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龙族:重启人生 作者:念头不通达 内容简介 这不是一个人的重启,而是所有人。 这是2010年的夏天,注定相遇的人还在犹豫,被指定的糟糕命运还未来临。 在命运罗盘停下前,重启归来的男人伸手抓住了罗盘的指针,硬生生将它拨向了幸福的区域。 这世上明明有那么多可以相爱厮守一生的情侣,为什么,不能是我们? 第一章 开启二周目 “哥哥,所有逆命者,都已被灼热的矛贯穿在地狱的最深处!” “你真的想回头吗?” “掌握权与力的人才有资格决定一切,是现在低头俯身捡起曾经高傲的女孩,还是回到过去救回那个至死都在呼唤你的女孩……哥哥,你决定好了吗?” 血与火的废墟上,身躯残破的男孩张开双臂,拥抱王座上的至尊。 他的身后是一轮巨大的黯淡日轮,余下的辉光将海面灼烧的无比透亮。 路明非抚摸着路鸣泽的头,低声道: “死亡并不可怕,比死更可怕的是孤独地活着和不被牵挂地死去。这广阔的世界如果只剩下你我,那就太无趣了。” 路鸣泽抬起头道:“哥哥,即使身处人群中,我们一样孤独。” 路明非温柔地笑着:“怎么会呢?即使是怪兽也有怪兽的朋友,只要和朋友在一起,这个世界就不会孤独。” 路鸣泽沉默良久,绽放出最后的笑颜: “哥哥,无论你选择什么,这一次,我仍然会站在你的身边。” “去交换吧,哥哥,拿我们最后的权力交换重启的机会,你将再次在临海的山崖上拥抱那个错过的女孩!” “让我们一起来迎接二周目的开启!” 他迎着狂风,以胜利者的姿态对这座世界怒吼。 路明非抬起被血渍沾满的面庞,遥望半掩于海面下的日轮。 无声而笑。 大家…… 我们很快就能再次见面了。 当壮丽的夕阳喷薄出最后的生命力,黑夜不可避免的降临,死亡如期而至。 路明非的思绪渐渐发散,飘到极高而极远的云层之上,飘到了世界之外,飘到了冰冷幽寂的宇宙中。 他以灵体的形式来到了宇宙中,身前是在战火中变得残破的星球。 一位笼罩在氤氲光辉中的朦胧身影出现在他的身旁。 “往前看尽一切历史,成王者不过三人,你是第四人,也是第一人。” “这一次,你交换吗?” 路明非低下头,看着脚下的世界,瞳孔中流淌着火焰般的光,恍如倒映着世间一切。 “当然交换。” 他神色疲惫却又满心由衷的喜悦。 他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来到了最后的舞台,迎接属于胜利者的加冕。 朦胧身影缓缓伸出手。 光影交错间。 一粒尘埃自祂的手中飞出。 穿过黑夜。 于漫长的静谧中航行。 下方一座座城市自荒芜中耸立而起,转眼又被风沙夷为平地,新文明自废墟中诞生,于繁华落尽后再度迎来文明的更迭。新王踩着旧王的尸骸踏上了世界之巅…… “有人曾向我交换王位,而后他迎来了背叛。” “也曾有人向我交换不朽,而后他在漫长的岁月中长眠于尼伯龙根。” “逆流光阴者,也必然会为此付出代价。” “逆流光阴的人啊,我将再次见证你行走过的岁月。” 自称神灵的存在留下了最后的箴言。 光阴不可阻挡地倒流。 …… …… 即使闭着眼也能感觉到阳光灿烂的过头了。 屋内闷热的快赶上桑拿房了。 老式风扇嘎吱嘎吱的声音,配合着窗外玩命叫的蝉鸣声,汇成了一首另类的交响曲。 路明非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而又陌生的房间。 笔记本屏幕上是墨绿色界面的“卡塞尔学院假期日常报告表”,线条简约明了,一点也不花哨,还有密密麻麻的一堆确认按钮。 路明非下意识握紧了右手中的鼠标,左手是一把纸扇子, 扇面上写着“我踏月色而来”。 路明非捏着扇柄,盯着扇面上的字迹发呆。 这把纸扇是文学社活动中弄来的,早已随着灭世的言灵埋葬在家乡的废墟下。 自己真的回来了! 无法形容的怅惘与欣喜满溢胸腔。 他在心中呼唤小魔鬼,却毫无回应。 往日随时等候路少爷翻牌的头号小弟不知去向。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 自己带着记忆回到了现在,那么路鸣泽呢? 他是否也如自己一样? 另外,为什么回来的时机不对? 他瞥向电脑屏幕右下方的时间栏。 2010年7月17日。 这一年的他刚完成大一课程,即将跨入学长的行列,和历届学长一样自动拥有了勾搭学妹的资格证书。 可按照交换的要求,他本该直接回到2009年的暑假前,一切尚未开始之际! 他决定让自己冷静下,适应下当下的幻境。 路明非低头看向屏幕,屏幕上满是复杂而繁琐的选项。 “是否检测到未知龙类?” 路明非沉默了会,在“否”的选项上一勾。 哪条蠢龙会傻到在光天化日下大摇大摆地四处乱跑呢? 其实这些家伙大多都有社交恐惧症,整天待在阴森的尼伯龙根内。 要么安分守己地做条宅龙,常年沐浴在妹妹的威严下,不得以沉迷在吃薯片、看赌神的无厘头的日子中。 要么偷偷藏在某座老旧小区的31号楼内,隔着敞亮的落地窗,倔强而孤独地偷听着人类的声音,悄悄观察着某个男孩的动向,心情不好了就去rua一下蠢笨的兄长。 真是…… 龙族的耻辱啊! “今天是否有使用言灵?” 路明非顺势勾选了“否”。 他想起来了。 这是学校暑假每日必填调查表,被列入校规之中。 这被卡塞尔的学生们视为假期日常,换个词就是暑假作业。 对于这份作业,芬狗的评价是“狗娘养的哪个孙子制定的校规”。 路明非上一世深表赞同,这一世也不例外。 否否否…… 一连串的否下来,路明非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平日废材无比,却在关键时刻勇猛的不做人的师兄。 路明非手忙脚乱地快速打开校内邮箱,一阵噼里啪啦,给芬格尔写了封邮件,快速点了发送。 “师兄,你现在是不是还在骑马来的路上?” 根据芬狗本人透露,他家在德国乡下,每天都得骑马去镇子上上网,然后填写这该死的日常调查表。 邮件发送成功。 接下来是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路明非的目光死死盯在收件箱上,近乎愚蠢的执着。 他也说不清究竟为何要发这封邮件,也许是验证自己真的回来了,也许是他想芬狗了,以致于重启人生后想第一个看到的,是芬狗亲切而热情的招呼…… 一个红点突然出现在收件箱上。 路明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开了邮件! 邮件内容简洁明了,感情真挚炽烈。 上面只有一个道尽了肺腑之情的中国字,以及充斥着浓郁而真切的情感的通用符号。 “滚!” 在这个酷暑的清晨。 重启人生的男人,像个疯子般歇斯底里地又哭又笑,泪水混杂在笑容中。 他仰起头,眺望窗外远方的街道,心中有无限茫然,亦有无限喜悦。 今天是他的十九岁生日。 距离与小师妹的邂逅正式进入倒计时,二十四小时内。 距离和绘梨衣的重逢还有七个月。 距离这座世界忘记师兄还有一年五个月。 距离最后的决战之日还有三年。 而假扮奥丁的洛基还被困在尼伯龙根中。 师兄还未走到封神之路的尽头。 老大还没与家族彻底闹翻。 师姐还没有成为最后的钥匙。 芬里厄还沐浴在妹妹的权威下,困在地下沉浸在赌神与薯片的宅龙生活中。 偷藏在老旧小区的31号楼内,曾悄悄观察着某个男孩的少女正在准备一场美好的邂逅。 那个在临海的山崖上像小猫般向他靠近的少女,正端坐游戏机前沉迷拳皇。 还有很多人很多事…… 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些曾经擦肩而过的人,那些曾无力扭转的故事,那些让人抱憾终身的结局,都将在这一次迎来崭新的展开! 他将为所有的友人带来美好的he。 他将引导世界走向正确的轨迹。 他舍弃至尊之位,放弃拥有的权与力,只为重启自己以及大家的人生。 人生不止如初见,还会遇见无限小美好。 这一次路明非一个都不想错过。 …… …… 你好,世界,老子回来了! 第二章 男人,就要说到做到 “明非!大早上在屋里发什么疯呢?别大清早就在那追狗血肥皂剧了,下去买一袋广东香肠和一把小葱,顺带去传达室看看有没有新的邮包寄来!” 穿透性极强的魔音将路明非拉回现实。 听到婶婶的声音,路明非愣了一下,有种恍惚感。 这个在东京口口声声说要与他断绝来往,又在最后关头担心他会不会游泳的家庭妇女,是他在这世上割舍不掉的家人。 而她也随着自己的重生,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生活中。 如果历史沿着原本的轨道流淌,那么叔叔一家会在决战之日前因为自己,而倒在死侍的脚下…… 这个在临死前怒骂自己是丧门星,给他们全家带来灭顶之灾的家庭妇女,却直到死也没让他来救他们。 倔强的让人无法理解。 这个养了他六年,却又让他无比烦闷、讨厌的家,似乎总能找到各种各样和解的理由。 路明非含糊了应了一声,双手狠狠在脸上蹂躏了一阵,深吸口气,重新恢复了平静。 “快一点快一点,大小伙子的人这么磨磨蹭蹭以后谁家女孩看得上你!” 越发犀利,直指灵魂的痛击接踵而来。 路明非刚点下“发送”键,屏幕上突然跳出了一个新窗口。 “RicardoM.Lu,您有未读的邮件1。” …… Ricardo: 根据入学资料,你出生于1991年07月17日,今天满19岁。 在这重要的一天,我谨代表校长希尔伯特·让·昂热和教务委员会全体教授祝你生日快乐。 感谢你就读卡塞尔学院和我们分享美好时光,荣幸地共同成长。 你真诚的,诺玛。 PS:按照校规,过生日的学生可在学院餐厅领取生日蛋糕一份,但你目前在中国休暑假,所以免费生日蛋糕服务取消。以及,暑假小学期将在2010年07月20日开始,你上个学期的成绩单显示你有两门课的成绩为‘D’,即未通过或者不及格,因此遗憾地通知你,小学期你必须补课以及补考。我已经为你安排返回本部的机票,请随时准备出发。 …… 快速浏览过邮件,刚想走出房门的路明非突然一拍脑门。 他已经很久没过生日了,完全忘了这门子事。 也就是说,那个总喜欢恶心人的家伙,特意将自己送回了生日的这一天? 十九岁了吗? 不过…… 挂了两门课吗? 路明非双手掩面,有些不忍直视这糟糕的成绩单。 作为学校目前在读生中唯一的S级,真是惨不忍睹啊,想来是给历代前辈的威名重重抹了一笔污迹。 不过这趟回本部的话…… 似乎能去当个合格的电灯泡? 好像还不赖的样子。 路明非咧嘴一笑,随手抓了几把乱糟糟的头发,在婶婶下一发魔音到来前大步走出了屋子。 刚走出屋子,就撞上了迎面而来,手里抓着一个座圈的婶婶。 “哎,等等,正好马桶圈给你叔叔坐裂了,去建材城给我买个新的,要榉木的,高档一点的。我待会要带鸣泽……喂,你小子发什么疯!脑子撞墙了?!” 家庭妇女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大大的拥抱将她抱个满怀,吓得家庭妇女花容失色,两手拼命挥舞拍打明非的肩膀。 难道是这臭小子没钱花了? 呵呵,就知道那什么卡塞尔学院奖学金是骗人的玩意! 好在自己有先见之明,不然鸣泽能上奥斯丁大学吗! “我知道,你们要去买西服,下午四点半回来,我会帮忙把香肠蒸上葱切好,再给你切点萝卜做汤用。” 脑海中前所未有的清晰,以前的记忆清楚地就像可以反复循环播放的电影。 路明非一股脑说出了一串话,双臂狠狠一紧,勒的家庭妇女咳了两声,要不是尚有些自知之明,加上亲缘关系,她说不得要大呼小叫,怒骂这莫名其妙的臭小子揩她油了。 “对了,我爱你们,就像你们爱我一样。”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路明非头也不回地转身冲出了屋内。 留下一头雾水的家庭妇女呆立在原地。 足足数十秒后。 她才回过神,狠狠呸了一声,嘟囔道:“谁会爱你这个小王八蛋。” 路明非冲下了楼,循着引擎声找到了坐在那辆小宝马内的叔叔。 “明非啊,这是要出门?要不要叔叔送你一程” 叔叔侧伸出头,往嘴里塞了根香烟,烟还没点上,随口问了一声。 下一秒,叔叔目瞪口呆,嘴里的香烟跌落在大腿上。 路明非探身进车内,先是狠狠薅了把鸣泽那小胖子梳理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在弟弟的哀嚎怒吼声中低下头,额头与叔叔相抵,闭上眼睛轻声道: “叔叔,谢谢你们这些年守护在我的身边,我永远是老路家的种。” 望着路明非一路疾行宛若逃跑的身影,叔叔呆了好一会,有些莫名其妙,又莫名有些触动,可又说不清这是种怎样的感觉。 就好像家中的孩子突然一下子长大、懂事了,背对着家人独自踏上了通往远方的道路。 这条道路注定将是遍地荆棘,充斥着血与火,阴谋与危机,可他的身影却是那样一往无前。 难道去美国的这一年…… 明非发现自己其实不是老路家的种? 可也不对啊,明非怎么会不是老路家的种呢,这么重要的事大哥可从没跟自己提过! 他突然转头狠狠瞪了眼还在哀嚎的亲儿子,骂道:“臭小子,一个头发就给你整的生无可恋了?别囔囔了!” 小胖子委屈回头,趴在车尾试图寻找哥哥的身影。 …… …… 路明非走出小区,进了地铁站,掏出口袋中的手机。 映入眼帘的是三条消息。 第一条来自楚子航楚师兄,这是一条生日祝福短信,简洁地就像调查表的网页,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师兄的风格。 “生日快乐,路明非,楚子航。” 嘿,师兄,好久不见了。 下一条是封隐秘邮件,不知以什么方式发到了他的手机中。 …… RicardoM.Lu: 执行部对你分配了一项临时任务,你需要在今天早晨10:00之前赶到火车南站,和执行部专员B007交接一份重要资料,并带着它返回学院本部,你的返程机票被预订在2010年07月18日凌晨。 诺玛。 …… 记忆瞬间被拉回这一天。 那个和自己碎嘴了半天,连真名都来不及报上,只留下一个编号的师兄,突然在自己面前失去了生命。 这可不行啊小师妹,手上沾染了太多秘党的血,你还怎么站在师兄的身边呢。 路明非在心中自语道。 他看了眼时间,连第三条短信都没看,直接跨入了地铁中。 他已经想起了第三条短信的内容。 那是来自陈雯雯的短信。 一想到这个名字,他的脑海中还能浮现出那一天的场景。 …… 那也是一个夏天,蝉和今天一样在外面玩命地叫,屋檐的阴影落在地面上如刀一般锋利,外面满是灼眼的阳光,他靠在窗台上百无聊赖,陈雯雯穿着蓝白相间的布裙子,穿着浅跟的凉鞋,步履轻盈,像微微地踮着脚走夜路,好像要从他面前一掠而过。 “你是路明非么?你喜不喜欢看书?”陈雯雯停在面前。 他本来低垂着眼睛盯着地板,听到这句话后惊讶地抬起头,看到陈雯雯的眼睛像是水面那样微漾着反射阳光。 耀眼的似乎无法直视。 …… 路明非一度认为自己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她。 可直到很久以后,路明非才明白,那只是向往,而非爱。 那只是一个缺爱而孤独的少年,在面对极少见地来自他人的善意时,内心中突然涌出的渴求罢了。 他想从陈雯雯那里渴求更多的关怀或者关注。 可以是恋人间,也可以是朋友间。 哪怕是早已习惯孤独的少年,也会无比真切的希望身边能多出一个可以掏心窝的朋友。 他们可以互诉衷肠,可以偷别家的煤炭在天台上烤香肠吃,可以一起坐在天台的边沿晃荡着脚,看着远方日轮黯淡,看着城市在日落中安静下来,看着街道依次亮起斑斓灯光汇聚成银河。 他只是太孤独,太寂寞了。 寂寞到总是轻易地喜欢上愿意向他伸出手,给予他善意的女孩,却从没想过对方需不需要他的喜欢。 她们只是偶然路过他的人生,看到那个衰小孩实在是太惨了,惨到不忍直视,好像整个世界都在针对他,于是便心怀同情地给予了他一分善意。 她们都是善良的人啊。 善良的人就应该享有幸福。 但这份幸福,并不是只有自己才能给予。 自己的喜欢,对她们来说可能只是平添的烦恼。 而在面对那个真正需要自己的女孩时,愚蠢的,不可救药的,这个世界上最烂最废物的自己,却没有及时握住那个女孩的手。 他答应了她会为她打跑一切来袭的奥特曼。 但他却没有做到。 他以为她是公主她拥有全世界,可她以为她只拥有你和她的玩具们。 他总是这样犹豫胆怯,直到真正失去才开始后悔,直到失去了一切才开始明悟,直到退无可路才知道前进。 真是…… 废物般的人生啊。 钻心的疼痛再次蔓延在他的心口,仿佛藤蔓扎根于心脏,开出血色的花。 路明非缓慢抬头,在车窗玻璃上看到了头发乱糟糟不修边幅,眼瞳却如黄金浇铸,展露出赫赫威严的年轻人。 他轻声告诉眼前的年轻人。 失约的男人不配做男人。 所谓男人,就要说到做到。 第三章 师兄,我罩你啊 大厅里满地阳光,一排排座椅空着没人坐,大厅周围的便利店店员打着瞌睡,极偶尔地才有乘客模样的人没头没脑地走来走去寻找检票口。 龟壳形的金属架撑起了几十万平方米的圆形空间,顶上都是钢化玻璃,中央高度足足有四五十米,喊一声能听见隐约的回音。 穿着黑色T恤、黑色牛仔裤、戴着黑超,穿着夹脚凉鞋的男人站在一根柱子后,手中提着一只纸袋。 黑超反射着阳光。 锐利的目光隐藏在黑超后扫视着来往的每一个人。 视线范围内,7—11便利店门前拎着暖壶卖泡面的姑娘、推着大扫帚来回擦地的老伯、带着老婆儿子飞奔来去找不到检票口的大叔一家、以及坐在不远处和女友打PSP的兄弟…… 似乎每个人都在专注地做自己的事。 而他要等的那个男人还没有到。 B007长叹一口气,心中痛惜不已。 代表学校精锐的S级居然迟到了! 这是何等的卧槽! 而且这交易地点的选择也有问题。 火车南站建成不久,前几天才投入使用,抬头就可见的电子公告牌上压根没几列火车,站内人流量低的令人发指。 在这空旷的火车站内,特意一身黑衣黑裤想隐没于人群中的他,反而显得异常刺眼显目。 这等隐秘交易,难道不该选一个人迹罕见,避开监控的秘密基地,或者人群扎堆,人多口杂的地方吗? 在他最初的预想中,轨道内机尾气流呼啸而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两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目不斜视地交错而过,而藏着机密的档案袋却在瞬间完成交换。 整个交易过程悄无声息,隐秘至极,又充满了难言的默契。 瞧瞧,多有画面感,简直比电影还专业! 可现在他都能察觉到门口的安保人员,时不时朝他投来几道目光! “咦,师兄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惊讶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传来,嗓音中似乎满是超出掌控的意外。 B007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只见学校最新的S级学生路明非同志,手提马桶座圈,脚踩拖鞋,一身松松垮垮的白色衬衣和大裤衩。 满脸写着“我就出来打个酱油”的闲散随意。 B007不由肃然起敬。 队友的装扮显然胜他数筹,可以完美融入当下场合,不至于像自己一样招致安保人员的目光。 不过这家伙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 而且他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难道自己真的就这么明显吗? 不愧是S级! 不过什么来的这么早啊,你已经迟到了十分钟好吗! 路明非拍了拍头,连忙抱歉道:“抱歉啊师兄,我记得你明明迟到了十五分钟的,没想到你居然提前了。” 在原历史进程中,师兄足足晚到了十五分钟。 B007目露茫然,这家伙在说什么,现在S级还兼带掐指算命的吗? 他拉下黑超,露出一对老鼠眉和一双闪动的小眼睛,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他们后,把手里的纸袋往路明非手里一塞。 “这么直接,不走个流程吗?” 路明非一手马桶座圈,一手纸袋。 “流程?当然要走,不过这不是你的活吗?”B007愣了下,还沉浸在电影般的默契配合中,摇头道,“拿好了,这是重要文件,别问有多重要,反正就是很重要。” “哦哦,好的!” 路明非应了两声,将纸袋和马桶座圈放左手拎着,腾出右手,从裤兜里掏出本缩印书,上面印着“卡塞尔学院任务手册中文版”的字样,开始按照程序走流程。 “请问你就是执行部专员B007吗?” “这种废话就跳过吧。还有你修过执行部实践课么?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带着手册出来任务,你这样跟对着说明书开车有什么区别?”B007瞪大眼说道。 “师兄你的玫瑰呢?”路明非抬头问道。 玫瑰是接头暗号。 B007叹气道:“你好歹也是S级精英啊,没必要这么刻板的根据流程走吧?潇洒呢?潇洒一定要有啊!而且是我给你东西,不是你给我,你怕个毛线啊!” 路明非想了下,同意道:“确实,师兄你脚太臭了,玫瑰还是不看了。” 他回忆了下过去,记起来这位师兄的玫瑰图案纹在了脚底板。 这也就算了,主要味太冲,大夏天还是不遭这罪了。 B007不乐意道:“说谁脚臭呢?我只是容易出汗!” “是是是!”路非明低头看着任务书,随口问道,“师兄你纹玫瑰在脚底板干嘛?” B007顿时来了兴致:“和老婆一起纹的,玫瑰是因为她是花店店员,我看上她就总借着去买玫瑰搭讪啦。” “去年我们去海边拍婚纱照,两个人坐在沙滩上,把脚板心对着镜头,两朵玫瑰。酷吧?看过周星驰版的《鹿鼎记》吧?跟‘反清复明’一样!” 路明非赞叹道:“真有创意,师兄真浪漫啊,难怪能追上嫂子!” B007耸了耸眉毛,昂头骄傲道:“那是!师弟你以后结婚想纹身找我啊,我给你介绍,不疼,还打折!” “嫂子现在如何?” “我给她开了家花店,这个点基本就在花店,怎么了师弟,你有想表白的对象?需要花就吱一声,免费送货上门,师兄不帮你帮谁!” 路明非竖起大拇指道:“师兄仗义!” B007胸脯拍的震天响:“那是!” 仗义的男人都很帅,抛去那双贼眉鼠眼的小眼睛,师兄还是很帅的。 B007递过交接文件,道,“签个字,摁上手印,然后给诺玛发一条短信,诺玛会在任务日志帮你做更新,资料就到你的名下了。” “哦。”路明非干脆偏腿坐在地上开始倒腾,头也不抬道,“师兄你也坐下啊,咱俩聊聊呗。” B007愣了下。 这师弟还挺健谈! “师兄,嫂子有血统吗?” “屁的血统,没血统,”B007蹲在路明非身边,“良民,祖上三代清清白白,成分是佃农。” 路明非眨眼道:“准备啥时候要小孩?” B007哈哈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手道:“快了快了,你嫂子已经一个月了。” 路明非又竖起大拇指道:“厉害啊师兄!” “哈哈哈,一般一般,响应国家政策,师弟你加油,你以后也可以的!” 路明非顿时被噎了一下。 他呛着般咳嗽了几声,道:“师兄,你觉得你运气怎么样?” “运气?还凑合吧,不好也不差,去年还遇到了我媳妇,车贷房贷什么也有指望,运气这种东西……还行吧。” B007摸了摸鼻子,不知道S级师弟怎么会突然有此问。 路明非摇头,语重心长道:“师兄,我来的路上算过了,你运气不大行啊,等过些年手游火了,你听师弟一句劝,保底是你命,千万别妄想偷渡去欧洲,你血统太纯了。” “哈?我血脉浓度就百分之三啊!” B007目瞪口呆,完全听不懂这位师弟在说什么。 血统太纯? 自己可不是什么拯救世界的大英雄,血脉浓度低到只有百分之三,血之哀都懒得找他。 “好了,我再签个字这活就算完了。” B007嘟囔道:“那就快点吧,我是偷摸着出来的,还要回去上班呢。”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涌上他们的心头。 路明非忽然抬头,似自言自语道:“师兄,其实你运气也挺好的,毕竟遇到了我不是?” 不等B007回答,空气似乎跳动了起来,地面开始震动,火车站内的所有人都面色不安地站了起来,四处张望。 “我靠,好像出事了!” B007脸色难看。 路明非安慰他道:“没事的师兄,小地震而已,别慌啊,师弟罩你!” B007蹲下身手按地面,汗水从脸颊处流下,哭笑不得道: “师弟别闹了,赶紧翻到任务手册289页,看看这种情况我们该怎么处理!” 路明非瞪眼道:“师兄你没搞错吧?这种时候翻任务手册干什么?拜托,我好歹也是S级,这点潇洒不要的吗?” B007心中万马奔腾,你现在要个P的潇洒啊! “地震了,快跑啊!” 女人的尖叫声突然响起。 整个大厅内的众人开始分散逃跑。 他只能压着性子道:“龙族掌握的力量,我们屹今为止知道的只是一鳞半爪,一切突发情况都可能和龙族有关,遇到突发情况第一时间是参考……我靠,什么声音?” 他们的上方突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巨大的玻璃天穹上出现了延伸的裂纹。 那些裂纹如同藤蔓一样从四面八方向着顶部中心生长,一块又一块的强化玻璃随着框架的扭曲发出呻吟般的异响! “啪”一声地裂开,第一片碎玻璃落下,砸在地面上,粉碎溅开,声音惊心动魄。 整个穹顶正处于崩溃的边缘! B007神色紧张地一推明非,咆哮道:“快快!快躲到长凳下面去!” 他刚想扑进旁边的长椅下,就被路明非一把拽了过来,强塞进了身边的长椅下。 “师兄别乱动,我罩你啊!” 和之前相似仿佛的话,却让B007有种发自灵魂深处的颤动。 师弟你在装什么酷啊,就算你觉得自己是尹天仇,我也不是柳飘飘啊! 这个初次见面,怎么看怎么不像S级的师弟…… 居然真的在试图罩他! 在一声哭泣般的尖锐长音下,穹顶上蜿蜒的裂缝汇聚到了一点上,至此迎来了最终的瓦解破碎。 几千片强化玻璃碎裂为几十万片玻璃碎片,阳光被切碎成无数缕。 千千万万的玻璃碎片翻转着锋利的棱角,反射着交织的阳光,好似每一片碎片后都藏着一只眼睛,寻找着此地唯一的猎物。 看着无数玻璃碎片坠落在地,细碎的玻璃渣在地面跳跃、闪烁,B007大声喊道: “师弟别犯傻啊!快躲进来啊!你会被切割成无数块的!” 路明非没有回答他。 如果自己不管师兄,那么按照原先的历史进展,一片薄而脆的玻璃碎片将贯穿木凳,插入师兄的后脑勺。 而且在这次灾难中,牺牲者只有师兄一人。 精准的犹如手术刀般。 能做出这等壮举的,除了几位至尊外,只有那对兄妹。 师兄啊师兄,真的不知道该说你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啊。 路明非仰头,单手压盖住自己的面庞,阖上眼眸,嘴角含笑。 他明明站在玻璃雨中,可无数散落飞溅的玻璃碎片却好像长了眼睛般精准无比地避开了他,连带身周五米内都没有一片玻璃渣。 只因一个古奥森严,复杂地如无数音节杂糅压缩在一起的词汇从他口中被吐出 宛如手握权杖的皇帝,掷地有声,向世界发出了属于他的声音! ——言灵【无尘之地】 …… 自他重返至尊之位。 所谓言灵。 不过是龙的语言。 第四章 波西米亚风长裙 有响自于太古的叹息穿越时空而来,带着痛彻灵魂的悔恨。 路明非睁开眼。 眼前一切都定格凝固在了一息间。 静止在半空中的玻璃碎片反射交织着凌乱的阳光。 在这光芒的坠落中,一幅幅瑰丽、奇幻的画面幻影般而来…… 那些破碎的,震耳欲聋的声音,形如海潮般涌来,回荡在四面八方…… 站立在冰崖上的孤峭背影…… 飞溅在天空的白色冰晶…… 夕阳沉入黑色的云团…… 兀立在浩瀚冰海上的铜柱…… 被束缚在金属藤蔓中的女人…… 鲜血坠在寒冰之上,流淌交汇成盛大华丽的图腾…… 女人于长眠中睁开盛怒的双眼…… 冰川在震动和粉碎,风从极地吹来,将破碎的冰霰吹入天空,仿佛一场逆舞的雪,折射着女人瑰丽的、黄金般的目光…… 路明非的目光隔着数个时代与其交汇碰撞! “你后悔吗?” 幽幽的传自于太古的声音撞碎了时空,闯入路明非的耳中。 这些画面逼真的就像发生在眼前的3D电影,但路明非清楚地知道,这便是历史,也是某人残存至今的记忆。 曾经的他以为这是路明泽的把戏,暗骂这是哪整来的狗血奇幻剧,一看就是那种号称制作精良,剧情扯淡,经费全用在请演员和宣传片特效上的三流剧情的扑街剧。 可此刻的他,只感觉到淡淡的哀伤。 那种哀伤涌现于血脉,传自于光阴。 伟大终将逝去,不朽终将腐朽。 无论你的过去抵达过怎样的辉煌,攀登过怎样的绝巅,时光终将埋葬一切。 被世人遗忘的历史,只能沦为虚假的故事。 火车站已经空无一人,四下空荡荡,只有玻璃碎片落地飞溅的声音响起,但趴在长椅下的B007却能清楚感觉到那种强烈的存在感! 一个生来就立于世界之巅的存在就在他们的附近! B007脑海中轰然一震,眼前闪过一个存在即带着奇幻色彩的字眼,那是 ——龙! 卡塞尔学院上下所有人终生的目标! “师弟!快逃啊!逃啊!逃!” B007脑子一热,歇斯底里地怒吼道,挣扎着从长椅下爬出来。 这一刻的他脸庞扭曲而狰狞,哪里还有半分贼眉鼠眼状,简直威严如忿怒金刚。 这世上哪有师弟罩着师兄的道理呢? 只要师弟不跟师兄抢师妹就很棒了,罩人这种事还得交给仗义的师兄来啊,师弟你还太年轻,你还有光明的未来,你可是S级啊师弟!S级的你,怎么也比路人甲的我拥有太多可能性,如果龙王们真的将毁灭世界,那我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要想活下去,就全得仰仗师弟你到时候大发神威,砍翻全场了啊…… 将一切抛却脑后的男人爬了出来,恶狠狠地扑向师弟,带着视死如归的觉悟。 不愧是卡塞尔学院的毕业生,哪怕他自称只有百分之三的血脉浓度,他依然能如英雄般慨然赴死! 一只脚突然从侧面踹在了他的脸上,将他踩在了地上。 男人还没看清究竟是谁踢得自己,又是一脚袭来,两眼一翻,被直接踩晕了过去。 师兄啊师兄,都说让你别乱动了,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白挨了两脚吧? 该! 一脚镇压了师兄的路明非侧头看向右方,那里是站口的方向。 一角波西米亚风的长裙飘然而过。 他没有追上去,只是孤独地立身于散落的玻璃碎片中 这只是初次见面,很期待与你的重逢。 小师妹。 当最后的玻璃碎片落于地面,溅起细小的玻璃渣,路明非低声轻喃着,也许是在回应太古时代被囚禁在金属藤蔓上的女子,又或者是在回应自己。 “后悔啊,不仅后悔,还很孤独呢,所以……我又回来了。” …… …… 当来自小师妹的初次问好告一段落。 路明非挠了挠头,看着晕倒在地的师兄和手中的纸袋。 记得上一次师兄惨死,纸袋也被人偷拿走了,后来还是杀胚师兄趁自己享受大餐的时候出手夺了回来。 没记错的话,据小师妹自己爆料,这份纸袋里藏了些关于她的痕迹,一旦落入校方手中,有很大可能顺藤摸瓜找到小师妹。 而且…… 如果师妹因为没有销毁这些痕迹,而放弃前往卡塞尔学院的计划,这可如何是好? 这份档案看似简单,却是很多事情的源头。 一旦从源头抹除,那么事态的发展将彻底超出他的所知,就像一条既定的命运轨迹重新产生无数个分岔口,每一个分岔都代表了不确定的未来。 所以…… “啪嗒——” 纸袋应声落地。 路明非将马桶座圈挂在脖子上,双手搀扶起师兄,口中念念叨叨地走向站外。 “纸袋怎么就突然消失了呢?师兄这都得怪你啊,要不是为了保护你,这纸袋怎么会消失呢,回头施耐德教授要是怪罪起来,你可得给我顶罪啊……” 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火车站门口时。 一个潜藏已久的男人冒出了身影,他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那个落在地上的纸袋,有些懵。 这是啥意思? 算了不管了,老大要的纸袋就是这个,本来还想动枪威胁的,这回省事了! 他踩着满地玻璃渣快速上前,拿了纸袋就跑。 浑然不觉身后有个少女在跟着他。 …… …… 第五章 丧家之犬 跨越十一个时区。 三位值班教授汇聚在控制内,严阵以待。 针对当下发生的状况,曼施坦因简略总结道:“所以现在路明非和B007疑似遭到龙族的袭击,但是两人安然无恙,可却遗失了一份SS级的珍贵档案?” 带着睡帽,被从床上拖起来的古德里安教授嚷嚷道:“明非已经表现的很出色了,那是来自龙的袭击,而他今年才大一!” 施耐德摆了摆手,低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回这份文件,这是校董会要的东西,相信我,你们不想面对校董会的愤怒。” 曼施坦因冷眉道:“我倒觉得龙的出现更重要。” 施耐德顿了顿,解释道:“我不否认,一场三级地震不可能在瞬间摧毁一座运用铝合金骨架结构,理论上可以抗八级地震的新建站台!但现在我们的第一目标是取回校董会要的档案资料。” “我知道,这在中国叫做豆腐渣工程!”古德里安突然跳了出来。 “不懂就不要呱呱呱!”曼施坦因怒目道,“三级地震连个危房都震不塌!” “不知道,没听说过这样的言灵。”施耐德摊手道,“根据B007刚刚递交的简略报告,从他们察觉到异常,到灾难发生,是一瞬间的事,什么言灵能在一瞬间把一座能容纳几千人候车的铝合金大厅摧毁?” “这种烈度快能赶上莱茵了!” “我们还有时间派出调查团吗?”曼施坦因道。 “没有调查团,校董会给的时限是当地时间今夜19:00前。”施耐德低头看了眼腕表,“现在还有大约八小时。” “该死,有人选了吗?”曼施坦因以手捂面,无力道。 “校工部倒是有一个团赶得上,他们正在本地度假,但是他们只能作为辅助,专员必须拥有血统优势。”施耐德淡淡道。 曼施坦因叹息道:“很好,也就是说我们该动用学员了对吗?” “从血统优势来说,‘A’级楚子航,‘S’级路明非,他们都拥有绝对的血统优势。而且他们家都在本地,现在正处于放假状态。” 古德里安又一次跳了出来:“对啊,明非好啊!明非就是‘S’级!” 作为路明非的指导老师,他总是对明非满怀信心,哪怕他的学生上个学期刚刚挂了两门课,其余学科也都在及格线徘徊,并且还没有掌握言灵。 可这不重要,他相信明非是最棒的! “闭嘴!你的‘S’级刚刚弄砸了一件任务,现在我们正在给他收尾!”曼施坦因怒斥道。 古德里安不满地嘟囔着,表示抗议道:“这是不可抗力!和明非没有关系,他是个好孩子!” 施耐德淡淡道:“别想了,现在只有楚子航和路明非两个选项,B007血统浓度太低,而且目前疑似脑震荡住院了。” “你别想!我知道楚子航是你的学生,但他是个地道的暴力派,任务档案里有十二次记过,你知不知道他现在的状况很危险?”曼施坦因神色不善道。 施耐德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那么,我们还有什么选择呢?” 曼施坦因深吸口气,痛苦地闭上眼。 这世上最难过地莫过于你知道什么是最糟糕的选项,可你偏偏只能选这一项,因为你别无选择。 “楚子航确实很优秀,但他同样太过锋利,他只能作为团队的一员,而不能单独成队,所以……” 曼施坦因顿了一下,快速道, “楚子航专员,路明非辅助!” “好。”施耐德平静道。 他们在最短时间内达成了妥协,因为时不待人。 “诺玛,楚子航为专员,路明非协助,另增加校工部作为增援,将这份执行团队成员名单上交校董会审核!”施耐德沉声道。 “明白。”优雅的女声从四面八方而来。 “校董会已经复信,团队调整,委派‘S’级路明非为本次任务专员,‘A’级楚子航为他提供协助。楚子航应当听从路明非的调遣。” 几分钟后,诺玛的声音再次响起在控制室。 三位值班教授目瞪口呆,场面寂静无比。 “天呐!校董会果然认可明非的才华!”古德里安惊喜地挥舞双手。 曼施坦因和施耐德只觉胸闷气短,一时间无言以对。 作为学校新的S级,路明非委实是他们见过的最废材的S级,没有言灵,学业挂科。 他们竭尽全力地想从他身上挖掘出闪光点,却是一无所获。 他们最初时曾担心路明非会像上一个S级一样因为过于优秀而吞枪自杀。 但事实告诉他们,是他们自己多虑了。 让这样一只败犬去指挥调遣一头雄狮,校董会是怎么想的? 他们究竟是看好新的S级学生路明非,还是想害他? “三个问题。”曼斯坦因直视施耐德的眼睛,突然问道。 “问吧,只要我能回答。” “第一,这份SS级档案到底是什么?” “第二,为什么不让B007直接携带这份重要资料来学院本部报告?而是安排一个大一放暑假的学员去接头,我们需要这道转手么?路明非在这个任务里看起来只是个送快递的。” “第三,即使需要人送快递,为什么没有安排楚子航去?楚子航和路明非在一个城市,他是狮心会的会长,虽然还没有毕业,但是已经执行过几次实习任务,和资深执行部专员一样有经验,如果安排他,原本不会出这些麻烦。” 曼施坦因看着施耐德的眼睛,加重语气道, “为我解释!” 施耐德沉默了片刻,低沉道: “这份档案是过去五年中,中国关于‘未知类型犯罪’的秘密档案。记录了种种匪夷所思的犯罪。其中绝大部分只是罪犯很狡猾,或者犯罪手法太精巧难以揣测,又或者某种科学可以解释的罕见事件,但是其中极少数的案件,跟龙族有关。校董会需要的,就是最后一点!” “此外,B007提交的日常报告中提到自己可能被跟踪,虽然无法掌握切实的证据,但是他也是上过我们课程的学生,有这种强烈的感觉就不得不提防,所以我们安排了这次交接,为了低调而迅速地把档案送回学院本部,才动用了学生,只是没有想到系统自动把任务分配给了路明非,大概是他距离最近?至于楚子航,虽然也很方便,但我把他从‘可供任务调动’的名单里去掉了。现在我决定调用他,也是迫不得已。” “你说到要点了,继续。” 曼施坦因紧咬不放,风纪委员会主任的风格素来是这样的,这也是职业素养。 “这份档案里,有个案件可能和楚子航有关……我们不希望他知道。” “什么案件?” “六年前,一步迈巴赫轿车在高架路上因为台风暴雨而发生事故,车被遗弃,车身有大量难以解释的破损,简直像是在一系列机械上冲压过又拿激光焊枪切割过,但是司机却不在车里。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个司机,他从世界上蒸发了。” “所以呢?这和楚子航有什么关系?” “他是楚子航的亲生父亲。” …… …… 封在防水袋中的手机突然亮了 楚子航走出淋浴间。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沙哑而平静的男声,“楚子航。是我,冯·施耐德,手边有笔么?准备记录。” “等五秒钟。”楚子航说。 施耐德默默数到五。 “执行部紧急任务,编号2S,今晚19:00前夺回一份重要资料,详细内容诺玛已经发在你的邮箱里了,记住,收敛一点,不要弄得太过火爆!尽量克制伤亡,你在中国!” “2S?明白了。”楚子航撕下便笺,折叠后塞进口袋里。 施耐德顿了下道:“你今晚回本部对吗?诺玛为你和路明非订了直飞芝加哥的UA836航班,你拿到档案就和路明非一起回来。” “路明非?”楚子航一愣。 他先前惊讶于2S级的任务难度,在此前他只接过A级,但老师要求他就去,可现在听到这个名字,他却表达出了比此前还要明显的惊愕之情。 施耐德沉默了会,他自己也觉得离谱,但这是校董会决定的事,校董会决定的事,校长反对都不未必好使。 他只能斟酌了言辞道:“这次任务专员是路明非,你负责协助他的行动,要听取他的安排。” 楚子航也随之陷入了沉默。 一时间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能理解和路明非一起行动,但听从安排是怎么回事? 就好像皇帝找来大将军说,我准备派你和大内总管路公公一起去清剿叛贼。大将军自然知道路公公是作为监军来看着自己,打仗还得自己来,领功却是人家去,但是仍然只能领旨谢恩。 可问题是,现在皇帝说我要派你和路公公一起去清剿叛贼,这次由路公公负责冲锋陷阵,你就在后面呐喊助威给他跑后勤…… 这是想搞死路公公? 学校到底是对他有意见,还是对路公公有意见? “明白了。”楚子航言简意赅道。 他不喜欢争辩,还是那句话,老师决定了他就负责行动。 楚子航站在镜子前,冷硬如铁的脸,摘去美瞳后,瞳孔中飘忽不定着鬼火般的金色微光,流露出恶鬼般的狞厉之色。 此时直视他的眼睛,必然会坠入无间地狱。 路明非吗? 他对这个名字很熟悉。 但这份熟悉却并非指他的S级“威名”,又或是自由一日的那一枪,而是曾经在仕兰中学时目睹的一幕。 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窗上,操场上白茫茫一片。 暴雨大的不可思议,天气预报说是台风来了,暴雨如注,雷声震天响。 而直到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君王的降临。 