手托着下巴,这两个字的音律还在唇齿间流转,“听起来很像金平糖呢。” “确实有点像。”诸伏景光表示赞同。 松田阵平吐槽道:“哪里像了?你是刚学会说话的婴儿吗,不是那么容易弄混的读音吧。话说回来,今天不是开业第一天么?完全没有生意啊。” “阵平,你好不会找话题啊。”舆水怜在吐槽松田阵平这件事上有与生俱来的天赋,“这种时候应该多说些吉利的话嘛。” 诸伏景光看着他们互动,他意识到怜在面对松田时,就像年龄直降十岁似的。 到最后多半会变成两个人闹来闹去的拌嘴行为。 诸伏景光想:怜似乎只对松田这样,是因为在松田面前他特别放松吗? “……要不要我们去发发传单和名片什么的?向周围的邻居做一下宣传会好些吧?”诸伏景光提了个中肯的建议。 松田阵平:“你名片印了多少?” 舆水怜沉默着走到办公桌下,打开旁边的柜子,抱出了整整一箱子的名片来,“这么多我想够用了。” 松田阵平:“……”何止是够用了,冬天停电了拿来烧火取暖都够了。 舆水怜给他们一人拿了一盒名片,递东西的时候忽然感慨了起来——他们这时候真的好像自己的助手啊! 他要是真有助手也不错,这样生活会更热闹些。 舆水怜是耐得住寂寞的人,但人未必想一辈子沉浸在寂寞之中。能有并肩而行的同伴、互相理解的朋友、能插科打诨的对象……他只是想到这些,就觉得遥远又不知从哪里开始下手。 他现在还不是可以松懈、可以放松到去处理这些人际关系的时候。 舆水怜还有好多事要做,这些事都留到以后吧。 他们从这边下了楼,在楼梯上,松田阵平问道:“你今天还有别的安排吗?” “我?异能特务科那边没有急事就行。”舆水怜说,“有什么安排吗?” 松田阵平看了眼诸伏景光,又看向舆水怜,“晚上要一起吃个饭吗?” “好啊。”舆水怜兴致勃勃地提议,“三个人是不是可以吃火锅?” 诸伏景光问道:“火锅?是很辣的那个吗?” “好像可以选不辣的。”舆水怜说,“我路过了一家火锅店好几次呢……” “行吧。”松田阵平大手一挥,“今天我请客了。” 诸伏景光笑盈盈地看着舆水怜,“不过,你记得留点肚子吃我带来的蛋糕,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舆水怜:“那我们吃完火锅再回来吃蛋糕好了。” 火锅和蛋糕怎么选? 当然是我全都要啊。 = “您好,我是雾岛,现在正在经营一家侦探社……” “是的,就在这条街过去的便利店旁,二楼上去就是了。” “如果您有这方面的需要,或者想要咨询相关内容,欢迎随时来找我。” 舆水怜保持着绝佳的笑容,以不会太过热情又不让人感到疏远的态度和附近的住民、商铺里的人打招呼,将自己的名片一一递了出去。 容貌好的人在社交上天生就占便宜,舆水怜曾经并不懂得自己的优势,但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已经明白自己要将所有的优势都放大来达到目的,利用自己外貌争取社交优势当然也在其中。 大多数老人、女性都没有拒绝他的自荐,面对男性则要转换思路,总之一场下来,名片送出去不少。 至于回报率如何就不知道了。 而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那边—— “我?我是雾岛侦探的助手,您要是感兴趣可以来雾岛侦探社坐坐,我们随时欢迎你。” “……联系方式?现在可是工作时间,抱歉,我的私人联系方式不能给你。” 舆水怜站在不远处,只觉得他们俩真受异性欢迎。 找他们要电话号码的异性,好像都是认真奔着要和他们发展一段恋情来的。 ……和自己的那种受欢迎不太一样。 就在舆水怜迈开步子打算和他们汇合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津田真人。 “津田先生?” “抱歉,忽然有点急事需要你过来一趟。”津田真人语速飞快,“你现在方便吗?” “……我和朋友在一起,我和他们说一声吧。” “……不好意思,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和你打这通电话。”津田真人愧疚地说,“之前的异能力激发训练项目你不是报名了吗?本来挑选的名单是下周才会审核公布的,但是上面突然变卦,将公开名单的日期改到了今天,技术部那边今晚就要提交实验者的资料了,你得现在过来一趟。哦对了,恭喜你入选——” 舆水怜:“谢谢。津田先生,其他入选者的名单能给我发一份吗?” “啊,你稍等一下,我发你邮箱,我先挂了。” 挂断电话,舆水怜皱起了眉头。 他大概是半年前就提交了参加这个项目的申请,中间已经过了两批都没轮到他,舆水怜也不着急。 异能力激发训练,在异能特务科内部不是秘密,本质是相当温和的手段,也不会对人体造成什么危害——每年都有想成为异能力者的人去报名,但90%的人什么都没发生,还有10%的人被激发出了一点点异能力。 舆水怜报名这个项目,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系统面板里的那个【隐藏数值A】。 他仔细回想过每次隐藏数值增长前后发生的事后,开始怀疑这个隐藏数值和异能力、超能力之类的东西有关。 如果在异能特务科的训练里隐藏数值有变动,多半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不过,什么会忽然变卦? 异能特务科内部的异能力激发训练项目每年都有四、五批,时间历来都是固定的,从未听说忽然改时间的。 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是津田真人发来的名单。 舆水怜顺着往下翻去,目光停在一个名字上,准确的说不是名字,而是后面用括号备注的的数字8。 这是年龄。 “……三重乃未来(mienai mirai)。” 是我的读音有问题吗?舆水怜读完愣住了,可他明明是按照上面给的注音来念的。 这个名字反过来念,听起来就像是“看不见未来”啊。 ……怎么会有父母给孩子取这种名字? 在日本这样的国家,取这种名字的孩子真的不会在学校被欺负吗? 舆水怜见过不少给自家孩子取奇怪名字的家长,也算免疫了。他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准备去和伙伴们汇合。 他们在公园的外围,被几个家庭主妇还有闲逛的老人围住了,舆水怜过去时松田阵平朝他挥舞着手,那表情就像在说——你总算来了。 舆水怜站在原地,本想也挥挥手做回应,然而他还未抬起手,身子就被人撞了一下。 那人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顶帽子,舆水怜看不清他的脸,那人撞了人也不回头,径直朝前走去,舆水怜盯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人。 “发什么呆——”松田阵平朝他走来,声音还未落地,就被一道尖锐的声音阻断了。 “滚开!都给我滚开——!我说了你很烦吧!?” 听声音,是个年纪很小的女孩。 接着,松田阵平就往舆水怜这边快步挪了几步——因为那女孩正在拿东西砸人,虽然是小石子,但被砸到也有些硌得不舒服。 “明明是你的名字很奇怪……” “关你什么事!我的名字是我自己取的,你有什么不满意吗?!” “那就是你脑子有问题!我妈妈说才不会有人取这种——” “你只知道重复你妈妈说的话吗?!笨蛋,蠢货,低能儿!滚开,都给我滚开!” 松田阵平移开身子,诸伏景光也朝着这边过来了,借着这个空隙,舆水怜正好看到那女孩又朝着嘲笑她名字的人扔玩具沙包。 红色的脏兮兮的小沙包腾空跃起,在它啪的落地的瞬间,舆水怜看清了那女孩的脸。 这个瞬间,他感觉浑身发冷,手和头都开始发软。 “好了。”一道冷冷地男声打断了女孩怒意勃勃的喊声,“走吧,未来君,你入选了。” 那女孩啧了一声,收了手,跟着男人朝着舆水怜这边走了过来。 舆水怜这才注意到,这个领着女孩的男人就是刚才撞到他的人。 他微微抬头,看见对方那张略长的马脸——是今天新上任的天野主任。 舆水怜握紧双手,直到那个女孩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他看的清清楚楚,那张脸是他绝不会忘的人——是那个向自己丢瓷片、把自己这个杀人凶手驱逐出她家的女孩。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连松田阵平喊他名字他都没听到。 风带着凉意奔了过来,舆水怜只觉得这寒气自颅顶戳了下来。 瞬间贯穿了整个腔体。 第93章 他记得那个孩子。 自己杀了她的父母, 正要离开她家时,被那女孩愤怒地用瓷片朝他砸来。 舆水怜当时没有躲开——要是三重乃未来她的准头更高一点,他很可能会被瓷片伤到眼睛。 松田阵平见舆水怜站在原地半天, 纹丝不动,意识到有了点问题, 他伸手在舆水怜面前挥了两下, “回神没?” 诸伏景光也关切地投来视线——舆水怜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战斗人员、过往的经历是不会立刻抹消的,他潜意识里就不会放任自己进入一个无防备的、纯粹呆滞的状态。 除非是给他冲击力特别大的事。 诸伏景光回望方才那群孩子玩耍的沙坑、掉落的碎石子沿途洒了一路, 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你还好吗?”他也试图让舆水怜重新找回理智。 舆水怜感觉自己灵魂缓缓归位, 沉重的落在了躯壳里, 发出“咚——”的巨响。 他一手扶着额头,感觉大脑还在嗡嗡作响,一股剧烈的想要呕吐的欲望猛地上浮, 他赶忙抿着嘴,对着他们摇了摇头。 “是哪里不舒服吗?”诸伏景光伸手去贴他的额头,一贴他也惊了, “嘶……有点凉,你出了好多冷汗。” “……没有。” 舆水怜虚弱地应了一声, “我没问题。” 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没问题。 松田阵平将视线移到人行道上, 看着两侧来往的行人,又收回视线看向怜, 欲言又止。 他是不是刚才看到什么了? 舆水怜觉得他俩的声音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他朦胧间用手去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耳朵都被他揉的泛起了红色。 “我要去一趟异能特务科。”他没解释自己的反常。 这件事没法解释,也解释不清。 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对视一眼, 后者心直口快,直接道:“他们现在喊你过去工作?” 舆水怜支支吾吾地说:“……有些事要处理。” 他眼神闪躲, 明显是不打算细说,看他这样,诸伏景光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他喉咙动了动,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说点好听的话,但舆水怜显然是一副精神不集中、什么也听不进去的样子。 “那你去的路上注意安全。”诸伏景光只能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帮忙,他想了下又觉得舆水怜这神游天外的样子,就这么放他走他心里踏实不下来。 他提议道:“我送你过去吧。” “啊……?不用,我自己坐个车就过去了。”舆水怜脑子里转了下:送你过去等于和你一起过去,他哪能让景光去。 松田阵平见他隐约回神了点,目光里都有了神采,但他还是问了句:“你确定没问题吗?” “没事,就是晚上说要和你们一起吃饭的事得推迟了……” 今天是工作日,他们俩说不定都是调了假期过来找自己的,舆水怜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真是两边都想顾,结果两边都没顾上。 他上了车后就微阖上眼开始闭目养神。 马脸主任那边他还没弄清楚情况呢,现在过去了还得先找津田先生了解发生了什么。 还有三重乃未来……他得想办法查查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她是怎么和天野主任走到一条线上去的? = 津田真人几分钟前就收到了舆水怜的电话,说他马上就要到异能特务科大楼下了。 舆水怜的临时通行证权限有限,去实验区的楼层必须要津田真人带领他才能去。 舆水怜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长外套,他来得匆忙,头发被方才突如其来的一阵大风吹得乱了都没来得及重新整理,头顶和发尾的发丝依然在乱舞。 “你把头发先弄弄吧。”津田真人看他风尘仆仆的赶来,“都扎眼睛里了,不难受吗?” 舆水怜用手指挑开扒在脸上的那根头发,嘟囔了句:“还好。” “走吧,时间不多了,我先跟你说正事。”津田真人带着他转身就往异能特务科内部走去。 穿过一个长长的回廊,舆水怜被带到了一个他从没来过的电梯口,津田真人按下电梯按钮后,将方才就一直抱在手里的那一摞文件翻开。 纸业哗啦啦地响,津田真人说了句:“哦,找到了。” 舆水怜余光撇过去,才发现津田真人手里拿着的是导航路线图,而不是自己以为的什么实验资料。 “……”也是,是他神经太紧张,想太多了。 “这个给你,内部资料,禁止外传啊。”津田真人从那导航图底下扒拉出一份订好的文件来,文件连个封皮都没有,一看就是刚打出来的。 津田真人:“这是异能力激发实验参加者需要阅读的资料,这东西每年都大同小异,而且没什么太大用处,你随便看看就好。” 舆水怜拿到手后先是简单翻了翻,发现和津田真人说的内容差不多。 实验的观察期时间内尽可能保持什么样的身体健康状况、遇到什么什么情况不要慌张以及应对方法、还有紧急专线电话号…… 舆水怜佯装继续在看资料,嘴上则是主动提起了话题,“津田先生,那个新来的天野主任没有为难你吧?” “你还在想这个啊?我都说了嘛,他和我不是一个系统的,严格来说他管不到我的。” “再怎么说他也是主任……如果对你们领导施压……” “放心吧,天野主任这人虽然鼻孔看人说话又难听,但他不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 舆水怜从他话里听出了些意思,他问:“你之前就见过他吗?” “没怎么见过,但知道他的大名。他这个人其实挺古板的,但又是真正愿意为了公众利益献身的人……有一次,有几个歹徒劫持了一辆幼儿园的校车,将教师作为人质,天野主任请他们放了教师和司机,自己来当人质。” 舆水怜目光飘移,“然后呢?” “他中了三枪,差点死了,失血过多的情况下还拼着一条老命从车里救下了一个女孩。然后在医院里躺了好久。”津田真人叹了口气,“虽然他这人说话实在是不太好听,但他也不是什么坏人。” “他之前不是异能特务科的吗?” “不是,他之前是公安那边的,前年才调到异能特务科来。” 舆水怜心想,这种调职太罕见了。 天野主任以前在公安经营下来的人脉虽然能有保留,但他的成绩和职务可不会保留,就算调职到异能特务科,一开始也绝对不是和以前平级的职务。 是他自己申请的?还是上头调遣的? 津田真人顿了顿,“但他升职……很快,有消息称他有几个消息非常灵通的线人。在追查黑衣组织时,他也贡献了一些力。人脉广、消息灵通的人在这个体系内不是少数,天野主任虽然是比较出众的那一波,但也没什么稀奇的。” 舆水怜点了点头。 人与人的相处是很奇妙。 舆水怜虽然和天野只有一面之缘,可只见面一次,他就感觉和对方不对付,就算让他们相处,多半也没法关系融洽。 “对了,津田先生,你知道那个女孩吗?”舆水怜打开津田真人给他的那份实验参选名单,“里面怎么有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有吗?”津田真人眯着眼看了过去,“我在看到你的名字入选后就没继续往后看了……居然还有这么小的孩子报名了?应该是内部人员推荐的,就像我推荐你一样。大概是哪个内部人员家里的小孩吧,这种事每年都会碰上。” “这很常见?” “常见啊。” 电梯门倏然打开,津田真人迈着大步在前面领路。 “——向往异能力的孩子和向往异能力的家长,从来都没有少过。” = 舆水怜被津田真人带到了体检区附近,津田真人就先告辞了,“我还有工作,你这边弄完后跟我说一声就好。” 舆水怜点头称是。 他走后,舆水怜看向这一大片来参加异能力激发项目的人:大约十几个人,男女少幼都有,但没有超过三十岁往上的。 津田真人同他提过,三十岁以后想实验来激发异能力的概率很小,除非是自我内部激发,但这概率更是少之又少。 毕竟异能力者可不是满地乱跑的白菜,少才是正常的。 三重乃未来臭着一张脸站在人群中,她个头小,好几次差点被路过的大人撞到,但她每次都会狠狠瞪回去。 就像一只只有野性的幼兽,只懂得用力量来武装自己,但很显然,她因为年纪太小而力量不足,只能做出瞪人的动作来取代暴力。 只是这种瞪眼行为,在大人看来是不具备威胁的。 无非觉得她是个没礼貌的小鬼罢了。 她眉头死锁,看着不像个七八岁的小孩,倒像个愤世嫉俗的青少年。 每个人都拿了体检的号码牌,所以无需排队,只用按号码入内就行了,发完牌子后,大家就散开来,要么找地方靠着玩手机,要么看手册,要么和周围的人闲谈。 “你是三系的本田吧?你也来报名了?” “啊,我记得你,你是违禁物处理部的……去年我们一起破了一场大案呢,那个异能力者真是凶恶,我还以为会死在那里呢。” “我也是,一想到那件事还会做恶梦呢。不过我也会想,如果我有异能就好了,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舆水怜安静地听着,目光却时不时朝着几步之外的三重乃未来那边飘去。 这孩子在想什么? 他感觉脑子里还是一片浆糊般难受。 舆水怜从口袋里摸出薄荷糖来,往嘴里塞了两颗——这是他来的路上买的,天气冷,吃了更加醒神。 一个样貌普通的男人蹲下来,对着板着脸的三重乃未来说道:“小妹妹,你也是这次来参加实验的?是家里的大人让你来的吗?” 三重乃未来:“是我自己要来的。” “哦……”男人露出个了然的表情,“我明白,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希望能有特异功能呢。” 三重乃未来语气冷冷,“你以为我在做白日梦吗?我才不是为了那种无聊的事来的。” 男人碰了壁,摸了摸鼻子。 “……也不用这么生气吧。” “别把我和那些还在冒鼻涕泡的小鬼混为一谈。”三重乃未来往旁边走了一步,一副觉得被男人蠢到受不了的表情,“我是来寻求力量的。” “啊?” “我有仇人。”三重乃未来说,“我要找到他们。” “呃,你是想……用异能找到他们?” “不是,我要用异能报复他们。” “哦——那你真了不起,是个勇敢的孩子。” “你在把我当傻子哄吗?” 舆水怜愣了愣,他听到三重乃未来说的不是“他”,而是“他们”。 她看到零了吗? 舆水怜打开手机,准备放松一下,就看到津田真人给他发了消息。 “体检完之后你到二楼307办公室来一下,组织的人有新动作了。” 舆水怜回了句知道。 紧接着,又跳出来一条—— “麻烦你把那个叫三重乃未来的孩子也带上,天野主任说她见过几个组织成员的脸,需要她来认人。” 舆水怜很想说,认人这种事……只有我不就够了吗? 还有谁比他认得的更多呢? 是天野主任不放心他么?认为他会包庇和自己关系好的成员? 可三重乃未来呢?她见过几个组织成员?舆水怜不认为她的父母会让她接触组织的人。 舆水怜盯着手机,半晌才敲下一句“好”。 他转过头,那边三重乃未来还在被几个大人围着逗弄。 她终于忍无可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就往旁边扔—— “你们觉得我说的很可笑吗?!” “我受够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大人了,给我滚开!” 那人忙避开,却发现后面还站着舆水怜,他喊道:“躲开!” 舆水怜反手将三重乃未来的手机接住,稳妥的握在手中。 他朝着三重乃未来走了几步,后者也踉跄后退,“干、干什么……” 舆水怜蹲下来,将手机递给了她。 三重乃未来目光在舆水怜脸上扫来扫去,她莫名有些害怕这人。 “……不要乱扔。”舆水怜说,“会摔坏的,还会砸到人。” 他摊开手将手机置于掌心,三重乃未来犹豫了半天,才伸手去抓起手机。 她正要转身跑开,舆水怜就扯了扯她衣角。 他把口袋里那盒薄荷糖拿了出来,“要吃一点吗?” 三重乃未来以为这人抓她是要打她,没想到他掏出了一盒白绿相间的糖果。 “给我吃?” “恩。” “……里面不会加了鼻屎吧。” “……我不会做这种事。”舆水怜说着,自己在手心上倒了一颗糖吃下。 三重乃未来看着他,缓缓伸出手,然后一把将糖盒子抓了过来。 小心翼翼地在手心倒了三颗。 “少吃一点。吃这么多会头疼——” 话音未落,三重乃未来就将糖全都塞进了嘴里,还嘎嘣咬碎了。 她吸了一口气,然后脸皱到了一起。 少顷,女孩把糖盒子甩给了舆水怜。 她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 “就是那些讨厌的大人。” 舆水怜没说话。 女孩晶亮的黑眸看着他,“你不一样,我喜欢你。” 舆水怜握着糖盒的手微微发力,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不要。 不要喜欢我。 第94章 小姑娘这边没觉察到舆水怜如死灰般的心情, 她刚大口嚼碎了几颗薄荷糖,一吸气就整个口腔里凉飕飕的,她只能尽可能让嘴巴动的幅度小点。 她也拉扯了下舆水怜的裤腿, 理所当然地把手摊开,“再给我点薄荷糖。” 舆水怜没说话, 他摸了摸糖盒子。 铁皮的盒子冰冰凉凉, 凉意钻进手指缝里,他感觉指关节都像泡在冷水里那么僵硬。 他条件反射地就想往相反方向跑去, 他感觉自己没法那么自然地对待三重乃未来。 ——她怎么不恨自己、不骂自己两句呢? ——只是因为做了易容, 就能理所当然的、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了吗? 她会知道真相的, 就算不是今天也是未来的某一日。 要么做个足够卑劣的小人,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让三重乃未来掘地三尺也找不到自己, 索性就这么消失,离开异能特务科,让所有人都找不到自己, 直接人间蒸发。 要么彻底做个坏蛋,捂住曾经的一切, 将新身份贯彻到底。 你看, 舆水怜你其实有这个手段,你完全能把三重乃未来刷得团团转, 再不济你还能逃去意大利,总有办法。 无数个想法在脑沟中腾起,可舆水怜觉得一个都不行,他全都做不到。 怎么会这样呢? 坏的和好的他怎么全都做不到? 没得到回应的三重乃未来伸手就想去抓糖盒子, 可她刚把手抬起来,那强势的一抓没有发生, 女孩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舆水怜的蜷曲的手指。 “……我还想要一点嘛。” 不同于方才咄咄逼人对待他人的态度,三重乃未来对舆水怜充满了好感,也许孩子本身不懂这种好感是什么,但的的确确体现在了她的态度和行动上。 舆水怜感觉口腔里疼,他半蹲下来,又打开盒子,“……只能吃一颗。” “好吧,你好小气。”三重乃未来啧了一声,还是乖乖摊开双手,郑重地去接,然后细声细气地说:“谢谢。” 舆水怜看着她,心想——其实她是个很可爱的孩子,那刺猬脾气也许是身不由己。 孩子的敏感让她明白不武装起来就会被欺负、不强硬起来就会成为被攻击的对象,哪怕是被攻击,她也要昂起头颅,绝不辜负自己骨子里的气性。 但对于她喜欢的人,她又礼貌又乖巧,那刺猬脾气也软化了,成了普通孩子的调皮。 舆水怜压下一切想法,公事公办道:“这边体检完后,我会带你去天野主任那边。” “哦……”三重乃未来兴趣不大,“长脸大叔还真是忙,他不会是要我等他到下班吧。” “……” 三重乃未来瞪圆眼睛,她对舆水怜的无趣非常不满,“哇,你一点都不好奇吗?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问问——你和长脸大叔、哦不,天野是什么关系吗?” 舆水怜嘴巴张开,顿了顿,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掌握了话题节奏的三重乃未来正色道:“不对,你要先问我名字叫什么,然后我问你名字,我们互相交换名字,就可以进入下一个话题啦。” 舆水怜:“……” 这个小女孩还真是…… “好吧。”舆水怜被她盯着,琢磨自自己一走了之是不可能的,“你叫什么名字?” 自己表现得无趣一点,她就不会喜欢自己了吧。 “三重乃未来。”女孩吐字清晰,声音响亮。 “……雾岛怜。” “雾岛哥……欸,好长,我可以喊你怜哥吗?”女孩说,“不过,你怎么不问我名字为什么这么奇怪?” 舆水怜:“这样问很没礼貌。” 三重乃未来却跃跃欲试,“——你快问嘛!” “……好吧。”舆水怜觉得这对话跟挤牙膏似的,“为什么你的名字这么奇怪?” 三重乃未来像是终于等到了有人按照她的剧本来,她挺着胸抬着下巴,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因为这是我自己取的。” 舆水怜这次没被她推着走了,他很“上道”地问了句:“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听上去似乎……寓意不太好。” “就是要这样,我才能时时记着我要做什么。”三重乃未来从他口袋里摸出那个糖盒子在手里晃了晃,“你怎么警惕性这么差,我一摸就出来了,你这样很难混的你知不知道?” 舆水怜身子一僵。 他还是头一次被人说警惕性差。 要不是他太在意三重乃未来,动都不敢多动一下,怎么会任由她拿走自己的糖盒子。 三重乃未来看了他一眼,没打开盒子继续挖糖吃,而是放回了他口袋里。 她继续说:“跟你说,我有几个仇人,我是一定要找他们报仇的。三重乃未来听起来和没有未来很像吧?就是因为这些仇人,我才变得没有未来的。”她用鞋子在地上蹭了蹭,空踢了一脚。 “——所以我要提醒自己,不能忘了找他们寻仇。” 舆水怜觉得嗓子里麻麻的疼,话也说不出来。 三重乃未来觉察到他们间气氛变得不舒服,她生硬地转移话题,“至于那个长脸大叔,其实我和他也不是很熟啦……他自顾自地说要收养和照顾我来着。说不定只是觉得我是个天才,想利用我呢。” 舆水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星川,星川未来。”三重乃未来见舆水怜主动提起新话题,她歪着头眨了眨眼,“嘛……我现在名字很长,叫我未来就好。” 舆水怜抿着唇,半天也没喊出“未来”。 三重乃未来倒是不怎么介意,她将这种反应归根为了对方在害羞。 “七号——” 里面的工作人员喊道。 三重乃未来举起自己的牌子,“在!马上就来——” 说完她又对舆水怜挥了挥手。 “怜哥在这里等我哦!我马上就回来——” 舆水怜思忖几秒,终于在三重乃未来从视野消失前挤出一句极其小声的:“……嗯。” = 组织最近的气氛很糟糕。 简而言之,是因为坏消息太多、失利太多,办成的都是些鸡毛蒜皮不足一提的小事,但搞砸的全都是些大事。 降谷零这几天的日子并不好过,工作堆积如山、简直是将他压榨到了极致——这根本就是一种变相的惩罚。 虽说弄丢了泽田弘树并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琴酒和贝尔摩德还有负责打下手的伏特加都该一视同仁被罚才对。 但贝尔摩德是特权阶级,本就不和他们在一个惩戒体系上。 而琴酒……照理说他和琴酒本质上是没有什么上下级关系的,但这只是表层,琴酒受到boss重用,哪怕大家是同一个级别,实则地位也相差很大。boss还有太多事要让琴酒去做,怎么会给他施加无意义的惩罚? 降谷零所能做的,只有忍下所有的不甘,将痛苦变为攀登更高阶梯的动力。 他要晋升、位置更高,才能摸到组织更核心的秘密所在。 在降谷零忙得脚不沾地时,朗姆又给他安排了新工作。 这次是他和贝尔摩德合作。 一直以来,和组织合作进行人口交易生意的某个政客似乎有了背叛之心,朗姆从线人那里得到了消息——这个政客似乎将组织的信息和接头人的消息转给了官方。 朗姆的态度是:“这种无异于自爆的行为我想不出有什么好处,但不排除那个政客已经被官方的人抓到了他参与非法交易的证据,想让他配合钓鱼执法,故意将他出卖我们的消息传过来,等我们按捺不住去找他对峙,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 “——哼,条子最喜欢玩这种阳谋。” 话虽如此,组织也不能当缩头乌龟,阳谋之所以是阳谋,就是因为你必须往里面跳。 朗姆嘱咐道:“你们去打探消息时都放机灵点,别被抓住把柄。如果他是叛徒,时机合适就直接杀了他。” 和贝尔摩德汇合后,两人去了距离最近的安全屋。 贝尔摩德抽着烟,翻看着传来的资料,对降谷零说:“朗姆那家伙很会使唤人,对吧?” “……怎么说也是二把手。”降谷零没有表肯定,这种得罪人的话贝尔摩德能说,他不能说。 “哦?我听说你最近可是被使唤得不少,不生气吗?” “这不正是展现我能力的机会吗?” “啊,对。那个FBI的间谍不在了,是你升职的好机会。”贝尔摩德虽然神出鬼没,但她对组织里的暗流涌动从不忽视,“不过,爱尔兰最近表现也很出彩,小心被他抢了先。” 这种万一被窃听就是踩雷的话题,降谷零可不打算碰,他直接转移话题,“你平时戴在手上的那枚戒指呢?” 贝尔摩德吐出烟雾,“怎么,你很在意吗?” “只是对搭档的好奇罢了。” “你知道那是谁送的吧?”贝尔摩德举着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装饰物的那只手,“你是对他念念不忘吗?” 降谷零一愣。 ……贝尔摩德居然就直接把这个话题挑开了? “哦呀,你不知道那些传闻吗?”贝尔摩德压低嗓子,“我听说你曾经对那孩子的控制欲很强呢。” “是吗?我还真是好奇这种传闻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降谷零继续迂回,绝不表态。 贝尔摩德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忽然丧失了兴趣,“算了,人都死了,还是看看后天的任务吧。” = 三重乃未来从体检室里走了出来,主动迎上舆水怜,还没等她和舆水怜说上几句,就听见里面又开始叫号,这次是舆水怜的号码,他看着把不开心写在脸上的三重乃未来,只好落下一句,“我马上就会回来。” 等到他也做完体检,已经快到黄昏了。 这层楼有个办公室采光极好,舆水怜领着三重乃未来离开时恰经过这,看见外面像被踩脏一地的橘子颜色的光落在远处的建筑上,浓郁得仿佛抹不开。 三重乃未来抓着他的衣角,换做是平时,舆水怜应该会主动伸手去牵小朋友的手,但这个人换成未来时,他就不敢这么做了。 对,不敢,而不是不能。 他觉得自己要得到对方的应允、或者对方主动要求才行。 天野主任和津田真人他们已经在办公室里了,屋子里开了暖气,舆水怜一进去就觉得头闷。 “总算来了。”天野主任看了眼三重乃未来,随后才看向舆水怜,“麻烦你了。” ——这态度,和先前说话叫人不爽的样子完全不同。 舆水怜想到津田真人说天野主任其实人不错,就是嘴巴说的不好听。 ……也许吧,他想。 天野主任把三重乃未来拉到身边,他站在桌子的这一侧,舆水怜站在另一侧。 除了津田真人外,房间里还有两三个他不太熟的职员。 天野主任紧紧抓着三重乃未来的手,说道:“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后天前田议员会出席一个宴会,据线人的消息称他会和黑衣组织的人私下见面商量‘大生意’,我需要你去和他们见上一面,或者你最好伪装成黑衣组织的人,去套前田的话。” “对了,还有我们弄到了一份他们的名单和照片,你和三重乃未来一起辨认一下。” 还没等舆水怜回答,津田真人就觉得有些不妙,他手往桌子上一撑,“等等,天野主任,你刚才说的那个任务是不是有点太危险了……很可能和那个组织的人当场撞上吧?要是真碰上了怎么办?” 天野主任说:“碰上了?那就想办法跑,随机应变。” 津田真人被他震了一下,这说的什么话? 三重乃未来被桌子挡着,只露出鼻子上面的部分,舆水怜看到她眉毛都快搅成一团了,她扯了扯天野主任的手。 似乎也觉得天野说的不好听。 舆水怜抿着唇,眉毛也蹙了起来。 “我听说你以前就是做这个的。”天野主任没什么表情,“你曾经就是他们中的一份子不是吗?你这种人,不是应该很了解那些人的行为方式吗?” 那种人。 天野主任这高高在上的口气让舆水怜觉得他刚才对对方一丁点好感土崩瓦解,这稍微变好的印象还不到三分钟。 在天野的眼中,无论自己怎么做都一样,过去的烙印是伴随一生的标签和痕迹,不是靠未来的赎罪能改变的。 “天野主任,你的说法有些过分了吧。”津田真人握着拳头。 天野主任对津田真人的怒意视若无睹,平淡道:“还有件事,你们营救泽田弘树没错,但完全不讲章程!事前交代和后勤处理、以及之后的交接简直是一塌糊涂,这种重要工作不能临时决定,是凭着脑子一热就能干的吗?应该更缜密的进行计划,按照制度办事,更何况你还不是异能特务科的人——” 舆水怜听着他唾沫横飞地扯这些制度和道理,他不懂也不想懂。 可那时候时间太紧急了,机会也只有一次,最坏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一起死在那里。 舆水怜:“组织的人在行动,他们装了炸弹,我觉得那是最后的机会了,否则泽田弘树也好我也好都会死在那里……” 天野主任大概没想到有人真的会当场顶撞他,“那你有没有想过,事后的处理怎么办?怎么朝着公众解释,怎么给辛德拉和对方政府机构交代?对,你不是异能特务科的人,所以就不管不顾了吗?把烂摊子甩给其他人,这就是你的判断?” 津田真人感觉气氛越来越不对,他想说点什么阻止他们,可没想到那个向来脾气又好、性格又安静的舆水怜也和天野主任针锋相对了起来。 舆水怜强压着涌上的怒意,声音都陡然拔高:“——你的意思是我不负责任?在炸弹只有几分钟爆炸、连逃生都可能失败的时候,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你告诉我?!你的意思是制度和面子更重要?” 如果当时没有留一手让中原中也帮忙呢? 他们搞不真的会死在那里! 天野主任见他忽然硬气起来,也不甘示弱:“所以才说你们这些人总以为自己做点好事、洗白一下档案就能重新做人了!骨子里留下来的那些作风完全改不正!骨子里就改不了!你懂什么规矩和办法?还没加入异能特务科就开始这么大张旗鼓的行动,真要是让你进来了呢?都像你这样工作早就一团糟了!” 舆水怜头手指按在桌子上,强迫着自己不要握拳。 他怕自己一握拳就会打人。 搞了半天,天野主任就是这么看他的。 除了他之外呢?是不是还有很多人是这么想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救人?”舆水怜说。 津田真人焦头烂额,他忙说:“——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胡思乱想!” “我跟你说,不管是公安、还是异能特务科,都有一套严格的办事制度,既然你要让异能特务科给你擦屁股,你就得按照我们的要求来!”天野说着又转向津田真人,“——是他协助你们办事,不是你们给他当下手打工!” 津田真人心里骂脏话了,他从来没觉得天野这么缠人,恨不得他少说两句。 舆水怜觉得眼睛发涩、灯光照得他不舒服。 天野后面说的话他都没听清了,只记得他那说的“你这样的人”、“骨子里就改不了”,他那绝不给人以任何机会赎罪的姿态摆得极高。 舆水怜视线恍恍惚惚看见旁边急得要命的三重乃未来,她瞪着天野,还拽他袖子让他别说了。 “……我有几个仇人。” “我改这个名字是不想忘记复仇。” 舆水怜方才那一腔怒火在想到三重乃未来的话时又倏然被扑灭,变成了一地掀不起的死灰。 浓郁不化的情绪钻进他的骨骼缝里。 赎罪真的有用吗? 三重乃未来的父母也回不来了。他们不是什么好人,没错,可自己也没有权利剥夺他们的生命——这一切都是错的,舆水怜想。 ——确实,凭什么赎罪就要被原谅呢? 他又想起放进冰箱里的、景光说祝福他新店开业的那个蛋糕,还有松田阵平的一大篮子水果,这些东西像雾一样散开了。 舆水怜觉得眼睛发涩、灯光照得他不舒服,他扶着桌子,按着津田真人的肩膀然后往天野那边身子一倾,旁边两个西装职员见了不对,赶紧上来拦住脚步踉跄的舆水怜。 舆水怜被人按着肩膀,“……你是不是觉得我这种人死在那里最好?到时候你们就能随便处理我的身份,怎么谎报都行,反正可以轻松和你们撇清关系……”他越说越觉得身子在发力,那两个瘦弱的职员那里架得住他。 津田真人感觉不妙,“你冷静点,怜……主任他不是那个意思……” 舆水怜要是真的在这里和天野发生冲突,以后的日子只会更不好过。 这么想着,津田真人直接上来用身子想挡着他,可舆水怜的力气很大,他这点小动作完全是杯水车薪,就这么被舆水怜往旁边推开了,一个职员干脆去扯他后面的衣领子。 “怜哥……”三重乃未来的声音弱弱地传来,她不知道这个刚才还呆呆的、会给他糖吃的哥哥怎么了。 可舆水怜什么都听不到了。 天野被他逼得往后退了半步靠在墙上,舆水怜两手拽住他西装的衣襟,“——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人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天野去抓他扯着自己衣服的手,却被对方松手然后又扯住了衣领往前拉,憋得他脸都别过去咳嗽了好几声,“你干什么!你放开——咳咳——!津田!把你的人抓走!救命!外面还有人吗——” 舆水怜另一只手也一起抓着天野的衣领,“你是不是觉得我根本不配活着?!” “咳咳、咳咳……” 津田真人急得要命,他企图掰开舆水怜抓着天野衣领子的手,“再不松开真的要出事了!” 这时有人听见这里的声音,闯门而入,就见到这么失控的一幕,另外两个职员喊了起来:“抓他的腰!把他往外面拖开——” 一群人忙上前来,有的扯他衣服,还有的抓着他的手臂从后面勾着,也有人抱着他的腰。 舆水怜一个人再怎么也敌不过一群,他看到天野好不容易松了口气,蹲在地上疯狂吸气呼气。 而自己则是被这群人拽着出了房间,方才那翻涌而来的情绪把他变成了一个怪物,他只觉得一切都悲哀又没有出路,眼睛疼、头疼,哪里都疼,但是哪里都感觉不到疼痛。 他手按着门框,被拖出去的最后一秒,他看到三重乃未来想要追出来,她张着嘴,好像是还在喊他—— “怜哥!” 他只觉得鼻子一酸,落下两行泪来。 第95章 津田真人不放心, 主动提出要送舆水怜回去。 这会儿已经天黑了下来,华灯初上。 繁华的主干道两侧都是下班回家路上的工薪族们,每个人都风尘仆仆, 目不斜视的朝着家的方向奔赴,偶尔还撞上几个行色匆忙的路人, 舆水怜被撞了也没什么反应。 津田真人见他一副不在状态, 走路都像随时要开始发呆的样子,忙的手臂虚靠着舆水怜, 隔着一圈的距离, 免得他真一个腿软摔着碰着了, 他心想自己快和老妈子差不多了。 不管怎么说,天野主任今天说的那些话太过分了些,他在旁边听得拳头都握紧了, 真的有想冲上去骂人的冲动了。 津田真人说:“你别理他,他那种人就是倔脾气,一开口说的就是难听的话, 你别放在心上……” 舆水怜木讷的“嗯”了一声,津田真人意识到这招怕是不好使。 俗话说恶语伤人六月寒, 人们做好事得到的回馈, 也许未必抵得上一句恶语带来的冲击,人的感情价值在这种时候本来就是失衡。 津田真人决定和舆水怜举例子、讲道理, 用事实说话,他掰着手指头跟他算,“你看啊,你帮过我吧, 帮过我们部的好些人吧?你也帮了泽田弘树……你做的这些事又不会因为天野那几句难听的话就消失,你确实帮助过不少人, 你绝不是他口中那无药可救的人。” 舆水怜动了动眼皮,像是有了些反应。 津田真人:“你别信他那些鬼话——这种时候,就应该回去和朋友聊聊天、喝点酒、吃点好吃的。” “……哦。”舆水怜没这个欲望,他麻木的应了句。 接着,他想起们关上时喊他名字的三重乃未来,他问:“……三重乃未来现在是被天野主任收养了吗?” “好像是吧?”津田真人抓了抓头发,不大确定:“我回头去查查好了。” 舆水怜闷闷地嗯了一声,再后来就是津田真人说着,他听着,很快就来到了他家楼下。 津田真人不大放心,他想着万一舆水怜走路时精神不集中,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怎么办?他提出说:“要不我扶你上去吧?” 舆水怜摇了摇头,“……我没事。” 就在他两人站在楼下时,不远处舆水怜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过来,他忽然口齿清晰了起来,对津田真人说:“我还有点事,我先上去了。” 那头,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也没想到他们正撞上回来的舆水怜。 见对方那扭头就要跑的架势,他们也加快了步伐跟了上去,两人三步并做两步上了楼梯,刚站稳脚步就看见舆水怜已经开了房门打算往里钻—— 松田阵平眼疾手快地上前扒住门,“你不是看见我们了吗!干嘛装没看见?你跑什么——” “……”舆水怜看着这人扒在门框上的手,怕自己把他这引以为傲的“灵活的手指”给夹到,只好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任由松田阵平把门拉开。 诸伏景光手里还提着一袋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正散发着香气,“进去说吧。” 就这样,三人又坐到了一起。 舆水怜下午就很不对头了,这点他们俩都有所察觉。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没走,而是在附近待了会儿顺便吃了个饭,中途还往舆水怜的侦探事务所跑了一次,没看见他人,吃完饭后他们给舆水怜也带了一份,想着他要是工作还没处理完,就放在他门口。 没想到在楼下就看见舆水怜正和异能特务科的人在说着什么。 虽然有一肚子话想问,诸伏景光还记得要循序渐进,他将热气腾腾的食物推到舆水怜面前。 甜味钻进了舆水怜的鼻子里,诸伏景光打开袋子,“烤肉套餐,还是热的,先趁热吃吧。” 松田阵平动作更快,他直接把木筷子拆开,“啪——”地一响,然后将筷子直接塞进了舆水怜手里,“先吃饱肚子,有什么事边吃边说。” 舆水怜捏着筷子,慢吞吞的“哦”了一声。 他肚子里没东西,下午别的没吃,薄荷糖吃了不少,嘴巴里已经犯了苦味,刚才他那灵魂出窍般的状态中没怎么在意这些,现在舆水怜举起筷子吃了一口撒着烧肉汁的肉片后,食物能带来的强烈满足感终于卷着他为数不多的理智冲破了阻隔。 就像游戏里吃食物会恢复san值一样。 松田阵平走进厨房里打了杯水,走出来递给舆水怜,“他们家酱汁有点咸,你慢点吃。” 在扒拉了几口米饭之后,舆水怜才说:“……很好吃,谢谢你们。” 他的理智回笼了不少,看着面前的二人,不好意思地说,“你们不会一直在这里等我吧……?” 松田阵平:“……没那回事,只是在附近吃了个饭而已。” 诸伏景光:“是啊。” 舆水怜不解地看向二人——你们能不能统一一下口径? 虽然脑子清醒了不少,但舆水怜知道有些话他不能说。 或者说——要怎么说? 他专心吃饭,索性就闷着不说话,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另外两人都感觉有些难办。 舆水怜一旦决定了,就是很固执的那种类型。 “不用看我。”舆水怜把饭吃完后,看他两还没打算走,“和工作相关,有保密性质,我不能说发生了什么。” 诸伏景光猜到多半是这种样的情况,耐着性子问道:“工作危险吗?” 舆水怜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看到他反应的二人:……这不是让人更担心了吗? “不谈这个了。” 舆水怜站起身把垃圾收进厨房里,然后把景光带来的蛋糕端了出来放在桌上,他一手拿着切蛋糕的刀子,问道:“你们还吃得下吗?” “据说吃甜品用到的是另一个胃。”诸伏景光从蛋糕盒子里把一次性盘子取了出来,“你临时去工作时我还以为要错过给你庆祝的时间了呢。” “虽然有点晚了,但现在来庆祝也不是不行。”松田阵平说。 舆水怜站起身,“等我一下。我下楼买个东西。” 接着他就下楼去买了几听啤酒回来放在桌上。 松田阵平看他轻车熟路的开了一听啤酒然后递了过来,“你现在到法定饮酒年纪了吗?“ “早就到了。”舆水怜喝了一口冰啤酒。 他其实不抽烟也不喝酒,但他内心的秩序在今天有一丝崩坏,在压力无从释放之际,他就会想做些出格的事情。 他给自己也开了一罐,就在准备举杯时,诸伏景光说等一下。 然后他打开刚才装了一次性餐具的蛋糕盒子,边伸手去翻边嘟囔,“我记得这里还有……哦,找到了。” 里面是一板彩色的蜡烛,舆水怜怔怔地看着诸伏景光将蜡烛取出来——一共七根,七种颜色。 诸伏景光将蜡烛插在蛋糕上,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来。 拿出打火机的瞬间,他又想起自己从来没在舆水怜面前抽过烟。 就在下午,他和松田阵平一起抽过烟。 他其实是没什么烟瘾的人,平时很少抽烟,一包烟放上一两个月也未必抽得完,但今天不同,舆水怜那凝重又试图瞒着一切的举动让他感到不安。 就像是曾经的他和怜的情况逆转了一样,现在那个什么都不能说的人变成了怜,而自己却找不到带他离开这种漩涡的出口。 诸伏景光拿着自己的打火机,居然有种不知道要不要用的迟疑。 怜看着他笑出了声,他说:“——其实我闻到了,你身上有淡淡的烟味。” 他从诸伏景光手里将那个打火机拿了出来,“我来吧。” 然后点燃了插在蛋糕上的蜡烛。 离门较近的松田阵平关了灯,“这样更有气氛一点。” 黑暗的房间里,七根点燃的蜡烛将他们这一片染成柔软的橘色。 打火机冰冷的外壳在舆水怜手心留下一片冰凉,可燃着的烛火又在手背落下强烈的热度。 舆水怜想着津田真人说得对,和朋友在一起心情会平复不少。 但这种宁静只是暂时的,他一想到明天还有一场硬仗——在组织和异能特务科的双重视线下,不仅要完成异能特务科的任务,还要想办法掩护降谷零让他不要出镜,以免被三重乃未来看到他的脸。 当时的事,动手的人是自己,和降谷零其实关系不大,他最多算个袖手旁观罪。 惩罚不应该落到降谷零头上——他充满私心地想着。 松田阵平走了过来,问道:“要说祝福语吗?比如祝贺新生活的开始之类的?还是开业大吉?” 舆水怜摇了摇头,扯出个笑容来:“祝福的话已经从你们那里听到很多了,再说我也会觉得害臊了。” 松田阵平把他落在颈间的头发往后面扒了扒,免得这人心不在焉的时候傻兮兮的把头发给烧着了。 他说:“有什么关系?祝福的话说再多遍也不会变质,你就心安理得的接受吧。如果觉得害羞,就说到你彻底习惯为止。” 舆水怜作势要去吹蜡烛,就听见诸伏景光虔诚又温柔的声音: “——希望怜的新生活一帆风顺,平平安安。” 舆水怜吸了吸鼻子,差点又想哭了。 第96章 晚上七点, 宴会会场外。 夜幕悄然降临,一辆黑色轿车驶入这条繁华街道,停在了距离二十层高楼的宴会会场侧前方。 火树银花之下, 一辆辆豪车来到酒店门口,车门打开后走下身穿高级西装的、礼服的男女们, 在谈笑风生间被侍者带领着走进了酒店里。 被邀请入宴的多是些商界、政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门口蹲守的记者和狗仔也不在少数,这些闻风而来的人半小时前将这条路堵得水泄不通, 直到交警赶来疏通, 才勉强维持住了秩序。 坐在驾驶室的降谷零看着酒店门口金碧辉煌的装饰, 和闪着金色辉光将路面得发亮的灯,感觉眼睛晃得都有些难受。 贝尔摩德倚在副驾驶的靠枕上,一手撑着下巴, 似乎也是被金灿的灯光迷了眼,她微眯起眼睛,从口袋里摸出一副墨镜戴上。 “前田康夫下车了。”贝尔摩德捕捉到目标人物, “和他的秘书一起,还有一位随行保镖。” 降谷零两手交叠置于方向盘上, 下巴枕在上面, 说道: “前田康夫每次都选在这么张扬的地方和组织的人见面吗?” “因为没有安全感吧。”贝尔摩德一针见血地指出,“他每次的交易地点都在昂贵的高级酒店, 在他看来,这种容易出现重要人物的场合,场合组织的人会收敛一些,就算出了什么意外, 他也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降谷零挑了挑眉,“——的确, 一般人在和□□组织进行交易时,都是想着越隐蔽越好。” ——这么谨小慎微的人,真的会背叛组织吗? 他真的有这个胆量吗? 还是说,背叛组织对前田议员来说会得到更大的收益,所以他才选择了这条路呢? “毕竟前田康夫只用动动嘴皮子,真正负责运输货物的那些人可没法像他这样隐藏在人群里。”贝尔摩德吹了吹指甲上的灰,“虽然说前田有背叛组织的嫌疑,但也只是嫌疑而已,要不要处理掉他,还得看我们今天调查的结果——” 降谷零轻笑,“看来我们掌握着前田的生死。” 降谷零在来之前已经看过了前田康夫的资料。 作为一名人脉和实权都有的政客,前田康夫自然和那些中层底层负责出体力的家伙不同。 组织和其他势力进行人口交易时,他要做的只是给组织的交易打掩护,在必要的地方通过自己的人脉给组织行便利、开绿灯,以免出岔子。 组织每隔一个月或者一个半月会和他见上一面,当面通知他下个月的交易情况。 这也是组织对他的定期敲打,时不时提醒他他已经在贼船上这件事。 日本的议员各种经费和补贴收入很高,那些灰色收入加起来已经超过年薪了。 ……即便如此前田康夫也愿意冒着身败名裂、甚至死于非命的危险和组织做交易。 尽管这么说有些理想化,但身为议员的前田康夫所存在的意义,本该是为了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竞选时他一定也为此唾沫横飞说过许多好听的话,如今却将自己和他人区别开来,将一般国民当做供他生财的商品…… 想到这里,降谷零眼神微暗。 贝尔摩德没注意到降谷零微妙的表情,她看见不远处又驶来一辆车,很快,车里就走下几个身影,贝尔摩德盯着那道背影出了神,在看见他牵着一个女孩儿走上台阶后,她收回视线,不带感情地抛下一句。 “——我们要行动了。” 宴会在十七层,和前田康夫碰头后,他们要去十五层的房间内商量这次的交易内容。 = 三重乃未来牵着舆水怜的手,她无聊的边走边捏舆水怜的手指。天野让人给她配了一套蓬松的裙子,走路时裙摆上的纱会轻飘飘的跃起一些。 女孩黝黑晶亮的眼睛时不时看向她身旁的舆水怜。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正装,头发扎着高马尾,比平时看上去要精神些——这是在车上三重乃未来强行给他换的发型,这个小大人坚持认为他先前的系头发的方法太随意了,不合适出现在这种严肃场合。 三重乃未来明知故问,“你今天带糖了吗?” “……没有。等会会场上也许会有糖。” 三重乃未来眼睛一亮,旋即又拔高音量:“我们可是来工作的!不能想着吃!” 这话完全是试图自己说服自己。 舆水怜:“……嗯。”他僵硬地转移话题,“你……不害怕吗?” 十岁都不到的孩子,被带着前往这样的场合,还交付她一个去辨认跨国罪犯的工作——这听起来就像是某些国家的爆米花电影里最爱的题材,谍战版小鬼当家,少年特工什么什么的。 ——他都不知道异能特务科为什么会同意天野主任的安排。 “我有什么好怕的?”三重乃未来瞪大眼睛,“我可是很兴奋呢!能亲自辨认出那些罪犯,不就证明我在为社会做贡献吗?这可是好事……难不成你在害怕吗?” 舆水怜摇了摇头,“没有害怕。” 三重乃未来身边的人只有他,他如果说害怕,这孩子一定也会动摇的。 ……不过,三重乃未来胆子大到能对着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扔瓷片。 现在对她来说真的只是小场面了。 孩子胆大是好事,但有时候该怂还是要怂,真碰上歹徒了还是赶紧逃吧。 舆水怜想了想,道:“……等会尽量不要离开我身边。我知道你胆子很大,但是那个组织的人都是些穷凶极恶的人,就算是面对小孩也不会心软的。” 三重乃未来听完他的话后,低下头思忖片刻,嘟囔了一句:“……那倒也不全是,说不定就有那么一两个心软的呢。” 舆水怜就当没听到,拉着她朝着酒店的电梯走去。 来之前,天野说会有人负责接应他们,那人是个富商家的公子哥,因为一些私人原因和天野走得很近,这次他们入场也是拖了对方的福。 天野还安排了一个异能特务科的人,伪装成了那公子哥的保镖,和他一起先进场了。 和他们一起上电梯的还有四五个年轻女性,舆水怜看了下她们分别去的是十三层和十五层。 他伸手按了十七层,然后退到了旁边靠着。 那几人见三重乃未来生得甜美可爱,便有人问道:“……哎呀,好可爱的小朋友啊,小妹妹你多大啦?是和哥哥一起出来玩吗?” “年龄是秘密……所以不告诉你!”三重乃未来说,“不过我确实是和哥哥出来玩。”说着,她高高举起自己和舆水怜牵在一起的手,仿佛是在炫耀。 舆水怜缓缓地、僵硬地把头别了过去。 方才调侃三重乃未来的那名女性这会儿才仔细看舆水怜的脸,意识到他和三重乃未来长得根本不像,自己刚才一时口快,下意识的以为他们是兄妹关系。 说起来今天十七层似乎是些有头有脸的人在开晚宴,这两不会是什么同父异母或者同母异父的兄妹吧……难道是关系其实并不融洽那种? 脑补了很多的她尴尬地打了个哈哈,试图下台阶,“……看来哥哥害羞了呢。” 见舆水怜没反驳,她忙退了半步,到了自己的楼层后就光速离开,头也不回。 电梯内便只剩下牵着手的两人。 下电梯后,三重乃未来喃喃道:“……干嘛那么不情愿嘛,当我一天哥哥也不会让你掉一块肉啊!” 她好像有点不高兴,舆水怜想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行为让她受伤了? 舆水怜:“对不起。” 三重乃未来气鼓鼓地抬起头,但眼睛里有了光。 然后舆水怜说:“我让你丢面子了。” 三重乃未来:“………………”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三重乃未来气得跺脚,“算了!” = 到了会场内,宴会还没开始,他们来的时间很准。 舆水怜和接头的另一位异能特务科的人终于见上了面。 “我是松岛。”对方因为要扮演富商的保镖,穿了件颜色相对暗淡的西装,他对舆水怜点了点头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已经听天野主任那边说了你的事,还有这位……未来小妹妹的事,麻烦二位将耳机带上,有什么事急事方便第一时间联系,我随时支援你们。” 舆水怜“嗯”了一声,说道:“前田议员有说他大致什么时候和黑衣组织的人见面吗?” 松岛:“……没有,我们只能多留意他的动向了。” 接着,松岛又问舆水怜:“你觉得前田议员是真心想要和异能特务科合作吗?” “你怀疑他只是假意合作……?”舆水怜思忖片刻,说道:“你担心他会反手把异能特务科的人出卖给组织?可这么做对他也没有好处,触怒了异能特务科,他在官方这边的日子不会好过,多的是办法让他下台。” 松岛听完他的话,挠了挠头,“也是……可能是我神经过敏了吧。我总是觉得政客什么的不太可信呢。” 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舆水怜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开始在宴会场中寻找前田议员的身影,以及组织的人的身影。 这边,松岛还在碎碎念,他看着个头矮小的三重乃未来,说道:“天野主任说让你来辨认那个黑衣组织的成员?你认识他们不少人吗?” 三重乃未来忽然被cue,但这个问题她好像早就想过说辞了,她从善如流道:“其实我认识不少他们的人——有不少人都到我家来过,我还知道他们的代号。” 松岛睁大眼睛,心想那确实不得了,“你知道得还真多啊……不过这样也难怪会很危险。” “哦……他们估计都以为我死了吧。”三重乃未来说,“所以要是被他们认出来了,我也会很危险呢。” 她说着,捏了捏舆水怜的手提醒他。 放走三重乃未来的是他。 三重乃未来如果没有死,组织的人看到她,不是没有灭口的可能性。 ……这也是自己做出的选择所带来的结果。 舆水怜想了想,半蹲下身,轻轻抱了她一下。 “我会保护你的。”他说。 三重乃未来被他突然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干、干什么嘛……突然这样,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会保护我的!” 松岛笑了起来:“你们真是关系不错啊。” 小姑娘倒是喜欢他的说法,含糊地嗯了一声。 舆水怜站起身,却在目光朝着前方投去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准确的说是背影。 那是个年轻的侍者,还戴着老土的黑框眼镜,尽管外貌做了些许变化,但那双眼睛和那背影的形状,舆水怜只扫一眼就能认出来。 ——是降谷零。 对方仿佛心有灵犀似的,也和他对上了视线。 舆水怜做了个口型,降谷零点了点头。 见舆水怜松开了她的手,三重乃未来问道:“怎么了?” “我去一趟洗手间。”他说,“松岛先生,麻烦你陪着她一会儿。” 松岛拍着胸脯保证道:“好的,你就放心交给我吧!我家有四个弟弟妹妹,我对照顾孩子很有心得!” 三重乃未来撇撇嘴,“……谁是孩子啊!” 舆水怜离开后,松岛蹲下身来对着三重乃未来做了个鬼脸。 “我弟弟妹妹就很喜欢我做鬼脸呢。”他很是自信的说。 “……那他们一定还是些小鬼。”三重乃未来说着,却朝着怜离开方向投去视线。 松岛:“我知道你很喜欢雾岛啦,但他也要做自己的事嘛。不过,他看起来确实很像个脾气好的大哥哥。”他摸着下巴说:“如果我是小孩,我也会想要他那样的哥哥呢。” 三重乃未来:“……谁要他做我哥哥啊。” 他明明在电梯里,被人开玩笑说是我的哥哥都很不情愿呢。 女孩低落了些许。 不远处,易容成一名三十岁左右外国女性的贝尔摩德正端着酒杯晃荡里面的液体——她一口都没喝。 她刚进场没多久,在环视会场时,没想到会发现一个不该在这里的人。 贝尔摩德的目光落在十米外的三重乃未来身上。 ……她居然没有死吗? 第97章 舆水怜寻着出来, 在卫生间和一身侍者打扮的降谷零碰了面。 白衬衣和黑色马甲将他身材线条勾勒得无比清晰,易容后的表情不那么灵巧,但舆水怜还是从他脸上读到了像是混合着惊讶、担心的复杂情绪。 以他们的熟悉程度, 在这种紧张时刻不必要的寒暄可以统统省略,降谷零通过镜子随时注意着外面有没有人进来。 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舆水怜沉默两秒, 道:“也许我们是为了同一件事来的。” 他无声的做了个口型——“前田议员”。 降谷零颔首, 他用手机打了行字给舆水怜看—— 【组织怀疑前田是叛徒,将组织成员的消息卖给了官方, 趁着今天组织和前田进行每隔一个月的例行交易, 让我们来核实这件事。】 既然舆水怜出现在了这里, 前田背叛组织的消息多半是坐实了,降谷零心想。 舆水怜也举起手机敲字。 【我和异能特务科的人在一起,他们也在确认前田的消息是否属实。】 如果今天和前田进行交易的确实是组织的人, 公安和异能特务科那边以后多半会把前田发展成线人。 舆水怜点了点头,时间有限,他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降谷零。 【还记得我们之前执行任务时放跑的那个女孩吗?】 降谷零眼睛睁大。 舆水怜不会无的放矢, 突然提到这个角色,定是发生了什么。 ——那女孩找到舆水怜了? 【那孩子被异能特务科的人收养了……应该是收养吧。她曾经见过不少组织成员的脸, 这次行动的负责人让我和他来辨认和前田进行交易的人是不是组织的成员。】 舆水怜继续写:【你要小心不要被她看到你真正的相貌。】 降谷零看完这行字, 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在会场时分明看到,怜还牵着那孩子的手。 他才更要注意不被那孩子看到自己的真实容貌吧? 在那场杀戮之中, 动手的人是怜,最后被女孩看到正脸的人是怜,被对方以气势汹汹的怒火逼退的人也是怜,可现在要牵着那孩子的手, 时时刻刻提防着不要被对方发现自己的身份的人还是怜。 以舆水怜那种近乎慈悲的性格来说,他多半会把错归根到自己身上, 让他在那孩子面前撒谎,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我现在更担心你的心理状况。】降谷零开门见山地说。 他不能长时间待在舆水怜身旁,可这件事,这个该死的秘密只有他和怜两个人知道,他们曾经是那么亲密保守同一个秘密的共犯,可现在降谷零根本不在乎他们这隐秘的联系。 ——如果有第三个人知情人能在舆水怜身边替他分散这种痛苦多好。 【我没事啊。】 舆水怜飞快地敲下字,还附赠了一个笑容灿烂的emoji,就像在竭力证明自己心理状况无虞。 【我抗压能力很强的。】 后面附加了一个挤肌肉的emoji。 降谷零:“……” 他心里叹了口气,很想抬手去摸摸舆水怜的脑袋,还是忍住了。 舆水怜继续和他交换情报:【你今天还有其他同伴吧?】 【我和贝尔摩德一起,等时间到了我们就去和前田见面。】 舆水怜:【……你们两个都是易容,那我和未来不就没法确定和前田见面的人是组织的成员了吗?】 降谷零:“……”还真是。 【贝尔摩德的真实面容不合适出现在这种情侣。】降谷零说。 他讽刺地想着:克丽丝·温亚德这张昂贵的国际巨星的脸,怎么能出现在一个被官方怀疑的不法交易的现场呢? 他又问:【你们在前田身上放了窃听器吗?】 舆水怜:【放了。】 【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在谈话里透露出一些官方已知的关于组织的信息。】 这样舆水怜那边的任务就能交差了。 回去之后,他们也只用告诉异能特务科的人——这次和前田见面的两个组织成员,恰好是舆水怜和那个小女孩都不认识的人。 重要的内容交代完毕,降谷零这才有空去问舆水怜方才话里令他在意的部分—— 【对了,‘未来’是……?】 【是那个女孩的名字。】舆水怜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她是个坚强又可爱的孩子。】 = 会场这边 “这孩子是你的家人吗?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呢。” 贝尔摩德走到了松岛和三重乃未来这边,她噙着笑,笑容宛如纯洁的圣母一般。 松岛下意识道说了句:“你好。”就不多说了。 他们今天还有任务在身,和这里的人接触太多反而误事,他只想对方自讨没趣主动离开,说完,还在背后给三重乃未来比手势。 三重乃未来嫌弃地皱起了眉头:你搞这个谁懂啊? 她看向那位美丽的夫人,看着她弧度完美的上扬嘴角,三重乃未来却往后退了半步,“……骗人,你说的不是真心话。” 看着三重乃未来如临大敌的模样,贝尔摩德笑容更加意味深长。 难道这是孩子特有的敏锐直觉吗?她想。 松岛则是进退两难,一方面他不想得罪人,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但另一方面,虽然三重乃未来是个小孩,他也是把她当做自己同伴的,他愿意相信这孩子的话。 贝尔摩德则是弯下腰,问她:“为什么觉得我在说谎?” “就是感觉在说谎。”三重乃未来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忽然,她有了个想法,她问道:“你以前见过我吗?” 贝尔摩德眨了眨眼,“没有呢,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三重乃未来也死死盯着她,然后吐出一个“哦”字。 见这两人都完全抗拒进行对话,贝尔摩德也不自讨没趣,她近距离确认过了——这孩子确实是星川未来。 ……她果然没死。 她打开了手机,准备查查处理星川夫妻的任务,是谁做的。 这边,松岛见那女人走了,松了口气,他可不想节外生枝。 可三重乃未来却死死抓着他的衣服,面色凝重得要滴水,这种严肃到极致的表情也许不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脸上,这让松岛立刻紧张了起来。 “怎么了?” “……那个女人说她没见过我,这是假的,她在说谎。”三重乃未来说,“她很可疑,很可能是那个组织的人。” 松岛“嘶——”了一声,“我明白了,我会仔细盯着她的。不过,你怎么知道她在说谎?” “……我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我能判断出来一个人说的是不是真话。”三重乃未来埋着头,又问道:“这个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异能力’?” 松岛觉得这异能力也来得太白菜了点,这孩子不是才保命参加的异能力激发实验吗?他记得实验都还没正式开始啊! 他半信半疑道:“……真的吗?那你给我测一个试试?” 三重乃未来翻了个白眼,“你有没有女朋友?” 松岛:“……”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有女朋友。” 三重乃未来头都没抬,无情地丢下一句:“说谎。” 松岛:“……” “对了,先不要告诉怜哥。” = 舆水怜回来后,三重乃未来告诉他刚才有个奇怪的女人过来和她们打招呼。 他听了下描述就知道他们口中的人是贝尔摩德。 松岛提出要害问题:“如果那个女人是黑衣组织的人,她是不是会对未来不利?” “目前还摸不清她的态度,不过对方主动找你们攀谈,可能已经认出未来了,打算试探你们。不过你们是怎么拆穿她,得出她是那个组织的人的结论的?” 三重乃未来抢在松岛面前喊道:“凭我身为女人的直觉。” 说完还对着松岛使了个眼色,松岛不明白未来为什么要瞒着舆水怜她可能有异能这件事,但一想到天野主任对舆水怜那个态度……未来又是天野主任收养的孩子,可能是天野主任那边不让她说吧。 舆水怜对这个答案自然是不信的,可三重乃未来似乎没有说实话的打算,他也不打算追问细节了。 反正贝尔摩德很快也会看到自己在这里,她如果回头去查三重乃未来的父母那个任务,就知道接手任务的人是自己…… ……难道要赌贝尔摩德会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 舆水怜自己想到这里都笑了。 接着,他又想到一个问题。 那降谷零呢? 当时和自己一起执行任务的还有降谷零。 贝尔摩德只要一查就知道降谷零和自己一起放走了未来,自己虽然已经“死”了,可降谷零还在组织。 ——三重乃未来的事能瞒下来吗? “我出去一下。”舆水怜说。 松岛:“你不是刚去上过厕所吗?” “……哦,我去抽烟。” 松岛心说看不出来,这小年轻看着一副烟酒不沾的模样,居然还抽烟?不过他还是提醒了一句,“别耽误正事就行,快去快回吧。” 舆水怜走后,他就见一旁的三重乃未来跺脚,“他撒谎!” 松岛:“……?”难不成,他其实真的是尿频,不好意思说又要去厕所所以才接口抽烟吗? 他觉得自己悟了。 不过,没几分钟舆水怜就回来了,他说:“行动吧,我们去定好的房间监控前田议员的交易。” = 舆水怜本来是想去外面转悠一圈,看贝尔摩德会不会单独出来找他的,可他刚出门没多久,就看到前田议员那边发来的信号,告诉他们该行动了。 他们去了十五层定好的房间,舆水怜他们从楼道的另一侧提前过去,在交易开始前先避开组织的人。 “你们这边设备正常吗?” “正常。” “好的,那就等前田那边设置好了。” 房间内,实时监控和收音设备全都准备好了。在等待过后,终于在前田的房间见到了一对男女。 松岛问:“怎么样?你们认识这两人吗?” 三重乃未来和舆水怜都摇了摇头。 松岛叹了口气,“难不成组织的人已经提前收到消息了?所以派来的都是些小喽啰?” 舆水怜说:“不会,按照组织的作风,如果他们确定了前田议员背叛了他们,会直接派人来暗杀他。” 他冷静又笃定的模样让松岛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这话说得就像他很了解、甚至很习惯似的,他想。 松岛托着下巴,问道:“你是说这两个只是组织派来试探的?” “很有可能。” “那我们蹲守还有意义吗?” “当然有,不管是不是小喽啰,只要证明前田议员确实和组织有关不就行了吗?组织现在也许也在怀疑前田议员,如果他这次顺利度过,日后就有可能为我们提供组织的线索。” 三重乃未来对他们说的内容不太关心,她无聊地用手撑着下巴,盯着屏幕发呆。 舆水怜和松岛专心致志的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内容。 组织最近正在大量的购入“人”,并且有一套筛查工序,不符合要求的“货”又会被他们重新流入到市场里。 他们要这么多人做什么? 又是做人体实验吗? 松岛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谈话里有不少内容是他们官方内部已经证实过的消息,谈话里的男人还提到了一些酒名代号,看来前田议员给出的消息可信度很高,这群人八成就是那个黑衣组织的成员! 松岛听得很紧张,他生怕像电视剧里那样,犯罪组织的人谈话间忽然暴起,开枪直接射杀前田议员。 好在什么都没发生。 见组织的人离开,松岛也松了口气。 “太好了……这么一来任务就算完成了,前田议员也没有出事。” 他不害怕危险,但也不希望节外生枝。 他扭头却见舆水怜表情凝重,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松岛又紧张了起来。 舆水怜摇了摇头,没说话。 贝尔摩德肯定已经发现自己在会场了,自己的来意她一定也能猜到。 按照组织的作风,这种情况下已经能确定前田背叛了他们,可以直接杀了他。 贝尔摩德没有动手,为什么? 是因为现在不合适动手,会留下证据吗? “我有点不放心前田议员,组织的人万一只是在麻痹他,那很可能在他和我们一起松懈的时候对他动手。”舆水怜说,“我出去看看。” 松岛:“那你小心一点啊,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人多了反而会引起注意,而且你们刚才已经被那个女人见过了,她一定会警惕你们。” 舆水怜没给松岛回话机会,就推门出去了。 一直安静的三重乃未来眼皮动了动,看着舆水怜离去的方向,无声的动了动唇—— 撒谎。 = 舆水怜故意走到一条没有人的走廊上,他避开了摄像头,继续朝前走,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抵在他的后脑上。 他配合地举起手来,身后传来慵懒的女声—— “不许动。” 没等舆水怜说些什么,贝尔摩德就说:“我说过的吧?下次见面我可是真的会开枪的,在美国辛德拉大厦的事还没‘感谢‘你呢。” 舆水怜缓缓转过身子,让自己正对着枪口。 “晚上好,女士。” 女士。 贝尔摩德对这个称呼不大满意,但又无可奈何。 “我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贝尔摩德没有松开枪,她说:“一个应该死去的女孩为什么会活着,而且还出现在了这里,你有什么头绪吗?泰斯卡。” 舆水怜还以为贝尔摩德会先提前田议员的事,没先到先提了这事。 “是我做的。”舆水怜直视贝尔摩德,他挺直身板,让自己身上找不到半点怯懦和犹豫。 贝尔摩德:“……我猜到就是。你胆子倒是一直很大。” 舆水怜虽然举起双手投降,但气势上半点没少。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不能再贝尔摩德面前表现出任何他过得不好、或者稍微有一点弱势的地方。 如果自己都过得不好,还怎么让贝尔摩德相信自己能带给她一个更自由的未来呢? 贝尔摩德挑眉,“波本和你一起执行的任务。” “没错,但是那孩子被我藏起来了,他并不知情。” “我可不相信那个波本会被你迷惑。” 波本可是情报专家,他那强大恐怖的洞察力,绝不会让他错过任何信息,除非……是他想装作没看见。 贝尔摩德曾经听说过一些传闻,以及她能感觉到波本对泰斯卡有股强烈的控制欲,这让她很不喜欢,但以泰斯卡以前的情况,有个能安排他工作、时时刻刻盯着他的人也不是坏事,贝尔摩德才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的想法。 舆水怜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么一道弯弯绕绕。 “不,他确实不知情。”舆水怜说。 这也不算假话,三重乃未来从里面的房间出来时,降谷零都已经在门外了,他其实连那个女孩的脸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贝尔摩德的表情却严肃了起来。 “——你想包庇波本?” 第98章 包庇? 舆水怜有些哭笑不得, 贝尔摩德怎么会朝着这方面去想?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那孩子一开始就藏起来了,在我执行完任务准备离开时,她才从房间里蹿了出来, 那时候波本已经在外面了,根本不知道还有个幸存者。” 最让人信服的永远是谎话里混着真话。 他和贝尔摩德之前的私情, 最多只是让贝尔摩德对自己放水, 但她对降谷零可不会有什么爱屋及乌的心思——更何况在贝尔摩德眼里,降谷零和自己也算不上亲密, 搞不好连“乌”都算不上。 不知道贝尔摩德信了没有, 她将举枪的手给放了下来, 这个话题被她就此揭过。 “前田那家伙不出所料的背叛了组织啊。” 舆水怜完全没被她的话给动摇到,他表情平静地续上话题:“你会上报给组织吗?” “——为什么不呢?知情不报对我可没有好处。” 贝尔摩德勾着唇角在笑,舆水怜觉得她就差手里在夹着一根烟了。 他沉了沉, 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贝尔摩德挑眉,“你还想和我单独相处不成?” “不行吗?” 舆水怜上前一步走到贝尔摩德面前,对方易容的时候没有全部都照顾到, 在她举枪时,舆水怜看见了她的手腕和小臂, 上面还有新留下的伤痕。 见贝尔摩德没动摇, 舆水怜继续说:“……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一秒、两秒、三秒…… 贝尔摩德呼出一口气,“带路吧。” 她妥协了。 = 舆水怜带着她去了另一个房间, 这里他提前检查过了没有任何监控和监听设备,但在进来之前他还是又检查了一遍。 贝尔摩德一手托着下巴,慵懒地坐在单人沙发椅上,她现在顶着一张相貌平平的脸, 但通身的气质却不减,愣是坐出了一副大牌杂志拍摄现场的味道来。 她没接水, 只让舆水怜放在旁边桌子上。 “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严重吗?上药了吗?” 两人同时开口。 舆水怜身处自己的右手,然后用左手指着自己右手手腕的位置给贝尔摩德看。 贝尔摩德捋起袖子,将手腕下方的皮肤露出来一些。 “这是之前的任务留下的伤。” 舆水怜紧张了起来,“是在美国的时候留下的伤?是辛德拉大厦……” 贝尔摩德放下袖子,“如果我说是呢?” 舆水怜干巴巴地动了动嘴唇,“……抱歉,但是我一定要带走泽田弘树。”他走到贝尔摩德身前半蹲下,问道:“现在伤口还会疼吗?” 他今天的高马尾因为他俯身低头的动作而朝着他两颊散开,发丝尾部靠着贝尔摩德的膝盖。 “我记得你身上还有被FBI留下的伤……”他想伸手去碰贝尔摩德的腰,但举起的手在半空中停下了。 贝尔摩德却一把抓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侧腰。 那是她曾经被赤井秀一一枪击中的位置,疼痛和血的记忆依然在这里驻扎,可隔着这么一层衣物被怜触碰时,这阴影就像被驱散了一部分。 舆水怜被贝尔摩德只抓着手腕,他的手掌小心地往后缩了缩,生怕掌心直接贴着她的全部伤口。 贝尔摩德拥有过的疼痛和辛苦已经很多了,犯不着被他再添上几分。 “你还真是小心。”贝尔摩德看他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就像被挤出汁水的苦橙, 心中泛起酸涩,“放心吧,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舆水怜喃喃道:“那下一次呢……” 他蹲在地上、蹲在贝尔摩德身前,用手握住了她盖在膝上的那只冰凉的手,贝尔摩德没有拒绝他,只是腿部的肌肉有一瞬的僵硬。 舆水怜一点点的靠近她:他侧着头枕在贝尔摩德的腿上,他们错开视线。 “你要一直这样吗?”他说,“只要组织还在,就永远留在组织,一直被安排各式各样的工作,直到——” “直到我不再有任何价值。”贝尔摩德打断了他。 她没什么情绪波动,分明是早就对自己的未来一清二楚,知道自己是不停转动的齿轮。 她语气淡淡,说道:“——我本就没什么地方可去。” 他意识到贝尔摩德就像一滩死水,她好像什么都会做,又好像什么都不打算去做——对她的人生来说,也许早就没有任何值得被称之为重要的人和事了。 舆水怜感觉眼眶湿湿的,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眼泪已经滴到了贝尔摩德的裤子上。 “……不能到我这里来吗?” 贝尔摩德的语气就像在安慰撒娇的孩子,“不能呢。” 她抹了抹舆水怜的脸颊,是湿的,他方才果然落泪了。 舆水怜被贝尔摩德柔软的指腹碰到脸时,差点忍不住二度落泪。 他忙抬起头,把脸别过去擦了擦眼泪,他忽然愣了,半晌才道:“……我最近掉了好几次眼泪,我变得软弱了吗?” “我是信奉自由主义教育方式的家长。”贝尔摩德笑着说,“想哭的时候哭出来比较好,还有——你并不软弱,你比大多数人都要坚强。” 否则是没法在这样一条路上去开辟自己的未来的。 他比自己要更有勇气。 舆水怜愣愣地看着她。 贝尔摩德似乎也在做心理斗争,少顷,她以十分克制的动作幅度将自己的手臂张开了些,做出了拥抱的动作。 她说了电影里每个家长都会说的那句话,“——仅限这一次哦。” 这句话就像一个魔咒。 原本舆水怜已经从容地制服住的眼泪又在此刻翻涌而出,他根本拒绝不了这样一个他渴望已久的拥抱,他手臂颤抖的去触碰对方,生怕这是个一碰就碎的镜花水月。 他像贪恋家人温度的孩子那样,将脸埋在对方肩头汲取温度、努力记住对方身上的气味,此时此刻,他所见所感的一切都是他想要铭刻于心的。 这一次他不再安静地将眼泪饮下。 天野主任、三重乃未来、黑衣组织、贝尔摩德的未来、那些已经进入了主线剧情的朋友……这一切就像怎么也找不到出口的迷宫,哪怕被工作填满大脑,稍微冷静下来时也会被逼得喘不过气来。 “……我很快就要正式入职官方了。”舆水怜吸了吸鼻子,“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你离开组织的宗旨不允许你反驳这件事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会把boss解决掉。但是在这之前我想知道你的态度,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他说的有点颠三倒四的。 贝尔摩德被他语无伦次的模样惹得笑出了声,“你哭傻了吗?你听听你自己都在说些什么?” “……我认真的,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舆水怜嗓子有点哑,“我们合作吧。” 贝尔摩德感叹他情绪变化之快,上一秒还在他怀里哭的傻孩子忽然开始谈判了,她没回答,只说了句:“你现在倒是有点帅气的样子了。” 舆水怜对这种你妈在糊弄你的态度也有些无奈,“……我是说真的。”他擦了擦眼睛,“我希望你能考虑下。” “时间到了。”贝尔摩德轻轻把他推开,“再不走波本就要怀疑我了。” 舆水怜依然站在原地不动,看着贝尔摩德走到房门口。 她忽然说道:“没有泽田弘树,boss的计划也会继续下去。” “组织已经找到了将意识保留在数据世界的方法,一旦肉体衰老,就可将意识暂存在数据世界,直到身体重获新生——这项实验完全成功,他就能真正实现永生不死、青春不败。” 说完她就关上了门离开了。 舆水怜又在这里呆了几分钟,才重新回到大队伍里,这会儿已经过去快一刻钟了。 松岛都有点坐不住了,见他回来才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黑衣组织的人碰上了。”他胡乱开口道。 舆水怜只是笑了笑,没说话,见三重乃未来目光幽幽地盯着自己,他还以为是小妹妹介意他离开太久,一直把她甩给松岛的缘故。 他从口袋里取出宴会场里摸到的水果糖递给她。 三重乃未来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几秒,看得舆水怜莫名其妙之后,她才一脸老成的叹了口气,无奈地收走了糖。 那表情就像在说——算了,放过你一次。 = 又过了几日,前田议员依然安全,没出任何幺蛾子。 舆水怜才松了口气。 看来贝尔摩德动摇了,她放水了,舆水怜这才放下心去做别的事。 这三个月他过得非常充实,每天都在忙碌,这紧张程度和他刚离开组织时差不多了。 他和爱尔兰见了一面,然后将异能特务科的间谍引荐给了爱尔兰,那人进组织一个月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不过这种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和三重乃未来参加了好几次异能实验,用异能特务科的人来说,他们做的主要是脑力激发相关的工作,通过这种刺激来引导异能力的产生。 不过舆水怜觉得除了变得耳聪目明之外,没什么别的效果。 中途,三重乃未来开学,舆水怜还去送了她一次。 顶着天野主任的巨大压力,他还给女孩做了一次便当,亲自送到了帝丹小学。 这之后他都在忙着追查组织的行踪,他时刻都在关注贝尔摩德提到的boss。 根据漫画和论坛的猜测,boss的身份就是乌丸莲耶,但乌丸莲耶小心谨慎,几乎没有留下过任何记录,这段时间他抓到了至少四、五个组织的相关者,可没人知道boss是谁。 在这胶着的状态下,舆水怜和天野主任吵了好几次架。 事情依然毫无进展,直到降谷零传来了一条新消息—— 被囚禁起来的雪莉,忽然失踪了。 第99章 “哇——小兰姐姐的手艺真的好厉害!这里完全看不出刚才坏掉了!” 吉田步美看着自己裙子断掉的背带被毛利兰缝好, 被修好的位置和旁边完好的部分一模一样,半点看不出损坏痕迹。 “我只是简单修补了一下啦。”毛利兰起身将针线包重新收好。 一刻钟前,她在自家侦探社楼下看到了这几个小朋友, 他们躲在电线杆后面。小小的电线杆怎么可能遮挡三个人,毛利兰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朝着侦探社张望的他们, 于是主动上前打了招呼。 “阿拉, 你们是来找柯南君的吗?” 光彦立刻道:“不,不是啦……只是恰好路过这里。” 毛利兰对这牵强的说辞只给了一个笑容。 小学生也是会有自己的秘密和不想被人戳穿的自尊心的, 虽然不知道这些孩子在这里做什么, 但还是顺着他们的话吧。 就在毛利兰想嘱咐他们注意安全早点回家时, 吉田步美背带裙上的背带断开了。 于是她就邀请这些孩子上来,顺便帮她把衣服缝补。 毛利兰问:“你们要在这里吃点点心然后等柯南君回来嘛?话说回来,你们是要和柯南君一起出去玩吗?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光彦和步美面面相觑, “这个嘛……” 毛利兰半蹲下身,和孩子们平视,温柔地问道:“怎么了?” 光彦做了会儿心理斗争, 还是觉得应该坦白,“兰姐姐, 其实是这样的……柯南君最近神神秘秘的, 也不参加少年侦探团的活动,好像一个人在找什么东西……” 毛利兰:“诶?” 元太露出了半月眼, “因为,实在是让人很在意嘛!万一柯南一个人偷偷甩下我们去调查超级案件,岂不是完全没有我们出场的机会了!所以……” 江户川柯南推门而入,将元太后半句话给补齐了:“——所以就偷偷跟着我跑到这里来了。” 被抓包的元太:“是、是的。” 柯南叹了口气, “……你们啊。” 元太怂了一秒后,又理直气壮了起来:“谁让你瞒着我们、还翘掉了少年侦探团的活动一个人偷偷跑掉!柯南不在的话, 灰原也不回来了。” 光彦和步美应和道:“就是就是——” 柯南:“……”你们到底是想要我还是想要灰原啊? 元太跑到房门口,就这么拦住了柯南的出路,他两臂张开,说道:“你如果不告诉我们你去做什么了,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 柯南不仅要面对几个小朋友炽热的视线,还要面对对发生了什么颇为好奇的毛利兰的视线。 只是他去查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柯南换上了那副小朋友的幼稚口吻,说道:“……我只是去帮香烟铺的老奶奶找她跑走的小猫啦。” 元太死死盯着他,“真的吗?” 柯南用清脆地声音“嗯”了一声,“是真的哦。” 吉田步美略有些失落,她两手空握着放在身前,说道:“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嘛……我们也可以帮柯南君一起找啊。” “就是啊!”光彦也附和道:“我们不是少年侦探团吗?!还、还有灰原同学……” “……好吧,你们也一起来吧。” 柯南叹了口气。 这下真的要找猫了。 = “柯南君,那只猫是什么颜色的?它有什么特征吗?” “白色的,两只眼睛的颜色不太一样,脖子上有老奶奶给它戴的铃铛,所以很好认。老奶奶说可以喊他‘小咪’,他听到声音就会跑过来。” 柯南两手插兜,和孩子们走在大街上。 找猫什么的,当然只是幌子,他真正要找的,是组织在米花町活动的一位情报人员。 灰原哀前几天谈话时,无意间透露出她被关禁闭之前得知的一条消息:“组织前段时间派了一个代号名为潘诺的成员去东京,执行一项重要任务。” 但任务的具体内容和潘诺的消息,灰原怎么也不肯告诉他。 被他缠得不耐烦了,灰原才说她只知道潘诺的特征是黑头发、年纪也不大。 这种烂大街的特征听起来和没说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光彦提议道:“对了,柯南君,我们把灰原君也喊出来一起吧?她一个人待在家里不会很寂寞吗?” “啊?灰原好像有点不舒服,不想出门。”柯南给她打掩护。 知道有组织的人在附近晃荡,灰原当然不想出门。 元太:“灰原同学生病了吗?” 步美:“那我们要不要去探望一下她?” “不,她说只是有些没力气,应该不是很严重,睡一觉就好了。”柯南说,“现在去探望她,她还要分出精力来和我们说话,不如让她一个人呆着,博士会照顾好她的。” “好吧。”步美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希望她能早点好起来。” 直到他们第三次路过便利店,门口正在扫地的阿姨见他们来回好几次,又低着头在寻找东西,便好奇的问道:“小朋友,你们在找东西吗?” “阿姨,我们在找一只小咪的白色小猫,你有看见吗?”步美比划了一下,“他还戴着铃铛。” 阿姨握着扫把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恩……好像没有看见过,不过你们如果要找东西,可以求助一下侦探的帮忙吧?“ 孩子们互相看了一眼,问道:“——你是说毛利先生吗?” 阿姨挥了挥手,忙说:“不是啦,从这条街过去,还有一家侦探事务所,那家的老板是个非常俊朗的年轻人,性格善良又热心,之前帮过我们不少呢。对了,我还有他的名片,等我找给你们。” 阿姨转身就进了店去找东西,留下几个孩子在原地讨论。 步美:“旁边那条街还有一个侦探事务所吗?” 她每天上学放学不经过那边,平时也很少朝着那边走,所以完全没有印象。 光彦则是托着下巴,沉思几秒后说道:“好像是有一家……不过看起来很不显眼,被刚才的阿姨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 元太:“不会是那种根本接不到委托的侦探吧……而且离毛利大叔这么近,生意不会都被毛利大叔抢走了吧?” “啊——不是这样哦。”柯南自然比这几个孩子要更了解自己居住的这片地方,“那个侦探社的生意之前比大叔要好不少,而且听说老板是个长相出众的年轻人,很招附近的老人们喜欢呢。” “对,就是这样。”阿姨这时候已经找到了名片,递给了他们:“雾岛先生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只要拿着这种印有活动标记的名片,他就会免费提供一次咨询,你们就拿这张名片去找他吧。” 几个好奇的孩子们将头探了过来,看著名片上的汉字。 侦探、雾岛怜。 步美接过名片,笑容璀璨:“哇——谢谢阿姨!” 孩子们都纷纷感谢了这位和蔼的阿姨,后者挥了挥手目送他们:“你们在外面要小心哦,最近治安不是很好,不要太贪玩,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家。” 光彦、步美、元太:“好——” 步美举著名片,好奇道:“你们说,那个雾岛侦探会是什么样的人呢?真的像阿姨说的那样温柔又帅气吗?” 察觉到了她言语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憧憬,元太“emmm”了一声,说道:“没准和毛利大叔一样呢。” 光彦说:“可是他在附近的邻居口中好像风评很好诶。” 只有柯南两手抱着头,边走边听他们说话。 雾岛怜……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先前在土屋家见过的那个年轻侦探。 当时没怎么和他交流,只记得他是个安静、但是工作时看起来又很可靠的年轻人。等他成为江户川柯南,搬到这边居住之后,也许是因为要上学,所以作息完全和对方错开了,这几个月他一次都没见过那位雾岛怜侦探。 “终于找到你们了,咳咳。” 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孩子们回过头,发现是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灰原哀。 柯南:……喂喂,不是说不出来的吗?而且这套全副武装的模样怎么回事…… 步美她们倒是很高兴,步美已经迎了上去,随即她又表现得有些担心:“小哀还在生病吧?这种时候还是好好休息比较好。” “没关系,只是有点咳嗽而已。”灰原哀佯装嗓子不舒服咳了两声。 光彦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润喉糖,打开盖子递给了她:“吃点这个吧,灰原同学。” “……谢谢。”做戏做全套,灰原拿过润喉糖吃了一颗,“你们现在要去哪里?” 元太:“去找小咪!” “小咪?” 柯南走了过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灰原。 他小声问:“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怕被组织的人看到了吗?“ “毕竟有个固执的笨蛋一直在找组织的人的消息,我可不想被你牵连。”灰原哀声音冷淡,她压了压棒球帽盖住自己的脸。 柯南:“……哈、哈哈。” 事情都已经发展成一群人跑去找猫了。 漫无目的的寻找组织成员的事,当然要搁置一下,本来柯南也只是有点碰运气的成分在里面。 光彦喊道:“灰原同学,柯南君,我们要继续走了哦。” “好,我们这就过来。”柯南两手插兜,笑着回道。 一行人朝着侦探社的方向走去,在快到楼下时,柯南下意识抬头看向二楼,见到窗户就这么关上了。 柯南:“咦?” 刚才那里有人在吗? “柯南,你还在那里做什么——” “啊,我马上就来。” 等一行人到了侦探社楼下,正准备上楼,步美看到灰原站在远处路灯下,问道:“小哀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灰原淡淡道:“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吧。” 然而不等孩子们回答,楼梯上就走下来一个年轻人。 他似乎对于自家楼下聚了一群孩子这件事毫不意外,更重要的是,孩子们听到了铃铛的声音——只见年轻人怀中,正抱着一只白色的,带铃铛的小猫。 他朝着孩子们微笑了一下。 元太喊道:“啊,是小咪!” “真的诶!小咪怎么会在这里!” 年轻人走到他们身边,将怀中的小猫递了过去,“你们是来找这孩子的吧?注意抱的方式,对,像我这样……” 步美小心翼翼地从他怀中接过这只幼小的猫咪。 “对,就是这样。”他笑着站起身,“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先离开了,能麻烦你们把小咪送到田村奶奶的店里吗?” 几个小孩被对方委托,异口同声道:“好——” 柯南见雾岛怜转身要走,然而在看到一旁的灰原时忽然驻足。 灰原忙咳嗽两声,把头转过去避开视线。 青年声音温和又悦耳,他蹲下身,问道:“小妹妹,你是生病了吗?” 灰原闷闷地“恩”了一声,往后退了半步。 下一秒,柯南就看到灰原瞳孔骤缩,像是收到了什么极大的刺激。 接着,青年起身就要走,柯南意识到不对,立刻就要上前去追,却被灰原一把拽住了衣角。 “……不要去!” “可是——” 只是这么一会儿,对方就走进拐角消失不见了。 灰原哀取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团,塞进了柯南的手里。 “这是他给你的。” 柯南展开纸条,上面是一个邮箱地址。 前面还写着——To:工藤新一。 怎么可能……? 难道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 第100章 两条街外, 购物中心四层的一家餐厅的包间里,两位年轻人正面对面坐着。 其中一位即使在室内,也完全没有要摘下棒球帽的打算, 配合着他始终未曾抬起超过九十度的动作,黑色的棒球帽足够将他的表情遮盖得七七八八。 降谷零透过玻璃窗看向楼下来往的行人, 如果那群孩子继续朝着这边走, 很快就会又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里了。 他问:“刚才那个孩子是你认识的人吗?” 他和舆水怜……准确的说是情报贩子R,约了今天私下见面。说来也巧, 就在他准备去舆水怜的侦探社时, 前方不远处就碰上了那一群孩子。考虑到最近的治安不太好, 他跟在孩子们身后,充当了一次护卫。 直到他看见舆水怜半蹲下来,和那个戴着棒球帽遮着脸的小女孩说了些什么后, 降谷零意识到那孩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舆水怜眨了眨眼,没回话,而是先将菜单推到了降谷零面前, “先看看吃什么吧。我推荐他们家的蟹肉炒饭,味道很好, 整体性价比也很高。剩下的事我们边吃边说吧, 今天我请客。” 降谷零看着笑容端正的舆水怜:“……” 忽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舆水怜竟然都能熟练的又不窘迫的转移话题了。 想归想,事情还是要谈的。 菜单下了后, 降谷零又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舆水怜嗯了一声,然后给他提了个醒:“……希望你不要觉得太惊讶。” “……为什么这么说?” “你还记得雪莉吗?” “记得。”降谷零皱起眉来,将雪梨叛逃的事又详细说了一次:“她从禁闭室里逃跑了,但没有人知道她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琴酒将她的手明明铐在了管道上,手铐没有被打开和破坏的痕迹, 但雪莉就那么人间蒸发了。” 他喝了一口饮料,“这和刚才的事有什么关系?” 站在他当时的位置,正好能看到舆水怜对那女孩说话,听不见声音但他可以读唇语。起初,女孩后退的动作遮挡了一下,让降谷零没看太清,但他看到了舆水怜说的后面一个台词——泰斯卡。 想到这里,降谷零放下手中的饮料,“难道说那女孩和雪莉有关?” 他又自己开始发散:“不……我没有听说过宫野夫妇还有别的孩子,他们的亲戚也很久没有联系过了,就算有,这么小的孩子和雪莉又有什么关系?” 而且以舆水怜的性格,他不像是会主动拖一个无关的小女孩下水的人。 舆水怜平静地抛下惊雷,道:“如果我说她就是雪莉呢?” “——?!“ 降谷零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面前的人一副“没错就是这样的表情”。 半晌,他才说道:“……这也太荒谬了。” 难怪舆水怜说让他不要觉得惊讶。 先不论这件事是否科学,是真是假。 怜是怎么知道那女孩就是雪莉的? “……我还以为你至少还会怀疑一下,或者以为我在开玩笑呢。” “你不会在这种地方开玩笑的。” 可舆水怜多半也是第一次和那孩子见面,怎么能确定对方就是雪莉的? 那孩子肯定还没告诉过他这件事。 降谷零思来想去,得到了一个结论,“这是你从’预知梦‘里得知的吗?” 舆水怜没想到自己以前说的设定,今天依然能用上,他点头肯定了,“梦到这件事的时候我比你还要惊讶,一个活生生的成年人忽然缩水成了小学生,所以刚才我也是在试探这个梦的真假。” 降谷零代入了一下雪莉,觉得她估计都要心脏骤停了。 好不容易通过特殊手段逃离了组织,只是陪着其他几个小学生去找猫,居然就被人识破了组织成员的身份,还好怜后面又道明了身份。 对于早就以为怜已经死掉的雪莉来说,这是个好消息也说不定。 “可成年人要怎么变成一个小孩?”降谷零对这件事中最重要的一环耿耿于怀,总不能是雪莉在紧要关头获得了什么非科学的能力吧? “你知道雪莉正在研究的药物吗?”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降谷零问,“要去和雪莉见上一面好好谈谈吗?” “有这个计划。”舆水怜叹了口气,“只不过她好不容易逃离了组织,我想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不想让她卷入到和组织的对决之中。” 降谷零看着舆水怜认真的脸,说道:“这可能由不得他了。” “什么意思?组织还派了其他人找她?” “她这样的技术型人才一旦流失,或者叛逃,组织定然会长期对她下达追杀命令。”降谷零点出事实,又说道:“你知道潘诺吗?” “……我好像有印象,我以前和他一起出过任务,只不过他后来被分派了其他工作,就没怎么在执行组见过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也被派来寻找雪莉了?” 舆水怜说完感觉有些不对,“可潘诺并不是情报组、更不是执行组,怎么可能在人手够用的情况下让他来追查叛徒?等等,他现在到底负责什么工作——” 降谷零:“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重要的事:潘诺要在东京呆上一段时间。他现在负责的都是由boss直接安排下来的工作,你知道boss有守在身边办事的专属团队吧?潘诺是和boss的团队直接对接的。” 舆水怜的表情逐渐沉了下来。 如果将组织比喻成一个公司,那身为二把手朗姆主要负责的是公司的日常运营。 而boss周围的那群人,更像是boss这个老板的私人服务团队,富豪的私人助理。 潘诺现在虽然在组织这个公司里挂名,实际上也是单独给boss服务的。 boss要什么,他们会直接找来送到boss面前。 “潘诺来到东京,是要做什么?或者说boss想让他做什么?” “我不知道。”降谷零也很遗憾,“也许贝尔摩德会知道,但她那边很难套出情报,而且……” “而且?”见他忽然顿住,舆水怜好奇地看向他。 降谷零身子往后,揉了揉太阳穴,不大确定地说:“而且我总感觉她最近对我有些……敌意?或者说不是很待见我,但我确定我最近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难道是还在介意他们在美国没能带走泽田弘树那档子事? 但贝尔摩德明明前几天和他合作时,态度也很正常,难不成是负面情绪来得太迟了? 降谷零自己都觉得很离谱,这件事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舆水怜第一时间想到了那天贝尔摩德问自己是不是在包庇波本。 ……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他心虚地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开始转移话题:“潘诺会和boss的直属团队的人接头见面,我们是不是能借着这个机会弄清楚boss的行程?” 降谷零:“你打算怎么做?” “弄清楚潘诺的行程吧,如果能代替他去和组织的人见上一面最好。” “你要易容成他的样子?” 降谷零立刻在心里比划了一下——潘诺和怜的身高和体型倒是真的差不太多,可行性非常高,但是…… “不可控因素太多了,他们接头的时候也许有暗号和暗语,没有潘诺本人的帮忙,这件事的风险远大于收益。” 舆水怜点了点头,他承认降谷零说得对,但现在摆在面前的、能接触到boss行踪的人除了潘诺就只有贝尔摩德。 可贝尔摩德太被动了,通常都是boss那边主动找上她,其实她大多时候也只知道boss的大致位置而已,想要得到更详细的、具体的安排,潘诺可能是目前的最佳切入点。 舆水怜:“我会想办法让潘诺‘协助’我们的。然而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并不知道潘诺去了东京的哪里,他一定还有别的事要办,办完之后才会和boss的人碰头。” “我可以向贝尔摩德打听这件事。”降谷零说,“她应该知道潘诺的来意和动向。” “为什么?” “原因……有些复杂,除开贝尔摩德身份特殊,能知道的情报比较多之外……”降谷零提到这件事,莫名有种难以启齿的感觉,“潘诺和卡尔瓦多斯曾经因为爱慕贝尔摩德而互相看不顺眼,他们为此还大打出手过。” ……懂了。 原来是我妈的爱慕者。 他试着回头联系一下贝尔摩德好了,不管事情能否成功,总要尝试一下。 = 翌日放学 江户川柯南盯着手机上他存下的那个邮箱账号,好几次尝试编辑短信,却又忍住了。 昨天,雾岛侦探将这个邮箱发给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让他用这个邮箱和他联络吗? 孩子们已经走到校门口了,柯南凑到灰原哀身旁,小声问道:“灰原,雾岛先生昨天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被这人拉着问了一天的灰原哀已经有些免疫了,她看着江户川柯南求知欲爆棚的眼神,她从他手中抢过手机,看着上面的邮箱地址。 “——如果那么好奇,你自己去问他不就好了。” 第101章 对于灰原哀的调侃, 柯南只是把手机从她手中重新夺了回来。 看着灰原哀略微勾起的唇角,他叹了口气:“……要是这么轻易就能下决定就好了。” 灰原哀看向身旁陷入了纠结之中的柯南,“阿啦, 这可不像你作风,我还以为你早就忍不住了。” 不怪她这么想。 在追查组织的相关者这件事上, 柯南每次都表现出了超乎她想象的积极性, 甚至一幅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架势。有时候灰原哀都觉得这个人到底哪来的勇气,能一直这么一往无前。 “……在你眼里我平时到底是什么样的啊?”柯南无语地露出半月眼来。 灰原哀语气平静地实话实说:“一提到组织相关的事, 你就表现得很积极。” 柯南:“……” 好像也确实是。 面对灰原的调侃, 江户川柯南也逐渐有了心得, 他扬起下巴反击道:“谁让某人从来都不肯告诉我组织的事。” 这个 话题告一段落。 江户川柯南重新思考起雾岛侦探的事来,被灰原这么一提,他意识到雾岛侦探和以往的相关者不同之处。 他挠了挠头发, “雾岛侦探就住在米花町,甚至就住在小五郎叔叔的侦探社旁边那条街。和以前碰到的组织的线索完全不同,怎么说呢……这种时间上的紧迫感吧。不知不觉就想放下速度了。” 灰原哀眯起眼睛盯着他, “真的?” 柯南摸了摸头发,“其实我之前有见过他啦。” 从主观感受上来说, 雾岛侦探看起来不像是和组织会有关系的人。但身为一个侦探, 比起直觉更需要相信的是摆在面前的证据。 “而且……”江户川柯南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我也不知道和他发些什么消息。” 完全无从下手啊! 干脆就像灰原说的, 直接找上门去见他一面吧。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就这么直接上门时,校门口处传来了孩子们的声音。 “柯南君!等等我们——” “你稍微慢一点啦,柯南!” 灰原哀和柯南朝身后看去,少年侦探团的几个孩子们背著书跑从校门口快速跑了出来。 他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柯南看了眼还在喘气的光彦,问道:“你们不是去参观二年级的前辈们的社团活动了吗?” 这件事还要从昨天说起, 光彦提起二年级的前辈们也有一个侦探社,名字不像少年侦探团这么有来历,就叫“帝丹小学推理社”。 小学的社团活动除开学校组建的那些社团外,还有不少孩子们自己组建的自由社团,他们少年侦探团某种意义上也是这个性质。 而前不久,这个推理社新加入了一个非常厉害的转校生,据说任何谎言都瞒不过她,她号称只要一眼就能看穿对方在说谎。也因为这个传闻,让二年级的推理社一时间名声大噪,甚至盖过了少年侦探团。 今天中午他们鬼鬼祟祟的跑去二年级B班,就是想偷偷看看那个传说中堪称人形测谎仪的转校生。 午休的时候很多人都不在教室里,他们自然也没碰到那个转校生。 推理社的其他成员认出了他们,在得知他们对转校生好奇后,就主动邀请他们下课后来参加他们的活动。 “话、话是这么说……”光彦还没顺过气来,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但是我们去了之后,前辈们忽然说他们接收到了重要的委托,可能今天没法让我们参观了。” 柯南和灰原对视一眼,好奇道:“更重要的委托?” 顺过气来的吉田步美两手握拳,上前说道:“二年级B班的樱川同学说她的好朋友失踪了,想委托推理社的大家帮忙找到她。” 元太跟腔:“对对,最近不是有不少儿童被拐卖吗,樱川同学怀疑她的朋友也是被拐卖了!” 柯南:“……如果是拐卖,樱川同学朋友的家人没有报警吗?” 听到这里,步美的眉毛都垂了下来,她和光彦对视一眼,说道:“其实……樱川同学说那个孩子的家里人不怎么管她……平时把她扔在家里,有时候几天才回来一次,可能到现在都没发现她不见了。” “学校那边不管吗?学生没有去上学呢。” “……因为那孩子之前就被家里人家暴过,所以经常请假,学校的老师发现她没来上学后,给她家里人打了电话,但是她父亲根本没有确认过她在不在家,就直接跟老师请假了。” 这类边缘儿童的行程确实经常被人忽视。 如果说起初柯南还只是抱着听听他们的话的态度,听到这里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樱川同学的这个朋友,确实符合犯罪分子的目标。 这种时候,他希望真的只是个误会。 灰原哀皱起眉来,“……樱川同学她报警了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光彦摇了摇头,“樱川同学是今天上午开始联系不上她的,时间太短了。到现在也只过去了六、七个小时……” 柯南提出合理的怀疑,“这么短的时间,为什么樱川同学认为她的朋友失踪了?可能只是手机没有电了。” 一个女孩急切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因为、因为千惠美跟我说过,她前几天不小心弄坏了家里的电视,很可能会被爸爸打,我们约定好了,她的手机要随时开机,有什么危险都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女孩背着和灰原一样的红色书包,眼睛里已经有眼泪在打转了。 几人对视一眼。 这位应该就是樱川同学了。 樱川同学抹了抹眼睛,“千惠美一直都在和我联系,她每节课下课都会给我发短信告诉我她平安无事,但是从今天早上起,我就没有收到她任何消息了。” “那会不会是她的手机没电了……所以没看到你的消息?” 樱川同学迅速反驳道:“……千惠美很小心,从来不会出这种错误的!” 柯南听到这,也沉思了下来。 按照樱川同学的说法,千惠美的家庭环境让她自小就养成了谨慎细心的性格,而且会主动规避即将到来的灾害,在明知道和人做了约定要报平安的情况,她确实不像会做出因忘记充电而断联系的事。 就在众人陷入一股压抑的气氛时,校门内又走出个黑发的小女孩,她拍了拍樱川同学的肩膀,提议道:“——带我去千惠美的家里看看吧,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还有机会找到她。” 樱川擦拭掉眼泪,惊讶地看向身旁的同学,似乎是想不到她会出现在这里:“三重乃同学?你、你不是回去了吗……?” 三重乃未来眉毛都要搅成一团了,她莫名其妙道:“谁说我回去了?” 樱川同学变得混乱,她眼睛不知往哪里放。 “诶?可是我去找你的时候,京本同学说你已经回家了……我还以为是你不想接受我的委托……我、我……” 三重乃未来大概知道京本在打什么算盘了,她握著书包背带的手更加用力。 “哈?京本那家伙是骗你的,大概是被我抢了风头而怀恨在心吧,想让你以为我已经走了,故意败坏我的印象。” “也就是说三重乃同学愿意帮我?” “嗯,当然。你朋友失踪了,这可是重大事件。”三重乃未来抬起下巴,又看向门口的少年侦探团一行人,“……你们是?” 被问到身份,元太率先站出来喊道:“——我们是少年侦探团!” “三重乃同学是推理社的成员吧?”光彦说道:“那我们可是同行呢。” 三重乃未来听到推理社几个字头都大了,她解释道:“……我才不是什么推理社的成员,只是他们说人数不够硬把我算上的。” “这、这样吗……” “算了,推理社的事怎么都无所谓,我们去千惠美同学家里吧。” “我们也要去!” 三个小萝卜头异口同声道。热情得把樱川同学都吓了一跳。 “我们也是侦探!”“而且人多力量大嘛!” 柯南皱起眉头来,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他们几个孩子去找人也太危险了,犯人的目的本来就是小孩,他们这一群人去,搞不好还会成为对方的目标。 没等他开口,三重乃未来就先阻止了他们:“我说你们,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人这么多也太显眼了,想把犯人吸引过来吗?再说了,犯人本来就是对着小孩子下手,大家都去,岂不是给犯人行方便了吗?” 虽然她说得有道理,但小岛元太还是嘟囔道:“说了这么多,你自己不也是个小鬼嘛,和我们不也一样吗?” 樱川同学也紧张了起来,她转过身握着三重乃未来的手,说:“对、对啊,三重乃同学,我不能让你们也为了我冒险……” 三重乃未来掏出了手机,说道:“等等,我叫我哥哥一起来。” = 异能特务科 “数值显示一切正常……奇怪啊,按理说先前数值已经达到了临界点,之后的检测已经突破了那个临界点,为什么会没有异能表现?” 