君王的降临,必然伴随着天地之怒。 那天足球场上车辙遍地交错,草皮被翻得支离破碎,几乎所有人都被接走了,就只剩下自己和一个被女同学拒载的初中生。 那个低年级小子蹲在屋檐下,呆呆地看着暴雨如注,看着拒载自己的车无声滑入雨幕,直到连尾灯都在雨幕中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看到他站了起来,脖子歪着,脑袋耷拉着,沿着屋檐慢慢走远,衰的没法看。 楚子航目睹着他的背影,脑海中忽然跳出一个念头。 或许自己可以捎他一程。 可惜那个衰小孩不等自己叫住他,就拿外衣裹住脑袋,发狠似的一头奔进盛大的雨幕,狼狈不堪地逃跑,背影孤独地像条丧家之犬。 那是楚子航第一次听到路明非这个名字,自此再未忘记。 直到后来进了卡塞尔学院,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楚子航才明白原来那也是血之哀。 原来在仕兰中学的那些年里,一直都有个和自己相似的男孩。 他这些年之所以一直没忘记这个男孩,或许是因为自己每晚都要回忆那个雨夜的种种细节,又或许是因为男孩那天狼狈的背影,就和雨夜中的自己一模一样…… 楚子航转身推开衣橱的门,拉开角落里躺着的加长型网球包,黑色鲛鱼皮包裹的刀柄紧贴着球拍。 他握住刀柄,长刀出鞘一寸,铁青色的光飞溅而出,冰冷的气息顺着手腕迅速上升。 他握住了这把刀,就好像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雨夜。 楚子航缓缓闭上眼。 与那个男人间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一帧帧闪过。 …… 在那一夜。 他们都曾是丧家之犬。 第六章 故人相见 将007师兄送去医院,路明非提着马桶圈在外面溜达了一圈。 最后兜兜转转地走到了文学社聚餐的披萨馆门口。 看了看时间,约定时间过了差不多十分钟。 上一次聚餐,众人中就他一个傻傻准时到了,包括目前躺在医院里的师兄上一世也鸽了他十五分钟,所以他才会如此不紧不慢。 门口的服务员见路明非脖子上套了个马桶圈,简直就像圣衣的胸铠,不禁愣了下。 良好的培训让他依然露出了彬彬有礼的微笑。 “出去,我们这里的卫生间……” 路明非抬手打断了他的说话。 “我知道,都是蹲式,我用过了,说实话舒适度一般般,建议你们尽早更换,要给客人带来家一般的感觉啊!另外我是来参加聚会的,麻烦让一哈。” 服务员将信将疑地让开了身位,在后面一路目睹路明非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 “今天什么特价?” “管他什么特价,赵孟华说今天的单他都买了,一人一个海路全套的披萨,外加无线可乐续杯!” “土狗,有人买单还吃什么披萨,爷要一份黑松露肉酱意面,配里海黑鱼子!”有人说。 “你就装吧,还里海黑鱼子,你知道里海在哪里么?这不填饱肚子的玩意最没劲!” “我看他最贵……我这里磨刀霍霍要宰赵孟华呢,你们不知道他家最近牛逼大发了,他家公司要上市了,不宰白不宰!” “赵公子来越阶敌了!要超过路明非那家伙变成‘此獠当诛榜’第一了!” “老大一直是阶级中的阶级!” 包厢内一群人谈的火热朝天,气氛融洽而炽烈。 站在门外的路明非听得想笑。 难怪上一世徐家兄弟说到‘此獠当诛榜’时,会特意瞥了自己一眼。 大家还和以前一样,赵孟华毕业一年威风犹在,大家还是跟着大哥大哥的喊,徐家兄弟还是这么狗腿,但也有一些东西在无形中改变了。 “路……路明非?” 赵大公子瞪大了眼,见了鬼似地站在路明非身后,神色警觉。 面对这个在毕业关头完成逆风翻盘,绝杀无数神人,在高考结束公开放榜上独占一栏,力压群雄,压在身为高考状元的他赵大公子头顶的最强黑马,赵孟华一直揣摩不透其路数。 此后一想起曾经他负责请客上网,路明非负责拍马溜须,彼此间配合默契无双这茬子事,请客了三年的赵孟华就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郁闷的几近吐血 你路明非莫不是效仿勾践卧薪尝胆,在我身边冒充小弟潜伏三年,就为了让我大跌眼镜? 没这么玩的吧! “老赵啊,好久不见。”路明非面露微笑,笑容拿捏的恰到好处,少一分生疏,多一分又太过热情。 “哦……哦哦,好久不见。”有些发愣的赵孟华应了两声。 要搁以前路明非这态度,赵孟华早翻脸了,谁特么跟你老赵,叫赵哥! 只是当下这态度,却让赵孟华愈发摸不透这家伙了。 他听说美国那边的学校还特意寄了份信给仕兰中学的校长,感谢他为他们培养了这么优秀的学生…… 路明非很优秀吗? 赵孟华本来是打算大三大四做交换生直接出国的,但一想到这件事,就感觉国外的“审美”可能和他想象的不大一样,不禁有些犹豫和彷徨。 能以一己之力带给他赵大公子这么多忧愁,可见路明非对其人生影响之巨大。 “你,你怎么不进去,站门口做什么?”赵孟华问道。 “哦,我等个人,老赵你忙你先进啊,大家都在等你,你可是今天的主角,谁缺席主角也不能缺席啊!” 路明非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还贴心的帮他打开了包厢的门,将他推了进去。 本来被路明非拍肩膀时赵孟华就想发作,跟谁拍肩膀呢?你配吗? 可最后实在看不出其路数,他还是强压了下来。 他说在等人?等谁? 被推进包厢门的赵孟华回头望去,却只看到被关上的大门缝隙中露出的一角白色长裙。 他心中愣了下,下意识就想出去,可包间里一阵“老大”让他停下了脚步。 他转头看到了坐在一旁,抿着嘴轻笑的柳淼淼。 心中的冲动被压了下去。 就算路明非真是冲陈雯雯来的,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们已经分手了…… 门外。 路明非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中,慢慢扭头望去,炽烈的阳光从右手边唯一的一扇门里照进来,一道纤细修长的身影款款而至。 熟悉的白色裙裾映入眼中,还是那双浅跟凉鞋。 可和以前不一样的是,她的步履再无往日的轻盈,沉重地就好像脚下拖着数十斤重的铁球。 “嗨,路明非。” 陈雯雯抬手打招呼。 她的双瞳还和当年一样,如同水面般倒映着光,可水面却是反常的一片死寂,再无碧波荡漾。 曾经的她脚步轻盈,好似微微踮起脚,要化作飞鸟从他的眼前一掠而过。 可此刻的她却好像被折断了双翼,一泓秋水也变成了一潭死水。 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吗? 能如此彻头彻尾,从内到外地改变一个人。 真是可怕啊。 路明非的心口突然又传来了刺痛,却不是因为面前的陈雯雯。 他只是又想到了那个因他而改变的女孩。 悔意又一次如潮水般将他吞没。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陈雯雯看他面色难看,低声问道。 路明非回过神,笑容难看道:“没,只是想到了故人。” “是女生吗?”陈雯雯抬手撩了撩发丝,抿嘴轻声道,“看来是呢,路非明你终于找到为之心动的女生了吗?” 路明非面色发怔。 原来女生都是这样敏锐吗? 那个看上去傻傻的女孩只是凭着Line导航就能一路顺藤摸瓜找到牛郎店,而眼前的陈雯雯也只是凭着直觉就能断定自己刚才所想的人是个女孩。 他抬头,首度露出了灿烂笑容:“是啊。” “真好呢。”陈雯雯挤出了一丝笑容,一如当年的明媚,发自内心的欢喜。 第七章 默契配合 路明非打开了门,十分绅士地让陈雯雯先走了进去。 包厢内热烈融洽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众人惊愕地看着“此獠当诛榜”新一代首席路明非跟在陈雯雯身后走了进来。 “这……路明非?!” “这什么阵势?那是马桶座圈吗?” “路明非回来了?” 一个个熟悉的面孔,面带惊异地看着当年突然一骑绝尘地离去,如今又悄无声息归来的男人。 徐岩岩莫名有点胆战心惊。 路明非如今已是仕兰中学的传说。 作为市里名列第一的贵族中学,仕兰中学从来不缺乏传说,什么钢琴十级英语六级如过江之鲫,根本排不上号,高二就考托福拿高分的人每个班里都有七八个,毕业拿奖学金去美国英国留学的每年也有一两个。 但此獠不同! 他可谓传说中的传说,除了那个男人外,路明非将此前所有神人都甩出了一个身位! 在此獠漫长的中学生涯中,平凡且困窘的就像个衰仔,还是最衰的那种,任谁都能过来踩上两脚。 再加上他那个大嘴巴弟弟免费宣传,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爹妈全世界跑了七八年愣是没回来过,如今寄养在叔叔婶婶家,成绩差,除了打星际特擅长以外就没任何特色,平凡无奇如杂草。 而且大家私底下都知道路明非喜欢陈雯雯,就好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笑可笑。 然而就当大家以为高中生涯就这样过去,所有的传说都将远去时,路神人可谓逆风翻盘,瞬间完成n杀的壮举。 在文学社的毕业告别会上,大家都在欢呼文学社金牌小生赵孟华和文艺小美女陈雯雯终于表白牵手的当口,路神人旗下的绝色小妹突然横空出世! 绝色小妹推开大门如同天使降临,容光照月,低眉顺眼,以助理般的严谨和温柔为路明非换上全套正装,拉着他登上停在外面的法拉利绝尘而去。 之后的整整一年里,学校上下都会模仿那个女孩的开场白—— “李嘉图,我们的时间不够了,还要继续参加活动么?” 几乎每个人都在传诵着绝色小妹的气场和容貌,那娇媚,那凌厉,只怕把仕兰中学有史以来最俏丽的几朵校花捆在一起也不够对方打。 至此以后,无人再敢视路明非为衰人。 而很快又有消息传来,路明非获得了仕兰中学有史以来最高的奖学金,在高考放榜上独占鳌头,就读于美国私立贵族大学卡塞尔学院。 这学校严格无比,曾在面试中把仕兰中学所有精英给拒绝,但那位负责面试的教授却好像求着路明非入学一样, 听说该学校校长还给仕兰中学校长发来了一封热情洋溢的感谢信。 信上说感谢您为我们培养了这么一名优秀的学生。 赵孟华就听说了这件事,一度对外国大学改了观。 仕兰中学校长也将这封写满了溢美之词的信,和路明非几年来摸滚打爬在及格线上的成绩单做了对比。 校长感觉人生很幻灭,也开始怀疑国外大学是不是换了招生标准。 徐岩岩就曾经跟着别人踩过路明非几次,此时胆战心惊,谨慎打量路明非的装扮。 神人依旧是那个神人,松垮的T恤,下身一条大裤衩,脚下还踩着一双拖鞋,手中拿着疑似马桶座圈的不可言状之物…… 似乎和当年没什么两样? 可谁会真的这么认为呢?起码徐岩岩不会! 曾经犯的错不可能再犯第二次,每年几万美金奖学金的男人,岂是他一介凡人所能斩于马下的。 “路哥怎么晒的这么黑了?”有人试探性问道。 听到路哥这个称呼,赵孟华心中就莫名窝火。 路明非进来前他们正在讨论他刚买的手表,但他进来后,一切目光都从那块金表上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这种风头被抢的滋味赵公子平生只有两次。 一次是文学社告别聚会,一次是今天。 他娘怎么全是路明非! 越想越气.JPG 路明非径直走到陈雯雯身边,也是最后一个空位坐下,打着哈哈道: “没办法,学院的传统活动是帆船,每个男生都得参加山下湖面上的帆船集训,以选拔人组织帆船队,我也不例外,我们年年和芝加哥大学在密歇根湖上恶战。当然,这里没我的份。” 说罢他耸了耸肩,好像最后讲了个不错的笑话。 其他人也跟着哈哈起来,好像听到了个不错的笑话。 一切都显得如此和谐融洽。 看起来。 事实上路明非对这种看似高雅实则辛苦的活动嗤之以鼻,宁愿和芬狗缩在寝室打游戏也不愿出门多晒一分钟太阳。 只是芬狗的怒斥和一反常态的举止,让路明非好奇地参加了第一次集训,发现了真相与真香。 原来集训不仅是男生,女生也会参加。 学姐们穿着泳装驾驭帆船,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得益于龙血加持以及学校的格斗课程,每一位都是大长腿马甲线,身材美好的不讲道理。 夕阳照在宽阔的河面上,波光粼粼,白帆片片,女孩们姣好的身形和他家老大恺撒一身线条明快的肌肉相辉映,简直美不胜收! 谁能拒绝这样堪比超模秀的集训诱惑呢? 没有人! 就连常年待在阁楼里的副校长,也不会缺席任何一次集训。 “路哥牛逼啊,帆船都整起来了!”有小弟语含羡慕地说道。 “和芝加哥恶战?卡塞尔学院和芝加哥大学是校友吗?”徐岩岩小心问道。 他不知道卡塞尔学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学校,这学校太神秘了,只知道是个名校,有很多哈佛老师转去教书,其余具体资料网上根本查不到,但对于芝加哥大学,他们还是略有耳闻的。 路哥抬手举筷,夹起一块龙虾披萨大快朵颐,口齿不清道: “当然,我们是联谊学校,每年都在湖上斗的热火朝天,我们已经连续三年压过了他们。”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路神人果然与众不同了。 虽然穿着打扮没什么变化,但举手投足间气质截然不同,张口闭口就是国外顶级大学。 由此可见,当年路神人为了能平易近人地接近大家下了不少功夫啊! 不愧是神人,演戏一演就是三年,还能演的如此逼真! 徐岩岩双胞胎兄弟徐淼淼,指着路明非挂在凳子角上的马桶座圈,迟疑道: “路哥你这是什么准备回家修马桶?” “嗯,不然当圣斗士的胸铠吗?”路明非倒了杯可乐一饮而尽,笑眯眯地说道。 大家又是一阵默契配合地哄堂大笑。 全当又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 每年几万美金奖学金的男人自己回家修马桶? 场面融洽的不输先前。 只有赵孟华面色古怪,始终保持沉默。 第八章 小魔鬼现身 一直按着膝盖安静坐在一旁的柳淼淼忽然开口道: “楚子航学长当年也是去了芝加哥大学的一所联谊学校,路明非,你有见过楚学长吗?” 路明非不由抬起头,咽下口中的披萨饼,认真打量着柳淼淼。 在柳淼淼躲闪的眼神中,路明非心中义愤填膺。 师兄啊师兄,你当年究竟在外面欠了多少情债啊! “国外这么大,芝加哥大学也不止一家联谊大学吧?咋可能这么巧。” 有人连忙出面打了个哈哈圆场。 “见过啊。”路明非忽然道,“楚师兄嘛,就和我一个学校,我们都是卡塞尔学院的,他是机械系,我是历史系,师兄平日很照顾我,说话也好听,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他。” 谁会不喜欢楚子航呢? 贫僧贵公子哎,实力强悍,冷峻帅气,又是外冷内热,屡屡向曾经弱小无助的他伸出援手,一次次将他拉出困窘的处境。 他还说要将荣耀与未来留给自己,连带着所有的师妹,仗义的没话说。 从来没有人对他许诺以保护,但他从小就觉得自己要照顾很多人。 他明明那样的孤独,却总是在温暖着别人,好似能从他人的幸福中汲取力量。 柳淼淼的眼睛忽然亮了一瞬间。 旁边的赵孟华突然有些坐立不安。 该死的,自从这个咸鱼翻身的家伙来了后,所有一切似乎都变了,就连自己女朋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楚子航这名字他当然听过,何止是听过,简直是如雷贯耳! 他爸一个朋友的儿子比他大几岁,从小学空手道,据本人吹嘘还是中国最年轻的黑带,结果被学了三年剑道的楚子航轻易打趴下。 那个人好像是全能选手,学什么都能达到顶峰。 对仕兰中学上三届下三届的人来说,楚子航始终是个遥远的剪影。 你听过他的名字,见过他,却不记得他的模样。 因为你很少有机会走近他。 毕业典礼上他是代表全校学生讲话的学生代表,穿着海蓝色校服,垂头看着讲稿,垂下的额发遮住了脸庞;篮球场上他是虐杀对手的中锋,担任突破单手扣篮,等待落地,楚子航已经掉头撤回中线附近了;春节晚会楚子航表演大提琴独奏,空荡荡的舞台,他提着琴箱登场,孤零零地坐在舞台中央拉完一曲《辛德勒的名单》,直到他把提琴收好,沉浸在悲怆琴音里发呆的老师学生们才意识到这家伙的节目结束了,全场起立鼓掌,有人高呼再来一个,楚子航鞠个躬下台,留给人一个修长的背影。 他是电是光是唯一的神话,是“此獠当诛榜”榜首的路明非唯一无法超越的存在! 神话之所以是神话,是因为已然成神。 “我上个厕所。” 看着已经变了味的包厢,赵孟华呼吸粗重,豁然起身,神色难看地起身走了出去。 柳淼淼面色一紧,也随之起身跟了出去。 气氛忽然有些压抑沉闷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噤声,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路明非恍若未觉,直接起身将服务员刚端上来的龙虾披萨拉到了自己面前。 奶酪被烤化的香气扑入而来,让路明非的心情愉悦了起来,绝不是因为赵孟华近乎摔桌离去。 他今天就是来搅场的,顺带来帮陈雯雯撑个腰。 虽然这两人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虽然这个傻女孩到头来还是喜欢赵孟华,但在今天,这个女孩将被撕开最后的面具,体会到爱一个人究竟能有多卑微。 而自己的在场,可以让她不至于孤单落寞的只剩一人,起码还有自己在前面帮她吸引火力。 这也是他所能做的极限了。 没办法啊,女孩认准了那个男生,你牵着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她喜欢那个人就会到天涯海角,只要一个晚上就能原谅你的所有过错,哪怕你将她伤的遍体鳞伤,她还能对你笑脸相迎。就像那个叫做赤名莉香的女孩,明明是笑着离开,却转眼间伏首哭的稀里哗啦,可当再次相逢,她还是会露出甜美如初的笑容,祝福新婚夫妻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哪怕你在一旁看的心急火燎,替她感到不值,质问她为什么要将自己放在这么卑贱的位置? 可她不会回答你,她只会充满期待地看着喜欢的男孩,直到坠入无间深渊才会拖着伤重的身体离开。 爱情就是这么见鬼且操蛋的玩意。 无论是男方还是女方,都能变得卑微如尘。 包厢内原本就压抑低沉的气氛随着陈雯雯的起身离去,变得稍微好了些,大家彼此轻声交谈。 但在一刻,那种压抑再度袭来。 所有人都面色畏缩地看着突然低垂下头的路明非。 一种莫名的压制感浮现,悲伤之意犹若实质地从他身上涌出,这种情绪直接影响了他们,泪水划过面颊,而他们甚至不知道究竟在为何而悲伤。 路明非沉默。 无论是当初的陈雯雯,还是这一刻的陈雯雯,她的身边都有自己的陪伴,她并不是孤身一人。 哪怕赵孟华残忍地当着她的面宣布与柳淼淼将订婚的事实,至少还有自己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撑场子。 可绘梨衣呢? 自心底涌出的哀伤突然转化为暴怒,这份莫名其妙的怒火并非针对他人,而是直指他自己。 他抬起头,瞳孔中有赤金色一闪即逝,所有人心脏都骤停了一瞬间,只觉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可那种源自血脉的恐惧感却笼罩了所有人。 “我也上个厕所。” 短暂压制住心头怒火,路明非疲惫起身,脚步沉重地走出了包厢。 在他走出包厢后,众人开始低声议论。 难道路神人出去看了花花世界回来后还是忠心于文艺女生陈雯雯? 真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啊。 路明非两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向厕所走去。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很不对,随时有可能失控。 将至尊的心藏在这具仍是普通人范畴的身体内,他必须时时刻刻保持自我压制。 可只要一想到那个女孩,悲伤就如潮水般冲垮了防守的堤坝。 他忽然侧头望向窗外,远处是高楼大厦,是蔚蓝天空,是翱翔于白云中振翅的飞鸟。 也许…… 自己该去一趟东京。 只是隔着远远的,看看那个女孩过的好不好。 “哥哥,为什么你会突然这么悲伤和愤怒,我能感觉到这份情感并不是因为陈雯雯,那么你究竟在悲伤和愤怒什么,难道是自己可怜而空白的爱情史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路明非拉入了另一重世界。 脚下笔直的走廊忽然弯曲地像是一根麻花,又似乎在一瞬间被折叠。 衣装笔挺的小魔鬼站在走廊的另一端,挥手冲他招呼。 第九章 最后的仁慈 小家伙穿戴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黑色正装配立领衬衫,蝴蝶领结,上衣兜里塞着蕾丝边的手帕,整个人和这家披萨馆显得格格不入。 “哥哥,好久不见,今天要照顾我的生意吗?”路鸣泽眨着眼睛道。 路明非站在走廊这端,凝望许久未见的弟弟,神色恍惚。 “哥哥你见到我有开心到忘乎所以然的地步吗?”路鸣泽挠了挠头,“虽然你这样我很开心,不过我还是有些不习惯。” 路明非依然沉默不语,抬脚跨越漫长的走廊,俯下身,轻轻地拥抱这个曾被他无比警惕顾忌的小魔鬼。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我的弟弟。” 路鸣泽突然僵在原地。 这短短的一句话中竟然藏着这般滚烫的情感,炙热如沸,又带着仿若来自太古的怅惘与缅怀…… 这真的是他那自甘堕落,将所有爪牙收敛,冒充人畜无害的衰小孩的兄长吗? 仿佛自王座上走下的至尊,看着分离了千万年的幼弟,眼中流露出了疼惜与爱。 可至尊之所以是至尊,是因为他们从不与任何人分享王座与爱! 哪怕,是最亲近的人。 祂们是孤高的,祂们不会爱任何人,祂们的眼中只有自己。 “哥哥……你突然让我好陌生,好害怕。”路鸣泽轻声回应。 “不需要害怕,因为这一次我会选择站在你的身边。” “哥哥,你是准备吃了我吗?” “当然不是,我们是兄弟,我们会成为最好的搭档。” “哥哥……你究竟怎么了?” 小魔鬼抬起头,金色眼瞳凝视着路明非的眼睛。 那双金色的眼瞳闪烁着无数炽热的辉光,威严如狱,可路明非却只是平静地与他对望。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短暂沉默后,路明非轻声道。 小魔鬼歪了歪头,好奇道:“哥哥,你想起了什么?” 路明非突然道:“鸣泽,你知道吗,即使是从饭碗中拨出来施舍般的米粒大小的爱,那也是爱啊。” 小魔鬼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又透露着刻苦铭心的哀伤。 “哥哥,什么时候你已经落魄到靠他人的施舍活着了?难道别人从满满一锅肉中挑出了最肥的那块丢到你的面前,你还要像只哈巴狗般摇摇尾巴,露出感激之色吗?为什么要这么卑微?明明你才是这世间最暴力的怪物!” “他们不敢让你绝望,总是施舍般地将希望一点点给你,就好像指甲缝中渗出的残羹冷炙,你却将这份残羹冷炙当做了山珍海味,大口朵颐,可总有一天你还是会绝望,因为你终将直面现实,因为这个世上只有我是毫无保留地爱你!” 他的声音嘶哑而冷酷,目光冰冷而狰狞,如同藏在幕后睁眼看世界的怪物,心中燃烧着已经点燃了千万年的复仇之火。 他的怒火比路非明的那份还要沉重,几乎要燃烬世界,连带着所有的逆臣贼子。 然而这份怒火来得快,去的也快。 因为路明非如长兄般地抬手压住了路鸣泽的头,神色平静,好像将他镇压在了掌心中。 “也许是因为,这便是我对这座世界最后抱有的仁慈。” 他侧头眺望走廊窗外凝滞不动的画面,嗓音轻柔而怅惘,眼中悄然流淌着火焰般的光。 那是曾倾覆一整座世界的炬火! 路鸣泽呆呆地抬头,看着无比陌生的哥哥,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这哪里还是昔日的废材,简直是刚从沙场上凯旋而归的君王,他悲悯地看着在战火中摇摇欲坠的世界,将仁慈赠予敌国。 他说他收敛了爪牙,却不是因为畏惧与胆怯,而是因为慈悲。 “哥哥,你是准备投身佛教,证就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的果位吗?”小魔鬼歪着头。 路明非笑了笑,揉了揉路鸣泽的头发,道:“以后你会明白的。下次再聊,现在我要去为那个女孩撑腰,劳烦让个道。” 路鸣泽耸肩道:“哥哥,你已经不喜欢陈雯雯了,为什么要还插足她的人生,难道挽救初恋情人能给你带来精神上的愉悦吗?” “不是初恋情人,是初次暗恋对象。”路明非严肃纠正道,“我要去还个人情,当初这个女孩主动对我们伸出了手,现在我也要对她伸出手。” 路鸣泽愤愤不平道:“为什么别人偶然间善心大发施舍给你的善意与温柔,你要这样郑重对待,而我给你的满满的、无私的爱,你却弃之如敝履。哥哥,这就是被爱的有恃无恐吗?” 路明非哭笑不得道:“你可怎么也算不上无私的爱,天天想从我这拿走四分之一的命。” 路鸣泽振振有词道:“我也是为你好啊,这命放你那多浪费,还不如让给我!” “爬就一个字,不说第二次。” “哥哥,认真地问你一句,你是在可怜陈雯雯吗?” “……你还记得陈雯雯以前对我们说话的风格吗?” “哈,风格?什么风格,颐气指使吗?哥哥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难怪你会喜欢上陈墨瞳!” “是‘要保证’。” 路明非一字一顿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好像这三个字和“我爱你”,又或是“不要死”具有同等的效用与地位。 路鸣泽忽然陷入了沉默,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深幽晦涩,他幽幽道: “哥哥,我也很需要你,并且时刻无条件信任着你。” “嗯嗯,我知道,所以这一次我会站在你的这边,就像你站在我的身边一样。”路明非从他的身边走过,抬手在半空挥了挥,“走了,晚点见。” 路鸣泽目送兄长的离去,眼底有疑惑与兴奋。 他能感觉曾经那个衰小孩迎来了脱胎换骨的改变,但他并不知道是谁造就了这一切! 是什么让路明非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迎来了这样翻天覆地的转变? 是爱与正义吗? 真扯淡。 自己不在的这几天里,哥哥究竟遇到了什么? 他们理应是这世上最亲密的搭档,可他现在却有些看不透自己的兄长。 这个曾以卑贱为面具,将自己精心打扮成废物的男人……仿佛在此时孕育出了至尊的心! 第十章 要保证 当路明非走出领域,环视四周,不禁愕然无语。 上一次他错误走进了女厕,蹲了好一会才发觉,没想到这回又被路鸣泽那小混蛋送进了女厕。 他刚想推门走出隔间,外面突然传来了女声。 …… “你到底有没有跟她说啊?”外面有女孩的声音。 “跟她又没有关系的事情,说什么啊?”男生不耐烦的声音。 “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说她也早晚会知道,还能一辈子不见面?” “她那个性格你不知道?整天就是一张哀怨的脸,说给她听有什么结果?就是闹闹闹。” “你也别这么说她……你以前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说她蛮好的么?” “我就是受不了她那个劲儿,黏黏糊糊的,一会儿扮忧郁一会儿装可怜,一会儿又蛮横得好像世界都围着她转。谁爱伺候她谁伺候她,我没心情了!” “要是将来我们分手了你不会也那么说我吧……” “那不会啊……你那么乖……啊说错了,我是说你那么乖我跟你分手干什么?我头撞了才跟你分手。嘿嘿。” “讨厌……黏我身上干什么?” “裙子漂亮……” 那些凌乱的声音,亲吻的声音、衣料摩擦的声音、脚步声、呢喃软语…… 都远去了。 路明非轻声叹息,知晓这对狗男女口中的她正站在水池前,完完整整地接下了这份爱的暴击。 他推开了隔间门走了出去。 水池前的水哗啦啦的流着。 白裙黑发的女生站在水池前,垂落下的黑发完美遮住她的眼睛和神色。 这就是留长发的好处,当你不想别人看到你哭的时候,你可以独自躲在长发后面黯然神伤。 陈雯雯跟没看见他一样,她的一只手伸在水下,一只手拿着手机在发短信,停在键盘上。 “啪”地一声,手机脱手,落在瓷砖地上。 陈雯雯慢慢地把空着的手垂下来。 路明非几步走上前,捡了起来,一眼扫到了屏幕上的短信。 陈雯雯用的是一台苹果,系统自动将某个人的短信像是聊天记录那样排列显示在一起,就像把凌乱的回忆串在一起。 “没戴去年生日送给你的手链啊……” “刚才发的短信收到没有?手链的那条……” “收到,今天没戴,天太热。” “嗯,天是太热了,昨晚上失眠了,总想到以前的事,每次睡只能睡一两个小时,你睡得好么?” “还行,你睡前喝杯牛奶就睡好了。” “你还会想起我么?” “别想太多,大家还是同学。” “昨晚上梦见我划船在一条河上走,我发短信问你在哪里,你说在前面的桥上等我,我就划船往前走,可是周围都是雾,我划了好久都没看见桥,我又发短信问你,你说还是在桥上等我。我想不会桥在我后面吧?就使劲往回划,可是水流得太快了,就还是往前走……我就醒了。” “别想太多,心静就不做梦。” “你懂我说的梦是什么意思么?” “懂,但是不想听,没意思的,少说点对我们都好。” “你不想听我说话了,你有新女朋友了么?” “别问了!今天聚会,让人好好吃东西吧!” “你别生气,要是找到新的女朋友我会祝……” 最后一条短信还没发送出去。 现在也不用发了。 因为她不可能真的祝福他们,因为不是每个女生都是赤名莉香…… 女厕内寂静无声,只有水流的哗哗声犹然在耳,以及那几乎停滞的心跳。 路明非想着可不能这么浪费水资源,节约用水人人有责,他将手机塞进了陈雯雯手中,顺手关了水龙头。 “没事的。”陈雯雯说,也不知道她是在对路明非说,还是对自己。 “放心,我从来不是大嘴巴,你知道的。” 陈雯雯掬了一把水洒在脸上,抹了抹,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头来,脸上湿漉漉的,一片苍白。她掀起白色长裙擦了擦脸,又理了理头发。 “你怎么跑到女厕所里来了?”陈雯雯忽然木楞楞地问。 “我可以说是感知到冥冥中有个傻女孩需要我的帮助吗?”路明非叹了口气。 “什么都别说,要保证。” 她掀起白色的长裙擦了擦脸,回头直视着路明非的眼睛,嗓音轻柔而有力。 她和路明非说话总是这个风格,以前在文学社的时候便是如此,安排他做什么工作,总是对他说着“要保证”,好像他的保证有多么珍贵,真的能顶用似的。 谁会相信一个衰小孩的保证呢? 在此之前除了陈雯雯, 没有人。 这个率先对他伸出手,邀请他加入文学社的女孩,有时候莫名其妙而无条件地信任他。 而正是这种信任,让曾经存在感近乎为零的路明非感受到了来自他人的在意与关怀。 稀薄而又弥足珍贵。 他当然知道这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只是无心又或是随手而为的一个善举。 但这不是他忽视来自他人善意的理由。 路明非抬起手,轻压在陈雯雯的头顶,宛如兄长。 他看着双手绞合在一起的女孩,轻声道:“没关系的,回家睡一觉就好了。” 女孩一怔。 第一次发现原来面前的大男孩无形中比自己高了一个头。 他已然可以完美地扮演兄长的角色,一边抚摸着她的头,一边安慰她说没关系的。 有什么关系呢?无非就是失恋而已,谁都会失恋,初恋就走到结尾的那是上辈子就姻缘注定,人家两世情缘,你拿什么跟人家比? 可是半夜还是会惊醒,该心痛的时候还是会心痛,眼泪还是会不自觉流出来…… 陈雯雯低下头,肩膀微微抽动,泛红的眼眶被垂下的长发遮住。 “相爱的人啊,就一定会在一起的。” 路明非的嗓音低沉而有力。 他平静地述说着,就好像一件注定将到来的事实,即使不是事实,他也会让这句话成为事实。 相爱的人就该在一起,哪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别想横插一脚。 他曾经对另一个女孩承诺过将为她打跑所有来犯的奥特曼,但他没有做到。 这一次。 他不会再失约,也不会让身边的人错过。 所谓的he,就是要阖家团圆,万事大吉啊! “你好像变了。”陈雯雯忽然说道。 “变帅了?”路明非抓了抓蓬松的乱发,咧嘴笑道。 他当然变了,他经历了无数战火,从数不清的厮杀中走到了最后,登上王座,重返至尊之位,他已然是历史上最尊贵的皇帝。 这样的他,又怎么会和曾经的衰小孩一样呢? 他带着至尊的心与怒火卷土重来,只为弥补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遗憾。 这座世界注定将在二周目迎来happy ending! “你的眼睛,你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总是低着头看路和看人了,你的眼睛里有光了。”陈雯雯轻声细语 她还记得自己邀请路明非加入文学社的那个午后。 眼前的大男孩低垂着眼睛看着地面上落满的阳光。 好像永远都是一个人。 第十一章 师兄,我回来了 路明非挠了挠侧脸,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个蓝绒首饰盒子,转移话题道: “我想了想,有些事你还是要面对的,这是我前面从老赵那顺来的,老赵今天准备当着你的面宣布和柳淼淼订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雯雯轻咬唇瓣,下意识又要低下头,但一根手指轻轻抵在了她的眉心,阻止了她。 “你怎么有路明非化趋势?” 他语气无奈,连带将自己也吐槽了进去。 女孩的脸上破冰般多出了一丝红晕。 陈雯雯沉默了好一会,撩了撩头发,轻声道: “其实我也觉得自己和他不合适,他每个周末都有事做,和不同的人,出现在不同的地方,而我则好像永远跟不上他的脚步……” “其实我今天只是想来见见他,我没想着和他复合,就只是想……淡淡的见一见……可是……还是很想哭,好像以前的记忆就这样都没了,我们曾经并肩走在学校沿河那条路的路灯下,而现在灯灭了……”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坠落下去,落在了瓷砖地板上。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女孩哽咽地说道,“我之所以特意打电话给你,是因为今天来的人都是他的兄弟,我有些害怕……” 她双肩颤抖着说出了藏在心里的小秘密,做好了迎接饱含失望、痛恨与伤感的目光的准备。 可当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时。 迎接她的却是一张笑容灿烂的脸。 那笑容是那样灿烂阳光,不含任何杂质,不带半分私情,有的只是兄长对家中调皮妹妹的包容与宠溺。 “真是个笨女孩,你都这么说了,那证明你仍然还爱着他,不过爱就爱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呢?爱一个人难道有错吗?没有的。少女忠贞不二,果然是当代杰出女性啊!” 他竖起了大拇指,语气轻快,一脸煞有其事地夸赞道。 表情浮夸,语气到位,唯一遗憾地是厕所门口没有忠实观众,不然只要不是面瘫,想来大家都会热情地送上掌声与赞词,庆祝周星星二代横空出世,影视圈后继有人。 “至于后面的,我很高兴能作为你的后备隐藏能源。” 路明非用力揉了揉女孩的头发,笑的很温柔, “其实我今天就是特意来给你撑腰的,这是善良的女孩应该得到的报酬。” “哥哥,陈雯雯怎么会是赤名莉香那样的女孩呢,明明你才是!” 于世界暗面响起的嘲笑声突然回响在他的耳畔。 小魔鬼躲藏在黑暗中,嘲笑着他的行径。 路明非神色不变,笑着问道:“接下来你还准备回包厢吗?” 陈雯雯擦拭去眼泪,努力绽放出笑颜道:“嗯,要有始有终。” 好一个有始有终。 路明非递过蓝绒色首饰盒,道:“那就拜托你帮我把这个交给赵公子,提醒他以后不要乱丢东西了。” 陈雯雯噗嗤失笑,然后神色紧张道:“你不回去了?” “嗯,我师兄要来找我了,你别看我这样,我现在可是很忙的,经常中美来回跑,他们都说世界和平需要我。” “师兄?” “楚师兄咯,我刚才没骗你们,楚子航真是我师兄,师兄一直都很照顾我,说话又好听,人又仗义,棒极了!我们大家都喜欢他!” 路明非耸了耸肩,忽然微笑道, “怎么了,你不会一个人应付不来吧?” 陈雯雯面色坚定地摇摇头道:“谢谢你,我暂时想通了,我已经把泪水流完了,无论发生什么,至少我都不会在他面前流泪了。” 路明非抬手拭去女孩脸上的泪痕,赞赏道: “真不愧是我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就是要这样干脆利落敢爱敢恨。对了,作为你的好朋友,我决定送你一份礼物。” “礼物?不用的……” 路明非竖指唇前,轻声道:“这份礼物是一次召唤我的权力,在今年内,我将无条件且随时随地作为你最后的骑士,响应你的召唤。但记好了,千万不要乱用哦,我平时真的挺忙的,即使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我也只能给你一次机会。” 至尊之诺,岂止重于泰山! 陈雯雯欲言又止,右手轻轻握住左手皓腕,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那这次见面就到此为止了,期待我们下一次的再见。” 路明非挥了挥手,好似已经认定了陈雯雯会在今年向他发出邀约。 “路明非……” 陈雯雯突然叫住了他,等到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才用尽全身力气祝福道: “你和那个女孩一定要幸福,要保证!” 路明非愣了刹那,心中无声而笑,真棒,真不愧是他曾经喜欢过的女孩! 他抬起手用力挥舞着回应道:“好嘞,我的社长大人!” 而后他再不停步,昂首踏出了女厕。 幸好外面没有人路过,不然换任何一个人看到居然有男人昂首阔步,简直像踏上成功人生的舞台一样走出女厕,绝对会尖叫出声,怒骂变态。 除了面瘫。 路明非愣了一下。 他现在的身体仍然是普通人范畴,他还没夺回一切,自然没有察觉到不知何时待在厕所门外的师兄。 师兄啊师兄…… 你上次神出鬼没地找到包厢外就算了,为什么你还能精准定位女厕的?! 楚子航冲他点了点头,双手无声地拍了拍,神色平淡地就像两个陌生人在女厕门口偶遇…… 见了鬼了! 师兄你这是在为我鼓掌吗?! 可为什么一点没有热情观众的意味,满满的敷衍感! “今天你是老大,我协助你,要回包厢拿你的座圈吗?” 路明非愣了愣,低头看了眼双手。 哦,马桶座圈给他落在包厢,还得回一趟包厢,不过师兄你怎么连这也知道? “是诺玛提醒我的,它还告诉了我你的位置。”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楚子航补充道。 果然智能时代没有隐私…… 路明非嘴角扯了扯,有点像刚刚在女同学面前出尽风头结果就被家人抓包的小鬼。 是啊,师兄就是他的家人,比家人还要家人的那种。 “嗯,等会还得回家装座圈呢。” 路明非习惯性地耷拉下肩膀,跟在师兄后面向包厢走去。 在仗义的师兄面前,师弟永远可以藏在身后,把自己装扮成无忧无虑的衰小孩,因为仗义的师兄会为你横扫一切,你只需要跟在他的后面,就能继承你们一起夺得的荣耀和所有的师妹。 但这一次…… 师兄。 我回来了。 这一次我会陪你夺回所有属于我们的东西! 第十二章 情债 少了两个不和谐的人,包厢的气氛又热烈了起来。 “今天大家高兴,正好宣布个事情……” 赵孟华低头看了一眼柳淼淼,柳淼淼不由地避开了他的目光脸色泛红。 赵孟华嘿嘿笑道:“柳淼淼今后大家不能追了,谁追我跟谁翻脸!我送这个……” 他突然愣住了。 手伸入裤兜里却掏了个空,一摸另个裤子口袋,还是空的! 我戒指呢? 忘家里了? 不对啊!出门前还确认过的! “老大……东西落家里了?”有小弟看出了不对劲,试探问道。 