负责给舆水怜检查身体的研究人员对着数据抓耳挠腮,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对着实验数据又扫了一遍,叹气道:“你的数据波动明明是正常的,为什么就是看不出异能是什么呢?” 舆水怜一边穿上衣服一边提出自己的想法,“也许只是纸面数据到位了,但异能力并没有真正的被开发出来?” “不对,绝对不可能。”研究员在屋子里绕了几圈,又说道:“虽然大多数异能力者在拥有异能力的瞬间就明白自己的能力是什么,但也有一些能力者他们起初是无法完美控制自己的能力的,甚至使用能力时会陷入无意识状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舆水怜耐心地听着,他抬头瞥了眼自己面板上的隐藏数值,已经到了满值。 ……面板里也多出来了一个异能力的属性,但后面被打了黑色的马赛克,他无从得知这是什么能力。 异能力这种东西,没有的时候会觉得很新奇,就像孩子想要拥有新玩具、或者想得到至高无上的使命感那样迫切,可一旦知道自己变成了有异能者后,这种跃跃欲试的心情好像只是短暂的存在了一瞬间,之后就觉得“好像也不过如此”了。 研究员用原子笔的尾端戳了戳太阳穴,继续说:“这种情况多出现于刚刚觉醒异能力的人。倒是和你现在的情况很符合……你看,从身体各项数据来看,你已经觉醒了能力,但你本人毫无察觉,这真的很奇怪。也许是缺乏什么诱导你的能力主动使用的契机……” 听研究员还在嘟囔,舆水怜从床上起来,说道:“我这几天会好好留意这件事的,如果有发现我会第一时间告知。” 如果不打断他,他大概还会不停的说下去。 舆水怜手机这时响起,他一打开就看到了三重乃未来发来的消息。 他说:“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好,哦对了,泽田弘树君那边好像把样机送了过来,就是那个能够将人的意识投放到虚拟世界的装置,你不觉得听上去很像VR游戏吗?津田先生说让你明天过来看看,记得要来啊。” “……我知道了。” = 这边,一群小孩在公园的秋千旁。 少年侦探团也跟了过来,柯南和灰原哀总不能看着一群小孩出什么危险,也跟着过来了。 于是他们就一起等待三重乃未来口中的那位“哥哥”。 樱川看向用脚玩沙子的三重乃未来,问道:“三重乃同学,你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嗯……他长得很帅。” “比电视上的偶像还帅吗?” “那是当然。” 三重乃未来给出答复时,表情肉眼可见的得意。 在樱川的世界里,电视上的明星已经是她能想象到的“帅”的极限了。 ……那三重乃同学的哥哥比那样的人还要好看吗? 元太则是不以为然,故作老成道:“小孩子都觉得自己的哥哥最棒。” 光彦熟练的吐槽他,“元太,你自己明明也是小孩子啦……” 步美则是看向三重乃未来,想象着她的哥哥会是什么样子,“不过,比电视上的偶像还帅什么的……我也想看看啊。” 在旁边听着孩子们讨论的柯南:“……” 嘛,小孩子就是这样吧,稍微有一点话题就能谈论起来。不过这么一来,想要得到快乐也比大人要容易得多。 灰原哀看着柯南无奈的表情,调侃道:“……和这些孩子们在一起,是不是觉得自己心态也变年轻了?” 柯南:“我本来就不老好不好!” 就在这时,一道悦耳的男声传来,柯南第一时间就感觉这声音很熟悉。 “——未来?” 他循声望去,站在公园门口的人竟然是雾岛侦探。 第102章 “……原来如此, 你们是要去找那位失踪的女孩啊。” 舆水怜急忙赶过来后,惊讶于这个人数众多的探险队里,竟然还有主角江户川柯南, 雪莉居然也在。 想和雪莉说的话还有一肚子,但这个情况下也只能忍下来。 在和女孩视线交汇之时, 他落下一个浅淡的笑容。 接下来的几分钟, 他终于在一群小孩七嘴八舌的声音之中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照例说这种事情还是报警比较妥当,可千惠美的失踪时间太短了, 按照樱川小妹妹的说法, 她才消失了不到八个小时。 站在大部分人的角度来推测, 都会认为这孩子未必是遭遇了危险,可能只是暂时失联。 樱川同学因为大伙都在她身边,也渐渐勇气更足, 她说:“我、我先带你们去千惠美的家里看看吧,电视剧上不都是先从这些地点开始找线索的吗?” “嗯,你说得没错。”舆水怜对她的想法给予鼓励, “那就要麻烦你带路了。” 青年的笑容和煦,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来说就是绝大的杀器。 樱川同学磕磕巴巴道:“好、好的!” 然后主动走到前面带路, 舆水怜见她一副急促的模样, 也走到这孩子身边,两人就这么充当了领队, 三重乃未来在后面看了眼,也挤了进来。 舆水怜看着往自己身旁挤的女孩,表情有些无奈。 等到众人就这么到了千惠美的家门口,舆水怜才知道樱川同学先前说她家里环境不太好还是比较客气的说法了——价格低廉的出租屋门口堆放着小山一样的垃圾, 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倒过垃圾了,甚至有些垃圾袋已经破掉了, 流出了恶心的酸腐味。 吉田步美捏住鼻子,“好丑啊……阿嚏。” “你们稍微站远一点。”舆水怜对孩子们说。 柯南拉着身旁的灰原哀,两人往栏杆那边退了半步,他问樱川:“千惠美同学家以前也是这样吗?” 樱川摇了摇头,她咬着下唇,很是不安:“不……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舆水怜试着敲了敲门,没有人开门。 这个时间很大可能是在外面上班,没人也很正常。 “——喂,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隔壁的房门忽然打开,走出个二十来岁、流里流气的小青年,他一头漂染过后发质变得无比粗糙的金发乱蓬蓬的立着,耳朵上还挂着四五个耳饰。 他上下打量着这一大队伍的人,神色警惕,“你们找这家人干什么?” “打扰了。”舆水怜拉着三重乃未来,“这户人家的孩子是我妹妹的同学,听说她今天没来上学,我妹妹很担心她,想来探望一下。” “哦……”男人点点头,“那这些小孩呢?” 柯南抢白道:“我们都是千惠美的同学,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就提议一起来看看她。” 舆水怜故作苦恼:“只是我们在这里等了半天好像也没看到他们家有人出来,你知道他们家的人去哪了吗?” 男人目光游移,“这个时间,肯定是上班去了吧,能去哪里呢?” 樱川总感觉心里不踏实,她问道:“那大哥哥你今天有看到过千惠美吗?” “千惠美?啊……就是他们家那个小孩啊,我没关注过。” 灰原哀:“你看起来脸色有些憔悴呢。” 男人将蓬乱的头发扒到一边,说道:“我没睡好而已,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你们也早点走吧,我看再等下去也是徒劳的。” 柯南问道:“为什么?” “隔壁这户人家经常不在家,等也等不到的。”他挥了挥手,又打算关门。 柯南不想放过这个线索,他追问道:“呐大哥哥,你你知道他家里人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这个嘛,好像以前是做牛郎的吧,现在在做什么就不知道了。” 小岛元太看了眼身旁的光彦,小声问道:“牛郎?那是什么?” “好像是陪女性客户聊天喝酒的职业。”光彦说,“电视机上不是播过吗?” 男人嘟囔了一句,“现在的小孩都看的什么电视节目啊……” “不过,大哥哥你为什么会知道呢?”柯南继续问道:“你们之间很熟吗?” “哈?”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的男人下意识的啊了一声,但是看到问话的只是个小孩,他就压低声音说道:“我们以前在一家店里工作过。” “诶……” 男人看向舆水怜,见他靠在不远处的栏杆上似乎是在打电话,没注意到这边。他对柯南轻声说道:“不过,我看他一定是发达了,前几天看到他换了一个昂贵的新手表呢,说不定是被有钱的女人包养了,嫌孩子碍事,就把她丢掉不管了吧。” 旁边的步美她们听到这番话,一个个义愤填膺,“怎么能这样——这也太过分了吧?!” 灰原哀冷淡的声音点出事实,“不用担心,这只是这个叔叔的推测,不一定是真实的。” 年轻男人:“……你说谁是叔叔啊,我才二十一岁好不好。算了,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们没事就早点走吧。” 说着就关上了门。 旁边,假装在打电话的舆水怜将手机放了下来,走过来问道:“他告诉你们什么了?说了千惠美同学家里的事吗?” 光彦好奇道:“雾岛侦探你怎么知道他跟我们说了什么……你不是一直在旁边接电话吗?” 舆水怜蹲下身来,将声音压低到只有这几个人能听到的大小。 “我看他好像挺介意我的样子,我就到旁边躲起来了假装打电话,我想他也许对你们这些孩子会放松警惕,说出一些有用的线索吧。” 说完,他朝着孩子们做了个致歉的动作: “抱歉,稍微利用了一下大家,回头我请你们吃冰激凌吧。” 不过,关于千惠美的线索却在这里又断掉了。 他们从这边公寓出来,开始商讨着要不要找学校的老师问一问千惠美家长的联系方式。 吉田步美看见柯南表情凝重地托着下巴沉思,也不加入对话,她凑过去问到:“柯南君,你想到什么了吗?” 柯南还在思考,只是下意识地说了句:“啊?嗯,我觉得刚才那个人有点可疑。” “他是吸毒者吧。”灰原哀瞥了眼不远处的公寓大门,“千惠美同学的父亲说不定也有可能是……” “而且他最近忽然赚了一大笔钱……听起来太可疑了。”柯南脑子里有了一个糟糕的猜想。 ……千惠美不会是被她父亲卖掉了吧? 舆水怜看见柯南严肃的表情,猜他多半和自己有相同的想法。 他主动提议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在千惠美家再等一会儿,万一她的家人回来了呢?” 光彦看了眼樱川同学,安慰道:“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樱川跑了这一趟,毫无收获,有些气馁,她说道:“……好吧。” 步美:“柯南君,小哀,我们先回去吧!” 柯南:“我还有些事情没想通,我等会再走。” 他对舆水怜这个人并不放心。 在还未确认对方身份时,他怎么能对其给予信任? “灰原,麻烦你把他们送回去吧,我要在这里再留一会儿。” 灰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半晌应道:“好吧。” 灰原哀走到前面带队,对孩子们说:“走吧,江户川君不和我们一起。” 舆水怜也对三重乃未来说:“你也先回去吧,还有樱川同学也是,这里交给我就好。” 三重乃未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好吧。那你也小心。” 等到所有人都离去,这里就只剩下了舆水怜和江户川柯南二人。 舆水怜笑眯眯地问:“能陪我去一趟便利店吗,江户川同学。” “?” 几分钟后,舆水怜手中就多了一瓶宝矿力水,而江户川柯南手里则是多了一个冰激凌。 “刚才说要给你们买冰激凌吃的。”他说,“其他人的份我就下次再补上吧。” 青年说着,拧开瓶盖喝了两口饮料。 刚才在便利店里,他打开了后台论坛,漫画正在同步更新中,他往上翻了翻内容,刚才邻居说的那些话都是实话,漫画里还特意将他手臂上的针孔给放大了——看来这是个重要线索。 【柯南一直在偷偷观察新角色吧?难道新角色也是潘诺三选一?】 【不好说,从哀酱的反应看,他不太像是纯黑方角色,说不定是偏红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阿卡伊出来的时候大家也都以为是黑方呢。柯总应该会找机会试探的,我们等着吃瓜就好。】 【所以他当时到底和哀酱说了什么啊……这不会又要变成老贼的未填之坑之一吧?】 柯南想了想,找了个切入点,他问道:“雾岛侦探是三重乃同学的哥哥吗?” 大不了从三重乃未来的的方向入手,他就不信查不到对方的人际关系。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也不是亲属。”舆水怜说,“我和那孩子是因一些意外认识的,之后又因为各种原因而经常见面,关系逐渐熟悉了起来,她那之后一直把我当做哥哥来对待。” 原来只是自认的义兄妹关系吗…… 江户川柯南没想到刚走出第一步就碰壁了,这种情况下两人未必有多么深交,雾岛侦探可能只是以照顾邻家妹妹的心态和三重乃未来在交往的。 那……要像灰原说的那样,直接开口问吗? 还有那个邮箱,为什么雾岛侦探完全不提这件事? 【柯南真的好纠结,其实可以直接问吧?都说了那个纸条是给他的了,新角色一定是找他有事啊。】 【这种事情还是要谨慎一点吧,我们是读者是上帝视角,放在柯南身上,稍微走错一步可能就要GG了。】 舆水怜看到弹幕,估摸着柯南这会可能还在纠结,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自己主动挑明,就看到柯南忽然喊道:“雾岛侦探,看那里!” 这会儿天色暗了下来,只见公寓楼的窗户那里,一个身影正悬吊着。 方才他们上门拜访时是在公寓的正侧,看不到窗户。如今二人从便利店折返回公寓,是从公寓背后过去的! 没数错的话,这个窗户……就是千惠美同学家! 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但窗帘盖住了,风吹过一阵,正好讲窗帘掀开一角。 二人都看见了那具吊着的尸体。 “……报警吧。” = 等到警察赶来时,舆水怜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了,柯南的冰激凌也早就吃完了。 目暮警官看到柯南,连忙四下张望——居然没有看到毛利小五郎? “柯南君,你一个人吗?” “我和雾岛先生一起。” 目暮警官这才注意到刚才在走廊尽头的舆水怜,这位侦探他也见过几次,不算陌生人。 舆水怜这会儿正靠在栏杆上,朝下望去。 又有一辆车开了过来,这次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景光? 他来这里干什么? 第103章 被吊死的尸体是位三十来岁的成年男性, 在宽大的居家服下,是他干瘪瘦削的身体,身体就像被抽空成了纸片壳似的, 挂在老式电灯下——若不是这房子比较老,这家里未必找得到能将人高高吊起的地方。 警察们在现场忙碌着, 高木凑到目暮警官身旁, 说道:“警部,公安警察来了。” 一旁的柯南疑惑了。 ……公安警察? 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吗? 除非这不是什么普通的杀人案。 柯南还没忘记他们一开始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千惠美同学而来的, 如果这个案子涉及的情况很复杂, 那千惠美的处境不也变得更加危险了吗? = 在尸体几步之外的正门处, 舆水怜看着和同事一起上来的诸伏景光。 后者见到他时,表情也有一瞬间讶然,但没有开口。 ……是不知道这时候是否表明他们认识吗? 舆水怜率先开口:“你好。” 诸伏景光松了口气, 应道:“雾岛侦探?好巧。” 他同事在舆水怜脸上一扫,随口问景光道:“你们认识?” “……嗯,不只是认识。”诸伏景光说, “我们还算是挺亲密的?”他看向舆水怜。 舆水怜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没有收敛表情,那位同事看在眼里, 打趣道:“……怎么听上去跟打情骂俏似的?” “因为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吧。”景光很自然道。 同事:“行了行了, 进去吧。” 站在门口的柯南在看见那人时,表情也有一丝崩塌。 ……这不是雾岛侦探的助手吗?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看起来他似乎是警察?还是公安警察?? 等等, 所以他肯定不是雾岛侦探的助手,那他们之前为什么会在一起?? 各种线索碎片在他脑子里翻飞:潘诺是黑色头发的年轻人、雾岛侦探知道组织的事、雾岛侦探身份不明敌我不明、明明身份是公安警察却说自己是雾岛侦探助手的黑发男人…… 【嘶……刚觉得雾岛侦探应该是个好人来着,怎么这里忽然又诡异了起来。】 【懂了,三选一名单喜提新人。不过这要是三选一也挺绝望的, 除了黑田,这是第二个明面上身份是警察的人加入三选一了吧?】 【黑田不是早就说过不是黑了吗?楼上你是不是很久没看后面的内容了。】 舆水怜也跟在他们身后走进了现场, 心里想的却是景光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这个案子,难不成并不是普通的凶杀案? = 柯南站在房间门口,从他站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房间的全貌:乱七八糟的生活垃圾和快餐食物的盒子都没有收拾,就随意的放置在房间里,像是吃完后就随手一放然后一直积累到现在的。除此之外,在这片慌乱之地一时间找不到什么明显的线索。 ……不过,这人多半不是自杀。 他杀的可能性更高。 诸伏景光的同事率先找上了目暮警部,“打扰了,能说说现在的情况吗?” 看到公安的人,目暮警官掏出自己的本子,“死者是这家的租客长谷川隆史,工作……目前正是无职状态,妻子上周丢下他离开了,目前和女儿一起生活。” 说完,他阖上本子,看向尸体。 公安的人顺着问道:“……说起来,她女儿的年纪应该不会很大吧,如果是小学生,这个时间应该也放学了,但是并没有看到她,是还没回来吗?“ 这是礼貌的试探。 目暮警部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女孩有没有可能知道事情发生的经过,我们需要将她先找到”。 他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说道:“关于这件事……这位第一发现人的雾岛先生和柯南君可以解释。“ “你好,我是雾岛。”舆水怜走上前对着那位公安警察点了点头,主动说明了情况:“我妹妹的同学非常担心长谷川千惠美的情况,想和朋友一起来探望她,我就在附近,就陪着孩子们一起来了。” 那位警官顺势问道:“不过,这里不是只有这个小男孩吗?其他孩子呢?” “其余的孩子们先回去了。”舆水怜笑着说,“最近这边治安不太好,还是让他们早些回家,别让家里人担心比较好吧?有什么事交给我这个大人来就好。” 柯南用小男孩特有的稚气声音说道:“嗯!我可以给雾岛哥哥作证。” 警察蹲下身来看向柯南,“那小弟弟你为什么不回家,还要留在这里?” “因为,我有点担心千惠美同学,想让雾岛哥哥陪我再留一会儿,看到她安全回家了我们再离开。但是刚刚进来后,看到屋里的环境我总觉得怪怪的……” 诸伏景光检查完自己在意的地方后也走了过来,问江户川柯南道:“你们是第一发现者吧?你不害怕尸体吗?” 柯南理直气壮道:“我是侦探。” 舆水怜站在一旁,心想不愧是故事的主角。 即使变成了小孩,在提到侦探的身份时,那股强烈的自信也未曾有半分改变。 目暮警部注意到柯南的话,他表情严肃地问道:“对了,柯南,你刚才说这个家怪怪的?能展开说说嘛?” 他和柯南也算是老相识了,这个孩子也许是在工藤新一的耳濡目染下,经常提出一些对办案思路有破局性意义的细节,久而久之,他也变得对柯南在意了起来。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我们只是听这户人家的邻居说这位死掉的长谷川先生最近赚了大钱,还换了昂贵的手表,听上去他最近过的很顺利,这样的人会把家里弄得都是垃圾吗?” 最早问话的那位警察笑着说:“小弟弟,这不是什么矛盾的事情,卫生状况和经济状况不能划等号,也可能和心理疾病有关。” 舆水怜:“不过,这样是不是能排除一点自杀的可能性?这么一个刚刚赚到‘大钱’的人,不太像是会选择自杀的样子。而且我很在意失踪的千惠美同学……” 诸伏景光很自然道:“放心吧,我们已经派人去寻找那孩子的下落了。” 舆水怜点了点头,但还是不能放下心来。 目暮警官:“被害者换了昂贵的新手表这件事是他邻居提起的么?” 舆水怜:“就是出门左手边房间的那位,我们来敲门,他从房间里出来了,和我们讲了一些关于这户人家的事,对吧,柯南?” “啊?是的。”柯南忙接上,“我们可以再去问问他详细情况。” 一行人又敲响了隔壁的房门,那人打开了个门缝,看到都是警察后又把头缩了回去。 目暮警部:“……” 几秒后,那人又把门重新打开了,“有什么事吗?” 舆水怜看见他身上多了件长袖外套。 ……是想掩盖手臂上的针孔? 目暮警部掏出证件,说明了身份和来意,希望对方能给他们提供一些线索。 那人眼睛一转,没拒绝,只是将房门稍微拉开了一点,“就在这里说可以吗?” 在得到默许后,他又将自己知道的关于长谷川隆史的事说了一遍。 长谷川隆史曾经是牛郎,虽然不是头牌,但也是店里前三的水平,结婚后也没有放弃这份工作,晚出早归,赚得多但是花的也多,结果就是生活一直显得很“拮据”。 “在外人看来就是无可救药的废人吧。”他嘲笑道。 很难说这嘲笑里是不是还带了点自嘲的意思,他说道:“所以他老婆也跑了,孩子和他也不亲近……” 说着说着他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偏了,看了眼警察的脸色后,他说:“前天晚上我在走廊上抽烟,看到他醉醺醺的回来了,见到我时,他还故意将新手表举起来给我看,我没记错的话,那手表也要四、五百万日元……对于顶级牛郎来说不算太贵,但对现在的他可是一笔巨款了。” “最让我在意的还是他后来的话,他说自己找到了赚钱的法子,但是不能被妨碍,所以……” “所以?” “说到这里他忽然清醒了吧,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就是弄得我心里毛毛的,这几天都不太敢碰到他,总感觉碰到他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具体是指?” “虽然听起来有些傻气……但我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灭口什么的。电视剧里那种不小心听到了大秘密的人,不是都被悄无声息的灭口了吗?”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舆水怜:“……” 该说他确实有这方面的直觉吗? 如果他没猜错,那时候长谷川隆史说不定真的有想让他闭嘴的打算,但是连续几天对方都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现,长谷川隆史的心也渐渐冷静下来了吧,这位邻居先生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化险为夷了。 但是,这就没人知道长谷川口中的赚钱的法子是什么了。 以及那句“不能被妨碍,所以……”后面到底是什么? 不能被妨碍,所以想办法把妻子赶走了? 不能被妨碍,所以干脆把孩子也置之不理? 可是千惠美小妹妹说感觉到有人正在盯着她又是怎么回事?真的只是孩子在紧张和慌乱之下产生的错觉吗? 目暮警部表情变得凝重,他掏出本子记录:“可以告诉我们他先前工作的店吗?” = 目暮警部这边准备让高木去长谷川生前工作的店查一查情报,诸伏景光这边也提出他跟着一起去。 舆水怜也很想一起去,但他没什么合适的理由开口。 好在柯南也主动提出想去看看,舆水怜就很自然的用“是我把他带来的,自然要陪着他,送他回家”为理由赖了下来。 开车的是高木,算上他,柯南,自己和景光,正好四个人。 等柯南先上了车,舆水怜就跟在景光身后也打算上去,只是在距离车门还有几步的时候,他看见身旁的人先一步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诸伏景光用背挡着后视镜,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在躲着我?” 第104章 在听到自己的话后, 诸伏景光看见舆水怜有短暂的一愣,甚至有点茫然。 他这反应自己可太熟悉了——分明是被人猜中后下意识想在心里反驳的模样。 果然,他就听见舆水怜拉开车门试图钻进去, “……没这回事。”然后坐到了里面的位置。 知道他在嘴硬这方面向来一流,诸伏景光也没有追得太紧, 他笑了笑, “嗯……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 他进去在舆水怜旁边的位置坐下,关了车门。 柯南坐在副驾驶位置, 方才正从后视镜看到后面的二人似乎说了些什么。他用余光透过镜子打量二人的表情:雾岛侦探没什么表情, 把头别过去看着窗外, 那位警察先生表情控制得也很好,想从他们两人脸上看出端倪似乎不大可能。 正当他这么想着,柯南发现那位警察先生的视线居然透过镜子和他对上了, 他赶紧转移视线。 舆水怜的视线中,只剩下窗外急速后撤的风景。 景光说对了,自己确实有在避开他, 这一点并不是他的错觉。 他每天忙完回家后几乎都是深夜,休息时间除了睡觉就什么都不想干了, 那一摞资料书拿来是什么样, 现在还是什么样,一页都没翻开过。 和景光还有松田的联系, 也只在手机上,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时间又对不上。 一方面,自己最近的事越来越多:和组织的线人对接、参加异能特务科的实验、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本就是他职责范围内的工作, 叠加在了一起,能够抽出来和他人见面的时间已经被压榨到了极致。 而另一方面, 他和天野主任的矛盾越来越激化,两人已经到了不想互相见面的地步——自己不是异能特务科的人,自然不是他的下属,在挑战他的权威这件事上,舆水怜有着别人没有的自由,但长此以来也会积压不少心理压力。 还有和三重乃未来越是见面,那种既想要补偿对方的负罪感、和害怕和对方走的太近的恐惧也交织而生。 这种时候,他更想让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后再和景光见面。 而不是将可能发生的不幸提前告知他。 = “长谷川隆史?啊,你是说兰堂奏多吗?” “……兰堂奏多?是他在这里工作时的花名?” 吧台深处靠近后门的位置,高木涉正和这家店的店长交谈中。后者染着一头夸张的金色长,虽然不像招待客户的那些孩子们那般用发胶做出了夸张的造型,但配合他整容过度后显得僵硬的笑容,乍看之下依然很有冲击感。 高木涉充分发挥了公职人员的素养,将这些需要吐槽的地方统统忽视,拿着本子一本正经的做记录。 店长面对高木涉的问题,很是健谈地展开话题。 “对对对,他觉得自己的本名很土气,不太喜欢呢,如果喊他名字他还会生气,很奇怪吧这家伙?不过,像他这样心高气傲的孩子我见过不少呢,倒也不是很稀奇。” 舆水怜心想:至今为止的说辞倒是都能和被害者邻居说的话能对的上。 心高气傲、辞职、想自己赚大钱……不,长谷川隆史似乎是已经找到赚大钱的法子了,那个法子究竟是什么? 舆水怜微微举手,“打扰了……请问他是为什么离职呢?” “……我想想。”店长扬起下巴,“他说自己找到了赚钱的门路,不想在这里受气了。你知道的,这种自视甚高的人很多的嘛,小哥啊,你看我们的场子——” 他一挥手,示意他们看一看这场子里觥筹交错的场景,只要认真去听个几秒,就能听到诸多不同的声音。 卑微讨好客户的。 自认为手段高明在诱导客户的。 用甜言蜜语掩盖真实的想法、三言两语就将话题转回业务上的…… “这些年轻的男孩子们嘛,在发展出自己的客户、找到合适自己的经营方式前,少不了要低声下气,但是做销售嘛这是常态,长谷川隆史那孩子受不了这样呢。”他一手托着脸,叹气道:“我也说过,他要是不喜欢可以不做这份工作……但是他说找不到比这工资更高的了。现在肯定是找到了更赚钱、又不用赔笑的工作,所以才离职的。” 高木涉干笑两声,“哈、哈哈……” 托了电视节目和油管的福,牛郎这份工作莫名其妙地被美化了不少,有些上京的年轻人完全就是奔着牛郎的收入来的,但是想要得到高薪自然要承受压力,世界上哪有如此简单的事。 舆水怜微举起手来,“店长先生,你对长谷川隆史先生的新工作有了解吗?或者他有和你们提起过吗?” “嗯?我没有听过啊。”店长说,“不过,凭我对他性格的了解,如果长谷川君找到了这么好的差事,肯定会瞒着大家吧?你可以问问和他走得近的那几个孩子,喏,就是那边那个——” 顺着店长手指的方向,舆水怜看见一个同样发型夸张还带着大直径美瞳的青年。 对方大大咧咧地朝他回收微笑。 舆水怜:“……” 他有点欣赏不来这种。 店长的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到舆水怜脸上。 舆水怜凭直觉感觉到不妙,果然,店长的嘴皮子飞快地动了起来:“——说起来,小哥你长相不错嘛,如果对现在的工作厌倦了、又或者是对薪水不满意,要不要跳槽来我这里试试?只要稍微调教一下就能成为头牌也说不定,那时候想要多少钞票都行呢。只是陪客人们聊聊天、喝喝酒,其实也不难……” 他说话全凭心情,一股脑如连珠炮似的轰了出来,也不管合适不合适。 舆水怜耷拉着眼皮,不想理他,也懒得打断他,他一步跨出就想走开,就见诸伏景光更快一步侧身拦在了他和店长中间。 “打扰一下。”青年望着他,简洁有力地质问道:“你是在当着警察的面挖角?” 舆水怜来的时候可没做过职业介绍,照理说这位老板应该也以为他是公职人员。 诸伏景光心想这人倒是什么话都敢说,让公职人员跳槽做牛郎。 怜只有在有必要的、为了获取情报的时候才会表现出积极社交的模样,否则让他面对面和陌生人坐着喝酒聊天,以他的性格,可能会局促到半天挤不出几个字。 但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他想。 老板讪讪一笑,“哪有那么严重……我这不就是随口说说嘛,还不是看这位小哥长相帅气,起了惜才的心思……” 诸伏景光哭笑不得,摇了摇头,不再和他多说了。 他们几人找到老板说的和长谷川隆史关系不错的那店员,那小牛郎看到他们眼睛一亮,把他们拉着往旁边角落里走,还时不时斜看两眼老板,生怕自己光明正大的开小差要被骂,在接收到老板的眼神后,他才放心大胆地挺直了身板子。 “你们问长谷川的事?那我可是知道的不少。”小青年语气抑扬顿挫,充满了表演色彩,“我和他当了好久的同期,不过他可是个风云人物。” 柯南小朋友两手扒着旁边的沙发椅子,好奇道:“风云人物?” 他手哆嗦着从口袋里取出烟盒,取了根烟出来。 舆水怜注意到他两手抖得厉害,好半天才点上火。 “……他是个刺头嘛,最不服管教了,又不愿意服软给客户赔笑……做我们这一行的,肯定是要讨客户欢心为主的。我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上班,既不愿意陪女人喝酒,也不想骗钱骗色……你说他图什么?图工资高?可客人不愿意点他,他也没工资啊?” 他笑眯眯地俯身对着柯南吐出一口白烟,呛得小朋友连连咳嗽好几声。 舆水怜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他连忙换上笑脸赔不是。 高木拍了拍柯南的背,诸伏景光则是向前半步挡在众人前面,他问:“他后来怎么说的?” “……后来嘛,他忽然转性了,开始老老实实陪客户喝酒了,我还以为是他想开了。有天他喝多了,我就套他话,问他怎么忽然想明白了,他悄悄跟我说,他认识一个道上的‘大哥’,只要给那大哥引荐些人,就能赚到钱。”他吸了口烟,接着说:“我还以为他在吹牛呢。” “不过……我看到他小子以前那个破破烂烂的旧钱包忽然换成了奢侈品,我就估摸着搞不好他真的找上大哥了。” 高木涉边记录边问:“有没有可能是客人卖给他的?” 牛郎本身就会收客人的高额礼物。 “怎么可能?那小子的客户可都不是富婆,富婆都在头牌手里,我们这种小角色可碰不到会给我们买奢侈品的客户。”他说,“那种只想来牛郎店体验一下的年轻女性,又或者是别的地方的陪酒女……还有些零零散散的没什么钱的客户,多半都会塞到我们手里。” “你们会留那些客户的联系方式吗?” “当然喽,每天都要嘘寒问暖发消息呢,业绩不好的时候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听你的意思是,长谷川将自己认识的女性介绍给了他口中的那个‘大哥’” “我看十有八九就是了。” 诸伏景光和高木涉对视一眼。 看来还要去查查长谷川曾经的客户们,看看有没有失踪人口。 “你知道那些客人的联系方式吗?”高木涉问道。 “店长那里如果登记了就有。” 高木合上本子,对诸伏景光说道:“我去店长那里问问,这边就麻烦你了。” “长谷川的客户中,有人忽然不再来店里了吗?” 小牛郎耸了耸肩,“……反正那些客户本来就没什么钱,来过几次就不来店里了不是很正常吗?每天泡在店里的女人才是少数呢。” 倏地,一阵强烈的欢呼声包围了整个场地。还在场外的牛郎们一个个都主动的涌到了欢呼声发起处,像喊口号似的一群人对着围在中间的人送上祝福,舆水怜瞥了一眼——原来是开了香槟塔。 忽如其来的噪音吵得他耳朵生疼,他别过头来,将话题重新拉回来。 “对了,他有说那个大哥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我能说的都说了。” 高木涉见那小牛郎心不在焉地,看着热闹的人去,似乎是也想凑进去加入到狂欢之中。 他两手插兜,思忖几秒,又说:“哦,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在厕所里听到了他和人打电话……” 说到这里,他又顿住了,像是在纠结。 “怎么了?” “我不太确定,那个是人的名字还是道上的称号……又可能只是单纯在说酒的事。” 小牛郎抓了抓头发,“……他提到了潘诺。” 第105章 在听见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名字时, 江户川柯南瞳孔皱缩,若不是这身体太过矮小,他恨不得拽着这个牛郎的领子问他“你还知道多少关于潘诺的事”。即便如此, 急切的心情也反映在了肉体上,他跻身向前, 想更清楚的在这嘈杂震天的娱乐场听清这牛郎说的话。 诸伏景光注意到往前站了几步的柯南, 他不知道这孩子为何忽然表现得“充满了好奇心”,但他希望对方只是好奇, 而不是真的和什么事情有瓜葛。 舆水怜提问道:“你还知道什么事吗?他后来还有提到过这个潘诺吗?” 诸伏景光瞥了他一眼——舆水怜脸色未曾有丝毫变化, 他稳定得就像根本不知道“潘诺”这个词的含义。 不只是他, 柯南也用余光偷看他表情——毫无破绽。 ……雾岛侦探到底知不知道黑衣组织的事?知道多少?他知道自己是工藤新一吗?还是说那个纸条只是想让柯南转交给真正的工藤新一?他认识宫野志保吗? 问题反复叠加,就像一个找不到出口的迷宫一般将他困在其中,他每走一步就会行程一个新的问号。 在已知的情况太少时, 这令人抓狂的困境就会像蛛网一样编制得越来越密集。 “……我知道的不太多,都是些很私人的消息呢。” 那牛郎眨了眨眼睛,大直径的美瞳在他频繁的眨眼动作下显得有几分非人类的恐怖感来, 舆水怜欣赏不来这种潮流,不过据他观察, 似乎大部分牛郎也不怎么热爱戴美瞳——看来只是他的个人趣味。 舆水怜:“说说看吧。” “长谷川每周三到周五的晚上, 都会去新宿的一家叫做‘Honey Heaven’的主题酒吧。”牛郎吸了口气,神秘兮兮道:“……你懂的, 就是男人都懂的‘那种’地方啦。” 柯南道:“他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牛郎见询问他的是个和自己腰差不多高的小屁孩儿,故意吊着嗓子、用一股悠长的声调说道:“小弟弟,结婚了也不妨碍他去寻欢作乐的。不过,你知道我说的‘那种’地方是什么意思吗?” 诸伏景光皱起眉来, “不要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东西。” 牛郎挥了挥手,“哎, 这位警察先生,他也是个男孩子,这种事迟早会懂的……堵不如疏嘛。” “不要给孩子灌输这种观念。”诸伏景光已经表现得比较克制了,“我们在谈的不是这些事吧?” 柯南则是用余光看了一眼诸伏景光。 ……这人的发言挺正派的,是自己太杯弓蛇影了吗?居然看到个稍微符合一点潘诺的特征的人就开始胡思乱想,明明潘诺的特征很大众化,他要是继续疑神疑鬼下去,整个东京都的黑色发色的年轻男性都要进入他的怀疑区了。 【这个角色的台词听起来还挺正道的光的……为我的疑神疑鬼忏悔一秒,也许他只是个红方新角色呢!】 【柯南の疑惑:我以为你是坏人,没想到你是个关心儿童心理健康的好公安警察啊。】 【不是,你们也太好骗了?就没人考虑过是装的的可能性吗?】 【……楼上让我想起我曾经坚信詹姆斯是黑方的光辉岁月,这次我赌这个警察是红,是黑我倒立背课文。】 平时温和的人一旦沉下性子压迫感会更加强烈,牛郎抓了抓被发胶固定的头发,啧了一声。 “你也很英俊嘛,你们这种长得好看又是社会精英的人不会懂我们的……所以说我有时候不太想和警察说话啊。” 舆水怜接过话,淡淡道:“是吗?和小孩子说这些他们也不理解吧,大人的事就别让他们掺和了。” 诸伏景光看见舆水怜象征性地耸了耸眉毛,就像电视剧里常见的“了然”的表情,但他看出了几分敷衍的意思来。 ……至少他看上去不是很喜欢谈这个话题,只是在为了情报适度的表现出让人放松的模样来。 果然,舆水怜的小动作被牛郎理解成了“我是男人我也懂”的意思,仿佛他和“警察先生”拉近了心理距离。 仿佛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他又重新打开了话匣子,说:“太详细的我不了解了,他去的次数挺多的。长谷川那个抠门的性子,我觉得他不太像是会在女人身上花很多钱的人,而且那家酒吧本来就什么样的人都有,挺乱的,可能只是借口去那里和别人谈事情。” 舆水怜哦了一声,“你去过那家酒吧吗?” “去过几次,那家店还挺有人气的。” “关于刚才提到的潘诺你还知道什么吗?” “那个人很重要?”牛郎反问道。 舆水怜不想让这牛郎拿弄清楚情报的利害关系,他含糊其辞道:“重不重要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得取决于接下来你说的情报。” 牛郎沉默了两秒,道:“我觉得你要是哪天不想当警察了,可以来我们店里试试,凭你的样貌和这张嘴,千万的销售额也不在话下……不,算了,你还是去别的店吧,要是你来这家店,我就更没有出头之日了。” 舆水怜简直被他逗笑了,“……说什么呢你。” 不过他这么一番话下来,反倒是弄得没法继续把话题往回拉了。 舆水怜正想着要不要继续说,就听见身旁的诸伏景光主动将话题接过了,男人平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看来你知道潘诺的事。”诸伏景光笑容自信又笃定,“你没发现每次提到潘诺后,你都会转移话题吗?”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道:……反正从刚才起,他和怜已经自动变成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角色了。 牛郎脸色微变,正想出言,但在场三人都很清楚他下意识说出的话多半会是狡辩。 柯南也不闲着,加入到了助攻行列里,稚嫩的童声说道:“啊,真的啊!大哥哥每次都故意把话题岔开了,好狡猾啊。我在电视上看过,这种是心虚和想要隐瞒的表现呢。” 江户川柯南眸光清亮,声音清脆:“难道大哥哥你知道潘诺的事?还是说大哥哥你在害怕?” 害怕。 这个词就像一根撬棍,把小牛郎的嘴巴终于“撬开”了一条缝隙。 他作势要去摸怀里的烟,然而什么都没摸到。面前这三人目光炯炯有神,看着也不太好糊弄,就连他以为比较好糊弄的扎辫子的那个青年其实也很敏锐。 “……我……真的知道的也不多。”他说,“潘诺和长谷川见过面,应该就在那个酒吧。” “你怎么知道的?” 牛郎脸色无奈,“我听到了。而且,长谷川那个性子,赚到钱了嘴巴也藏不住,我从他嘴里套出来了不少话,我也想知道他赚钱的法子,但他再怎么蠢,这种好事也知道要自己守着憋着。我听到他和潘诺的电话后,我就猜到他是不是去酒吧里找那个叫潘诺的人,于是我偷偷跟踪他,想知道他怎么赚钱的。” 舆水怜:“那你见到潘诺了吗?” “见到了。” 听到这里,除了舆水怜还习惯性维持着扑克脸外,另外两人都表情都有一丝崩塌。 谁都没想到一个竟然见过黑衣组织成员的小角色竟然就这么被他们碰到了。 而且还是活着的!不是已经被灭口的! 舆水怜:“……”他其实也挺惊讶的,本来以为这条线摸到死者长谷川身上就很神奇了,没想到面前这个善变的小牛郎也见过潘诺。 这个叫潘诺的家伙,保密工作是不是做得太随意了点? 他不是直属boss的成员吗? “潘诺经常去honey heaven这个酒吧,我见过他几面,是个年轻人,黑头发,看着不到三十岁,相貌其实还不错,我感觉是女大学生里会很受欢迎的那种类型……啊,和小哥你风格很像。”他看向舆水怜。 “他去那里做什么?” “去酒吧能做什么?无非就是喝酒,然后那个酒吧又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就……还有点那些事,除此之外估计就是和人见面谈谈事情。” “你和他当面谈过话吗?” “……没有。” 诸伏景光:“你不是好奇长谷川的‘赚钱’方法吗?你不打算主动和潘诺接触,和他搭上线?” “警察先生,我是贪财,但我不是傻呢。”小牛郎说到这里就眉飞色舞了起来,“那个叫潘诺的应该是这里的大佬,我偷偷观察过了,新宿有几个地头蛇和他关系都不错,甚至表现得还挺恭敬,我知道我就是给他提鞋的人物,不对,我连提鞋都不陪,我怎么敢上前和他谈话。” 这话乍听之下挺有道理的,但是仔细一想还是很奇怪。 长谷川有什么过人之处,有什么竞争力,竟然还能让潘诺给他钱? 退一万步说……长谷川凭什么能入潘诺的眼? 到这里,事情似乎又陷入了迷雾之中。 那小牛郎也不卖关子,他嘴里已经挖不出更多的信息了。 他打开手机,将那家酒吧的定位调了出来展示给了他们几人,几人用手机拍下照片。 “对了。”舆水怜问,“你知道那个叫潘诺的人,一般什么时候会出现吗?” “呃?他啊,好像周四到周六晚上都会去。” “好的,谢谢你的消息。” = 小牛郎的话虽然有用,但也不能全信。 舆水怜打算回去就找找那个酒吧附近有没有能调用的摄像头,如果贝尔摩德能给他潘诺的照片,他就能对着照片辨认对方的身份,从而根据监控确定他的行动轨迹了。 只要搞清楚了潘诺的行动轨迹,换句话说也是摸清楚了boss的一些生活安排上的规律。 这绝对是个有用的也有战略意义的信息。 他阖上手机走回人群里,高木涉这边也完成了调查工作,和诸伏景光二人互相分享完了手头的情报。 诸伏景光:“长谷川先生身上的凶案目前看来是有清晰的逻辑的,目前看来不像是自杀,更像是他的社会关系所惹出来的麻烦,排查的范围被缩小了。” 高木涉拖着下巴进入沉思:“嗯……” “可是我还有个问题,那千惠美同学到底是为什么会失踪呢?”柯南举起手来,“你们看,她的失踪看起来是不是和长谷川先生没有关系?” 高木忙说道:“啊,柯南君,我觉得不能这么断定!比如说也可能是长谷川先生的仇家进行报复,将千惠美小妹妹绑架了……” “可是绑架一般是为了让被绑架者的家属痛苦,或者是为了赎金吧?但长谷川先生已经被杀了啊!” 高木立刻反应过来,神色凝重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其实是两桩不同的案子?” 舆水怜却给出了另一个角度的不同看法:“会不会是报复?” “咦?报复?” “比如凶手对长谷川恨之入骨,杀了他还不解气,还要将他的女儿掳走……”舆水怜说着,忽然发现大家都在看他,他后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自我反省道:这个说法听起来好像太冷血了,而且大家都不想听到这样的内容……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小小猜测,也许就像柯南君所猜测的那样,是两个不同的案件。最近不是本身就有失踪案吗?” 高木:“是的,我们已经去抓捕那个案件的凶手了!” 舆水怜松了口气。 = 在回去的路上,得知了这边的案件依然没什么进展,作为无关人士,舆水怜也不太能继续留在现场了。 好在诸伏景光答应他如果有新的案件进展会直接告诉他,这才让他安心回家了,他先是将柯南送回了侦探社,还和毛利兰交换了联系方式。 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屋子,这时候已经快到九点多了。 手机上,贝尔摩德的消息忽然传了过来。 是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就是潘诺。 和一段文字。 【Gin这周要去见他。】 第106章 舆水怜洗完澡躺在床上, 举起手机点亮屏幕。他没开大灯,屏幕亮起来时光线刺得他眼睛疼,生理性的挤出了几滴眼泪来, 于是他被迫无奈地把半米外的台灯打开了。 ……琴酒要和潘诺见面?他心想为什么。 他直接就问了贝尔摩德:“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见面吗?” 他举着手机,任由白惨惨的光打在他脸上, 几分钟过去也没有答案, 看来贝尔摩德这会儿很忙,不是能看手机的时候。 他看了下自己留给工藤新一的那个邮箱, 依然没有新邮件。 作为雪莉的好友, 离她关系极近的工藤新一是个谨慎的人在舆水怜看来是件好事, 他也能少操点心。 他正准备放下手机,尝试着早些入睡,看看明天还能不能得到一些新消息。举着手机的那只手还没落到胸口的高度, 又猛烈震动了起来,他连忙将手机举起来,看到来电的人是诸伏景光。 他眯着眼睛, 胡乱间没注意自己点到的是以视频方式接听。 那一头,舆水怜的脸骤然出现在屏幕上, 诸伏景光握着手机的手都一个松懈, 让手机滑了半寸下去。 那边没开大灯,光线很暗, 镜头里能看到对方正躺在枕头上,水洗发白的阔口圆领T恤松垮垮地耷拉在锁骨附近,披散的黑发被压在枕头和颈部的缝隙中,像一株株努力往外蔓延的藤蔓。 舆水怜眼睛还有些湿润, 他也意识到了这点,对着镜头将眼角抹了抹, 将刚才那点生理泪留下的痕迹擦拭得一干二净,但是眼尾的皮肤被他揉弄得晕起红色来。 “景……”舆水怜刚下意识地要喊他名字,又清醒过来,“现在方便吗?” 诸伏景光看着他从朦胧到瞬间清明的表情,柔声道:“我还在工作,抱歉,这么晚了还打扰你。” “……已经快十点了。”舆水怜扫过手机状态栏上的时钟,“案子还没有进展吗?……等等,你那里什么声音?” 男男女女的嬉笑声自不远处传过来,构成了背景音。 屏幕里,诸伏景光在像是街边光线比较充足的巷子里。 诸伏景光顺势将手机往旁边移了移,舆水怜就看见了在他背后那花花绿绿的广告灯牌,除了高饱和度字体的LED灯牌外,还有不少灯箱广告,基本都是风俗店、卡拉OK和酒吧。他尴尬地避开几个以为他在盗摄的人的视线,佯装淡定地重新将自己的脸在镜头里摆正。 舆水怜了然,他问:“你们在查那个叫honey heaven的酒吧?” 诸伏景光疲惫地叹了口气,“……嗯,在得知这件事可能涉及到黑衣组织的成员后我们就将消息上报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的人便衣潜入了酒吧。我们一个线人对这个酒吧很熟悉,他提供了关于潘诺的消息,然而……” 他吐出一口浊气,“和你发来的照片对不上,是两个人。酒吧里的潘诺是替身,而我们来找他这件事可能已经打草惊蛇了。” “可是你还留在这里。”舆水怜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新发现?我听到警车的声音了,这可不像是秘密潜入作战。” 诸伏景光的目光朝着远处的警灯移去,那红色的光就像即将燃烧的火苗,他看见被铐着离开的那些人,表情再次凝结成阴暗的云雨。 “……不是毫无收获,我们发现这里是个人口拐卖的窝点。我们……找到了几个失踪的孩子的遗体。” 舆水怜举着手机的那条手臂瞬间如灌铅了一样沉重,他用手支着从床上爬了起来靠在雪白的墙壁上,不再像刚从那般吊儿郎当的躺着话家常。 漫无边际的黑夜里,青年的声音好似一张柔软的网,他道:“……发生什么了?” 直觉告诉他,这种时候还是说出来心里会比较舒服。 诸伏景光不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人,相反他正因为见过太多无法拿到明面上的黑暗,早就在心脏外树立了一堵坚固的城墙,只不过人的心是最难以捉摸的精密仪器,他的坚强并不代表他是个冷血的人。 诸伏景光:“我们找到了四具遗体,全都是不到十岁的孩子,那些孩子们身上有被反复虐待留下的伤,还有被性侵的痕迹……”他显然不太喜欢说这个词,“但是酒吧的老板咬死这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现在要带去审问,还不知道后续进展会不会顺利。” 舆水怜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话。 哪怕他一言一句里都没有半分在流露脆弱,但舆水怜也能感受到他此刻心情并不算好。 这种心情源自于他作为人的良知和道德感,和心理脆弱没有半分关系。 那些无辜的、手无寸铁的孩子凄惨的死状,足以让任何有良知的人愤怒。 舆水怜:“……你看起来很疲惫。” 该死,他这时候明明应该说些能抚慰人的话。 诸伏景光只是笑笑,“让你看笑话了。” 舆水怜只能生硬地将话题转开,“……你们有查到长谷川和潘诺的关系吗?” 诸伏景光苦笑:“店里的监控拍到了长谷川和一个年轻男人发生纠纷,我们找店里的其他人问过,有的常客知道他们有来往,也有人喊他潘诺。” 舆水怜一怔,心想这消息来得也太快了。 接着,就听到景光说:“照片对不上,和你发来的照片不是一个人。警察已经去着手调查他了,我想很快就会有进展了。” 事情发生至今过去了不到十小时,线索和方向依然很模糊。 舆水怜想到还有一个失踪者:“……失踪的千惠美呢?” 诸伏景光摇了摇头。 舆水怜喉咙有些干涩,他想到了一个糟糕的可能,他欲言又止,斟酌了一会儿才说:“……长谷川隆史会不会和这个‘潘诺’做了交易,随后交易关系破裂,于是他们决定杀人灭口,然后将他的女儿也掳走。” 见景光沉思,他继续说:“如果酒吧老板确实只是个帮凶,这里真正能做主的人是‘潘诺’。那些孩子的尸体是不是和这个‘潘诺’有关?” “——你是说这个假潘诺才是凶手?” “很有这个可能。” 舆水怜问道:“警察去找他了?” “对。” 舆水怜感觉不太妙,“……你们派了几个人?” 诸伏景光脸色瞬间凝重了起来,“稍等,我给他们打个电话。” 他把手机盖住,然后回到队里,他抓着一个年轻警察说:“快,和春田先生打电话,告诉他们先在附近埋伏,先不要直接和‘潘诺’接触!” 那小警察出夜勤还有点犯困,被他这么一提醒整个人都惊醒了,手忙脚乱地摸出电话走到角落 舆水怜从床上跳了下来,他把手机放在枕头上保持视频通话不中断,他从衣柜里抓起衣服就往身上穿,说道:“我想过去看看。” 诸伏景光不是很赞同,“你刚提醒过我不要轻举妄动。” “我只是有种不祥的预感。”舆水怜说,"如果去晚了,可能线索就断了。" = "行了,该说实话了!" “真不是我干的,真的,尸体不是在那儿吗?你们警察不能诬陷我吧! 不是能提取DNA吗?你们看看那些尸体上哪有我的DNA?我就一个开酒吧的我能有多大能耐!我最多就是摸摸姑娘小手啊,我做不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这边,被抓捕的酒吧老板油盐不进,咬死了一切都和他无瓜葛,那锃亮的光头在审讯室的顶灯下散发着离谱的光,就和他这张嘴一样油滑。 佐藤美和子一手拍着桌子,神色严厉:“那你怎么解释从地下室隔间找到的尸体?” 酒吧老板连连喊冤,“我说了和我没关系你们怎么不信呢?那地下室一开始房东出租的时候就是分开租的,有一半给我当仓库,另一半租给了别人,进那一半地下室都不需要从我酒吧正门经过,直接从侧面的小门就能下去了,我哪知道邻居是个对小孩子下手的畜生啊!” 说着,他还不甘示弱的也想站起来拍桌子,刚一起身就被身旁两个凶神恶煞的警察按了下去。 “老实点!”、“别乱动!” 脸被压在桌子上,酒吧老板还不忘继续哀嚎:“都说了和我没关系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佐藤美和子倾身向前,方才按在桌边的手此时用力握拳。 空气凝固在这一刻,房间里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胶着,漫长的沉默让方才还激烈斗争、三秒一嚷嚷的酒吧老板心惊肉跳,心里不住地敲响警钟,多年的直觉让他感觉大事不妙。 “可以收起你那强烈的表演欲了。”佐藤美和子声音冷冷,"我们没给你看过受害者的消息,你从哪里知道那是‘小孩子’?" 酒吧老板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没想到自己刚才就习惯性开口说漏了嘴! 他牙齿都在打颤,“我、我……” 背后两个警察心想:多亏了敌人不够聪明。 佐藤美和子打了一场胜仗,她慢条斯理地将椅子拉开坐下,方才那站起来制造压迫感的动作也不再需要。 “老实交代吧。” = “等等,不,不要杀我……你知道我哥哥是什么人吗?” 一个二十来岁的、眼距略宽、高额头的青年人正瘫坐在地,他面前是两位穿着黑衣的男人,其中一人正面无表情地用枪对准他的眉心,按下扳机不过轻轻一下。 那求饶的青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们是要钱吗?还是要什么?我都给、我有很多钱、我……我哥哥很厉害,只要你们不杀我,对,你们可以绑架我,找他要赎金!”想到这里,他目光又有了神采,可面前两人丝毫不为所动。 他听到了一声来自鼻腔里的哼声,那个举着枪的银发男人以最冷漠的态度嘲讽了他。 他说错了吗?他很可笑吗? 这一切念头都在求生的欲望之下被压了下去。 然而他一抬头,只对上那人冰冷的,犹如看地上掉落的垃圾碎屑般的眼神。 “——死吧。”伴随着扳机的扣动,一个血窟窿出现在青年的眉心,他方才刚燃起希望的眼神又迅速暗淡了下去,仿佛在质问自己为什么会死。 伏特加走到那人身旁,用鞋子踢开他瘫软的尸体。 琴酒叫停他:“喂,走了。”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门,伏特加忙跟上大哥的脚步。 到了车内,伏特加边发动车子边问道:“大哥,潘诺要是知道我们就这么杀了他弟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不是马上要和他见面……” “没关系。”琴酒将自己的爱枪轻轻擦拭,“我会送他一起上路。” 第107章 舆水怜换了外套, 以防万一身上还带了些备用的武器。 他看了眼窗外——外面大雨哗啦啦的,夜里的城市盖上了一层仿佛连光都反射不了的阴影披风,笼罩在夜色和滂沱大雨里的城市比白天要狰狞几分。 舆水怜皱起眉头, 他情不自禁想到一句话——雨夜杀人好时机。 ……应该只是我胡思乱想。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从门口的鞋柜旁摸出一把伞带着出了门。 = 夜里睡不着的不止舆水怜一个, 江户川柯南隔着窗帘看着外面的影子, 听着不停歇的雨声,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不安稳来。 没有毛利小五郎的参与, 他一个小孩哪有什么办法让自己完全介入到案件之中? 