赵孟华敷衍地应了两声,大脑有些发蒙。 包厢门忽然洞开,吓了众人一跳。 路明非走了进来,没说话,径直走到座位上,将自己的圣斗士胸铠拿上,就冲大家摆了摆手,道了句有缘再会。 说罢还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赵孟华,看的赵孟华心中莫名一突。 “路哥,就走了?” “嗯,师兄来接我了,学校有事。”路明非言简意赅道。 “师兄?”众人愣神,不约而同将目光看向门外。 一个戴着墨镜,身材高挑笔挺的男人站在门外。 洗的发白的牛仔裤,白色T恤,平凡的没有一丝烟火气,和路神人一个来路,果然是师出同门! 不过哪怕戴了墨镜,也能看出他俊美的容貌轮廓。 “楚子航,大家都是校友,别拘束。”男生摘下墨镜晃了下又重新戴上,语气淡然。 摘墨镜的瞬间他刻意低垂眼帘。 众人瞬间石化,被楚子航三个字震的身心通明。 柳淼淼豁然站起,震惊地捂住嘴巴。 对柳淼淼来说,楚子航一直都是一个背影,难以企及的背影,就像男版高岭之花。 她少数走近楚子航的几次,都是因为楚子航在发呆,且都是雨天,屋檐外雨落如幕,雨丝间像是弥漫着氤氲的烟雾,隔着几米就看不清人的脸了。 也正是因此,柳淼淼一直认为楚子航喜欢下雨天。 对仕兰中学的女生来说,楚子航教会了她们人生中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暗恋。 当然其本人对此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自己命带无数桃花。 就像复活节岛上眺望远方的石头雕像,桃花直接落在他身上也是白瞎。 除了女生外,仕兰中学的男生同样对这个男人念念不忘。 因为绝大部分找了同校女生做女友的男生最后都发现,原来女朋友的心中早就被一个人的身影悄然入侵。 人神共诛! 路明非没多说什么,摆了摆手,给大家留下一个背影就直接和师兄走了。 包厢内安静了刹那。 “妈的,去年被一个美女领走了,今年被楚子航领走了。” 徐岩岩嘟哝, “原来只有男生要干翻他,现在女生也要干翻他了……” “男女两道通吃……他路明非一个衰人何德何能啊!”有人哼哼地说。 赵孟华没说话,脸色晦暗。 门忽然又被从外打开。 众人条件反射地噤声,先前开口的那人神色惶恐,面庞僵硬。 是陈雯雯。 白裙女生站在门口,将发丝撩到耳后,体态轻盈,仅这一个动作就呈现出了无数美好。 “赵孟华,这是你掉的东西,被路明非捡到了,他让我代交给你。” 赵孟华下意识接过递来的首饰盒,下一刻目光猛地一凝,这是…… 自己刚才遗失的订婚戒指?! 他猛然抬头看向陈雯雯。 陈雯雯已经转身向门外走去,悄然离去。 她离开了。 这一次包厢内的寂静持续了很久。 …… “师兄,你刚才在厕所门外呆了多久?”路明非记好了安全带。 “没多久,就两分钟。” 好家伙,又是两分钟,他和陈雯雯的对话加起来也没两分钟吧? 这难道就是狮心会会长大人对落魄小师弟的八卦的浓烈好奇心吗? 路明非突然挤眉弄眼道:“师兄,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柳淼淼看你的眼神?” 楚子航目不斜视,注定了路明非的媚眼抛给狗看,车子汇入滚滚车流,继而悄无声息地一一越过沿途车辆。 “没有。我刚才没骗你,诺玛新发布了一个任务,你是专员,我从旁协助,所以今天你是老大。”他递过一个iPad,熟练地单手操控方向盘。 在卡塞尔学校中,有不少人喜欢飙车这项刺激肾上腺素的运动,时常组织翻版秋名山老司机大赛。 楚子航没有参加过,但他看过不少比赛的视频,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些人的技术都没有他好。 或许这就是家学渊源吧。 似乎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感觉到那个男人曾存在于世上的痕迹。 路明非叹息道:“师兄,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欠了很多债?” “什么债?” “情债。” 路明非目光深沉,吐字清晰而深情,好似说出了两个沉重无比的字眼。 楚子航终于侧目看了眼师弟,沉默片刻,淡淡道: “我知道有人喜欢我,但这与我无关,因为她们喜欢的是她们眼中的楚子航,而她们根本不了解真正的楚子航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像……她们不会在乎我的曾经。”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声音突然变轻。 路明非有些不知所措地抓了抓头发,转移话题道:“师兄,你的车开的真棒啊!” 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了。 事实上说这句话前他就感觉气氛有些凝重,师兄显然又想起了那个雨夜,可这个话题只会促使师兄再次想起他的父亲。 “我爸爸教我的。”楚子航神色平静道,顿了下又道,“对了,生日快乐路明非。” 路明非小心翼翼观察着师兄的神色。 虽然没发现异常,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师兄总是喜欢将所有事独自一个人抗下,你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而下一秒他就可能跳下火车,带着刀剑与赴死的决心,去为你们的未来拼杀出崭新的明天。 “哦哦!”路明非点头哈腰道,“收到师兄的短信了,感动的冒泡!” “生日不出去吃饭,换马桶圈?” 楚子航瞥了眼路明非膝盖上的玩意。 “正常,我没过生日的习惯,婶婶记不住也是正常的。”路明非耸了耸肩。 没办法,毕竟不是婶婶生的,他们已经很好了,那就不要再指望他们还能更好。 第十三章 别人对我的好 “师兄有过生日的习惯吗?” 路明非顺口问道,试图进一步拉近两人距离。 这个时间段的师兄和他关系还很淡薄,他们还没有酝酿出一同出生入死的同袍情谊。 简而言之就是互为路人。 楚子航想了想道:“派对,蛋糕,游乐园,拍照,吃饭,旅行……每年都一样。” 继父是个很合格且优质的父亲,某方面远胜他的亲生父亲。 每年他的生日,继父都会特意抽出空来带着全家一起度过完美而具有仪式感的一天。 这样堪称完美,仪式感拉满的生日足以让绝大部分人心生羡慕,可楚子航的语气很平静,丝毫没有炫耀的意思。 路明非从中听出了孤独感。 上一次他只羡慕楚师兄人生圆满,家庭和睦,生日也过的有滋有味…… 可在真正了解这个男人后,他才知道师兄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啊。 “你不是喜欢陈雯雯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了路明非的遐想,让那双漫无焦距的双目瞬间回神。 “啊?!”路明非愣道。 “陈雯雯以前也知道你喜欢他,只是一直假装不知道,把你当作跟班,今天还特意找你当盾牌,可你为什么还满不在乎地安慰她,甚至还为她撑腰?” 楚子航刀锋般尖锐的问题直劈重点。 路明非挠了挠头,怎么兜兜转转,师兄最后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因为她变得弱势了,而你变得强势了,这是强者对弱者的同情?”楚子航冷冷扫了路明非一眼。 路明非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拜托,将陈雯雯换成我,再将我换成师兄你,这个逻辑才对嘛! 这世界上总是同情我这个弱者,屡次向我伸出手的人明明就是你! 路明非想了想道:“其实她对我挺好的,好坏是要对比出来的,相比高中时候的大家,陈雯雯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天使啊,所以那时候我很喜欢她,谁会不喜欢天使呢?天使扑棱着洁白的羽翼向你飞来,将手中捧着的光递给你,你接过了光,就接过了温暖,你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是有人在关注你的,虽然她并不爱你。” “至于她假装不知道……师兄,她只是给我这种人送温暖的天使啊,总不能还把自己送出去吧?买一送一吗?喜欢一个人是需要理由的,我那时候没颜没钱没担当,何德何能让她喜欢我呢?单凭满腔赤诚吗?” 路明非摊开双手,满脸无奈。 楚子航沉默了,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你替她出头,是还天使的人情?” 路明非望向车窗外,轻声道:“对咯,我这个人很念旧情的,而且心很软,别人对我的好,我一定会数倍偿还的。” “那别人对你的恶呢?”楚子航突然问道。 路明非回头,师兄单手操控着方向盘,隐藏在美瞳后的双目紧紧盯着他,目光凌厉而锋锐。 “喂喂喂!师兄你开车不看路的吗?我还不想死啊!撞车了,要撞车了!右右右,往右打方向盘啊!” 汽车猛地变道,灵活的犹如钢铁鲇鱼,直接超车前方的车辆。 路明非单手抓着车顶的把手,拍拍胸膛,一脸心惊肉跳道: “师兄,我还年轻,还没找到合适的对象呢,你想死也别带我啊!” 楚子航沉默无声。 “现在我们去哪里?”路明非望着车窗外,主动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火车南站,我需要去看看现场。”楚子航说。 “这个时候往火车南站赶?”路明非心虚道,“师兄,说不定还有余震,要不我们还是溜了吧,我还赶着回去装马桶圈呢。” 楚子航淡淡道:“放心,我已经安排了专业人士解决你的马桶座圈,这次你是专员,我会帮你处理一切麻烦。” 路明非刚想高呼师兄仗义,却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 脸色有些小蛋疼。 上一次的他认为师兄是个完美主义者,处理个马桶座圈绝对小意思。 但事实证明他错了。 有时候专业过了头,也是种错误。 此时他回忆起上一次师兄请来的“专业人士”,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那何止是专业,就差将“超一流”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那帮人原本隶属于海豹突击队,都曾是些专业割喉的凶徒,退役后加入学校,成为校工部的工友! 为首之人一米九以上,体重至少两百磅,魁梧二字都屈才了。 只见他墨镜后的目光凌厉如电,右手军刀,左手一桶萝卜片。 军刀是美军制式的M9军刀,灰钛刀身上双面血槽。 然而这把地地道道的大凶之器,却被彪形大汉用之于民,用来切萝卜。 再之后,提着冲击钻的壮汉从厕所中走出,拍拍满身石灰,摘下嘴角的大号雪茄,机械战警般方正的脸上满是纯爷们的微笑,开口就是—— “路专员,小的们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安好了马桶座圈,质量绝对禁得起组织的考验,维修这方面,俺们很专业!” 此情此景,路专员只能扶额捂脸 他千错万错,最错的就是错信了师兄口中的“专业”。 可换个角度想,作为社团老大的师兄,派出的专业人士可不就该是这样的? 身后是婶婶的高亢魔音,穿云裂石般的尖叫。 紧接着,在婶婶眼中变得腹黑而狠辣,欺负他们全家的路专员便被扫地出门,连带着一群暴徒。 回忆起曾经被“专业人士”们支配的恐惧,路明非抓住师兄,泪光闪闪道: “师兄,答应我,别找你的专业人士!” 楚子航回头疑惑道:“怎么了?” “没!我就是觉得有些事我自己就行!” “……你真的来得及吗?” “小意思!这点小事就不劳烦专业人士了,我还是自己动手吧,孩子习惯了!” 车突然停下了。 楚子航看向前方,五百米开外就是火车南站,黄色封锁带将这座建筑封锁了起来。 “下车,我们到了。可能来不及了,校工部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你确定要终止行动吗?” 楚子航推开车门,低声道。 “终……算了,师兄你把电话给我,我要嘱咐专业人士们几句!” 楚子航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不像开玩笑,掏出手机拨打了个号码,递给了路明非。 路明非拿着手机跑到一边细细嘱咐了起来。 楚子航将目光锁定在了不远处的火车站上。 烈日下,这座精美的建筑如今看起来就像一具后现代艺术品,黄色的隔离带把所有入口都封堵了,崩碎的玻璃天穹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扭曲的铝合金框架。 蝉鸣声中,警察和保安躲在阴影里用帽子扇着风,满地都是记者们匆忙丢弃的稿纸。 第十四章 真命天子 楚子航从车内取出一个ipad,用望远镜观察那座上了午间新闻的建筑,指尖在ipad迅速滑动记录。 路明非叮嘱了专业人士们好一会,保证面面俱到,才放心地挂断电话。 他凑过去看,发现楚子航和上一次一样在画一张设计草图。 师兄不愧是机械系的精英! “有黄金瞳还要望远镜?”路明非随口道,“师兄你画什么呢?” “真正的龙族各项能力都要远强于人类,但我们都是混血种,各自遗传的能力都不一样,我没有特殊视力,其实我还有点近视。” 楚子航淡淡的说, “我在思考这座玻璃顶为什么会坍塌。” “我看你和老大对刀的时候,刀都快得看不见,还以为你们视力都超一流。”路明非说,“估计是豆腐渣工程吧。” “凯撒吗?我没法看清恺撒挥刀的轨迹,格斗是靠直觉,综合了光、声音、和预判。” 楚子航说, “从力学上看,它的玻璃穹顶很稳定,能抗八级强震,设计师是瑞士人,参加过两个奥运主馆的设计,在大型建筑物方面很有经验。强化玻璃按照最高标准采购,铝合金框架经过热处理,内部张力已经被去除干净,按照道理说它是绝无可能彻底崩塌的,但是它就在你的头顶崩溃了,塌得不剩一片完整玻璃。” “就是传说中的刀魂么?”路明非赞叹,“反正它就是碎掉了,管它为什么碎呢。” 曾经上演过的对话,在路明非有意为之下再次上演。 路明非心中喜滋滋的,十分期待师兄接下来的话。 楚子航想说什么,微微沉默了一刻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同时在说两个话题?我还以为只有我会这样说话。” 路明非顿时小鸡啄米般点头,笑眯眯道: “对啊对啊,再加上我和师兄你初中到大学都是一个学校,咱俩岂止是缘分匪浅,要不是性别相同,我都要怀疑师兄你就是我的真命天子了!” 楚子航目光奇异地看了眼路明非,沉默无言。 “地震发生的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 他低下头,手指在路明非看不懂的界面上快速滑动。 “十点十七分!我记忆犹新!” 楚子航开始调整各种参数,最后将“10:17”这个参数输入。 忽然间镜头拉远,屏幕上出现了地球,荧光蓝的细线环绕着他,密集的仿佛飞机的航道图。 路明非探头看了眼,知道这是卫星轨道图。 楚子航的手指在屏幕上细细滑过,最后点击了某一处轨道线图,瞬间,一颗卫星的编号显示在轨道边。 他拿出手机拨号:“诺玛,我需要查阅一颗近地轨道卫星的情报,于今天早晨10:17经过地面北纬31度14分东经121度29分,我这里查不到它的编号,应该是一颗军用卫星。” “卫星编号US0678M,代号‘通古斯塔’,是一颗伪装成气象卫星的间谍卫星,隶属于美国海军。”诺玛说。 “看看他有没有携带热成像拍摄系统。” “作为间谍卫星,这是标配,好像豪华汽车带空调系统一样。” “很好,我需要调用它今天早晨10:17前后五分钟内的数据。” “连接这颗卫星的数据需要绕道美国国防部五角大楼,你作为‘A’级有权限要求我这么做,请确认。” “确认。” 路明非嘟囔道:“师兄,这算是执行部日常吗?” “五角大楼的情报系统,诺玛每天都会侵入,所以可以说是日常,就和你暑假每天都要填写调查表一样。” 楚子航扭头看着路明非,神色认真。 “啧啧,不愧是学校,这很卡塞尔!”路明非感慨道。 “嗯,五角大楼的网络被侵入并不罕见,只要有网络的地方,都会有程序员有意无意漏下的一些叫做‘后门’的程序调用,找到那些漏洞就找到了入口。而五角大楼是全球黑客热衷于攻坚的地方,就像魔兽世界里那个卡……” 楚子航语塞,一时间想不起来那个名字。 “卡拉赞,我知道你没有童年。”路明非耸肩道。 “对,卡拉赞。只是多数侵入在进入核心数据库之前就被切断了。但五角大楼并不知道,这些黑客里有15%都是诺玛伪装的,她能进入全世界各地的网,然后绕道回美国入侵五角大楼的数据库,五角大楼的人以为都是黑客的小把戏。诺玛也不会乱动人家的数据库,它很少入侵高级别的机密数据,只是打包拷贝了所需的数据就走,还顺手帮人家把后门堵好……” “这就是传说中的义贼?” 这一次楚子航没有回答,手指在ipad上缓缓地滑动,一帧一帧的图片随着他的手指流过。 那些图片是大片的颜色混合在一起,赤红的、靛青的、明黄的、暗蓝的。就像是一管管颜料拧入水里渐渐弥散开来的效果。 楚子航的手指突然停下。 “找到他了。” 路明非凑过脑袋高呼:“哦哦,师兄万岁!” 楚子航简单的设置之后,一道锋利的滤色线从上而下慢慢的扫过。 图片完成滤色之后,一片灼烧般的红色和阴郁的墨青色里,三个清晰的黄色光点出现。 “这两个应该是你和B007,另外一个就是拿走资料的人。” 楚子航说, “这些是那颗代号‘通古斯塔’的卫星拍摄的热成像照片,军用间谍的成像像素非常之高,在近地轨道时甚至足够分辨地面上的车牌号。在来的路上,我已经查看了火车南站的闭路电视系统,但是在玻璃天棚坍塌的瞬间,它就断线了,所以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资料。” 他顿了顿:“很明显是被故意切断的,这一切都有预谋,有人不希望任何人或者机器目击当时的现场,但是,一般人很少会想到,天空里始终有无数只眼睛。” “哇塞!真高科技啊!”路明非赞叹。 “科学对于人类的意义,就像是炼金术对于龙类,没有科学,只靠残缺的血统,我们面对龙类的胜算很低。” 楚子航严肃说, “所以在课业上不要放松,虽然你有我们中最优秀的血统,但还是需要努力,你大一的成绩单我看过了,嗯……有些不理想。” 路明非略微感到一点羞愧。 他大一的成绩单何止是不理想,和师兄比起来简直是触目惊心,给历代S级前辈抹黑了,莫怪莫怪…… 如果有下一代S级新生,不知道会不会不认他这个前辈。 话说回来,师兄你居然还看过我的成绩单?! 第十五章 楚子航最大的缺点 楚子航低着头继续道:“我首先要确认是一个‘人’拿走了资料,从接下来的几帧图片里,他迅速离开,根据我从网上下载的火车南站路线图来看,他应该是去了C2出口……” “找到了。” 他将平板递到路明非面前。 上面是火车站C2出口外停车场的影像记录。 地面上两条深黑色的车辙,可以借此想象车主当时急迫离开的心情。 “大排量发动机,22寸的超大轮胎,285毫米宽度的车胎,轮胎花纹普利斯通……” 楚子航顿了下,转身上车,路明非从另一边上车,关好车门。 师兄的目光平静而犀利:“只有极少数的车满足这样的条件,改装过的悍马或者凯雷德。这两种车都不算常见,我已经让诺玛搜索这个城市里所有的改装悍马和凯雷德,我们很快就能锁定目标!” “师兄威武!让我们一起上门,把属于我们的东西夺回来!”路专员十分狗腿的在旁摇旗助威。 这一刻的他义气凛然,看上去干劲十足、跃跃欲试,似乎时刻准备好了为师兄两肋插刀。 哪怕这一次师兄手指奥丁也没事,路专员已经摆好了饿虎扑食状,只待师兄发号施令,势必将奥丁咬不死也吓掉半条命! 楚子航沉默了下,看了眼腕表,委婉道:“你时间不多了,赶紧回去看看马桶修的怎么样了,记得和你叔叔婶婶告别,告诉他们小学期提前了,你今晚就要上路。” 路明非瞪大了眼,一脸难以置信道:“师兄,你难道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带上我吗?” 楚子航又沉默了片刻,老实道:“你不行,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指派你为专员,但你没受过具体的训练,也没修过格斗体能课,完全不具备执行能力。” “……师兄,你知道有时候什么话最伤人吗?”路明非忧伤道。 “尖酸刻薄的话?”楚子航想了想,给出了答案。 路明非叹息道:“实话伤感情啊!” “任务结束后我就会来接你,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机场。至于任务,如果你感兴趣,等你大二大三了,有机会我亲自带你。”见师弟似乎格外失落,楚子航语气稍缓道。 路明非在心中感叹师兄还是那么温柔。 “走吧,我送你回去,正好这段时间诺玛需要筛选人选。”楚子航启动引擎,车子迅速完成倒退转向,驶入车流中。 …… …… 越过太平洋和北美大陆,美国伊利诺伊州,卡塞尔学院的本部的山顶校园。 中央控制室。 此时是午夜,最困的时候,古德里安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曼施坦因和施耐德双眼通红。 他们面前摆放着一本厚厚的名录,最新打印而出,为首名字用红笔着重圈了出来。 “诺玛从中国的车辆信息管理机构和4S店调出了全部的悍马和凯雷德车主的信息,都在这里,核对了高速公路的管理信息后,把不在城内的车剔除,所剩共计2785辆。”施奈德说,“什么感想?” 刚从睡梦中被叫醒,睡眼惺忪的古德里安嘟囔道:“中国人真有钱,买这么多大排量的车。” 施耐德双手捂脸,对这个废柴彻底绝望。 他开始怀疑路明非之所以如此废柴,其中有部分原因恐怕要归咎于古德里安。 “为首的名字很有意思,我记得这个名字。”曼施坦因扫了一眼道。 被着重红笔圈出的凯雷德属于“千禧劳务输出公司”,注册地址是润德大厦。 “没错,我也有印象,这群人是猎人!”施耐德道,“为首之人叫做唐威。” “莫名其妙的人被卷入了这件事中,”曼施坦因叹气道,“很烦人。” 在卡塞尔学院中,不是扛着猎枪上山打山鸡野兔,又或者围猎野猪的就能叫猎人。 这是一个特殊的群体,是一个松散的组织,组织里汇聚了亡命之徒、艺术家、先锋文艺青年和黑道成员,这个组织有些类似雇佣兵,但又存在着根本的差异。 因为“猎人”当中有很大一批成员都是龙血的拥有者! 这是一个由混血种组成的组织! 这群混血种从五湖四海不约而同地投身于此,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血统召唤”。 学校从二十年前就察觉到了这个混血种组织的存在,但一直未能彻底了解它,也没兴趣整编这些游兵散将,因为他们的血统基本都不高。 但学院一直保持着最基本的监控。 真正开始认真研究是因为去年,“青铜与火之王”中的兄长,在觉醒为龙王前,就是在纽约中执业的猎人。 此外,在九年前,一个ID为“太子”的人也曾为学院带来一则非常重要的信息。 “不管他是谁,他对董事会想要的资料伸了手,就是他犯得最大错误。”曼施坦因冷酷道。 施耐德道:“距离董事会要求的时间只剩四个小时,我们没有时间迂回了,直接采取行动。” “……你必须明白你的学生并不是一支精准的狙击步枪,而是一门落地开炮的霰弹炮!我必须再次提醒你,他以往的任务记录非常难看,给学校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曼施坦因瞪大了眼,压低声音道, “如果不是我们压着,他的事早就捅到校董会去了!” 施耐德平静道:“楚子航是个好孩子,只是手段强硬了些,他的成功率是百分百。” “说得对!就像明非一样,他们都是好孩子!放心,有明非在场,任务一定会很顺利!” 古德里安突然跳了出来,精神抖擞,眉飞色舞。 一提到他们的学生,这群老家伙都不约而同地冠以“好孩子”称呼。 曼施坦因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失手打死古德里安这个笨蛋。 “好吧,通知楚子航立即行动。”曼施坦因扶额道。 “询问过校长的意见了,回复是‘必须夺回,不计代价’。”施耐德说 曼施坦因沉默了下,突然道:“有件事要告诉你,我已经和校董会取得了联系,他们似乎对楚子航的能力产生了怀疑,除了路明非外,他们还派遣了另一批人协助他们,这是名单。” 施耐德皱眉接过名单,大致扫了眼,吃惊道:“怎么会是他们?太显眼了!” “校董会也明白,所以命令他们务必便装,保持低调。” 施耐德沉默了许久,起身长叹,向门外走去。 “既然校董会决定了,执行部就不能推翻,按照他们说的做吧,这些只懂得发号施令的政客根本不懂执行,这些人帮不到楚子航!” 施耐德站在门口回头,神色阴郁, “楚子航有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告诉你他不需要帮助,所以他从来都是单人执行任务!” 第十六章 麦当劳叔叔 润德大厦21层。 所有窗户都拉上了厚厚的丝绒窗帘,密不透光。 委托人坐在沙发上,惨白的脸,乱蓬蓬的红发,他将自己打扮成了麦当劳叔叔。 “威士忌加冰?卡慕XO?还是……你想要来份麦乐鸡套餐?” 唐威转动着手中的一杯威士忌,忍不住想开个玩笑。 做这行业这些年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本以为自己早就见惯了大场面处乱不惊了,可面对委托人是麦当劳叔叔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肃然起敬。 曾几何时,唐威小的时候也曾仰望麦当劳的标志狂咽口水。 “卡慕XO,加冰。”委托人低沉道。 接过唐威递来的卡慕,委托人将带来的手提箱打开,里面是码的整整齐齐的大面额美元。 “东西。”他简单地说道。 唐威也将脚下的箱子提起来放在桌上。 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只贴好封条的纸袋,封条上印满了某种徽记,是一颗半朽的巨树。 委托人阻止了唐威要用剪刀剪开纸袋的行为。 “可以了,不用。” 他将沉重的手提箱推向唐威,同时抬起眼睛,触及目光的那一刻,唐威惊的几乎要跳起来! 那双金黄色的眼睛中似乎各有一个符号,缓慢地旋转着,唐威看的头晕目眩,却又挪不开眼睛。 有股诡异的魔力驱使着他直视这双威严而神秘的眼睛! “你的效率我很满意,拜拜。”麦当劳叔叔将酒液与冰一饮而尽,起身向门外走去。 “喂,你的东西没拿!”近乎虚脱的唐威喊道。 “晚上七点会有快递公司来拿,到时候你交给他就好了。记住,是联邦快递。”委托人头也不回。 唐威瘫软在沙发上,看向墙上的挂钟 “什么快递公司那么努力?晚上七点还上门服务?” 他自言自语道,却没有注意到墙上的时间好像快了几分钟。 此时距离七点还有两个半小时,两个半小时之后,他将金盆洗手,告别猎人这个圈子。 …… “对方是猎人,而且是猎人团体,其中可能有人拥有血统。”施耐德教授说,“这次的任务又在中国境内,我们不想惹麻烦,争取速战速决,所以投入了多达九人的团队,领队是楚子航,但他并不负责指挥,命令直接从总部发出。” 护板墙撤掉之后,巨幕电影版的显示屏,占据了中央控制室的整整一面墙,上面是润德大厦3D构造图。 “核心目标就是攻入润德大厦A座顶层,夺回被夺走的资料。” 曼施坦因教授点了点头,润德大厦是一座双子楼,A座顶层整个被标红了。 “千禧劳务输出公司”买下了整个顶层作为总部。 “明非呢?”古德里安将计划书翻了个遍,“我怎么没看到明非的负责的部分。”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曼施坦因开口道:“调控指挥,很重要的工作。” 古德里安顿时点头表示理解。 施耐德凭空挥手,抹去了巨幕上的3D构造图,一张大楼的剖面图被他从数据库里调了出来。 这一次标红的是所有的通道,无论是楼梯,电梯,消防通道还是通风管道。 “仔细看,我将任务设定为五分钟,超过五分钟,警察会赶来,猎人也有时间转移资料。” “五分钟?五分钟电梯可能都没到呢。” “我们不走电梯,我们走直达路线,每栋大楼……都是要擦玻璃的!” …… 楚子航站在大厦的天台上,穿着一身联邦快递的工作服,太阳逐渐西沉,他的影子在落日下拉得很长。 他戴着一副墨镜,墨镜里倒映出停车大厦正门前的,22寸巨型镀铬轮毂的凯雷德。 时间来到18:15分。 耳机中传来了电流声。 施耐德教授嘶哑的嗓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行动计划读完了吗?” “难度很低的任务,如果对方没有高血统浓度的人,我完全可以独立完成,不需要这些配合。此外校工部的人也太显眼了。” “服从命令,我们已经叮嘱他们便装和低调,三十分钟后他们会和你汇合。” “明白。” “再次重申一点,这里是中国,不是你以前执行任务的无人监管的地区,不要把动静弄得太大!” “明白。” “那就这样,原地待命,等候时机。” “明白。” 楚子航抬头,看向天空。 下午徘徊在西边的云层已经渐渐压过城市,颜色渐渐发乌,似乎是一场暴风雨的前兆。 要……下雨了? 他回想起早上看的天气预报,眉头不自觉皱紧。 今天本不该有大雨。 …… …… 路明非背着简易行囊走出了叔叔家。 这趟因为提前和“专业人士”做好了沟通,一切安然无事,没有如上次一般闹得不欢而散。 婉拒了叔叔送他的意思后,路明非简单收拾了东西,就走出了家门。 “明非!” 后方的声音喊住了他。 叔叔小跑到了路明非面前,递过来一把伞。 “把伞带上,这鬼天气好像要下雨了,天气预报一点不准。你真的是要提前返校?不是借口和同学出去旅游吧?算了,旅游也挺好的,总比你整天搁家里被你婶婶使唤强,身上钱够不够?” 男人边说着边从屁股后面摸出金利来的钱包。 他打开夹层,里面还有七八张百元大钞。 略微犹豫了下,叔叔先是摸出四张,然后索性一股脑将大钞全掏了出来,塞进路明非的手里。 “出去玩男孩要阔绰点,不能让女生花钱!你小子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女朋友了,我今天还在和你婶婶讨论你弟弟以后该找个什么样的媳妇,这种事你个做哥哥的不能落你弟后头吧?行了,快去吧,不然晚了赶不上飞机了。” 路明非愣愣地看着这个男人又匆匆跑了回去,好像认定了他是不想被婶婶使唤,找了个借口偷溜去旅游。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百元大钞,笑容有些难过。 他又想起了东京时的那一次。 那次和今天一样,这个压根没几个鸟钱,全靠往日指甲缝里偷攒的男人将所有能给自己的东西全塞到了他的手中。 他始终都视自己为老路家的种。 真好啊…… 一滴雨水突然打在了他的头发上。 路明非望向空中,数不尽的雨滴争先恐后地从高空落下,地面弥漫起一层白蒙蒙的雨雾。 雨势刚起,便达到了极盛之势。 下雨了。 “哥哥,下雨了,你喜欢雨吗?” 小魔鬼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依旧是盛装出行,撑着一把黑伞。 他站在路明非身旁,目光却眺望着极远处,金黄色的眼瞳中满是冷厉与厌恶。 路明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那是城市的繁华地带,高楼坐落,鳞次栉比,曾经的他无比向往那里,认为住在那的都是社会精英,和他这种衰小孩有本质的区别。 “我喜不喜欢雨,取决于你们。如果你们喜欢雨,那我就喜欢雨,如果你们不喜欢雨,那我也讨厌雨。”路明非轻声道。 路鸣泽抬头看向哥哥,却没从他的眼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叹息道:“哥哥,你的立场这么不坚定吗?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独立呢?” “理解错误。”路明非撑起伞,低头微笑道,“这句话要表达的是,我对下雨这种事根本无所谓,就像我对这座世界一样,这座世界值不值得我喜欢,只取决于我身边的人喜不喜欢这座世界。” 路鸣泽怔然当场。 他看着愈发陌生的哥哥,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 “哥哥,要去那里玩玩吗?something for nothing,还记得吗?最近回馈新老用户,免费赠送一次试用版哦!” 路鸣泽笑容纯真无邪,伸手指向远方一座矗立在雨中的建筑。 那里是,润德大厦。 路明非撑着伞,目光幽然道:“免费的东西总是最贵的,不过这次……我确实想和祂玩一玩。” …… …… 第十七章 封神之路 18:45。 唐威暂停了植物大战僵尸,拎起电话:“前台?有没有取快递的来?” “没有呀唐总,都下大雨了,估计今天不会来了。”前台女孩千娇百媚地说道。 唐威皱眉看向窗外,发现乌云密布,色泽沉重如铅块,闪电不时划过长空,这是暴雨的前兆。 “前面还大太阳,这雨说下就下?天气预报不说今天全天大晴天吗?” 他的心中突然涌出不舒服的感觉,好像即将发生什么事一般。 唐威看了眼时间,快要接近19:00,取货的快递员就要来了。 这将是他最后一单生意,之后他想注销掉自己在猎人网的账号,再也不插手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出国做点正经买卖。 想到这,他重新坐在电脑前,想最后看一眼猎人网站,毕竟是这个网站把他从一文不名变成腰缠万贯。 唐威输入ID和密码,回车键一敲,页面自上往下刷新,漆黑的底色,墨绿色的线条,深红色的字体,就像是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门在他面前洞开。 他百无聊赖地在各个板块间切换,思索着要不要和大家来个告别。 “您有一封未读邮件。”右上角有提示闪动。 唐威一愣,随手打开。 邮件内容只有一个单词——“Byebye” 他突然打了个寒颤。 是谁在和自己说告别? 决定退出猎人圈子的事他没告诉过任何人! 他慢慢地移动目光,看向发件人的位置。 一片空白。 没有发件人。 唐威的手仿佛触电一样从键盘上弹起! 也是同一瞬间,巨大的雷声震动了玻璃窗,玻璃上一片惨白,垂直劈下的电光照亮了黑夜,几万伏的高静电压让整个润德大厦所有亮灯的窗户都闪了闪。 雨落狂流。 室内的灯暗了又亮,屏幕上一片漆黑,再次亮起来的时候,浏览器停留在猎人网的第一层上,那个用于伪装的动漫网站上,右上角显示着“请登录”的字样。 唐威身体僵硬,直勾勾盯着屏幕发呆。 他被弹出了网站。 他双手颤抖地再次输入密码。 “用户【不说了,会被吞】已被注销。” 他当场瘫坐在沙发里,目光呆滞。 对于一个猎人而言,失去了ID,就像失去了身份,无从补办。 而此前每一个被注销ID的猎人都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唐威的手颤抖着抚摸自己全身上下,他仍旧能摸到自己的心跳和体温,这说明他仍旧活着 一个还活着的猎人,和一个已经被注销的ID,以及最后一件没送出去的货物。 他的脑海中仿佛有道闪电劈过,猛地从沙发上坐起! 委托人临走前对他说的也是“byebye”! …… …… 轿车平稳地奔驰在林间公路上,窗外闪过生机勃勃的绿色和间杂的草花。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放下电话,用极尽恭敬的声音对麦克风说,“ID已经注销了,所有资料也都抹掉了,从此他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了。” 后座和前座被黑色的隔音板阻挡,前座的人根本看不到后座的任何事。 “死了才真的不存在,为了新世界的诞生,无关紧要的人必须被抹除所有痕迹!”扩音器里回荡着低沉的声音,“那个卡塞尔学院的孩子,一定会杀死他么?” “请您务必放心,龙之血燃烧的时候,拥有黄金瞳的孩子拥有的杀戮之心,比饥饿的狮子更甚。” “希望他真的如你所说拥有狮子心,只有最出色的孩子,才能成为陛下的选民。” …… …… 楚子航撑着一把伞站在雨中,怀里抱着一个长形的盒子,盒子外贴着纸条“鲜花快递”。 暴雨倾盆而下,街道上的人拿着各式各样的东西遮着头四散奔跑。 街道空阔起来了,他默默地看着大滴大滴的雨砸在地面上碎裂成透明的花。 一辆车身上漆着“联邦快递”字样的厢式货车切开雨幕飞速驶来,带着刺耳的刹车声,溅起一人高的水花停在楚子航面前。 车门拉开,学院本部为他配置的便装精锐跳下车,动作仿佛一个模子铸出来的,训练有素。 “虽然我已经猜到你们每次出现都有惊喜,不过这次的便装还真让我耳目一新啊。”楚子航扫了他们一样,淡淡地说。 卡塞尔学院校工部那些魁梧的男人并排而立,仿佛等待检阅。 有的穿着“阿迪王”的套头衫,有的人穿着韩版的宽腿裤,有人穿着超大号的“双星”牌板鞋,为首的领队穿着一套BJ国安的绿色队服,一副死忠球迷的摸样。 “不合适么?”领队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我看中国人都是这么穿的。” “但是我们的胸肌不会像是要顶破上衣炸出来。”楚子航拍了拍领队的领口。 一群服色各异,看起来热爱运动和hiphop的男人,本来确实很容易混入人群,如果不是他们每个人都留着贴近头皮的短发,身高一米九左右,一身堪称“雄奇”的肌肉在那些廉价的罩衫下滚动的话 “总不能吧肌肉揣在兜里藏起来”领队挠头。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原本就是准备强攻,隐藏身份不是很必须。只是这样你们明天会上本地地市报的头条,标题大概是《阿迪王美国猛男团公然抢劫办公楼》什么的。”楚子航说,“记住,之所以安排那么多人手,是因为我们不想造成任何伤亡,对于任何对手,我们只需要制服,而非伤害对方。明白么?” “明白!” 楚子航抱着鲜花快递的盒子走向了润德大厦,对着门卫笑笑: “您好,快递公司的,送花服务。” …… 18:50,楚子航在直通顶层的高速电梯中,楼层数字飞速跳跃。 18:55,耳机里传来曼施坦因的声音,“开始!” 楚子航按动了腕表,那块机械计时表的指针开始转动,五分钟倒计时开始。 穿着“阿迪王”球服的魁梧男人穿过雨幕,径直走向了大门,“本地化”的服装没有掩盖那声夸张至极的肌肉,来自千禧劳务公司的职业警卫们退后一步按住了腰间的警棍。 …… 与此同时。 一辆厢式货车冒着雨慢悠悠地向着大厦的正门而来。 它没有打开雨刷器,沿着前挡风玻璃流下的雨水让人看不清里面司机的面容。 …… “阿迪王”张开双臂,以坚硬的臂骨硬生生挡住了两名警卫的棍击,两手抓住两个人的领口,把他们向空中举起。 两名警卫的头部撞在前门的顶梁上,几乎昏厥过去,他们的喊声把整个大厅的警卫都惊动了,警铃声大作,警卫们从不同的通道出口涌出,狂奔着沿电动扶梯向下。 “阿迪王”已经和十几名警卫纠缠上了。 他正沿着一楼商场的开阔通道狂奔。那些并不算低矮的柜台对这家伙似乎完全不构成阻碍,他一个速度爆发,仿佛跨栏运动员一样的飞跃而过。 因为暴雨而滞留在底层商场里购物的顾客们惊恐地双手抱头。 警卫们没法像他这样取近道,只好在人群中迂回前进。 “阿迪王”每次发现自己把警卫们甩地太远,就会停下来露出白痴似的笑容回头观望。 绝大部分店员都跑到门口围观那个逗着警卫到处跑的壮汉去了。 那家伙好像有点傻,目的并不在抢劫什么的,而是和警卫们玩某种捉迷藏的游戏,顾客和店员们都看得很开心。 但很快他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保安们从不同的通道出口涌出,沿电动扶梯向下狂奔。 而穿着“双星”板鞋和套头衫的壮汉逆行而上,像一颗炮弹般撞在保安们身上,将他们死死抵在扶梯中间。 穿国安队绿色秋衣的家伙从应急通道上到二楼,一脚暴力踹开监控室大门,一拳将监控设备的面板砸裂,拔出其中两根导线一对火,过量电流瞬间烧毁了这台设备。 这帮校工部的暴徒简直比专业打劫团还要专业。 底层已经乱成了一团,保安们全在往这里集中。 校工部的精英们玩得很开心,这本就是件轻松的任务,他们只需要吸引保安,让监控系统瞎掉,剩下的事件自然交给他们中血统最优秀的家伙完成。 但他们没有注意到。 那俩停在雨中的厢式货车悄然启动,围绕着大厦慢悠悠转圈,雨水模糊了前挡风,让人看不清驾驶位的司机。 …… 楼顶天台。 楚子航站在瓢泼大雨中。 整座润德大厦一共四十六层,楼高210米,站在天台边缘看下去,一切都显得这么渺小,让人觉得好像远离了世界。 孤独,高旷。 楚子航放任身体倾斜,直坠而下! 完全失重的状态下,他伸手从“鲜花快递”的纸盒中拔出了刀,村雨切割空气发出尖啸! “嗨嗨!那有人在跳楼!”一个保安突然指着窗外道。 大部分人都注意到了那个人影一闪而下,窗外传来钢缆抽紧的锐响,还有齿轮旋转的嘎嘎声,带着墨镜的快递员站在雨中,提着长刀。 他解开腰间的速降锁扣,把空荡荡的花梗扔在了风雨中。 这就是他的直降通道,校工部的人已经开启了清洗玻璃幕墙的悬桥,楚子航安全上垒。 这便是施耐德教授结合诺玛安排的计划,环环相扣,简便易行,是最优的入侵路线。 此时还剩四分四十秒。 二十一楼的保安们惊诧地发现,快递员先生拿出电击器一样的设备按在钢化玻璃表面,电流闪灭,整张钢化玻璃出现高频振动,随后破裂。 来不及思考,为首两个保安举着电击抽棍迎了上来! 电击警棍还没有来得及砸下,楚子航骤然速度爆发,与两人胸贴着胸。 他双手按住另外两名警卫的胸口,稍微停顿,骤然发力,两人瞬间被震得连连后退,撞在了墙壁上。 就在这时,支援的警卫赶到了。 两侧通道涌出的是整整一队警卫。 同时,楚子航听到了刺破空气的、低沉的声音,如同太古僧侣的唱颂。 领悟无声展开。 言灵——王之侍! 没有出乎学院本部的预料,这个伪装成劳务公司的猎人组织里,隐藏着有血统的人。 对于混血种而言,同族才是最可怕的敌人,相同的血统,相近的能力,最后比拼的是血统纯度。 言灵的效果力量开始出现了,所有警卫的皮肤上开始透出渗血般的红色,心脏剧烈的跳动把大量的鲜血输送到这些警卫的全身,他们的身体机能在一瞬间得到了数倍的强化。他们没有时间体会这种忽然涌来力量的惊喜,只是全力以赴扑向楚子航。 言灵-王之侍,序列号28,在领域内强化活体的体能。 这个言灵序列不算高,但这是一个强化型言灵,而整层楼都是他们的人。 楚子航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腕表。 两侧警卫扑上,楚子航再次下蹲,重新恢复成蹲式起跑的动作。 在“王之侍”的领域内,警卫的体能能和运动员相比,而谨慎畏惧的情绪,都被血管中剂量瞬间加倍的肾上腺素击溃。 太古时代龙族用这个言灵鼓舞效忠他们的人类乃至野兽,把他们强化为军队。 两侧的警卫们扑起于空中,一根根带着高压静电的警棍在空气中纵横,静电击穿了空气,一根根细丝状的紫色的静电粘连在警棍之间。 一瞬间,可能只有0.5秒。 0.5秒之后,楚子航将被这张巨大的电网覆盖。 楚子航捻了捻手指,手指上格外的湿润,他太集中注意力而忽略了某件奇怪的事情,空气里的水汽密度已经过饱和了。 走廊上的空气泛着淡淡的白色,如同浓雾。 即使是暴雨的天气,空气中的水汽浓度也不应该那么大,太大的水汽密度让空气变成了导体。 楚子航猛地后跃,避开了警卫们的合击。 他主动跳出玻璃窗,来到暴雨中,找到了最后的落脚点——悬桥。 他必须在接下来的几秒内想到解决这伙人的好办法,又不能致命。 老师反复向他强调了不能太过火,加上这里是他的家乡,他也不想做的难以收场。 悬桥上,楚子航回想刚才空气里饱和的水汽,仰头看着漆黑的天空,冰冷的雨水狂泻而下,云层里电蛇游窜。 他突然发现警卫们没有追击,而是同时静止,组成一堵人墙,沉默无声地挡在他的面前。 那一瞬间,他们的面庞似乎一模一样。 楚子航心中一悸,嗅到一种熟悉的味道。 那是冰冷的暴风雨的味道,混合着大量的水汽,从气管一直冰冷到心里。 他只闻过这个味道一次…… 在那条没有尽头的高架路上! 脚下传来了汽车鸣笛的声音,楚子航低头望去。 被校工部隔离的、空无一人的东侧街道上,一辆迈巴赫亮着车灯,慢慢地驶向润德大厦A座。 那辆……熟悉的迈巴赫! 楚子航心底仿佛在此刻炸裂开! 迈巴赫的发动机轰然吼叫,直撞向润德大厦侧面的承重柱,沉重车身配合100迈以上的高速,撞击的瞬间迈巴赫的车头被柱子撕成了两半。 整栋大厦都被震动了,悬桥一震,吊索从齿轮上脱离之后卡在轴承间被绞断。楚子航失去了平衡,整个悬桥向下坠落! 楚子航终于明白了警卫为什么不继续追击。 他们是想将他逼到一个死地,而现在他们实现了! …… 厢式货车忽然亮起大灯,猛地冲破了玻璃幕墙,带着漫天飞舞的玻璃碎片,撞在了承重柱上。 引擎火花四溅,水箱破裂,白色蒸汽四处弥漫。 整幢大厦随之一震,但远比不上校工部精英们心中的震惊。 挡风玻璃碎裂一地,而驾驶室内……却是空无一人! 这就是他们开来的那辆车,钥匙还在他们其中一人的口袋中,他们没在车上留人,可这辆车却在他们将底层弄得一团糟的时候,如野兽般悄无声息地开始狩猎! 此刻雾气越来越浓郁了,像是从大理石地板里渗透出来的。 雾气慢慢上涌,水汽浓度高得令人惊异,能摸到的所谓东西上都覆盖着一层水膜。 所有人面面相觑,甚至忘记了遮掩,这种状况下人的思维遇到了障碍。 “叮”的一声。 校工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电梯的声音。 直通顶层的贵宾电梯,电梯钥匙掌握在顶层唯一的商户手里,那是一柄机械钥匙,连诺玛也无法调度那台电梯,所以施耐德教授才制定出通过悬桥到达顶层的计划。 但是现在,那台电梯亮起了灯,显示有客人进去了,楼层灯显示它……急速地向顶楼升去! 就像有人进去了,但没人看见他。 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向没有驾驶员的厢式货车。 从这辆幽灵般的货车出现开始…… 这栋大厦,或者说这个世界似乎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别自己吓自己,是顶层的人操纵电梯要下来,封住了所有电梯口!”一名校工说。 “说得对!”另一名校工点头,“不存在什么……看不见驾驶员这种事。” “不……在这台厢式货车进来之前,这台电梯的楼层显示位于顶层,它甚至没有开门,绝对不是顶层的人把电梯叫上去的,只有三个可能,第一,电梯程序出了故障;第二,顶层的人跟我们开了个玩笑,他自己坐电梯降下来又升上去,强行不让门打开;第三,有个鬼。你们相信哪一种?”一名校工低声说。 “见鬼!”有人说。 “只怕你说对了。”有人低声说道。 …… 楚子航紧紧抓住钢缆。 这根钢缆崩裂的瞬间,他在下落的悬桥上起跳,抓住了钢缆的上半段。 他仰起头,阴霾的天空里大雨倾盆,落入他的眼睛里。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他看着下雨的天空,想到的是整个天空映在他瞳孔的倒影。 整个天空的雨水都是从天心的一点洒落,都会落入他的眼睛。 这种感觉是神一般俯瞰世界,或者借助神的眼睛去看世界。 新鲜的感觉让人惊喜,脱胎换骨,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如寒冰解冻后的大河,每个细胞如春芽般放肆地、用尽全力地呼吸。无穷无尽的力量,沿着肌肉和筋脉无声地传递。 不是第一次体会这种感觉,品尝“禁忌”之酒的快感。 他“爆血”了。 以精神手段在瞬间提升血统纯度的技术,在工业时代之前,是某些家族的最高秘密,能让族裔以混血种的身体获得接近纯血龙族的力量。 但是掌握这个秘密的家族均没有留下后裔,秘密也失去传承。 直到20世纪初,密党的新锐团体“狮心会”重现了这种技术,因此迅速地超越老一辈而确立了新一代领袖的地位。 而楚子航,是这一届狮心会的会长。 狮心会——LionheartSocitey,最初的寓意就是“释放狮子心的社团”。 楚子航如暴徒般再度闯入洞开的玻璃窗中,环视身周,眼中已是空洞而淡漠。 那些跃跃欲试的警卫们,已经从他的眼中消失。 正如俯瞰世间的神,从不会凝视每个路人。 当你掌握了轻易把一个个体毁灭成灰的力量,还会真的在意它的存在么? 墨镜在下坠中跌落,灼目的黄金瞳亮起在雾气中,无与伦比的威严横扫全场。 警卫们开始怯弱地后退,那种无与伦比的威严好似握着了他们的心脏,只要不从,心脏就会被捏碎!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吟唱突然尖锐! 王之侍的领域内,警卫们全身皮肤沁出鲜红血珠,身体机能已经被强化到极致,血压过高致使毛细血管纷纷破裂。 他们再次跃起,把电警棍高举过顶,蛛丝一样的静电再次缠绕在电警棍之间。完全没有死角的进攻,同时从四面八方到来! “言灵·君焰”张开了属于它的领域。 大量的热在狭小的空间内释放,气温在几近瞬间拔高到八十度以上,驱逐了周身的雾气。 袭来的警卫们在瞬间失去意识,大脑暂停工作,瘫软在地。 一直笼罩着警卫们的王之侍领域破灭! 警卫们恢复理智,身体机能的强化均被解除,他们好似从一场梦里醒来,都惊恐地尖叫起来。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哧”的一声,冰冷的水幕从上方降下,消防安全系统自动开始喷水,也许是因为那次小规模的君焰让系统察觉到了高温。 空荡荡的走廊,满地的人形,浓密的雾气,水从天而降…… 楚子航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水,怎么回事? 就像是孤零零地站在……雨夜里。 “队长,有电梯上去了,有电梯上去了!” 入耳式对讲机突然接通了! 电梯? 他脑海中一片混乱,摸索着墙壁寻找一个出口,腕表还在工作,时间还剩下3分50秒,他还有任务没有完成。 背后传来细微的声音,他猛地扭头,看到了那部可以到达任何楼层的贵宾电梯,这是它经过21楼的瞬间。 ——耀眼的灯光从电梯门的夹缝中射出,像汽车前灯般明亮! “爸爸……”恍惚中,楚子航嘶哑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这是怎么了? 他不知道。从那辆迈巴赫出现,周围的一切都悄无声息地变了。 滂沱的大雨、浓郁的雾气、空气中令人熟悉的气味…… 都让人联想到许多年前,那条开不到头的高架路上。 那辆迈巴赫就像是一柄能切开时间的刀,把两端时空生生地拼接在一起,这些年来不断出现在楚子航梦里的一切,就这么在润德大厦里,以一种扭曲的方式重现了。 他始终不能确认,直到电梯经过21楼时,他清晰地嗅到那里面透出的气息,那种无法忘记的味道,就像是那个男人因为经常抽烟而总带着焦味的手。 死了的人是不会复活的吧? 他真的是死了吧? 已经永远失去他了吧? 错觉,这些都是错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像是个陷阱,不能被欺骗,必须尽快恢复清醒的意识! 他想大吼来提醒自己。 可他又不想提醒自己…… 他想要相信…… 他知道自己想相信什么,那个晚上,那个上了报纸头条的意外事件,没有尸体。 千分之一,也许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个男人没死。就算可能再小点……十万分之一……一百万分之一……或者千万分之一…… 都没关系,他都会相信。 他已经失去了他一次,绝不要有第二次,万亿分之一可能的第二次失去,都不要有! 释放了狮子心的男孩举刀扑向前方! 一团红光里闪动的是“Exit”的标志,外面似乎有人疯狂的敲着门要冲进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敲门声已经变得震耳欲聋。 楚子航一脚踹开门,更浓郁的水雾喷涌而出。 楼梯间里,惨白色的灯光下,那些似曾相识、却又让你永远记不住面孔的影子默默地站着,以没有表情的脸迎接他,窃窃私语,和六年前的迎接仪式一模一样。 他摘下耳机一脚踩碎,彻底切断和后方的联系,拔刀相迎。 接下来的,就只有杀戮了。 爸爸说过,对于这些东西不必有任何的怜悯,因为他们称不上活人。 …… …… “没想到一百年后,居然又有人走上了封神之路。” 楼梯间的阴影里,有人用带笑的声音说。 “是啊,正如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居然变成了一只喜欢藏身在阴暗地沟里的老鼠。” 来玩一玩的年轻人含笑说道。 超出剧本外的不速之客降临! 第十八章 在做人和做男人间选一个 村雨带着吞吐的火色光影一次又一次划破浓雾,在空中留下纵横交错的透明刀痕! 一道道墨色的影子源源不断地扑向手持长刀的男人,而后在刀尖处撞碎,化作一滩滩水墨,被随意挥洒在水雾中。 村雨的刀刃上沾满黑色血液时,一层清润的水珠凝结在刀身上,洗去了墨色。 楚子航略微停顿环顾,将刀横置于左臂,刀尖下垂,混着墨色的水珠坠落而下。 他杀出了一块无人之地,可更多的墨色影子从水雾中走出,将他团团围住。 这一刻他已然无暇去分辨这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就如那场台风中的往事,那时他还是个孱弱的男孩,而现在他却燃烧了龙血,释放了狮子心,不再犹豫,没有彷徨,不问因果,只想持刀斩下! 凛冽的刀风再次斩开了水雾! 他不想去深思,只想用手中之刀斩开所有敌人! …… …… 卡塞尔学院本部,中央控制室。 “行动终止!人员撤回!”曼施坦因猛地站起,“局面完全混乱了,这样下去会惊动中国警方的!” “我们可能无法终止行动了。”施奈德抓住麦克风,以防此刻的对话被线路中的其他人听到,“楚子航……已经脱离行动计划了。” “脱离计划?”曼施坦因愣住了,“什么叫脱离计划?” “就是说仍在行动,但不在我们规划的轨道上,他会独立取回资料,我说过了,他不需要队友,团队只会阻碍他的行动,而不是配合他。” 施耐德冷冷道。 “他……一个人?”曼施坦因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整个计划经过“诺玛”的反复推演,各种意外和风险都被评估过,最终确定了九人团队,每个人都是零件,九个人合在一起就是一部完整机器,精密配合,高速运转。 但现在有一枚零件脱离了这台机器,试图独立去完成整部机器的功能。 而更可笑的是,打造这枚零件的人深信零件能搞定全部。 这件事荒诞的就像一个赛车轮胎准备代替赛车跑完整场拉力赛,而设计师正在为轮胎鼓掌叫好! “这对他不难,我只是希望他记住了我说的告诫,别把事弄得太大。” 施耐德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资料递给了曼施坦因。 曼施坦因疑惑地接过资料,只是读了开头几段,脸色就已豁然大变。 “这是他以前任务报告的真实版本,你在诺玛那看到的都是我润色过的。”施耐德淡淡道。 曼施坦因瞳孔圆睁,透着隐约的金色,深深吸气道: “施耐德……你知道你的学生是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但他不是东西,他是个值得我信赖的好孩子,虽然是实习期,但他才是执行部的王牌专员!” 施耐德口吻坚定道。 曼施坦因以手扶额,发自心底的痛苦呻吟道:“是是是,你们的学生都是好孩子,只有我是个怀疑他们的坏教授!” 古德里安挠了挠头,安慰道:“没事,我代明非原谅你了。” “你个分不清场合、形势的笨蛋给我闭嘴啊!”曼施坦因额角青筋毕露,跳脚怒吼道。 施耐德扭头看向窗外,沉默良久道:“放心,我的学生从没有让我失望过,还有两分钟,他会交卷的,他从来都很准时。” …… …… 刀锋吞吐的火光将一切黑影燃为灰烬。 楚子航无声静立在楼道门口,黄金瞳死死盯着楼道的转角处。 他是最后的胜者,以纯粹的暴力碾压了这些年缠绕在他心头的怨魂野鬼,但他并没有选择离去,因为他感受到了更大的危险。 楼道转角处一片漆黑,本不该有任何东西,可他却隐约间听到了野兽般的嘶吼、刀剑与爪牙碰撞摩擦的火花迸溅声、还有沉重缓慢的鼓声…… 不…… 楚子航猛地从浑噩中惊醒。 那不是鼓声,而是心脏在搏动! 两个仿佛在相互竞争的鼓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高亢,甚至隐隐牵动了他的心脏,让他本接近干涸的心脏再度泵出龙血,填满虚弱的身躯! 两头怪物! 有两头超乎想象的怪物在楼道转角处展开了生死搏杀! 隐约间,似乎有歇斯底里的怒吼声在咆哮,却被浓密水雾死死压制,整幢大楼突然震动了下,仿佛地震般,楼下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一声痛彻心扉的低吟声穿过水雾钻入楚子航的耳中,扇动羽翼的声音破空而去。 楚子航突然醒悟。 战斗结束了…… 两头可怕的怪物在刚才那一瞬间分出了胜负,却不知最后离开的败者还是胜者。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 还有两分钟。 楚子航深深吸了气,冰冷的水汽一路沁入心脾,让他的大脑恢复清醒。 他提刀在手,谨慎而警惕地向转角处走去,脚步无声无息。 他不可能无视这样的拼杀而转头离去,尤其是在这样诡异的夜晚。 如果离开的是胜者,那么败者的尸体已然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反之…… 胜者可能正等待着他上门送死! 楚子航握紧了刀柄,黄金瞳熊熊燃烧,没有一丝退怯之意。 短短五米的路程他浪费了足足十秒。 楚子航猛地持刀侧身冲锋,却在看清站在破裂玻璃窗前的那人的面容时,面露茫然。 那人站在破洞前探头探脑,上下左右打量着,然后双手抱肩身体哆嗦了下,似乎被高空的寒风冻到了,非但没有楚子航想象中怪物的姿态,反而有些……猥琐? “路……明非?” …… …… “好汉饶命!我上有老下有小,家中还有七十多岁的老爹等我照顾他,我老爹还没找到老伴呢,我不能死啊!” 唐威干脆利落地跪坐在地,身体哆嗦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 站在他面前的是两个穷凶极恶的暴徒。 暴徒二号狞笑着,一把抓住唐威的衣领口,唾沫横飞,恶狠狠道: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你是哪边的走狗?!别怪好汉我没提醒你,我师兄的刀可不长眼睛,胆敢有半字欺瞒,直接把你这个了,懂吗?” 他比划了手刀在胯下抹过的动作。 唐威胯下一凉,面如死灰,心中开始哀嚎。 完了完了,这群暴徒看起来似乎不想杀他,但准备将他活生生折辱至死! 自己该如何在做人和做男人之间做出选择? 第十九章 观音菩萨 从那个彪悍的外国猛男冲进大厦开始破坏,唐威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再加上那封古怪的站内邮件,以及突然注销的猎人账号,将他的警惕推升到了高峰。 而后突然有人入侵了二十一层,那里有他的几十号兄弟,从兵法上来讲就是重兵囤聚之地,敌人这叫慌不择路、自投罗网。 他原本紧绷的神经一松,心中稍安。 可没想到半分钟不到,几十号兄弟就失去了信号,唐威再想溜,又发现电梯出现了意外,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好汉饶我一条生路啊!我还没给我们老唐家传下血脉,我们老唐家不能断在我手上啊!”唐威痛哭流涕,眼泪哗啦啦地流。 暴徒二号面色凶狞,毫无慈悲之色,不怀好意地看向他的胯下,露出阴森的笑容。 唐威两条大腿哆嗦着,一股黄色热流顺着大腿根往下流,面色顿时尴尬无比。 暴徒二号嫌弃地往后跳,大怒道:“好你个逆贼,竟然敢对我进行生化攻击!看我今日不代观音菩萨他老人家收了你!” 唐威满脸绝望,完了完了,现在自己不用苦恼了,对方帮自己做了选择! 可为什么是代观音菩萨收了自己?难道对方是吃斋念佛的佛门中人?假的吧,什么时候佛门弟子也开始杀生了! 莫非是那位左手大罗金钵,右手捏咒掐诀,口颂大威天龙的得道高僧的再传弟子? 难怪杀性如此之重! 不对……对方也可能白天是吃斋念佛的佛门弟子,晚上则是杀人如麻的铁血杀手,佛门身份只是他的伪装,刚刚串场了! “师弟别闹了。” 暴徒一号低声道。 在唐威眼中通体燃烧着黑炎的暴徒一号,指了指墙上的照片,轻声问道:“这是你爸爸吗?” 他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又彬彬有礼,让唐威紧绷的精神舒缓了不少。 墙上是张放大到36寸的老照片,嵌在紫檀镜框里,照片上唐威穿着一身黑袍戴着学士帽,和老爹勾肩搭背,阳光灿烂,老爹满脸褶子里好像要开出花来。 这是他大学毕业时和老爹的合影。 那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觉得儿子大学毕业是件大事,特意跑进城参加毕业典礼。虽然唐威上的大学一般,但是这个老男人仍然得意洋洋,心中自豪无比。 唐威都快记不得这张照片了,但他还保留着,因为他有点念旧,而老爹的照片原本就不多。 “嗯嗯!”唐威使劲点头,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挤出笑容道,“我爹,是不是和我很像?都是大鼻头!” “挺像的。”穿着快递员服装,全身湿透,矛盾的像个谜团的男人点头道,“废话不多说了,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唐威愣了下,连滚带爬地打开保险箱,小心翼翼地取出事关自身小命的纸袋,双手奉给两位暴徒。 “没有拆开过?”男人看了眼完好无损的封条。 “没有没有,是客户要的东西,我们这些打下手的哪敢乱看!”唐威点头哈腰道。 男人顿了顿:“最后还有一个问题问你……电梯里出来的人是谁?” “空……空的,电梯里,”唐威吞了口唾液,突然激动道,“是空的,真的是空的!” 他原本应该乘坐这台直达电梯离开顶层办公室,但往日无往不利的贵宾卡和钥匙却失去了效用。 明明专用钥匙就在他口袋中,可他还没启动,这台电梯却像落入了他人的掌控,自己降了下去,好似去迎接贵客上来。 当时他认定了敌人会从电梯口从容走出,摘下墨镜,然后大发慈悲让他跪地求饶,他也摆好了跪地求饶的架势。 可当电梯门打开,里面却是空荡荡! 电梯里没有人,那么谁把电梯叫了下去,电梯又载着什么上来了? 唐威战战兢兢地再次确定钥匙还在腰间,得到了三种可能。 一是电梯自动控制系统疯了;二是他疯了;三是见鬼了。 唐威本能地相信了第三种可能。 说不出的恐惧炸裂在他的脑海中,彻底击溃了他的心灵防线,让他在面对紧接着上门的两位暴徒不再有任何抵抗之心。 楚子航点了点头。 他并不担心唐威欺骗他,在黄金瞳的注视下,唐威被他血统的余威所控制,不会说出假话来。 其实按照道理,电梯里确实就不该有人,即便那种熟悉的气味是那么的清晰。 “很抱歉给你们造成了财政损失,可以的话,就不再见了。” 男人拎着纸袋,拉着师弟走向落地窗,一跃而出,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噢噢噢噢——” 雨幕中传来暴徒二号一连串撕心裂肺的惊呼声,好像乡下打鸣的大公鸡。 他们消失在雨幕的那一刻,唐威背后沉重的古董钟轰鸣起来,木雕的猫头鹰从树洞里蹿了出来。 19:00。 唐威忽然想到雇主最后给他的指示,晚上7点,有联邦快递来取走资料,而取快递的人…… 就是刚才那两个人?! 所以从一开始,这一切都在任务的计划中? 他无力地瘫在地上,目光茫然无措。 如果真的全部是任务的一环,为什么要弄得这么惊险刺激,不就是取个快递吗,为啥最后整成了这种大场面? 好莱坞动作大片都没今晚刺激! 另外,究竟是谁注销了他的猎人账号? 那句“byebye”到底是再见还是永别? 在生死间徘徊走了一遭,唐威现在完全不想动,只想和具死尸一样躺在冰冷的地上。 死尸…… 唐威脑神经猛地一颤,从地上跳起,连滚带爬地冲向电梯。 也许在原定的结局中他真的已经死了,只是因为那张照片,对方才莫名其妙选择了放过他! 他强行收回了要迈入电梯大门的脚,折返回去,摘下了墙上的镜框,把老爹的照片抱在怀里,好像这样就能鬼神辟易。 唐威决定了,带老爹出国前一定要先找家香火鼎盛的大寺庙,拜拜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再捐点香火钱! 没什么特殊意思,纯粹心生敬仰! …… …… “晚上7:00,五分钟,任务完成!” 曼施坦因看了一眼腕表,“施耐德,你说的不错,他是个天才,他完全有能力独立完成这项任务,而不需要任何人的配合。在学生中,他执行任务的能力是最强的,即使凯撒·加图索也无法和他相比。” “对于追求‘最强’的学生来说,世上只有‘及格’和‘不及格’两种成绩,而只有‘最强’才是及格的,其他都不及格。” 施耐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长长地出了口气,并没有任何欣慰的表情, “但我无法祝贺你培养出这样一个优秀的学生,”曼施坦因摇了摇头,“他完全不可控,我们根本不清楚他在此期间到底做了什么,还有他造成的大量受伤事件……这次我们的善后工作可不轻松,你们知道善后有多花钱么?” “校董们正在意大利开会吧?”施耐德转移话题道。 “是的,”曼施坦因点头,“听说还把凯撒·加图索召去列席会议。” “召一个学生列席校董会?”古德里安吃了一惊,“我作为教授可连校董们是谁都不知道呢!” 曼施坦因低声道:“这很正常,没有人知道校董们都是谁,我不知道,施耐德估计也不知道。校董们不会轻易现身,如果他们来找你了,说明他们非常需要你。” 第二十章 混血君主 凯撒·加图索靠在一根大理石柱,悠闲地喝着一杯水。 他看着那些昂贵的豪华车接二连三驶出酒店大门,最后是那辆山地车。 骑车人扭动屁股卖力地蹬车,凯撒看的不由笑出声来。 “很有趣么?”老人悄无声息站在凯撒的背后。 他是加图索家族在校董会上的代言人,凯撒的叔叔。 “对于卡塞尔学院里的普通学生而言,校董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很多人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校董会在幕后掌握这权利。但我的拒绝让这次校董会没有任何结果地完了。让你们这些大人物白跑一趟。看着你们一无所获地离开,有的人还要扭动屁股,就觉得很好玩。”凯撒耸耸肩。 “凯撒,今天你让家族在校董会颜面扫地。” 叔叔深呼吸,竭力保持冷静。 家族在今天将凯撒·加图索介绍给所有人,希望大家能认可凯撒的存在,同意凯撒成为“尼伯罗根计划”的支柱,但是他的任性毁了家族的计划。 “尼伯罗根计划”,是秘党制定的超级计划,用来打造传说中的“混血君主”。 强化血统,使混血种突破极限,达到龙王,甚至超越龙王的地步,这便是秘党长老会所拥有的能力。 “叔叔,你知道么?我一直都在忍,忍着不说话,我一直在想我说出‘我拒绝’三个字的时候,你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憋得我都要笑出来了。” 凯撒扭头,瞥了老人一眼,脸上带着微笑。 “你是家族几百年来最罕见的天才,你的血统,你的天赋,都是第一流的。你也渴望成为领袖,而且一直以来都很努力。” 老人踱步上前,和凯撒并肩而立,幽幽叹息道, “是什么让你的心里有这么刻薄的一面?家族是爱你的,也是想帮助你的,我们认为你完全可以成为新一代混血种的领袖。楚子航和路明非可能会阻碍你的道路,这是家族不希望看到的。你毫无疑问是最优秀的,不该有人的评级在你之上,家族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推动‘尼柏龙根’是要确保你获得最好的培养,你为什么不接受?” “我的血统?不不,叔叔,你大概忘了一些事,加图索高贵的血统,我只继承了一半,还有一半血统来自一个卑贱的姓氏,卑贱的……” 凯撒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吐字如雷, “古尔薇格!” “还沉浸在你母亲的离世中?”老人摇摇头,“看来我们之间的误解很深啊,对家族而言,你母亲的血统确实说不上高贵。她和你父亲的婚姻,也没有被家族祝福,但是她遗留给你的血统却一点都不卑贱,恰恰相反,你被整个家族认可为血统最优秀的后裔。你的天资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一个出身卑微的女人,嫁给血统高贵的丈夫,生下了孩子,然后她死了,丈夫的家人鄙夷她的血统,却认可混合了她血统的孩子。” 凯撒耸了耸肩, “就好像没有人喜欢猪,因为他们很脏,但是它死了,人们却会选择最嫩的猪排切下来,让最好的大厨煎好。配上松茸和羊肚菌,盛在一尘不染的瓷盘里,用银质的托盘捧上去。” “凯撒,相信家族,你母亲的死和家族无关,她的葬礼安排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教皇亲自主持,五百人的唱诗班,几千人来观礼,送的白玫瑰堆成小山那样高。她的灵魂已经安息了,关于她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你还纠结于她的死而否认加图索家族成员的身份么?” “世系龙血的家族,我们中会有什么人在意教皇主持的葬礼?你是跟我开玩笑么?”凯撒冷笑。 “这是哀荣,这样高规格的葬礼,每个人都知道她是加图索家族的女主人,家族给了她荣耀,以回报她对家族的贡献。” 老人满怀深情道, “凯撒,你就是她对家族的贡献,想一想,那个女人,她一辈子留下来的东西只有你,如果她真的有灵,难道她不希望你获得震惊世界的成功么?尼伯龙根计划是家族为你量身打造的,是一份高额的馈赠,你如果拒绝,也会伤你母亲的心。” “叔叔,你别开玩笑了。” 凯撒笑着,低头挠了挠额角,他忽然抬起头,表情全变了,很少人见过他的这张脸,笑容薄而凉,瞳孔里像是结着冰。 “她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也听不见了,”凯撒轻轻举起右手,“我只能握住她的手告诉她我在她身边。” 他修长的手慢慢蜷曲,握拳,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紧紧地握拳。 “我不敢松开她的手,因为我想那是多可怕啊,你看不见,也听不见,如果没有人握着你的手,你会觉得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一片漆黑里只有你一个人。家族给予的哀荣,她根本不知道,那个时候,世界和她之间唯一的联系,只是从我手心里传过去的温度。” “而那时,我慷慨而有力的家族在做什么呢?我作为商业领袖的父亲在那里?作为家族领袖的叔叔,你又在那里?” “对于医生已经宣布死亡的人,你指望我们做什么呢,凯撒?”老人摊了摊手。 “对于你们等待已久结果,你们自然乐意静静地看着它发生。” 凯撒望着远处波涛起伏的热那亚湾,乌云正翻滚着聚集在海涛上空,色泽沉重如铅块。 “真是任性,你的心底就认定你母亲的死是家族一手造成的么?”老人摇头,“家族为什么要伤害一名嫁入加图索家的尊贵女性呢?” “算了,叔叔,不用试图说服我,你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我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老人幽幽地叹气: “凯撒,家族选择你,就是因为你的自信。但是你得明白,自信并不是成功的一切。黑王或者白王,都已经消失在历史里了,人类杀死所有龙王后,龙族的时代就彻底结束了。那时候混血种将会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族群,我们远比普通人优秀,又掌握言灵和炼金学,也掌握着科学,而我们的敌人都死了,世界的格局将重新改写,就像大航海时代,就像工业革命,历史会迎来变革,那是混血种的时代! 而你,要成为他们中的领袖!” “这很不容易,楚子航或者路明非,可能都有实力和你竞争,但家族的力量会帮助你,你将成为……皇帝!” 老人的声音低沉嘶哑,却透着隐约的诱惑。 仿佛伊甸园的蛇对亚当和夏娃说——“吃那树上的果实,你将与神比肩。” 凯撒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玻璃杯,长久地沉默。 “凯撒,再想想,只要你同意,家族会召开下一次校董会,重新把尼伯龙根计划提上日程。这个计划将培养出终结龙族的领袖。那以后,他将成为整个世界的领袖。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现在家族捧到你面前,请你接受它。” 叔叔循循善诱道, “你要明白,校董会并不被家族掌握,为了对抗即将苏醒的龙王们,尼伯龙根计划的启动是早晚的事,如果人选不是你,那么就会是楚子航或者路明非,一旦他们成为候选人,你就会在和他们的竞争中节节落后。机会,是不会为一个人长久等待的。” “就像这个杯子?”凯撒举起手中的玻璃杯。 “杯子?”叔叔皱眉。 “叔叔,你说的家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凯撒看着老人,难得地认真。 “家族,是因为血统而凝聚的团体,由留着加图索家血液的人组成,我们所有人合在一起,就是加图索家族,分散开,家族就消失了。家族爱每一个成员,也期望每一个成员以同等的爱来回报它。” “可我眼里,家族这东西,根本就就是某些人臆想出来的东西。以它的名义,来确立自己的权力,家族的血管里流淌的,是权欲。如果我接受家族的馈赠,我就像这个杯子。” 凯撒晃着玻璃杯,其中清澈的水摇荡着。 “杯子里盛的,就是权欲。家族把它的权欲赋予我,让我去掌握权力。但是有一天……” 凯撒仰头喝干了杯中的水。 “杯中的水没有了,杯子也就失去了意义,那时候,杯子就会被放弃” 他把玻璃杯扔在地上,“砰”的一声巨响,粉白色的玻璃渣四溅。 “凯撒,你想的太多了。”沉默了片刻,老人叹了口气。 “难道不是这样么?”凯撒冷笑,“我会代替家族掌握权力?你们只是需要傀儡而已,就像你们需要我的母亲,你们要用她的血统和生育的能力,在你们眼力她只是一个适合孕育优质后代的子宫!当这个子宫把孩子生下来,就像一个杯子把里面的水倒空,它就再也没有意义了,随时可以扔出去摔碎。” “家族爱它的每个孩子!”老人神色冷峻。 “家族只是使用它的每个孩子!”凯撒以同样的冷峻回敬。 沉默了很久,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要建立一份仇恨只需一瞬间,要建立一份爱则要很长时间。凯撒,你还太年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所谓‘家族的爱’。我这次来,带来你父亲的一封信。本来希望在为尼伯龙根计划庆祝的时候交给你” 老人从怀里摸出了一直信封,封口用红色的火漆烫印着加图索的家徽。 “对于你喜欢的人,家族和你父亲都知道,但遗憾的是,她和你父亲古尔薇格一样,血统不符合家族的要求。按照道理,血统是家族通选新娘的绝对标准,但家族不希望你母亲的悲别重演,你的父亲愿意为你而修改规则。” 老人顿了顿,“家族会破例批准你和陈墨瞳的婚约,你们的婚约将得到家族祝福。” 凯撒低着头,沉思了很久,忽然笑了笑,扭头看着老人。 “你们觉得这样的提议足够显示你们的慷慨了,是吧?” “但我已经不耐烦了,带着你的提议和你的家族,”凯撒咬住舌尖,以吐出一口浓痰的力量喷出了凶狠的一个字。“滚!” 老人默默地看着凯撒踩着玻璃渣走向圆廊的尽头,直到背后传来从容的脚步声。 “昂热?”老人扭头。 “看来你和凯撒的谈话进行得不太愉快。”昂热校长挑了挑眉。 “年轻人总是喜欢叛逆。但是他们会渐渐长大而明白道理。”老人淡淡地说。 “我是来通知你的,校董会要的那件级别为‘SS’的资料,已经被中国的专员取回了,那名专员的名字是楚子航。” 昂热轻描淡写地说, “他在这次行动中表现出远超其他学院的出色能力,被执行部的教授们一致看好,很快那件东西就会被送回学院本部。” “这是好消息。”老人点了点头。 “我得提醒你,为了迎接龙王们的苏醒,我们必须培养新一代的领袖任务。尼伯龙根计划的开展只是迟早的事,虽然在加图索家族的提议下,凯撒被列为第一候选人,但如果他执意拒绝,学院并不会坐等他。能够和他竞争的候选人,还有楚子航。” 昂热微笑道。 老人的脸色微微变化。很快恢复了平静。 “凯撒,一定会同意的!” 第二十一章 见家长 路明非端坐在副驾驶位上,双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盖上,就像幼儿园接受老师监督的好孩子。 楚子航驾驶着保时捷穿过车流,向家的方向驶去。 “师兄,我们现在去哪?” 路明非主动打破了车内诡异的寂静, “我家……”楚子航低声道。 “这进展会不会太快了?”路明非挠头道。 “什么进展?”楚子航疑惑道。 路明非搓了搓手,略显兴奋道:“现在不是去师兄家吗,那不就直接快进到见家长了?” 楚子航陷入了沉默。 “师兄你伤势还好吗?真的不用去医院处理下伤口?” 路明非突然问道。 就在先前,他目睹了师兄粗暴和堪称惊悚的包扎方法。 因为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绷带,师兄用透明胶带像封纸箱一样将自己封了起来,就是那种快递专用的胶带,只为了不让血流出来。 “还撑得住。去医院他们只会让我去检查身体……很麻烦,时间也不够,马上就到航班时间了。” 楚子航面色苍白,满头冷汗。 爆血结束后,他又重新变回了人类的身躯,龙血的燃烧让他此时异常虚弱,再加上腹部受创,让他几乎要晕厥过去,但他又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倒下。 “哦哦,师兄真是个准时准点的好男人!”路明非轻声说道, 在上一世,他的记忆中师兄好像就失约过一次,就是与夏弥约定中午上门吃饭见家长那次,他还是后来从芬狗口中得知的。 这一次失约让师兄直接失去了阳光下低头似要亲吻他嘴唇的天使。 不过说起来…… 那一次师兄不管失不失约,他都会失去那个女孩吧? 路明非后脑勺轻轻靠在坐背上,侧歪着头,看着师兄冷峻的侧脸。 师兄,人类和龙族真的能放下旧日的仇恨走到一起,过上没羞没臊的快乐生活吗? 就请你们小俩口给我一份答案吧。 …… …… 楚子航关闭引擎,车灯随之熄灭,车库内一片黑暗。 他无声地大口呼吸,想积攒足够的体力,等到有力气走上二楼再动身。 “师兄,我扶你吗?” 黑暗中,来自身边师弟的关怀悄然送至。 楚子航愣了下,呼吸节奏不自觉被打破。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现在本该独自坐在车内积蓄体力,然后一个人走进卫生间处理伤口,但师弟莫名其妙出现在那个场合,让一切都变了。 他也很好奇路明非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难道是老师不放心他,私下又通知了路明非? 按道理来讲路明非才是专员,但依据实际情况出发教授们不可能让路明非来负责压阵。 因为这不是不放心楚大将军的兜底行为,而是欲图借刀杀人,让路大公公合法“战”死沙场。 另外那疑似怪物般的厮杀也疑点重重,但楚子航没准备逼问师弟,也不准备上报学校。 因为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秘密,更因为他能察觉到师弟对他的……善意。 “不用了……你扶着我太明显,我不想让我家人发现我受伤了。”楚子航低声道。 感觉体力积蓄的差不多了,他推开车门,犹豫道:“你……要在车上等我,还是和我一起进去?” “一起啊一起啊!我去拜访拜访叔叔阿姨!”师弟贼眉鼠眼地从车内蹿了出来,莫名兴奋。 楚子航默然了一会,道:“你就跟在我后面,随时准备托住我。” “Yes,sir!” “不要和他们说太多,浪费时间。”