虽然他委托了阿笠博士和灰原替他查查情况, 留意动向, 但信息的来源太过于被动,很多时候不到第一现场,就会错过细节和线索, 有时候就只差这最后一块拼图,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该死,他就真的只能坐以待毙吗? 他两手交叠放在脑后枕着, 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眉毛几乎要拧成一团。 ……等等。 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 和那个邮箱。 雾岛侦探留给他的邮箱! 要联系他吗? = “——报告!我们已经快到‘潘诺’的住所了……!该死!这天气太糟糕了, 能见度太差了。” “不要开太快,安全第一知道吗?” 雨刮器在重重的雨水冲击下发出闷响, 车里的警察只能从雨刮器和刚刚刮出来的那点空隙里看清外面的景色,路灯和雨水把远景晕得模糊一片,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团和路灯杆子,开车的警察放慢了车速——他怕自己开太快看不清红绿灯。 他将车窗摇下来一点, 试图用肉眼去看,嘴里叨叨着:“慢点!我记得前面有个人行道, 你注意减——” 减速的减字还没说出来,旁边一辆飞速疾驰的车溅起的水花就喷了他一嘴,他“呸呸呸”吐了好几口,要不是时间紧急,他就差对着那台车吐口水了。 忙着辨认前路的开车警察瞥了他一眼,“你还好吧?” “我没事。” 车从身旁驶过时,那有别于平时在街上见到的主流车型设计的风格还是让这位警察判断出了车型。 草,是他买不起的豪车。 他嘟囔了一句,“什么老爷车了还开这么快……这种车就该去博物馆里放着……” “什么车啊?” “保时捷!好像是356A。” 同事不懂车,也就随口一问。 他恰借着路灯的灯光将头上抬,看到了目标所在的那幢大楼:“我们快到了!” “其他人呢?”他将湿漉漉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把手机拿出来拨通了诸伏景光的电话。 几秒后,电话接通。 “伏见先生,我们已经快到目标人物的住所楼下了。” 电话里传来唰唰的雨声。 “先不要闯入,就在附近等候,我这边马上就到。” “明白。” 在路过最后一个减速的人行道后,车辆拐弯驶入了路旁的停车场。 二人穿上雨衣,又翻出把雨伞来,借着夜色朝着那幢公寓楼跑去,安保人员一看见他两还以为是鬼鬼祟祟要行不法之事的恶徒,一把拉开保安亭的窗子就嚷嚷起来—— “那边干什么的!过来登记,不然我就报警了!” 年纪大点的那个使了个颜色,旁边的小警察上来掏出证件,“警察。” “啊?”保安睡意都被打散了,“出什么事了?” “有个案子和你们这里的住户有关,我们来了解下情况,麻烦配合调查。” “啊?好、好,我这就跟你们一起……” 保安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摸背后的雨衣,无意中碰到了一旁的保温杯,失衡的杯子哐当一声撞在板凳上,铮铮铮的脆响和碰撞声响起。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就在这一霎那,惊雷炸响,保安一个趔趄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雨夜里,那幢大楼潜伏在氤氲不清的迷雾之中,高楼的灯光犹如一团团散开的火光,视线只能看到中部往上,就像是被拦腰截断似得,让黑色的高楼显出几分摇摇欲坠的错觉来。 = 路灯明亮,舆水怜撑着伞站在等下,直到远处的黑色轿车驶来停在他面前,他利索地收了伞上了车。 寒夜里,车内外简直是两个温度,他一进去就下意识吸了吸鼻子,温热的空气进入鼻腔让他感觉酸酸的。 诸伏景光将车内的抽纸递给他几张,目光落在他肩头,“头发擦擦。” 舆水怜先前走出楼梯口时没能第一时间把伞撑开,那短短几秒的空隙让他肩头湿了一小片。 “……谢谢,没想到还是麻烦你了。”舆水怜无声地叹了口气。 “没关系,本来就是正好要经过你家。”诸伏景光说,“这里过去很快,大概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我已经向异能特务科那边申请了。”舆水怜将下楼撑伞时弄到水的头顶擦了擦,“已经在走临时程序了,权限很快就会批下来,放心,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诸伏景光哭笑不得,“我倒是不怎么介意,你也知道公安有请你做线人的打算吧?” 舆水怜含糊地应了一声,没展开这个话题。 他刚才和津田真人通电话时得知他正在痛苦的加班中,舆水怜对异能特务科的传统艺能已经见怪不怪了,先是安抚了他两句,还说自己下次见他时就不送别的了,多送点能量饮料和防脱发的洗发水。在津田真人痛苦的哀嚎中,他将自己要参与到这场调查中的意愿提了提,津田真人就十分积极的去帮他打报告了。 也得亏异能特务科零零七都不稀奇的加班,导致审批下来得异常之快,就在诸伏景光的车到来前一分钟,他就得到了OK的答复。 除了这个答复是和他最不对付的天野主任批准的之外,他没有什么其他的不满了。 舆水怜看着一板一眼工作着的雨刮器,问道:“千惠美还没有消息吗?” 诸伏景光:“没有。” “对了,那些尸体上……有找到线索吗?” 诸伏景光:“目前还没有,时间太短了。” “现在唯一的切入点还是酒吧老板,但他什么都不肯说,一直坚持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虽然经营酒吧,但社会关系并不复杂。”说到这里,他明显顿了顿。 舆水怜凝视着他的侧脸,“怎么了?” “……我觉得很奇怪。”他目不斜视地看向前路,手指轻点方向盘,仿佛在思索什么,“那个酒吧老板的人际来往很单纯,几乎是除了工作上的伙伴外,他不关注一切事,将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妻女上——准确的说,是扑在了女儿身上,每天都在想办法赚更多的钱,给她治病,然后给她留下足够她生活的钱。” 诸伏景光:“他女儿今年十二岁,自小就体弱多病,四年前又因为车祸失去了一条腿,现在几乎是完全在轮椅上生活,前年还得了抑郁症。他妻子辞了工作,全力在家照顾女儿。周围的人对他的评价无一不是‘老实的好人’、‘脾气很好’、‘好父亲和好丈夫’……” 舆水怜靠在略硬的沙发上,“你是说这和他在审讯时表现出的态度不同?” 很多犯下重案的人,平日里也有极好的风评,比如老实、不起眼、有求必应,甚至有相当高的社会地位,但这和他们作案并不矛盾。 ……诸伏景光不会犯以貌取人这种新手才会有的毛病。 舆水怜毕竟没在第一现场,消息不如诸伏景光来得全面。 他问:“……你是觉得他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觉得他是凶手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更奇怪了——他社会关系简单,简单到他作为一个酒吧老板,几乎没有任何生意上的社交,就连酒吧的常客他也不维护,全权交给手下的人,甚至像是在竭力撇清一切社会关系,这和大部分的酒吧老板都不同。” 舆水怜觉得诸伏景光用词还是很客气了,这哪里是不同,简直是反向冲刺了。 这就像一个销售不去拉客户,每天只守着自然进店的那些客户,试问哪家老板这么随意地经营?除非是不差钱的那种。 可这和他为了女儿攒钱筹钱就有些矛盾了,除非他疼女儿只是口头说说的。 难怪诸伏景光觉得怪怪的,但又不能作为一个点提出来。 舆水怜脑子里又过了一边,“我的直觉告诉我,可能线索就在那些受害者身上。” 闪电忽然降临,四周的景色有短暂的一瞬变为了黑白画,在视野恢复后的几秒,一道惊雷响起,紧接着就是越发沉重的雨点,啪啪地甩在车玻璃上。 诸伏景光面色阴沉,“……雨更大了。” 这也意味着,寻找千惠美会更加困难:能见度更低、雨水又会冲刷掉一些可能为警察提供先生的痕迹。 一个小学女生,如果按照樱川小妹妹的描述,她可能已经失踪了十五、六个小时。 在舆水怜看来这是很不乐观的情况——儿童的反抗能力、身体素质、抗打击能力、传达求救信息的能力都远远比不上成年人,警方不能指望千惠美一个孩子给他们留下求救讯号,这又不是好莱坞电影,不是人人都是小鬼当家。 怎么在暴风骤雨的极黑之夜,找到一个不知去向的小学女生? = 诸伏景光和舆水怜撑着伞到达了“潘诺”的公寓楼下,两位警察看着他将今天一起出现在现场的舆水怜带了过来,面面相觑。 这不是今天发现死者现场的那个私家侦探吗?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出现在这里,还是被伏见先生带来的! 其中一人明知故问道:“这位是……?” “咳。”诸伏景光也不知道如何介绍,只好按内部说法,“是异能特务科的外援顾问。” 二人心会神领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上来说:“幸会、幸会。我们还没和异能特务科的‘外援’合作过呢……” “……幸会。”舆水怜勾起嘴角,“这是我的荣幸才是。” 诸伏景光看着另外两人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舆水怜,他打断道:“先上去吧。” “是!” = 几分钟后,两位警察看着这位年轻俊美的顾问先生脸上露出了一丝微妙的表情——像是包含着疑惑、不解、震惊等多重含义。 诸伏景光熟练的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来戴上,还往舆水怜口袋里塞了一副。 他们在被害人家门口敲门半天都无人应答,就在这时舆水怜发现有一个浅浅的血痕,浅到只有很小一小块,只有指甲的月牙白那么小。 最终他们决定破门而入,在门被打开的那个瞬间,“潘诺”的尸体就直直闯入眼帘,一点铺垫都没有。 他是被人用枪一击毙命的,简单粗暴。 “……是的,这边已经发现了‘潘诺’的尸体,请安排人过来。” 诸伏景光挂了电话,转头说道:“去问问这边有没有监控,看看有没有可疑人物进入过这间公寓。” “好的!” 舆水怜对着已经平静躺着的死尸,嘴唇嗫嚅,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其中一个警察偷瞄他半天,心里琢磨着——这位顾问先生是不是没见过这种血腥场景,初次看见被吓破胆了? 就见这年轻顾问忽然扭头看着他,他还以为自己偷看被发现了,忙移开视线。 几秒后,黑发青年就走到了他面前,柔和笑着问:“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或者碰到过什么人?什么都可以,能跟我说说吗?” “……没什么特别的。”他回想了一下,这大雨天能有什么特别的?就算有他也看不见啊? 但舆水怜那双漂亮如湖水的蓝眼睛盯着他时,他这种敷衍又理所当然的想法瞬间收了回去,开始仔细在脑海里勾勒细节。 “还真有,不过我觉得和这个案子没什么关系。” 舆水怜很有耐心,问道:“能说给我听听吗?” “我们遇上了一辆保时捷。” 说到保时捷时,诸伏景光和舆水怜同时有一秒的微怔。 “保时捷?” “我不太懂车,但听前辈说好像是叫什么……356A吧?” 舆水怜迅速调整表情,仿佛对方刚才说的不是什么深水鱼雷,而是一句家常话。 他淡淡道:“对,是这个型号。” 警察见他表情淡定,心里估摸着这就是个不重要的小事,他尴尬地摸了摸头发,“我去搜搜被害人家里有没有其他线索。” “……嗯。” 那警察转身进了书房,舆水怜走到诸伏景光身边蹲下,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事情越来越麻烦了。”诸伏景光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舆水怜笑了笑,“……是啊,我们要更努力了。” 只要监控里能确定他们来了这里,这件事多半还是得和组织牵扯上。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个假的潘诺确实和黑衣组织有关系。 而且很可能是琴酒亲自动手的。 他干了什么事? 诸伏景光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打开接听,那边的人说了几句后,他说了句:“稍等一下。” 然后将手机平放,打开了免提。 “继续说吧。” “啊?好的。我们现在锁定了地下室里那几位未成年被害者的身份……” “三井理奈,13岁,篮球社社员,半年前因为游乐场事故导致左腿骨折,修养了三个月。” “富田咲子,12岁,自小练习芭蕾舞,两年前在踩踏事故中受伤,双腿骨折……” “高田珠理……右腿、手臂骨折……” “渡边皋月……截肢……” 等到那边一口气念完已确认的被害者身份后,这边二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我知道了。”舆水怜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这还真是明显得不行。 舆水怜问诸伏景光:“我可以和他说话吗?” “当然可以。” 舆水怜问电话那头:“酒吧老板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欸……?等等,你是哪位……” 诸伏景光抢答:“放心吧,是请来的外援顾问。” “哦哦,那我就说了,我们刚刚还问了问他,酒吧老板还是那副态度,坚持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让我们去找房东对峙……” 舆水怜:“我知道怎么让他交代了。” “——啊?你说真的吗?” “一个假设。”舆水怜淡淡道:“你们可以按我接下来说的试试,说不定能撬开他的嘴。” 第108章 审讯室内。 “我们并没有给你看过受害者的尸体。”佐藤美和子说, “你是怎么知道受害者是小孩子的?” 灰白的桌椅和冷白色的光线的合作之下,让这窄小的斗室愈发压抑,灰蒙蒙的天花板上唯一的异色就是角落里那台漆黑的摄像头, 它牢牢锁定着桌前的被审者,宛如一只执着、又无情黑色的大眼。 审讯室外, 几双眼睛也同样锁在光头老板身上。 在佐藤问出话后, 他两手都有些微抖,他小臂僵硬, 看得出想克制住自己的手微微发抖, 但无济于事。 他要招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石头落地的起点时, 酒吧老板脸上方才由恐惧带动得变形的肌肉像是被安抚了似的,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在这短短几秒之内,他从一个即将被突破防线的被审者, 又一次重新找到了“自信”。 ——不妙。 佐藤美和子察觉到他态度的骤变,“你——” 酒吧老板除了光头显得锃亮外,那张年近四十的脸, 在这个行业里能算得上是斯文的那一波,和常规印象里能咋咋呼呼地炒热场子, 和客人们打成一片招呼开酒的店长并不相似。 但他一开口, 那股社会气就不知从何处蹦了出来—— “都说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啊,警察先生……哦不, 警察小姐。” 他放松地往后一靠,拿出一副“我是良民”的姿态来,“……你们警察抓人也是要讲证据的吧?” “你怎么解释刚才你说的那些话?”佐藤美和子忽略一切他试图打岔的动作,“别给我打岔。” 酒吧老板懒洋洋地说:“……我就是随便猜的。” 猜? 所有人都觉得荒谬, 方才他那反应分明就是快招了。 佐藤美和子心想:是什么让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不,这家伙明明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对啊。”酒吧老板原本耸着的肩都放松了下来, 此时的他像一朵随意摆放着的海绵,全然不见刚才的紧绷之色。他说:“这不是最近有小孩子失踪的案子吗?我就顺着猜嘛……” 审讯室外的警察骂了句:“这家伙绝对在撒谎!” 目暮警部从外面推门进来,就见到里面的警员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他就知道这件事多半毫无进展。问题在于他们没法把酒吧老板一直扣在这里,只要时间一到,他们还是得放人离开。 和酒吧老板对峙的佐藤美和子是对这种憋屈有最直观了解的。 这家伙肯定知道点什么!就算不是凶手,搞不好也和凶手有点关系! “上周你独自一人开车去了东京郊外。” “我女儿腿脚不便出行,我专程跑去给她拍的风景照和视频,她和我老婆的手机上都能找到消息。” “上个月,你在网上购入了钉子、榔头、登山绳……” “警察小姐,这不都是些挺常见的东西吗?我一个开店的,总要备点工具吧?” “包括登山绳?” “是这样,我们打算在酒吧弄个迷你攀岩体验的项目……和我对接的那家公司的负责人能给我作证!” 酒吧老板的生活太规律了,规律到简直反常。除了一些必要的外出和生意上没法避免的约见,他很少出远门,又或者是去计划之外的地方。 “抓捕罪犯讲究证据,要逻辑、证据链!”酒吧老板越说越上瘾,恨不得站起来挑战警察权威,他唾沫横飞地说道:“你们有什么能证明那些被害者和我有关系吗?” 不能。 佐藤美和子差点握拳敲桌。 证据链太脆弱了,目前没有任何能证明这家伙和案件有直接联系的证据存在。 酒吧老板显然也知道这点,他抬起头来,黑眼圈配合着凹陷的眼睛让他看起来表情有几分阴沉。 “——我们一定会找到的。” = “……尸体的初步检测出来了,有一部分被害者的身份已经确定了,正在进行社会关系调查,但……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指向酒吧老板和这件事有关。我们太缺时间了,想要排查清楚这些社会关系还需要时间,可恶,就没有其他的证据能让这家伙留下来吗?!” 听到这里,佐藤美和子身体也被抽去了些力气,她喃喃道:“……犯人一点信息都没有留下吗?” “也许有,但现在我们还没找到。”目暮警部看着审讯室里轻松到有些得意的酒吧老板,压低帽檐,语气凝重:“如果在规定时间内没能找到直接证据……” 那他们只能暂时将酒吧老板放走——在场的所有人都这个结果心知肚明,但没人想看到这一幕。 暴脾气的警员一拳垂在桌上,“可恶!难道就没有新的切入点了吗?” “现在只能期待我们的另一组同事在达到那位‘潘诺先生’的住所后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发现……”目暮警部说,“我过来就是要和你们说这件事——那位‘潘诺先生’被人杀害了。” “什——” 从出发寻找“潘诺”到现在时间还没过去两小时,对方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人杀害了? “这是不是证明他们背后还有更大的网……”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是不要先入为主。”目暮警部说,“现在还无法判断他的死是不是意外,又或者他的死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虽然很不快,但我们必须要讲究证据。从发现第一个死者长谷川到现在,还不到十个小时,我能理解你们想要破案的心情,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急躁。” 此话一出,方才还脑子一热的警员们都被迫清醒了几分。 一位警员欲言又止,“可是……” “叮叮叮——!” 恰好这是目暮警部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迅速将手机贴至耳边—— “你好,这里是目暮。” “我是伏见。”电话中,男人温润悦耳的声音传了出来,“酒吧老板这边还是不肯松口吗?” “是啊,他现在已经是一副安心下来的样子,看起来什么都不打算交代了。”目暮警部看向审讯室里的酒吧老板,“怎么了?” “——请让我来试试。” 目暮第一时间就听出了那人的声音:“……雾岛先生?” = 佐藤美和子再度走进审讯室。 此时,她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摞新的资料,她将其中一张夹在文件里的照片抽出——那是一张十来岁的女孩儿的照片,女孩额头饱满,头顶的金发宛如稻穗,被风吹会变成层次交错的麦浪,小巧的鼻梁上方是略有些下垂的眼睛,不知为何,会让人不自觉想到焦糖色的兔子。 佐藤美和子将照片举在男人面前,“……桑岛杏里,你女儿是叫这个名字吧?桑岛正孝先生。” 酒吧老板——桑岛正孝的鼻翼微微抽动,嘴唇也往内以极小幅度微扣了一下。 “对。”桑岛正孝第一时间就想办法反客为主,“你们拿我女儿的照片干什么?不会是想打感情牌吧……?我可不吃这套。” “——桑岛杏里小妹妹的近况我们已经了解了,对发生在她身上的不幸我也深表同情。” “……哦,我代她谢谢你们。” 佐藤美和子不理会他,而是将手中的资料往桌上铺开,她没有给桑岛正孝反应的机会,直接指着上面的某一行字—— “三井理奈,左腿骨折。” “富田咲子,双腿骨折。” “高田珠理,右腿、手臂骨折。” 她快速的将资料摊开,指出受害者的名字和她们受过的伤,在这两行字过后又快速翻到下一个人的资料。 “骨折。” “……” “截肢。” “这是受害者的一些资料。”佐藤美和子佯装自己毫无波澜,将资料往桌旁一甩,“啪”的一声让桑岛正孝藏在桌下的腿都一抖。 但他依然没有开口。 在佐藤美和子的耳麦里,舆水怜轻声说道:“麻烦佐藤警官先不要一口气抖出来,我们再试试能不能诈点话出来吧。” 佐藤美和子在心里无声的回了句ok。 她板着脸,眉头锁紧盯着桑岛正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打算继续沉默吗?” 桑岛正孝咧了咧嘴,但神色已经有些勉强了,佐藤美和子见他的反应就知道——这个方向是对的。 “……”男人动了动嘴唇,“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警察小姐,你不会是怀疑我心理变态,故意对这些可怜的孩子下手吧?就因为我有个同样‘情况特殊’的女儿?你不觉得很牵强吗?” “……” “你难不成觉得我是心里不平衡想报复社会?如果我是犯人,我不是应该对那些身体健康的孩子下手吗?这才算是报复社会吧?而不是对那些同样可怜的孩子……” 佐藤美和子见他短短两句话就重复了两次这个词,“——你觉得她们很可怜?” “那不是当然的吗?年纪轻轻就惨死,怎么会不可怜?” “你为什么会认为她们是惨死。” “……我猜的,杀人凶手不都这样吗?” 桑岛正孝似乎是见警察都不接话了,认为自己的做法颇有成效,可当他用余光偷瞟佐藤美和子时,却在她脸上看到了坚毅不移,毫无动摇的表情。 他直接地感觉有些不妙,果然,佐藤美和子慢条斯理地将凳子拉开,也像他那样放松地坐下。 “你知道‘潘诺’先生刚刚就在他家被杀了吗?” “什……”桑岛正孝下意识想追问,却又生生将字给吞了进去,“你们什么意思?这是我们店里的一个常客,干他什么事?他……” 桑岛正孝喉头滚动,满腹疑问不敢发出。 ——他真的被杀了? 就在他犹豫之际,舆水怜已经和诸伏景光赶到了审讯室门外。 免去了前头那些冗杂的自我介绍环节,舆水怜直接说上面已经拿到申请了,他也要参与到调查之中来。目暮警部虽然任职年限不短,但这种情况也是初次碰上,他转身拨打电话向上级确认去了。 “他动摇了。”舆水怜看着桑岛正孝的表情。 他又转过头对景光说:“……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也许我们等会还要跑一个地方。” “嗯?”诸伏景光看着眉关紧缩的舆水怜,“从见到‘潘诺’尸体开始,你就把自己绷得很紧。” “可是……” “稍微放松一下吧,越是紧张,越有可能出纰漏。” “……好。” “酒吧老板的家人那里我已经叫人安排了。 “嗯。” 舆水怜同他四目相对,方才还紧绷如弓弦的心情有一霎那的缓和。 这很奇怪吧? 他总觉得自己和景光之间似乎不太需要言语,冠冕堂皇的话和无聊的寒暄好像也能省去,只是和对方在一起,这种自然形成的舒适感就令他的心情能够放松。 “hiro。” “嗯?”诸伏景光笑着,“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嗯,我觉得hiro好像是现在很流行的那种‘治愈系男子’。” 本以为怜是对案情有了新的猜测,没想到他认真至极的说出了完全不相干的内容。 诸伏景光有些哭笑不得。 ……治愈系男子吗?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目暮警部打完电话回来,对舆水怜的戒心也放了大半。 这让舆水怜顺理成章的得到了更详细的受害人资料,他飞速阅览过后,看向审讯室里变得沉默的桑岛正孝。 目暮警部:“不过,桑岛正孝和‘潘诺’到底有什么关系?” 社会关系调查和潘诺的个人资料尚未完全浮出水面,雾岛侦探是为什么想到用潘诺作为突破口的呢? 目前来看:长谷川的死和潘诺是有关联的,但酒吧藏尸看起来完全是单独的另一个案件。 只是潘诺死的时间太蹊跷了…… 舆水怜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死马当活马医吧。毕竟他们唯一的关联只有酒吧,其实很薄弱。” 目暮警部:“等等,说到关联……失踪的千惠美小妹妹也是满足凶手挑选的年龄范围吧?” 诸伏景光刚才已经查过资料,他说道:“千惠美小妹妹并没有骨折之类的受伤记录,她不符合犯人的目标。” “是吗……”目暮警部松了口气,“可那孩子至今还是下落不明。” “ 我觉得他说不定会知道。”舆水怜再度看向审讯室。 = 佐藤美和子将一张现场拍摄的照片举了起来。 “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潘诺’。” 桑岛正孝猛地抬头,在看见照片上那个被一枪命中男人。一股凉意自天灵盖传了下来,他反复确认了好几次,像是在怀疑是不是警察p图骗他。 佐藤美和子气笑了,“是不是还要带你去亲眼看看尸体?” 她打开手机,那是特意让现场的同事拍的小视频。 桑岛正孝看完后,整个人像被打了似得瘫软下来。 他居然死了? 佐藤美和子:“即使这样你还不打算说吗?我们大可以时间到了把你从这里放出去,但离开这里之后你的安全就无法得到保证了。” 桑岛正孝愣了一秒,他知道这位警察口中的利害关系。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下,只差一点他就要缴械投降了,却忽然变卦:“…… 不,不行。” 审讯室外的警察都要骂脏话了。 “——他有完没完!”“他在害怕什么?” “他在耍我们吗!?他背后还有其他主谋!” 舆水怜沉思几秒,他打开通讯设备,对佐藤美和子说—— “佐藤警官,麻烦你按我说的试试。” 佐藤美和子按住耳机,清朗的男声传了出来。 “——我讲一个故事吧。从前有一对兄弟,哥哥对弟弟有近乎偏执的溺爱,几乎满足他的一切要求。但他服务于一个很庞大的‘企业’,没什么机会陪在弟弟身边。” “后来,他得知弟弟有了个古怪的癖好——他偏爱那些身体受伤,尤其是残疾的未成年女孩,他看上了一个酒吧老板的女儿。” 佐藤美和子边复述他的话,同时有股寒意自颈边升了上来。 桑岛正孝死死盯着她,两只眼睛简直要凸出来了。 “为了保护自己命途多舛的女儿,酒吧老板不得不助纣为虐,只为让那些无辜的孩子代替自己的女儿献祭给这个恶魔。” “哥哥看到自己的弟弟有了专属游乐园,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酒吧老板的家人,则从‘被害人预备役’升级成了人质。” “可是弟弟的行为终究招致了警方的注意,在警察到来之际,哥哥的公司也知道了这件事,为了不让警察顺藤摸瓜牵连到他们公司,他们派出了杀手将弟弟杀死。” “哥哥知道了弟弟的死后非常的愤怒,他没法对自己所在的企业动手,但他还有别的途径泄愤——“ “弟弟死了,酒吧老板自然不用再帮他掩盖一切,人质也变得没有意义。” “我……” 桑岛正孝猜到了她要说什么,这也是他方才选择三缄其口的愿意。 “既然人质没有意义,我想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桑岛先生,事到如今,你觉得你的坚持真的有意义吗?” 桑岛正孝缓缓地、沉重地低下了头颅。 头顶的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沉默仿佛走过了半个世纪。 终于,桑岛正孝哑着嗓子开口—— “我的老婆和孩子她们……是无辜的。” “我全都说,我会把我知道对一切都说出来——” “求求你们派人保护她们,求你们了……” 第109章 事情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在结识了“潘诺”后,长谷川隆史意外得知了他的特殊癖好——慕残。 而且只偏爱十四岁以下的少女,还会对她们产生性冲动和施暴的欲望, 放在普通人的价值观里这就是无争议的变态、危险人物。 起初长谷川还没想到太多,直到有次他遇到了一个坐着轮椅的少女, 那女孩因为身体不适而拒绝进食、焉焉的没什么生气, 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如同易碎品。 ——这种孩子没什么反抗能力。拐走她的成功率绝对很高。 这个想法在他脑中出现后,他不可避免的动了歪心思。 没过多久, 他就付诸于行动, 将自己跟踪了一段时间的一位十岁不到的女孩拐走了。 在给“潘诺”先生送上了祭品后, 他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报酬。 “潘诺”是个阔绰的雇主,对于长谷川隆史这么有颜色、又能主动担责替他呈上猎物的工具人,他不过撒撒指缝里的钱就足够让长谷川替他卖命了。 更别提长谷川还有毒瘾, 挥霍这些钱的速度飞快,花得多,自然就要想办法赚更多的钱。 于是潘多拉的墨盒就此开启。 他几次都行动很小心, 没有露出马脚,“潘诺”也越来越重用他, 直到最近的一次他出了纰漏, 让警察注意到了这个诱拐犯。 “潘诺”丝毫不念旧情,直接带着人上门灭口。酒吧老板提前听到风声, 但他自己本就情况复杂摘不干净,长谷川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就当不知道了,但长谷川的女儿年纪太小, 他还是心软了,偷偷把那女孩藏起来了。 警方根据他提供的地点, 将千惠美给救了出来。 酒吧老板的妻女也有公安的人前去保护。 在顺利和那对母女见上面后进行了复杂的解释,到后来她们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的丈夫父亲是某个变态虐童犯的协助者的事实。 ——即便他的初衷是为了保护家人,可被保护者在知道真相后,心情也只会复杂吧。 = 等这些事情全都尘埃落地,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舆水怜已经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见状,诸伏景光坚持要送他回去。 诸伏景光:“我睡到快下午才醒,现在还不算太困。倒是你看起来都困得要冒泡泡了,就这么让你一个人回家我不太放心。” 舆水怜确实困得眼皮都要黏在一起了,他没拒绝就上了诸伏景光的车。 刚才只顾着抓紧时间破案和营救被害人,舆水怜完全没有分出多的心思来观察诸伏景光的车,如今窝进座椅里,他感觉整个人都被温热的空气包围着,吐出的呼吸和车内的空气交缠在一起,又融为一体。 很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一样。 那是能驱散夜雨带来的寒意的,就像太阳残留下的气味。 舆水怜感觉脸颊有些热意,他扭头看向窗外的车流,随口感慨了一句:“现在明明已经过了零点,车流却不减反增啊……” 这个时间,对许多年轻人来说生活才刚刚开始也说不定。 ——歌舞伎町这会儿一定正热闹得不行吧? “景光。” “嗯?” “你晚上会出来玩吗?” 面对舆水怜漫不经心间抛下了一个直至要害的问题,诸伏景光荒谬的产生了一种“如果我说‘是’好像会很糟糕”的预感。 不,他本来晚上就不怎么出门……最多就是工作上的应酬而已。 不过他的沉默似乎让舆水怜误解了什么。 他语调都沉了下去,“如果不方便说就当我没有问……” 诸伏景光流利地说道:“除了被上级拉着去居酒屋这种无法拒绝的应酬之外,我其实很少在晚上出来。” 说完,他感觉自己说得有些急促,怎么有股欲盖弥彰的味道,于是又添了一句:“不过,如果朋友邀请我的话我想我会出门的,又或者说和恋人约会之类的情况——” 舆水怜下意识抓了一把胸前的安全带,滑滑的触感没能带给他安全感,反而多了些焦躁。 ……他怎么忽然提到恋人这个词了? 景光现在应该没有恋人——这一点舆水怜还是可以肯定的。 但是忽然提到“恋人”,是不是他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或者说是爱慕的对象了? 甚至已经开始以那个人为目标开始预设未来场景了……? 舆水怜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已经进入了一条崭新的道路,他任由想法继续奔跑。 ……不过,以景光的条件来说,爱慕她的女性绝对不会少,就这么顺理成章的找到恋人然后结婚,按部就班的走上这么一条安稳的人生明明是很正常的事。 或者说,自己早在将他推出那个无边黑暗的世界时,应该就想到会有这种可能了。 诸伏景光瞥了他一眼,不知他为何忽然沉默。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他还以为是怜哪里不适。 “没什么,只是你忽然提到恋人……”舆水怜顺着他的话给自己找台阶,“忍不住会好奇,景光会找什么样的恋人。对了,你有理想型吗?” 他只觉得自己的话题接得丝滑又自然,唯有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了褶皱。 舆水怜心想:其实他只是随便问问,他不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理想型吗?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其实没怎么深入的去想过这些。”诸伏景光轻笑一声,“谁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里会遇到哪些人,早早的定下一个框架并没有意义吧。这种事应该要遵从本心,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就好了。” “……听起来好像很浪漫。”舆水怜觉得自己的回答有点干巴巴的。 他到底该说点什么好? 明明是他主动扩展了这个话题,结舌无措的还是他。 诸伏景光的声音有些不确定,“浪漫……吗?” 他轻笑了一声,说道:“我还以为你会觉得这样听起来很随便呢。” “我不会这么想你的。” “是吗?”诸伏景光笑着说,“看来我在你心里形象还不错。” 舆水怜:“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斩钉截铁、半分犹豫都没有的回答让诸伏景光趁机用余光看向他。 少顷,男人才缓缓道:“和浪漫无关,我只是不想后悔,以免遇到真正喜欢的、心动的人之后又畏手畏脚不敢上前。而且——” “而且?” “如果提前给自己设限,早早就假定自己会对什么样的人心动,会不会阴差阳错的错过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舆水怜:“……听起来就像电影里一样。” “是么?”诸伏景光说,“总觉得这样的电影里,以‘遗憾’的心情收场的情况更多。反倒是从头到尾都充满勇气、一往无前的人才是电影里走向美满结局的那个人,” 舆水怜“嗯”了一声,心想他还从没听过景光谈起这些。 他说:“是景光的话,应该没问题的。” “嗯?” “感觉你会很受女孩子喜欢。”舆水怜说,“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可以去试试和她告白,说不定她……也喜欢你呢? 说完这番话,感觉舌头都要打结了。 他到底在说什么…… 是因为睡眠不足让大脑也变得不灵活了吗? 在足足等了几秒,都没等到景光的回答后,舆水怜收回正看着远方的目光,缓缓的扭过头,古怪地看向景光。 那张面庞因为夜路的光影交错时而被阴影覆盖,而那些阴影就像蜻蜓点水一般又逐渐离他而去,光和暗在他的侧脸上追逐、时不时拥抱着,这让舆水怜看不清他的表情。 自己明明很会读微表情的,他心想。 良久,他才听到对方的鼻音。 “——嗯。” 没有否认。 也就是说他确实有喜欢的人了吧? 这一刻,一股无名的低落席卷而来,舆水怜下意识想用手去捂住胸口,最后只象征性的抓了下胸前的安全带。 因为朋友要被抢走了所以难过? 不不不,这也太幼稚了……再怎么说他又不是五岁小孩,会因为朋友有了其他的亲密对象而难过,有恋人是很正常的事,哪有什么“抢走”一说? ……那自己到底在低落什么? 舆水怜脑袋靠在座椅和窗户间那个空隙位置,想思考其中的答案,然而在驶过繁华的商业街时,持续的灯光照得他眼睛干涩发疼。 他下意识想抬起手臂揉眼睛,却被身旁的人打断了动作—— “下面的柜子里有眼药水,人工眼泪的,不刺激。” 舆水怜歪着脑袋看着直视前方开车的诸伏景光,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眼睛不舒服?” “嗯,怎么说呢……就是有这种感觉,或者说是直觉?”男人笑了笑。 舆水怜“唔”了一声,总觉得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不太能说服自己。 不对,自己到底是在期待什么答案? 他将眼药水举起到合适的高度,往眼睛里滴了两滴,冰凉的液体润着他干涩的眼睛,就像终于等来了甘霖。 但是因为刺激,自己的眼泪也跟着带了出来,他下意识想去摸抽屉里的纸巾,结果正好经过弯道,他整个人都往副驾驶的置物柜上撞了下。 “咚——” 诸伏景光刚将方向盘扶正,趁着空隙用余光瞄了舆水怜一眼—— 挤出来的生理泪和刚刚还没来得及擦掉的眼药水都挂在脸上,侧脸还撞出了一点红印。 ……虽然这么想很抱歉,但是他竟然觉得怜这个样子还挺可爱的。 怜,在一些奇怪的地方会冒冒失失的啊。 “……你没事吧?” 舆水怜捂着稍微被撞到的下巴,支支吾吾:“……没、没事……” 他扯了扯身上的安全带,生硬地转移话题:“你说,真正的潘诺现在真的会去酒吧老板家里报复他的妻女吗?” “从感情上讲我不希望这件事发生。”提到正事,诸伏景光表情收敛了下来,“从理智上讲,我觉得可能性不能说没有。” 舆水怜揉了揉太阳穴,“……我想去看看她们,但我现在真的太困了。” 估计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他怕给人拖后腿,只是他有种半途而废的感觉,心里不大舒服。 “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有什么事都等起来之后再说,你已经做得很厉害了,不用再给自己压力。” ……后面半句话自己没说出口吧?景光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 舆水怜眨了眨眼,刚刚被眼药水滋润过的眼睛挤出一滴生理泪来。 他整个人窝在椅子里,迷迷糊糊地想着“景光这么好的性格肯定很受女孩喜欢,他到底会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呢”,接着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车驶到他家楼下,他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面对毫无戒心的在自己面前酣睡的舆水怜,诸伏景光看了眼他安详的侧脸,又看向他二楼的房间,思考着: 是叫醒他? 还是直接抱他上去? 风衣外套就像动物温暖的巢穴,将他碎散的黑发拢着,青年的胸口起伏,呼吸均匀而绵长,不知他此刻是否正沉溺在一个美梦之中。 诸伏景光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说出叫醒他的那句话。 第110章 诸伏景光将舆水怜这一侧的车门打开, 小心翼翼地将他从椅子上抱了出来。 虽然怜看起来是比较纤细的类型,但怎么说也是健康的成年男性,体重还是比女性要重些。 对方的身体压在自己的臂弯之中时, 那股沉甸的实感让诸伏景光感到一阵安心。 对,安心。 贴的近了, 对方匀称的呼吸和微微起伏的胸口都看的一清二楚——全都像是在给安心感加码。 诸伏景光想到他曾听过一句话——人只有对自己能触碰到的人和事有切实的感知, 这种感知便是满足感的来源。 那这一刻位于自己心中的满足感,也是因此而起的吗? 他看见怜的眉毛微微动了。 啊, 刚才车内很暖和, 现在忽然到了低温环境。 赶紧带他去房间里吧。 正欲转身上楼梯, 诸伏景光看着延伸的阶梯,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他怎么会下意识的去用公主抱的姿势将怜抱出来? 他应该把他背着才对,否则等会自己哪有手开门? = 感受着自己正以极小的幅度颠簸着被背上楼, 舆水怜犹豫着要什么时候睁开眼睛。 景光下车时关他那一侧的车门时,舆水怜就已经意识开始清醒了,他闭着眼睛调整呼吸, 正当他打算起身时,景光就打开了自己这一侧的车门——然后将他抱了出来。 那个瞬间, 大脑里所有的计划就像蝴蝶一样被吹飞了出去, 思绪漫天飞舞到他自己都无法收拢的境地。 不知什么原因作祟,他迟迟没有睁开眼睛, 直到景光重新将他调整姿势背起来时,他才发现在他犹豫时错过了最好的醒来的时机。 但,好像也不是很坏…… 踏着台阶上楼时,每一次颠簸, 自己的胸腔都会重新贴上对方的后背,因颠簸产生的短暂的那缝隙一次次被填平, 每次都让舆水怜确切的感受到踏实的温热感。 直到踏上最后一层台阶,一串叮叮当当的摸钥匙的声音响起。 诸伏景光从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来,精准找到了舆水怜家的门钥匙,插入钥匙、旋转。 “吱——” 钥匙晃荡间,舆水怜看见钥匙串上一共就两把:一把自己家的,另一把不必说自然是景光的。 还没等他琢磨,景光就背着他往沙发那边去。 诸伏景光背靠沙发弯下腰,轻手轻脚地将舆水怜挪到沙发上。这么一折腾,他身上的卫衣外套都变得皱成一团裹在身上了,看着就不大舒服。 舆水怜意识到这是个“醒来”的好机会,他“装模作样”地“唔”了一声—— 偏这时候,诸伏景光正伸手握着他的卫衣,打算将他的衣服理一理,免得他睡得难受。 他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对方指节分明的手正在帮他理上身的外套的样子。 “……景光?”舆水怜身子往后挪了挪,想让头正好枕在沙发扶手上,但这么一带动,又把外套往后扯了扯,这会儿他自己也感觉到不舒服了。 “别动。”诸伏景光动作有一刹那的僵硬,但他调整得很快,“把外套理一理。” 脑子已经开始正常运转的舆水怜:“没事,我坐直起来衣服就直了……” 他一手扒着沙发靠背,另一只手不知道往哪放,竟是就这么顺其自然的捏住了景光的手。 诸伏景光:“……?” 舆水怜坐直后,扯了扯衣服的后摆,“好了。” 诸伏景光哭笑不得地看着舆水怜,“所以,我是被你当做人形支架了吗?” 舆水怜尴尬地解释起来,“其实,我刚才有点不清醒……” “时间确实也不早了,你该好好休息了。”诸伏景光对此只是笑了笑,他站起身来,“我也该回去了。” 舆水怜唔了一声,问道:“……你明天是几点上班?” 诸伏景光快走到门边了,“和平时一样,正常时间。” ……也就是说,早上八九点? 舆水怜嗖的一下站了起来,精神抖擞得不像个刚才还在打瞌睡的人。 他抢在诸伏景光开门前把他挡下,“现在都快三点了,你回家后洗漱完差不多四点,你要只睡三个多小时就起床,所以……” 诸伏景光忽觉这套说辞有那么点熟悉,他没有拆穿,“只是撑一天不要紧——” “所以你要不要今天就睡在我这里……吧。” 舆水怜这次利索地提出了邀请,“起码能多睡四十分钟,不,至少一个小时,早餐什么的我也可以准备。” 他噼里啪啦说完一通,见诸伏景光没有立刻回答,心想他不会真的现在还要回家吧? “我知道了。” 半晌,诸伏景光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你那个时候也是这样。” “那个时候?”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鞋子都没穿就从安全屋跑了出来,对着我、波本和莱伊说了很长一段话,最后的最后才提到希望我们能借你点钱。”诸伏景光说,“即使过去了这么久,怜,你的风格还是没变。不,还是有些改变了,那个时候的你还做不到像现在这样,最后一鼓作气、坦荡的说出自己的邀请。” 舆水怜嗯了一声,没有反驳。 对他来说,这远远算不上值得记忆的过去,却被其他人好好记着,甚至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变化。 会让他有种——“他好像正在被这个人好好的注视着”的感觉。 这种想法让他久违的有些羞怯了。 ……听起来好自恋啊! “……我以前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舆水怜嗫嚅道。 “没有这种事。”诸伏景光习惯性地就要去摸他的头,“我也被你照顾了不少,zero也是。” 舆水怜以前从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但经过这段时间他的“养小孩”经历之后,忽然对“摸头”这个行为有了新的诠释。 自己把三重乃未来当成孩子,才会摸她的头。 那老是被景光抚摸额顶的自己呢? 潜意识里也是被当做孩子来看待的么?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那双手已经盖上了他的额顶。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今晚就麻烦你了。” ……结果还是被摸头了啊。 不过,他答应留宿了。 注意力已经立刻转移到这方面,舆水怜思忖后道:“我去准备一下。睡裤我之前买错了尺码,没有退货,正好你可以穿。不过你好像穿不了我的睡衣……” “嗯……只穿裤子也行吧。”诸伏景光坦荡地说,“大家都是男人,光着上身也不要紧。” 舆水怜:“……”确实。 天气太冷了,光着上身睡真的不会感冒吗? 自己还是开个暖气吧。 事情敲定下来,舆水怜让诸伏景光先去洗澡,自己去铺床和收拾给他用的东西。 等到两人全都洗漱完,躺到床上,已经又过去了半小时,舆水怜看着封死的窗帘,心想再耽搁一会儿天都要蒙蒙亮了。 “……我关灯了,晚安。” “晚安。” 舆水怜翻了个身,忽然想到件事,他问道:“景光,睡前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嗯?”他声音有了些困意,闷闷的。 “我刚才要是没醒呢?” 舆水怜想到很多有趣的假设。 ——你会把我放在沙发上直接离开吗? ——还是会把我抱到床上?那我身上的衣服又要怎么办? 舆水怜已经逐渐适应了关灯后的房间,他脸贴在柔软的枕头上,余光看见对方的嘴唇动了动,他说: “——我可以等。” 第111章 七点钟不到, 舆水怜就自然睁开了眼。 他最近已经没怎么在这个时间段起来了,得益于他虽然偶尔会被各种不顺心的事情挡道,但总体还在呈现上升趋势的生活, 他平日里基本上都能睡到快八点醒,若是放纵自己, 可以睡到八点半再起床。对许多不得不早起解决通勤和早餐的上班族来说, 舆水怜的晨间作息简直是奢侈。 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只觉得大脑无比的清明, 分明他连五小时都没睡到。 ……这么说来, 景光也是。 他放轻了动作, 翻了个身。 不到一米的距离处,景光就睡在地上。他背对着舆水怜,怜只能看见对方如草堆般的后脑——靠近颈部位置的头发又短又碎, 如垂落的穗子自然的耷拉着,阴翳之下的则是顺长的后颈。 舆水怜忽然产生了很想摸一摸那些碎头发的冲动,就像在探索一块奇妙的□□,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若是像男高中生互相打闹时那种手劲和夸张的动作去摸那处的皮肤,只会让人觉得是同性之间的打趣。 但, 自己如果伸出手, 搞不好会变得小心翼翼、用指腹仔细的品位那些碎发带来的滋味。 想象一下这个场景,他总觉得有些变态。 ……还是算了。 话说回来, 明明是他提出邀请让景光留下,可是却让客人睡在地上,自己睡床。 思及此,舆水怜心中微微荡起了些“罪恶感”。他以不发出声音的慢动作将自己身上的被褥移开, 随后蹑手蹑脚的绕过景光,走到了房门口, 反手将门带上后,他径直走向厨房。 打开冰箱,里面只剩下还没开封的牛奶和一些水果,如果想做一份像模像样的早餐,靠这点东西实在无法达成。 下楼去便利店买一点吗? 不管怎么说,饭团、三明治那些东西……总能填饱肚子吧。 便利店就在他家门口不到二十步远的位置,一个来回也很快,他心想。 作出决定后,他便极快速度的洗了把脸,然后前往便利店。 站在琳琅满目的商品前,他又选择困难了起来——原本只打算随便买些吃的凑活,可手指刚触碰到货架上的三角饭团时,舆水怜忆起一个重要问题来了。 ——景光喜欢吃什么? 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他才发现自己好像并不像自己所想那般了解对方。 他知道诸伏景光不挑食,但总有比其他食物要更喜欢一点的那种食物。 “……客人?” 店员的声音在几步之外响起,他注意到这位客人已经在此处驻足良久,并且还维持着伸手去碰货架的动作——仿佛正在执行指令的机器忽然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似的。 听到他的呼声,青年这才如梦初醒般缩回了手,然后快速从货架上将好几种销量不错的口味的饭团拿了一份装进篮子,又挑了几个三明治。 结账走出便利店后,舆水怜看着自己手中满满一塑料袋的食物。 买多了。 两个人早上绝对吃不了这么多…… 拎着这么一大袋东西走到自家门口时,舆水怜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如果景光问起来,要不就说是他提前买的午餐和晚餐好了……这样听起来会比较合理。 舆水怜本人并未察觉到他此刻变得无比柔软的心思。 如果他能冷静下来,用足够清明的头脑复盘自己的行为,他就会意识到自己这短短时间内的“瞻前顾后”是有原因的。 房门被他打开,为了不让房门发出惹人恼的嘎吱声,他推门的动作幅度很小。 门还没推到一半,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声音。 “你回来了?”诸伏景光已经重新穿好了衣服,从客厅里走了过来,很自然的扶着门把手示意他来开门。 “嗯。”舆水怜佯装平静地将手里那一大袋子食物递给他看,就像在分享丰收的喜悦那般。 诸伏景光下意识道:“……买了这么多吗?” 舆水怜从善如流道:“还有午餐和晚餐。” 果然问了! 还好自己提前就已经想好了回答的台词。 诸伏景光对舆水怜在努力进行“形象管理”的心思并无察觉,他只是就事论事,很认真的关系道:“你打算三餐都吃便利店食物吗?当然,我不是说便利店食物不好……至少也要吃一份像样的便当吧?” 他看了眼袋子里的食物,颇为担忧道:“……只将饭团和三明治当做正餐,营养管理会不均衡的。” 舆水怜:“……”完全没想到景光会往这方面提问题。 这个时候是不是要适度向他展示自己的生活能力……以及他平时应该、大概、也许是有在好好吃饭……他甚至还会自己下厨呢…… 但舆水怜想到自己今天和空荡荡没太大区别的的冰箱,感觉不太有说服力。 诸伏景光见他沉默,忙用笑容试图化解尴尬,“——抱歉,我好像管得有点太多了。” 自己刚才下意识说的那些话,会不会有些太烦人了? “没有啊。”舆水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不明白为什么诸伏景光忽然会往这方面想,他没觉得刚才景光说的有什么问题。 “是吗……?”诸伏景光喃喃道。 ……看起来,怜好像完全没察觉到呢。 他该对这份信任感到喜悦么? “……景光?”舆水怜将那一袋子食物放到茶几上,将袋子扒开,“你要吃哪款?” 诸伏景光扫了一眼袋子,反正他本来就不挑食,他说:“我都可以。” “那你直接拿吧,我去给你倒牛奶。”舆水怜直起身往厨房走。 怜的背影消失在厨房拐角,诸伏景光坐到茶几旁随手拿出一个饭团,但他没有拆包装,打算等怜出来一起吃。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应该松弛有度,哪怕是朋友之间,也要为彼此的自尊和心灵预留一个安全距离。 离开了非常时期、远离了大部分的生死危机,他们未来的人生之路终究要回到芸芸大众之中。 诸伏景光很清醒的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将曾经经历的那些事当做筹码来对怜的人生指手画脚,而是更应该给出空间给对方。 ……这其实就是变相的疏远和保持距离,不是吗? 他只觉得很荒谬——好不容易拥有了正常的生活,反不如先前因为生死一线的工作而被迫走得那么近时亲密。 他不希望自己被讨厌。 他不想被舆水怜讨厌。 这个刹那,他注意到了自己的这份心情。 这份……也许有些独特的心情。 = 舆水怜端着两杯牛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递了一杯给诸伏景光,还嘱咐道:“好像冰过头了,喝的时候要稍微慢一点……不然会头痛的。” “嗯。”诸伏景光接过杯子,“谢谢,没想到早餐还要麻烦你。” 舆水怜摇了摇头,看了眼时间,叹气道:“我希望你能多睡一会儿……没想到还是这么早就起来了。是我出门的时候声音太大把你弄醒了吗?” “我是自然醒的,睁开眼睛后感觉精神还不错,不如趁着这会儿直接起床吧。”诸伏景光边说话边拆开饭团的包装袋,往嘴里送了一口后,牙齿破开米饭,然而很快,舌头便触及到了辛辣的肉片。 强烈的刺激袭来的瞬间,他眼神瞥见包装袋上写着“新品,地狱激辣烤肉饭团”几个字。 诸伏景光脑海冒出三个字:……中招了。 正在拆包装的舆水怜赶紧放下手中的饭团,在看到“激辣”二字后,舆水怜顾不得别的,赶紧将牛奶递给诸伏景光。 “先喝点牛奶——”说着,跑到厨房里将那一整盒牛奶都拿了过来,紧张地盯着诸伏景光的表情。 青年处变不惊的脸上维持着和平时相差不大的表情,可脖子与下颌那一片有被辛辣食物刺激后上涌的淡红色,舆水怜心里默默记下“景光好像不太能吃辣”这个事。 诸伏景光只觉得用了十成的定力才没让他冲到卫生间将这口吐出来,而是直接咽了下去。 至于为什么不吐出来,当然是因为这样太逊了。 事后回想起来,他都觉得自己那一刻的好胜心太强烈了。 舆水怜看着他喝了一整杯牛奶后,赶紧将另一杯牛奶递了过去,同时将牛奶盒盖子拧开随时准备备用,还不忘用充满关爱的眼神注视着诸伏景光。 “——牛奶还够吗?” 被这么盯着,诸伏景光只是“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几秒后,他才说道:“……我已经好了。” “……真的吗?” “真的。” 舆水怜明显不太信,但对方都那么说了,显然是不希望他继续追问,他不想让景光绝对自己是个没有眼色的人,所以只默默将对方的杯子给重新满上了牛奶。 诸伏景光:“……” 然后,他就注意到了桌上的两个杯子。 ……怎么除了他自己的那个杯子之外,另一个杯子也空了? “我把我那杯也递给你了。”舆水怜边往自己的空杯子里添牛奶边说,“当时没想那么多……放心吧,我只喝了一口而已。” 诸伏景光嘴唇微动,却没说出话来,最后他小声道:“……这样啊。” 他喝了怜的杯子吗? 在舆水怜的视线见不到的死角,诸伏景光捏着杯子的那只手的拇指就像无处安放似的,反复的摩擦着杯子外侧,就像摇摆不定的钟摆和他忐忑的内心。 “对了,这个饭团真的那么辣吗?”舆水怜看着被景光重新拿起来的饭团。 诸伏景光麻木地点了点头。 “我也想试试……”舆水怜说着,就在袋子里翻找起来还有没有同款,遗憾的是这口味他只买了这么一个。 舆水怜跃跃欲试地看着饭团,“能不能给我掰一小口。” “你确定?”诸伏景光回忆着刚才舌头都要烧起来的感觉,不大赞同地问。 “我只要一点点尝尝。”舆水怜说,“或者我等会自己去买一份。” 诸伏景光:“……”那还是自己现在满足他比较好。 诸伏景光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吃一点点哦。” 然后他就看见舆水怜表情都亮了起来。 他用包装的塑料纸隔着,然后将饭团从中间掰开,将里面被酱料混合着的猩红烤肉露了出来,他将这一小块和米饭一起掰了下来,递到了怜的面前。 舆水怜张嘴时轻声地“啊——”了一声,顺势身子往前倾了些,将那一口吞入口中。 诸伏景光感觉到套在手指上的那片薄薄的包装纸同对方吞咬时探出的下唇又短暂的相交,那感觉本就快得像错觉,在隔着一层包装纸后,却意外变得清晰了起来,即使如今手中空荡荡了,他好像还能回忆起一秒钟前的柔软的触感。 他缓缓收回了手。 舆水怜专注地品尝着这一块辛辣饭团,他吃完后吐出舌头又快速收回,发出了两声嘶嘶的吸气声,然后也开始灌牛奶。 “唔……确实有点点辣。” 诸伏景光看向舆水怜,他在仔细研究饭团的口味。 ……变得奇怪的人原来只有自己吗? 第112章 不管此刻是否还有二人并未弄清楚的情愫, 时间已经不早了,没有太多的余裕让他们去细细琢磨。 诸伏景光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饭团,走到盥洗室内重新冲洗双手, 洗净上面的食物残渣。 在仰起头看镜子时,他发现下巴的胡髭已经长到了需要修理的地步——原先是有条理的故意留出来一点, 但这东西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变得蓬发如草垛。 早上洗漱的用具是昨晚在便利店买的旅行套装, 最便宜的那种,里面连能自助刮胡子的刀片都不含。 他刚一摸下巴, 就发现舆水怜站在盥洗室门口, 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你可能需要这个。”舆水怜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装在塑料盒里的刀片, “我没有剃须刀。” 诸伏景光愣了下,下意识道:“你都直接用刀片?” “不。”舆水怜修长的食指抵着自己光洁的下巴,就像在展示, 他说:“我不怎么长胡子。” 他将刀片盒子递到诸伏景光手中。 见对方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的脸庞,诸伏景光失笑,紧接着他又问道:“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胡子就长在那个位置, 怜又不是第一次面对自己这张脸。 更何况他们在保护雪莉的时候,还短暂的同居了一小段时日。 不过诸伏景光扪心自问, 那时候他忧心的东西层层叠叠, 多到叫人喘不过气来,他自己也没能好好看清怜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更别说这种生活中极小的细节了。 舆水怜顿了顿, 说道:“我那个时候不太敢和你走得太近。” 诸伏景光哑然。 “我们……那时候还不是能靠得太近的关系。”舆水怜回忆着那种酸涩的心情,说道:“比起好好记下对方的模样,那个时候想的更多的搞不好是‘怎么样才能不伤害苏格兰’和‘怎样才能和苏格兰保持距离’吧。” 那些烦闷的过往就像盖在二人头顶的厚重的黑布,被用力掀开后, 残留在他们之间的灰尘也跟着被扬起,露出了许多过去未曾探明的细节。 舆水怜继续说:“在组织的时候, 就算因为各种原因住在了一起,大家也会保持安全距离,不会故意去看对方刮胡子的样子吧?离开组织之后,我们都有了自己的住所……这种只有在早上、自家的盥洗室里才会发生的事,我也没有机会见到……” “我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舆水怜忽然收住,他想起景光是要去上班,自己再这么喋喋不休的说下去,景光的性格肯定会继续接话,这么一来二去万一他被自己弄迟到了怎么办? 舆水怜:“……你先刮胡子吧。” 诸伏景光看着转身就要往外走的舆水怜,骤然提出道:“……要摸一下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 ……他在说什么啊?这也太奇怪了。 舆水怜脚步一顿,像定格动画那样一格格的转动身子。 诸伏景光自暴自弃地想——怜一定觉得他说了很奇怪的话。 可舆水怜那双眼睛却亮了起来,就像夜行闪耀的星。 他惊喜地、小声地问道:“……可以吗?” 他想,这个世界上,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十足喜悦、万分欢欣的人正站在自己身前。 “嗯。” 舆水怜伸出手去,用手指的背面轻轻蹭了蹭,粗糙的触感在皮肤上迅速留下印记来,诸伏景光很想看他的表情,但忍住了。 直到舆水怜心满意足的收回手来,诸伏景光才从僵硬之中抽身。 舆水怜眨了眨眼睛,“抱歉,占用了你不少时间……那我先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他又快速离开盥洗室,将诸伏景光一人留在原地。 诸伏景光在原地驻足,他的心脏好像成了跳动时挤出液体的酸橙,每一次肌肤直接接触,心中的房间就会被酸甜的汁液浸润。 ……他简直觉得大脑都要被麻痹了。 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再用“朋友”这个词来自欺欺人了,这世界上不会有人被朋友触碰就变得心花怒放,心脏加速,他想。 重整自己已经翻天覆地的心情后,他苦笑着重新站到盥洗室的镜子前。 他已经弄明白了自己的心,并且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觉也不是一时兴起。 那,怜又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 一个重要的朋友? 还是……和自己有着一样的、无法直说的心情呢? = 舆水怜坐在沙发上回消息。 其中一条来自于贝尔摩德,她提到自己意外得来的消息——BOSS好像这段时间就在东京,潘诺会和BOSS联系,如果想顺着这条线挖下去,最好是盯得紧一点。最后还不忘嘱咐舆水怜注意安全,不要把自己卷入危险之中。 先前将潘诺和他弟弟的事告诉自己的,就是贝尔摩德。 潘诺作为贝尔摩德的爱慕者,没少在她面前透露消息,在他看来,自己和弟弟之间那点事无伤大雅,说了就说了,组织里的老人也有不少知道这件事的。 但谁能想到贝尔摩德会将消息传递给组织之外的人呢? 舆水怜往沙发上一靠,想到潘诺这段时间还要和琴酒见面。 ……如果潘诺对弟弟的死表现出一点埋怨,那他就距离被清理门户不远了。 另一条消息来自津田真人,他提醒自己今天一定要去一趟异能特务科,泽田弘树开发有了进展。 舆水怜关了手机,诸伏景光已经从盥洗室里出来了。 “走吧。”他将手机收进口袋里,开始翻出外套穿上。 诸伏景光一愣,问道:“你要出去?” “嗯,我要去一趟异能特务科。”舆水怜说。 诸伏景光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舆水怜将男人刚才披在沙发上的外套攥在手里,对方迎上来时很自然的递了过去。 诸伏景光接过外套的动作一顿,舆水怜注意到了他的不自然,问道:“怎么了?” 他下意识的朝着对方的脸、准确的说是刚才刮胡子的地方看去—— 难道是被刀片划破了皮肤? 他立即伸出手去摸了下,很光洁,没有伤口。 舆水怜疑惑地想着:……这也没受伤啊? 然而就在他收回手的瞬间,景光也向后退了半步,似乎是被他的动作吓到了。 对方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舆水怜本想说的话压在了嗓子里。 他做错什么了吗? “没什么。”诸伏景光不愧是心理素质过硬,他调整表情后将外套往身上一披,说道:“刚刚在想事情,有点走神了……” 舆水怜半信半疑地“嗯”了一声,提醒他时间不早了,他们得赶紧走了。 景光第一次在他家留宿,他就把人弄迟到了,这可不太好。 等走到楼下二人分别时,诸伏景光已经变成了原先那种舆水怜熟悉的模样,就好像刚才的小插曲并不存在。 二人道别之后,舆水怜就去了异能特务科。 到了异能特务科后,津田真人开门见山地告诉他泽田弘树的研究成果已经在异能特务科了。 在没有了外力介入的情况下,泽田弘树所做的研究完全是他自己想做的。其实在他还在美国的时候,很多工作已经进行到了最后,只是碍于辛德拉社长的监视,他一直表现出自己的研究还没有完成的状态。 泽田弘树和他的父亲深深明白怀璧其罪的道理,对于异能特务科的庇护他们表现出的了默认的态度,并且愿意将那些“情况特殊的研究成果”暴露一部分在异能特务科的监管之下。 二人正在内部电梯,前往一个新开辟出的办公区。 舆水怜看着电梯内贴着的地图,问道:“只是一个VR游戏舱,有必要专门搬到异能特务科开辟一块办公区出来吗?” “……已经不仅仅是个VR游戏了。”津田真人想到这件事就头疼,“我们是直接飞跃到了科幻电影里。” “什么意思?” “你知道一个叫做‘仓’的政府机构吗?” “就是那个用某种装置收集到嫌疑犯的杀意,然后用某个装置将操作员投入到杀意生成的虚拟世界里寻找线索破案的组织……?” 舆水怜知道津田真人不会忽然提起这茬,他试探着问道: “……你是说,弘树他制作出了类似的东西?” = 诸伏景光此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工位,见他穿着还是昨天的那套衣服,同事凑了上来,挤眉弄眼地调侃道:“你昨天工作之后晚上没自己回家?” 诸伏景光顺口道:“昨天忙得有点晚了,去朋友家住了一晚。” 见同事一副“我明白,我什么都懂”的眼神看着自己,诸伏景光这才意识到被误会了什么。 没换衣服=没回家=和某人过夜,这套公式不知为什么在某些日本人的脑海里根深蒂固,如果是穿着昨天的衣服来上班,少不得要被同事调侃一番。 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嗯嗯嗯了几声,心领神会道:“我懂我懂,朋友嘛……我们这个组只有你是单身了,看来你距离脱单也不远了。” 诸伏景光:“……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普通朋友。” 同事从善如流:“没在一起之间大家都是普通朋友。” 诸伏景光:“他是男的。” 他觉得这么一句话总能把同事堵死了,没想到对方目光闪烁,在思索片刻后,迟疑道: “……只要你喜欢,也、也不是不行?” 第113章 “你怎么样?” “……感觉头还有点晕。” 游戏舱打开, 津田将里头那位面露疲态的员工扶了出来,走出游戏舱时对方一个趔趄差点直接摔倒在地,身体就像被抽干了力气, 哪怕有津田扶着他,他还是双腿一软, 缓缓落座在了地上。 津田真人面露忧色, 扭头对旁边的人说:“带他去医务室休息,检查下身体情况到底怎么样!” “是!” 舆水怜快步上前, 看着被无数长短不一的线连接着的游戏舱, 其冷灰色的金属机身有着无与伦比的冷硬感, 背后交错纵横、粗细不一的线就像一张弥天大网。 这个游戏舱所连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舆水怜两手插兜,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冰冷的庞然巨物。 津田真人快速的、不知道和什么人通了一番电话,回来后那张习惯洋溢着轻松表情的脸庞已经满是忧色。 舆水怜问道:“已经弄明白发生什么了吗?” 津田真人沉默两秒, 说道:“这个游戏舱所连接的是一个具象化的数据世界。通过游戏舱,我们这些‘玩家’会变成类似人工智能这样的特殊存在,总之, 能够以意识形态进入数据世界……” 舆水怜明白了,他猜测着问道:“刚才那些身体不适的人, 是因为无法大脑无法接受庞大的数据流, 所以感到头晕、不适?” 津田真人点了点头,他心想泽田弘树是怎么能做出这么不得了的东西的。 说好的只是开发人工智能和vr游戏呢! 完全不是那回事啊! 他喃喃道:“……至少这份危险的技术目前还在异能特务科的监控之下。” 舆水怜:“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是, 津田先生我们不能想得这么乐观。别忘了组织还找了不少这些行业的人才,他们的能力也不输于弘树,可能只是没有过这方面的创意。但那位BOSS如果要求他们开发,他们未必做不出来。” 津田真人还是无法想象, 他说:“那个黑衣组织的BOSS是真的想将自己的意识寄存在数据世界吗?这会不会太疯狂了点……” “也不是没可能。”舆水怜说,“将死之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在其他的试验道路全都未取得稳定成功、自己的所剩之日越来越少时, 尝试将意识保留下来,等到能得到一个全新的身体之后再将意识重新投放——这个计划看起来虽然疯狂,但在其他更多不可行的计划里,它是可信性最高的。而且……” 津田真人被他的说辞吸引了注意力,“而且?” “而且,如果真的能在数据世界中生存,他等同于一个电子幽灵,只要你还在使用电子产品,他说不定就能侵入到你的设备里,你看,这么一来就算他肉身不存在了,他也不担心自己的下属会背叛。” 舆水怜耸了耸肩,像说俏皮话一样说出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推测。 津田真人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很配合的表现出了“哇好恐怖”的表情。 接着,他沉默了。 ……他作为一个身体健全、并且正值壮年的人,心态上是没法完全理解那位Boss的。 据津田说,目前对这个操作舱适应性比较高的只有几个人,但他们都只能坚持十分钟左右,如果再久就会出现强烈的负面反应。现在异能特务科正在考虑招操作员,总不能放着这么个庞然大物不用,纯当观赏品。 如果有这个强大的助力,在搜寻罪犯、彻查犯罪痕迹、以及预防犯罪发生这些事上都会有飞跃性的进步。 但是…… 津田真人看着舆水怜重新走到操作舱旁,“你对这个很感兴趣吗?” 舆水怜静静地看着操作舱。方才他靠近时,看见自己许久未曾变动过的隐藏数值条闪烁了一下,数据虽然未曾有变化,但他对这点很在意。 舆水怜平复了一下呼吸,问道:“我可以试试吗?” “你想试试吗?”津田真人愣了一下,“可以,我去打个申请。” 说着他就掏出手机走到房间角落里,几分钟后,他点了点头。 负责的工作人员得到指令后迎了上来,开始告诉他如何入座,以及注意事项。 舆水怜在津田真人不安的目光下坐了上去,后者嘱咐道:“一旦有不舒服你就按下旁边的报警键,我们会立刻终止程序。” 舆水怜坐在椅子上,在这种关键时刻他想到的居然是——这椅子有点硬,如果坐太久一定会不舒服。 他收回思绪,问道:“既然要尝试,就不要漫无目的的尝试……你们有没有什么想试着查询的东西?” “你目标也太高了吧?”津田真人见他十足自信,也跟着放松了点,“能保持意识就不错了,你还想查找数据?” 舆水怜:“随便说个什么目标吧,我来试试。” “……我想想……”津田真人思忖片刻,道:“真正的潘诺不是还行踪不明吗?要不把他找出来看看?” “潘诺吗?”舆水怜记住了,“我知道了。” 津田真人见他表情认真,忙劝道:“你可别太勉强啊!” “我知道了。”舆水怜笑了笑,他也并不是百分百有把握。 “怎么了?”津田真人见他忽然沉默,还以为是改变了主意。 舆水怜掏出手机,将景光的号码给了津田真人,“这个……如果我出了什么事,麻烦帮我联系这个人。” 津田真人明白他的意思——万一他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自己要通知这个人。 “……别说那种不吉利的话,目前还没有发生过意外呢。”他干巴巴地说,“对了,这个是你的朋友吗?” 他知道舆水怜没有家属,那么能临时联系的也只有朋友了。 “啊?嗯……算是吧。”舆水怜含糊地应了声,“你认识的,就是之前和我们合作过的公安警察伏见先生。” 他自己都不知道方才那股迟疑从何而来——他分明应该斩钉截铁的说“是,他是我朋友”。 津田先生应该在疑惑为什么自己和那位“伏见先生”认识了没多久,关系就变得这么好了吧? 舆水怜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开始吧,我准备好了。” “那我就开始了哦。” 负责调试装置的人已经走到了主控台旁,开始进行倒数。 “三、二、一——” 伴随着装置的启动,舆水怜有种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抽出去的感觉。 意识变成了一条小鱼,忽然被人从原本的池中抽出,接着重重的投入到了另一个更加广袤的海洋之中,在落水的那一刻四周的海水传来巨大的压力,好像两座崇山正在靠近、挤压,意识在这一刻忍受着仿佛要分崩离析的痛苦,在跃入海水之后,这种疼痛逐渐舒缓。 恢复视野后,他的视线所见的并非是如想象中那般的汪洋大海,而是一片蓝汪汪的数据碎块。 舆水怜仰望头顶,并不是天空,而是不见其顶的蓝色、白色的空间,和一些闪烁着的、漂浮着的方块,无论如何他都看不见彼方的尽头,只有茫茫一片电子海。 = 津田真人在偌大的房间内踱步,时不时看向头顶的时钟。 从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后,他就开始忐忑不安了——大部分人都只坚持了十分钟左右,时间最长的也只有一刻钟。可如今舆水怜已经进去快二十五分钟了,还完全没有出来的意思。 工作人员对上津田真人的目光,说道:“雾岛先生的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没问题……数据也很稳定,我觉得您不用太担心,呃……” “话是这么说……”津田真人看着指针又跳动,现在已经整整二十五分钟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办法和正处于操作舱内的人联系吗?”津田真人找了个合理的理由,“如果我们需要操作员进行一些定向操作,操作舱之外的人根本没法向里面下达指令。” “这个……目前还没有开发出这种功能。”工作人员小声说,“毕竟前不久我们都认为这只是个游戏舱……” “那我们就只能干等着?” “是的。” 半小时。 四十分钟。 四十五分钟。 他们尝试过从外面联系,或者直接在他耳边说话,然而效果甚微。 津田真人问道:“这么长时间会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 “……还不确定。”工作人员也很紧张,这种情况他也是第一次碰到,“要不我们强制关闭程序吧?” “强制关闭有风险吗?” “目前没发现有风险。” “那关闭吧,时间……太久了。” 工作人员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他早就在等津田真人下命令了。 然而在尝试解除开关后,他慌乱道:“不、不行!我这里终止不了!我要联系一下弘树君!” “如果不能终止呢?” “那就……”工作人员看了眼正在平稳运行的操作舱,“只能等他自己出来了。” = 诸伏景光整整一个上午全都在写文书报告,不过在他同事看来,他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动不动就停下笔来思索,或者神游天外——看起来可不像是在思考怎么写报告。 难道是昨晚熬夜太厉害了? 眼看着快到中午,同事去打咖啡时给他也带了一杯。 看着忽然递到自己面前、还飘着热气的咖啡,诸伏景光下意识道:“啊,谢谢,麻烦你了。” “没什么。”同事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姿势惬意,“倒是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诸伏景光:“……很明显吗?” “太明显了!”同事啧啧两声,调侃道:“你不会还在想你那个朋友吧?” “……”诸伏景光被戳穿心思,抿了口咖啡,“没有。” “那就是有在想。”同事说。 诸伏景光觉得他脸上完全是一副——“我也是谈过恋爱的人,我还能不知道吗?”的表情。 同事喝了一口咖啡,提议道:“既然在犹豫,就证明他在你心里一定很特别。如果真的喜欢,不去尝试追一下吗?” 不,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诸伏景光心想,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接受同性好友对自己抱有好感这件事的。 因此绝交的人也不是没有。 他又啜了一口咖啡,咖啡汁的苦涩自舌尖蔓延开来。 如果因为他莽撞的表达情感,而让两个人的关系变得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怎么办? 犹豫之际,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 “我去接个电话。” 同事见他从椅子上起身走了出去,没过几分钟便神色凝重的走了回来开始穿外套。 “——你要出去吗?”同事放下咖啡杯,问道。 “我去一趟异能特务科。” 第114章 距离舆水怜进入舱内, 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小时。 津田真人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办公室内不停踱步,旁边的工作人员噤若寒蝉,他时不时看着舱内面色平静的青年, 心说不知道意外和惊喜哪个会先降临。 未成品和本来没有风险的实验不知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木然地想着:自己为什么那么倒霉, 偏偏在这时候上班? 只能祈祷里面那位青年足够命大。 他对这位雾岛先生有所耳闻, 但也只是听到过传闻的程度——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如今像幽灵一样活跃在地下世界,真实的身份也只有相关项目的负责人才了解, 但能够自如的出入异能特务科的本就不是普通人。 没想到是这样一位安静的年轻人。 房门“唰——”地一声打开, 看起来并不是异能特务科成员的男人不知为何来到了此地。 他第一时间就看向了房间中央的操作舱, 随后看见上面的计时器。 津田真人粗粗打量了青年一眼,就说道:“他还没出来,已经快一个小时了。” 诸伏景光看向那如同囚牢的操作舱, 心中仿佛栓了一把沉甸甸的锁,他问道:“……没有别的办法终止吗?” 这是废话,他想——津田先生肯定早就试过了。 他不是会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的那种人。 他焦虑的模样不像作假, 再加上他是怜亲自指定的联系人,权衡利弊后, 津田真人将能讲的部分都给他讲述了一遍。诸伏景光在听完后, 意识到这是个两难的局面——无论怜平安无事的出来、还是带着意外出来,结局都不是好消息。 若他发生了意外, 这绝对是自己不想见到的。 若他平安出来,证明他是目前所有人中唯一一个能长时间使用这个操作舱的人,异能特务科看到他的价值后所做出的决定,对怜来说是福是祸还是未知。 “——津田先生!动了!!” 这句话像曙光之箭, 听到这句话后两人第一时间冲到了操作舱前的安全区。 舱门被打开,露出了面色苍白的舆水怜。 “……怜?” 现在可以触碰他吗? 会不会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一系列念头在诸伏景光脑中闪过, 原本欣喜地想上前将他从牢笼中带出来的动作也瞬间凝滞,变成了前后为难的胶着。 自己的声音,刚才听起来……好像在发抖。 呼喊声超乎想象的有效,面无血色的青年眼皮微动,逐渐苏醒了过来。 视线隔着半块操作舱的透明挡板相聚,舆水怜混沌的意识在看到面前的人时仿佛受了一击重击。 “hi……hiro……?” 下一秒,他就看见诸伏景光神色骤变,像看到了什么冲击性的场景。 舆水怜下意识低头,发现胸前的衣物落下了刺目的血迹。 他在不住的流鼻血。 舆水怜地捂住鼻子,掌心染上了血迹、这些痕迹狼狈的落在他的下巴,染上衣物。 一想到这狼狈的模样在景光面前像慢放一样被看个一清二楚,足以毁天灭地的羞恼之感把神经都拉扯得生疼。 操作舱带来的眩晕感也同时而至。 ……不,他还不能晕,他还有事情要告诉他们! 舆水怜另一只手扶着椅子起身,却一个趔趄差点跌落在地。 天旋地转间他闭上了眼睛。 “怜——!” = 医务室内 舆水怜从操作舱被转移到了病床上,还是像方才那样安静地闭着眼,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拭去,诸伏景光给他擦得干干净净,唯有上衣领口的红色无法被抹除。 津田真人和医生聊完后大步走进了房间,传递着消息:“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些过度疲劳,总之先让他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回……” “嘘——” 诸伏景光比了一个安静的动作,津田真人视线转向一旁闭眼睡去的舆水怜,眼睛微微睁大。 “他……睡过去了?”他不思议道。 诸伏景光起身,轻轻说:“我们出去说。” 被诸伏景光逼出房间时,津田真人还不可思议的想着——舆水怜对陌生环境的戒心简直是他刻在骨子里的,像出厂设置一样觉得东西,这种人绝对不会在异能特务科的医务室里沉沉睡去,除非、万一、大概,此刻他是真的对这个环境有安全感。 异能特务科没有变化,环境一如既往,那么唯一的变化就是——面前的这位伏见先生。 “他对你还真信任呐。”津田真人调侃道:“作为搭档我都有点吃醋了。” “他平时受您照顾了。”诸伏景光的回答端正至极。 “……哈哈。”津田真人干笑两声。 绝对不是错觉,对方虽然没有表现出直白的敌意,但是直觉告诉他面前的人对自己有称得上“负面”的态度。 津田真人迅速说道:“操作舱的事我很抱歉,本来是未经过完全测试的机器……按理说不该贸然让他去尝试。” 说完,他观察对方的面色——依旧是挂着标志的社交性笑容,但没什么亲和感。 果然是有敌意……之类的情绪吧?否则这张脸,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缺乏亲和力的人。 在僵硬的等待之后,津田真人听见对方抛出了自己意想不到的话:“……是他自己提出要尝试的吧?” 津田真人一愣,“你怎么会这么想?”通常来说,这个锅自己是要背定的。 “因为他相信你,所以我认为你不是那种会强迫他做他不愿意的事的人。”诸伏景光说,“……而且他好奇心其实很强,虽然这份好奇心经常是基于一种自我牺牲意识上……抱歉,我好像说得太多了。” 津田真人无法判断这个男人的话究竟是真话,还是其他的话术。 但如果是后者,怜也太可悲了。 基于这个男人方才对自己的那股潜藏的敌意,津田真人姑且认为这是真心话。 ……话说回来,自己的操心简直莫名其妙,自己又不是怜的老妈。 “无论如何,责任在我方。这段时间还请怜定期过来进行身体检查,我担心会有其他后遗症。” “我会提醒他……不,我会监督他的。”诸伏景光难得用到“监督”这个强硬性的词在舆水怜身上。 他实在是被方才对方不住地流鼻血的模样给吓到了,在帮他擦拭身上的血迹时,后怕感还源源不绝地在挟持他的心流。 虽然这么想有点得寸进尺,但是诸伏景光觉得,如果自己提出要暂时和他住一起,他多半会答应的。 津田真人轻咳一声,“那个,容我问一句——你们以前就认识吧?” “嗯。”诸伏景光看向房门,透过门缝看着双眼紧闭的怜,“有好几次都以为我们不会在见面了,但是每次都以不思议的形式让缘分续上了。” “那你在他心里一定很特别。”津田真人试图活跃气氛,“你这个说法,就像电影里那种歧路相逢、殊途同归的……好莱坞电影男女主角嘛。虽然你们的都是男的,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啦。” “好莱坞式电影吗?”诸伏景光笑着说,“那我希望这是一部爽快的爆米花片。” “无论中间会经历什么样复杂的特效对决,最后都能迎来happy ending的那种……?”津田真人赞同道:“现实才不需要那么多坎坷,只要是好结局就够了。” 不过哪怕是超级英雄电影这类经典的爆米花片,也会有牺牲自我力挽狂澜的角色。 人生如果真的要像电影这样刻骨铭心,他绝不会有观众心态,哪怕战胜反派的过程缺乏足够的逻辑,最后只要是好结局就足矣。 他想要怜还和他在一起。 透过门缝,诸伏景光看见怜的手臂动了一下。 ……怜好像醒了? “我进去看看。”他说。 诸伏景光推开门走到舆水怜身旁的位置坐下。 青年缓缓睁眼,在看清是诸伏景光后,他也回想起了自己刚才的狼狈模样,只可惜他力气不够,无法完成用被子遮住脸这种高难度操作。 诸伏景光最关心的是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他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会头晕吗?” “……”舆水怜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只好摇了摇头。 门口的津田真人对这里面喊道:“他醒了吗?!” “已经醒了。” 津田真人声音往远处去,“那我先去叫医生过来!” 听到津田真人的声音,舆水怜身子一抖,挣扎着想要起来,但嘴里只能发出“啊”的气音。 ——他怎么说不出话了!!?? 他急得要命,指着门的方向,做出一个往回拽的动作。 诸伏景光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你让津田先生不要走?” 舆水怜狂点头,用求助的目光看着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冲出去就把津田真人拽了回来,后者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两人,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 舆水怜不能说话,只能掏出手机在上面打字。 “——现在就加强对酒吧老板的妻子和孩子的保护!” “潘诺马上就要对她们下手了!” 第115章 “我现在就去安排。” 津田真人分得清轻重缓急, 他走出房间拨打电话安排事宜,还不忘呼喊护士,让她把执勤医生请过来。 “你现在情况还不稳定, 先留在这里,我们过去就好。” 诸伏景光试图安抚正要从医务室床上爬起来的舆水怜, 他承诺道:“我们不会让那对母女出事的。” 舆水怜张嘴, 吐出的却是咳嗽声,“咳、咳咳……” 诸伏景光拍了拍他的背, 他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气若游丝地说:“……我有些事要向潘诺确认。” 诸伏景光:“那就等我们抓到他。” 舆水怜立刻否决了:“组织的人会起疑心的。一旦他们起疑心, 接下来的计划就不好实施了。” “什么计划?”诸伏景光皱起眉来,直觉告诉他不会是什么他能放心倾听的内容。 “我和你说过吗?我要伪装成潘诺去套话。” “你——” 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诸伏景光压制住了自己想问出这句话的冲动,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咄咄逼人——尤其是怜刚从虚弱中恢复, 自己不该用关心为借口来逼迫他。 诸伏景光:“我知道了。” 舆水怜迟疑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会反对。” 他分明应该为自己被理解而喜悦,却没来由的一阵低落。 “我只是在忍耐。” 诸伏景光站起身, 走到旁边给他接了杯水,“……因为怜是这样的人, 所以才会被大家喜欢, 哪怕我私心地说过好几次希望你能别这么做,你好像也不打算改, 不对,也许是根本改不掉。” 他讨厌命运轮,但他也得承认:舆水怜这种性格上的特质就像神性和诅咒互为一体。 舆水怜吸引他身边的人的同时,又承受着对应的诅咒, 让人联想到那些不得善终的善人和英雄。 舆水怜心虚地攥着被角。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所以,以后至少让我在你身边吧。” 舆水怜抬头看着他。 他竟然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无奈, 这让他坐立不安,反思自己是否太一意孤行给景光造成了多余的困扰。 诸伏景光似乎嗅出了他掩盖的不安。 “既然你的决定不会更改,那么即将遇到的困难就让我和你一起分担。“他表情诚挚地说,“同样的命运由两个人来背负,那么落在你身上的担子也会轻一些吧?” “不是……但是,我……”舆水怜无法控制表情。 他早就有接纳危险的决心,但若要将他人一起卷入这种命运,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可他却不得不承认,景光的话让他何止是心动。 一年前的自己不争气的、不果决的奢望在分别时对方能再回头看他一眼的记忆再度浮现。 现在的自己算是心想事成吗?他不确定地想着。 满足感就像被光透得流光溢彩的肥皂泡,舆水怜不敢去碰。 “感觉你应该不会爽快地答应我,所以就当你是默认了。”诸伏景光拍了拍他的头。 仿佛要出窍的灵魂都要被按回去,踏实的感觉席卷了舆水怜的全身,他觉得自己僵得快要成一座石像了。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真的只是自己会错意了吗? 诸伏景光迟疑道:“——会觉得我这样很强势,很讨厌吗?” “……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舆水怜说完,看到诸伏景光露出了微笑。 舆水怜:什么……这种好像上套了的感觉? 诸伏景光看向门口:“津田先生也进来吧,现在不是需要你回避的情况。” 门口的津田真人摸了摸鼻子,一脸窘迫,在心里吐槽:那什么才是需要我回避的情况啊!? 津田真人只觉得肉麻,他搓了搓手臂,“……拜托,你们搞得像告白似的干什么,又不是真的在演电视剧。” “不说这个了。”舆水怜说,“我起来,我们去那对母女那里。” 津田真人看着他才刚有血色的脸,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只能委婉地问:“你还可以吗?” 舆水怜速答:“我很好,放心吧。” 津田真人想了下,不能光听他一面之词,他说:“你先让医生给你做个检查,确认没问题了你再去。” “那就来不及了!”舆水怜把被子一掀就要从床上下来,然而被诸伏景光一把拦住。 “先检查。”他说,“让津田先生留下陪你,我先去那对母女那和其他人汇合,你身体无恙了再来找我。” 舆水怜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见他表情认真,他只好作罢,重新坐回床上。 “那我先过去了。”诸伏景光果决地起身,朝外走去。 直到他身影消失,舆水怜刚才情绪一阵激动带来的后遗症让他又咳嗽了起来,“咳咳……咳……那好吧。” 津田真人恼道:“你还说你没事?” 舆水怜:“确实、没事……咳咳……我很清醒。” “……行了,别嘴硬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跟我说说实话吧。”津田真人问:“在操作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舆水怜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和碎片,他斟酌用词,津田真人也耐心等待。 半晌,他才开口道:“……就像掉进了一片漫无边际的海水里,只是包裹着我的东西并不是水,而是各种各样的信息,就像从高空摔进了一段聊天记录里,我能看见那些文字,甚至还能触碰到它们,追溯他们的来源。” 津田真人听得津津有味,他说:“就像在信息海洋里穿梭?我还以为这种比喻只会出现在教科书里。” “不是比喻,我感觉是事实。”舆水怜摊了摊手,他只要稍微回想自己看到的信息碎片,额角就会发胀,他揉了揉额头,说道:“我好像知道我的异能是什么了。” “你的异能力终于觉醒了?”津田真人喜出望外。 舆水怜的情况他是知道的,包括他一直以来明明数据合格,却迟迟无法得到异能力的反馈这件事。 他立即联想到舆水怜打破了所有人在操作舱里逗留时间的记录这件事。 “你的异能力不会和这个有关吧?” 舆水怜点了点头,“我能在那个人类无法真正进入的深层虚拟世界里通常的运用我的意识……” “等等,可是其他进入操作舱的人也能做到吧?” “不,我和他们不一样。”舆水怜说,“我可以让自己的一部分‘留’在那个世界。然后对现实世界造成影响,就比如……” 津田真人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打开手机,里面弹出了一条无标题邮件—— 【就比如这样。】 他惊讶地抬头看向两手空空的舆水怜,“这是你发的?” 舆水怜捂着嘴咳嗽两声,然后缓缓道:“我不需要借助自己的设备,可以直接通过一部分留在数据世界的意识来和外界沟通。这部分意识已经活在了” 津田真人心说这是什么科幻片,他感慨道:“……那你就像是活在了数据世界一样,好像人工智能。” “由人来扮演的人工智能吗?” 津田真人想到网上的搞笑图片,比如说自助机旁按下“人工智能”服务的按钮,本以为会是智能AI来帮你解决问题,结果是真人打开了机舱,从自助机里探出头来。 ……什么冷幽默。 医生过来替他简单做了一下检查,问了问他是否还有哪些不适。 医生并不赞同他现在就要出去,他絮絮叨叨起来:“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仗着年轻胡乱折腾,还有你!他都躺在病床上了你还要强迫他工作,也太没人性了吧?” 津田真人:“……” 医生答应了让舆水怜暂时离开,但下了死命令——忙完工作后立刻过来再做一次全身检查。 津田真人的再三保证过后,总算放他们二人离开了。 他们去了停车场,津田真人开车带舆水怜去那对母女家里。 从这里开车过去大概要二十多分钟,不到半小时的样子,在经过了第一个路口,等待红绿灯时,津田真人问道:“对了,你的异能力有名字吗?” 见舆水怜没有立刻回答,他好奇的侧过头来,调侃道:“……难不成是名字不好听,不好意思说出口吗?” “不,就是很普通的名字。”舆水怜说,“但我不是很喜欢。” 异能力什么的真的很奇怪啊。 就像是设定好的程序被交到了自己手中,在得知他的那个瞬间,就知道了其名字。 舆水怜心里吐槽:……异能名字这种东西不应该是自己取的吗? 被他这么说,津田真人更好奇了:“所以叫什么?” 舆水怜:“——幽灵。” “意外的很普通啊……你到底不喜欢它哪里啊?虽然确实不怎么帅气,但我觉得和那些羞耻得不行的名字比起来,这个已经很不错了。”津田真人笑道:“这话由我来说可能不太好,但是……异能特务科记录的档案里可是有不少让人笑掉大牙的异能名呢。” 舆水怜叹了口气,“听起来总感觉有点不太吉利啊。” “你想太多了吧,这种简洁的感觉不也挺好的吗?” 谈话间,红灯已经快要计时结束,津田真人调整坐姿。 舆水怜则是打开手机,忽然道:“hiro……不,伏见先生离开多久了?” “欸?大概快五十分钟了吧。怎么了?” 舆水怜皱起眉头,“五十分钟的话,不是应该早就到那里了吗?” “然后呢?” “为什么他到了目的地却没有给我们发消息?通常来说,这种时候都要向其他人汇报进度不是么?” 津田真人也感觉到了古怪——那位伏见先生怎么看也不像是会粗心到这个地步的人。 津田真人握紧方向盘,脸色变得严肃。 舆水怜比他还要紧张。 难不成是景光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五、四、三……红灯即将变色。 舆水怜:“津田先生,麻烦你在允许的范围内加速吧。” “……可是你的身体没问题吗?” “没关系。”舆水怜回答得果断。 “——比起我这点小问题,他的安危更重要。” 第116章 此处是一座废弃的工作间, 说是工作间,其实和仓库也没什么区别。锈迹斑斑的灰黑色墙壁仿佛能压缩空间,歪斜的金属板面前算是房间的隔层。 满是灰黑和锈引的地板上躺着两具躯体, 胸膛的起伏证明二人还活着,仅仅只是睡了过去。 一位是手脚健全的中年女性, 另一位是因截肢而失去了一条腿的少女, 二人双目紧闭,中年女子眉头抽了抽, 似乎是在梦境中发生了让她极其不安的事。 不远处的黑发男人正把玩着一把□□, 刀具时刀片和手柄的衔接处发出的声响, 在无声的房间内被反复放大,让人几乎感觉听见了回声,在几个来回之后, 原本坐在角落里的废纸箱上玩手机的金发男人开口了。 “潘诺,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被叫做潘诺的男人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到了昏睡中的少女身旁, 用寒芒闪耀的刀片平面抵住她的脸颊,往下压出一点凹陷来, 刀尖处正在女孩凸起的眼球正下方。 若是这时, 少女感觉到不适翻身,或是做出任何动作, 都有可能被刀具刮伤,运气不好的话眼睛也会受伤。 降谷零收回视线故意不去看潘诺。 他从贝尔摩德口中得知潘诺是乐于“被人关注”的性子,若是他全程盯着潘诺,也许他会因自己的视线而情绪高涨而冲动, 做出让降谷零无法挽回的事来。 死寂过后。 潘诺啧了一声,收回刀, “……没趣。这小鬼睡得还真死,嘛,无知也是一种幸福吧。” 他挽了个刀花,语气冷淡,“波本,你刚才问我要怎么做?当然是让她们也享受足够的痛苦再死去啊,我弟弟可是因为她们死了欸。” “——你弟弟和她们根本没关系吧,倒不如说你弟弟才是该死的那个。”这句话,降谷零非常想说出口,然而还是维持着扑克脸,将心声压了下去。 潘诺一副看谁都不顺眼想要找茬的样子,“倒是贝尔摩德,她什么意思?” “什么?” “她和你好上了?”潘诺一脸敌意,“故意让你来刺激我吗?” “没那回事。” “听说我要给弟弟报仇,她就问我需不需要帮忙,啧……我还以为她会亲自来帮我,没想到让你凑到我跟前来了。”潘诺不信,“我可是听说了,你们走得很近吧。” 降谷零:“只是因为工作而已,有时候见面次数会比较多,怎么了吗?” “你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叫人很不爽啊,波本。” 话虽如此,潘诺也无法拿他怎么样。 降谷零:“你大可以安心,我并不是因为被贝尔摩德委托了才来的,只是有些其他事需要找你而已。我这边的工作需要你协助,所以我才来找你,也许只是时间上很巧合,让你误会了吧?” 降谷零继续补充:“更何况,碰头的地点是你指定的,我到这里来后发现你竟然还藏了人……不如说我才是震惊的那个人。” 潘诺沉默着。 贝尔摩德确实只是问了句“需要帮助吗”,但就没有下文了。 他对贝尔摩德相当关注,知道贝尔摩德和波本前段时间走得很近,他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的关系变好,而波本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到了自己面前,他就以为是贝尔摩德委托波本来找自己。 站在潘诺的角度上,就是“喜欢的女神让她的暧昧对象来给她的追求者帮忙”。 尤其是发现波本是个长得讨人喜欢的家伙后,这种竞争意识更强了。 他以前可没把卡尔瓦多斯放在眼里,波本就不一样了。 所以他故意让对方到自己准备处理掉这对母女的废仓库来,就是为了有什么万一把他也拖下水。 他承认这种行为自私又孩子气,可那又怎么样?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潘诺说,“你真的有任务在身?是什么任务需要我帮助。” 降谷零感觉到潘诺对他的敌意已经少了些,但接下来的话他其实更不想说出口。 “我也是几个小时前才收到的消息。”他说,“在组织的档案里本来已经死去的人,据说还活着,而且就在东京。” “谁?” “——泰斯卡。” 泰斯卡活着的消息不知是从哪里走漏的,贝尔摩德要避嫌,自然无法在暗中对舆水怜给予帮助。 降谷零猜测过,贝尔摩德一定是想了些办法,才让这个任务落在自己头上的。 不过,怜到底是怎么和贝尔摩德说的?要不暴露自己的卧底身份,还要让贝尔摩德愿意对自己投注信任(虽然这信任在降谷零看来多半是赌博的成分)。 ……是他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是信息吗? “哈?我可是听说他死了呢,你们确定消息是真的?” 降谷零:“我现在要做的工作就是核实消息的真假。” 话虽如此,他觉得上面肯定找了不止他一个人来调查这件事,如果他给出了和对方矛盾的答案,自己也会陷入困境。 ……哈,真是麻烦。 潘诺对这些兴趣不太大,他只应了一声,说毕竟是上面的工作,他会给波本帮忙的。 接着,他就展开了他喜欢的话题—— “对了对了,我抓来的可不止这两个人呢。” 潘诺的语调带着强烈的自满,就像小孩子向同学炫耀自己新到手的高价玩具那样,“我还抓了两个条子,你说要怎么料理他们比较好?直接杀死会不会太无聊了点?” “你已经有打算了?不过,你是把他们单独关起来了么。” 他们所在的这个出租屋,距离这对母子的家不过一两分钟的路程。 降谷零来时,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冒犯而触怒潘诺的神经,没有太过仔细地观察房间内部,现在看来…… 他的目光投降唯一锁着的房门。 “他们被你关在里面的休息室了 ?” “嗯哼。”潘诺俏皮地应了声,提到这件事他似乎心情还不错,“里面可是躺着好几个条子,还有一个没抓到……他和另外几个不太一样,我可是差点就落在他手里了,哈,他那一下把我伤得很疼啊。” 降谷零表情未变,明知故问道:“你脸上的伤是他弄出来的?” “你不是也看到他的脸了吗?哼,我会最后一个料理他。” 潘诺烦躁地走到卧室门口,将房门缓速推开。 房间里的场景终于走到了降谷零眼中。 三个被绑在床柱旁的警察,不只是绳子,还用手铐将他们铐住了。 这是潘诺对他们的嘲讽吧——他心想。 “虽然我的话你大概也听不进去吧……不过,太过分了可不好。” 降谷零说出了和他现在身份相称的凉薄的话,“这对母子就算了,如果把警察卷进去,事件的恶性程度就上升了,小心被警方的猎犬咬住喉咙,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个份上,就算被组织当成弃子也是有可能的。” 潘诺阴阳怪气道:“……哦,你对我还真友善呐。竟然会说出这么符合情理的提醒。” 降谷零耸了耸肩,“啊,我只是不想因为你而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他的笑容从潘诺的角度来看和嘲讽没什么区别。 潘诺哼了一声,“搞情报的就是胆子比较小。” “我愿意称之为‘谨慎’。”降谷零说。 潘诺打定了主意要找他的不快,“说起来,你从刚才起就在看手机,难不成是在和女人亲亲我我吗?” “说不定是呢。”降谷零模棱两可地说着,扬起灿烂的笑容来。 这笑容让潘诺感到强烈的冒犯,他一手插兜,将卧室的门踹了一脚走了进去。 “我会抓到最后那个条子的。” “……是吗?加油啊。” 降谷零语气平淡地收起手机。 心说:怎么可能让你得逞? 他最后一条发出去的消息正是给自己的好友的。 【这对母女在正厅,三个警察被拷在休息室,目前没有伤亡。】 恶魔的声音再次从房间里响起—— “在那之前,就先用这几个条子当开胃菜吧。” = 诸伏景光隐匿在暗处,他一只手捂着侧腹——方才被刀划伤的部分。 还好伤口并不深,虽然会带来疼痛,但不至于过多影响他的行动力。 在他去到那对母女的住所时迎面碰上一辆黑色轿车,他目光看到车上的人居然是潘诺,立刻调转方向开始追踪他。而在他前面一点去到那对母女住所的同事,正在此时告诉他母女二人和负责保护她们的三名警察全都失踪了。 还用想吗? ——犯人不就在眼前! 为了不漏过潘诺的行踪,他连看手机的时间都没有,一路追着对方来到了附近的一间废弃仓库。 不过,他还是被察觉了,两人甚至发生过了一次交锋。 本以为这次交锋就算未能制服潘诺,也能让他有所忌惮,没想到他竟然大摇大摆地继续走进仓库,完全不将警察放在眼里。 接着,他又看到了以波本身份出现的自己的好友。 ……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从仓库斜角位置有一个曾经用来放置水桶、拖把等杂物的水泥台,诸伏景光躲在那后面,从缝隙偷看休息室里的潘诺。 他已经将□□已经枕在了一个警察的颈部。 潘诺用锐利的刀片顺着皮肤的纹路摩挲,就像在完成一项精密又细致的工作。 诸伏景光双手握着枪,愁眉紧锁。 ——就这么射击,能确保制服潘诺吗? 刀片贴得太近了,如果他因为中弹而手抽,会不会就这么划破下面的人颈动脉? 若是不射击,他就这么直接割开那二人的喉咙……? 更何况这个位置一旦他举枪射击,也许就会被潘诺看到! 与同僚的性命攸关,他不能草率,不能紧张,不能急躁,更不能失败。 ……拜托了,zero。 就像是这份祈祷真的完成了传递,诸伏景光听见屋内传来了幼驯染熟悉地声音。 “对了,潘诺。我想起来了,我有件事要转达你——” “嗯?”潘诺应了声,却没有转头。 “……是关于贝尔摩德的情报。” 就在这个堪比眨眼的短暂时间,潘诺的头朝着正厅里降谷零地方向看了过去。 就是现在——! “砰——” “砰——” 诸伏景光连开两枪,正中潘诺的肩膀。 □□自然脱手,诸伏景光趁着这个时间飞快的拉开门就往里面去。哪料到潘诺居然以强悍的意志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一把抓起刀来,捂着伤口,趔趄了两步就从反方向往外逃跑。 等他走到正厅时,发现波本已经不在了。 “那家伙,是听到了枪声后就跑了吗?可恶,可恶……!” 无论如何,他也要带走一个。 潘诺拔出抢来,反手想朝着休息室里射击,诸伏景光眼疾手快的把门关上,让潘诺打空了两发。 见自己的奇袭失败,潘诺的目光转向了躺在地上的桑岛母女。 诸伏景光迟迟没听到第三枪,他也想到了还躺在房间中央的桑岛母女,他连忙开门,就看见潘诺已经将枪口抵在了少女的胸膛—— 不过,下一秒,他就被人抓住肩膀一把往后甩去,紧接着就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 “不许动!”、“把他的枪缴走!”、“老实点——!”、“快,快营救人质——” 潘诺手中的那把枪被人一脚踢开,正好踢到了诸伏景光脚下。 他捡起枪,看见舆水怜正朝他走来。 接着,他居然在对方脸上见到了拨云见日之色。 舆水怜说出第一个字时,声音因发抖而显得不稳: “……太好了,赶上了啊。” = 无人伤亡就是最好的结局。 那几个警察也只是昏迷了过去,桑岛母女也平安无事,在警察的护送下将她们送了回去。 接下来就是将潘诺带走了,他被铐上手铐,送进了津田真人的那辆车。 上车前,诸伏景光问了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舆水怜觉得现在不合适长篇大论地说自己觉醒异能的事,于是卖了个关子,“回去再告诉你,是个好消息哦。” “是吗……?那我就好好期待着了。”诸伏景光想到自己那关于同居的想法,“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 “嗯,回去再告诉你。” 津田真人拍了拍车顶,“你们快点啊,回去还要报告呢。” “来了。” 上车后,他们沿着原路返回。 黄昏的暖光落在堤岸旁,呈现出一派祥和的暮色来。 “……你们是不是以为你们已经胜利了?”潘诺忽然说道。 诸伏景光下意识地看着他的双手,确定了手铐的牢固,以及他没有其他的脱身办法。 确实,刚才虽然受了些伤,但整体来说都很顺利。 甚至……顺利得过了头。 津田真人皱起眉来看着后视镜,小声问道:“喂……后面那辆车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们?” 舆水怜猛地回头,只见后方紧紧跟着一辆巨型载货车! “抓紧,我要加速了!”津田真人怒吼道。 舆水怜赶紧扭头抓住把手,加速让他整个人都疯狂的向前倾,若不是有安全带,此刻搞不好已经能冲破玻璃飞出驾驶室了。 “……弟弟死了我也没想过一个人活着。”潘诺说,“我给了那个司机一大笔钱。” 他笑了起来,“我本来是打算杀了那对母女后,在这边悠闲地兜风,然后让他对着gps定位跟着我,然后狠狠地撞上我的车…… 没想到我却上了你们的车。” “是你们运气不好——!你们就给我一起陪葬吧!”说到最后,他的吐字都变得狰狞了起来。 强烈的冲击伴随着这个字的落幕一同到来,失重感、天旋地转的眩晕,以及足够让人耳聋的撞击声齐齐袭来,变成了吵嚷的灾难现场。 在最后几秒里,舆水怜听见诸伏景光低声骂了句什么。 接着,他就感觉到身侧的车门撞到了什么直接向内凹陷变形。 “咚——!” 轿车在这样强烈的挤压下,竟是撞上了护栏后弹跳着似的朝下摔去! 在车身翻滚几次后,伴随着落水的巨响,所有人都沉入了水里。 第117章 坠落时的冲击比想象中还要夸张, 就像被人从高处抛掷的易拉罐。 舆水怜感觉自己的胃液都要被搅匀了,他强忍着强烈的恶心感,飞快地解开安全带, 在彻底跌入水中之前将车窗打开,他一手扶着窗框争取让自己不在眩晕之中丢失方向感, 他朝着后方望去。 “hiro——!” “轰隆——” 他的声音淹没在了最后一次撞击里, 舆水怜感觉被颠了起来,头被车顶撞得嗡嗡作响。 水流狂暴地从窗户里冲了进来, 冰冷的水包裹着车内的每个人。 视线被水糊得一片朦胧, 他只能看到后方的虚影。 是景光吗? 后面的车门好像已经开了, 他应该能出去了吧? 津田先生好像也将身子探出去了。 就在舆水怜稍微放心下来准备脱身时,他看见同样在后座、被铐起来的潘诺双手并在一起向前去扯景光的衣服,想将他拽回水中, 诸伏景光反手去推开他,二人就这么纠缠起来。 舆水怜忍着肺部的压力,一只手扒着座椅, 潜身向前抓住了潘诺。 “咳——” 他拽着对方的衣领,试图卡在座椅靠枕的缝隙里好钳制住他的动作。 