楚子航犹自不放心地嘱咐道。 “懂得懂得,师兄你这么面薄,以后怎么去见别人家的家长啊!”师弟痛心疾首道 “我为什么要去见别人家的家长?”楚子航皱眉。 “人家妹子的家长想见见你啊!”师弟理直气壮道。 楚子航愣了下,停在草坪上,回头看向路明非道:“你父母想见我?” “……师兄,我不是妹子啊!”路明非目瞪口呆,双手抱肩,一脸惊恐,“师兄我前面跟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 楚子航嘴角轻扯,苍白的面孔上似有笑意一闪而过。 “师兄你刚刚笑了?” “别闹了,到了。” 楚子航小心地推开门,现在他最希望的就是爸爸妈妈都不在家,这样就不会被拦在客厅问话。 当他推开门,看到了蜷缩着睡在沙发上的老妈,不禁呆了下。 这个时间点,她不通常都在外面泡吧,跟那帮阿姨喝着威士忌或者白兰地大声说笑,今天怎么例外了? 而且这睡相真是不敢恭维,不知道打了多少滚,豪迈地露着整条大腿,丝绸睡裙上满是褶皱,倒像是抹布。她怀里抱着薄毯,就像小孩抱着娃娃。 楚子航沉默无声的走了过去,帮她将毯子重新盖好,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面对这样脱线的老妈,他也不知道该抱以怎样的表情。 他突然愣了下,想起师弟就在后面,这般“家丑”被师弟看到了,似乎只能灭口了。 楚子航转过头,就见师弟双手捂眼,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 他走上前,才听到师弟口里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无声而笑。 楚子航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向楼上示意,转身走去。 他们走进了二楼的卫生间。 楚子航轻手轻脚地把门插上,又检查了一遍锁,确认不会有人突然闯进来。 而后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无力地靠在门上,一手夹紧腰间,一手把湿透的T恤扒了下来。右下腹上压着一层层的纸巾,下面的伤口已经有点结痂了,但是一动又裂开,小股鲜血沿着身体一直往腿上流。 他伸手向吊柜里,路明非连忙凑上前帮他打开时柜门,在他的示意下拿出一个医疗箱,从里面找到了破伤风的疫苗、碘酒和绷带。 楚子航咬牙,猛地撕掉胶带,血汩汩地涌了出来。 他立刻用卫生纸按上去把血吸掉,同时隔着卫生纸捏到了伤口里的东西。 那是一块尖锐的碎玻璃,大约有一寸长,全部没进伤口里了。 即使触到那块玻璃也痛得让他面部扭曲,这东西就像是长在他的身体里了,是他的一块骨骼,要拔掉它就像是拔掉自己的一根骨头。 楚子航深呼吸几次,抓过毛巾咬在嘴里,猛地发力…… 细小的血珠溅到了镜子上,他全身虚脱地把那块沾着血污的碎玻璃轻轻放在洗手池的台子上。 路明非眼角一抽,沉默地从旁拿出一次性注射器抽出破伤风疫苗,注入了师兄上臂的三角肌里。 “谢谢。” 足足缓了一分钟,楚子航才缓过些气力,轻声道谢。 “客气客气,师兄你别这么见外啊,咱们是师兄弟诶,你这样太见外会疏远我们间关系的!” 师弟口吻严肃道。 第二十二章 女中豪杰 说了几句话,楚子航继续处理伤口。 他用酒精棉球直接擦拭伤口,虽然这无异于在伤口上再割一刀,但家用的医药箱里没什么比酒精更好的消毒液了。 染红了所有的酒精棉球后,伤口不再出血了。 看着师兄满头大汗,咬着毛巾硬是一声没吭的虚脱样,路明非心中大赞师兄果然是硬汉中的硬汉啊! 楚子航把云南白药软膏抹在一块纱布上,按在伤口上,以绷带在腰间一圈圈缠好。 他换上一件白衬衫,把下摆扎进皮带里,这样绷带完全被遮住了。在镜子里看上很正常了,只是脸上少了点血色。 最后,他把染血的棉球纸巾、注射器、碎玻璃全部收入网球包里,抓过一块毛巾把地下的血迹擦干净,最后检查了洗手间的每个角落,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养成了这个习惯,在家里抹掉一切痕迹,在这个屋里生活的楚子航完全是另外一个人,跟卡塞尔学院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听话、认真读书、喜欢打篮球、不看电视、喜欢上网、偶尔玩游戏机、连喜欢的偶像都是所谓的“优质偶像”。 有时候楚子航自己都觉得那样一个人真是苍白得像个纸人,可父母为他们拥有这样纸人似的“优质后代”而相当自豪。 如果他们看见这些沾血的东西,大概再也不会自豪了,会觉得自己养了一个怪物。 没人喜欢怪物,即使怪物心里藏有很多很多的事,心里幽深绵长如一条古道,可是没人会去探寻。 楚子航并不怪他们,他特意扮出苍白好看的一面,就是希望爹娘开心点。 至于他们眼中的自己是真是假,似乎并不重要。 “师兄,你母后是个怎么样的人?”路明非忽然问道。 楚子航怔了下,组织了下语言,最后给出了四字评价道:“挺……无忧无虑的。” “师兄你从来没让她看到过你这样的模样吧?” 楚子航默默点头。 当然不能让她看到这样的自己,不然她会担心受怕,甚至是为自己生出了一个怪物而感到恐惧。 “师兄,如果有一天全世界都忘了你,这个世上也会有两个人仍然记得你。” 路明非轻声说道,这一刻楚子航转头望去,看到了师弟幽邃而哀伤的眼瞳。 那份哀伤是那么沉重,直击心灵,让他也感同身受,心脏猛的攥紧。 “哪两个人?”他低声问道。 “第一个人当然是你母后啊!”路明非心中想着师兄你娘也是女中豪杰啊,别看刚刚睡相不咋的,可在面对儿子这件事上,她这辈子都没有含糊过。 楚子航默然,即使全世界都忘记了自己,那个女人也不会忘记自己吗? 可是如果可以的话…… 他希望情况恰恰相反。 全世界记得记不住他,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假如有一天他死在了复仇的道路上,死在了某个永远回不去的阴森角落,他希望妈妈能将他忘得干干净净,永远不要试图寻找他的足迹。 她只需要和现在一样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地活在“爸爸”的庇护下就行了。 最好在情况允许下跟“爸爸”再生一个正常的孩子,永远不会和龙族扯上关系。 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第二个人呢?是爸爸吗?”楚子航嗓音沙哑道。 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在那个雨夜,在那条永远开不到尽头的高架路上。 “我啊!当然是师弟我啊!全世界都忘记你,师弟我也绝不会忘记你的!” 师弟突然凑了上来挤眉弄眼,双手抓住他的双肩与他对望,眉眼深情。 先前那个目光哀伤而幽邃的师弟突然消失了,似乎被打回了原型,脱线而不靠谱。 楚子航沉默地站着。 心脏处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撞了下。 从来没有人对他许诺以保护,而他从小觉得自己必须照顾很多人。 但这一刻有个二不兮兮的师弟,向他承诺即使全世界都忘了他,自己也绝不会忘了他。 这种感觉有点复杂,但似乎……还不错。 “走吧,我拿下护照,你帮我拿着网球袋,我们准备出发去机场。” 楚子航递出了网球袋,转头走出了卫生间。 看着师兄“落荒而逃”的背影,路明非微笑而立。 师兄,我们俩真的很像啊。 都是那么孤独,又总是会将来自他人的善意视若珍宝,小心地温暖着自己,珍惜着身边的人…… 不过师兄你可比曾经的我要坚强太多了,真羡慕你啊。 …… 楚子航拎出行李,检查了护照的有效期之后下楼。 卧室里始终有一只收拾好的行李箱和一个装手提电脑的提包,任何时候都可以出发。 他一直都做好了随时踏上战场的准备。 妈妈还睡在沙发里,只是打了个滚,楚子航把毯子的四角掖好,坐在旁边默默地打量她的脸。 今天大概一整天没出去玩,也就没化妆,这样看起来女人也显得老了,眼角有细微的皱纹,一个年轻时太美的女人配上醉酒后的老态,会让人觉得有点苍凉。 要想明白这样一个女人就是自己的妈妈还真是有点不容易。 记忆中她对自己最靠谱的就是把自己生下来那次。 可据那个男人说,那次她也想放弃来着,说生儿子会很痛吧?不如打掉算了。 遗憾的是那时候楚子航已经有八个月大,医生严肃地告诫女人说这时候打胎纯属自杀,楚子航才保住了小命。 从楚子航开始听得懂人说话,女人就把他抱在怀里念叨,妈妈生你下来可痛了,你要赶快长大了保护妈妈哦,下雨天说妈妈很怕打雷,要赶快长大保护妈妈哦,在她还去舞蹈团上班的时候每次回家都说,妈妈上班可辛苦了,要赶快长大赚钱照顾妈妈哦……妈妈可脆弱了妈妈可累了妈妈吃的苦可多了…… 因为妈妈那么不容易,所以家长会妈妈没有来,春游没有人给他准备午餐,下雨天没人来接,发高烧的时候……那时候妈妈倒是陪着他,只不过她对如何照顾发烧的小孩毫无经验,所以既没有喂药也没有喝水,而是摸着楚子航小小的额头说,头昏不头昏?妈妈给子航唱首好听的歌吧…… 但楚子航从来没有怪过她。 因为妈妈已经很好很好了。 雨打在落地玻璃窗上沙沙作响,楚子航静静地坐在妈妈旁边。 女人翻了个身,无意识地踹了踹他,楚子航又把被她掀翻的毯子重新盖好。 他并不担心妈妈醒来,她一睡着就睡不够绝不醒。 明明早就不小了,却总是没心没肝的样子,只知道和阿姨们一起喝酒、买东西、旅行、聚会…… 她的命太好了,以前有个男人护着她,后来又有个男人也护着她,儿子也不要她操心,足可以没心没肝地过一辈子。 之前路明非说,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忘了他,这个女人也不会忘记他。 鉴于女人的种种恶劣前科,楚子航不得不对此抱有怀疑态度,但又发自内心地相信着。 他的指尖轻轻抚平妈妈的眉角,看来今天走前是没机会告别了。 假如,他是说假如真的到了那一天…… 自己真的悄无声息地死在了世界上的某个角落…… 希望你能和其他人一样忘了我。 楚子航凝望着睡梦中的女人,在心中轻声说道。 门吱呀一声响。 楚子航扭头,家里的雇工佟姨拿围裙擦着手推门进来,他的身边竟然还跟着路明非。 两人说说笑笑的,似乎聊得很起劲。 “子航,这是你同学吧,他跟我说过了,你们要去赶飞机了吧。” “嗯。”楚子航看了眼路明非,又道,“佟姨,以后别让她在客厅里睡,会着凉。” “不是不是,她刚睡。”佟姨赶紧说,“她刚才在厨房捣鼓着煮东西,让我去超市买醋,我回来就看她睡下了。” “她煮东西?”楚子航愣了一下。 “油瓶倒了都不扶”像是为自己老妈量身定制的俗语。 “糟……她不会用火,厨房里别出事!”楚子航一惊。 两个人匆匆忙忙地跑进厨房,路明非饶有趣味地跟在后面。 一进厨房,劈脸而来的是一股焦糊味,满厨房的烟,抽油烟机也没开,再浓一些烟雾报警器都要响了。 楚子航一把关了煤气阀门,把全部窗户打开,烟雾略微散去,佟姨从煤气灶上端下一口烧得漆黑的锅,这只锅属于一套德国进口的不锈钢厨具,每天都被佟姨擦得可以当镜子用。 “这什么?” 楚子航掩着鼻子,只看见锅里一片焦糊,全部炭化了,看不清煮的是什么。 大概是安妮阿姨又带她去上什么时尚厨房的培训班了,引得她对厨艺跃跃欲试。 老妈不是第一次去上那种班了,一群打扮的时髦无比的阿姨被大厨手把手教做菜,要么是“椰子蛋白帝王蟹配婷巴克家族阿尔萨斯灰皮诺干白”,要么是“虎掌菌青梅烧肉配吉歌浓酒庄皇室干红”,回来就给楚子航演练。 楚子航每次面对盛在瓷碟里的一堆面目模糊的物体,都会拿叉尖挑一小块咬一咬后建议说,妈要不你也尝尝看? 老妈每次尝完都哭丧着脸说,上课时候我做的分明跟这不是一个东西! 楚子航很理解为什么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有人把菜洗净备好,有厨师站在你后面告诉你多大火煎几时要翻几次,就算是小区外面卖肉夹馍的陕北大爷也能做出地道的法国菜来。 “我明白了,你妈在煮饺子!”佟姨一拍大腿。 楚子航一愣。 煮饺子? “上马饺子下马面,你妈是煮饺子给你吃。”佟姨认真说,“她是陕西人不是么?” 楚子航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里面极深的地方有一小块地方微微颤了一下。 他扭头看厨房的中央岛,用来准备沙拉的不锈钢面板上散落着面粉,横着一根粗大的擀面杖…… 难怪叫佟姨去买醋,原来是吃饺子。 上马饺子下马面,临出门要吃碗饺子再走的,这道菜想来是姥姥亲传。 “芹菜猪肉馅手工饺子配2010年精选镇江香醋”? 难怪她今天没出门,楚子航默默地想,还以为是因为下雨了…… 他从锅里捞了一根焦黄的面皮塞进嘴里,那股可怕的味道呛得他猛咳了几下,鼻孔里一股焦味,好像是刚给人当烟囱使过。 “吃不了了,还是倒掉吧。”楚子航轻声说。 他默默地洗手。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那个男人来。 每次想又都觉得那个男人的一生很扯,嘴里永远说着“我其实只会开车”这样的话,可直到最后才暴露出可怕的血统。 其实如果使用那种血统,很多东西都会唾手可得,那种凌驾于世人之上的、杀人如斩刍狗的血统。 当你掌握了轻易把一个个体毁灭成灰的力量,还真的会在意它的存在么? 会啊。 那个男人还是那么喜欢妈妈,隐藏起血统来,伏低做小来讨妈妈开心。 卡塞尔学院从入门课起就不断地讲“血之哀”。 所有混血种之所以会自发地走到一起是因为血统导致的孤独,你的血统决定了你的能力不容于世,只能彼此拥抱着取暖。 就像普通的天才能过得很好,但天才中的天才往往被冠上疯子的名头,关进精神病院。 想到这里,楚子航突然抬头,从玻璃窗的倒影中看到了师弟。 路明非正凑到那烧焦的锅前,一脸啧啧称奇地围观女中豪杰苏小妍女士的杰作。 按照这种逻辑,师弟应该是个意外吧? 楚子航在心中默默想到。 “佟姨,记得提醒我妈每天喝牛奶。” 楚子航打开冰箱,取出一盒牛奶给佟姨看。 “就买这种三元的低脂奶,其它的她不喝,要加一块方糖,微波炉打到低火热五分钟,每晚睡前看着她喝下去。” 他熟练地把牛奶准备好放进微波炉里,定了时间,“热好等五分钟,叫她起来喝。” “知道知道,跟以前一样嘛。”佟姨说。 她有点不太明白楚子航这个习惯,每次出国前都把这套程序重讲一遍。楚子航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她热牛奶,这套程序早就熟练了。 “车我会停在机场的停车场,车钥匙和停车卡我塞在手套箱里,叫家里司机带备用钥匙去提回来。” 楚子航顿了下说,“我走了。” “牛奶还没热好呢……子航你一会儿跟你妈说一声……” “我不太习惯跟人道别……每次送我……她就会对我猛亲……”楚子航顿了顿,“反正寒假还会回来。” 他擦干了手,拎起了行李箱,带着师弟消失在雨幕中。 第二十三章 奥丁! Panamera切开雨幕,在机场高速上疾驰。 “任务确认完成了。”楚子航单手操作方向盘,伸手递过来一只平板,“你在上面电子签名就行。” 路明非嘀咕着师兄是什么完成的任务报告,这一路上他们明明不离不弃! 不会任务还没正式开始,师兄报告就已经搞定了吧? 路明非随手在签字栏上鬼画符一个,还了回去。 “师兄,我刚刚问了佟姨,听说我是第一个去你家的同学?” “嗯……”楚子航闷声应道。 “怪不好意思的!”师弟喜笑颜开。 “……” “师兄,你以前没请过同学去你家,那有没有人邀请你去他们家玩?” 楚子航皱眉想了想,道:“有,不过我大多都拒绝了。” “为啥拒绝?哦,你当我没问,换个问题,都有谁邀请你?”路明非兴致盎然道。 “篮球社的几个队友邀请我参加生日派对,我有事就拒绝了,同班女生、隔壁班女生都有邀请我参加她们的十六岁生日,不过我不是很喜欢热闹的场合,所以也都拒绝了,低年级也有些学妹……” 路明非抬手阻止了师兄的回忆,一脸痛心。 “师兄我错了,我不该问的,你就是经典的‘贫僧贵公子’啊!” “贫僧贵公子?” “就是动画或者电影里那种拽到爆的帅哥,一个眼神就能秒杀一个军团的少女,但是跟和尚一样不近女色,让人觉得一张好脸长在他身上暴殄天物,老天真是不开眼!” 路明非叹息着。 “嗯,明白了。”楚子航点点头。 “师兄,你有没有一起长大的同学?”路明非忽然又问道,末了还不忘强调道,“女的!” “没有。”楚子航这回想都没想,直接回道。 “真的没有?师兄你再好好想想!比如啦啦队队长,跳舞团团长啥的?”路明非不死心的模样就像想探寻八卦却最终一无所获,满满的不甘心。 楚子航想了想,道:“那时候我不认识你,如果我们早点认识,或许我可以从你初中一直照顾你到现在。” 路明非目瞪口呆地看着师兄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忍不住为全球变暖做出了一份微薄贡献。 他倒吸了口冷气。 这话何止是男友力爆表,一旦被以前仕兰中学的女生听到了,他路明非恐怕从初中开始就要荣升“此獠当诛榜”榜首了! 而且绝对是蝉联到现在,压根不存在势均力敌之辈! 话说回来,如果从初中就认识师兄…… 即使是上一世的自己,恐怕也会走向另一条道路吧? 有这样仗义贴心的师兄撑腰,曾经还没那么衰的衰小孩,说不定会走上一条自信的道路。 “师兄……你觉得真正的喜欢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楚子航面无表情道。 路明非抬手扶额,叹息道:“那就换个方式,师兄你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怎样的女孩吗?” “没有。”楚子航直接摇头道。 “回答的这么果断?!”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所以真的没有。”楚子航淡淡道。 对他这种身负血仇的人来说,爱情是奢侈的,所以楚子航一直都刻意与所有女生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哪怕是他的副手苏茜。 “所以师兄你从来没做好喜欢上一个人的准备?”路明非幽幽道。 楚子航忽然怔住。 这种说法…… “可是……师兄,爱情这种东西不是你没做好准备,它就不会来的!这世界上除了竹马外还有天降啊师兄,你知道天降吗?就是那种突然降临出现在你身边,然后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插足你的日常生活,将你打造的壁垒轻松凿穿,最后成为你眼中的‘天使’,你还记得我下午和你说的天使吗?”路明非突然激动地说道。 “……送给你光的天使?”楚子航沉默道。 “天使不止可以送给你光与温暖,她还可以低头亲吻你的嘴唇。”路明非轻声道。 楚子航沉默地看向师弟。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师弟所有的话语都在围绕着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的身边到底有没有一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女孩。 是因为和芬格尔一个寝室,所以师弟他才会这么八卦吗? 可自己身边真的没有一个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女孩。 如果有那样的女孩,自己又怎么会忘记呢? “师兄,师弟最后送你一句话。”路明非此刻严肃无比,让楚子航都下意识肃然起来。 只见师弟神色庄严肃穆,弥漫着一股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气场,一字一顿,宛若在与他分享着这世间最大的秘密。 “竹马天降本是水火不容,但若二者合为一体,必可天下无敌,切记切记,日后一旦遇到此类情况,师兄你直接从了吧!” 楚子航默默收回视线,为自己刚才表露出的肃然感到抱歉。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向我表达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给师兄你打个预防针咯,免得师兄你以后负隅抵抗啊!”路明非又懒洋洋地枕着靠背。 “负隅抵抗?” “师兄,其实……”路明非想了想,一脸认真道,“我小时候遇到过一个捡垃圾的大爷,他要了我十块钱,赠予了我一本神功秘籍,经过这十年来的苦修,我终于修炼大成了!” 楚子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实不相瞒,这本秘籍的名字就叫‘算天算地算爱情’!” 路明非满脸真诚,好像在说师兄你信我啊你信我啊! “今天下午我特意给师兄你算了一卦,你的爱情线将在接下来这学期持续上升,换句话师兄你命中注定的桃花要来了!” 楚子航又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师兄你是不是不信我?!”路明非一脸震惊道。 楚子航面无表情道:“我虽然没什么童年,但功夫这部电影还是看过的。” “咳咳……”路明非呛着般大声咳嗽了起来。 “路明非,你眼中真正的喜欢是什么样的?”楚子航忽然问道。 好问题! 师兄恭喜你都学会拿我的问题来反击我了! 路明非侧过脸看向窗外,沉默许久道:“师兄,这个问题有些过于沉重,我需要思考些日子,到时候想好了再回答你哈!” “你不喜欢陈墨瞳了?” 师兄说话的方式就像一把刀,总是以最短的话直击话题中心,直来直往,用力极猛。 “我如今对师姐满怀敬意,绝无觊觎师姐美色的龌龊心思!”路明非严肃保证道,“我发誓!” 楚子航突然皱紧眉头。 二不兮兮的师弟仍然用着二不兮兮的口吻。 学校谁都知道S级新生路明非喜欢自己老大凯撒的女朋友,但这一刻楚子航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路明非没有在撒谎。 他看似正经的面具下是满满的不正经,可他的眼瞳清澈如水,丝毫没有被揭穿小秘密后的窘迫无助,有的只是从容与淡然。 师弟…… 大概是又移情别恋了吧。 “师兄,你有没有发现雨又大了?” 突然响起的幽幽声打断了楚子航的思绪。 他皱眉看向车窗外,瞳孔骤缩。 外面的世界雨落狂流。 这一瞬间。 楚子航的脑海中掠过一句话—— 它们来了! 时隔六年,它们终于又一次找上了门! 车内音响传来低沉的笑声,听不清是电流杂音还是CD,绝不悦耳,却又宏大庄严,如青铜古钟沉鸣! 车门被人轻轻叩响。 铺天盖地的恐惧与震怒降临! 楚子航脸庞绷紧,死死咬着牙,好像将冰冷的水泼在了红热的铁上。 “谁家小孩大晚上的不睡觉来恶作剧?”师弟愣了下,转身看向车窗外。 只是雨势太大,雨水砸在前挡风玻璃上被雨刮器扫去,车窗上早已水幕密集,看不请外面的景象,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黑影,师弟伸出手,似乎想把车窗摇下来看看是哪家小孩搁着闹腾。 “坐回去,别乱动!”楚子航怒喝。 他低头扫了眼时速表,时速120公里,就和那个夜晚一样,谁能追着这辆狂奔的汽车伸手敲门? 它们来了! “师弟……” 楚子航呼吸粗重,声音急促而嘶哑,似乎此刻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不管你喜欢谁,喜欢就去找她,去追她,去告诉她你爱她,千万不要傻傻的等她来找你,也许她也在等你!更不要自甘堕落,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然后轻易放手,将她的手交到另一个男人手中!死也不要!” “你问我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曾经有个男人说他只会开车,所以希望别人会喜欢只会开车的他,我想这就是真正的喜欢吧,不论你是什么样的人,哪怕你骑着破烂二八自行车,她也会坐在你的后面,双手抱着你的腰,发丝在风中飞舞,她的脸上笑靥如花……” “你说你不喜欢陈墨瞳了,我觉得挺好,你们俩不般配,师弟你会找到更好的,不……也许你已经找到了,师兄提前祝福你!” “你在厕所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但是很抱歉,我认识你认识的晚了些,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我真的会从初中开始就照顾你,毕竟在你的眼中师兄就是这么仗义。” “记住了师弟,你是新的S级,你会代替我站在最后的战场上!” 师弟呆呆地看着他一股脑说完了上面的所有话,似乎大脑还没反应过来。 楚子航挤出了一丝笑容。 六年前那个男人在那条永远开不到尽头的高架路上用自己的命换儿子的命,今天他也将用自己的命来保师弟的命。 那个男人说等他死了,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就只剩下自己,只有自己活着,以后才有相见的时候,结果自己等了六年,才发现他可能真的早就死了…… 这个男人至死都在骗自己。 但自己早已不怪他了。 因为他们是父子啊,父子间没有隔夜仇。 楚子航单手摘下美瞳,随手丢开,露出一双狞恶如恶鬼的黄金瞳,摄人心魄。 “师弟你应该会开车吧?待会听我的信号,我一让你跑,你就开车直接跑,不要停下犹豫,更不要想着来接我!记住,听我的信号!” 他的嗓音低沉沙哑,脚下猛地踩住刹车! 轮胎下白烟升起,车轮终于因为刹车片的剧烈摩擦而发出了刺耳的噪音,噪音如同利刃一样切开了一切! 他停下了车,拿起了身后网球袋,拔出了村雨,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师弟坐在副驾驶位上,依旧面无表情看着他。 “师弟……不要为我悲伤,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这是属于我的战争。” 他嘴角扯了扯,回身轻笑,笑容狰狞,却又有种终得解脱的畅快淋漓。 他立身于磅礴大雨中。 天上地下都是雨。 唯他独身持刀而行。 数不尽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扑来,它们死人般的面孔近乎一致,满是对血肉与生者的贪婪与渴求。 楚子航关上车门,走向前方,喉咙深处爆发出高亢的低吟,那是宛如来自太古的赞歌! 言灵·君焰! 他在瞬间完成了爆血,一度、二度……乃至是三度! 他将爆血推升到了当下的极致! 细小的龙鳞从皮肤下钻出,遍布他的脖颈与面庞,腹部的伤痛在肾上腺素的分泌下被暂时压制,黄金瞳中仿佛结冰般毫无温度。 直径达到十米的君焰领域扩张开来,边界正好停留在车头前。 十米内大量雨水蒸发,白色的水蒸气滚滚而上,烫伤了源源不断冲来的黑影。 楚子航再次听到这群怪物的痛苦哀嚎。 但他的心中无悲无喜。 所剩之物唯有杀念。 他拔出长刀,刀身上缭绕着一层炽白的火焰,所遇雨水皆在瞬间蒸发成白雾。 他纵身而起,刀锋无声斩过死侍,浓腥而没有温度的血液在高温下蒸发,哀嚎声比他的刀来的慢。 一个、两个、三个…… 长刀所过之处,无数黑影被砍瓜切菜般砍倒在地。 这些黑影根本挡不住他的脚步! 六年前的他孱弱无力,只能狼狈而逃。 六年后的今天,他已能凭借绝对的暴力碾杀它们! 如果能重回六年前,这一次他不会逃跑,他会和那个男人并肩作战,就像琼斯教授和他的儿子一个开车一个在后面驾着机枪扫射。 父子齐心,天下无敌。 暴雨之下,刀锋所过之处,血雾弥漫。 他如金刚怒相,又如狮子般怒吼,杀的尽兴而痛快,仿佛将这六年来积攒的怒火与悔恨宣泄的淋漓尽致! 直到雷鸣般的马嘶声传来。 白光刺穿雨幕,山一样魁伟的骏马屹立在白光中! 它披着金属错花的沉重甲胄,白色皮毛上流淌着晶石般的光辉,八条雄壮的马腿就像是轮式起重机用来稳定车身的支架,暗金色的马掌扣着地面,坚硬的路面被它翻开一个又一个的伤口,马脸上带着面具,每次雷鸣般地嘶叫之后,从面具上的金属鼻孔里喷出电光的细屑。 祂来了! 楚子航死死盯着马背上的身影。 祂依然和当年一样,身披暗金色的沉重甲胄,雨水洒在上面,甲胄蒙着一层微光,手中提着弯曲的长枪,枪身的弧线像是流星划过天空的轨迹,带着铁面的脸上,唯一的金色瞳孔仿佛巨灯一般照亮了周围。 奥丁! 楚子航深深地吸气,将血脉中升起的恐惧一同摒除,只留下满腔杀意与怒火。 金色火焰流淌在马蹄下,白色蒸汽幻化为无数的金色奔马疾驰而过,仿佛诸神在云上的座驾。 骑马的人并不继续前进,但祂的威严缓缓笼罩了过来,那简直就是一座山推到你面前。 这便是神威! 楚子航猛然回头,咆哮道:“跑!跑啊!” 说罢,他转身如那个雨夜中的那个男人一样高高跃起,持刀斩下! “我不管你是神还是龙,让我们来做最后的清算!” 悔恨了六年的男人声如怒雷! 第二十四章 目露慈悲 保时捷车内。 路明非坐在副驾驶位上,低着头,头发垂下遮住了他的神情。 搞什么嘛,又来一次? 上一次你也是这样独断专行地跳下火车,跃入黑暗,迎接死亡,走前还嘱咐我,让我带着我们一起获得的荣耀逃离那座尼伯龙根,去拥抱所有的师妹…… 你说你看不得别人傻逼透顶,所以老是插手我的人生,总想着拉我这个衰仔一把,可怎么就没人在你最落魄最绝望的时候拉你一把呢? 这世界上真的有人给过你温暖吗? 明明就好像置身于南北极那两块旮沓地,还一身短裤体恤冷得要命的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拼尽全力燃烧自己温暖他人? 师兄你啊,怎么总是这么温柔呢? 温柔的让人心疼。 另外,师兄你怎么又成我的爱情导师了? 明明这一次我精心筹备,准备来当你的爱情指路人,为你指引迷津,引领你走向没羞没臊的快乐生活,可到了最后一刻你还是反过来教训我…… 真是不爽啊。 师兄你这种木鱼脑袋,能说出这些话来怕是全仰仗你那风马虫无比的老爹吧? 不过师兄老爹真的超帅,听着天价绝版唱片,抽着雪茄,喝着威士忌,独自躺在床上思考如何守护人类命运这种宏大的主题…… 就是有些地方做的不尽人意,师弟我委实没法苟同,想来师兄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不然你怎么会在赴死前告诫我,让我死也不要把心爱女子的手交付到别的男人手中? 真棒!我们师兄弟又一次达成了共识! 我们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可惜师兄你是男的,那就没办法了,你还是娶你的夏弥吧,咱俩就做将后背交给对方的搭档战友。 至于我嘛…… 师弟当然是乖乖听师兄的话,去找那个即使我骑着二八大杠,她也会坐在我身后抱住我的腰,脸颊贴在我背上的红发女孩。 我会带着她去看日出与日落,看尽天涯与海角,和她携手度过四季。 到时候我们两家人可以组团旅游诶,拼团还打折!夏天去日本冬天去夏威夷,春秋由她们决定,我是无所谓的,师兄你应该也无所谓吧?老大要是能完美解决家族的拖累,说不定能带着师姐和我们一起。 那就凑满三家了! 芬狗要是争气点,苏茜和兰斯洛特再给力点…… 好家伙,我们的队伍会很庞大啊师兄! 这样美好的日子,只是想想都忍不住姨母笑啊! 师兄…… 我放弃所有的权与力回到这里,不是为了来重新目睹悲剧发生的,而是为了拥抱这些美好时光。 这些美好的日子还很遥远,就像刚刚种下的种子,需要人来精心培育照顾,浇水施肥,但是有我在,保证浇水除虫一条龙! “哥哥,你很悲伤吗?” 小魔鬼的嗓音轻响起在他的耳边。 路明非缓缓抬头,写满冷厉与怒火的脸上泛起了浅浅笑意,那笑容刻薄而冰冷。 “怎么会悲伤呢?我现在满心喜悦,只想一边吟诗一边杀条龙来尽尽兴,久违地附庸下风雅。” 他微笑着说道,可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牙齿里蹦出来,带着满腔怒火,恍若风雷煊赫。 路鸣泽沉默了片刻,挠头叹气道:“哥哥,这事也怪我,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家伙还和当年一样小肚鸡肠,半点长进没有。你就揍了一个他新收的小弟,他就派出个傀儡从老家里杀出来拦在你们前路上,还要收走师兄的命,真是给脸不要脸啊!” 说到最后,小魔鬼满脸为哥哥鸣不平的义愤填膺。 他握紧小拳头,严肃道:“哥哥,我拳头都硬了!” “呦,你拳头都硬了?那要不再给哥提供个免费服务?”路明非看着车窗外撑伞而立的路鸣泽。 路鸣泽死皮赖脸地贴了上来,可怜巴巴道: “别啊别啊,最近全球变暖引发了金融危机,公司业务紧张,哥哥你照顾照顾我生意不好吗?” 路明非叹气,满脸“你这样我也很难做”道: “我也想照顾你生意,可话说回来,你自己都说了这事都得怪你,本来我和师兄都好好的坐上飞机飞往芝加哥了,结果愣是给人堵在这高速路上,我和师兄找谁说理去?这怎么也该算售后服务吧?难不成你是故意的,嘶……这是恶意营销?” 路鸣泽无辜地眨眨眼睛,“这也不能全怪我啊,谁叫哥哥你晚上没收住手,把人家打得这么惨,是个老大都忍不住的!” “你怪我咯?” “好嘛好嘛,怪我都怪我,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哥哥你居然这么勇,真的想去玩一玩。”路鸣泽抓了抓头发,似乎有些苦恼,叹气道,“那作为补偿,我就再为你提供一次免费服务,幸好来的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傀儡,要正主来了,这回咱哥俩不得玩命吗!” 路明非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他打开车门,走了出来,小魔鬼踮起脚尖,一脸殷勤地帮哥哥打伞。 路明非转头望向师兄,时间在这一刻凝固,师兄举刀的英勇身姿定格在半空,真想现在拿照相机拍下来。 他下意识搓了搓手,哈了口气。 明明是夏天,可现在却冷得不行。 “哥哥,我最讨厌下雨天了。”路鸣泽突然说,精致的小脸上如同覆盖上了一层冰霜,“被雨淋湿了就会感觉冷,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你觉得冷,我也会觉得冷。” 路明非低头,拍了拍弟弟的头,笑道:“那么现在我也开始讨厌下雨天了。” 路鸣泽抬头与哥哥对望,面无表情的小脸绽放出灿烂而纯净的笑容。 “哥哥,这回你真的没有骗我!” 路明非语重心长道:“哥哥怎么会骗你呢?哥哥是爱你的啊,就像你爱我一样的爱你。我说过我喜不喜欢雨,完全取决于你们,哪怕是这个世界,也是一样的。” “那如果有一天,师兄和我站在背道而驰的两条路上,哥哥你会选择向谁伸出手?”路鸣泽歪着头,语气幽幽。 此时此刻,那张漂亮、孩子气的脸上满是不符年龄的冷硬。 “当然是你啊。”路明非摸了摸他的头,目光深情,想也没想地说道。 路鸣泽愣了下。 这真是出乎意料的答案,他原本以为哥哥会沉默许久,眼中写满犹豫,又或者选择师兄,毕竟哥哥以往是这样的惧怕自己! “……哥哥,如果师兄也问你这样的问题,你会怎么回答?” “师兄不会问这样的问题,所以我不需要回答,我身边会问这种问题的,可能只有芬狗和你了。”路明非笑眯眯。 路鸣泽瞪大眼,鼓起腮帮子道:“所以刚刚那个答案完全是敷衍对吧?!” “啪!” 路明非一巴掌扇在小魔鬼头上,神色不善道:“哪来这么多问题,麻溜的赶紧上业务,然后滚蛋,以后少看肥皂剧,你咋不问我你和我老娘掉水里我先救谁?” 路鸣泽委屈地抱着脑袋,眼巴巴问道:“那……我和咱老娘……” “啪!” “你特喵也知道是咱老娘啊!”路明非骂骂咧咧。 路鸣泽表示我这就退群! 小魔鬼叹着气,将伞递到了哥哥手里,口中说着什么长夜漫漫,他要去陪漂亮的长腿小姐姐吃烤肉去了,这个雨夜真是冷的让人受不了,哥哥你就自己在这里慢慢玩吧,玩好了记得还要赶飞机,咱们有缘下次再会,下次请哥哥一定要照顾下我的生意。 “等等,我作弊码呢?” “哦哦哦,我给哥哥你临时开通了私服,口令也换了,这次不是something for nothing,而是我们最喜欢的一句台词,哥哥你应该记得吧?给你个小提示吧,‘馒头泡在稀饭里’打个人名!哥哥你好好猜,如果猜不出来的话……师兄真的会死哦!” 小魔鬼随手将胸前口袋上插着的白色玫瑰丢开,一溜烟跑没影了。 他今晚本来是来参加一场意料之外的葬礼,但哥哥的转变和答案让他很满意,满意到愿意为此付出代价来扭转结局。 “乱丢什么花,不要给我啊,这败家玩意!” 路明非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飞舞在半空中的白色玫瑰。 他右手举着黑伞,左手握着白玫瑰,哼哼着张国荣的“当年情”,踩着雨水向师兄走去。 略显苍凉的旋律伴随着这暴雨,倒是格外的衬景。 “……漫长路快要走过,终于走到明媚晴天……” 师兄,我来接你了。 感动吗? 不感动? 那就乖乖躺好,这次师弟带你躺赢。 …… …… 楚子航高高跃起,就像当年那个男人一样持刀劈砍向奥丁的头颅。 哪怕是飞蛾扑火,他也要像老爹一样刀斩神灵! 奥丁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拔出弯曲的长枪,于瞬间刺出,点在村雨的刀尖上,巨大的反震力让楚子航倒飞而去,重重摔在积水中。 君焰的领域在那一瞬间被强行终止,对方以更高的权柄取消了他的言灵! 楚子航突然吐出一口血,强撑着起身,怒目相视。 他于愤怒中开启了第二次冲锋,体内龙血如开闸的大坝般汹涌咆哮在每一寸血管,如潮水般的力量再次涌来,赐予了他胆敢冲击神的御驾的勇气! 但愤怒无法弥补他们间根本的差距,他再一次被轻易击溃,身躯抛飞在半空,坠落在雨水中。 对方似乎不想杀他,不然刚才他就死了。 楚子航怔怔地躺在积水中,首次被从爆血的状态中打了出来,那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变得黯淡无比。 抱歉,爸爸,我输了…… 意识愈发模糊间,他轻声道歉,眼皮沉沉地下坠,盖住眼瞳,像是要睡着了。 他酝酿了六年的仇恨,终究还是败在了神的命运之枪下。 唯一值得庆幸的,他总算是保住了师弟。 他和师弟其实没什么过命交情,但他在那间披萨馆内听到师弟如此盛赞自己,心中不自觉有些难过。 这一刻。 滂沱风雨似乎小了许多。 明显走调了的哼哼声从后方传来。 有人哼着歌,跳着华美的舞步,踩着满地积水走来。 楚子航努力睁开双眼。 那是……张国荣的“当年情”……他听出来了。 漫天雨水落入他的眼中,模糊了视线。 只能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撑着黑伞站在了他的面前。 就像送葬人,来此履行最后的仪式。 谁…… 是谁…… 是路明非吗? 笨蛋……不是让你赶紧跑吗…… 为什么要回来…… 师弟你这样让六年前的我该如何自处啊…… 真是…… 笨蛋啊…… 那道模糊的人影蹲下身,将手中的黑伞插在地上,为他遮蔽风雨,顺手接过了他手中的长刀,就像代他接下了这份仇恨。 “师兄,幸福的日子就在眼前,千万……不要死了!” “我啊,最恨别人抢走属于我的东西,凡我失去的,我必要亲手一件件拿回来!” 那人持刀起身,幽然的话语中又裹挟着要席卷整座世界的滔天怒火,与独属于君王的冷酷。 他转身。 那道略显瘦弱的身躯就这样横矗在师兄与奥丁之间。 他轻轻吐气,仿佛在无声哀叹着这天地与命运,代表至强至暴的黄金瞳悄然点燃,像是风雨中不熄的明灯。 原本瘦弱的身躯开始膨胀变形,骨骼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锋利的骨刺突出身体表面,黑色的鳞片响亮地扣合起来! 当巨大黑翼张开的时候,狂风以他为中心向着天地席卷而去,裹挟着暴雨逆向流回天空! “师兄,雨停了,我来接你回去。” 他…… 不,已然要用祂来形容! 祂缓缓回过身微笑说道,仿佛将最后的仁慈之心留在了此方,转身迎接战争。 那一瞬间,八足骏马踏着奔雷而来! 雷光闪烁间,高坐神座的伪神手持代表命运的长枪开始冲锋! 路明非握紧了手中的村雨,就像握紧了天地间至强至暴的权柄! 与路鸣泽的交易让他唤醒了尘封于体内深处的龙血,打开了封锁着权力的大门。 