趁着这个间隙, 津田真人把诸伏景光快速拽了出来。 身子跟着上浮的诸伏景光两手朝着车内挥舞着, 似乎是想让舆水怜出来,可他的想法没法隔着已经变形的车门和车顶传达过去, 津田真人见状扯着他的领子提醒他先上去。 ——再这么拖下去,他们都会溺死! 这里的水并不深,现在上去换气再下沉也来得及! 然而他转头后,没看到舆水怜从车内出来的诸伏景光又折返了回去。 舆水怜感觉肺里的空气快无法支持他的意志, 他松开抓着潘诺后领的手,撑着周围的障碍物往上浮。 刚游出去一小节, 他动作一滞—— 他的鞋带挂进了安全带上的金属扣里,虽然只是稍微缠了下,可对如今紧迫的情况来说,这点时间也足够致命了。 才操作舱出来后,虽然他逞强说自己没事,但多少还是有些虚弱。 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快要变成雾状。舆水怜几乎是靠着身体的本能在挣扎上浮,倏地,感受到四周本就不多的光线变得暗淡,接着他就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人怀抱着—— 鞋带已经在他刚才的挣扎中解开,他就这么被人环抱着从寒气森冷的水中重返人间。 重新潜回水中的津田真人也将脱力的潘诺从水中带了出来。 “哈、咳咳、……咳……咳咳……” 从水中世界重回地面,周围只有裸露的空气,舆水怜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咳嗽声一阵阵地落在诸伏景光的耳朵里,尽管他此刻也浑身湿漉漉,力气也所剩无几,肺部随时快要因此炸裂似的,但在看到舆水怜生动的表情后,这些因水灾导致的痛苦都被削减了。 舆水怜就这么躺在倾斜的河堤上,头朝天,随后缓缓转过来,看着诸伏景光,倒也不在乎地上脏不脏了。 诸伏景光坐在他旁边,他还无法调整好自己的呼吸,连续的上浮和段时间内再次潜水将他的体力也抽走了大半,他说不出话来,却在见到舆水怜像小狗似的把脸颊就这么贴着脏兮兮的地时,下意识地俯身过去—— 就像是在确认什么,确认对方是真的活着,并非自己的臆想和幻觉,他托起舆水怜的侧脸,用自己的另一只手的手心垫在了下面。 他感觉到自己的那只手的手背被河堤的那粗糙的水泥地磨得又痒又疼,可手心上却是心仪之人的脸颊。 和他那让人心安的体温。 舆水怜伸出手去抓他的手腕,“……hiro?” 对方长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并未说话。 舆水怜也安静地看着他。 在经历了像是迟疑、担忧、后怕的混杂后,诸伏景光终于可以说出那句:“……你没事就好。” 舆水怜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他只是忽然意识到好友在这一刻仿佛下了什么决心。 他动了动嘴唇,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诸伏景光。 “这一点对我来说也是一样。” = “……这种刺激还是少来点吧,我年纪大了心脏受不住。” 津田真人靠着椅背,发出了不符合年龄的苍老感慨。 他们落水出来后,又忙给其他同事打电话,忙碌小半天,总算完成了对潘诺的移交工作,眼看着他被移交到特殊牢房后,几人心中才有了尘埃落地的实感。 他们去了津田真人的办公室里,借了他留在这里的旧衣服换上。 期间,同事还贴心的帮他们送了几杯热饮过来。 办公室只有一个隔间,虽然大家都是男性,就算直接换衣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津田真人考虑到舆水怜是个有着不少秘密的年轻人,于是还是很贴心的提出大家轮流去隔间换衣服。 诸伏景光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后,好奇地问道:“津田先生平时会在办公室准备这么多套制服吗?” “……毕竟我们经常加班嘛,哈哈。”津田真人提到这里就觉得生无可恋,“我一般会放个四五套衣服在这里备用,再加上去年的旧制服也被我留在柜子里忘记拿走,正好方便了你们。” 诸伏景光:“……辛苦了。” 虽然听说过异能特务科的加班很频繁……但是需要自备四五套衣服放在这里,简直是一周都不打算回家的程度了。 怜如果真的入职异能特务科了,不会也这么忙吧? 放松下来后,津田真人不得不考虑另一个很实际的事。 “——可恶,那可是我自己的车啊……能不能给我报销啊……保险公司会受理的吧?” 他充满怨念地碎碎念了起来。 舆水怜也换了衣服走了出来。 “对了,那个朝着我们撞来的卡车司机呢?他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诸伏景光笑着说,“有人目睹了那场车祸,当场就报警了,不过那人是在附近的公共电话报警的,并不知道是谁。” 话虽如此,他其实已经猜到了大概是谁。 ……是zero吧? 舆水怜没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 津田真人给他们一人甩了条毛巾,让他们把身上的水再擦擦,差不多就可以先回去了。 舆水怜没有答应,“津田先生,我想再见见潘诺。” “……有点难办,抱歉。”津田真人叹了口气,“今天不太方便,明天早上吧。” “怎么了?” “上面正在因为这件事和公安那边协调呢……说我们先斩后奏。”津田真人揉着额头,“我等会还要去开个会,你们先回去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舆水怜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先走了。” “好,你明天记得早点过来,先去做个体检啊——” 从异能特务科出来,正是夜风喧嚣之时,寒气降临,呼出来的气都成了白色。 他们虽然换了件干爽的上衣,但裤子还没换,如今不过是阴干,带着萧瑟寒意的风攀上裤腿时,大腿都能感受到汹涌的凉意。 他们并肩走到大路上,诸伏景光想着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旁敲侧击一下,或者直接提出自己的想法。 还未等他开口,舆水怜就拦了辆车。 他站在车门前拉开门把,没给诸伏景光拒绝的选项。 “走吧,先去我家洗个澡。” 第118章 在到家前, 他们先去了一趟附近的商业街买了干净的裤子。 居民区旁的老式商业街有着如冬天的被子般暖烘烘的气氛,他们路过炸物滋滋冒着油香的小摊时,舆水怜不由驻足看向展示柜里刚刚出炉的可乐饼, 金灿灿的油粒落在垫纸上,隔着玻璃柜都能闻到那撩拨神经的香气。 不不不, 现在要赶紧回去洗澡换衣服。 不是贪吃的时候! “说起来, 我们都还没吃东西呢。” 诸伏景光不知他因何犹豫,于是朝着他笑了笑, 然后主动上前走到柜台前, 买了两份可乐饼。 他将被纸裹着的可乐饼递给舆水怜, “小心烫。” 舆水怜:“……谢谢。” 在察觉他人的情绪和体谅他人的心思上,诸伏景光从来都是最敏锐的那个。 舆水怜有时候会想,自己会不会太依赖他这点了? 就这么心安理得的接受对方的好意真的可以吗……? 他咬了一口酥脆的可乐饼, 涌出的热气让他不自主地将舌头探了出来试温度,在确定之后,他才小心地将油炸面衣咬开, 吃到了口感绵密的内里。 真好吃啊。 诸伏景光提着购物纸袋,边走边说:“……这么说虽然有点马后炮, 不过好像不是非要买一条裤子不可, 我可以先穿睡衣等衣服烘干。” 舆水怜:“这样听起来就像在原始森林或者孤岛生存,因为只有一套换洗的衣服, 所以必须守在火堆旁等它烘干。” 诸伏景光咦了一声,“嗯……?这是什么奇妙的比喻,但是听起好像又很有趣。” “野外求生节目上不是经常会有吗?”聊到了感兴趣的事,舆水怜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什么都不带然后去无人岛进行生存挑战, 衣服打湿了之后不得不用叶子编一条短裤,然后坐在火边一边烤鱼一边烘烤衣服……” 察觉到对方的情绪明显变得高涨, 诸伏景光回以柔软的笑容:“你平时喜欢看这些节目吗?” 舆水怜“唔”了一声,就像在说“不是这样的”。 他沉默了几秒,尝试组织语言,然后说道:“……在电视里、手机里、网路上看到自己这辈子可能也不会体验的事,真的很有趣。” 诸伏景光说,“未来的事现在也无法预料,如果有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等到时间闲下来了,再一个个的去尝试吧。” “是啊,希望能早点闲下来。”舆水怜感慨似的点了点头。 诸伏景光不想让他在好不容易的休闲时光里又去想工作,他岔开话题:“怜,现在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吗?” “……我想去意大利看看。” “意大利?”诸伏景光说,“你不是去过吗?是有具体想去的城市么?” 舆水怜将可乐饼咬得脆脆作响,他目光看向远处正在玩耍的孩子们,说道:“……我想看看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这个念头其实很早就有了,只是优先度不高,一直被他藏在心底。 “就像是思乡之情之类的感情吧。”他说,“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老气横秋的?” 诸伏景光摇了摇头,“是对过去的自己感到好奇么?我好像对你的身世还不够了解,能跟我说说吗?” 怜让自己知道的,只是他能告诉自己的事。 对于过去的他究竟是如何成长的,这一切就像笼罩在迷雾之中,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合适的时机,他想好好听听,了解全部的他。 “……不是什么很特别的故事哦。”舆水怜说,“是很无聊的、无趣、又无奈的故事吧。” 他将自己如何和母亲分开,又是怎么辗转到组织的事说了出来。 “和母亲分开之前的事我已经不太记得了。”舆水怜说,“想要弄清自己的过去,还得重新调查。” 诸伏景光很自然地说:“我也来帮你吧?” 舆水怜摇了摇头,但并不是要拒绝他的意思。 他说:“放心吧,这些东西想查也很快。不管是租房还是出行,还有我母亲曾经的工作,肯定都找得到记录。” 诸伏景光:“查到之后呢?你要一个人去吗?” 舆水怜愣了一下,“……我还没想过,现在只是有这个计划而已。” 等等…… 他迅速反应了过来,说道:“要和我一起吗?” 说完,舆水怜感觉这个邀请是不是过于直白了点,他又修饰了几句:“我们可以去意大利玩玩……虽然我已经去过了一次,但那次根本没能好好看风景。” 下次再去,就当做是普通的旅游,一边品尝美食一边观赏风景吧。 “嗯。”诸伏景光说,“那就这么约定好了。” 等手里的可乐饼快吃完,他们也正好到家了。 舆水怜让好友先去洗澡,自己则是换了套衣服去厨房里热便当。 在等微波炉热食物的时间里,他靠着冰箱打开了手机,刚才手机泡了水,在异能特务科借他们的烘干机烤了半天,里面应该是没水了,但是开不了机。 “咦,好了?”他重新按下开机键,这次能正常进入屏幕了。 刚一进去,就是一条消息蹦了出来。 【组织已经知道了泰斯卡还活着。】 ……是陌生消息。 “贝尔摩德?不,这不是她的邮箱。” 而且说话的风格也不太像是她。 ——难道是零? 【了解。】他回道。 他关上手机,并未因这条消息动容。 组织里敏锐的家伙、有能力的家伙并不少,他也没想过自己的消息能平安瞒下来一辈子——除非他离开组织后一直低调做人,从不出现在组织的视野里。 可他的目标从来不是一辈子躲躲藏藏,所以他的假死瞒不了组织太久,他早有预料。 这一年来他的时间也没有白费,早就不会因为这种消息而慌张了。 等诸伏景光从浴室里出来,就看到舆水怜靠着冰箱若有所思。 “怎么了?”他以为舆水怜是在想工作方面的事。 “没什么。”回过神来的怜走到微波炉旁打开盖子,“先吃点东西吧?” “你不去洗澡吗?” “等会再去吧。”舆水怜不太好意思的说,“我有点饿……” 他家没有专门的餐桌,只有客厅里用来招呼客人和议事的茶水桌,二人坐在沙发上面对面拆开便当的包装。 诸伏景光看着低下头去,被头发盖住脸看不太清表情的舆水怜,心想他现在就说出口吧。 这样,就算被拒绝了,或者露出了不悦的表情,自己也看不到。 看不到就不会因此受伤。 ……哈,他好像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舆水怜将盖子拆开,忽然听到诸伏景光以一种郑重的口吻说道:“怜,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不知发生了什么,舆水怜停下了去开另一份便当的手,不由得正襟危坐,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我问过津田先生了。你的身体情况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为了避免突发情况发生时他没法立即和你联系上,你身边最好有人能照应。”诸伏景光说,“我想,你要不要搬来我这里住一段时间?” 然后,他贴心的给出了另一个选择,他以轻松地口吻试探着:“或者……我厚脸皮的在你家呆上几天?” 第119章 舆水怜第一反应并不是答应, 而是担心会不会麻烦对方。 在听完邀请的瞬间,他可耻的承认自己的心弦被拨动了,如果没有任何顾虑, 他简直立刻就想说“好,我同意”。 诸伏景光看出他的迟疑, 决定推他一把, “……唯有这一次我想强硬一点。可以现在就给我答案吗?” 舆水怜重复了一遍,“现在……?” 显然是脑子里还未想好答案。 “对。”诸伏景光分析起来, “嗯……刚才可能是我考虑不周了, 毕竟怜现在住的地方还兼顾了工作室的职能, 让你去我家的话会影响你日常工作吧?那么,我可以厚着脸皮到你家来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被拒绝了他自己都会觉得有点可悲。 那一定是自己会错意了。 还未言说出口的情愫也会随之隐藏, 变得更难说出口吧。 “……可是我不会做饭,生活也比较随性,习惯可能也不好。”舆水怜噼里啪啦说出一堆劝退的话来,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你在说什么啊?”诸伏景光笑着说,“我搬来住的话, 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才对吧?” 不过, 从怜的态度上看,大概他是不会拒绝的。 诸伏景光说:“怜, 你不喜欢和我住在一起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是可以‘同意’吧?” “嗯……同意。”舆水怜的这声应答终于落地。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hiro……你有时候也会说些很狡猾的话啊。” 不过,并不讨厌就是了——他在心底说。 吃过晚餐后, 诸伏景光就回了趟家把换洗的衣物带了过来,到了晚上, 怜坐在客厅的电脑前工作,景光就在旁边的沙发上陪着他,直到时间差不多了,他就会投来关切的笑容,提醒舆水怜早点休息。 舆水怜还无法习惯自己的房间里忽然多出来一个长期的同居者,被景光提醒的时候他还有点木木的。 ……好没有实感,景光居然真的住到我家里了。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盘旋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早上起床,发现桌上已经有做好的早餐后,这种轻飘飘的感觉才变得厚实起来。 舆水怜看着诸伏景光解下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围裙,还给自己盛了一碗饭。 他说:“本来是想做三明治的,但是日式早餐可以做得更丰盛一些,你正是要补充营养的时候,我就自作主张的决定了。” “好香……”热乎乎的饭菜气味窜进鼻子里,舆水怜发出诚实的感慨。 诸伏景光拉开椅子,“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满足了,洗漱完了就先来吃饭吧。” 舆水怜快速洗漱过后,就回到了桌边坐下,景光已经将餐盘放到了他的桌前。 米饭、味噌汤、玉子烧和煎三文鱼,以及蔬菜的小拼盘…… 舆水怜拿起筷子,“hiro,你几点起床的?这些要准备好久吧?” 诸伏景光轻描淡写地说:“嗯?都是些很简单的菜,米饭的话昨晚就放进电饭煲了,预约好时间就行。怎么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矫情,但是舆水怜真的没体会过有人给他做这么一桌热腾腾的早餐这种事。 他举着筷子,竟有点不知如何下口。 “怎么了?”诸伏景光反而紧张了起来,“是有什么忌口的吗?” “不……”舆水怜不想让他误解,他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为何变得不坦诚了起来。 舆水怜:“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是女性的话,说不定已经开始考虑要让hiro做我的男朋友了。” 话音未落,他就后悔了。 啊啊!他说了什么蠢话啊!听起来也太奇怪了吧? 舆水怜忙吃了一口玉子烧掩饰尴尬,连景光的表情都不敢看。 “——是男性就不行吗?” “……欸?” 他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舆水怜猛地抬头,二人的目光就在桌子正中上方处相接。 如此一来,再无回避的可能。 “你……” 是在开玩笑?还是什么? “就如我字面意思说的那样。”诸伏景光抢先说道:“男性的怜,就不可以考虑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吗?” 就算是再迟钝、再笨拙的人也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 说到底,现在的气氛已经到了舆水怜隐隐察觉到对方的想法了的程度了。 他第一个音拖了很长,像是还未想好要如何表达,“……可以吗?我可是男性哦,hiro也是男性。” “怜,你很介意这一点吗?” 舆水怜动了动唇,没说话。 诸伏景光也紧张了起来,但他仍然觉得是有希望的。 至少怜没有第一反应就反驳他,他的态度更像是对这种违逆常理的事实抱着胆怯和不自信。 诸伏景光笑了笑,“……我不想让你认为我是随口说出的心血来潮的话。的确,我应该更加郑重一点。” “我喜欢你。”他说,“虽然说过很多次‘想要留在你身边’这样的话,但是和告白又不太一样呢。现在,我想直接将我的心情告诉你——我喜欢你,是抱有爱情的那种喜欢。” 喜欢。 这个词就像正中红心的箭矢,让人听了心房都要为之颤抖。 那些不确定的东西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 舆水怜:“……爱情……吗?” 这个词光是从口中说出,就仿佛能烫伤舌头了。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对感情很迟钝的人。”诸伏景光说,“可能因为我们是同性,所以这份感情即使早就萌发,我也像笨蛋一样未曾察觉吧。但是,在我一次又一次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后,我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吊桥效应带来的错觉、也不是因为受过恩情而产生的责任,我可以笃定的告诉你——我喜欢你,想要成为你的恋人,然后以恋人的身份和你继续在一起。” 他的话堵死了一切可能被反驳的地方。 这份情感是深思熟虑过后,确定不掺杂任何错觉和幻想的。 青年提醒道:“……虽然这么说听起来有些自大,我不希望怜因为任何其他因素而答应我的告白。不用顾忌我的心情,只需要直白的告诉我你的感受,以及你是否和我有一样的……感情。” 他深吸一口气,等待最终宣告:“——所以,你的回答是?” 舆水怜生怕自己一开口又是不干脆的话。 ——原来他们都抱着同样的心情吗? 想到这里,心脏都快要坏掉了。 “我也一样。” 舆水怜的心扑通扑通的跳起来,他没说过这种肉麻的话,“……这份心情我也是一样的。” 初次悸动是在乐器店的那次?还是更早? 一直以来他都将那思念压在心底最深处,当做是自己不成熟的表现,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法再用那种拙劣的方法说服自己了。 ……原来并不是我的单相思。 诸伏景光的笑容轻松了起来。 如果盛装感情的容器是一个桶,此刻一定因为二人注入的思念和爱情变得满溢了吧。 “——怜,你愿意成为我的恋人吗?” 舆水怜长舒一口气,正襟危坐道:“我愿意。” “嗯。”诸伏景光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抱歉,说了这么多话,早餐都要凉掉了,怜等会还要去体检和工作吧?先赶快吃饭吧。” 刚刚确认了关系,这顿早饭吃起来的感觉都变得不一样了。 感觉人还在云端漂浮。 等到吃完早餐,他们要离开屋子去上班了,在玄关处即将分道扬镳时,诸伏景光顺手帮舆水怜将头发整理了一道。 他比怜要稍微高点,正好看见他头顶,“金发露出来了啊。” “欸?头发长得好快啊。”舆水怜下意识摸了摸头顶,“明明前不久才刚染过……” “要我帮你染发吗?” 舆水怜好奇道:“你还会染发么?” “嗯,我手艺不错哦。”诸伏景光说,“我下班路上去买点染发剂吧。” 舆水怜也看出来了:诸伏景光这人,属于动手能力很强的那种。 ……这点倒是和自己完全不同。 “那就麻烦你了。” 诸伏景光哭笑不得,“明明已经是恋人了,怎么说话还是这么客气?” 舆水怜:“正是因为是恋人,所以更要珍重的对待对方才行。” 诸伏景光揉了揉他额顶的头发。 他这种一板一眼的地方也很可爱就是了。 他们走下楼梯,在还剩四、五层台阶的时候,舆水怜说道:“那我就先走……” 话未说完,他就感觉到二人间的空间被拉近。 此时正能侧耳倾听到外面的车辆声、对面杂货铺打开卷闸门的声音、路过的学生们细细的聊天声,一切欣欣向荣的和睦之声传入他们耳中。 而楼梯道内却是安静的,以至于他们贴近时心跳声竟然如此清晰。 舆水怜略有察觉地侧过身子,犹豫着要不要抬起头来,下一秒,额前被碎发挡住的位置被温热的手指拨开,紧接着柔软的触感烙印在了此处。 舆水怜抓着扶手的手因害羞而握得更紧,呼吸声也有刹那的急促。 对方觉察到他波澜肆起的心,只是轻笑一声。 “——路上小心。” = 舆水怜去异能特务科的路上,满脑子都在回想早上发生的一切。 那不是他的幻觉吧? 进体检室之前,他还摸了摸额头,回忆刚才的感觉。现在的他简直能用心不在焉来形容。 弄得津田真人见到他时都忍不住问了句:“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舆水怜:“……很明显吗?” “太明显了,你是中彩票了吗?”津田真人调侃道。 “我觉得和中彩票也没有区别了……” 津田真人不明所以,只说了句“恭喜”,然后迅速进入了正题。 “对了,先跟你说点正事。昨天上面指派的异能者从潘诺口中挖出了情报,再结合弘树君之前给的消息,确定了黑衣组织的高层的确打算利用意识网络来达成目的,这个目的也许是实现他想要的永生、长生不老……但作为国家机关,我们不得不做一个更坏的打算。” 津田真人重重叹了口气,“……比如他是个超级反派,打算统治日本,或者打算统治全世界。” “而弘树君留给我们的那台操作舱,也许是我们抢占先机的好机会。” 第120章 “现在看来, 身体没什么问题。” 检查结果摆在舆水怜面前,不光是他,就连陪同的人都松了口气。 消息甫一出来, 他就打开手机给景光报了平安。 舆水怜对旁边长舒了一口气的津田说:“我就说不会有事的。” 他收了检查结果,准备晚上带回去给景光看看, 让他少操点心。 “我这不是怕吗?”津田说, “还有,先前送进组织的线人和昨天被审的潘诺都说组织正在寻找泰斯卡的下落……你多加小心。” “不会有事的。”舆水怜安慰似的作答, “如果真的那么容易找到, 我早就被发现了。” 津田真人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最终选择了托付信任。 “好吧。”他说,“还有别的事要告诉你——我们从潘诺那里撬出消息,他今天要和组织里名为琴酒的成员见上一面, 从他手中拿走一份boss需要的软件,不过他还有点自己的小心思。” “小心思?”舆水怜瞬间领悟,“他是不是要给自己的弟弟报仇?” “你猜得没错, 他准备和琴酒来个鱼死网破。” “……正面对决?可是琴酒一般会和另一个成员一起行动,人数上他并不占优势。” 津田揉了揉额头, “他打算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舆水怜对他的计划有了些猜想, 他试探道:“炸弹?可是他手中拿到的软件怎么办?” 如果选择用炸药同归于尽,那他、他拿到手中的软件, 都会付之一炬,对异能特务科和公安来说这倒是件好事,免去了他们费尽心思将软件拦截下来的麻烦。 他皱起眉来,不知潘诺到底打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就……还是那一套。”津田真人露出了一个像是“对看到了重复很多次的段子有些乏味”的微妙表情, 他说:“他将东西转交给别人,自己在车上安置大量炸弹, 然后追尾琴酒的车。” “虽然听起来有些疯狂,但从我们的切身经历看来,成功率并不低。”舆水怜抬眸,“但这么做无疑会波及到大量的群众。” 潘诺反正也不在乎了。 他已经举目无亲,不会有任何东西能威胁到他了。 如果他选择的不是这种方式的同归于尽,站在异能特务科和公安的角度上,他们倒是挺希望组织的人能两败俱伤的,可偏偏潘诺选择了这种方法,让他们也不得不紧张起来。 津田真人嘟囔了一句:“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好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舆水怜耸了耸肩,“可我们已经抓到他了,这些事不会发生了。” 津田真人捂住胸口,“我就是感觉有点后怕!后怕而已!” “那他说了和琴酒交易的地点吗?” “没有。”津田真人领着他,二人往楼下走去,“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也不知道。具体的地点还没定下来,所以他也只能选择在自己车上装炸弹这种办法了吧?” 舆水怜打开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十点了:“那你们怎么做……不会是去用那个操作舱了吧?” “你还真说对了。”津田真人打开手机里的表格,嘟囔了一句:“这报名的人也太多了吧?” 见舆水怜还盯着自己的脸等待答案,他说:“异能特务科正在公开招募操作员,虽说是公开,但也仅限于一些特殊单位。毕竟如果真的按你所说,这个操作舱能让人进入数据世界,那就等同于在数据的世界里建立了一个情报站,并且是绝对安全、不会被敌人发现的情报站。” 舆水怜提醒道:“黑衣组织也打算运用这个方式将意识进入数据世界。” “所以才更要抢在他们前面。”津田真人倒不是很担心,“从现阶段参试者的情况看来,排斥反应太强了,想找到一个合格的操作员堪比登天,我们广撒网都找不到,组织的人难道就天赋异禀,能第一时间就找到合适人选吗?” 舆水怜很想说你太乐观了。 ——这可是柯学世界! 按照反派定律,黑衣组织更早开始研究这项技术,说不定已经走在了异能特务科的前面许多,再加上他们可是这部漫画里的重要配角,多少是有点buff在身上的,没准很快就会解决排斥反应的负面问题。 “如果能从琴酒手中将软件抢走,说不定能拖慢他们的进度。”舆水怜说,“让我试试吧?” “你确定你的身体受得住?” “没什么问题吧。”舆水怜想了想,有医生给他做背书,说服津田并不是什么难事,“先让我试试吧。” “可是……”津田依旧犹豫不决,实在是昨天的情况让他顾虑太多,他怕再来一次操作舱失灵,舆水怜被关在里面出不来,他们所有人只能在外面干瞪眼瞎着急。 舆水怜不得不抛出感情牌,“组织的人正在找我,所以我想更激进一点,加快步伐打乱他们的计划。” 这并非是说谎和权宜之计,如果说昨天他还有着不拖累任何人的自信,今天就因为措手不及的告白和确定关系而有了新的责任。 如果组织找到了他,景光怎么办? 他们俩可是双双在组织的追杀名单上……这就是所谓的苦命鸳鸯、亡命天涯吗? 在他软磨硬泡下,津田真人同意了让他进操作舱。 但这次他留了个心,专程让人把弘树君请了过来坐镇。 等到舆水怜进入操作舱后,在操作台监控的泽田弘树惊讶道:“好高的适应性!” 方才他也看过了其他人的一些匹配度数据,津田真人看不懂这些,对他来说只是复杂的图标和曲线图,可即使是他这种外行,也能看见舆水怜进入操作舱后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数据。 难道说是因为异能彻底觉醒了,所以这次会顺利许多? 就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舆水怜就出来了。 整个过程还不到一刻钟。 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比上次看着要让人安心多了,津田真人松了口气。 舆水怜:“好消息,我成功定位到了琴酒的手机,并且留下了我的意识碎片。坏消息是,他们委托软件工程师板仓卓开发的软件很可能就是我们猜想的那样,而且是为了某人量身定做的,也就是说排斥反应很很低。” “……他们进度在我们的前面。” 舆水怜把被操作舱弄乱的头发扒拉回原处,走到津田真人面前。 “我会伪装成潘诺,和琴酒见上一面。” = 港口Mafia 森鸥外的办公室只要不拉开窗帘,气氛就凝重得如挂枝的霜。他将潜伏在异能特务科的眼线送来的报告甩到一边,上面充满了他不爱看的内容,但这只是能用纸质文件公开的部分,还有部分信息,必须用更加秘密的方式传递到他的耳朵里。 “叩叩——”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BOSS,是我。”青年沉稳的声音在门后响起。 “进来吧,中也君。” 中原中也走到中间,不远处,爱丽丝正趴在地上用蜡笔画画,只看得见一片红彤彤的图案,内容混沌不清。 他没再多看,收起失礼的视线,问道:“请问是有什么事吗?BOSS。” 森鸥外就像没注意到中也的小表情,他两手交叠放置于下颚, “异能特务科弄出来了很有意思的新东西。中也君,你听说了吗?” 中原中也心中浮现出微妙的感情来,“……是我的消息迟钝了,未曾听闻。” 复杂的内容往往只有简单的铺垫——通常来说,首领用这种口吻提起事来,多半是有麻烦的工作要交代。 “异能特务科通过某些渠道,获得了一件不得了的装置。能够让装置的使用者的意识脱离肉体,进入数据世界。” 中原中也斟酌措辞,“这听起来和……传闻中叫做‘仓’的警方组织所使用的东西很类似。” 不论如何,这一听就知道对港口Mafia是个不友善的东西。 或者说,对于大多数见不得光的工作来说,这东西都能称得上是敌人。 “中也君,你怎么想?”森鸥外语气不急不慢,把问题又抛给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这听起来也太离奇了,事实上能做到什么程度,现在应该还没有定论吧?” 森鸥外笑着说:“嗯,也不排除是我们杞人忧天的可能。我有想过是不是添油加醋,或者故意误导他人的说法,也许根本不是操作装置,而是找到了一个有这种能力的异能者。不过,如果是异能者,我想异能特务科的消息会封锁得更加严密。” 中原中也顺着他的话说:“您的意思是……就目前消息的泄密程度来看,很可能这个‘装置’的效果并不强力?” “只是有这种可能。毕竟异能特务科的老狐狸也不少,说不定在等待敌人露出马脚呢。” 中原中也听了半天,直截了当道:“BOSS,需要我做些什么?” “中也君,那就麻烦你好好调查这件事的真伪,那个装置是否真实存在?能做到什么程度?又或者,是否存在‘异能特务科藏匿了异能者,而装置只是个幌子’的可能。” 森鸥外说得清清楚楚。 森鸥外:“如果真的有这种异能者存在——” 中原中也:“要杀了他吗?” 森鸥外笑了笑,“他可以死,但不能让异能特务科认为是我们做的。” “——我明白了。” 第121章 凌晨四点 江户川柯南藏身在暗处, 他正让自己的呼吸声变得轻缓、变得不宜让人在寂静中察觉。 他用变声器伪装成板仓卓和伏特加通话,二人约定去东京的车站储物柜拿走光碟,已经到了约定时间, 伏特加终于现身。 “板仓那个蠢货,那家伙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到储物柜里……” 伏特加不耐烦地吐掉叼在嘴里的烟, 踩灭火星。 江户川柯南在确定听到他撕掉胶带的声音后, 心中的石头又落下了些。 很好,目前为止都很顺利…… 就在他放松警惕时, 就听见了琴酒的声音! 那个危险的男人出现了! 即使心中早有准备, 但对方出现的那一刻, 早早就在柯南心中烙印下的危险预感又在狂跳。 琴酒将柯南如何给伏特加设套,比如企图通过烟蒂拿到他的唾沫、光盘上的胶带也是为了获取他的指纹等等全都识破了。 伏特加听后,恼怒和后怕同时升起, “这家伙居然这么狡猾……” “这人并非板仓卓。”琴酒轻描淡写地就看破了柯南的手段,“那家伙可是心脏病患者,群马和东京的温差对他来说相当危险。你中计了, 这个人可能是板仓卓聘用的手下。” “而且——” 琴酒用指关节敲了敲光盘的封装盒,“盒子上还有余温, 那家伙很可能就躲在这附近。” “!” 藏在角落的柯南顿时冒出冷汗来, 心脏扑通狂跳简直要从胸口夺门而出。 琴酒出色的洞察力和推理能力反将了他一军,若是现在不找到办法藏起来, 万一被对方看到行踪,哪怕是小孩子他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可恶,躲在哪里? 他的视线落在了狭小的储物柜中。 赌一把吧! 他翻身躲进柜子里,屏住呼吸, 却听见距离他极近的位置又多出一个陌生的声音:“我说你们,这不是反而被那个软件工程师给玩弄了吗?” 可恶, 他们怎么还有同伙! 柯南神经崩得更紧了,他两手捂住嘴不让自己泄露声音。 情势对他压倒性的不利!三对一,他们的人数越多,意见就越不容易统一。伏特加对琴酒是绝对的服从,但从这人开口说的话来判断,他多半和琴酒的关系并不属于服从,最坏的打算是他们会唱反调。 这可不是电视剧,他能趁着对方内讧的时候逃之夭夭! 冷静下来,一定要找到他们的破绽,找到突破口! “什么啊……是潘诺啊。”伏特加看到几步之外,靠着储物柜双手抱臂姿态悠闲的青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名为潘诺的青年一开口便让人觉得轻浮,“啊啦?琴酒没有告诉你吗?我是来拿走那份软件的。” 伏特加联想到潘诺是直属于boss,专门为boss服务的团队成员之一。 “你的意思是boss需要这个东西?” 琴酒反应很快,“不该问的东西不要问,伏特加。” “呃,抱歉,大哥。”伏特加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索性闭嘴不再说话,将交涉工作全权交给琴酒大哥。 潘诺无所谓道:“又不是不能说的事。反正大家也都知道我为谁工作,既然软件交到我手上了,多半就是这个意思吧?” 柯南仔细听着他们的话,一句不漏。 ……怎么回事? 这个叫做潘诺的人,和琴酒他们似乎是有着完全不同的工作分工。 组织内部到底是什么样的构成? 【组织里还有专门给boss服务的团队?什么意思,公家私用?】 【什么公家私用,组织本来就是boss的东西……可能是私人助理团队,也可能是亲信,还有生活助理什么的。别忘了,boss如果按照推测真的是乌丸莲耶,那他的年龄可不小。】 【潘诺看上去也很年轻欸。Gin,你终究是错付了是吗?】 【话不能这么说,琴酒他们肯定工作更有前途,潘诺这种只能算高级保姆或者高级打杂人员。】 潘诺:“你们是在找给伏特加设下圈套的那个家伙吗?”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琴酒冷不丁问道:“还是说,你来得时间更早,又或者——” 他举起枪对准潘诺的额头,“你和那个设下圈套的家伙是一伙的。” 黑暗笼罩的储物室内本就视野狭窄,就算是意识到生命正在遭受威胁,也无法第一时间找到安全逃脱的路径。 潘诺却从容地勾勒出笑容来,甚至大胆的向前走了一步。 “……你的猜想毫无依据,所以,你要开枪杀了我吗?就像你杀了我弟弟那样?” 柯南:?! 他本以为这二人不过是普通的不和,没想到里面还藏着一桩血案! 【哇,杀弟之仇欸……组织目前还没有这种角色吧?】 【不会吧,他难道要跳反?那就有点没意思了,这么俗套的剧本我是不想看的……】 “别在我面前装出兄弟情深的戏码,这种发言听了简直让人恶心。你对他的纵容不过是因为怕麻烦,甚至还抱着看他何时会玩火自焚的恶趣味,以你的手段想替他将见不得人的事掩盖下来易如反掌,你却故意消失,等他惹出了无法收拾的麻烦后成为需要被清剿的毒瘤。” 琴酒点了支烟,表情阴沉地说完了这一切,旁边的伏特加都听傻了。 所有人都知道潘诺有个溺爱的弟弟。 溺爱到过分的程度。 可听完琴酒的话,这哪是溺爱,这是捧杀,还是用别人的性命这种珍贵的东西给自己弟弟当玩具来捧杀他。 他吞了口唾沫,心想难怪大哥平时很看不上潘诺,就算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得到了boss的青睐。 琴酒继续说:“组织派人处理掉你弟弟,你丢掉了一个大麻烦,还不用脏自己的手,甚至还能继续装兄弟情深,你的蠢弟弟到死都相信你对他的兄弟之情和无条件的庇护,呵。” “说完了吗?”潘诺神色未改,完全没有被人点破意图的羞恼,他举起手来投降,“琴酒,你真的很性急,我刚才话还没说完,只是问了句‘你是不是想像对我弟弟那样对我’,你就判断我对你有敌意……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我可没说怨恨你的话,这一切都是你自己擅自想象的不是吗?”潘诺笑了笑,“更何况我们都是为BOSS工作,我可不会在工作期间让感情支配自己。” 伏特加被潘诺的无耻震惊了一秒。 ……草,这都能行? 潘诺抬了抬下巴,满不在乎道:“不相信的话可以让伏特加来搜身,和你见面我很放心,连武器都没带哦。” “没那个必要。”琴酒说,“一旦让他靠近你,也许就会被你扼住喉咙作为人质,我还不至于这么蠢给你机会。”话虽如此,他还是放下了枪。 潘诺耸了耸肩,“比起我,我们现在更应该找到那个藏在暗处的家伙不是吗?” 琴酒哼了一声,不再看他,转身去旁边拉开储物柜。 伏特加则是在四周角落寻找有无可疑的人影。 糟糕! 藏在储物柜里的柯南深吸一口气,用手扶着储物柜的内壁,思考如果柜门被打开,他第一时间冲出去要从哪个角度逃跑的存活率比较高。 “你们是在找窃听器?”他听见叫潘诺的青年嘲讽道:“人怎么可能藏在这种小柜子里。” 话虽如此,他还是打开柜子,一个、一个的看了过去。 柯南听到柜子一个个被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心悬到了嗓子眼—— 他打开手表,对准柜门。 如果在打开门的那个瞬间就发射的话……希望来得及……! ——来了! 柜门被打开,他只能看到一个下巴,和脖子旁的一点黑色碎发。 可恶,这个角度没法射击!柜子的视角太低了! 然而下一秒,对方居然把柜门关上了! 然后柯南就听见潘诺悠哉的声音—— “我说,人怎么可能藏在这种柜子里,说不定早就跑了吧。” 柯南:?!??!!! 【???!!!】 【他没看到吗??我去??这么大个人还是看得到的吧?!】 【什、什么意思……难道说他其实看到了,故意装作没看到?!】 【不会吧,就算是为了和琴酒抬杠也不至于做到这个程度……】 【冷静,可能对方看到是个小孩子,觉得和这件事没关系,但是如果让琴酒知道可能就直接把这个小孩杀了,于是决定放他一马?】 【前面的,你忘了他是个多么扭曲的人了吗……?他可是任由自己的弟弟杀害了那么多无辜小孩啊!】 “算了。”琴酒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他阖上柜子门,“今天就放他一马,走吧。” 潘诺:“软件该交给我了吧?” “别急。”琴酒说,“我们还没确认过软件是否安全。” “……想用这个作为理由来打发我吗?”潘诺挑眉,“算了,出去说吧。” 走了……? 柯南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藏在储物柜里让他已经有些缺氧了,但他只分辨出两个人的脚步声,还有一个人……还没走……! 接着,他就听见轻轻的敲击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尖轻敲储物柜门。 然后柜门被稍微拉开了一点点,新鲜空气终于重新进入门内。 他下意识地大口吸入空气。 是谁打开了门?! 难道是刚才的放过他的那人? 可恶,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要继续追上去吗?如果线索就这么断掉怎么办!? 伪装成潘诺的舆水怜在打开柜门后,为了不惹人怀疑,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琴酒。 刚才打开柜门的瞬间,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心脏骤停般的惊吓。 ……为什么他开的正好是江户川柯南躲着的那个柜子啊!! 第122章 车内 伏特加将光盘从笔记本电脑内取了出来, 用眼神询问身旁的琴酒,“大哥,软件没问题, 要给他吗?” 琴酒的帽子盖住了眼,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叼着根烟, 烟雾自口鼻升腾出半开的车窗外,他余光瞥见潘诺正虚倚在他的保时捷356A上。 他发出不悦的鼻音, “哼。” “大、大哥?” “给他。”琴酒终于抬了抬下巴下了命令。 伏特加得了令, 将笔记本电脑置于一旁, 将光盘装好后重新起身走出车门,将东西递给了等待多时的潘诺。 潘诺没看他,只是挑了挑眉毛, 随后盯着那碟片,“没问题了?” 伏特加心中暗想这家伙真没礼貌,但还是咳了一声表示郑重, “没问题了,麻烦你转交给BOSS。” 潘诺轻笑一声接过碟片, “这种事不用你说。” 伏特加被噎了一下。 “辛苦了——”潘诺背过身去挥了挥手, 将软件装进大衣口袋里,掏出根烟来点燃叼进嘴里, 只留下潇洒的背影。 “……还是一如既往让人火大啊。”等到他走到足够远的距离,伏特加回到了车内,对着自家大哥吐槽了一句。 “看不清自己位置的家伙罢了。”琴酒声音低沉,听不清喜怒, “开车,跟上他。” “欸?要跟踪他吗?” “嗯。” 见琴酒大哥没有解释的打算, 伏特加也不多问,直接开车跟上了不远处潘诺的车。 正值冬日,夜晚支配时间渐长,即使已经是凌晨四点多,四周依旧是漆黑一边,连天和地的边界都不明朗,模糊成同一种颜色,好在他们沿着靠近港口的方向,依稀能辨认出左侧的海水,不至于所有的光景都是静止的纯黑。 伏特加控制着跟踪的距离,这时候外面没有太多车,他们的这辆车又过于醒目,他不得不更加谨慎的选择路线。 他小声道:“大哥,你是在怀疑他吗?” “只是有些违和感。”琴酒说,“也可能是我的错觉。” “是、是吗?”伏特加倒是不觉得大哥会错,他在这方面的经验和直觉都强大得无人可匹。 眼看着前方的车驶入一条岔道,伏特加忙跟了上去。 然而就在他们的车转弯还未来得及调正方向盘的瞬间,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了过来—— “轰——” 紧接着,浓墨般的夜色被火花点燃,橙红色火光印在伏特加的墨镜上。 火光摇曳着。 潘诺的那辆车爆炸了。 回过神来的伏特加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人,“——大、大哥!潘诺他——” 这种爆炸,人怎么可能活下来?!潘诺被炸死了!还有他刚拿到的软件! “安静,伏特加。”琴酒的视线死死锁定在车的残骸上,火光的阴影在他脸上变幻。 “发、发生什么!好大一声巨响——!” “怎么回事?警察,警察呢,有没有人来报警!” “可恶,车上有人吗?有生还者吗?快报警,还有急救电话——” “有没有人会用灭火器!?这里有火情!” 附近的工人听到这巨响,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他们中地位较高的那个扶着自己的安全帽,指挥其他人拨打警方电话和急救电话,想办法维持局面。听到声音的保安也握着警棍冲了过来,开始提醒他们注意安全。 “大哥?我们要走吗!看这个情况潘诺应该活不下来了……警察等会也要来了。” 琴酒盯着前方混乱的场景,燃烧的火光依旧不住摆动着。 “走吧。”他下了命令。 保时捷调转方向,飞快离开了此处。 站在角落里,穿着保安制服搅浑水的诸伏景光看到这幕后,也松了口气。 = “……阿嚏!” “快去洗个热水澡,我去准备一点姜茶。” 一到家,诸伏景光就不顾一切地将舆水怜推进了浴室里,“衣服我等会给你放在门口,快进去,不要着凉了。” 舆水怜一边关浴室门一边说,“……我没那么娇气的,景光。” “你就当是我过保护吧。”站在门口的诸伏景光叹了口气,“不到两天你就落水两次,回来的路上也一直在打喷嚏,如果真的生病了怎么办?” 舆水怜刚想狡辩,就结结实实又打了个喷嚏,“怎么会生……阿嚏!” 为了避免景光进行新一轮的担忧教育,他立即打开了浴室的水,表示自己已经脱了衣服在老实洗澡了。 诸伏景光从他房间里将早上折好的睡衣取出来放在篓子里,走到浴室门前,听到里面淅淅沥沥的水声后才松了口气,转身去了厨房。 一刻钟过后,舆水怜用毛巾盖着湿头发走了出来。 还没走到客厅,就被诸伏景光递了杯姜茶。 “你先把这个喝掉。”他走到柜子旁取出吹风机,“我给你吹头发。” 看他眼神认真,舆水怜弱弱应了声:“……哦。” “……这件事应该告一段落了吧,既然软件没法用了,应该能拖慢进度。啊,不过他们好像还有初版软件,还不能完全放松下来……”舆水怜一边被吹头发一边碎碎念似的总结今天的工作,顺便说了说自己明天的打算,“我今天打开储物柜的时候心脏都要停止了,没想到那个跟踪琴酒的人就藏在里面。对了,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工藤新一,我明天准备去见见他……说起来,zero和雪莉好像也离他很近……我要不要给雪莉带点礼物呢?你觉得她会喜欢什么?” “嗯……?我记得她好像喜欢某个品牌的包包?” “那就买包好了……”舆水怜说,“不过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啊……算了,那就多买几个吧。” 诸伏景光握着吹风机,他用手指探入舆水怜的发丝,任由热风在其中穿梭,舆水怜能感受到后颈处烫过的炽热风浪,和对方的手指时不时落在颈间时带来的温热感。 诸伏景光:“像这样危险的工作很多吗?” 短短两天,又是被蓄意追尾谋杀,又是易容成犯罪分子玩爆炸死遁,如果说诸伏景光对舆水怜的生活方式只有预感和想象,在切身体会过两天后,他不得不重新重视起严重性来。 他不会说什么“你要不别干了”这种假大空的漂亮话,承诺了会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经历这些,他就绝不会颠覆自己的诺言。 舆水怜装没听见,“什么?我听不见你说什么——” 诸伏景光:“……你变狡猾了啊,怜。” 舆水怜:“吹风机太吵了,我听不到哦。”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想到第一次给舆水怜吹头发的那天,那时候还抱着警惕的自己绝对想不到他们如今会坦诚相待。 怜也比那时候成长了许多,成熟和活泼两个属性并不矛盾的出现在了现在的他身上,将曾经的懵懂冲刷得干干净净。 诸伏景光不想让他感冒,本想关掉吹风机的动作停住了,决定先给他吹完头发再提这茬。 舆水怜见他不追问了,微微将头斜着抬起些,问道:“你不问了吗?” 诸伏景光也用他那套无赖的说辞,“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舆水怜:“……” 他扭过头,郁闷地看着镜子,成功的在镜子里看到了对方的笑容。 舆水怜不再回避,他轻叹了口气,“……危险的工作确实有不少,但是一想到是为了更好的未来,就觉得全都是可以接受的。而且,如果说曾经我只是背负自己的未来在前进,现在又不一样了,我想让对我重要的那些人都能变得幸福。” “……我也在那些重要的人里面吗?” “当然了。”舆水怜说,“这一点我从来不怀疑。” “谢谢你。” “嗯?” “这句话对我很重要呢。”诸伏景光笑着说,“……即使已经成为恋人了,但听到这种确认爱意的话,我还是会心跳变快。听起来有些孩子气吧?” 舆水怜:“也就是说,还没有听够。” 诸伏景光:“欸?” 舆水怜转过身来,按住他拿着吹风机的那只手,然后关掉了开关,“……没有听够的话,我还可以说很多次哦。” 原本披在头发上毛巾垂在肩头,躺落在二人的胸膛中间。 吹风机的热气还未消散,诸伏景光只看见被雾气笼罩的镜子前,舆水怜那张格外清晰的脸。 “喜欢你。” “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如果不喊停的话,说不定会喊到天荒地老的爱之语。 即便是唱诵百千次,爱意也不会衰减。 "——关于这件事,我也一样。" = 翌日 舆水怜从床上下来,走进盥洗室慢条斯理地开始洗脸刷牙。 景光今天还是和平时一样的上班时间,所以早早起床了,舆水怜睡到快九点多才起床,这个时间商场差不多也开门了,他正好去给雪莉买礼物。 ……话说回来,昨天让景光陪自己凌晨四点去回收软件,他今天还要正常上班,还给自己准备了早餐…… 舆水怜越想越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还是想个办法补偿一下他吧…… 正当他吃完男友准备的爱心早餐准备出门时,收到了中也的消息。 【今天有空吗?有些工作上的事想找你咨询。】 一般中也这么说,就是要和他谈公事了。 舆水怜算了下时间,如果在雪莉那里留得比较久,可能要到晚上才有时间了。 【我白天有些私事要处理,下午六点之后吧。】 不过,据他所知港口Mafia最近没什么大事件。 ……中也找他是因为什么事呢? 第123章 “……总之, 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和他在一起了。” “恭喜,不如说‘你们终于在一起了’啊。” “咦?” 阿笠博士家,茶色头发的女孩坐在沙发上, 因为身高缘故她两脚还悬着空,显得十分可爱——然而在这伶俐可爱的外表下却是成年人的灵魂, 她手旁还摆着几个奢侈品的纸袋, 这些礼物正来自于坐在她正对面的黑发青年,他正悠闲地小口啜了口红茶。 “那时候我就隐隐有些感觉, 不过你们两位当事人完全没有察觉到。”女孩以老成的口吻感慨道:“不过, 就算那时候表明心意也只会徒增烦恼吧, 毕竟他可是卧底。” 她像是想到什么不快乐的回忆,喃喃道:“……如果那时候你们在一起的话,说不定……算了, 扫兴的话就当我没说吧,总之,祝福你们。” 舆水怜猜她想到了什么, “……关于你姐姐的事,我很抱歉。”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灰原哀说完, 意识到自己的说法太强硬容易造成误会, “我是说,这不是你的错, 你也没什么好抱歉的。” 她想:反正莱伊现在也在被组织追杀,隐瞒身份改头换面的活着吧。 她对组织心怀怨恨,但抛开崇高的社会正论立场,她心底里希望那个男人能稍微吃点苦头。 不过, 这种话就不用说了。 “抱歉,这么晚才来看你。”舆水怜说, “虽然听起来有点像在找借口……不过,我认为我远离你的生活才是对你好。” 灰原哀调侃道:“那么为什么今天又出现在我面前?” “组织正在找你。”舆水怜说出这个残酷的消息,“……现在的搜寻名单上,你在第一位。” “你怎么知道?” 舆水怜笑着,但没解释:“只是些个人手段。顺带一提,我没死的消息最近也被挖出来了,不过组织并不太确定消息的真假。所以今天的伪装也和平时做得不太一样。” 灰原哀:“……难怪你今天来见我时穿得那么可疑,阿笠博士差点要把你拦在门口了。” 端着小点心走过来的阿笠博士将托盘放下,摸了摸后脑:“呀……这位先生戴着夸张的口罩,造型奇特的墨镜。”他挥了挥手指,“看起来很像是地下乐队的乐手,我还以为是找错门了呢。没想到是小哀的朋友,哈哈哈……” 舆水怜:“……” 灰原哀则是拿了一块曲奇,“博士,我说过甜食要严格控制的吧?” “这不是看到来客人了吗……哈哈……”阿笠博士干笑着转移话题,“对了,新、柯南君马上就要过来了。” 他本意是想提醒小哀,她的这位好友是否需要回避。 “那不是挺好的吗?”灰原哀看向舆水怜,语气淡淡,“他对你可是很感兴趣呢。” “欸?”舆水怜故作惊讶,“我可是一直在等待江户川君给我发邮件呢,不过迟迟没能收到他的消息。” 灰原哀打开手机,快速搜索着新闻,然后将结果展示给舆水怜看。 ——是前段时间小学女生失踪的那件事和相关报道。 “他应该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吧。不过就在他打算给你发消息的时候,新的新闻已经出来了。”她放下手机,“江户川君有去你的工作室拜访,但是很不巧那几次你都不在家。” 回想起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确实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的舆水怜:“……” “他的运气真是不太好啊。”他吐槽了一句。 “是啊,否则也不会被琴酒灌下APTX-4869了。但是他的运气又好得惊人,居然没有被毒杀,只是变小了——相对来说这个代价已经很轻了。” 舆水怜心想这大概就是神秘的主角光环吧。 灰原哀:“这些沉重的话题就先丢到一边吧。你的男朋友怎么样?” “什么……什么怎么样?”舆水怜不明白她指的是哪方面。 “全部方面。对了,你们打算结婚吗?” 舆水怜哑然,“……我没想那么远。他告白得很突然,我虽然答应了,但我们都很忙,最近在一起也只是谈论工作和分享琐事,好像没考虑过这些。而且日本并不能同性结婚吧。” “笨蛋,那你们就出国结婚啊。”灰原哀恨铁不成钢,“你是混血吧?日本和哪个国家?说不定那边就能同性结婚哦。” “……意大利吧,大概。”舆水怜说,“我不知道我父亲是哪国人,不过母亲是意大利人。” 灰原哀淡淡道:“意大利好像同性结合是合法的。” 舆水怜吐槽起来:“你怎么这都知道啊……” 灰原哀:“留学的时候不小心知道的豆知识罢了。不过,我觉得将意大利作为你们日后婚姻生活的起点也不错。” 舆水怜叹了口气。 考虑到二人的工作和实际的未来,想定居意大利不太可能。 他前不久好像和景光提到过想去意大利看看自己儿时生活的地方,要不要就借着那个机会和他提一提,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这倒是提醒了他另一件事——日本人对于同性结合的态度终究是比较保守的,所谓的“开放态度”只存在于互联网上,现实中却充斥着大男子主义、会排挤异类的社交文化等等。 他自己倒是不怎么介意他人的目光,可是景光工作的地方……他不想以恶意去揣测恋人的同事。 但,真的没问题吗? 