那是曾属于他们的权柄,而今被他再次牢牢握在手中。 俯瞰天地,会当绝顶,逆者皆亡! 他微微歪头,含笑着看向冲锋而来的伪神,每一分微笑每一个眼神都如刀锋般凌厉! 世界在他的眼里变得缓慢而清晰,一丝一毫一鳞一羽都在他的眼瞳中倒映出,纤毫毕现,惊雷般的马蹄也是如此。 这一刻他仿佛重返至尊之位,整座天地都在响应着他的呼吸! 纵使奥丁驾驭着传说中的八足骏马而来,他依旧有充足的余暇来哀悼和庆祝自己的新生与归来。 他抬头,红、蓝、黑、白四色元素映入眼中。 它们氤氲在天空、大地与海洋中,沿着某种轨道流淌。 紊乱的元素导致了这场暴风雨,而后在路明非的号令下雨水倒流,天地皆寂。 他压制了对方的权柄! 而这…… 才是龙族力量的本质! 以自身意志号令元素,改写天地规则,这是炼金术的极致,也是龙族力量的极致,不可学习,只随血脉传递。 所以……一介受人驱使的伪王,纵使拥有了部分至尊权柄,又何敢与他为敌?! 路明非终于低下头,神色冷冽而暴戾,凝视着冲锋而来的伪神,目光中充满了讥嘲。 他看着对方,就像看到了驾马冲击御驾的乱臣贼子,流露出了厌恶与冷酷。 “哦啦哦啦哦啦哦啦!!” 黑翼于狂风中震动,路明非狂笑着逆流而上! 那一刹那间他的速度超出了人眼所能捕捉的极限,瞬间与御驾亲征的伪神交错而过! 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但巍峨如山的八足骏马却突兀地僵在原地。 轰然倒塌! 他以绝对的暴力持刀斩断了八足骏马的马蹄,将伪神从神座上一把拽了下来! 他踩着雨水骤然急停,大步踏着积水,反身拖刀而上,刀锋分开了地上的积水,将所有雨水汇聚裹挟在刀身上,他冲天而起,又俯冲而下,于狂笑声中双手持刀斩下! 水流在高速旋转中形成水龙卷,随着长刀悍勇劈下,水龙卷咆哮着吞噬了伪神! 刺耳至极的摩擦声响起,剧烈的火光迸溅,又转瞬被水龙淹没! 村雨劈开了暗金色的金属甲胄! 这把炼金长刀本不该有此“殊荣”,它本该在碰撞的那一瞬间被震断,但持刀者认为它就该斩开伪神的甲胄,也许是心诚所致,它便这般摧枯拉朽的劈开了奥丁的甲胄,而刀身丝毫无损! 奥丁震怒地咆哮,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不顾身前铠甲被斩开,刺出手中紧握的长枪! 那是传说中的永恒之枪,是命运之矛,出则必中! 一瞬间无数次刺击,闪电流窜在每一次刺击间,每一次突刺都带着暗金色的微光,这些弧光将路明非笼罩,直指他的每一处要害! “蠢货!蠢货!蠢货!”路明非肆意狂笑,于水幕中持刀高速斩击,不躲不避,任由奥丁将代表必杀的昆古尼尔突刺在他的身躯上,以伤换伤! 震耳欲聋的金石相撞声刺破耳膜,长刀与长枪撕破雨幕,在各自身躯上留下见血的伤痕。 这便是王级的战争,刀刀见血,生死搏杀,最先倒下的就是败者! 路明非挥着刀旋转,他第一次避开了直指心脏的一枪,右脚轻踩在了枪尖上,左脚继而踏在伪神的面门上! 他又一次高高跃起,踩着奥丁的脸! 劈砍! 戴在奥丁脸上的面具轰然破碎,化作无数碎片飞溅而出。 路明非一脚踹在了面具下那张死人般的脸上,将他狠狠踹飞了出去! 就在这时,沉闷的马嘶声从身后传来,延缓了他的进攻。 路明非转身望去,被斩断马蹄的骏马挣扎着抬起头,面具下的鼻孔依旧在喷吐着雷光。 就像战场上忠诚的骏马匍匐着向主人的方向爬去,那份忠诚与坚持不禁令人心生敬意。 这无关立场与物种,纯粹是对生命与意志的赞歌。 刀光一闪而过。 骏马断首。 忠诚? 可笑至极。 一群乱臣贼子,也配在他面前上演忠诚的把戏?! 他狞笑着再度震动巨大黑翼,身影瞬息间来到“奥丁”身前,长刀毫不留情地斩下,直至将对方五马分尸! 他没有丝毫的留情,也没有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王与王的战争,只有死亡才能终结,没有心慈手软,只有兔死狐悲。 浓腥的鲜血飞溅在他的脸上,对方那双熔岩色的黄金瞳终于黯淡下去,仿佛风中熄灭的灯烛。 战争结束了。 暴君般的男人突然停下了动作,缓缓抬起砍下的刀,就像发条即将上尽的人偶。 他收起了所有的狞厉与冷酷,面容干净柔和的像个孩子。 他双手拄刀而立,沉默地眺望远方,神色中没有大胜后的欣喜,反而莫名的伤感与怅惘。 直至许久后他才轻轻俯下身,将早已准备好的白玫瑰放在残破的尸体边,起身幽幽长叹,就像为家人的远去而哀悼。 目露慈悲。 第二十五章 “我来接你回去” 高速公路边缘。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雨后的夜空是深邃的蓝,似乎冲刷去了污垢,满天繁星交织。 路明非蹲在师兄旁边,下意识就伸手进口袋想抽只事后烟,让复杂的心情随着缕缕烟气一同吐出。 当他掏了个空,才想起来现在不是上一世了。 上一世他眼睁睁看着身边仅有的朋友们接连离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以烟酒麻痹自我,直至再无可退时才拔刀怒吼。 可到了这时还有什么用呢? 他茫然四顾,却早已孑然一身,只能走遍全世界搜寻友人们留下的最后痕迹,为他们收敛尸骨,然后奔赴最后的战场。 即使胜到最后,赢了全世界,可至高的王座上只有弟弟与他紧紧相拥,此外只剩脚下冰冷而残破的世界。 真是孤独啊。 路明非忽然冷的打了个哆嗦,连忙起身钻进车内,把自己的行囊打开,取出一套衣物换上。 龙化代价的就和绿巨人变身一样,可惜他没绿巨人的短裤,只能乖乖回车换身衣服。 重新换了身衣服,路明非又扒了师兄的行李箱,从里面找出毛巾和一套衣服,为师兄简单擦拭了身子,帮他也换了身衣服,再扶着师兄坐到了副驾驶位上。 他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半,还有一个半小时飞机就要起飞了。 再晚些赶不上今晚飞机,师兄岂不是要和小师妹擦肩而过了? 岂可修! 这一刻。 路·媒婆·明非下线! 路·车王·明非上线! 他帮师兄固定好安全带,杀气腾腾,一脚油门下去,汽车引擎轰然发动,师兄家的保时捷化作一道暗蓝色闪电飞驰在高速路上。 冲! 这次他们什么都可以错过、放手,唯独不能与爱的人擦肩而过! …… …… “今日的佩刀是崛川国广,”男孩把太刀插入君主腰间,“助殿下的武威。” 他站起身来,踮脚伸手抚摸君主的头顶。 这是莫大的僭越,但君主只是静静地端坐着,瞳孔空洞,因为他早已死了。 只剩下一具苍红色骨骸,披挂着甲胄。巨大的翼骨屏风般收拢在背后,骨骼的质感像是被烈火反复煅烧过的红铜,即便只剩枯骨他仍旧是那么庄严,可以想象他活着的时候是何等君临天下。 “真悲哀啊诺顿,”男孩凝视着骷髅,“看看你现在这样,原来无论曾是神或皇帝,死了就跟一件玩具没区别。” 青铜与火之王——诺顿。 生前这位龙王能用名为“烛龙”的究极言灵把世界化为赤炎垣狱,死后遗骸却沦为供人取乐的道具。 窗外一阵风吹过,天迅速地阴了,细雨落了下来,落花在雨中盘旋。 小魔鬼的眉眼中透着隐隐的哀伤,让人想到川端康成那篇“伊豆的舞女”。踩着高齿木屐的学生君在细雨的山谷中独行,和年轻的流浪舞女相遇,她只有十四岁,却梳着古老的头髻吾着古艳的妆。男孩女孩的眉目间传递着隐约的情愫和悲伤,因为从相遇的刹那开始,离别也已经开始。 他看着眼前再也说不了话的同胞,心中不禁涌出了兔死狐悲之感,偷摸摸用手抹过眼角,洋葱汁刺激下泪腺迅速奔涌出泪花。 他学着哥哥的模样目露慈悲,轻抚着骸骨冰冷的面颊,眼含泪光,发出悠长的叹息。 然后咯咯笑出了声。 他身子往后栽倒,躺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肚子笑着打滚,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度好笑的事情。 边上正襟危坐在餐桌的两个女人看傻了眼,面面相觑。 明明先前还身周洋溢着哀伤如海的气息,可这一刻他却笑得肚子疼,眼角还泛着泪光,边笑边哭,活脱脱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老板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正常! 可作为打工人的她们不敢流露于言表,只能眼观鼻,口观心,当做什么也没看到。 电视剧里boss身边的小弟之所以被灭口,通常就是因为在boss身边呆久了,知道太多有关boss的囧事,实在留你不得。 “姑娘们来啦,好久不见呀!”老板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孩子气的脸上还带着纯真的笑容,“你们还是那么漂亮,腿还是那么长,真是赏心悦目!” 老板由衷地夸赞,目光在姑娘们纤细修长的大白腿上掠过,蹦蹦跳跳地坐到了餐桌前。 酒德麻衣下意识缩了缩腿,倒不是因为老板的目光。 老板的目光并不带一丝猥亵或贪欲,只是纯粹对美好事物的欣赏,但酒德麻衣有时候会觉得老板看她的眼神,就像宅男看着自己精心收藏的手办,满满的自豪与满足。 这很符合这个男人,他就是一个至强至暴的宅男! “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吗?”苏恩曦小心问道。 老板一般不会无缘无故召见她们,一旦召见她们,那就代表有极其重要的事。 老板愣了下,目光忽然变得黯淡,身上笼罩着近乎实质性的哀伤,哽咽道:“我的姑娘们,没事难道我就不能找你们了吗?我只是想你们了!” 酒德麻衣手肘捅了捅苏恩曦,示意她自己惹得麻烦自己解决。 “没没没!我们只是迫不及待想为老板您发光发热,创造价值了!”苏恩曦哭笑不得道。 老板挠了挠头,怪不好意思道:“真的吗?那接下来还真有几件事要你们帮我解决。” 两人毫不意外,正襟危坐,做好了聆听的准备。 老板一声令下,即使是海底两万里,奶妈兼保姆战队也得硬着头皮往前冲。 “还记得诺顿陛下精心打造的七宗罪吗?” 苏恩曦点头道:“当然,我们花了140万美元打捞出来的。” “很好,接下来我们要想办法把它卖给卡塞尔学校,亲爱的昂热校长会把它送到最合适的人手里。”老板笑眯眯道。 酒德麻衣和苏恩曦对视了眼,前者皱眉道:“真的要把这件炼金珍品送还给卡塞尔学校吗?这是能够灭杀其他龙王的致命刀剑,青铜与火之王毕生的心血,全世界找不出第二件。” 老板眨巴着眼,耸肩道:“没办法,最强的武器需要最强的使用者,我们拿着也没用,你愿意冒着被它侵蚀的风险么?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愿意,我怎么可能忍心看着我漂亮的姑娘们遭受这样的风险!” “更何况当它‘罪与罚’的领域扩张到极致,你们这种血统连它的剑柄都摸不成,只有最强的人才有驾驭他的资格,而现在最强的人……已经开始觉醒了!” 老板笑容灿烂,两人能清晰地感觉到今天的老板心情十分亮丽,甚至是雀跃和激动。 真是不可思议,这个男人居然会控制不住地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老板究竟遇到了什么好事? 刚刚刷新了最短游戏通关时间? “请问……最强的人指的是路明非吗?”酒德麻衣举手试探性问道。 “bingo!答对了!”老板笑眯着眼,以赞颂般的口吻轻声道,“我们最强的演员终于决定摊牌了,他从懦夫的身躯中醒来,变成了曾经的狂徒,手握着至强至暴的权柄,他是那样的强大,那样的完美,那样的……仁慈!” 酒德麻衣心中茫然。 她能理解老板对路明非前两句的赞美。 老板一直很信任,甚至是偏爱那个衰仔,而那个衰仔也拿出了值得老板信任的回报,亲手屠杀了青铜与火之王诺顿,展露了身为怪物的一面! 但仁慈是怎么一回事? 那家伙怎么也和仁慈扯不上关联吧? 另外……狂徒吗? 那个衰仔真正觉醒,化身狂徒的一日,想来必定会掀起腥风血雨吧…… 酒德麻衣回忆起路明非屠杀诺顿的那一幕,心中默默想到。 “老板你想要卖到什么价位?”苏恩曦问道。 “这你决定就好了,你可是我们的财务大臣啊!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这是最合理的分工。”老板面色认真道。 “好了姑娘们,正事暂时到此为止,你们饿了么?要陪我吃烤肉吗?”老板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拍了拍手,侍者从门外鱼贯而入,端着一盘盘诱人至极的烤肉。 酒德麻衣和苏恩曦交换了目光,安之若素地坐在餐桌前,举起了刀叉,欣然享用这顿盛宴。 …… …… 楚子航悠悠转醒。 他意识还有些模糊,肩头上异常的沉重,仿佛压着什么东西,他慢慢睁开眼,眼前世界一片黑暗。 他沉默地伸出左手拉下不知道谁给他戴上的眼罩。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竟已坐在了飞机上。 楚子航目光茫然无措。 他记得自己先前正狼狈地躺在积水中,等待来自神灵的神罚,因为他冲撞了神的御驾,被神的命运之枪轻易击倒在地。 然后…… 他的头隐隐欲裂,可全身上下却无一处痛楚,好像之前的只是他的幻觉。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裤子,明显和他出家前的那套不一样。 有人给人换了衣服? 谁? 脑海中模糊的影像一闪而过。 楚子航陷入了沉默。 在那模糊不清的记忆中,有个看不清样貌的男人,哼着跑调的“当年情”,二不兮兮地踏着舞步,撑伞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放下了手中的伞,为自己遮蔽风雨,然后取走了自己手中的村雨,就好像代自己接下了那份刻苦铭心的仇恨! 他好像在说幸福的日子就在眼前,让自己千万不要死了,还说他最讨厌别人抢走属于他的东西…… …… “师兄,雨停了,我来接你回去。” …… 温和熟悉的嗓音如一道闪电划过楚子航的脑海,照亮了荒芜死寂的世界。 楚子航僵硬在原地。 他想起来了! 那是师弟! 师弟撑着伞走到他的面前,放下伞,拿起刀,站在他的面前,变成了一头足以与神一战的……怪物! 不,那不是怪物! 能与神为敌的,只有另一位神灵! 他放下了伞,放下了仁慈与人性,拿起了长刀,就等同于握住了至上的权柄与杀戮的力量。 他站在了神与自己的中间,转瞬间与神完成了千百次厮杀,以刀劈碎了神的面具,疯狂而披靡! 这便是楚子航所记得的一切。 他慢慢转过头,复杂的目光落在了师弟身上。 师弟塞上了耳塞,蒙上眼罩,盖上毛毯,睡得鼾声四起,整个人斜靠了过来,头枕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难怪刚醒时感觉肩膀沉甸甸的。 他睡得香甜无比,毫无半点防范,哈喇子流在了自己的衣服上,打湿了一片。 楚子航默默地看着师弟。 耳塞、眼罩、毛毯…… 这都是他准备好的套装,特意准备了两套,一套给自己,一套给师弟,而师弟显然将它们运用的很好,给昏迷中的自己也装备上了。 虽然不知道师弟是找什么理由把昏迷中的自己弄上的飞机,但一想到那风雨中搏杀的一幕,楚子航就感觉没有事是不可能的。 他忽然想到在润德大厦感受到的危机,现在想来那也是师弟吧…… 师弟你究竟是什么人? 青铜与火之王,恐怕也是你杀的吧? 区区风暴鱼雷怎么可能杀得死那种怪物,只有怪物才能杀死怪物! 楚子航缓缓抬起左手,放在了路明非的脖子前。 也许只要一瞬间,他就能扭断毫无防范之心的师弟的脖子,虽然不知道扭断脖子对师弟而言算不算致命伤,但这种近乎生杀予夺的权柄放在他的面前,楚子航再度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师弟应该是龙吧? 次代种,还是初代种? 他颓然地放下手,侧头看向飞机舷窗外,耳边是师弟的打鼾声,窗外是漆黑的夜,远处的城市灯火稀疏寂寥。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 “师兄,雨停了,我来接你回去。” …… 那嗓音又一次回响在他的脑海中。 楚子航低垂下头,身躯不受控地微颤。 按照执行部的规矩,他现在应该尝试第一时间杀死师弟,无论何种办法,哪怕是拖着全飞机的人一起去死,和师弟同归于尽,对于人类来说,也是正确的选择。 但他做不到。 他虚弱而无力地靠着坐背上,目光空洞黯淡。 …… 爸爸,我遇到了一个师弟,他做到了我这些年一直都在渴望做的事。 我多么想回到六年前,像师弟一样横刀拦在你与神的中间,对你说一句我来接你了…… …… “爸爸,雨停了……” 他轻声说道,缓缓阖上眼睛,泪水无声划过面颊。 这一次耳边没有噼里啪啦的雨声,只有师弟的酣眠声,让人无比安心。 第二十六章 夏弥 “TRY A WEEK WITHOUT RAILWAY!!!” 芝加哥火车站空荡荡的候车大厅里悬挂着白色巨型横幅。 路明非和楚子航站在横幅下方,仰头看着芝加哥铁路工人对强权的抗议。 “试试一个没有铁路的星期!” 横幅上的意思大概如此。 CC1000次支线快车停运。 挂条幅的显然是芝加哥铁路局的铁路工人,估计是不满铁路工作的高强度和低薪水,要求更加合理的待遇。 卡塞尔学院确实是个非常有实力的机构,他们能够说服芝加哥政府开设CC1000次支线快车,并且自己运营这辆列车。 但只要是列车,就得跑在铁轨上,没有扳道工和调度中心,再豪华的列车也没法进站。 路明非摸了摸鼻子,对横幅不大关注,倒是一直四下张望着,看上去像是在找什么人。 楚子航一直在旁边观察着师弟。 说实话,他有些弄不清师弟的意图。 今早下机的时候,师弟表现的和以往一般无二,似乎高速公路上与奥丁的偶遇只是一场梦。 但是谁会认为那只是一场梦呢? 可师弟偏偏就是这么表现的,这让楚子航有些摸不清头脑。 再加上今早开始若隐若现的头痛,让他这一路来保持着沉默。 到了这一刻,楚子航觉得有必要和师弟深度交流下,至少在某方面摊牌。 “师兄,你以前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师弟一边张望四周,一边随口问道。 楚子航愣了下,老实道:“没有,我是A级,每次按照诺玛说的时间进站,列车就在站台上等着,检票进站,几分钟就出发了。” 师弟长叹一口气,耷拉着脑袋道:“可我不一样,这趟列车对我来说就没准时过。” 楚子航皱眉道:“学校安排车次是血统级别优先,你是目前在校生内唯一的S级,你应该是最优先的,为什么会没准时过?” “第一次列车员说看错了,以为我是‘B’级,那次我还和芬狗偶遇了,我俩因为囊中羞涩共享了一杯可乐,现在想起来全是孽缘啊!” “第二次是从三峡回来,那是冬天,因为暴雪导致铁路封闭。这次是第三次,我原本想应该没有问题了吧?现在谁都知道我是‘S’级了吧?夏天也不会下雪结冰了吧?我还真没听说过因为天热火车不能开的!然后你看到了,工人兄弟集体罢工了。顺便也恭喜你师兄,你第一次被火车放鸽子是和我在一起。” “这个……” 楚子航有点不知如何安慰他, “就当衰神俯身好了,你玩过大富翁吗?衰神俯身的时候确实惨到爆,但是也就一阵子,七天过后衰神就走了。这七天就在芝加哥找个酒店住下,正好可以去看看密歇根湖,现在是驾帆船出湖最好的季节,再过两个月学院和芝加哥大学的友谊赛就要开始了,你也参加帆船集训了吧?” “师兄你没搞清楚状况,被衰神附身的不是我而是你,你堂堂狮心会会长,在卡塞尔学院混社团混成一方老大,平日呼风唤雨,哪曾吃过候车的苦。现在你被附身了,所以也被困在这儿了。” 路明非苦口婆心地解释, “集训?我是参加了,但那不是去看美女的吗?” “哦,这样啊。”楚子航愣了下。 可师弟你最差不也是次代种吗? 一个小小的学生社团在你面前弹指即灭吧? “而我,”师弟伸手点点自己,哭丧着脸,“就是衰神本尊!过七天你就送神了,可我还是一样的衰啊!” 楚子航呆呆地看着师弟哭丧的脸,心中默默想到。 初代种……也会被人类放鸽子吗? 如果工人兄弟们知道因为自己的罢工,而直接导致一位初代种哭丧着脸,不知道会不会骄傲地发个推特或者脸书。 他只能伸手拍拍师弟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我不在乎被你附体……” 师弟热泪盈眶,感激涕零,握着师兄的手用力摇晃,满脸深情道: “师兄,师弟最近囊中羞涩,接下来一周的酒店钱和开销你给垫了吧?” 楚子航想抽回手,结果发现师弟握的很紧,一脸你不答应我就不松手的模样。 师弟……真的是初代种吗? 他不禁开始陷入自我怀疑。 也许高速公路上的事情真的只是一个梦? 自己因为腹部的伤而在半路昏了过去? 因为渗出了太多血,所以师弟才帮他换了衣服,奥丁什么都是自己在做梦? 自我怀疑中,楚子航忍不住为昨日的事情做了自我解释,甚至形成了一套完善的逻辑链。 他是炼金机械系的,但大一时期也上过龙族谱系学的课程,那是一门研究龙族历史,深挖其历史阴暗面的课程。 在那黑暗的历史中,龙往往是以反面形象出现。 祂们残暴、嗜杀、好战……所谓的仁义在祂们眼中不值一提,即使是同类间也不存在友善,更遑论是对奴仆般的人类。 但从来没有一位教授告诉过他,龙族中掌握权与力的初代种,其实是个二不兮兮的角色…… 如果真的是如此,那当初龙族衰败和灭亡的原因好像可以解释了。 大家也用不着屠龙了,或许学校可以改行建造一个类似动物园的养龙馆,集全民之力共同爱护濒危保护动物——龙? 楚子航看着师弟,陷入了沉思。 如果师弟真的是初代种,那或许自己可以暂时待在师弟身边,悄悄观察他,从他身上了解龙族的本质和真相。 老师说过,想要打败你的敌人,那就必须深入了解对方。 这样自己就可以不用将师弟的事告知老师、校方,只要由自己看住师弟就行了,师弟在学校里安安分分地度过了一年,足以证明他的无害性。 事后任务报告也可以写“为了更好地观察师弟……” “师兄,师兄!” 楚子航猛地抬头,从沉思中回过神。 师弟握着他的手,一脸深情地呼唤着他。 他深吸了口气,安抚道:“既然你手头不方便,那就和我合住吧,房租我来付。” 这样自己就能完全将师弟纳入监控了。 楚子航默默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但他的心里同样清楚,他只是纯粹的不想将师弟供出去而已。 他是执行部的王牌干部,知晓秘党对于龙的处理方式,没有妥协与忍让,只有不死不休!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咯咯轻笑:“两个大男人开什么房?” 楚子航一惊,这候车大厅里除了他和师弟外还有第三人? 他和师弟一起仰头循声望去,就见那条长宽各十米的巨幅白条在微微颤动,好像有人藏在后面。 那个人形沿着横梁往左移动,一只手从白布后面伸了出来,把左腰的挂钩摘掉了,然后又往右边移动,手从右边伸出来去够挂钩。 “小心!”楚子航忽然喊道。 横梁摇晃了一下,白布后的人一个不稳,整幅白布都被扯了下来,恰好一阵风卷进候车大厅,白布如一朵坠落的云。 楚子航在喊出口的那瞬间,就感觉一股大力从师弟手上传来。 他被师弟推了出去。 不过这正好合他心意,这可是从五六米的高度栽下来,一般人怎么也得断骨头,他本就想出手接住对方。 “哎呦!” 一声惊呼声中,楚子航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天上摔下来,被白布裹住的人。 意外的轻巧和软绵绵。 是个女生? 他一愣。 “谁啊这是,不要命了啊?”师弟的囔囔声从后方传来。 一个脑袋从白布里探出了头,顾盼生姿间,楚子航沉默了,轻轻地把对方放在地上,自己退后了一步,站在了师弟的身边。 两人都沉默地看着被放在地上的女孩。 这是一种对美好事物的敬畏与尊重,就好比盗墓贼钻入图坦阿蒙的暮穴,面对那精美到极致仿佛封印了时间的黄金面具,也会赞叹着久久沉默,不敢伸手触碰,生怕会打破惊醒沉睡中的它,打破这片美好。 女孩坐在白布上,好奇地看着他俩,眼瞳澄澈地能映出云影天光,倒映出了两个大男人沉默的身影。 “师兄,是美女哎,是美女哎!”师弟忽然用手肘捅了捅自己,激动地说道。 楚子航突然捂住头,痛苦地闭上眼。 今早开始若隐若现的头疼陡然加剧,好似一道闪电劈开黑暗的世界,记忆深处翻涌出几幅支离破碎的画面。 …… …… 身边打后卫的兄弟拿手捅了捅自己的腰,说着那个妞在看你哎,那个妞在看你哎! 他转头望去,少女的面容在刺眼的阳光下模糊不清,只能看到紫色短裙,白色高跟靴子,还有在空中跳跃的马尾辫…… 她是……谁? …… …… 楚子航猛地睁开眼,剧烈喘息着,一只手死死抓住师弟的肩膀,身体突然感觉无力而虚弱。 “师兄,你别吓我!怎么了?!”路明非担心的声音从身边传来,让原本惶恐不安的楚子航心中稍安。 “没事……突然有点头疼。”他低声说道。 他不知道这几幅支离破碎的记忆画面从何而来,更想不起来画面中的女孩是谁。 但他有种预感,那个女孩对自己很重要…… “哦没事就好,师兄你说你也是,怎么把人放在地上的?还不快去把人拉起来!”路明非痛心疾首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不等他回过神,他又被师弟推了出去。 “楚子航,机械系。”楚子航连忙伸手拉起了女孩。 女孩从白布里钻了出来,嘴里叼着一张黑色的车票,CC1000次支线快车的特别车票。 她穿了件素白色蜡染兰花的小吊带和一条短短的热裤,脚下是一双短袜和一双球鞋,简简单单,头顶上还架着一副墨镜。 “师兄诶!”女孩蹦了起来,“我是新生,夏弥!” “咳咳,师兄你别挡着我,”路明非用肩膀把楚子航拱去一边了,伸出手来,“我也是师兄!路明非,历史系。” “呦,是文科男?”夏弥瞪大了眼睛,上下仔仔细细打量着路明非。 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对话让路明非笑的眯起了眼。 重来一次还是不得不说,师妹真是赏心悦目的物种啊! “你在上面干什么?”楚子航问道。 “把那块白布摘下来嘛,要住一个星期的酒店,我可没钱,我还要省钱给我的相机买镜头,这东西反正也没什么用啦,可以让我在中央公园那边搭个帐篷睡一星期!” 夏弥一屁股坐在白布里,动作麻利地将巨大的布叠好,卷成老大一堆,肩上一抗,挥着小手道, “我先走了,在学校见啰!” 楚子航愣愣地哦了一声,脑子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啪。” 师弟大力的一掌拍在了自己肩膀上,凑到自己耳边,恨铁不成钢地小声说: “我擦,师兄你这次怎么回事啊?昨天磕地上磕傻了吗?那是师妹哎,小师妹哎,你忍心让可爱的小师妹去睡公园?” 楚子航想了想,好像确实不好,道:“等等,公园可以搭帐篷么?” “我会跟他们说我代表芝加哥铁路局的工人兄弟在示威!铁路局的兄弟们不复工,我就跟他们一起艰苦!” 夏弥攥拳,一脸认真,果然是个急公好义,熊熊燃烧的少女! “哦哦真棒,师兄可以跟你一起去!”路明非笑眯着眼。 只是不知道他口中的师兄究竟指的是自己,还是身边那位。 楚子航轻咳了一声:“你还没有社会安全卡,如果被警察问话不方便,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和我们一起住,我们要去……” “开房?”夏弥猛地回头,瞪着楚子航。 楚子航一时语塞,被那凶凶的眼神吓退了,他也意识到这个邀请并不合适,虽然是同学,但大家初次见面,毕竟不熟。 两个男生邀请一个女生同住,人家爹妈若是知晓,想来是会提刀横跨几千里,漂洋过海来砍你的。 “是大款诶!好开心,求包养!”下一刻夏弥虚趴在楚子航胸前,星星眼。 楚子航沉默地退后一步。 他从这个女孩身上感受到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走走走!开房吃大餐去!饿死我了!飞机餐是真难吃啊!” 路明非主动帮夏弥把行礼拎了起来,打包就想走。 楚子航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熟悉,原来这小师妹和师弟很相似。 女版路明非? “等等!我再接一杯可乐!”夏弥喊道。 “到酒店住下再买吧。”楚子航劝道。 “你那是买是买是买啊!”夏弥比了个鬼脸,“我又没说我要付钱,我可穷了!” 她从包里摸出一个用过的可乐纸杯,一溜小跑到关门的Subway门口,踮起脚尖,半边身子从金属栏杆之间塞了进去。 这样她拿着杯子的手刚好够得到可乐机的开关。 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水声,Subway的店员关门时竟然忘了拔掉可乐机的电源! 夏弥吸着可乐满脸得意:“我比你们早来两小时可不是白混的,这里我都侦查了一遍!” “哇塞,那我们不是也有可乐喝了?” “你们男生挤不进去的啦,我帮你们接!”夏弥伸手又摸出两个纸杯。 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早晨,阳光透过屋顶的天窗化作一道光柱,空中扬起的尘埃在光柱中纤毫毕现,那个绝美的女孩以芭蕾般曼妙的姿态单腿而立,伸手去为两个大男人接一杯免费可乐。 楚子航又感觉到师弟捅了捅他的腰。 “师兄,不仅是美女,还是师妹哎!这可是传说中的漂亮小师妹,别犹豫啊,该上就上!可惜了,师妹人长的貌美如花,身段也好,好像还学过舞蹈,就是……咳,平了点,人无完人嘛!理解理解!” 路明非在他耳边小声赞叹道,每个字都仿佛在说着“那个女孩真是棒极了,师兄你别错过啊”。 楚子航目光下意识汇聚在少女身上,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那个地方如果再胖点,就接不到这杯可乐了…… 第二十七章 这屋子里就没个正常人 “喝了我偷来的可乐就欠我人情啰,以后多帮忙。”夏弥说。 三个人正拖着行李往外走。 路明非拍着胸脯,打包票道:“那还用说?师兄肯定照顾你,不照顾你照顾谁?” 他故意落后一步,看着师兄和师妹并肩而行的身影,眯眼抬头。 今天天气大好,阳光炽烈,温暖的阳光让人懒洋洋的。 时值此际,一切都还尚未正式开始,又都已沿着既定的轨道缓缓拉开序幕。 他站在这里,站在了命运的节点上,势必将以强权和暴力逼迫命运女神扭转那既定的未来。 所谓的命运,从来都他娘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 …… Hyatt Regency Chicago酒店客房内。 路明非懒洋洋地歪在沙发上,右脚搭左脚,坐相极其放飞自我。 这间著名的酒店位于在芝加哥河的河边,眺望出去可见白色游轮在水中缓缓经过,船头热情洋溢的黑胖导游正跟一帮外国游客渲染这座城市奠基的黄金岁月。 “师兄,自由一日又要到了吧?”路明非不停调换着频道,随口问道。 算算时间,又是一年新生入学,自然少不了卡塞尔学院的优良传统——“自由一日”。 作为从“自由一日”中成功出道,出道即巅峰的路明非同学,对此表示很关心。 “嗯,曼施坦因教授已经在为自由一日布防了,据说今年很严厉,宣称我们别想再拿到弗丽嘉子弹。”楚子航低头说道。 他正贴墙而立,翻着一本注释《翠玉录》的古籍,“炼金化学三级”的参考书。 所谓《翠玉录》是公元前1900年一部刻在绿宝石板上的书,作者自称是埃及神话中三位一体的赫尔墨斯神,它是流传下来的最古老的炼金术典籍之一,一共只有13句,却包含了炼金术的一切真理。卡塞尔学院的教授们则认为这事实上是一部龙族典籍的残章。 路明非瞥了眼书的封面就没兴趣了。 炼金术的极致亦是龙族力量的极致,其本质是以自身意志控制天地元素,进而改写规则。 人类可以从古籍中偷学到部分,但永远也得不到其精髓,因为最珍贵最精髓的那部分只随血脉流传,不可学习。 “可曼施坦因教授每年都这么宣称的吧?” “嗯,主要学校内除了曼施坦因教授外,大家都很喜欢自由一日,包括部分教授和装备部。” “曼施坦因教授真可怜,被排挤了呢。” “算不上排挤,主要每年战后处理是一笔很大的开销,曼施坦因教授是学校管账的,各司其职。” “我懂,管家婆嘛!” “嗯……这个称呼也没错。” “师兄今年自由一日你会参加吗?” 听到这个问题,楚子航抬起头,沉吟道:“不出意外的话,还是会分成学生会和狮心会两派,怎么,师弟你也想参加?” 他心想着如果师弟你也要参加,那狮心会今年还是直接投了吧,不丢人。 路明非呆了下,回忆了下上一世大二那年的自由一日。 自己当时干啥去了? 哦……好像被芬狗拉着去和新闻部的狗仔兄弟们喝酒去了。 不得不说,新闻部的兄弟们个个是人才,说话诙谐风趣,做事一个顶俩,就是结账时醉倒的一个比一个快。 “应该不参加吧。”路明非讪讪道。 “那就好……”楚子航说完又低下头,研究古籍。 隔壁传来哗哗的水声,夏弥在卫生间洗澡。 本来他们应该分成两个房间,但可爱的师妹表示让师兄付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单独住一间房的人情太大了,她宁愿去公园打帐篷。 于是愉快的合租日子就这么突然降临了。 “从地升天,又从天而降,获得其上、其下之能力。如此可得世界的荣耀、远离黑暗蒙昧。” 楚子航低声念着《翠玉录》中晦涩的两句,随手做着笔记。 路明非掏了掏耳朵,就当没听见。 如果是上一次,他不会有什么感觉,只觉得师兄脑瓜有问题,漂亮的小师妹在隔壁洗澡,他却在抱着枯燥的参考书啃了半个多小时,就这禅定功夫,果然不愧是贫僧贵公子! 但在经历高速公路上的事后,师兄还特意在他耳边念叨叨,那就有问题了。 这是在试探自己? 师兄真可爱。 一想到师兄至今没有因为高速公路上的事跟自己开口半句,沉默地像根木头,路明非就忍不住低笑出声。 师兄还是这样,总是仗义的没话说。 “怎么了?”楚子航抬头,看着在那抱着靠枕傻笑的师弟,茫然问道。 “咳,想到了点好笑的事情,没忍住。”路明非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你的中文翻译缺失主语,从前后文来说牛顿的‘it’指的是他在前面提到的‘唯一奇迹’,或者说‘太一’。这句话也可以翻译成‘太一’从大地升入天空,而后重新降落到地面,从而吸收了上界与下界的力量,如此你将拥有整个世界的光荣,远离蒙昧。” 夏弥从洗手间里出来,拿浴巾擦着一头长发, “关键在于‘it’指代的到底是什么,我认为是精神。” “‘太一’指精神的话,那么上界和下界指的是龙类和人类不同的精神世界?”楚子航埋头沉思许久之后抬起头来,以非常学术的口气和师妹开始讨论。 这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他原本是想试试看能不能从师弟口中套出什么,但没想到师弟没啥反应,反而是刚见面不久的小师妹与他玩起了你问我答的小游戏,而且交流顺畅,思路清晰。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啊,描述了一个从人类进化为龙类从而自我圆满的过程。也许混血种可以试图进入龙类的精神领域,而后返回人类的世界,从而获得完整的力量。” “人类可能进化为龙类么?”楚子航怀疑道。 当然可以,师兄你的大仇人奥丁就是个例子。 路明非懒散地换了个姿势趴在沙发上,心中吐槽道。 “中世纪《翠玉录》的研究者中曾经有人认为,这是本假托神名的作品,但是作者‘无限逼近于神’,是‘窃取神的法则’,因为畏惧这种法则被普通人洞悉,所以使用了密语。”夏弥缓缓说道。 “古埃及中的祭祀体?” “对啊,祭祀体只被僧侣掌握,公元七世纪阿拉伯文就取代埃及文成为埃及的通用语了,所以祭祀体很难解读,你用的牛顿译本可能错误百出……” 小师妹咳了咳嗓子,一脸看破不说破。 “是。破解古埃及文则是从拿破仑时代的法国人商博良开始。”楚子航点头道。 “是啊,你想象一下,一份祭祀体的文书中,神名‘赫尔墨斯’会用什么记号来表示呢?” 楚子航沉思了一会儿,“动物,埃及神多半都有动物象征,他们在壁画中以人身动物头的形象出现,他们又特别地崇拜鸟类,譬如鹰,以赫尔墨斯作为信使之神的身份。他的象征很可能是某种鸟类。” “对啊,象形文字的翻译中,一旦出现了某个难以解释的标记,往往都被翻译为神名或者某种图腾……” “你的意思是最初的译者可能因为不懂全部的祭祀体,而把某个标记翻译为‘赫尔墨斯’,从而认定此本书的作者是赫尔墨斯,其实原文并非这个意思?我明白了!” 路明非不禁开始以头抢沙发。 他心中吐槽师兄你明白个锤锤,你难道就看不出来师妹在引导你吗? 而且还是真中掺假的把戏! 楚子航奇怪地发现师弟开始用头撞沙发。 是太无聊了吗? “对,《翠玉录》被认为是赫尔墨斯神的作品,因为它在译文的开头就说,‘我看到了一块翠玉,上面写着字,那是从赫尔墨斯的双手间被书写出来。从那里我发现了以下这些文字……’。但是这个翻译可能根本就是错误的,在那块玉石板还存于世的时候,‘赫尔墨斯’只是上面的一个鸟形徽记,它可能代表的并非赫尔墨斯。后来的翻译者们认为那是赫尔墨斯,可能的原因是,赫尔墨斯作为神而言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有恶作剧和信使的象征,所以把一个象征神的鸟形标志解释为赫尔墨斯,说明这本书的秘密来自一位神界的信使,听起来很有道理罢了。” “不,翻译错误的可能性并不大,你说的没错,古埃及文是一种死文字,但是记有《翠玉录》的玉石板发现于公元前13世纪,那时候整个埃及懂得祭祀体的僧侣还很多,在中世纪炼金术极盛的时候,《翠玉录》有各种文字的译文,其中势必有基于早期译文的。牛顿的译文出现得很晚,但是他必然参考了各种译文,最后求得他心目中完美的翻译。如果赫尔墨斯的神名可能是翻译中的错误,以牛顿的学识辨识不出来的可能性很小。他生活的年代远比我们早,那时候炼金术的留存远比现在多。”楚子航笃定道,“作者应该是‘赫尔墨斯’无疑。” “唔……你说的有道理……师兄你很强诶。”夏弥用手撑着下巴,望着天花板思索。 楚子航拿出他的ipad,开始调取本部图书馆的文献,客房内一瞬间进入寂静。 路明非翻了个身,双手捂脸。 喂喂喂,师妹你在思索个啥? 寂寞吗? 还是思索接下来该如何忽悠瘸师兄? 不愧是你,演技一如既往,和当年一样鬼灵精怪。 “我想到了!”夏弥突然大声说,“还有一种理解方式!说明《翠玉录》的作者不是一名纯血龙族!” “我也想到了,”楚子航说,“赫尔墨斯的身份……” 夏弥蹦起来和楚子航击掌,“对!赫尔墨斯的身份!” “赫尔墨斯在被称为神之前是一位埃及法老,只是因为埃及历史没有明确纪年,无法确定他在何时何地担任法老,他以肉体的形式生活了300年后领悟了真理而成神,那么另一种解释是,赫尔墨斯并非一个纯血龙族,而是一个混血种!” “他长久的生命是因为血统的缘故,他在300年里领会的东西并非什么真理,而是突破血统差异的办法,他可以纯化自己的血统成为纯血的龙类!所以《翠玉录》讲述的是……” 楚子航难得罕见地激动起来! “一个混血种如何进化为纯血龙族!”夏弥大声抢答,小脸激动的通红。 “就是说确实存在某种可能……”楚子航的声音低了下去。 路明非和蔼可亲地看着龙王·夏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师兄。 辛苦你了师妹,真是不容易,引导师兄走到这一步很辛苦吧? 你这是想把师兄变成一头纯血龙族和你比翼双飞吗? 可相比两条龙一同掠过天空这般充满奇幻色彩的画面,我还是想看你们踩着细腻的沙子,牵手漫步在涨潮的浪花中啊。 如果你担心海边阳光太强烈的话,我知道有个人专业卖防晒油,师妹你需要我介绍给你啊,那人还是我未来的大舅哥呢,大家都是一家人! 路明非忽然叹了口气。 想想还真是滑稽啊。 这是一个人类主宰的世界,可这个屋子里除了纯人类什么都有。 有这世间最大的怪物,也有一头龙王级的小母龙,还有一位在未来将以混血之身逼近龙王战力的混血种。 这世界可真是荒诞。 他侧头望向窗外,芝加哥河面上游船来来往往,电视里重播着《辛普森一家》,午后阳光明媚,洒落在湖面上波光粼粼,他躺在沙发上,旁边两个未来注定会相爱的人兴致盎然地讨论着严谨的学术问题…… 曾经的自己,究竟错过了多少这样的小美好? 这样闲适有趣的午后,真是怎么也不嫌多,越漫长越好,永远不要结束。 所以啊,路明非……这一次,可千万不要再后悔了。 他在心中轻声说道。 …… 楚子航从和师妹的交谈中抬起头,看向师弟,发现师弟坐在沙发上抱着靠枕,侧歪着头看向窗外的湖面。 