灰原哀:“怎么忽然不说话了?你在担心什么?” “……一些不怎么美好的现实的话题啦。”舆水怜说着,就听见门铃的声音。 阿笠博士走去开门。 “柯南君,你来了啊。” 江户川柯南看着放在门口的鞋子,问道:“博士,有客人吗?” 没想到阿笠博士还和他卖关子,眨了眨眼睛说:“你来看了就知道了。” 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见博士弄得这么神秘,心里有些犯嘀咕。他两手插兜走到客厅,就看见灰原正坐在沙发上,而他对面的—— 柯南下意识道:“雾岛先生?” 舆水怜心里想着:啊,主角来了。 他扭头看向背后的男孩,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中午好,要吃点甜品吗?” “欸,啊……不用了,我刚吃完午饭。”江户川柯南被他的自来熟弄得不太习惯,他跳到身后的沙发上坐下,用平时小学生说话的腔调,问道:“呐,雾岛先生是找阿笠博士有什么事吗?” “我只是来拜访一下朋友。”舆水怜摇了摇头,“……顺便问问,你那天躲在储物柜里有没有感冒,那天可是很冷呢。” 刚坐上沙发的江户川柯南差点滑下来:“——?!?!?!” 一旁的灰原哀将手机盖在嘴边,藏住偷笑的表情。 = 在简单解释了前因后果后,让江户川柯南对舆水怜的现状有了一个大概了解。 “也就是说,雾岛哥哥你曾经也是那个组织的一员,但是叛变了。现在正隐姓埋名生活,化名为雾岛,是这样吧?” “是哦。” “那天我易容成潘诺,打算把琴酒他们拿到的软件骗到手。”舆水怜说着,回想起那个场景,又笑了出来,“在他们检查柜子的时候,我也跟着有样学样,没想到打开的柜子里居然是江户川君,我真是吓了一跳呢。” “……我也是同感。” 江户川柯南心中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那天在琴酒他们离开后,柯南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但他的情报网根本查不到潘诺的消息,只能带着这个困惑入睡。 他又扫了一眼灰原哀身旁大大小小的纸袋,“……所以这些奢侈品是?” 舆水怜:“是送给小哀的礼物。” 【这是不是目前出场在正篇里的第一个叛逃组织而且还没死的角色?】 【如果前面加上一个限定词“成年人”的话,那雾岛侦探的确是独家一份了。】 【红方又多了一个靠谱的成年人啊,话说刚刚看细节,我感觉雾岛侦探和小哀说不定以前关系不错,真好诶,小哀又有了一个可以敞开心扉的朋友了。】 【是因为之前出现了一个潘诺吗?所以红方也要新加一个角色?可是潘诺的戏份好少,这个新角色应该会在线很久吧,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对等了……】 【不好说,潘诺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只是引入新剧情的引子吧,不是通过这个角色揭露了组织boss更大的阴谋吗?雾岛侦探应该和接下来的剧情关联比较深,就像当年水无怜奈篇到赤井假死那段一样。】 “我下午还有些别的工作,我就先离开了。”舆水怜站起身来道别,“对了,江户川君,我给你的是我的工作邮箱,有什么事可以用邮箱和我联系。” = 这边的事处理完后,舆水怜和中原中也确定了见面的地点。 他早早就到达了那家咖啡店,没想到的是中也比他还要早,似乎是早就在那里等候他了。 舆水怜在他对面坐下,“抱歉,你等很久了吗?” “啊……没事,我只是正好在附近有工作,你不用介意。”中原中也很是抱歉地说,“刚才又有新的工作来了,我可能马上就要离开。” “我明白了。”舆水怜也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免去了好友之间的寒暄,直接进入了工作正题,“请问是需要哪方面的情报?” 中原中也压低声音,“我想要关于泽田弘树的,还有异能特务科的‘舱’的情报。” 第124章 几乎是在听到问题的同时, 舆水怜就明白了这是港口Mafia那边得到了消息。 按照这个消息获取的速度,港口Mafia很可能有安插在异能特务科的卧底,作为首领的森鸥外是个相当有手段的人, 听说还有军人背景,就算有这种手段也不奇怪。 舆水怜不知道异能特务科的态度如何, 也不知道消息最终会封锁到什么程度, 目前有哪些是可以放出去、哪些是不能泄露的,这些都尚未明了。 “泽田弘树的事中也应该也有所了解吧?”舆水怜抚摸着咖啡杯, 冰凉的触感让神经放松了些, “中也君也是那孩子的恩人。” “啊?是的。”中原中也心里对这个话题感到不太自在。 是啊, 这算什么? 明明是他亲自将那孩子从困境中解救了出来,也深知那孩子是因为耀眼的才能而被盯上,如今自己却又要将他拉入这趟浑水吗? “关于泽田弘树君我没有什么能告诉你的了, 你知道的就已经是他的全部了。”舆水怜揉了揉额角,面露难色,“再就是你提到的关于异能特务科的‘舱’……说老实话, 我知道的内容并不多,也许和你们已经掌握的情报相差不大, 你先做个心理准备。” “情报交易就是这么回事吧, 无论是否是自己需要的情报,一旦选择了购买就必须支付报酬。”中原中也笑着说, “这点心理准备我还是有的。” “还真是畅快啊。不过接下来我说的内容,很可能只是传闻,真实性不做保证哦。”舆水怜一次又一次的给他打预防针,“听说‘舱’能让人进入虚拟世界, 或者说是异世界?听起来很神奇吧,但是异能特务科也没有给出过明确的解释, 所以只是猜测。因为‘舱’是基于弘树君的VR游戏舱进行开发的,所以一切猜测都是根据这一点出发。” 中原中也点点头,“除此以外呢?” 舆水怜轻松地笑了起来,“异能特务科正在招募操作员对这个装置进行探索呢。我看他们也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吧?” 这不算说谎,舆水怜心想。 毕竟目前能真正将‘舱’的能力大幅度发挥的人也只有自己,还是拖了自己异能力的福,对他来说,‘舱’更像是自己异能的增幅器,将他用意识侵入数据世界的能力变得更强大了,原本他的能力发挥的范围非常有限,只能限于身边的人,或者用手机发送的消息作为载体,像病毒一样传输到其他人的手机上。 可是拥有‘舱’加持的他,可以畅游到任何地方,如果坚持得再久一点,他的意识搞不好能直接离开日本,去到更远的地方。 但这一切只有他能做到——这一点他绝不存疑。 据他所知,目前还没有能超过20分钟呆在‘舱’里的操作员。 中原中也中也在听完他的话后,诡异的沉默了片刻。 他略低着头,面对咖啡杯里的液体沉思着,半晌,又问道:“……‘舱’是真实存在的?” “这一点毫无疑问。”舆水怜说,“异能特务科专程开辟了一个办公区,从地图上看占了不少位置。”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森鸥外派去的眼线肯定早就知道了。 中原中也这么问,多半是因为森鸥外在猜疑。 他怀疑根本没有‘舱’?这一切都是异能特务科弄出来迷惑外面的幌子? 按照森鸥外的思路……他多半是认为异能特务科藏了一个厉害的异能者,本着迟早会暴露的原则,他们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弄出‘舱’来,都是为了保护那个异能力者,而选拔出来的‘舱’的操作员,就是影武者一样的存在。 反正以森鸥外的脾气来看,他以后会有各种各样的不胜枚举的怀疑方向吧。 “我知道了。”中也说,“……虽然这么说有些自大,但是凭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爱卖关子吊人胃口的那种家伙。如果有能够说的情报,你会全都说出来,看来你知道的也不多。” 或者,被异能特务科下了封口令,中原中也心想。 这种情况的追问是没有意义的。 “工作就到此为止吧。”他说着,将头上的帽子取了下来,“我还有点休息时间就要离开了。” “在那之前我们还能吃点东西。”舆水怜伸手去取旁边的宣传单页,“情报费就用这个来支付吧。” “那你可亏大了。”中原中也开玩笑道。 舆水怜翻开册子,目光在上面搜索想吃的东西,“……毕竟也不是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我也不好狮子大开口。” 中原中也啜了口咖啡,刚才只顾着谈事情,没加糖也没加奶,一口下去,苦味让他舌头有些酸涩。 ……怜好像一般都不加糖。 奇怪的好胜心让他本来打算加糖的手停下了。 他自我安慰道:算了,反正已经变温热了,再加糖加奶也不会好喝。 他放下杯子,试图找个话题:“对了,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一些麻烦又鸡飞狗跳的工作……一言难尽。”舆水怜岔开话题,“不过,也发生了一件好事。” “好事?” “我……和喜欢的人成为了恋人。” 中原中也握着杯把的手指微微施力,尽管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件事。 “恭喜。”礼仪让他将祝福的话脱口而出,"……是我认识的人吗?" “中也和他见过的。” 中原中也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天陪舆水怜一起回家的那个男人的脸,即使过了一段时间,他依然记得那日路灯下自己所见的光景。 他稳住声音,问道:“是那天和你一起去酒吧的男人?” “是他。”提到自己的事,舆水怜就变得不那么能说会道了,但凡涉及自身之事,多只剩下朴素的语言,他做了总结般的说辞—— “我和他在一起了。” 中原中也在心中做了个深呼吸,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让自己看着舆水怜。胸脯里有什么东西升起又坠地,最后又重新归位,好像终于回到了它原来的位置。但是,曾经带来的雀跃和欢喜都是无法分割的体验,过往的情感让他明白自己的祝福所包含的重量,不仅是对怜,也是对自己。 不管怎么说,重要的朋友拥有了更确切的、光辉更明亮的未来。 中原中也做出惊讶的样子,“是吗?那不庆祝一下可不行。” “庆祝什么的……太夸张了吧。”舆水怜说,“未来会怎么样都还不知道,现在就开庆功宴也太早了。” “那就先欠着吧。等你觉得合适的时候,再把大家聚起来如何?” 舆水怜“唔”了一声,“听起来会很热闹……那就先这么决定了。” 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之后,大家能在庆功宴相聚就好了。 那一定是抵达真正的结局、幸福的彼方之时吧。 = 和中也告别后,舆水怜就先回了一趟家里。 回去的路上顺便买了晚餐的食材,准备今晚的晚饭就由自己来准备。 还没走到家门口,他的手机就收到了来自贝尔摩德的消息。 【可以见一面吗,情报屋先生。】 消息上只有一个地点定位——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商业街,一家书店里。 ……贝尔摩德要和自己见面? 既然选在书店,多半是不方面面对面坐着交谈的话题。 不过,为什么贝尔摩德愿意冒着风险和他见面,而不是发消息? 因为发消息更危险? 而且他称自己为“情报屋”,是故意的吗?她担心被偷看消息? 舆水怜将买的东西寄存在了车站的储物柜后,赶到了贝尔摩德指定的那家书店。这家店比较老旧,空间和大型连锁店不能比,书柜排布比较密集,也没有可以落脚的座位,舆水怜只仰头看了看,就寻找到了摄像头的死角。 贝尔摩德多半就在那里。 他戴着口罩,走进角落的书架里,只看到一位白领打扮的女性靠在旁边翻阅书籍。 舆水怜轻轻咳嗽两声,然后背过身去面对着其中的一列书架,装作在挑选书籍的模样。 “啊、抱歉——”那白领女性抱着自己挑选好的书,一个脚步不稳朝着舆水怜这边摔了过来。 他也很配合的用身体去给对方做缓冲,好让她能顺利的因“站不稳”而跌坐在地上。 白领女性手中抱着的书也顺势跌落一地,舆水怜忙蹲下来说:“我帮你一起整理。” “……太不好意思了。” 在整理书籍的短短几秒,他感觉到手中被人快速塞了什么东西。 舆水怜神色如常,帮着白领女性将的从地上站起来,目送她远去后,舆水怜将对方塞给自己的纸条收进口袋,佯装无事的挑选起书籍来,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随便挑了本书去结账然后走出店里。 到了安全的地方他才打开纸条,上面的字挤在一起,一共是三句。 【软件工程师不止板仓卓一个,在他之前boss已经得到了其他版本的软体,只是不够成熟。】 【Boss的身体状况忽然恶化,可能会尝试使用初版软体和设备。】 【以后尽可能不要用电子设备联系我。】 第125章 舆水怜像猫一样蜷缩在沙发上, 思考着贝尔摩德留给她的那张纸条。 贝尔摩德不会拿这种假消息骗他,更何况还故意找他当面提这件事,回避了用手机之类的工具, 以她谨慎的性格来看,纸条上说的事多半是真的。 也就是说, 组织的BOSS手中也有类似‘舱’的手段, 能让他的精神保存在数据世界。 那接下来他们会做什么? 像科幻片里那样,将肉体冻起来, 把人的思维意识摘除后送入数据世界保存, 直到下一个黎明的到来? 他在心里吐槽:这可不合适反派, 除非这部电影是异形。 今天明明和贝尔摩德见上面了,却完全没能说上话。 想告诉她的那些事全都没法诉说,这种失落感让他整个人情绪都有些低落。 诸伏景光一回来就看到他在沙发上抱着腿想事情出神的模样, 他脱下还带着热意的外套,走到舆水怜身旁坐下。 舆水怜听到动静,抬了抬眼皮, “你回来了?” “嗯,今天没什么要出外勤的工作, 难得比较清闲。”诸伏景光笑着说, “闲一点才是好事。” 对他的工作来说,闲就意味着和平。 “你在想事情?我打扰你了吗?” “没有……我只是在发呆。”舆水怜还没想好要怎么和景光说这些, 他将话题岔开了,“我今天去见了雪莉,和她聊了一会儿。” “你们聊了些什么?”青年接过话来。 舆水怜顺势调整了下姿势,改为正常的坐姿, 好让景光离自己坐得近一些。 情侣依偎在一起,能把空气烘得温热。 “我们尽可能聊了些轻松的话题, 还聊到了我的父母。” “……你父亲的事我好像也没听你提起过。” “因为不重要吧,大概。”舆水怜用手指点着下颚,做出思索的模样,“从记事起我就只有和母亲的记忆了,父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已经不重要了。” 诸伏景光隐隐从他话中察觉到了那过于残酷的经历。 被父亲抛弃,又经历了被母亲的“抛弃”,尽管那并非她本愿,而是被意外和现实扭曲了意愿,但从结果上来讲,舆水怜是个被抛弃了两次的孩子。 在那之前,他连容身之所都没有,这世界上哪里都可以是他的驻点,却不是他的家。 诸伏景光心想:即使是他自大的、自我意识过剩的想法也好,如果他们能够组成一个“家”一样的存在就好了。 舆水怜说:“景光呢?我记得你还有个哥哥对吧。” 提到自己的亲人,青年露出了些许孩子气般自豪的表情,“嗯,我哥哥也是一名警察,而且很厉害,我非常尊敬他。” 舆水怜心想——他看起来就和炫耀“我哥哥怎么怎么厉害”的那种小屁孩差不多,但是要收敛一点。 他虽然从漫画和论坛上已经得知了这件事,还知道他哥哥是个优秀的警察,但从当事人口中说出来,分量又不一样了。 诸伏高明是个聪明的、优秀的人,但并不代表他能接受自己弟弟找个同性伴侣。 事到如今,他居然还会担心景光会不会把自己的事告诉他哥哥什么的…… “我已经告诉过他了。” “?” “关于我交了个‘男朋友’这件事。”青年淡定地抛下这句话。 舆水怜放松身体,压着声音问:“……那他怎么说?” “他说‘恭喜,如果有机会真想和他见上一面’,啊,不过我没有直接应下,毕竟这是由你决定的事。”诸伏景光说,“如果你时间上方便……愿意和他见一面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话已至此,自然是不能无视。 只是,舆水怜想到贝尔摩德提到的那件事,他还要去找异能特务科求证,这中间是否还会出现别的变数他也不清楚,如果此刻轻率的许下承诺,约定下见面的时间,到那时候又毁约,想必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很乐意,只是最近工作上有些必须要处理的事,等到结束之后我们再约时间吧。”舆水怜又觉得这么说像空话,又接口道:“说起来也快新年了,如果新年之前能处理好的话,正好可以在新年期间见上一面。” “嗯,那时候大家应该都有假期,这个主意不错。”诸伏景光点了点头。 舆水怜本来是要去买食材的,结果和贝尔摩德见了一面后时间不太够了,买回来的东西加上家里的食材,二人一合计,决定就简单煮个咖喱饭吃。 晚餐过后,他们分别收拾餐具和桌子。之后,舆水怜就去了自己的办公桌上开始整理最近收集的情报,处理情报贩子这个身份的工作,顺便卖出几份情报赚点小钱,期间,诸伏景光将自己带来的行李整理了一番,原本闲置的空柜子现在给他放衣服和私人用品。 舆水怜特意将有锁的那个空柜子留给他,他却说用不着上锁。 问他时,他下意识地说:“我没有什么秘密和不能见人的东西” 感动了一秒后,舆水怜吞吞吐吐地说:“……不是说这个,我是说……给你的贵重物品上个锁,免得家里进小偷了给你造成财产损失。” 诸伏景光:“……” 最后他说自己没什么贵重物品,还是没用上锁。 晚上,景光铺床时舆水怜正坐在自己的床上,他看着被被褥抖出来飞灰,喃喃道:“果然还是再买个床吧,反正也放得下。” 他的卧室本来就是双人卧室的规格,原先只有他这么一张床还显得空荡荡的,现在景光搬过来,再添一张床也不是不行。 舆水怜走到柜旁,抱出自己准备的被褥,走到景光身旁往地上一抛。 诸伏景光:“……?” 舆水怜:“我今天也想睡地上。” 他蹲下来,把景光的床褥往旁边挪了挪,然后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床褥铺下去空间够不够。 两套床垫差不多正好将地面空间压榨干净,他们的床垫还必须紧紧贴着才行。 “就像高中修学旅行一样呢。”诸伏景光掀开被子,在床垫上坐下,“那个时候男生们的床也都是一个挨一个,挤在一起睡了一晚上,zero比较倒霉,有人半夜起来上厕所迷迷糊糊间还踩到他了。” “那还真是倒霉……说起来,最近都没什么机会和零联络。”舆水怜忽然想到一件事,贝尔摩德提醒自己是因为自己同她关系非比寻常,但降谷零这边还不知道boss以后可能会“监控”他们的手机。 舆水怜不知道那个人的能力能做到哪一步,提前一点做准备绝对没错。 “对了,景光,我有件事要告诉你。这段时间…… 不,在我得到确定安全的消息之前,不要给零发消息。” 他相信零和景光的职业素质,也相信他们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犯错,但他们未必知道boss能用新的手段监控他们。 降谷零那边……就拜托雪莉直接在线下告诉他吧。 “我知道了。”诸伏景光点了点头。 “……你不问为什么吗?” “如果你主动说,就证明是我可以知道的原因。若你不说,就证明这个消息还不是能公开的状态吧?” 诸伏景光表现出了十足的体贴。 怜也许是在异能特务科那里得知的内部消息,他若是刨根问底,反而让他为难,这种时候只要相信他就好。 舆水怜沉默片刻后,认真道:“……谢谢。” 作为回报,他会以最快的速度搞清楚这件事的情况。 如果贝尔摩德说的都是真的,本就已经距离暴露假死不远的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早就被组织盖章是卧底且还在追杀名单上的景光,以及还在敌人大本营的零就危险了。 他必须抢在前面占领先机。 诸伏景光看着倏地变得安静,神情也严肃起来的舆水怜,安抚道:“怎么了?脸色有点难看哦,是在为工作上的事烦恼吗?” “嗯……碰到了很麻烦的工作。”舆水怜模棱两可地说,“稍微有点焦虑,但是很快就能解决了,放心吧。” 诸伏景光:“真的?” “真的。”舆水怜绽开笑容,“相信我吧。” 他不会让这份未来被夺走的。 = “一个数据网络中只能存在一个意识体?不,我觉得不一定。”泽田弘树坐在椅子上,开着视频电话,解答着对方的疑惑:“这是从来未有人探索过的领域,这些猜想都没有得到证实,只是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数据世界本来就是无主、无秩序的混乱领土,数据也是由用户生成上传的,如果说一个数据网络中可以同时存在无数个意识体才更符合现实。” “……” “你看,VR游戏就是这样的吧?所有玩家通过VR游戏舱进入同一个区域,这就证明多个意识是可以共存的。嗯……虽然这也只是想象,目前VR游戏的线上平台开发还不太成熟。不过,‘舱’毕竟不是真正的VR游戏,真实的数据世界我们无法得知其中的规则。” “……” “如果,我是说如果,意识体的强弱能够决定意识体在那个空间里对决的胜负呢?假设这是一个开放式的策略游戏,先出手的那一方应该能抢占先机吧?提前排兵布阵,增长自己的实力,这么一来,后入场的玩家就永远比不过老玩家。” “所以最重要的是抢占先机?” “我想是这样的。” “好的,谢谢你弘树君,打扰你了。” 挂断视频电话,舆水怜和津田真人面面相觑。 “津田先生,你听到弘树君的建议了吧?” “是啊,所以你是真的想——” 舆水怜关上笔记本电脑的盖子,看向背后巨大的操作舱。 “让我再进入‘舱’里试试吧。” 第126章 “你真的要尝试吗?”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我没有放弃的理由吧。” 办公室的人已经被清空,只留下舆水怜和津田真人和监控台的一位操作员。 坚毅的表情浮现在青年那柔和的面庞上,他此刻已经下了决心, 哪怕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一点津田真人深深地明白着。 不好的预感一个又一个的浮现, 他沉着脸色提醒道:“有什么问题就立刻退出, 明白吧?” “嗯。”舆水怜应了声,但没听到心里去。 现在是能任性的说“我不想干”的时候吗?他心想。 他打开操作舱门, 扶着冰冷的把手坐了进去。 合上盖子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津田担忧的表情, “别勉强自己, 有什么事我会给伏见先生打电话的。” “等等——”舆水怜按住盖子,“别告诉他。” “啊?” “他在执行重要工作,不能打扰他。有什么事你就送我去医务室吧。” 舆水怜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 “……哦, 好吧,那你别太逞强了。”津田真人喃喃道。 然后,他就看见舆水怜关上了舱门, 闭上了眼睛。 = “你最近心情很好呢。”办公室里,同事没头没脑的忽然蹿出这么一句话。 正在收拾东西的诸伏景光对他回以笑容, 对方还以为他会说些“没有啊、你是不是看错了”这类的社交辞令, 人们通常不太喜欢被人追究私事,自己方才那句话其实有些没边界感, 他想。 没想到青年咦了一声,反倒是自己反思了起来,又绽开了笑容,只是看起来变得有些腼腆。 “……很明显吗?” 这种摆明了是让人接着追问的态度, 让同事心里一松,像模像样地调侃起来:“对啊!那什么, 怎么说……就像是漫画里说的那样身上都在冒粉红色的泡泡呢!” 未婚的、又长得好看的年轻人,能让他们魂不守舍成这样的好事,十有八九是恋爱了。 抱着这样的猜想,他问道:“你小子谈恋爱了?” “……是的,托您的福。” “哎。”虽然知道这只是句客气话,但同事还是忍不住笑道:“和我有什么关系呀?一定是你们的感情到了那个进度,水到渠成就这么圆满在一起了。” “不,这不是客气话。”诸伏景光正经地说:“如果没有前辈的点拨,我想我还没有直面自己心意的契机吧。” 如果真的等到自己思来想去才做出决定,那时候说不定就会因为犹豫而错过重要的东西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前辈的无心之语对他来说是重要的转机。 “我可不记得有帮过你什么啊……”忽然被人郑重感谢,前辈也摸不着头脑。 他脑中快速略过最近同对方的对话,里面牵扯到私事的部分并不多,可以说少之又少,很快就能从一团乱麻的记忆中抽理出来。 他隐隐记得自己调侃过对方可以和男人告白这种事。 抽出来是一回事,但是结果好像不是那么能说出口。 难道要问“你喜欢男人吗?” ——这种事哪能像做题一样去大胆求证啊?! 看出前辈的踯躅,诸伏景光也不卖关子,“我和喜欢的人告白了,他也接受了我。” 同事注意到他说的是“他”而不是“她”。 景光没必要和他玩这种文字游戏。 “是……‘他’吗?” “嗯,是‘他’。现在是我的恋人了。” “这样啊!”前辈不想让自己变成指责他人性取向的恶人,说到底他也不在意这种事,现在要做的是赶紧将气氛拉回原来的位置,他笑着说:“恭喜恭喜,难怪你看起来心情很好,看来你们很恩爱啊。” “恩爱什么的……总感觉像是在形容已经结婚的人啊。”诸伏景光也吐槽了一句。 “这种细节不用在意啦。”前辈努力输送着自己的善意,他说:“既然已经在一起了,会一直走下去不也很正常吗?这么说,新年给你写贺年状的时候,我就不能用‘你’,而是要用‘你们’了啊!对了,你们现在是住在一起吗?还是分开住?邮寄地址是不是要变了?” 这种微小的细节反馈来的真实感,在诸伏景光从未料到的地方给了他小小的喜悦。 他笑着说:“那时候我会给前辈新的邮寄地址的。” = “最近都没有见过你呢,是在忙些什么吗?”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吧,波本。” “警戒心真重啊,我只是随便问问。” “——真的只是随便问问吗?” 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的贝尔摩德正坐在天鹅绒沙发上修剪指甲,在她对面的波本和先前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不过,贝尔摩德打从心底里对他抱有戒备,“有什么想问的话就直说吧。” “你见过泰斯卡吗?”波本单刀直入地切开话题,他凝视着贝尔摩德的脸,企图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什么漏洞。 然而那是贝尔摩德,完美无暇的千面魔女。 从雪莉那里得到消息后,降谷零就思考过了。 被无时不刻的监控确实容易让他暴露,但这未尝不能反过来利用,也就是“做戏”来给那位boss看。 他无法推测自己被监视的时间,也不知道这种监视是不是二十四小时都会存在,毕竟就像怜说的那样——这是个全新的领域,一切都没有经验可以参考。 他们能做的就是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来。 以前是怜在想办法、在忍受苦难,以此来保护他们。 而现在他为了保护怜,却不得不在组织面前和他将关系划清,这感觉别提有多微妙了。 然而尽管心情上有芥蒂,他还是不得不这么做。 他们都不应该成为舆水怜的软肋。 “你这是在审问我?”贝尔摩德的笑容里多了分凛冽,方才的优雅荡然无存。 “怎么会?”波本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我只是在质疑你是否对BOSS忠诚。” “我还不需要你来质疑。”贝尔摩德讥讽道:“不要用忠诚这种可笑的词语来审问我,波本,又不是玩过家家的小孩子,要把忠诚这种话挂在嘴边,如此质疑我的你——又对boss、对组织有多少忠诚?” 看出贝尔摩德有些恼了,波本才岔开话题:“你不会因为他是你的养子就包庇他的,对吧?” “首先,他也不是我的养子。”贝尔摩德冷冷地说,“不要过度解读我拿来排遣寂寞的宠物和我的关系。你就这么想窥视别人的内心吗?” 她的话堪称尖锐。 这其中饱含了她作为电影明星的演技。 贝尔摩德下意识摸了摸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心想:波本的这番话虽然刺耳,但来得正是时候。 她正需要这么一番话来证明自己和那孩子“毫无瓜葛”,这是让他们都能安全的法子。 只是,波本这番话来得也太是时候了,堪称瞌睡有人送枕头。 贝尔摩德不得不将怀疑的目光重新投向他。 “真是狠心啊。”波本耸了耸肩,“如果他还对你念念不忘呢?” “如果他来到我身边,我会亲自解决他。”贝尔摩德挥了挥手,“你想听的答案就是这个吧?” 波本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 “半小时了……津田先生,他还不出来吗?” 操作台上的研究人员抱着自己的记录板,面色担忧地看着操作舱里的青年。 津田真人早就经历过这种忐忑,他不慌不忙地问道:“他的身体情况怎么样?各项数据是否都稳定?” “这倒是没问题。”研究人员说,“还真是稀奇啊,雾岛先生是所有的实验者中数据最稳定的了,对了,这个数据……” 他吸了口气,想到他们谈话时的内容,雾岛先生分明以前就进入过操作舱。 那之前的记录没有保存下来吗? 他查看现在所有操作员的逗留时常时,没有发现有超过三十分钟以上的啊? 津田真人嘱咐道:“数据麻烦先不要上传,他毕竟不是异能特务科的内部人员。” “欸?” “具体情况解释起来比较麻烦,这种情况你也懂的吧?” “啊?嗯,是的。”研究人员也不去深究,这本就不是他的工作,问的太多了对自己没好处。 他重新看操作台上的监控频道,忽然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各项数据都非常活跃!?这太奇怪了——” “怎么了?”津田真人迅速凑了上来,“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但是太神奇了!这种活跃程度真的是人类可以办到的吗……啊,我通俗的说就是系统监测到雾岛先生现在的情况非常活跃,简直就像进入了魔法一样的状态,我从未见过这种数据。” “什么魔法啊……”津田真人吐槽道:“总之没有危险吧?” “没有危险。”研究人员吸了口凉气,“但是这么活跃,究竟是发现了什么……” 又过了十分钟,二人看到屏幕上的数据又趋于稳定,变回了先前的状态。 就像有某种预感似的,津田真人抬起头来看向操作舱。 就在这个同时,操作舱打开了。 “雾岛!你怎么样——”津田跳下台子,边喊着边往那边跑了过去。 舆水怜仍然有些头昏脑涨,他此刻目不能视,全靠手摸索着找到了舱门的位置,他一边往上推开舱门,边趔趄着从里面爬出来。 他一手捂住还在流血的鼻子,用沙哑的声音说: “……我好像真的找到那个混蛋留下的痕迹了。” 第127章 “我就直接说结论吧——他的意识确实进入了‘那个世界’。” 舆水怜坐在椅子上接过津田递来擦血迹的纸巾, 一边擦流到身上的血渍。 他说:“好在现在他能对现实的影响还很浅薄,他并不强大,不过这只是时间问题, 想必随着他耕耘的程度越来越深,我现有的优势也会不复存在吧。” “怎么会?”津田反问道:“你不是有异能吗?” 他的异能力不是有先天优势吗? “……我们之间的觉悟和能付出的时间不同吧。”舆水怜道出其中的残忍之处, “他可是要舍弃肉身, 打算一直呆在那边的世界,现在的我还做不到像他这样吧?” “……的确。” 按照之前得到的情报, 那个家伙已经准备将自己的意识保留在数据世界了, 肉身怎么样都已经无所谓了。 也就是说, 他是24小时都在那个世界待机的。 “可、可是他不担心副作用吗?”津田真人还是觉得不对劲,“你也只能坚持半小时就出来,他就算想继续待下去, 也要出来休息吧?” 舆水怜露出了“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的表情。 “……不,我今天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我们从‘舱’内离开,并不是因为精神不够支撑我们持续留在那个世界, 说得玄幻一点,就是我们的精神能感受到和肉, 体的联系, 如果超过了这个安全事件,可能就没法安全的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津田真人明白了:“所以并不是因为在那里待不下去了, 而是‘不得不回来’……可恶,那只要放弃现实中的身体,不就可以一直赖在那里面了吗!” “从这个角度来解读,他是没有对手的。”舆水怜叹了口气, “我有天赋和能力,但他却有超过我无数倍的时间, 我的优势会随着他在那边逗留的时间越长而越来越短。” 无言的沉默笼罩了二人。 这个时候,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合适。 说得越多,好像也只能徒增烦恼。 “让我休息一会儿。”他说,“我再进去一次。” “你确定没问题吗?身体不会吃不消?”津田真人看着他身上沾到鼻血留下的痕迹,不太赞同。 “我还有事情没做完。”舆水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刚才已经找到他的行踪了,如果不是身体撑不住出来了……我刚才就该提前做好布置。” “好吧。”津田真人尊重他的想法,“不过我们可以先去吃点东西吗?我从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快饿死了。” “嗯。”舆水怜打开手机,给景光发了条消息。 【今天工作有点走不开,抱歉,不用给我留晚饭了。】 = 等他们吃完东西往回走时已经快是下午四点了,这个季节天黑得早,四点的夕阳已经如火如焰的睡在了天穹之下,整个走廊的光都透着暖烘烘的气息。 津田推开操作舱办公室的大门,看见里面站着个人,听到脚步声,那人回头朝他们看了过来。 那个年轻男人戴着一副风格古朴的眼镜,比起充满上班族风情的社畜,更像是几十年前的青年作家造型。 他推了推眼镜,“是津田君啊。” “坂口前辈……?”津田下意识道:“啊,是有工作要在这里进行吗?” 他给舆水怜递了个眼神——若是这样,他们今天的计划就泡汤了。 坂口安吾。 舆水怜听说过好几次这人的名字,孤身一人圆满完成了危险至极的卧底任务,之后的仕途更是一片坦途,年纪轻轻就坐到了许多人想不到的位置——不过加班的程度也让很多人想不到的夸张就是了。 和津田这边不同,坂口安吾所在的部门更像是异能特务科中最精英的那一部分,也是最能代表异能特务科形象的部分,他们工作的内容和异能力者息息相关,但能经过坂口安吾的手的任务,可不是小毛贼们的打打闹闹,而是实打实的异能力者恶性犯罪、或者是极其危险的异能力者团体、以及危害极大的不明特异点。 和津田相比,坂口安吾的工作可以说是异能特务科里的正统也不为过。 虽然津田在同龄人里已经是上乘,但在坂口安吾面前就不太能看了。 “不,我只是过来看看。”坂口安吾说得很随意,“你身旁的那位先生,在操作舱里呆了有半小时吗?” 他也在打量舆水怜。 他的状态看起来和那些在操作舱里呆了一刻钟就路都走不稳的家伙简直有天壤之别。 察觉到对方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戒备,坂口安吾这才软化了些,“不好意思,并非是有人告密,只是我在操作台上看到了还未删除的数据。如果是担心泄露的话也请放心,我已经将数据删除了。” 他的态度已经是称得上是友善了。 “我就开门见山的说吧。”坂口安吾说,“我们今天检测到了奇怪的数据体,已经将其暂定为一个特异点,遗憾的是,这个不明特异点正在数据世界中移动,黑客也无法抓住他。” 舆水怜:“所以你才想到‘舱’,试图用‘舱’来抓住那个特异点?” 坂口安吾:“正是如此,不能让那个奇怪的特异点在网络中肆意妄为,我们必须要弄清楚那究竟是什么。现代社会,无数人的隐私都保留在电子的世界之中,如果那个特异点心怀恶意,这些隐私都能成为他伤害他人的把柄,又或者有更糟糕的情况……他不仅盗用他人设备,还侵入公共安全系统,哪怕只是让全日本的红绿灯停摆一分钟,这会造成多大的混乱你们也能想象得到吧?” “你们要用‘舱’来找到那个特异点么?可是现在根本没有能在那个世界行动自如的操作者吧?”津田真人不太乐观地说。 “是啊。不过,最有可能的人应该是我面前的雾岛先生了吧。”坂口安吾叹了口气,“……对了,你们今天使用过舱吧?有发现关于那个特异点的消息吗?” 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了,舆水怜心想。 不过,有异能特务科插手,将那个家伙列为必须处理的特异点的话,他的美梦迟早会破碎吧。 “有些头绪,不过我没有能拿得出手证明就是他的直接证据。”舆水怜说,“这样也可以吗?” 坂口安吾那疲惫的眼神都亮了半度,“你能提供一个调查方向给我们,我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这比当无头苍蝇满地乱找要好多了。” “乌丸莲耶。” “……那个大富豪?”坂口安吾有些惊讶,“再怎么说……不,我有些难以相信,不是怀疑你,而是按照常理来想,如果他还活着,年龄已经一百好几十岁了吧?” “这其中的隐情如果要讲起来可能一时半会没法解释清楚。”舆水怜含糊地说,“不过,他是特异点这件事我至少有七成把握。” 坂口安吾点了点头,真诚地说道:“我明白了……你说的那个人是否是我们要找的特异点制造者,我们会派人去搜查线索的。” 他看了眼自己身后安静敞开着的“舱”,转过头说道:“你们还要继续用‘舱’吧?我就先告辞了,对了,特异点的调查结果如果出来了我会通知津田君的。” 坂口安吾就这么走了。 舆水怜倒不是很在意,坂口安吾接下来多半会去调查自己的事,只有他查到的线索都能串联起来,并且有一个说得通的逻辑,他才会相信自己的话,不过以他的聪明,多半会多管齐下一起调查,倒也不耽误时间。 他两手插在口袋里,径直朝着“舱”走去。 “再来一次吧。”他说。 = 意识就像从高空坠入海中的鱼,起初会溅起水花,接着便是沉稳的下落。 下落到中部,然后像一颗石子,逐渐下沉到最深处,坠入泥沙之中。 苍老的声音从不知道何处传进了脑子里。 不,也许不是声音,可能只是在这个特殊的空间里的手段,但舆水怜确实能听到对方的“话”。 “——小子,你在找我吗?分明是依靠我的慈悲才活到现在的野狗,事到如今还想妨碍我吗?” ……真是让人不快的发言。 舆水怜:“如果将被抹去人格、当做工具和宠物去驯化也能叫做慈悲,这本就是诡辩。” “随便你怎么想,但如果你天真的以为自己真的能够威胁到我就错了。现在的你确实有与我为敌的能力,但也仅限于这一小会儿时间,最终留在这片海洋之中的只会有我一个。” “——拥有多余的感情、什么都放不下的你,简直浑身都是弱点啊。” “等我料理完你之后,我会将背叛我的家伙当做余兴节目,一个不留的处理干净。” 这句话之后,他便没有多的信息留下了。 ……大概是已经离开了这片区域,逃往其他地方了吧。 也对,乌丸莲耶又不是火气上涌就什么都不管的小毛孩,留在这里毫无好处,这时多半已经找到安全的地方开始将自己的意识一点点和这个世界同化,研究怎么能操控这里的一切吧。 离开“舱”后,他脸色不太好看。 “这么快就出来了吗?” “……嗯。津田先生,帮我把我的异能力上报吧。” “你认真的吗?”津田怕他一时冲动,“站在异能特务科的角度,我当然很愿意,只是站在我私人的角度,我建议你再考虑一下吧,别这么快决定。” 舆水怜顿了顿,“我今天回去再想想吧。” 从异能特务科离开后,他又处理了一些其他工作,等到全部忙完已经快八点了。 本想回家,却又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景光。 如果看到景光,他搞不好会更加犹豫吧。 思来想去,他索性找了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坐下。 景光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问他今天是不是很忙,他都用各种理由糊弄过去了。 【抱歉,我可能很晚回来,你先睡觉吧不用等我了。(哭)】 舆水怜关了手机,捂着脸,他对自己都无语了。 “对恋人谎称自己在加班,我到底在做什么啊……好像傻子。” 他待到了快到凌晨才回家,景光已经睡下了,他轻手轻脚地洗完澡后,又让自己不发出声音的走到床边。 景光已经将床铺好了,他正面朝自己空着的床那一侧安稳地睡着。 虽然很自私,但是坂口安吾口中说的那种伟大的社会责任离他有点远,现在他连自己身边的人现在都没法保护。 有一点乌丸莲耶可能说得没错。 ……什么都舍弃不了的自己,只能迎来自己不喜欢的那些噩梦吧。 他不会大家的让未来变成噩梦。 舆水怜掀开被子躺下,注视着对方的睡颜,慢慢闭上眼睛。 意识沉睡前,他倏地新年来临之前,还有最后的一次圣诞节。 如果那时候自己有愿望能实现的话,他许愿自己能在人心爱的身侧安稳入睡。 第128章 第二天, 舆水怜起了个大早,留了张字条说有工作就先离开了。 异能特务科那边已经给出了消息,坂口安吾不休不眠的加班后, 将关于特异点的新消息又拉出来和他们讨论。 “昨天还能完全捕捉到特异点的行动,今天已经不行了, 只有几次他活动较为活跃的时候能捕捉到。”坂口安吾的话显得很不乐观, “进化得太快了,就像潜伏在数据世界最深处的网络病毒, 按照这个速度, 很快他就没有对手了。” “……还有, 我们也查到了,特异点的真实身份的确是乌丸莲耶,真难想象……他竟然都一百四十岁了, 还活着,甚至还想用这种办法永远活着。” “坏消息是他已经将自己的身体火化了。他身边的负责照顾的人全都离奇死亡,目前还不确定是他用自己的手段做到的, 还是其他人替他料理的。”坂口安吾说到这里顿了下,“就当我说了句蠢话吧, 可能只是他提前雇好的杀手, 在他指定的时间替他清理了身边照顾他的人。” 在不确定变成特异点的乌丸莲耶是否有造成现实中他人死亡的能力前,他如果说这种不负责任的猜想, 很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和落下把柄。 “我来通知你们还有一件事,‘舱’从今天起但凡使用都要经过更高级别的批准。我们要用‘舱’研究如何抓住特异点……在他完全成长成完全体之前,我们要抓紧时间,那么, 失陪了。我先离开了。” 津田真人看着坂口安吾的黑眼圈,在对方转身离开后喃喃道:“……时间紧迫啊。” 他不想给舆水怜压力, 问道:“你吃了吗?要不我带你去食堂先吃点东西?” 舆水怜完全没听进去。 他想到的是乌丸莲耶对他说的那些话。 坂口安吾说得没错,想在那边的世界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现实世界的人并不是难事,人类的生活早就已经离不开各种电子产品了,哪怕只是利用物联网破坏智能家电,都能将杀人伪装成意外,简直是现实版的《死神来了》,死神都抓不到马脚。 自己是人,不可能像机械一样一直运转,但凡松懈一次就会毙命,想在现实世界躲避对方的追杀堪称是不可能的任务。 而他在杀掉我后,就轮到我重要的人遭殃了。 舆水怜心想,这……只是时间问题。 “我先回去一趟。”舆水怜说,“”有点私事要处理。” = 这天临近黎明前,舆水怜醒了一次。 窗外一片幽暗,隔着窗帘只能看见厚重的黑影,外面的夜空不用想定是黑压压、阴沉沉的一片混沌之景。他心头沉甸甸的,就这么偷窥了一眼景光的睡颜。 他打开手机,犹豫了好半天,最终下了决心。 【帮我向坂口先生那边报备我的异能吧。】 【能阻止那个野心勃勃的老家伙的人,只有我了吧。】 等到再醒来,他已经闻到了热腾腾的早餐的香气。 又暖又充满诱惑力的气息钻入鼻腔,他从床上起来,动作很慢,好像力气不够似的,又好像是对这段闲暇时间非常眷恋,不舍得它就这么匆匆流逝了。 直到他捏着门把手,纠结再三才打开门。 “起来了吗?”恋人的声音第一时间传了过来,就在离他很近的位置,舆水怜听到了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 房门被拉开,诸伏景光穿着制服的衬衣,舆水怜的视线正看到他扣得一丝不苟的扣子。 ……哦,他还要去上班。 这种稀松平常的现实认知,让舆水怜越发有种“时间紧迫”的感觉。 你看,这就是你要守护的日常,你要做的是让这份日常继续运转:他的工作、进食、休息、娱乐、喜怒哀乐,在没有你的未来也要继续下去。 “……怎么了?怎么发起呆来了?”诸伏景光感觉到对方身上莫名涌现出的沮丧,“发生什么了吗?” “唔。”舆水怜眨了眨眼睛,“只是想到你要去上班了,我们又不能见面了,感觉好可惜。” 诸伏景光:“嗯?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在撒娇?” 舆水怜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的确,最近我也比较忙……”诸伏景光想了想,“不过很快就能休息一段时间了,我把休息时间攒起来,可以攒成一个小假期,对了,之前不是说想去一趟意大利吗?” “可以啊,不过去哪里呢?” 诸伏景光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不是说想去看看儿时生活的地方吗?除此之外还有想去的位置吗?啊,再说下去早餐就要凉了,边吃边聊吧。” 舆水怜被他像推小孩一样推进了盥洗室里洗漱,然后又去餐桌坐下。 “今天是三明治啊。”他小口咬了一口。 盘子旁还有一些烘烤过后的吐司边脆片,他尝了一口—— 很甜。 不知道为什么,是让人想流出眼泪的甜味。 诸伏景光摸着下巴思索起来,说道:“说起来意大利美术在世界范围内也颇有名声,要不要去参观美术馆?” “……我没什么艺术细胞啊。” “其他地方呢?” “我想去特雷维喷泉。” “嗯?”诸伏景光总觉得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许愿池。”舌尖上还有吐司脆片的甜味,舆水怜在最后的微甜散去前,说道:“如果只能去一个地方的话,我会去那里。” “我记住了。”诸伏景光好奇道:“不过,为什么是许愿池?” “因为……不是有那种故事吗?神说你只能许一个愿望,然后主人公说‘我的愿望是将能实现的愿望变成三个’。” “这个神还真是小气。”诸伏景光吐槽道:“一般不都是可以实现好几个愿望的吗?” “毕竟实现愿望一定要付出代价吧。动画、电影里不是经常这么说嘛?比如说和外星生物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少女,结果愿望从一开始就是带着欺骗性质的……” “欸……现在的动画和我以前知道的不一样啊。”诸伏景光感慨道:“我完全没听说过,难道说我已经是跟不上时代的‘大叔’了吗?嘶,按照年龄来看,好像也没错。” 这么说起来,他和怜相差了好几岁呢。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居然有一丝这种因为年龄带来的诡异的不自信感。 “会吗?我们也差不多大吧。”舆水怜完全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本来就对年龄什么的不太敏感。 “……你这么说我倒是挺开心的。” 舆水怜说:“对了,如果去许愿池,我就许愿给我实现99个愿望,很贪心吧。” “嗯……”诸伏景光盯着他,“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你今天好像在故意活跃气氛啊。” 舆水怜佯装没有动摇,胡扯起理由来:“只是吃到甜的食物所以脑子转动起来了。” 诸伏景光:“不过,99个愿望你打算用来做什么?” 舆水怜:“大家都身体健康、可以不用工作、每天都过得快乐……嗯,再加一条世界和平?” ——没想到世界和平居然放在最后啊。 如果这是漫才,另一个人肯定要负责吐槽这句话将它作为笑点了。 但这是现实。 “我还是感觉你今天怪怪的。”诸伏景光不需要证据,只凭感觉就推理出了这个事实,“我先说好,想偷偷做危险的事可不行,我们之前约定过吧?我可以不阻止你,毕竟你在贯彻你的正义,但是我不想被你蒙在鼓里,至少让我陪着你。” 舆水怜在心里说了声抱歉。 这次又不一样了。 “……我只是有点紧张,今天要和异能特务科里嫡系的那些人见面。”舆水怜扯了个理由,不过他今天确实要和坂口安吾见面,这不算谎话,“没有做危险的事,放心吧。” ……自己果然是谎话连篇,之前都承诺过要对景光毫无保留,现在又出尔反尔。 舆水怜觉得自己该被良心谴责的地方又多了一条。 但这种道德谴责在足以撕裂灵魂的分离之苦前,竟然如此不值一提。 “真的?” “千真万确。” 吃完早餐后,舆水怜主动起身和景光一起将餐具清洗了,他们将滴着水的盘子放在水槽上沥干。 红色白色的磁盘并肩立着,贴得紧密不可分离,舆水怜只感觉它们让人羡慕。 他们一起走到楼下,对面的音像店已经开始营业,正对着他们的液晶屏上正放着老牌红人歌手的新曲。 “我接个电话。”诸伏景光打开手机,没想到刚要出门就被工作电话找上了门。 舆水怜站在他旁边,他们靠在红砖墙壁上,等待着今天的分别。 音像店的音乐声比车流声更快一步的钻入了舆水怜的耳朵。 乐曲正进行到高潮部分,抓耳的、略带沙哑的女声和婉转的旋律一同奏进他的胸腔。 先前路过这家店时也听到过好几次这首歌,但从没想过这首歌能如此强烈的灌注所有的思念。 “——Can you give me one last kiss?” 舆水怜跟着歌词,小声念出了歌手正在唱的这句话。 诸伏景光挂断电话,想努力去听怜说了什么,可惜此时飞驰过的搬家火车将前半句悉数打碎。 碾碎过后只留下最后几个零落的单词。 歌曲还在继续。 “燃えるようなキスをしよう(来一个火热的吻吧)。” “忘れたくても、忘れられないほど(火热到即使想忘,也难以忘怀)。” 青年轻轻扯了扯恋人西装的下摆,对方也意会着靠近他,宛如歌词预言的那般炽热的亲吻。 在嘈杂的世界中,唯有歌曲声和彼此正在接近的心跳声变得无限清晰,就连风都听不到一丝了。 不是先前藏在楼梯通道里暧昧的、遮遮掩掩的吻,他们在大街上,迎着来往的人流,却仿佛铸造了一个只属于二人的静谧时刻。 结束这个旁若无人的漫长亲吻后,在仍然带着让人眩晕的温度里,舆水怜心想: 我会一直记住这个吻的。 = 这是坂口安吾和舆水怜的第三次会面。 只是他没想到每次会面,对方都会给他带来不得了的消息,看着津田报上来的舆水怜的异能力,他推了推眼镜,掩饰心中蓦然涌上的一丝悲情。 “……你下定决心了?”说完,他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这两天半的时间,对方到底做出了什么考量自己不是很清楚了吗? 他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 坂口安吾不是没有调查过舆水怜的事,正是因为调查过,他才深知对方走到如今这一步有多么不宜。泥泞之躯重返光明之下,编织出羁绊的网,身边的人就是他的全世界。 他不会对舆水怜说你这么做是为了正义、为了大义,所有人都会感谢你,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这等于在践踏他的心意,否定他的人格、否定他一路走来的全部。 “我下定决心了。”舆水怜笑着说,“异能特务科应该能帮我保存好我的身体吧?” “会给你单独设立一个特别病房维持身体运转。”坂口安吾说,“……不会让你在这边的世界被当做是‘死亡’。” “不,我觉得死亡也不错。”舆水怜说,“既然已经要从这边离开,不如将我周围的人从我和他们的羁绊之中解放出来。” “你把这叫做‘解放’吗?” “如果我还活着,他们说不定会一直找我的。这对生者来说是执念和束缚吧,听起来太残忍了吧。” 现在,这个即将从肉身凡胎的世界中消失的人,正在承受着即将到来的残酷的人。 居然说“被人记住是对那些人的残忍”。 “我看不懂你……分明你是因为私心、不是为了大义,才自愿放弃身体的。”坂口安吾发出了柔软的叹息,“……可为了私心的人,不该说‘自己想要被他们一直记住,不想被忘记’吗?” “那不是私心,只是单纯自私吧。不过我不想批评自私,因为我也是个自私的人。”舆水怜说,“但是这种事太痛苦了,本来就是为了保护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折磨他们的事啊。” 坂口安吾一时无言,他想尽可能说些好听的话。 什么啊,这种送人上战场,仿佛还是对方永远回不回了的战场,这感觉真不好受。 “我们会好好保护你的身体,方便你……随时归来。” 哪怕希望很渺茫,他想。 “还有其他的要求吗?我们会尽可能的帮你满足。” “还真有一个。”舆水怜露出了“你终于说到我想问的话题了”的表情,“之前我在组织的人面前假死那次,不是有异能者帮忙篡改了当时在场的人的记忆和认知吗?让他们对我的死亡直播这件事变得印象模糊,根本不记得我这个人,我想再请这位异能者帮忙一次。” 坂口安吾愣了下。 他知道舆水怜说的这个人是谁,毕竟对方经常要处理这类事务。 不过,与其说是消除记忆,不如说是将对方的记忆混淆。 变成“好像有这么回事……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这种混沌的状态,到最后,当事人也会分不清事情的真伪,大多数人便不再深究这件事。 “你的意思是——” “……帮我将我的朋友和家人的记忆篡改一下吧。”舆水怜说, “只有这件事,我自己没法办到,只能拜托你们了。” 坂口安吾沉默了几秒。 在舆水怜都以为“他不会要拒绝吧”的时候,他才点头同意了。 “我明白了。”他拿出手机发了个消息。 舆水怜问:“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现在时间很急迫吧?” “我给上面通报一声,马上给你消息。”坂口安吾说,“麻烦你在这里留一会。” “好。” = 虽说是通报,但也没那么快。 舆水怜坐在休息室喝咖啡,没想到先等来的不是坂口安吾的电话,而是中原中也的消息。 【我在异能特务科门口的花店旁等你。】 ……前几天他还骗了中也,现在有点不知怎么面对他。 不过,中也这么急着找他,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 等他到了花店旁,看到的就是有些焦躁地站在那里的中原中也,身上那生人勿进的气场全开,把旁边买花的顾客都吓到了。 舆水怜走到他旁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中也,你吓到旁边的客户了哦。” “……还不是因为……”中原中也刚想说“还不是因为你”,但在看到舆水怜毫无阴霾的笑容后,这句话如鲠在喉说不出口了。 这家伙,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吧? ……即便如此也要露出这种笑容吗? “我已经知道了。”中原中也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我不该冒着风险来找你,但是接到消息后我没法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港口Mafia的消息还真灵通。”舆水怜说,“森先生也不担心你直接来找我会暴露这件事吗?” 中原中也顿了顿,他说道:“boss的考量我是明白的。他会默许我来找你,对他来说你改变了心意也许不是坏事。但是,我并非是因为这些才来见你,我只是——” “我明白。”舆水怜说,“抱歉,前几天我说谎了。我就是森先生要找的那个‘异能力者’,你要杀掉我吗,中也?” “……别说蠢话了。”中原中也气不打一处来,“我讨厌这样的僵局,因为有那个特异点作为搅局者,所以我必须不伤害你,但是不牺牲你又没法解决那个特异点。” 他已经许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无力感了。 “别用‘牺牲’这个词啊,我又没死。”舆水怜说,“只是换了个地方活着而已。” “那被你留下来的人怎么办?他们可是会一直记着你的。”