他的背影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阳光,没有落寞与孤单,反而给自己一种朝阳初升之感。 很多年后楚子航偶然回忆起这个午后,他才明白原来师弟自这一天起,就做好了独自拯救世界,与命运相抗衡的准备…… 第二十八章 这妹妹我曾见过的 “师兄你睡着了么?”路明非看着天花板,小声问。 “还没有,在想事情。”枕边的人也看着天花板,被子盖到肩头,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被子里面。 “想小师妹?那不用想啊,就在旁边呢。”路明非小声道。 “不是……只是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睡,有点不习惯,等会困了就好了,没事的。” “嘿嘿,”路明非扭过头,看着枕边那张英俊的脸和整齐的睫毛,“师兄,你知不知道仕兰中学的导航社?” 仕兰中学曾经建立过一个特别的社团,导航社,里面几乎都是软妹子。 她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楚子航的迷妹。 楚子航偏头看了他一眼,沉默道:“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她们喜欢的只是她们眼中完美无缺的楚子航,可那不是真正的我。我远没有她们想象中的那么好,她们不了解真正的我究竟是怎么样的。” “那,如果有一个真正了解你的人出现,你会喜欢她吗?”师弟小声问道。 楚子航微微皱眉。 他不明白师弟最近为什么这么关心自己的感情生活? 他现在不该担心自己会不会将他的事情上报给学校吗? “师兄,我们高中时候军训,墙壁隔音效果很差,一堆人都在那偷听女生寝室的墙角,话题是‘如果嫁给楚子航,我会怎么办’。” “有强硬派表示要坚决推到你,文艺派则表示要你每晚讲睡前故事,贤妻良母型的则表示要靠一身厨艺把你养得肥头大耳,正所谓留住男人的胃就留住了男人的心啊,事业型的则鄙夷说到了楚家少奶奶这种级别还做什么饭?绝对是先斗倒婆婆,掌握家政大权,坐稳楚家内廷一把手的位置!可最后胜出的却是温情派的,一个声音细细的女生说,‘我要是泡上他我也不想什么别的,就想他睡觉的时候在旁边看着,一根根数他的睫毛’,啧啧,听的真是让人羡慕!” 楚子航眼角一抽,不是被这煽情话雷到了,而是因为师弟不仅刻意模仿着女生的嗓音,还温情脉脉地冲他挤眉弄眼。 他翻了个身,实在不想看到师弟那张贱贱的脸。 “不用羡慕,当年这么说的女孩现在都找到了男朋友,而只有听墙角的你和我睡在了一张床上。” 楚子航背对着师弟,压低声音反击道。 果然。 背后半晌没声音传来。 反击成功。 楚子航心中默默想到,看来自己还是有这方面天赋的。 他本来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可和师弟相处的这短短时间里,他在言辞学的造诣上突飞猛进,已经能反客为主,轻松压制师弟了。 “师兄,你会告密吗?” 许久后,身后传来路明非小声的问话。 这话让楚子航心中稍微一动,看来师弟还是在意的。 他沉默片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腹稿:“你救我一命,我会还你。接下来我会负责看着你,如果……我会成为你的第一个敌人。” 在说到“如果”时他顿了下,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可这一次师弟出乎意料的没有给他回应。 正当他疑惑地扭头时,背后传来了淡淡的鼾声。 师弟又睡着了…… 楚子航叹了口气,重新躺好。 他突然发现这个方向正对今天刚遇到的小师妹。 不远处的另一张床上,夏弥静静地睡熟了,窗帘没有拉上,月光照在她的柔软的额发上,被子一直裹到了后脑勺,只露出一张精致的小小的脸儿,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两痕阴影。 楚子航的一生里,从未这么近距离观察一个女孩睡熟的样子。 他的心中一动,少女的睫毛一根根历历可数,仿佛计数时间。 他忽然明白了师弟口中的那个女生,为什么说要等他睡着的时候数数他的睫毛。 因为在最熟悉最亲近的人面前,你想的可能不是去触摸他的脸,或者非要他讲个故事闹出点儿动静,你想的只是看着他睡着的脸,默默地感受时间的流逝。 没错…… 夏弥身上有种气息,他很熟悉。 那不是一个女孩的自来熟,而是某种烙印在嗅觉深处的记忆。 就像孩童时期用栀子花的气味来标记春天。 就像贾宝玉初见林黛玉时那句经典的宣言—— “这妹妹我曾见过的!” 楚子航瞳孔骤然放大,如同醍醐灌顶,整个人紧绷了起来。 无数泛黄的记忆碎片铺天盖地的涌出,将他的心神彻底淹没。 这个女孩…… 他好像真的在哪见过…… …… …… 学校本部,中央控制室。 长桌上放着一只铝制密封箱,贴着来自中国的快递标签,罢工前的最后一班CC1000次快车将它送到了这里。 施耐德教授打亮一只暗紫色光的电筒沿着密封箱的边缘检查了一遍,点了点头: “密封签没破损,箱子在路上没有被人打开过,里面的东西是安全的。” “这东西不必送到学校,直接发给校董会就好了。”曼施坦因皱眉说,“这样我们还得等着校董会派人来取。” “我特意让他们先寄给我们。”施耐德说,“还是不放心打开看看比较保险。” 他说干就干,直接“咔擦”一声将锁剪掉。 “喂喂!”曼施坦因再想阻止已经为时已晚。 密封箱里是一只被雨水打湿的纸袋,里面是几只塞得满满的牛皮纸文件袋,每只袋子里都是细笔抄录的A4纸。 “看来过去几年中被中国警方归入‘超自然’性质的案件不少。” 施耐德小心翼翼地把文件取了出来,放在红外灯下,一边翻检一边烤干。 “这些案件中多少会跟龙族有关?”曼施坦因问。 “99%都没有关系,有些是精神病人作案,有些是球状闪电导致房屋自焚,有些干脆就是UFO目击报告,重点在于剩下的1%。”施耐德说。 “具体怎么甄别?”古德里安问。 “我们不甄别,负责甄别的是校董会。你们没有发现吗?这所学院里只有执行部没有情报部,在和龙族的战争里,情报远比执行更重要,找到他们才能解决他们。所以负责情报的是校董会,包括我们在三峡水库杀死‘青铜与火之王’,都是校董会的命令。如果没有校董会,我们根本不会把摩尼亚赫号派到长江上去。”施耐德耸肩道。 “听说校董会在各地安排的人手不少,他们通过各种渠道收集信息,相当于一张情报网。他们中还有一些人掌控着几家跨国机构,所以基本上人类能到的地方,学院都能获得支持。”曼施坦因说。 “这是秘党几千年的积累,长老会可不只是几个有智慧的老头子,他们有权有钱。”施耐德说。 “这是一份‘SS’级的资料,你有权查阅么?”曼施坦因忽然问。 “无权,但是我想你不会出去说的对么?”施耐德耸了耸肩。 “为什么我不会说出去?不要忘记我是风纪委员会的主席,我的责任就是维护校规,我直接对校长和校董会负责!” 曼施坦因瞪大了眼睛,光头因为愤怒而发亮, “不要把我说得好像和你是一伙的,你甚至没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知道尼伯龙根计划么?”施耐德问。 “尼伯龙根计划?”曼施坦因听说过这个神话中的“死人之国”,但他不知道施耐德为何要在此时提起。 施耐德把早已准备好的信封递给曼施坦因,“自己看,看完了就知道。” 曼施坦因不明所以地打开信封袋,里面是一份份的学生简历,每份简历都加盖着特殊红色漆章。 随着简历一份份被翻过去,曼施坦因的脸色越来越古怪,最终他停下了。 停在“陈墨瞳”的简历上。 “你翻得那么快干什么?我看到有路明非……”古德里安也伸长脖子凑在一旁看。 “这些简历是什么意思?”曼施坦因声音低沉。 “那个红色漆章的文字你总该能看清楚,‘危险血统’,这些学生都是被校董会认为血统存疑的,包括你的学生陈墨瞳。” 施耐德又指了指古德里安, “还有你的学生路明非。” “在过去,校董会是不对学生事务发言的,因为学院本部被校长和守夜人控制得很好,每个学生都被长期观察,危险人物混入校园的案列从未有过。但是就在上个月,校董会声称他们为了新的重点培养计划‘尼伯龙根计划’,需要重新审核学生们的血统,而这些简历被发到执行部,这些学生被认为可能有‘危险血统’。” “我的老友们,现在还要说这跟你们无关吗?” 古德里安大声喊道:“不可能!要说危险血统,最危险的难道不是你的学生楚子航?可是这里面没有楚子航?” 施耐德耐心解释道:“我是楚子航的导师,楚子航即使被认为有‘危险血统’,他的简历也不会被送到我手上,你仔细想想就该明白。但是你们两人的学生都在其中。” “血统可疑的定义是什么?”曼施坦因问。 施耐德淡淡道:“就是血脉浓度超标,你知道的,一旦血脉浓度超过阈值,就会导致混血种逐步龙化,到时候他就成了敌人。” “现在有什么办法测算基因比例?” “没有,只能倚靠对他们行为方式的分析,所以你明白校董会这次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份档案了吗?被选中的学生中,陈墨瞳、路明非以及楚子航都来自中国!” “这是在查他们的家史?”曼施坦因低声道。 “明非……不会有问题的!他怎么可能有危险?他完全是个怂蛋啊!”古德里安结结巴巴道。 “行了,你不是说他全身上下都是灵感吗?”曼施坦因将他推到一旁,看着施耐德,“如果校董会认为他们血统危险……结果是什么?” 施耐德擦燃一根火柴,把关于楚子航的胶片点着。 呛人的烟气里,胶片渐渐融化在烟碳里。 “校董会的行事风格,你们应该很清楚。”施耐德冷冷说道,铁灰色的眼睛里满是冰寒。 曼施坦因颤抖了下,近乎呻吟道:“是铁腕法则,清洗出局!” 施耐德淡淡道:“他们会用‘脑叶白质切除术’来对付他们,这项手术用于控制混血种,切除脑叶后,龙族血统最重要的‘精神共鸣’就被截断了。” “而做完手术后,病人会很温顺,很容易被控制,只不过经常会像个傻子一样整天呆坐在某个地方喃喃自语。” 古德里安喃喃道:“妈的……火柴借我用用!” 施耐德摊手道:“你就算了,别费力了,档案里没路明非的资料,执行部调查他的过去,平淡无奇,平庸到觉得他太过失败了,也许校董们会怀疑他根本没有血统,是不是招错人了。” “明非真是个懂得明哲保身的天才!”古德里安松了口气。 又一根火柴被点燃。 两人一齐扭头,看见曼施坦因面无表情地点燃了另一个胶片。 “风纪委员主任曼施坦因先生?”施耐德冷笑道,“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曼施坦因不搭理他,只是冷漠地看着胶片化作灰烬。 古德里安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是因为她妈妈?你当年暗恋过她母亲对吗?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奇男子!” “该死!你给我闭嘴,没这回事!”曼施坦因恨不得拿烟灰缸砸死这个混蛋。 施耐德手脚麻利地开始处理后续。 “慢着,你毁掉了校董会封条的纸袋,这太明显了!”曼施坦因低喝道。 “很简单,既然有猎人曾抢走这些资料,那么就是他们拿走了其中的片段。”施耐德胸有成竹道,“事实就是如此,合情合理!” 曼施坦因皱眉道:“他们这么做的理由并不充分!” “可他们是坏人,和秘党作对的都是坏人,”施耐德耸了耸肩道,“坏人做任何事都有可能,不需要理由。” “你真不愧是执行部的负责人……”曼施坦因喃喃道。 “谢谢夸奖。” 第二十九章 扶寡人起床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帘照进屋里,路明非睁开惺忪睡眼。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 他把头扭向一边,师兄睡过的那张被单上平平整整,连点凹凸都没有,而夏弥那边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好像根本不曾摊开过。 啊呀呀呀,这是第一次约会去了? 他懒洋洋地伸展手脚,呈大字型放纵自己。 果然还是要一个人独占这样的大床才惬意,昨晚就该把师兄赶去夏弥床上才对,虽然可能性不大。 “来人,扶寡人起床。”躺在床上的路大官人懒散地喊道。 门无声地开了。 路鸣泽推着一辆银光闪闪的餐车进来。 他比那辆餐车高不了多少,但是一本正经地穿着白色厨师服,戴着法式的厨师高帽,看上去还真像回事。 小魔鬼对衣装打扮的要去很高,总是得体而应景,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他穿着西服胸前戴着一朵白玫瑰而来,那就一定是来参加葬礼;他穿着厨师服戴着厨师帽而来,那就一定是来侍候路皇上用餐的。 “小泽子啊,扶寡人起床,怪乏的。”路皇上摆足了架势,如宫斗剧里的贵妃娘娘般慵懒地抬起一只手,等着小泽子扶他起来。 小泽子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一边使劲拽哥哥起来,一边问路皇上今早要用什么膳。 路明非靠在枕头上,“小泽子都给寡人准备了什么?” “鱼子酱配现烤全麦吐司,丹麦包配提子干,柠檬汁煎鸡胸肉,慕尼黑烤白肠,”路鸣泽像个管家似的严谨殷勤,“饮料您需要咖啡、牛奶麦片还是奇异果汁?” “想吃豆腐脑和油条……那是不可能的!”路明非眯着眼,话锋陡然一转,“寡人要吃大餐!快,先来份五成熟的牛排,我要最好的和牛,再来份蟹黄汤包,别瞪,这叫中西合璧!饮料嘛,给我来杯豆浆,要新鲜的!” 路鸣泽放在银质扣盖上的手陡然僵住。 “哥哥,你真是太堕落了!”小魔鬼愤愤然道,“你难道就一点不怀念家乡的豆腐脑油条吗?幸好你有我这个贴心的弟弟,我早就猜到哥哥你想吃豆腐脑油条了!” 说完,他直接揭开了银质扣盖,不给路明非反驳的机会。 盖子下面是一套中式的白瓷餐具,四根炸得很到位的油条,两碗滑嫩的豆腐脑,和几样小菜。 至于路明非点的那几样玩具,一样也看不着。 路明非鄙夷道:“鼻孔插两根蒜你就冒充大象是吧?” “怎么会呢,我们的客服服务是一流的,豆腐脑油条才是哥哥你的最爱啊!”路鸣泽跳起来坐在床边,“只有两根油条和一碗豆腐脑,另一半是我的。” 路皇上大气的将自己这边的两根油条递到路鸣泽嘴边,温柔道:“弟弟乖,哥哥喂你,张嘴,啊——” 路鸣泽低头看了看油条,又抬头看了看哥哥,屁股开始往外挪动。 “不就是点黄芥末酱吗,怕什么?忘记哥哥从小就教导你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了?” 路明非口吻严肃,目光中充满了对不争气的弟弟的痛惜之色。 “哥哥,那是鲁迅先生说的!”小魔鬼目光飘忽不定,试图转移话题。 “今天不管谁说的,这油条你是吃定了!”路明非冷笑一声,“你知道谋害主公该当何罪吗?” 犹记得上一世,自己满怀欣喜地享受油条配豆腐脑的绝世组合,不曾想某个逆臣贼子在油条内抹了厚厚一层芥末酱。 霎时间悲伤如海,眼泪哗哗流。 重来一次还能被你个小贼霍霍了不成? 见小魔鬼还想负隅抵抗,路明非上演了一出饿虎扑食,从后面抱着路鸣泽硬生生塞了半截油条进去。 路鸣泽泪眼汪汪,一副被哥哥糟蹋了的模样。 路明非勺了一大勺豆腐脑进口,惬意地眯起眼,一丝辣气儿透上来,味道像极了叔叔家门口那家AH早点摊做的。 这也是一份小美好! 人间值得! 路鸣泽擦拭着眼泪,不住打着喷嚏道:“哥哥,我是来给你提供免费服务的,可你却这样深深伤害我!” 路皇上斜眼瞥了他眼,慢条斯理道:“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弟弟份上,早把你斩立决了,竟敢试图暗算寡人,简直无法无天!” “阿嚏——算了,不跟哥哥你……阿嚏!计较!”路鸣泽一个喷嚏接一个,“等会你有个活动要参加,我是来借你钱的。” “不要。”路明非回答的干净利落。 “不要?”路鸣泽吃惊了。 “七宗罪是在你手上吧?你直接把七宗罪给我不就好了,弄什么拍卖。”路明非翻了个白眼。 “哥哥你怎么连这都知道?”路鸣泽愈发吃惊了。 “其实我六岁那年遇到个老头,他收了我十块……” 路明非酝酿片刻,刚准备滔滔不绝,就见弟弟抬起手打断道, “我知道我知道,算天算地算爱情嘛,哥哥你这是要转职当神棍了?那你帮你自己算算你的爱情线在何方可好?” 小魔鬼一脸“哥哥你好幼稚可我又不得不配合你真是无奈呢”。 “咳咳,不瞒你说,其实我算过了。”路明非一脸扭捏道。 这回路鸣泽是真震惊了。 “哥哥你可别告诉我是诺诺。” “怎么会呢?我对师姐一片赤诚,绝无半点觊觎其美色之心!”路明非对天发誓。 “那是谁?” “时机未到,不可说不可说。” “哥哥,感觉你的变化好大哎。” “你不喜欢吗?” “那可太喜欢了!” “那不就得了。”路明非挥挥手,示意小泽子退下,别打扰他喝豆腐脑。 “不过,哥哥该拍卖还是要拍卖的!” “嗯哼?” 路鸣泽小脸严肃道:“哥哥你别弄错了,我是你的亲弟弟啊,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吗?可秘党呢?秘党可不是你的亲爹妈,秘党的钱还是秘党的钱,和你可没半点关系,你为什么要帮秘党省钱呢?” 路明非愣了下,放下碗,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好像……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秘党的钱再多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也不给他花,到头来还要和秘党打一架,只有打赢了那群死倔死倔的老头才会乖乖坐下来听你讲话,要是没打赢那群王八蛋能满世界跑,只为了追杀你。 他委实没找到一条帮秘党省钱的理由。 “怎么分成?五五?”路明非举起右手,摊开五指。 路鸣泽瞪大眼,眼泪哗哗流,委屈道:“哥哥你这是要和我分家了吗?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吗?为什么还要分成呢?” 路明非冷笑道:“你刚才说的可是‘借’我钱!” 路鸣泽装傻充愣道:“没有吧?哥哥你是不是听错了?” 路明非懒得跟这小子掰扯,他拍了拍小魔鬼的头道: “行了行了,我也不要分成了,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到时候你嫂子的事还要你多操心操心。” 路鸣泽愣道:“哥哥,真有嫂子啊?” “乖,听话,到时候让你嫂子给你喜糖吃。”路明非笑眯眯道。 路鸣泽挠了挠头,从床上跳了下去。 “这次的临时言灵,‘show me the money’,在星际争霸里,输入这个作弊代码会为你增加一万的矿石和燃气,这个言灵也一样,会为你增加一万美元的财产,可以重复使用。另外前台有人给你留了字条,我顺路给你带上来了,就在餐车上。” “那么待会见,哥哥。” 他轻手轻脚地走向门边,在门边回过头来笑容纯良道: “我很期待和嫂子见面的那天,到了那天我一定给你俩包个大大的红包!” “对了,哥哥记得把那部手机带上,随时联络哦!” 第三十章 家庭教师 随着门锁扣合的“啪嗒”一声,一切恢复了正常。 路明非回头望去。 还是酒店那件客房,还是温暖的晨曦透过白纱窗帘,但是有些细节不一样了,路明非身边出现了楚子航躺过的凹陷,夏弥床上的被子乱糟糟的,根本没叠。 啧,这样才对嘛,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小师妹。 桌子上散落着刨下来的橙子皮,夏弥的白色棉睡衣搭在椅背上,上面黏着一张黄色速记贴。 “明非师兄,我们有事先出去了,给你叫了中式早餐,油条豆腐脑。” 落款画了一个猫头,夏弥的签名居然是个猫头。 只是细微的变化,那种仿佛漂浮在云端的、对世界觉得生疏的感觉消失了。 餐车还在,碗里还有没吃完的豆腐脑,细腻白嫩,撒着鲜香的麻辣油、榨菜细丝儿、海虾仁、芝麻和香醋。 一只淡黄色的信封放在餐车上,信封上用漂亮的花体写着,“RicardoM.lu”。 “Dear Ricardo: 这是一封任务邮件,请在收到这封邮件后立刻下楼,酒店门口有一辆黑色玛莎拉蒂轿车等你,伊利诺伊州车牌,车牌号‘CAS001’,任务细节车里的人会告诉你。” 信打印在一张Hyast酒店的信纸上,信尾是紫色的世界树徽章,侧着看去有鳞片一样的荧光。 这种防伪徽章是卡塞尔学员专用,路明非上次看见它……已经是上一世了。 “接下来……路土豪该上线了。”路明非嘟囔道。 他突然想起自己忘记和路鸣泽商量下价钱了。 上一世拍了一个亿美元,这一世要不小小的翻个倍? 不行……曼施坦因教授会生吞了他的。 看来有必要咨询下他们最坚定,最风骚的战友——昂热校长。 路明非走出酒店,迎面就看到了那辆停在路边的黑色玛莎拉蒂。 修长的机舱盖弧线凌厉,像是条跃出水面的鲨鱼,防窥视玻璃阻断了看向里面的视线。 一看到这件拉风的玩具,路明非就不自觉想起了老大输给自己的那辆瘪了的布加迪。 看到他来了,车门自动弹开,路明非顺势坐了进去,抬手和坐在车内的风骚老男人打招呼。 “校长,我想死你了!来抱一个!” 刚想举杯示意的老男人有些发愣,似乎没想到年轻人会这么热情,他只能举着杯子和路明非抱了个满怀。 “我也想你,我的S级,暑假过的怎么样?” “别提了,刚过没几天就被学校拽回来了。”路明非捂脸长叹。 昂热无奈摊手道:“我也没想到你居然一个学期能挂掉两门课,不过没事,如果接下来的任务你完成的漂亮,我可以动用校长特殊权利为你加分。” 又是一个充满热情的拥抱。 “校长,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年轻人热情洋溢,目露杀气,“只要能不补考,接下来的任务就放心交给我吧!” 昂热放下酒杯,笑道:“很好,我喜欢你现在的眼神!” 他递过来一份印制精美的资料。 “索斯比拍卖,世界上最优秀的拍卖行之一,是艺术品的重要流通地。”昂热挥舞着雪茄,“这是索斯比的一场‘定向拍卖会’,所谓的定向拍卖会,是指某些法律规定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流通的物品的拍卖会,因此只邀请特定身份的人群。” “定向拍卖会上,我们经常会找到一些冷门但有趣的藏品,比如我们曾经以不到40万美元的价格拍下一件年代不明的黄铜喷灯。你知道那东西么?”校长双手比划,“就是上上世纪化学家用的酒精喷灯。” “见过,跟一个小火焰喷射器一样。” “很对,那么想一想,”昂热凭空比了一个手势,仿佛抓起一盏酒精喷灯的底座把黄铜灯口对准路明非,“如果我们把喷灯横过来使用……” “喷火器?” “对!那根本不是一盏酒精喷灯,而是武器,19世纪的炼金技师的作品。通常他们把这类东西称作‘龙息’,燃料不是酒精,而是精炼后的含汞硝酸甘油。它能喷出长达20米的锥形火焰,附带爆炸效果,同时释放巨量汞蒸汽,是对抗龙族的有力武器。” “真酷!” “确实很酷,我们经常能在这家拍卖会内找到有趣的东西,这次也一样,有件东西我们希望能借你的手拍下。”昂热深深吸了口雪茄。 “校长,你选对人了,这方面我很擅长!”路明非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哦?真的吗?”昂热一愣,“这我倒是不知道,我本来是想给你提供更多学习的机会,毕竟你是我们唯一的S级,而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路明非又一次从老男人的口中听出了萧索之意。 “以我这样的年纪,你觉得我还能活多久?”昂热耸肩,“我可是狮心会最早一批成员。” 路明非神色严肃道:“校长我觉得你再活二十年没问题!” 昂热哈哈大笑道:“好,那就借你吉言,再活二十年的话说不定以后我还能当你儿子的家庭教师!” “里包恩吗?那可太帅了!”路明非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就这么说定了!” 他左看右看,发现这可不就是一位暮年版里包恩吗?! 黑色订制西装,锃明瓦亮的意大利皮鞋,抹了油能当镜子用的头发,以及胸口那支鲜艳欲滴的红色玫瑰,风骚而帅气。 车内音响里放着恢宏的咏叹调,本该插着一支可乐的插槽里居然是支冰酒,头顶的天窗敞开,袅袅的雪茄青烟飞腾而上。 老男人耸了耸肩,潇洒地将烟头从天窗弹了出去,单手握住方向盘,猛地将油门踩到底。 在汽车引擎的呼啸声中,他举杯,豪迈大笑道: “里包恩可没我帅!” 鲨鱼般的汽车危险地冲了出去,也不管正在变色的红绿灯,直插入车流,后面的几辆车被逼得急停刹车,横七八竖地把路口堵死。 被无数汽车爱好者推崇备至的“推背感”袭来,老男人犹自潇洒地将杯中冰酒一饮而尽,脚下继续加速。 路明非单手抓住扶手,心道这老家伙开车还是这么的……狂野! 不愧是时间零的拥有者! 里包恩哪有你帅,他毕生的成就不过是世界第一杀手和教出一个世界第一的黑帮老大,可你却想拉着整个龙族一同陪葬! 路明非阖上眼,感受着风从车窗外袭来吹在自己的脸上。 在打倒最终关卡的Boss前,校长都将是他最坚固的盟友。 第三十一章 真正的内贼 玛莎拉蒂在路边减速带上停下。 “准备好了吗?任务即将开始,你现在要去拍卖会,身份是一个资产丰厚但是新入行的艺术品爱好者,你需要有点爱好来体现你的身份,抽五十美元一根的古巴雪茄暗示了你的品味。” 昂热把一只铝管封装的雪茄递给路明非。 “懂懂懂!背熟了都,我,路明非,土狗,哦不,是土豪!因为喜欢上艺术学院的女士所以准备培养下独特的艺术品味……这哪个狗日的写的剧本?” 路明非接过雪茄,叼在嘴里,斜眼道,俨然已经进入了角色状态。 昂热又递来一枚信封,赞赏道:“好像是你亲爱的室友写的,我觉得挺适合你的,这里面是你的请柬,别丢了,诺玛为你在苏黎世一家银行开了个户头,里面存入了200万。” “很适合?呵,校长你不知道有种人无论怎么装,都藏不住他真正的气质吗?”路明非接过信奉揣入兜里,潇洒甩头下车。 他关上车门,想起了什么似的,趴在车门上探头问道:“对了校长,这次竞拍有没有上限?” “上限?” “对啊,万一……我是说万一!”路明非略显心虚道,“万一有人疯狂和我竞价怎么办?你想啊,万一学校里有内鬼将那东西的消息泄露了出去,引来了竞争者,那我是中途放弃另待时机,还是和对方拼到底,以此展现我方顽强不屈的斗争意志?” 昂热挠了挠头:“内鬼?应该没这玩意吧?本来找你来就是当托的,希望那东西成为一个冷门,而你作为暴发户顺理成章地将钱花在看似没用的东西上,再将它收入囊中,但如果真的有人看出了那东西的价值,那就要靠你拿出S级气势震住他,让他知难而退了!” 老男人一脸我很看好你。 “不是,S级气势是什么玩意?”路明非愣道,叫道,“王霸之气吗?那玩意哪有真金白银的靠谱,校长你不说个数我心里没谱啊!” “其实……”老男人沉吟片刻,耸肩道,“你把它拿下就行,我只是不希望某些人盯上那玩意,至于多少钱都无所谓,反正这笔钱由校董会出,会有人给你买单的,不要怕,尽管发挥!” 路明非赞美道:“有校长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待会见!”昂热笑着挥手,一踩油门,汽车猛地蹿了出去。 所幸路明非闪的快,没留在原地吃尾气。 他站在马路边抬头望天。 天空澄澈如洗,一只误入人类城市的白翼湖鸥在高楼大厦间掠过,在空中留下一道剪影。 有您这句话在,我可就真没心理负担了。 路内贼笑容洋溢,看向缓缓向他驶来的黑色林肯轿车。 …… …… 宾夕法尼亚路。 这是一条隐藏在闹市区中的小路,两侧是摩天大厦高耸的灰墙,日久天长下,石灰岩表面已经剥落,透着破落贵族的萧索。 道路尽头矗立着巨大的方形建筑,高耸的墙壁上没有一扇窗户,只有接近顶部的大型排风扇在缓缓转动。 芝加哥市政歌剧院。 各式各样的高档轿车停在门口,红色的尾灯依次闪烁,厚重的车门打开。 先下来的是身穿黑色燕尾服或者小夜礼服的男,一水儿白色的刺绣衬衣,大都会范儿的分头上抹着厚重的头油,光可鉴人。 随后从车里探出的手戴着白色的丝绒长手套,银色的腕表戴在手套外,男人握住那只手,轻盈地拉出裹着貂皮蒙着面纱的摩登女郎,细长的鞋跟踩在地面上,小腿绷出优美的弧线,下水道口溢出白色的蒸汽,男男女女挽手走向歌剧院。 时间好像在一瞬间倒流了60年。 重回1950年流金时代的芝加哥。 十分钟后。 等到所有高档轿车依次渐离。 一辆黑色林肯轿车无声停在歌剧院门前。 侍者被它的老派和气势吸引,疾步跑下台阶,车窗缓缓落下,一只年轻、修长的手递出一张暗红色请柬。 “Ricardo M.Lu先生,拍卖会已经开始了,请问您现在还要进去吗?”侍者念着陌生的名字,礼貌性地询问。 “当然。”车内坐在阴影中的年轻人微笑说道。 “请!”侍者为他拉开车门,侧让开身形。 嘴中叼着一根粗壮雪茄的年轻男人走出车门,一身昂贵的阿玛尼订制正装,白色的蕾丝领巾,锃亮的Ferragamo皮鞋,肩膀上搭着棕色的Burberry风衣。 侍者目露惊讶,没想到这位的品味竟然如此的……杂。 不过这是贵客的品味,他作为侍者无权评价。 侍者主动走在前方,为路明非带路。 “怎么还没到?拍卖会已经开始了。”耳朵里的无线耳塞传来昂热疑惑的声音。 “到门口了,路上堵车。”微型麦克风藏在路明非的下颌边。 “看到什么都不用惊讶,跟着走就好了。” “现在我们将要开拍的是‘清乾隆洋彩锦上添花万寿如意葫芦瓶’,这件中国清朝乾隆时期的瓷器是当时制瓷工艺的极致……” 宽敞的大厅内,传来拍卖师顿挫有力,极具渲染力的声音。 路明非跟着侍者走过光线昏暗的通道,空气中游离着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他站在了通道与大厅的转角处。 此时厅内的灯光已经熄灭,但歌剧院内依旧灯火通明,照亮这里的不再是那些水晶吊灯,而是数百对金色瞳孔! 黄金瞳! “不要惊讶,参加这场拍卖会的都是混血种,和你我一样,找到你的位置坐下,拍卖会已经开始了。”耳塞中传来昂热低沉的声音。 大厅内的拍卖会已经开始了,拍卖师在充分介绍后开始了竞价。 但这一刻却有一道脚步声打断了他的竞拍。 皮鞋踩在地上竟发出清脆的异响,如同踩在大地的命脉上,在所有人耳边轻微一震。 落座席位上的人们缓缓转过头。 数百对黄金瞳同时锁定了缓步走下来的迟到者,无与伦比的威严潮水般汇聚而来! “明非……你在干什么?”校长惊疑不定的声音从耳塞中传来。 路明非微笑着摘下墨镜,随手丢给身边的侍者。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迟到的年轻人,目光微蹙间扫视了他的全身,不禁露出讥笑,低笑着和身边人讨论年轻人那暴发户般的品味,就像一个浑身铜臭气的地主闯进了名门贵族间的聚会。 路明非闭上眼,收起了嘴角的笑容,脚步却没停,似乎根本没感觉到那近乎实质般黏稠地挤压在周身的威严。 而当他再度睁眼时。 暗金色的瞳孔中流淌着灼热的熔浆。 炽烈的眸光冷厉而酷烈。 他扫视全场,已无人胆敢撄其锋芒。 他重新对众人露出平等的礼节性微笑,在突然降临的死寂中不急不缓地走向自己的位置。 先前他穿着很杂的大牌闯进这间大厅,大家都在嘲笑他的品味,笑着某个暴发户迷路闯进了贵族的舞会,真是可爱而可笑。 但当他睁开眼,举目四望时,却无人再敢与其对视,皆下意识避开了那双威严的黄金瞳,如被狠狠蛰了一下! 品味可以说谎。 但血统不会。 混血种以血脉为傲,自然崇尚血统。 在眸光交锋的那一刹那,他们所有人都败的毫无悬念。 这根本不是一只误入人类城市的湖鸥! 而是一头彻头彻尾的人形暴龙! 他以古怪而可笑的品味掩盖了至强至暴的本质,就像披上了豺狼皮的狮子,混入了豺狼群中,豺狼们嘲笑着他的另类。 而当他展露这份本质时,所有人都必须以沉默相待,以此表达对力量与血统的敬畏! 于是。 那些低笑声和议论声被扫荡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代表敬畏的沉默。 大厅在瞬间归于沉寂。 可这平静中又蕴藏着说不出的东西。 就像云层背后游蛇般攒动的惊雷,你看不到也听不见,却能隐隐感受到云层背后的壮阔与致命的危险。 那个年轻人踩着独属于自己的节奏,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座,自始至终都没有理睬任何人,没有对打断的拍卖说抱歉,只是优哉游哉地享受着仿佛只有他存在的世界。 如此的……傲慢。 第三十二章 玩具 “校长,事实证明优秀的内涵是掩盖不住的!即使我穿的再像暴发户,我的血统决定了我也会是暴发户中的皇帝!”某人眉飞色舞,低声对着麦克风说道。 “可暴发户中的皇帝还是暴发户……不对,这不重要,所以你来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证明你之前说过的话?” 昂热此时只想捂脸,忽然道,“等等,你不是说王霸之气没真金白银靠谱吗?” “这不妨碍我两者皆有啊,兜里有了真金白银,我才有底气展露王霸之气!”某人正色道。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昂热幽幽叹气。 “校长你在想什么?”某内贼忽然心虚道。 “我在想或许将你和芬格尔分在一个寝室是错误的选择,我现在看到你,就像看到了他,而我看到他,就像看见了你们那该死的副校长!” “噢噢噢噢!我最喜欢副校长了,我经常在帆船训练中看到他那性感的大肚腩!”某人低声赞美道。 “该死,我没有在夸你们!虽然我很欣慰你能表现出这样的压迫力,但一开始就这么吸引注意力,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待会的拍卖大家都会盯上你,怀疑你买的东西必有其价值!”昂热低声骂道。 “没事,我会用我的王霸之气将他们统统震慑住!”路明非安慰道。 “……你之前问我预算多少的时候是不是就做好上演这出把戏的准备了?” “当然不是!在我和你说‘有些人无论怎么掩藏,也藏不住他真正的气质’时,我就准备好了!”路明非耸肩道。 无线耳塞久久没有声音传来。 “校长你不会这就生气了吧?”路明非试探性问道。 “当然没有。”昂热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很欣慰你能展现这样强大的压迫力,这证明你的血统对得起你的S级评级,作为你的领路人,我为你骄傲。” “事实上,今天也是你踏上混血种舞台的第一步,刚才的举动已经让你在他们的心里留下深刻印象。很快,他们就会将你调查的清清楚楚,到时候全世界的混血种家族都会知晓,一个新的优秀血裔诞生了,他的血统强大到能压制在场几百号代表,而他的名字叫做路明非,出自卡塞尔学校,是学校新的王牌!” “校长你这话说的……怪热血的,这是热血番吗?”路明非摸了摸鼻子道。 “你能在如此严肃的情景中不说烂话吗?”昂热反问道。 “好的,您继续!”路明非谄媚道。 “……我突然忘记想说什么了。” “我懂我懂,是情绪被打断了!就好像拉屎的时候憋一下,原本顺畅的一泻千里之势被阻断,就突然拉不下去了!” “我特么真想现在就把你塞到马桶里盖上盖子,把你冲进下水道里!”昂热恶狠狠道。 “怎么了?” 来自女士的声音响起。 “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调皮的学生。” 老男人彬彬有礼的儒雅嗓音传来。 路明非撇撇嘴,探头看了眼,发现老家伙已经和身边婉约的少妇聊了起来,不知道说了什么,引起少妇抿嘴轻笑。 老色狼! 台上,两名拍卖师助手小心翼翼地把一件葫芦形瓷器抬上台。 “现在我们将要开拍的是‘清乾隆洋彩锦上添花万寿如意葫芦瓶’,这件中国清朝乾隆时期的瓷器是当时制瓷工艺的极致,是内务府制造的皇家用品,1900年庚子战争后流出中国,一直保存在一位信誉卓越的收藏家位于意大利南部的家中,流传历史非常清晰,而与此相类似的一件产品在几个月前于香港拍出了1730万美元的价格。其他的信息,诸位可以从资料中找到。” 拍卖师扫视全场, “起拍价900万美元,现在请出价。” 这已经是今天第六件拍品了,起拍价也是从最初的20万升到了900万。路明非一直没举牌,因为昂热没下命令。 倒是昂热自己举牌拍下了“南阳独山玉毗卢遮那佛垂手大玉海”。 他的位置在前面的VIP席上,一边举牌一边和先前那位婉丽的少妇窃窃私语,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路明非暗自赞叹校长果然够潇洒。 一边哗哗地出血,一边还要表现出钱算老几,老子这是热爱艺术和泡妞才来陪你们玩的。 话说校长买的那玩意不会也是校董会出钱吧? “2310万一次!” “2310万两次!最后的机会,请抓紧出价。” “2310万三次!成交!”拍卖师落槌。 全场响起含蓄有礼的掌声。 这件拍品的落槌是个漂亮的结尾,这件拍品被列在目录的最后,是今天的压轴之作。 “下面将是今天的特别环节,一如既往,‘意外的邂逅’!”拍卖师微笑。 “重点来了,你的任务就是将它拿下,钱……好吧,钱无所谓,反正校董会有的是钱,你只要再度展现出你的魄力就行,我觉得大家也许大概可能会卖你这个新晋后生一个面子。” 无线耳塞中终于传来了校长的指示。 路明非精神一振,终于轮到他这个内贼……啊不,轮到他这位王牌出场了! 他身子微微前倾,表现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一只巨大的黑色硬壳箱被两个助手用推车推了上来。 拍卖师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按住箱盖,微笑着环视全场,却不急于打开,跟表演胸口碎大石前必须吹牛吊胃口一个道理。 “这是件非凡的拍品,我们所有拍卖师见到它的时候都惊讶了。它非常漂亮,是工艺品的顶峰,但是很遗憾的,我们没法查询它的传承过程,也不知道它的年代,因此我们没法给它确定一个合适的起拍价。经过卖家的许可,这次是我们罕见的零起拍价拍卖,每次的加价额度可以是一美元。” 拍卖师竖起一根手指,“一美元!” 场内有些骚动。 这是件新鲜事,零起拍价和每次一美元的加价幅度,让人对这件东西完全无从猜测,好奇心也就更加浓烈。 拍卖师就像胸口碎大石中负责吆喝和举大锤的人一样,对调动起来的气氛非常满意。 他缓缓揭开箱盖,嗓音中带着蛊惑的意味:“这是神话般的武器……炼金刀剑组合!” 一道乌金色的锐光沿着箱盖开启的缝隙流动。 这一瞬间,路明非甚至听见里面传来的、熟悉的呼吸声。 那是被他遗弃在三峡水库的七宗罪! “认识吧?七宗罪,你和诺诺的报告中都提到你们找到了这套武器,但是在上浮过程中遗失了。” 昂热那边传来赞叹声,“它是超越时代的炼金制品,价值不可估量!今天必须拿到手。” “请校长放心,小的肯定把它抬回家!”路内贼信心满满。 “很好,接下来看你的了。我会跟着叫几次价,但不会深入,那些人了解我,按我的性格,不同寻常的东西肯定会试着出手。他们虽然注意到了你,但暂时还不知道你是学校的人。” …… “是仿制品吗?再好的保存也不会一点瑕疵都没吧?”VIP席上有人质疑,“看起来简直是今年出厂的瑞士军刀!” “已经说了,我们没法确认它的年代和传承,价格只取决于您的兴趣,总之是套不错的刀剑,买回去至少能当厨刀用。” 拍卖师耸耸肩,来了个玩笑把问题挡了回去。 “好吧,1美元!”有人举牌。 “2美元!”立刻有人跟进,客人们都大度地微笑起来。 “3美元!” “4美元!” 价格迭次上升,拍卖师脸上略有些尴尬,这是客人们对他的调侃。 “女士们,先生们,即使买一套大马士革钢的厨刀也要几百美元,”拍卖师摊开双手无奈的微笑,“我们能否提出一些有竞争力的价格?” “可以,20万。” 这个报价从右侧的包厢上传出的瞬间,全场视线都被吸引过去。 除了这个跳高的报价相当生猛以外,还有那个特别的声音。 谁也说不清那么漫不经心的一个女声,却魅惑得让人心神荡漾。 包厢暗红色的丝绒帘子下,端坐着一位身披金色刺绣长袍的少女。 她戴着白手套的手中握着“88”号牌。金色的面纱把她的整张脸都遮住了,暴露在外的只是那双曼妙眼睛,眼角带一缕绯红,高高梳起的发髻,漆黑的长发间扎着明媚的红绳。 她坐在那里,低垂双眼,却像位君临这场盛会的女王。 有人开始在私下里窃窃私语。 先前来了一位皇帝般的年轻人,而现在又多了女王,这场拍卖会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20万5千。”