中原中也说,“见不到面的‘活着’,真的能用‘活着’来形容吗?” “这点你倒是不用担心,异能特务科那边已经和我说好了,会帮我消除那些人的记忆。” 中原中也只感觉到莫大的悲哀。 他无法理解,他也不愿意去理解。 “那个能力者我知道,与其说是消除,不如说是将你从别人记忆中一个具体人变为一个抽象记忆碎片。”中 “你将无声无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你的一切都将被人抹去,你的名字再无人知,你也许在他们的记忆中会成为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你不觉得害怕吗?” “中也是第一个问我会不会害怕的人。”舆水怜坦诚地说:“……当然害怕。但是对我说,带着充满价值的人生赴死,是非常幸福的事,至少没让我留下太多遗憾。更何况,我又不是真的死了。” 舆水怜今天说了太多次“我又不是真死”这种话。 就像是反复说服自己。 “异能特务科那边看来商量好了。”舆水怜看着自己手机忽然弹出的消息,“我差不多要走了。” 他抬头看了眼还未落下的太阳,说道:“现在说午安已经晚了……那就提说晚安好了。” “中也。”他说,“虽然很土气,不过我还是想说一次这个台词——祝你幸福。” 说完,他朝着异能特务科冷灰色的大楼走去。 “我不会让他们篡改我的记忆。” 中原中也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说道:“做得到的话就来试试看啊。” 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忘记的。 = “我问最后一次,做好准备了吗?” “当然,请开始吧。” “……半小时后会让你的身体移出操作舱,真的就无法回头了。” “也就是说这半个小时是给我的反悔时间?谢谢,不过我不需要。” “舱门打开了,已经可以……进去了。” “坂口先生,答应我的事不要忘记。” “……我明白。” “再见。” = 电子海的世界中,意识以比往常还要快的速度复苏了。 舆水怜就像打开了性能限制开关,将全部的能力释放出来那般,在这片无主之地掀起汹涌肆虐的海浪,浪花蔓延到这片区域的每个角落,像灵巧的触手那般将所有的敌人探查出来。 以狂气的怒火将其燃尽。 以不可动摇的决心将其全部绞杀。 ——怎么能让你夺走大家的未来。 ——他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 坐在办公室的诸伏景光猝然抬头,却只能看到窗外正在西沉的太阳。 他的心扑通狂跳,巨大的失落感自胸腔贯穿全身,一股奇异的、酸楚又荒谬的预感冲上脑海。 ——他好像再也见不到这轮灼日了。 第129章 “检测到特异点正在高度活跃。” “特异点……正在快速移动, 他想消除行踪。” “特异点的反应消失了……!是被消灭了吗?” “不,又检测到了新的反应!难道说雾岛先生失败了?” “再等等……” “报告!再次捕捉到特异点行动,奇怪, 特异点的活跃强度正在逐步衰弱……” “特异点反应消失!” “……已经三小时了,依然没有新的反应。” “这是……成功了吗?” “过去八小时了, 特异点再无新反应, 基本可以确定被消灭了。” “还能定位到雾岛先生吗?” “不行了。” “……一点也不行吗?” “我再努力尝试一下。” “……报告,还是没有找到雾岛先生留下的坐标, 也没有形成新的特异点。最坏的可能是他在和特异点的对峙中受到了伤害, 已经……” “我知道了, 不要松懈,你们继续监视动向。” “……他可能只是耗费太多精力有些累了,正在恢复。有消息麻烦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的。” 坂口安吾终于熬不住连续的不休不眠的加班, 去办公室裹上毯子,倒头睡下。 他想,没有迎来最坏的结局,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 两周后 “他去执行秘密工作了,很抱歉, 更多的事我没法向你透露了。” 津田真人放下电话, 抖了抖肩膀,他最近时常有种肩膀被罪恶感压弯的错觉, 他看了眼坂口安吾,像寻求答案似的碎碎念了起来,“这种谎话还要持续多久啊……?” 坂口安吾比他还要疲惫,他捏了捏鼻梁, 双目紧闭,似叹息道:“再等等, 雾岛……不,舆水君还没有传来消息。”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对舆水怜的称呼改变了。 这种“仿佛变得更加亲密”的样子,好像是一种自我罪恶感的救赎,当他第一次脱口而出这个称呼时,自己都愣了一下。 就好像被自己萌生出的情感给要挟了一样。 三重乃未来期间偷偷找过津田真人好几次。 “我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哥哥了。”她每次都开门见山地问:“他做什么去了?” 津田真人对孩子说不出这么残酷的话,但三重乃未来已经不是能用“哥哥变成天上的星星”这种话糊弄过去的小孩了,他只能佯装无事的说他去出差、去执行秘密工作了。 每当这个时候三重乃未来就会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毛,然后扭头说“算了”。 得到三次同样的答案后,她再也没有来过。 直到后来津田真人才知道,三重乃未来妹妹的异能力——是能够判断一个人说的话是否是谎言。 后来撞见她时,津田真人说:“想知道的话,你不如去问天野主任吧。” “他不告诉我、他不告诉我……你也不告诉我!你们都不告诉我!”三重乃未来经历过父母双亡的痛苦,并且是当着她的面被人杀掉的痛苦,她对于成年人的谎言、对于死亡、有着异于同龄孩子的夸张敏感度,这个年纪的孩子,朋友和亲人长时间不出现,只会想到他们是不是去了哪里,而她的第一反应则是—— “他·是·不·是·死·了?” 她瞪着津田真人,仿佛对方说出一个“是”字,她就要骑到他脖子上揍他。 她能鉴别谎言,但这时候她宁肯自己鉴别不了谎言。 津田真人嘴唇干涩,“……我不知道。” 三重乃未来收回视线,“这句是真的。所以他真的去执行生死不明的任务了,他真的能活着回来吗?” “……我们都这么期望着。” 女孩紧闭着唇,咄咄逼人的态度转为冰冰凉凉,虽然没有好到哪里去,但津田真人确实松了口气。 大人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最坏的打算,他不想告诉这个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的孩子。 也许是他们聊了太久,天野主任走了过来,牵着三重乃未来就要离开。 他冷着一张脸,说出不近人情的话:“你那么关心那家伙做什么?他那样的家伙,他那样的杀人犯——就算死了,也是给我死在他手里的妹妹报仇了。” 津田真人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他瞪大眼睛,“什么……” “这孩子的母亲,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天野主任冷冰冰地说,“她和她那个不争气的丈夫都死在了舆水手里。” 津田真人彻底混乱了。 那三重乃未来是什么情况? 她不知道这件事吗? 也对,否则她怎么能和舆水怜亲近的—— “那是两码事!……这种事、我一直都知道啊!我从最开始就知道那个笨蛋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但是,我恨他但是不讨厌他,这样不行吗?!” 三重乃未来扯开拽着自己的天野主任的手。 “——这个笨蛋不是如大家所愿的那样去赴死了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啊!” “过去的罪就算不能一笔勾销,我也绝对没有想过让他像个傻瓜一样去为了什么正义去牺牲自己!” “就算是小学生也知道分水果时拿最大的那个!他就不能自私一点、再让人讨厌一点,好给我名正言顺的讨厌他的理由吗!?” “——他是什么笨蛋啊!真是一根筋!啊啊啊——笨蛋!!” 女孩气呼呼的跑掉了。 津田真人:“……您不去追她吗?” 天野主任看着津田真人。答非所问道:“我还是无法原谅舆水。” “啊?” “但是,我收回前言。”他说。 “他不是无可救药、只懂得装模作样卖可怜来欺骗他人给自己牟利的恶徒。也许就像未来她说的那样,他只是个无法选择、误入歧途、但是拥有的世界很小的笨蛋。” = “安吾前辈!找到了——雾岛先生留下来的痕迹!他的意识已经恢复了,正在和我们对接,咦,他好像要说些什么——” “他说:‘我已经清醒过来了,请坂口先生遵守约定,帮我实现愿望’。” 坂口安吾无力地问:“……你问他,确定真的要这么做吗?” 他明明能保留自己的意识,再慢慢寻找方法活下来,即使不改变那些人的记忆也没关系,只要还有时间…… “他说,他确定。还说请您不要顾虑,就这么做吧。” “……我知道了,告诉他我会去办的。” = 接近三周,诸伏景光和舆水怜一点联系都没有。 他去了哪里?在哪里?做了什么? 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又一次被对方丢下了。 从最初的失望和难过、到现在只剩下担心和焦虑,他所求的愿望只有一个——见到他。 他对自己的脾气很了解,到那时候,生气的话,指责的话,质问的话也许全都说不出来,仅仅只是看着对方的脸,看着他映着自己模样的双瞳,满足感就会从心房如喷泉般不间歇的冒出来。 对,喷泉,他们还说要去意大利,去许愿池。 那现在他又在哪里? 他问了许多人、松田、零、雪莉、津田……所有人都没有消息,唯一剩下的希望,便只有贝尔摩德和中原中也。 但他见不到他们,又怕自己的莽撞让怜陷入不必要的危险之中。 波洛咖啡厅内,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面对面坐着。 打扮成服务生模样的降谷零装作在点餐,参与到对话中来。 松田阵平:“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诸伏景光摇了摇头。 “……hiro,你看起来状况很差,有好好休息吗?”降谷零看着疲态尽显的诸伏景光,“虽然这句安慰人的话很老套,但是怜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糟蹋自己身体的。” 诸伏景光干笑两声,“我倒是希望他能站到我面前来,好好批评我一下。” 他看向降谷零,仿佛在看最后的希望,“贝尔摩德那边也不知道吗?” “……”降谷零沉默了。 少顷,他才说道:“她似乎在忙什么,组织内部出了些问题,我也有段时间没见过她了。现在的局势非常混乱,她能顾上的事不多。就连我也没完全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犹豫着要不要说出这个传闻。 “这么优柔寡断可不像你。”松田阵平看向他。 “……优柔寡断吗?” 降谷零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他讨厌不确切的结论,也不喜欢带来无谓的动荡,更不喜欢让人空欢喜。 “说出来吧,zero。”从小长大的默契让诸伏景光察觉到了这件事,零迟迟没说出口的事,多半和去而不返的舆水怜有关。 “组织的首领,那位大人失踪了。”他说,“也可能……是死了。” “叮铃——” 他的最后一个字正好被店门被推开的铃声打碎。 还未来得及对降谷零说出的爆炸性消息震惊,坐在正对门位置的诸伏景光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津田先生?” 津田真人身旁还跟着位他没见过的中年人,听到诸伏景光的声音,他扭头看了过来。 “正好,你们都在这里啊。”他走到三人面前,连解释都没有做。 他的这句话让降谷零身上的警戒达到了巅峰,诸伏景光心中不详的预感逐渐放大,如黑云压城般逼近心脏的中心。 他想,通常这种时候,对方都是带来那个不详的消息的。 否则,津田先生一定会以轻松的表情出现在这里,而不是这幅竭力隐藏什么的、让自己面无表情的样子。 不,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怜一定已经回到他身边了。 津田真人环视四周,目光最终落在这个小小的座位区,此时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也已经站了起来。 “……我来实现某个人的愿望。”他说着,叹息声从心间落下、下沉到地面,到泥土里,他后退半步,将空间交给身旁那位样貌平凡的中年人,“拜托您了,前辈。” “等等——”诸伏景光的直觉告诉他如果现在不问出那个问题就永远没有机会了,“怜到底在哪里?他去做什么了?他……是不是……” 他说不出最坏的、最痛苦的那个猜想。 那个字他都不愿意去提起,就好像一旦提起那个字,就会触发不幸的开关。 然而那位样貌平凡的中年人已经在津田的沉默中走上前,飞速触碰了那几人的身体。 诸伏景光只是站在那里,感受着心中迅速冷下去的温度。 心中原本有熊熊燃烧的、有某人甘愿扑火的火光、有劈啪作响的火苗声,在这一刻就像被无情的暴雨扑灭,变成了湿漉漉的狼狈的黑灰。 那片本该暖融融的,等待着重要的人归来的营火化为乌有。 津田打开手机,看着屏幕上跳出的“谢谢”。 他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只是比平时更难见到罢了。” “……他一直都在。” 第130章 事件发生的两个月后。 中原中也站在被玻璃窗隔着的病房前, 看着床铺上面色苍白的青年,他双目紧闭,看不出丝毫苏醒的迹象, 只是靠点滴维持着基本的生命体征。 从最初见到这幅模样的舆水怜时,中原中也记得他当着异能特务科的人的面明确表示了自己不满——他用拳头锤着墙壁, 那一下让旁边的坂口安吾都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意气用事的用上重力操控。 直至今日, 他已经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你又来了啊,戴帽子的大哥哥。” 三重乃未来走到他旁边半米的距离, 远眺着病床上舆水怜的侧脸。 “你是不是长高了?”中原中也看了她一眼, 问道。 这个年纪的孩子简直一天一个样, 他想。 “是啊,之前买的衣服已经穿不了了。”三重乃未来用手扒着窗框往里看,念叨道:“……怜哥醒来的时候, 看到我长高了这么多会不会很惊讶?” 尽管她是在自问自答,但中原中也不知为何主动接了话。 “会的。”中原中也说。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中原中也说,“不知道。” 女孩撇了撇嘴, “是我问了多余的话。” 二人就这么静静站在病房外,直到中原中也接到电话, 不得不离开。 = 三个月 “今天他的状态怎么样?”坂口安吾推开办公室的门, 问了每天都会问的这句话。 “……嗯,没有醒来的迹象。”研究员同事拍了拍脑门, “距离上次醒来已经过了一周,好消息是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频率越来越高,按照这个速度, 他应该很快就能清醒过来。” “已经过去三个月了……怎么想也和‘很快’这个词不沾边吧。”旁边的另一位同时转动自己的椅子,抱着头痛苦地说:“我现在都不敢随便离开办公室, 碰到津田和天野主任还好、万一碰到未来妹妹和重力使……我会觉得很有负罪感啊!” 坂口安吾叹了口气。 他也一样啊。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研究员看着永远挂着黑眼圈,进行永无止境的加班的坂口安吾,最终还是揽下了所有。 “我说过如果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的,坂口前辈,你还是去好好休息吧。” 坂口安吾轻轻点了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阖上门的瞬间,他靠在墙边,喃喃道:“……我也没法心安理得的去休息啊。” 哪怕这是唯一解、哪怕这是让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牺牲最小的方案。 他也无法心安理得告诉自己那个年轻人就必须离开他所爱的一切,投入那片黑海之中。 将已从绝望之中脱身、找到新的生命之光并为止竭尽全力去活着的人重新推入死局,这比让他单纯地见识那些苦难还要绞碎他的心。 = 四个月 草长莺飞,河堤两边已经能看到对着樱花树拍照的摄影爱好者、花瓣铺洒在青灰色的道路上,让坚硬的、老气的人行道也多了几分柔软色彩,人们穿梭在光斑闪耀、落英缤纷的樱花道中。 诸伏景光从洒满阳光的窗边醒来,目之所及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色。 “景色真美啊,还是春天好。”当前辈在他面前这么说的时候,他只是微笑着赞同。 这种时候,他怎么也说不出扫兴的话。 在所有人享受明媚阳光和湛蓝天空时,只有他度过了一段没有色彩的时光。 仿佛只有他的世界褪色了。 从某日起、他说不清这日到底是哪天,但自那时起,身体中就像有了一个空腔,却怎么也找不到能与之匹配的填补品,所有的喧嚣都会从这个空洞穿堂而过,他人的快乐和喜悦只能很少的停留一部分在他的身体里。 他一定是丢失了什么。 那一定是足以让灵魂都变质的重要的事物。 从圣诞节到新年,他和往年一样、和亲友、和家人度过,但是正是因为这一切都和往年一致,才让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失落。 “——我好像和谁定下了约定。” 新年参拜时,他看着投入钱币许愿的钱箱,忽然说道。 降谷零看着他的脸,他的表情起初是茫然的,接着,那强烈得想要撕裂一股看不见的墙壁的情绪就这么澎湃地涌现出来。 “……为什么我怎么都想不起来,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沉默过后,降谷零也说道:“我也一样。就像做了一个梦,但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能回想起来的,只有那些朦胧的感觉。就像是整蛊一样,但是真的有这种能操纵他人想法的整蛊吗?” 诸伏景光抬头看向前方那用来许愿的神龛。 “如果这是整蛊就好了。”他说,“如果是整蛊,只要有人拿着广告牌出来告诉我们这是‘骗你们玩的’,然后把那些我们遗失的重要的东西统统还过来就好了。” 这么一来,心中被挖空的地方也会重新被填满。 从他的人生中消失的人也会从那个他触不到的国度归来。 这种朦胧的情感愈演愈烈,直到某日汇聚成了强烈的、称得上是思念的感情。 他在思念某人。 思念一个他不知道是谁、不知男女、不知年龄、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不知自己为何会如何思念他的人。 但他确定的是:自己的思念一旦开始,心中的空洞就会像正在被缝补那般活动起来,空洞的边角被针刺入、又因穿针而拔出,用思念的余韵将空洞的边角给填补,而又因怎么都想不起那人具体的模样而重新破开。 宛如自虐一般无法抑制这份思念。 如果他是侦探就好了,能将线索抽丝剥茧、将那个藏起来的某人给找出来。 起初的那一周,他想找到他,然后问他你是谁、你为什么消失、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又过了一周,他想:如果自己见到了他,一定要问问,他对自己是什么感情。 再过了一个月,他心说如果见到那个人,他会问那个人——你是否也在像我思念你那样思念我。 又一个月过去,他什么都不想了,他所想之事唯有一件—— 我想见他。 想见他。 很想见他。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不用说,不用问,不用想。 ——只要见到他就好。 “我要去见他。”他心想。 = 海水的温度是会改变的吗? 舆水怜没想过这个问题,再说这问题也轮不到他去思考,他既不是科学家也不是探索者。 他只是深陷这海水之中的一个意识体,他没有身体,照理说也不该有感觉,可他只记得起初四周的一切很冷,像冰正在融化那般。 ——紧接着,温度慢慢转暖了。 海里也会有温度吗? “他今天醒了吗?” “没有。” “您什么时候能醒来呢?” “不只是我,您的朋友、您的恋人、还有那些被您帮助过的人,我们都等待着您醒来的那天——” “已经春天了,说起来已经是可以赏樱的季节了。” “您要玩小游戏吗?我朋友开发了一个小游戏,他说如果您很无聊的话可以玩一下。好吧,我知道您现在听不到我们的话,看不到我们的消息。” 不。 我听得到。 舆水怜心想。 他只是没有力气去说话,去回答他们。 自己醒着的时间太少了,因为这里太冷了,但是那个人说已经春天了,海水变暖和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他喜欢这样的春天,他想,如果再这么暖和下去,他一定就能醒来了—— 一定是这样的……对吧? 可是,明明已经很温暖了,为什么他还是无法伸出手、无法告诉他们自己想要醒来呢? ……意识体也能做梦、也能流出泪水吗? = 【……你现在的模样也太惨了吧?】 谁? 【我好像只是一段时间没在你身边,你怎么连自己的身体都搞丢了啊!只听说过把钱包弄丢的,但没听说过冒失到会把身体都丢掉的……等等,你还清醒吗?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我很清醒。 【酒鬼也会这么说,但是他们多半都醉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嗯……那你知道我是谁么?】 …… 【果然还是不清醒啊。】 【就这么看着你走向Bad End不是我的风格。我做了那么多,可不想看到你得到这种结局,“好人没好报”的故事已经够多啦,至少不要让这种坏结局出现在我面前啊!】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抱歉。 【这个时候还说抱歉,你果然是笨蛋?算了,就算是笨蛋,等着你回去的人还是很多的,也许他们就喜欢你这样一根筋的笨蛋。】 ……我不是笨蛋。 【你就是!对了……我不是来批评你的,差点被你带偏了。】 【你把我的话记住了,你做得很好啊。】 【被人认可、被人喜欢、最好是受人欢迎——你做到了啊,满分啊!】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随取随用的炮灰了,恭喜你——】 【你是配角了哦!】 【既然好不容易成为了真正的配角,接下来就当做一次没有终结的假期——】 【和珍惜的人一起,好好享受人生接下来的人生吧。】 【唔,我对传送不太在行啊,那就送你最后许愿的地方好了。】 【对了,你可别给我许什么“麻烦再给我实现99个愿望”这种让人头疼的愿望啊……!】 混乱的意识无法全部理解这个谜之声所说的话。 但是,那种想要哭出来的感觉不再仅仅是“感觉”。 包裹在意识之外的海水如退潮那般悉数离去,青年再度感觉到自己拥有了人类该拥有的躯干和四肢。 头顶的阳光传递的暖意是真实的,和那片电子海中虚假的温暖并不相同,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激活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在触碰到脸颊的那一刻,他又激活了人类专属的害羞情感,蹲下身来将脸埋了下来。 这一次,落下来的泪水是滚烫的。 = 这份感情给了诸伏景光勇气。 他觉得自己骨子里是有些许离经叛道的,尽管这点性格并不体现在外表上,但他一旦决定了要做某件事,那份执着会撕咬着他的骨头,去让他寻找自己要的那份答案。 去那里吧—— 去许愿池,你不是和那个人约定过吗? 这种“说走就走的旅行”按理说不在他固执的范围里。 哪怕这是一场由天降的灵感引发的旅行,哪怕这场旅行根本没有站得住脚的线索和动机,可唯有这一次,他冥冥中有种不这么做绝对会后悔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他乘上飞机、去往那个陌生的异国时尤为强烈。 越是临近目的地,感受着异国的阳光,心中被挖空的部分就像要重新生长出来那般躁动不已。 犹如春的气息在鸣奏,在乱舞,在渴望,在发狂。 直到他踏上石头路,看到许愿池后方象牙色的那片建筑和雕像,他们在恰到好处的光辉下散发着近乎柔和的光辉。 在喷泉的水声中,他先是看见溅起的水花和嬉闹着奔跑过去的孩童。 游客们纷纷举着手拍照,在一个个遮挡视线的屏幕中,他寻找着自己想要见面的那人——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用跑的。 记忆中好像曾经他是被追的那一方,那个人曾经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就在他惊起几只四处张望的鸽子时,扑腾而起的白鸽抖落他灰白的羽毛,紧接着,就像神明的魔术那般,在视野中的羽毛完全消失前,他找到了自己想见的那人。 他正越过人海,心有灵犀一般朝着自己看了过来。 青年有着和背后的池水相近颜色的眼睛,如今正倒映着自己朝他奔去的身影。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还有点抖,也许是因为激动,也可能是因为他一路奔跑过来而无法控制气息。 “……我终于见到你了。”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提前打好草稿的那些话,只记得那几个最重要的字。 “我想见你,我一直在想你。” 他的爱人有湖水般蓝色的眼睛、璀璨如阳的金色头发。 青年以不亚于自己的小心翼翼的态度,朝着他伸出手,却又不敢用力,生怕触碰到的是水中月。感受到对方的这份不安,诸伏景光心中反而沉静了下来——现在是他来给予对方真实感的时候了。 他握着青年的手,同他贴得更近,此时心跳声已经无法遮掩。 在白鸽盘旋的湛蓝天空之下,他们旁若无人地拥抱着,最后落下一个安心的亲吻。 ——他们的未来终于交缠在了一起,不再分离。 第131章 在意大利重逢的那天, 两个人可以说什么都没顾上。 他们默契的不提任何其他人的事,就这么度过了半天珍贵的二人世界—— 在许愿池前投币许下心愿,又拉着手在街头广场漫步, 不知道惊起了多少只路边悠闲的鸽子,他们没有目的, 也没有做什么旅游计划, 只是就这么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这份情感单纯到仅仅是如此就足够满足。 他们晚上住附近的酒店,交涉任务自然由没有语言障碍的舆水怜来, 他问景光:“标间?” 诸伏景光看着上面的宣传牌, 虽然看不懂意大利语, 但是下面有英文标注也有图片,他侧头小声对舆水怜说:“双人床的吧。” 舆水怜心里一跳,“……好。” 他紧张得手都要冒汗了, 他看着前台,努力让自己眼神别飘忽,问道:“双人床的房间还有吗?” 前台略显惊讶地看了他们一眼。 倒不是因为他没见过同性情侣, 只是亚洲人的同性情侣他见得比较少。 “有的。”注意到自己的失礼,他赶紧低下头来。 办理手续拿到房卡后, 他们一起进了电梯。 在“双人床”这个词面前, 几小时前那梦幻到仿佛要飘入云端的气氛里冒出来的粉红泡泡一个个炸裂开来。 舆水怜有种一下就从虚幻的幸福感中跳跃到了充满爱情喜剧里跌宕起伏的过山车上。 “怎么了?”诸伏景光握着舆水怜没有拿房卡的那只手,感觉到对方的手指一直在轻点他的手心。 舆水怜赶紧停下动作, 不想暴露自己因为这点小事就莫名其妙紧张。 接下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有问题了,他抬眸看向诸伏景光,问道:“你想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嗯?”诸伏景光认真地盯着他看, 等待他的下文。 舆水怜:“……我在想我里面穿的是什么内裤。” 然后,他就见到自己平时性格温和沉稳的恋人, 有一瞬间和自己一样陷入了无措。 ……虽然自己脑子不清醒说了这种话,但是能看到景光这样的表情,感觉赚到了——他心想。 诸伏景光调整表情,说道:“……怎么忽然想到这个?” 舆水怜在见到景光的表情是无措和茫然交错的那一刻后,他也语无伦次了起来—— “因为我向神许愿了,所以才忽然出现在许愿池的。我的衣服应该是那位好心的神明给我安排的。外面的衣服一眼就能看到,但我并不知道里面穿了什么——” 此时电梯“叮——”地响了一声。 舆水怜拉着诸伏景光就快步出了电梯,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找到房间,刷卡,推门而入,关门一气呵成。 接着,他就趴到了床边喊道:“抱歉……我,刚刚可能、大概、也许是想‘调情’……?但是好像弄巧成拙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他这幅化身仓鼠的模样让诸伏景光不禁笑了起来。 青年坐到床边,揭开舆水怜盖在头顶遮掩的被子,笑道:“刚才是调情吗?对不起,是我没能注意到。” 他态度实在太好了,让舆水怜觉得自己像被哄的小朋友。 就像童话里北风和太阳那样,景光的行为和太阳没什么区别,让舆水怜主动把盖在头顶的被子甩到了一旁。 “……你道什么歉啊。” “不过,我觉得你没有失败。” “?” 青年轻轻揉了揉他的额头,落下一个吻:“……你的调情比你想象中要好得多。” 舆水怜:“?!”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心说自己好像被景光反将了一军。 啊啊,他再也不做这种事了! 简直是笨蛋…… 他重新抬眸,结果迎上了对方清澈的眼睛。 舆水怜用手肘支撑着身子,然后从趴倒在床上的姿势慢慢起身,他感觉脸有些发热,他能感觉到景光的视线。他用另一只手拽了下对方衣服的下摆。 “……嗯?” “再……亲一下。” 于是诸伏景光又稍微弯下身子,他伸手去扶着舆水怜让他坐直起来,在这个时候,他又一次落下了这个亲吻。 舆水怜也向上引颈,借着床头支撑身体,他不知手该往哪方,就这么碰开了床头的橘色小灯,接着,让原本无处安放的手顺势搭在恋人的肩上。 他们靠得更加紧密,加深了这个吻。 在异国的灯火之下,厮守着同一个梦。 = “早上好。”躺在床的一侧,看着自己的恋人缓缓睁眼的诸伏景光说道:“醒了吗?” 舆水怜迷糊间眨了眨眼,发出了小动物般的“唔唔”声。 哪怕不睁开眼,他也知道恋人正注视着他。 生怕移开视线,自己就会消失。 “……放心吧。”他打了个哈欠,安抚道:“我不会消失的。” 诸伏景光笑着,没说话。 失而复得的喜悦起初让他冲昏头脑,然而紧接着袭击他的是强烈的“不真实感”。 重逢的两天时间,诸伏景光对舆水怜可以用寸步不离来形容,就像是野兽在守护自己的地盘时那般敏锐,少有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的神经下意识地紧绷。 “放松一点,别这么紧张啊,我又不是掉在地上的羽毛、不是空中盘旋的落叶,会被风一吹就奔向远方了。” “虽然我的理智告诉我我应该相信你……”诸伏景光叹了口气,“但是我的感情、以及过往留在我身体里那些经验还在作祟,我依然在恐惧你从我眼前消失。” “抱歉。”舆水怜对自己的“前科”心知肚明,“是我不好。” 他的优点是认错很快,认错态度永远很好,并且在认真反思自己的问题。 然而,诸伏景光明白他通常都是“我错了,下次还敢”。 在来到意大利的第二天清晨,他们就合计了一下消息,将舆水怜“死而复生”的消息送了回去,然后说他们还要在意大利呆上几天再回去。 舆水怜也向景光解释清楚了他现在的能力能做到哪一步。 他的系统、他口中的“好心的神明”并没有剥夺他的异能力,甚至将他的那份能力保留了下来。 舆水怜感觉自己的意识就像同时分成了两个工作区域,一个在现实世界,另一个依然在数据的世界中。 可以说是bug得不行。 吃早餐的时候,舆水怜说:“感觉我现在好厉害,说不定去征服世界都能成功。” 诸伏景光看着他剥得坑坑洼洼的水煮蛋,又看向忽然提出“我好厉害”宣言的恋人,对他这种偶尔脱线的可爱之处实在没什么抗拒能力。 最后,他温声说道:“……征服世界太辛苦了,可能一年都没有休息日,还是换个轻松一点的工作吧。” 他可不想对方忙到连见面的时间都没有。 舆水怜用自己的能力找到了他儿时曾经住过的地方,比起漫无目的的约会,他们决定将先前的约定一一实现。 他们转了好几次车,经历了几乎半天的车程,才到舆水怜曾经和母亲住在一起的那个出租屋。 现在这屋子已经迎来了新的住户,他们站在不远处,喝着来的路上买到的饮料,在这条街上漫步。 “儿时的记忆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舆水怜看着四周的墙砖,“虽然称不上幸福,不过,那时候我确定自己还被母亲爱着。” 诸伏景光安静地听着。 舆水怜耸肩笑了笑,“……现在提起曾经的家人,好像很没有真实感,已经没有能回忆起来的情感了。” “那说说别的事?那时候你都在家吗?还是出去和朋友一起玩耍?”诸伏景光换了个话题。 “好像没什么朋友。”他说,“我们家搬来时,这里的小孩已经有自己的小团体了,不太欢迎我这个外地人,而且……那些小孩会用单亲家庭和混血这两件事来攻击我,所以我也不想和他们玩。” 到了这个年纪再往回看,会觉得都是些简单又幼稚的事。 “那时候的‘舆水怜’还是个安静、不爱说话的孩子,甚至偶尔还会冒出一些‘干脆就这么谁都不理,一直一个人待着算了’这样的想法。”看着明媚的阳光下跑过去玩耍的孩子们,舆水怜忽然感到很恍惚,“……小时候的想法现在可不能算数啊。” 那时候他也绝对想不到——能在别人的感情中占有一席之地,原来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吧。 诸伏景光明知故问道:“现在呢?” 舆水怜:“……好不容易才抓住了和自己喜欢的人能在一起的这个未来,现在的我想的都是‘我绝对不会放手’这件事。” 说完,他都有点害羞了。 这种直白的情话向来不是他所擅长的。 “没关系。”提到这个话题,诸伏景光立刻变得坚定了起来,他说:“我会抓住你的。” “——即使是你被迫、甚至不得不松开手的那个时刻,我也绝对会牢牢抓住你。” ——绝对不会再分开了。 第132章 回到日本后, 才算是真正开始忙起来。 浪漫归浪漫,生活依然要走向正轨。无论是工作还是人际关系,又或者是布置住房, 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跨过苦难迎来未来并不是一句空话, 而是要他们一起付诸于行动的。然而这样的忙碌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事, 担心恋人随时会消失的焦虑也因此被平复了不少。 舆水怜最先见的人是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没有被篡改过记忆的人——原因很简单,一是他足够强, 异能特务科没法轻易对他下手, 二是他作为港口Mafia干部的身份, 让异能特务科在对待他时态度十分敏感,于是修改记忆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在得知这件事后,舆水怜简直无措到了极点。 ——如果没有系统的帮助, 中也还要一直记着自己这个不可能醒来的人。 况且他还会去安放自己身体的那个病房探望自己。 ……这也太残酷了。 中原中也看着舆水怜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多半是在想一些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我之类的想法吧。”他说,“我可不喜欢这种沉重的想法, 更何况,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如果谁都不记得你为他们做的事, 我才更难以接受。”中原中也嗤之以鼻道:“电影里最让我受不了的就是悲情英雄的结局了。 “ 赭发青年锐利地表情逐渐被轻松取代:“更何况, 你顺利回来了,回到了大家身边——” “你……不问我是怎么回来的?”舆水怜也被他感染, 浮现出轻快的笑意。 “异能特务科的那些家伙可能会感兴趣吧,但我并不关心。”他耸了耸肩,“之后你打算怎么做?继续留在异能特务科么?” 舆水怜笑了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 醒来后第一次去异能特务科那天, 还没走到电梯口,他就被迎面扑上来的三重乃未来撞了个满怀。 他下意识去抱她, 却发现手感不一样了,他惊讶道:“你长高了?” 三重乃未来锤了下他的肚子,“……我们几个月没见了,你第一句话是这个?” 她一副“你这人好不识趣”的表情。 舆水怜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他弯下身子在她面前蹲下,也正因如此,他确切地感受到对方长高了不少,他蹲下来时已经要微微抬头看她了。 “抱歉,我听说你这段时间一直有去探望我,我……”舆水怜顿了顿,“我很感谢你。” 三重乃未来泄气了,“……怜哥,你嘴巴好笨,这点和以前完全没区别嘛。” 女孩眼睛一转,以古怪地口吻小声道:“我还以为你会变成像机器人或者生化人一样。” “为什么?”舆水怜好奇道。 “没什么!”三重乃未来不想告诉他。 津田真人端着已经空掉的咖啡杯从旁边走来,顺势揉了揉女孩的头发,开始揭她老底:“……这孩子,在听说了你的事之后,看了很多科幻电影。还偷偷问我‘万一怜哥像电影里那样进入了虚拟世界后被洗脑了,醒过来之后性情大变怎么办’——” 三重乃未来:“——不准说!!” “好好好……不说就是了。”津田真人说,“打断你们感人的再会很不好意思,但我们还有点事,小未来,晚点再把怜哥还给你可以吗?” 三重乃未来从不在这种事上耍脾气,她松开刚才拽着舆水怜衣袖的手,沉默地看着他。 然后往后退了半步,就像在说“你走吧,不用管我”。 舆水怜一直觉得亏欠她太多,看到她乖巧的模样时心中愈发惭愧。 津田真人挠了挠头发,说道:“我说,小未来,你差不多也该告诉他那件事了吧?现在不是气氛正合适吗,错过了就更难说出口了哦。” 三重乃未来小声说了句:“……真是多管闲事。” 正准备起身的舆水怜又重新弯下腰,等待着女孩接下来的话。 女孩并未如他想象得那般立刻开口,舆水怜在她脸上看到了天人交战般的复杂情绪。 接着——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女孩别扭地将手背在身后,“……怜哥和我父母的事。” 舆水怜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临,但听到三重乃未来开口时,他依然无法控制地想起当时的场景。 “那件事我很抱歉。”他只觉语言苍白,“我……” 我会赎罪的。 可是赎罪又如何? 心中的温度渐渐转凉。 就在此时,他感觉眉间被人弹了一下—— “!” 三重乃未来板着小脸,用力的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我说这件事不是为了让你说什么赎罪、抱歉、对不起之类的话!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已经知道了,我相信我的能力,我也相信我的眼睛和我对你的感受——” “我不会说什么仇恨就此勾销之类轻飘飘的话。” “但是我也不会发誓要恨你一辈子,我又不是苦情剧女主角。” 说到这里,女孩的表情从紧绷转为松弛。 “……现在的我还很小,搞不太懂这些大道理,我能说的只有一件事:我没有想过要你死,我也不想你死。我能想到的唯一的事,就是希望你能帮助别人,拯救别人。” 她虽然说一派轻松又洒脱的表情,但舆水怜总觉得她在以不符合这个年龄的心态在强撑着。 “总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啊,憋死我了,这些话早就想说了,毕竟怜哥是笨蛋,不说得这么清楚你搞不懂我的想法吧——” 三重乃未来后退半步,似乎是想丢下这些话就逃之夭夭。 然而,舆水怜在她话音未落时就抱住了她。 ……他真是不中用的大人啊,他想着。 然后,三重乃未来更紧的拥抱了他。 舆水怜听见了女孩故意压低的呜咽声。 津田真人掏出纸巾想递过去,“那个,未来小妹妹,你擦一下眼泪……” 舆水怜感觉自己被对方轻轻推开,接着,三重乃未来一把夺过纸巾,喊了句“我又没哭!”,扭头就跑开了。 看着女孩上了楼,舆水怜还待在原地。 津田真人用手肘戳了下他,“她是真的挺喜欢你的。” “……嗯。” 这个小插曲过后,津田真人带着他又去见了坂口安吾。 坂口安吾更是有一肚子话想说,比如:你的身体明明躺在病床上,怎么忽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意大利罗马? 而且,简直是直接恢复到了身体的鼎盛状态。 再怎么健康的人在病床上靠营养液度过几个月,身体都不会像平常那样,而舆水怜不仅没有变差……他看了眼面前的青年。 坂口安吾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 开玩笑,这家伙……现在简直称得上容光焕发好吗? 舆水怜也很头疼,系统虽然帮他解决了问题,但这些小细节他还得自己圆过去,好在坂口安吾没有太在意,或者说,他故意装作不在意。 毕竟舆水怜回来了。 还带着他变得更强的异能一起回来了。 再加上他先前的那番举动,在一小波人里,他变得异常有人气——他们在这一层的办公室往主操控室走的时候,好些参与过那个项目的人都朝他投来了充满敬意和善意的目光。 舆水怜:“……?” 津田真人给他解释了一番,并表示:“在‘舱’的项目组,你可是超级有人气,不对,你对那些人来说堪称是传说中的人物。现在他们看到了活生生的传说,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感情才怪。” 坂口安吾在一旁补充道:“如果你愿意回归‘舱’这个项目,他们以后都会是你的同事。不过,现在的你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不需要急着做决定。” 接下来,他们将这几个月内发生的关于组织的大事都给舆水怜说了一遍。 在乌丸莲耶的意识消失后,他的亲信们试图将消息隐瞒下来,甚至想借机上位取代他,继续维持这个庞大的组织——要知道,并非所有人都是BOSS的死忠,拿钱办事,以员工给老板干活、或者把自己当成被高价雇来的雇佣兵心态的人才是大多数。 先前埋入组织的眼线也起了作用,“BOSS已经逝世”的消息起初只是小范围的传播,然而有心之人想利用这个消息从内部让组织混乱并不是难事。 尤其是和BOSS关系匪浅的贝尔摩德。 她比其他人更早的察觉到了风暴即将到来,找了个绝佳的机会死遁然后人间失踪了。 降谷零完全没有她的消息,然而此时更重要的是将组织一网打尽,他也没空分心去关心贝尔摩德了,在几个月的撒网收网后,原本地基已经动摇的组织更是岌岌可危——内部动荡、外部觊觎这块蛋糕的其他□□、以及随时准备将这伙人捉拿的各国警方,大家都在活动。 “组织的成员已经有不少落网,然而最重要的收获,是他们这么多年来的研究。”坂口安吾说,“……托他们的福,各个部门机构的加班也骤然增多。” 津田真人露出了心如死灰的绝望笑容:“没关系反正我们异能特务科加班一直很多哈哈哈哈——” 舆水怜:“……” 难怪他出现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咖啡杯。 舆水怜从异能特务科离开后,打开了手机——他们找不到贝尔摩德,但是自己能找到。 对现在的他来说,这是易如反掌的事。 不过,贝尔摩德现在应该很谨慎的藏在某处,等待对她安全的那个时刻。 ……她会来见自己吗? 舆水怜想了下,觉得还是自己主动去找她比较好。 “拜托了,一定要在日本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在“出院”后,头一次尝试了以“最大功率”开启了自己的能力。 在一阵头皮发麻的感觉过后,他居然真的定位到了贝尔摩德所在的位置—— “……咦?” 怎么会在那里……? = “真可惜啊……本来这户人家种了很多花,玫瑰也种的特别漂亮。但是忽然搬家了,这边的房子也卖掉了,可惜了那些花。” “欸?可是我听说这栋房子不是已经被人买下了吗?” “但是院子根本没人打理吧?花田基本都荒废掉了。” “之前那户人家为什么搬走?我记得那户人家条件很好啊,女儿好像还是很有名的歌手——” “可能是惹上黑帮了吧,有一天我在外面晒衣服,好像看到几个鬼鬼祟祟的男人闯进他们家,没过多久他们就搬家了……” “讨厌,这里有黑帮吗?”一位瘦高的主妇皱起眉头来,“我可是看重这里治安好才提议要搬过来的。” 活泼的圆脸大婶安慰道:“放心啦,这里治安大部分时候是很好的,对了,前几天不是还有个外国人搬过来了吗?似乎是位独居的中年女性,她说就是看重这里的环境和治安才搬来的。” “……独居的中年女性吗?是单身?” “不是哦,我听说她好像有个在外面工作的儿子,要我说那孩子也真不像话,几个月都没来见过他妈妈一次。我们家的俊介君可是从小就很懂得孝顺长辈,绝对做不出这种无理的事。” “哎呀,外国人和我们思想不一样啦——” “啊咧,刚才过去的那个年轻人……难道是我多心了?他的长相好像不是日本人……不,难道是混血?等等,他过去的方向是不是你刚才说的那个独居外国女人的家?” 被这么一说,这位活泼的大婶也扭过头去,惊奇道:“难不成是她的儿子吗?这孩子看起来也很帅气啊,比你们家俊介还要帅呢!” “……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我们家俊介可是名校毕业,年薪可不是那样的小子可以比的。” 活泼大婶:“……”不是,你也不知道人家收入多少啊。 舆水怜来时路过他生母原本居住的那间屋子,如今花园已经彻底荒废,根本看不出曾经美丽的模样。 但他更想不到的是贝尔摩德居然会选择到这附近来住。 他捧着一束康乃馨,他本想买玫瑰——但此时康乃馨才能更好的表达他对贝尔摩德和他关系的定义。 青年走上台阶,深呼吸过后,按了按门铃。 监视器上传出了女人故意凹出来的蹩脚日语。 “……请问是哪……” 哪位的位字还没说出来,贝尔摩德在监视器里看见舆水怜的脸后,声音戛然而止。 几秒后,门被打开。 舆水怜深吸一口气,竟有些不知说些什么好。 他笨拙地将康乃馨从怀里往前推出去。 “……是我,妈妈,我来找你了。” 他维持着举花的动作,生怕被对方拒绝。 半晌,他才听到女人的轻笑声。 他抬头,看见一张陌生却又充满熟悉感的脸。 “进来吧。” “好好和我讲讲这几个月你身上的事吧。” 第133章 舆水怜回来后休息了大约两周时间, 这两周他除了和朋友见面外什么都没做。 用坂口安吾的话说这是真正的长假,并且让他好好珍惜。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对异能特务科的下班时间不抱希望了。 一定要说有什么好消息, 那就是A药的解药。 在掌握了组织大量的研究资料后,破解A药也变得容易了些, 然而除了江户川柯南和后来找上门的赤井秀一之外, 灰原哀和贝尔摩德反而对A药的解药不那么迫切。 她们对于未来还有许多迷茫和不确定的想法,舆水怜觉得这不是坏事——做选择固然很痛苦, 但是拥有这份自由的权力, 就能让她们的未来多出更多可能。 只有降谷零, 还在因为组织的事忙前忙后,甚至比组织出变故之前还要忙上百倍。 据说他很可能要一直忙到十月之后了。 好消息是这之后他的升迁之路会更加平坦。 话虽如此,景光也没闲着, 他本身也是和组织有所关联,在敏感时期更是忙得不行,到头来, 最闲的居然只有舆水怜,和相对来说作息规律一点的松田阵平。 于是他们这段时间经常带上休学在家的灰原出去玩, 偶尔还会在游戏机室玩上大半天。 直到休假结束后, 舆水怜正式进入异能特务科开始上班,他才切身感受到所谓的地狱职场不过如此。 哪怕他可以不用呆在办公室, 随时随地都能工作也一样。 在高强度加班半个月后,他对异能的掌握也愈发炉火纯青,甚至学会了如何同时操控自己分割开的意识进行摸鱼。 在某次工作时,他见到了诸伏景光的哥哥——那位长野县的警察先生。 有点尴尬的是, 他们并不是私下见面,而是因为工作才意外见上了一面。 舆水怜期间偷看过诸伏高明好几眼, 然后他不得不感慨,也许诸伏家这种沉稳的气质是真的和遗传有点关系。如果说景光的水,那他哥哥更像是一座巍峨又静默的高山,是两种不同意义上的“沉稳”。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直白,诸伏高明在终于能说话时,主动朝他这边过来了。 舆水怜心想着不能失礼,于是连忙对他打招呼:“您好……我是舆水怜,初次见面,诸伏先生。” “初次见面,舍弟承蒙你的照顾了。”诸伏高明接着也做了自我介绍。 其实他对舆水怜并不太熟悉,只是从弟弟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的形象,尽管很久之前就提出过有机会想和对方见上一面,然而这对恋人实在命途多舛,见面这件事就被一再搁置,没想到私下的见面还没能约成功,就因为工作而碰面了。 ……也许这也是一种缘分? 他不想对弟弟的恋爱指手画脚,景光的性子他是了解的:平时看起来温柔又要说话,但在他认定的事上固执到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认定的恋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更改。 抱着一丝好奇的心态,他也观察过舆水怜。 性格温和、真诚又有礼貌、偶尔还有孩子气的一面、在同事里人望很高,很受尊重…… 如果站在世俗的角度来看,实在是挑不出什么错。 一定要挑刺,那就只能挑性别的刺了。 但对诸伏高明来说,只要这个人不是心术不正之辈,弟弟又喜欢,他也是真心喜欢自己弟弟,那就够了。 舆水怜还在紧张自己是不是没留下什么出色的印象,殊不知对方对他已经非常满意了。 晚上他们俩约在超市见面,准备买点东西再回去。 他们推着手推车,经过冷藏柜的时候,舆水怜跟景光提起了他和诸伏高明见面的事。 “……在看到你哥哥的那一刻,我真的觉得‘不愧是兄弟啊’,在某些地方给人的印象很像呢。”舆水怜将牛奶放进手推车里,“希望我能给你哥哥留下好印象。” “不用这么紧张,高明哥是个很有主见,并且洞察力很强的人,我相信他会喜欢你的。”诸伏景光按住了舆水怜试图往里面放第五盒牛奶的手,“这个牛奶的保质期特别短,买得太多了容易过期哦。” 舆水怜一脸可惜的放了回去。 他们结完账走出超市,正好太阳快落山,夕阳烘烤着肩头的衣服,整个后背都是暖烘烘的。 这时,诸伏景光咦了一声,问道:“按照流程,我是不是也该和你的家人见一面?” 舆水怜听到这里,满脸愧疚地看着他。 “……贝尔摩德说她暂时不想看到你。”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我做错什么了吗?” 他怎么完全没有印象,他哪里得罪贝尔摩德了吗? “不是。”舆水怜见他满脸困惑,于心不忍地告诉他自己上次和贝尔摩德见面后,她说的话:“她说她提防过波本,但没想过我早就……呃……” 接下来的话,他感觉由自己说出口怪羞耻的,“她没想过我早就迷恋上你了,我说不是,然后她就让我说我们之前的那些事,我说完后她说我们这叫暗度陈仓。她还说光想着波本油嘴滑舌,没想到越是老实的人才越可怕。” 诸伏景光:“……???” 他简直哭笑不得。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贝尔摩德这么有幽默感? 至于她口中的“暗度陈仓”—— 诸伏景光想了下,竟然无法否认:“……其实她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舆水怜:“???” “这段感情完全公开前……一直都是遮遮掩掩的状态,碍于各种原因,就连直白的感情都没法诉说,每次都在忍耐。”诸伏景光回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到后来,好几次他已经在心动了,却必须和怜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那时候他的不甘心现在还能回想起来。 “我是不是很迟钝?”舆水怜别过脸,“其实在我们确定关系之后……我有回想我们以前的事,明明那时候就有痕迹了,我却完全看不出来。” 诸伏景光笑了起来,“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感情的事还是顺其自然吧。而且,不正是因为我们都在不断的确认自己的心意,才让我们的决心都无比坚定吗?” 舆水怜点了点头,又说道:“景光和我不一样,你很坚强。” 诸伏景光沉默了片刻,认真道:“……不,在经历了那几个月后,我现在、偶尔还会做噩梦。梦到你忽然有一天从我身边消失,然后怎么都找不到你。” 舆水怜恍然大悟:“难怪你昨晚忽然抱着我睡。” 原来是做噩梦了。 “等我一下。”他把买东西的袋子交给诸伏景光。 然后去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杯饮料,又拿过袋子,将饮料递给景光,“稍微放松一下?你最近工作也很忙,压力太大了……喝点含糖的碳酸饮料能缓解紧张。” “而且,我说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会消失的。”这句话他是小声嘟囔着说的。 诸伏景光接过恋人的一片好意,他打开饮料的拉扣,气泡咕噜噜的冒了出来。 空气中蹿出了丝丝微甜的气息,落日的余晖把易拉罐的瓶子照得发出橘子色的反光。 “帮我拿一下。”他把饮料又递给舆水怜。 舆水怜一头雾水的接过,“你不喝吗……?” 诸伏景光将购物袋放在脚边,然后牵起了舆水怜没有拿饮料的那只手。 感受到他的指尖还因为方才触碰过冷饮有些发凉,诸伏景光用自己的温热掌心贴着恋人的指尖,将热度传递过去。 接着,舆水怜就感觉到手指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诸伏景光将易拉罐的扣子套进了他的手指。 做完后,他自己倒是先不好意思了起来,“……会不会有点幼稚?” 舆水怜眨了眨眼睛,笑道:“有点,但是……对我来说刚刚好。” 接着,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笑了起来。 舆水怜想起自己之前失败的调情。 他扯着诸伏景光的衣角将他拉到几步之外的靠墙处,问道:“那接下来,要来个不那么幼稚的、大人的吻吗?” 没有语言回答。 对方只是伸手托住他的后颈,轻轻稳了下来,在二人均匀的呼吸之中,这个吻又逐渐加深了些。 舆水怜也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正好能看见自己手指上那个幼稚的易拉罐卡扣正在反光。 他侧耳倾听,却感受到了一股长久的满足,心中不再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缝隙。 永无止境幸福如夕阳那般来得正好,笼罩在了他们身上。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