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有人加价了。 这个价格不再是玩笑,显然有人认为它应该更值钱。 “30万。”没有任何犹豫,88号少女再度举牌。 “88号女士,30万一次!”拍卖师高兴地举槌。 “35万!”这次举牌的人和昂热一样坐在VlP席上。 “40万!”有人继续跟进。 “100万。”还是88号,云淡风轻,却又显得气势如虹。 “100万?”拍卖师都有点质疑这个数字。 “150万。”88号的声音冷若冰霜。 “稍等女士,刚才并没有其他人和您竞价,您的报价到底是100万还是150万?”拍卖师谨慎地求证。 “刚才是什么无所谓,现在是150万。” 满场哗然,简直是疯了,88号居然以和自己竞价的方式急速地哄抬这套刀剑的价格。 “160万。”惊叹声还未结束,VIP席上已经翻出了新的价格。 “局面热起来了,你怎么还没出手?是时候展现你暴发户皇帝一般的气势了!”昂热低声说着地同时,自己也漫不经心地举牌,“170万。” “校长,你信我,我感觉这场我们被狙击了,我必须在合适的时候用合适的价格,一举展现出我无与伦比的魄力,迫使那个小妞乖乖收手!” 某内贼展露出了满满的信心。 “好吧,看你表演。”昂热耸了耸肩。 他刚才的报价很快被人压过了,接着尝试了两次,他就选择了放弃。 “200万。”88号女王莅临般的气场再次暴涨。 “210万。” “210万!72号这位先生!”拍卖师回过神来,激动得满脸涨红。 作为一个拍卖师看起来他要走好运了,这件拍卖品竞争的激烈程度不亚于刚才压轴的葫芦瓶。 “300万。” “310万!” …… 价格交替上升,更多的人不仅仅是观望而是加入了战局,来往的几轮拉锯后,客人们都嗅到了空气中灼热的竞争气氛。 一场金钱的洪流席卷而来。 而88号少女掌握绝对的主动权,气压群雄! “1000万。”少女轻描淡写,将位数刷新到了八位。 路明非终于慢悠悠举起了17号的牌子,说起来17号还是他的生日。 “五千万。”17号举牌。 全场哗然。 那个先前如皇帝般莅临,礼节性的微笑中又藏着无与伦比的傲慢的年轻人,终于出手了! 他第一次出价就是整整五倍的价格,而基数是一千万美元! 这样的魄力与手腕无疑彻底碾压了那位新晋的女王! “5000万一次!”拍卖师的声音覆盖全场。 “6000万!”这一次88号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且沉默了数秒。 “一亿。”路明非声音覆盖全场,再度举牌,大气磅礴地将位数刷新到了九位! 全场肃然,这还能再疯狂点吗?为了一套不知道根底的刀剑,就要付出这样的巨额数字?! 还是说…… 不少人目光游离在88号和17号之间。 一位曼妙优雅的如同女王。 一位拥有着君王般的魄力和气场。 这是一场征服战? 台上的拍卖师陷入自我怀疑,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怀疑自己听错了。 助手快步登台,在拍卖师的耳边说了几句。 拍卖师表情凝重,微微点头。 “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大家对于这件拍品的兴趣,但出价的热烈程度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我们必须防止虚报价格,导致最后拍卖成功但是无法支付的状况,所以我们必须请17号Lu先生跟我们去一次财务间,在此期间我们暂停拍卖。” “镇定!哦,你连一亿的价格都报出来了,想来也不用我安慰你了。” 说不清是赞美还是无奈的声音从耳塞中传来。 …… 财务间内。 “非常抱歉打扰您,但是您的出价方式真的太过夸张,我们出于保障拍卖安全的目的不得不对您进行小小的询问。” 财务经理拍着一个黑色行李箱, “您提供给我们的账户只有一个苏黎世银行的账号,里面有200万美金作为保证金。通常情况下保证金就很有说服力了。但您的出价实在是太疯狂了,1亿美金……是200万的五十倍!鉴于您是第一次参加拍卖会,信用还不够,如果您不能证明您具有支付能力,我们不得不取消你对于这件拍品的出价权。” 刚刚得到了某道指令和最新情报的财务经理,目光狠辣的盯着路明非,简直是满目杀气, “请您务必协助我们,暂时摘下您的耳机和麦克风,事关您的财物安全和我们的信用,我们之间的谈话需要保密。” “以前发生过这样的情况,有些客人在场内安排一些新面孔来协助抬价,但是他们其实没有支付能力,影响到了拍卖的公平。” 财务经理盯着年轻人的眼睛,微笑中透露着傲慢,好像已经抓住了他的破绽。 被请进财务间的年轻人微笑道:“200万只是我换辆布加迪的钱。” 财务经理轻笑了笑,打开手提箱,摊开后,手提箱变成了一台电子设备。 “请输入您在苏黎世银行的账户密码。” 他将手提箱推向路明非。 路明非笑道:“你希望在里面看到几位数?” 财务经理首度怔了怔,他深深看了眼路明非,轻笑道:“只要有一亿就够了。” 路明非挑眉道:“你似乎已经笃定了我没钱?” 财务经理再度露出含蓄笑容,推了推手提箱。 他的目光就像考场中发现学生作弊的监考老师一样锐利。 刚才他接到了来自情报部传来的最新情报,这个先前皇帝般入场的年轻人实际上是来当托的! 这不矛盾,血统并不代表财富。 历史上不是没有因为穷而选择入赘世家一步到胃的混血种。 “既然你想要一亿,那我就给你一亿。” 路明非输入了“Show me the money”,在后面增补了一行“×10000”。 他借了一个亿。 “什么嘛。”财务经理看了眼,笑道,“还是200万,你真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余音扭曲和哆嗦。 因为那个数字忽然变了。 急速的跳高,每一个数位都在疯狂的滚动变幻! 这个账号每一秒都在增加海量的财富! 经理不自觉地伸手去拍那台设备,如果不是设备疯了,那就是他人疯了。 情报部不是说的很清楚这小子根本没有钱,就连请柬也是别人给的吗?! 最终。 数字定格在“100,200,000.00”。 十秒钟的时间,一亿美金涌入了这个账户。 路明非依旧保持礼节性的微笑:“还是两百万?” “不……不……是一亿零两百万美金……”财务经理结结巴巴,身子有些虚晃。 “那么我现在能出价了吗?” “当然,先生!请原谅我的失礼!” 路明非伸手帮他整理下衣冠,含笑道:“我还是喜欢你先前桀骜不驯的样子。” 财务经理深吸一口气,神色一肃,腰板一挺,淡笑道:“如您所愿,先生。” 他挺直了腰板,展现出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姿态,宛如骄傲的大将军。 可在场所有人都侧开了目光,不忍看他。 因为他已经变成了随这位年轻人的喜好,而轻易改变自我的…… 玩具。 第三十三章 犬夜叉 “五千万。”路明非掸了掸衣服上沾染的尘灰,淡淡道。 “什么……先生?”恢复高冷的财务经理依然不免愣了下。 “我说,如果那位88号还要竞争,我的报价永远比她高五千万。”路明非将“17”号牌扔给经理,转身走出房门,“我喜欢的东西,那就是无价的。而我最讨厌的就是与人周旋试探。一切与我为敌的,都该做好被我碾碎的准备。” …… 拍卖师重新站在了台上,声音颤抖,眼瞳闪亮。 “现在拍卖重开,我们已经核实了Lu先生雄厚的财力,目前的报价是一亿!同时Lu先生表示……他将永远比88号女士的报价高5000万!” 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在看向88号包厢,等待那位少女的出价。 相对于这套不知根底的刀剑,当前的价格彻底进入了疯狂的范畴。 没有人会想加入疯子的战争,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恢复正常。 而88号就是另一个疯子。 “一亿美元一次。”拍卖师举槌。 “一亿美元两次……” 88号少女起身,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似乎忽然间她就对这东西弃若敝履了。 “一亿美元成交!”在她走出大厅的那一刻,拍卖师落槌。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歌剧院后门前,车门敞开,88号少女直奔上车,绝尘而去。 黑色的隔板把轿车的前后排分隔开来,黑色的隐私玻璃也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88号少女”在宽大的沙发上座上蜷缩起来,踢掉了脚上的软底拖鞋,然后灵活得像只兔子似的从宽袍里“钻”了出来。 这么做时她全身的骨骼仿佛都是软的,无一不像万向轴似的可以随意翻转。 能做到的只有经过严格训练的瑜伽师、柔术师或者……日本忍者。 旁边早就摆好一套黑色的皮装,贴身的短夹克和皮裤,三英寸高跟的红色凉鞋,这套拉风到爆的衣服即使有人协助也得几分钟才能穿妥,不过对于忍者而言,就像寄居蟹缩进海螺壳那么简单。 她摘掉金色面纱,那是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一张脸,鲜艳的腮红带着一股薄戾的肃杀之气。 一个手提包里永远塞着两柄忍者刀的女人,怎么化妆都不像是人畜无害。 所以先前她干脆选择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起来,也只有长袍能略微遮住她令人过目不忘的身材。 “按你说的,一个亿。” 酒德麻衣优雅地靠在座椅上,翘起长腿,接通车载电话,顺便用长指甲掏耳朵。 “干得漂亮!可我有个问题,为什么你最后不加价了?”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传来,“我们的Lu先生都表示将永远在你的基础上加五千万了,你不一直都觉得一亿卖亏了吗?!” 酒德麻衣沉默了会,低声道:“我有点……害怕。” “哈?害怕?害怕什么?”电话那边的薯片妞顿时来了兴趣,“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忍者吗?” “你没有亲临现场来,感受不到那种隐于空气中的危险味道……”酒德麻衣严肃道,“就像惊雷在云层后酝酿,你看不到,却能冥冥中感受到那份致命的危险!” “……这才多久,我们的衰小孩变化这么大吗?”对话那边传来嚼薯片的声音。 “是的,我甚至不敢将他的身影,和去年在三峡水坝的那个男孩重合起来。”酒德麻衣低沉道,“老板没有说错,狂徒从懦夫的身躯中醒来了。” “那一刻我甚至以为站在那里的不是路明非,而是……老板!” “那五千万不是必胜的宣言,而是对我的警告!” …… …… 路明非走进了厕所,洗了洗手,凝视着镜子中的脸。 线条清晰的脸,挺直的鼻梁,酷烈的暗金色瞳孔,瞳孔深处流淌着灼热的金色,简直就如地狱恶鬼…… 他忽然闭眼,双手接水在脸上狠狠抹了一把。 再度睁眼时,他的瞳孔恢复了原来的栗色。 那份狞厉与威严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柔和。 “哥哥,你又在精心打扮自己了吗?”路鸣泽坐在水池上,双脚悬浮半空晃荡着,歪着头看他。 “你怎么又来了?”路明非抽出张纸擦了擦手,“不早上才见过吗?最近见得有点频繁了,俗话说得好,距离产生美,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断连一段时间。” “哥哥,刚才的感觉如何?” “你指的是哪个刚才?” “就是你摆弄那位财务经理的‘刚才’。他本以为稳操胜券,抓住了一个来当‘托’的年轻人,还接到了特殊指令,要借此机会羞辱你,可你展现出的财力将他的那份阴暗心思轻易击溃,惶恐和后悔击破了他的心灵防线,所以最后他在你眼中就像一个玩具,任你摆弄。这就是权力最美妙的一部分,他能让你将所有人都‘做’成玩具,随你的喜好挥之而来,挥之即去。” 小魔鬼从洗手台上跳下来,笑容不带一丝温度,一字一顿道, “而这,就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力!” “砰!” 小魔鬼捂住额头,一脸破防地抬头看着哥哥,满目茫然。 在刚才那一瞬间,路明非赏了他一个板栗,声音清脆而响亮。 “说正事,少扯这些有的没的。”路明非淡淡道。 “好吧好吧,我们这次小赚了一笔,不算打捞费,净赚9860万美金。”小魔鬼嘟囔着嘴。 “等等……你们没继续报价吗?”路明非忽然愣道。 “啊?”路鸣泽小脸疑惑。 “我不是给你们暗示了吗,只要你们提价我就顺势再加五千万,你们……没加?”路明非一脸严肃。 路鸣泽沉默了,许久才幽幽道:“哥哥你管那玩意叫做暗示?” “难道不是吗?”路明非瞪大眼道。 路鸣泽抬手挠了挠侧脸,道:“哥哥,我们的女演员以为那是你对她的警告,果断放弃了继续加码的准备。” 路明非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道:“你哪请来的三流演员?” “事实上,她是我们目前最好的女演员,另外我也不觉得哥哥你那是暗示,高调的过头啦!哥哥你的魄力把我们的女演员都吓跑了!” “所以我们少挣了至少五千万?!” “不是我们,是我,哥哥。” “???你这就准备过河拆桥了?” “哥哥,亲兄弟明算账,我以为你是知道的!”路鸣泽摊手表示无奈。 “但我没想到你能这么臭不要脸!” “没事,哥哥起码得到了一个教训。”路鸣泽伸出小手,踮脚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安慰道。 “算了,暂时懒得跟你计较,早上有件事忘记问你了,我师兄……”路明非皱了皱眉头,“他昨天为什么会突然头疼?” 路鸣泽耸肩道:“有人在他身上下了封印,之前和假奥丁的战斗可能触发了那份封印。” “什么封印?” “和记忆有关,有人抹去了他部分记忆。” 路明非突然想起来了。 上一世夏弥临死前说过,她抹去了楚子航有关他的部分记忆。 “封印……被打破了?” “就像一堵墙破开了一角,距离完全打破封印还差十万八千里,但至少进度条开始蠕动了。” 路明非听懂了,就像该死的资源进度条从零跳到了百分之一,虽然很少,但它至少开始前进了。 “哥哥你不问我那个人是谁?”路鸣泽一脸期待。 “小师妹啊,你当我傻?”路明非瞥了他眼。 路鸣泽轻笑道:“原来你也认出她了。” “当然,她还是那么美,那么古灵精怪。”路明非微笑道,“我还有事找校长,下次再聊。” 他背对着小魔鬼挥了挥手,走向厕所外,在厕所门口前停步。 “对了,最后还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他回头道。 路鸣泽拍着胸膛,震声道:“哥哥你尽管问,我永远是你最可靠的狗头军师!” “龙族,能和人类和平共处吗?”路明非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低声问道。 路鸣泽沉默片刻,叹息道,“哥哥,你见过神与人相爱的吗?” “《犬夜叉》?” 路鸣泽语塞道:“那是动画片,不是现实!而且犬夜叉也不是神,好吧,对于普通人而言妖怪和龙也没区别。” 路明非轻笑道:“我最喜欢动画片了。鸣泽,还记得吗?掌握权与力的人,才有资格决定未来的走向。” 他挥手转身走出厕所,周围环境在他踏出厕所时恢复原状。 …… “明非,这里。” 路明非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沿着走廊走去,走廊两侧悬挂的都是名画,从梵高、莫奈到鲁本斯。 昂热站在走廊尽头,冲他挥手。 “老朋友要找我聊聊,怎么样,要旁听下吗?”昂热微笑道。 路明非欣然点头,眯眼笑道:“好啊,到时候我掩护校长你,校长你赶紧跑!” “哈哈哈,我想我的老朋友还不至于在我背后再开一枪,你说是吗,汉高?”昂热爽朗笑道,转身看向背后的老人。 “都过去一百年了,你不会还记仇吧?”干瘦的老人和蔼地笑着,目光转向沿着走廊缓步走来的年轻人。 “这是你的学生?” “当然,我亲自签发的入学邀请,是我们新的S级。”昂热笑笑。 “哦,S级?多年以后又有S级的学生了啊,我想他无愧这个评级。”汉高顿了顿,“好了,先进来吧,别站在门外了。” 他戴着圆框眼镜、牛皮卷沿帽子,转身走进了绯红色的房门。 昂热等路明非走过来后,在他耳边低声道:“这次带你认识下某些混血种家族的傻逼。” 路明非目光古怪,可昂热已经转身走进了大门。 上一次校长是独自应邀而去,而这次他却邀请自己一同前往,或许是因为自己先前的表现得到了他的认可? 路明非紧随其后。 “不用介绍了吧?希尔伯特·让·昂热,卡塞尔学校校长,龙血秘党的领袖之一,也是圈子里有名的金主。”汉高慢慢吞吞地走到桌边坐下,示意昂热路明非随便坐。 房子里有十三把椅子,坐在椅子上的都是英俊的年轻男人。 他们都以同样的方式和昂热打了招呼,举起右拳,亮出食指上的银色戒指,粗重朴实的戒指,巨大的戒面上是不同的图腾。 他们亮出了各自的家徽。 “都是些年轻人?”昂热扫视了一圈。 “当然,他们就是这一代的家族代表。跟你我一样的老人现在差不多都死了,活着的也都躺在病床上,靠着现代医学吊命。”汉高点头。 “感觉加起来也比不过我的学生。”昂热耸肩。 “哈哈哈,老实说你的这位学生确实很优秀,他展现出了非凡的魄力!”汉高毫不吝啬的赞赏道。 “当然,我的学生是最优秀的。”昂热微笑。 年轻人们彼此对视,原本警惕的目光中又多了不满,他们看向昂热身后的年轻男人。 然后目光一怔。 那个年轻男人不知何时,旁若无人地走到了屋内的书橱前,随意翻看着收藏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的古籍。 “看来你的学生很喜欢读书。”汉高语带深意道。 昂热回头看了眼路明非,也有些发愣,这臭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喜欢读书了? 他要是真的热爱读书,也不至于上学期挂两科了…… “我一直教导年轻人要多读书。”昂热转头赞赏道,“明非是个热爱学习的好孩子。” “让我们为你拍下称心的东西庆祝一下。”汉高从冰桶里拿出香槟,倒了一杯递给昂热。 “感谢你们的放弃,让我们得手。”昂热举杯示意。 “我们不想伪装的很慷慨。你看中的东西,必然有我们不知道的潜在价值,我们不想让你轻易得手,但是……” 汉高又看了眼那个站在书柜前的年轻人, “你的这位学生太有魄力了,让我们也为之震惊。我们原以为是东方的混血种家族又出现了优秀的血裔,以今天的拍卖会为舞台,发出他们的声音。而等我们意识到你们是一伙的时候,拍卖会已经结束了。” 昂热再次举杯,笑容含蓄道:“明非确实很优秀,他是学校新培养出的最优秀的三名学生中的一员。而且他是最年轻的,他有无限光明的未来。” “哦?三位?这样优秀的年轻人你们培养出了三位?”汉高忍不住问道。 “当然,我们一直在为屠龙做准备,而明非就是我选中的人。” 第三十四章 叛徒 “看来你们招募了很多血统一流的年轻人……” 汉高沉默了会,语气缓慢而有力,“我们知道卡塞尔学院去年在长江三峡杀死了四大君主中的‘青铜与火’。” “是。”昂热很坦然。 “那么你们得到龙骨了吗?” “没有。”昂热摇头道,“原本可以,但出现了意外,一名学生以风暴鱼雷击中了它,但之后我们搜寻了整个水域,没得到他的骸骨。” “但你们确定他死了!”一名年轻人起身说道。 “事实上,我们不确定。”昂热很随意地说道, “但即便是四大君主,依然属于生物范畴,风暴鱼雷正面命中可以洞穿一艘巡洋舰,这样的打击下,他存活的可能性太小了。” 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孕育巨大化的身体,只是使用“龙侍”的躯体,连本体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吧? “此外我们确实杀死了康斯坦丁,并获得了他的骸骨。” “恭喜你们!”汉高举杯,“历史上的第一次,我们真正杀死了四大君主,而且是把一个王座上的两个双生子都杀死了!龙族‘茧化’的能力几千年来对我们就是个噩梦,无论杀多少次都会复活,而你们解决了这个问题。” “当然,秘党存在的目的,就是把龙族的历史彻底结束掉。” “下一个目标是谁?” “这个就不能说了,如果我泄漏学院的计划,校董们不会放过我。” “很好。”汉高微微点头,“至少我们知道你们有完整的计划,那一天如果到来,将会掀开人类历史新的篇章。” 他对那个起身的年轻人点了点头。 “我们有些想法要传达给卡塞尔学院。”年轻人挺起胸膛,缓缓接近昂热。 他学足了父辈的威严,优雅而龙行虎步。 “我就是来听你们的想法的。”昂热挥着雪茄。 “昂热先生,如果今天来到拍卖会的不是您,而是弗罗斯特先生,我们可能没法像朋友一样坐下来,喝杯酒,好好说话。” 年轻人居高临下,盯着昂热的眼睛,“我想您明白原因。” 昂热微笑道:“弗罗斯特·加图索是加图索家族的领袖之一,他为自己的血统自豪,很激进,不懂变通,如果是他,根本不屑于与你们说话。” “我们都是混血种,本该是好朋友。只是在对龙族的态度上有些分歧,但这并非不能弥补。现在你们已经具有杀死初代种的力量,我们很乐意看到,并愿意为你们提供帮助!” “那么慷慨?”昂热挑眉。 “我们愿意慷慨地付出,为了共同的事业,但也期待合理的回报。”年轻缓缓走到昂热背后。 “回报?” “是的,龙族的历史结束后,新的时代将属于混血种,我们远比普通人优秀,我们将成为新的龙族!但是……任何一支都不该享有绝对权力,我们应该共享权力!” “这是在讨论地盘的划分吗?” “不,不是划分,是共享!”年轻人扶住昂热的椅背,态度亲热,说话时呼吸都能喷到昂热脸上。 “那么你有具体的方案吗?”昂热低头把玩手中的玻璃杯,其中酒液漾出层层淡金色的涟漪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如果你们得到那些龙王……我是指,他们的尸体,你们不能独占。” “要做成标本全世界巡展么?”昂热微笑。 “您明白我的态度,校长先生……” “够了。”昂热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他缓缓站起身,笑容儒雅道,“我当然明白你的态度,但你不明白我的态度。” 年轻人这才发现这个老家伙比他还要高,面对面站着的时候,高度的优势立刻逆转。 “我本来应该有更多的耐心聆听你傻逼式的演讲,但很抱歉,我的学生还太年轻了,我不想再脏了他的耳朵。” “新的龙族?年轻人,你知道你在龙族的眼里算什么吗?” “明非,告诉他,你近距离接触过两位龙王,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书柜前的路明非头也不抬,“侏儒,而且是跪着的那种。” 昂热轻轻拍着年轻人的脸,微笑道: “听到我学生说的话了吗?你在龙族的面前就是一个侏儒,你拥有他们的血统却不完整,你说着大话而不自知。” “甚至在他们直视你的时候,你残缺的血统可能会让你连反抗的权力都失去。” “你会无条件跪倒在地,对他们顶礼膜拜,而这就是血统压制!明非,这在中国叫做什么?” 路明非终于放下古籍,转头认真道:“在当年,我们管这种人叫做汉j,至于他,应该叫龙奸。” “哦!一个有趣的称呼!”昂热耸肩,继而微笑道,“连自我命运都无法掌握的可悲之人,也敢自比新的龙族?年轻人,你知道我这辈子的梦想是什么吗?” 遭受了这辈子最大屈辱的年轻人眼中有火在燃烧。 但别说抗争,就连面对来自昂热的压力,他就已竭尽全力。 “杀死所有的龙族。”汉高淡淡开口,插入了两人的对话。 “对!我这辈子毕生的追求就是杀死所有龙族,一切的龙族,无论是天生的,还是自命的,都是我的敌人!” 昂热弹掉雪茄的烟蒂,冷冷道, “而做过我敌人的人,下场都很糟糕!” 在这个老家伙展现出赫赫雄风的时候。 没有人注意到,那个站在书架前的年轻人,身体僵硬了一瞬间。 “汉高,你该教教你的孩子们一些朴实无华的道理,华尔街的那套,不适用于我这种杀红眼的亡命之徒。明非,我们走。” 老男人重振衣冠,转身走出了大门。 海潮般的压迫感终于散去,年轻人就像窒息许久般剧烈呼吸,身形踉跄后退。 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这场谈论就此以失败告终。 “话说……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进屋后就一直没看你们吗?” 出乎意料响起的声音。 大家转过头,看向那个一直站在书柜前,不曾回过头的年轻人身上。 路明非放下书籍,慢悠悠地转身走向门外,双手插入裤子口袋,轻声道: “我这人最讨厌叛徒了,看见叛徒,就忍不住想杀了他们。而我现在正好崇尚将一切危险都扼杀在摇篮里,但不得不说……汉高先生还是很值得我尊敬的,毕竟他那么有眼光。” 卡塞尔学校新一代S级,就这样背对着所有人耸了耸肩,走出了绯红木门。 就在跨出大门前的那一刻,他第二次回头,笑容灿烂地向大家挥手致敬道: “goodbye,boy!希望这一次不会在战场上看到你们。” …… …… 汉高倒了杯酒递给受了惊吓的年轻人, “喝一杯。没干系,我也没有期待你能和昂热达成什么共识,只是想探探他的口风,你已经做得不错了。” “哦哦。”年轻人惶恐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看来我们贸然提出合作有些冲动,秘党表现出相当抗拒的态度。”另一个年轻人说。 “未必,卡塞尔学院确实需要我们的帮助。你们也要牢记这个教训,放弃那套该死的说辞,哪怕这是玩笑也不行。”汉高转向那个接过酒杯的年轻人。 “教训?” “不要在昂热面前自比龙族!那个老家伙毕生的追求就是拉着所有龙族同归于尽,你想给他陪葬吗?” 汉高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带着感慨与钦佩道, “昂热已经130多岁了,你们看过哪个130多岁的老人像他一样潇洒?而支撑他这件潇洒的外衣的,正是复仇。一百多年前,复仇的种子就扎根在了昂热的内心,直到今天早已成长为参天大树,让人望而生畏。” “复仇?”年轻人困惑道。 老人叹气道: “一百多年前狮心会的全军覆没对他的影响太大了,颠覆了他的人生。” “对于弗罗斯特·加图索而言,屠龙是一项世传的使命,也是一项有利可图的事业。所以你很难跟他谈条件,他是个商人,也是政治家,会寸土必争。” “而昂热不同,他要为过去的同党复仇,你只要让他把龙族都杀了,他什么条件都可能答应你。” “暂时先观望一阵吧,我们和昂热还有谈判的基础,何况还有弗罗斯特在逼他,我希望弗罗斯特排挤他再用力点,这样就会将昂热推到我们这边。” 汉高微笑说道,他缓缓走到一侧墙边,敲了敲墙壁道, “出来吧,你亲爱的校长已经走了。” 隐藏在红色墙壁中的小门打开。 客人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 银灰色的西装,闪亮的皮鞋和玫瑰金的腕表。 他修长的身体每一寸都凝聚着力量,年轻人们都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双脚看,他的步伐很罕见,坚定而落步轻柔,无带着极强的韵律感。 这源于极强的自信。 他踏入这间混血种家族领袖聚会的小屋,和先前那个S级一样旁若无人,如入无人之境。 汉高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你下次能体面点出现在我面前么?” “Prada的订制西装,Hermes的皮鞋,Zenith的手表,”客人拍了拍自己的全身行头,“全套买下来3万美元,很到位了呀!” “你脑袋上罩着的是什么东西?” “你没见过肯德基的纸袋?不会吧……”男人把一根蘸了番茄酱的薯条塞进嘴里。 这个集优雅、剽悍、冷峻于一身的客人脑袋上罩着一个肯德基的纸袋,还抠出了两只眼睛一个嘴。 因此年轻人们只能盯着他的脚看。 “这一次是肯德基上校?你前次见我的时候脸上蒙着黑丝袜,再前一次正好是万圣节,你戴着黑武士的面具……”汉高扶额,“你到底有多爱玩?” “其实我的偶像是尤达大师……” 汉高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其实我只是不想露脸,现在还没到时候。”年轻男人笑道。 “能进这个屋子的都是自己人。” “历史告诉我们,每一次重要情报的泄露都源自‘自己人’。” 汉高一愣:“有点道理。刚才昂热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他有什么隐瞒吗?” “听上去他没隐瞒什么,他确实掌握了一具龙骨,现在校董会在索取,但昂热没交出去。” “呵呵,看来学校和秘党也不是完全一条心。”汉高笑了笑,“他们下一个目标你知道吗?” 男人摇摇头:“没有确切消息,但可能……在中国。” “中国?那么继续关注。”汉高点点头,“此外,我对路明非很感兴趣,他的背后……应该不止昂热一个人。” “他可是学院里的风云人物,被校长看重,唯一的‘S’级。” “搜集有关路明非的情报,再琐碎的我都要。” “已经开始了,不过还没什么特别的进展,他看起来一切都普通,普通得都不像个‘S’级,正在烦恼的青春期。” “普通?你管那叫普通?” 汉高打断道,他有种拽住男人的衣领,质问这家伙是不是拿钱不办实事的冲动, “他的魄力让我都为之欣赏,我甚至开始犹豫是不是该换个继任人,听他最后的话似乎对我很尊敬。” 男人摊手无奈道:“事实上……我也怀疑今天见到的他是不是他本人,话说他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哥哥吗?” 汉高扫了眼在座的年轻人,淡淡道:“你听到他最后说的话了吗?” “叛徒?”男人抬手挠了挠纸袋,沙沙作响。 汉高叹气道:“屠龙不是谁都能干得,这也是我愿意支持昂热的重要原因。 这些孩子或许会是金融市场的好手,但让他们组团去屠龙,结果可能就如昂热所说。 当然,专业的事由专业的人去做,但我还是不禁开始担心一点……” “哪一点?” 汉高语气加重道:“不是每一位龙王都会像青铜与火那样好处理,他们其中必然有擅谋者! 他们曾经是君主,自然精通御下之术! 如果有一位龙王潜入人类社会,以权谋为丝线,编织他的国度,那些血统低下的混血种将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臣子,根本不具备任何反抗的力量! 到了那时,我们面对的不仅是龙族,还有积蓄了数千年的人类文明之火! 我们将四分五裂,与自己为敌。” 老人双手拄握拐杖,冷冷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 男人沉默了会道:“你担心龙奸的出现?” “那个叫路明非的年轻人提醒了我,在这场与龙族的战争中,我们要想获得胜利,就必须保证没有自己人在背后捅刀子!” 汉高淡淡说道,凌厉如鹰的目光扫视过在场所有人, “所以,我将在此刻赋予你一项特殊的权力。” “如果这件屋子里出现了叛徒,我允许你先杀了叛徒,再向我汇报!” 男人双手鼓掌道:“棒极了!这在中国古代叫做先斩后奏,我喜欢这项特权!” 说罢,他不怀好意地看向在场的大家。 年轻人们身体僵硬,皆纷纷躲避开了他的目光侵扰。 第三十五章 那些注定不会再重蹈的覆辙 玛莎拉蒂在公路上狂奔,硬顶敞篷打开。 一老一少戴着墨镜,一副“我是大爷”的姿态,阳光和风迎着他们的脸灌来。 “校长,我今天任务完成的怎么样?没给您丢脸吧?” 路明非在风声中大喊。 昂热递过来一张潦草写就的便笺,竖起大拇指道: “很棒,超乎我的想象!下次再有人质疑我对你的评级,我就一皮鞋拍在他脸上!” “把这个交给教委会,他们会免掉你的补考。” 路大公公毕恭毕敬接下皇上的赏赐,眉开眼笑。 虽然这张便笺上字迹潦草,连个私章都没有,但却是校长的特别授权,能帮路公公省去补考的麻烦。 重生一次,他可不想再度伏案桌前,沉迷于知识的海洋无法自拔。 “明非,记住今天见过的那些人,他们中有人会是你的敌人。” 路明非心道何止是有人,基本全是啊校长! 昂热淡淡道: “和龙族的战争只有两种结果,如果是我们赢了,当龙族在历史上彻底消失的一天,就是混血种战争打响的一天。” “而如果是我们打输了,混血种中必然会有人背叛人类,成为龙族的走狗。” 耳边是校长的谆谆教诲,可路明非却陷入了回忆中。 在未来,黑色皇帝重临世界,沉睡在尼伯龙根中的“古神”也打破了封印,世界在短短几个月内就陷入了腥风血雨。 直到那时他们才发现,隐藏在历史中的霸主,其实早早布局落子,悄无声息地掌握了世界的大权。 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核弹洗地,原本可以威胁龙族的致命科技,却被反用在了人类的身上。 繁华喧嚣的城市被一一从世界上抹去,只留下一片钢铁废墟,似乎在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取而代之的,是那曾钉死白王的擎天铜柱,是高耸入山的青铜宫殿,还有那横跨大洋的神道! 那些记录在古籍中却不见踪影的建筑,随着龙族的再现,一一从尼伯龙根中现出了真迹! 两位至尊用人类的科技埋葬人类的文明,再以无上的权力梳理、改造世界,让世界重回龙族的怀抱。 人类被迫进入废土时代。 龙族重新登顶世界之主的宝座,四大君主重新归来,哪怕是被认为真正死去的青铜与火,还有那些藏在历史暗面的君主。 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类都在“末日”中死去。 幸存者游荡于荒野,试图重新建立聚集地,但早已沦为走狗的混血种家族,响应着至尊的命令开始四处狩猎曾经的同胞,将他们当成奴仆。 在这当中。 有人反抗。 有人投降。 也有人因麻木而沉默。 而北美混血种们,在失去汉高的统领后,他们第一时间背弃了新的领袖,投入了奥丁的麾下。 路明非先前说他们是龙奸,半点没说错。 在未来,北美混血种几乎全部背叛,沦为奥丁走狗。 而秘党这边……加图索家族成了新的皇室,他们窃据了黑色皇帝的力量与权柄,登上了新的王座! 师兄沦为了奥丁的“英灵”,名为英灵,实为傀儡,这也直接导致那个叫做“耶梦加得”的女孩受制于奥丁。 老大不愿妥协,与加图索家族背道而驰,最终拥抱着师姐的尸体长眠于一处无名山谷,路明非亲自为他们收敛的尸骨。 而芬狗…… 他就是北美混血种新的领袖,在登基的那天被同伴背叛,最终被曾经的兄弟吞噬,成为王座的垫脚石。 零率领着一支特别行动部游荡于荒野,为了生存而开始漫长的游击战,不断摧毁龙族开设的实验机构,解救幸存的人类,其雷厉风行的作风与铁血手腕,让她被幸存者们尊称为“女皇”。 酒德麻衣与零结伴而行,最终为了掩护数百位普通人安全撤离而爆血失控,在成为死侍前由苏恩曦亲手杀死。 卡塞尔学校以及执行部幸存下来的人,在施耐德教授的领导下建立根据地顽强抗争。 其中年轻一代以苏茜和兰斯洛特为首,他们还举行了婚礼,可惜路明非错过了。 那个被冠以“弗拉梅尔”之名的老男人,为了他的秃顶儿子,以奉上至宝为名抱着核弹大摇大摆走进了奥丁的神殿。 除此之外…… 还有很多选择抗争的混血种以及普通人。 许许多多在那个时代如流星般划过长夜的身影,至今仍然深深烙印在路明非的脑海中,璀璨如新。 他们是人类文明最后的守望者! 也是抵挡在前方最后的礁石! 他们倾尽全力地燃烧自己,只为照亮那漫长的黑夜,将光明与温暖送给幸存者们。 他们没有放弃任何一个幸存者,也没有忽视任何一丝希望与生机,却唯独舍弃了自己。 路明非目光怔然。 他的眼前走马观花般映照出无数熟悉的身影。 那些身影背对着他,在看不到尽头的长夜中跨越生死的距离,走过斑斓的历史长河,并肩行向远方。 那一个个璀璨如新的名字,再次唤醒了他尘封的记忆。 “……明非,你是我选中的学生,你要为以后……” 昂热校长坐在他的身边,富有磁性的声音犹在耳畔,可他又觉得距离自己那么遥远。 恍惚间。 路明非又听到了折刀坠地时磬钟般的余响。 新时代的太阳自远方升起,黑色皇帝于咆哮中重临世界,年迈的屠龙者却垂首倒下,干枯的身躯在黎明中化作尘沙流散于指间,只剩折刀坠地,余音袅袅。 真是…… 不甘啊! 路明非隐藏在墨镜后的眼瞳中熊熊燃烧。 这些徒留遗憾的悲壮故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一世重蹈! 我们的火……要把整座世界都点燃! 第三十六章 教育家 上一次他以痛苦和绝望换取权柄,最终在所有抗争者的掩护下杀穿了战场。 他赢得了最后的王座,却是以一切为代价。 这次他不仅想赢,更想赢得干脆利落,以HE代替BE。 但这绝非一人之力所能办到,他需要很多助力。 比如事关人类命运的EVA,比如能够阻断尼伯龙根回归尘世的大型炼金法阵,更需要完整的龙王级战力去和那些暗面君主对子,替他清扫出一座干净的战场,以此进行至尊间的战斗。 敌人带着千军万马而来,他的身边也将站满友人与同行者。 而这也意味着……他需要提前获得很多人的认可。 这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校长。 秘党之所以像多米诺骨牌一般迅速倒塌,成为加图索家族的一言堂,最早可以追溯到昂热校长的重伤倒下。 校长就是敌人推倒的第一块骨牌。 “校长。”路明非摘下墨镜,沙哑的声音打断了昂热的授课,“您清楚上个世纪的二战吗?” 昂热单手握住方向盘,微笑道:“我和汉高就是在二战时期认识的,46年我更是以占领军的身份抵达日本。” “那您听说过伊田助男这个名字吗?”路明非小心翼翼道。 “伊田助男?没有,怎么了,你认识他,在找他?”昂热愣道。 “不不不……这位已经牺牲了!”路明非连忙摆手,继续说道,“他在上大学的时候接触了马克主义,后来更加入了日本共党,但随着战争爆发,他还是被派去了前线。” “他死前最后一个任务是将一车弹药物资运往前线,但他悄然离开了运输队,带着一车物资停在一座隐蔽的树林中。” “等扫荡战场的中国军人发现他时,他已经自杀了,只留下一封遗书,信上说他看到了我军的抗战传单,祝神圣的共主义事业早日成功……” 昂热放下雪茄,若有所思道:“这说明思想是能跨越民族、国界的。” “对啊,所以校长……”路明非一字一顿,“连当年的日本都能诞生这样的反法西斯战士,那龙族和人类,是否存在共存的可能性?” 玛莎拉蒂爬上高桥,越过街道,穿过林荫与欧式建筑投影的间隙。 斑驳的光影明暗不定的在他们的脸上掠过。 一如路明非的心情。 昂热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表情就像是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晦暗着。 他有些无法理解明非思维的跨越性,但这个问题委实触及到了他的心弦。 两个人就这么长此以往的沉默、拉锯着。 在漫长的沉默中,路明非的心逐渐犹如血色残阳般坠向海面之下,跌落深海。 昂热吐出一口烟雾,淡淡道: “这两个例子不能等同而论。神之所以不可能和人类共存,是因为神不愿意走下神座,舍弃权与力。走下神座,他就再也没资格称神。” “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将所有龙王关在他们的神殿中,然后在每个神殿中放一枚核弹,同时引爆,我将坐在那根钉死白王的铜柱上目送龙族的覆灭,那一天大火会像雨水一样落下,想想就很美。” “你们亲爱的副校长称我为送葬人,按照我的逻辑,所有龙类都是我们的敌人。我和龙族之间只能活一个,要么他们死,要么我死,简单而粗暴。” “你问我龙族与人类能否共存……那么我现在的答案是不能。” 路明非安静地聆听着,心渐渐跌落谷底。 “但是……”昂热话锋陡然一转,转头看向路明非,微笑道,“还记得之前我是怎么评价弗罗斯特的吗?” “……很激进,不懂变通?” 昂热打了个响指: “记得很清楚!那家伙很讨厌,我可不想步他后尘,成为别人眼中顽固的死老头,所以我觉得自己需要懂得变通。” “这世界上我可以不宽恕任何人,但有一类人除外,那就是我的学生!” “我是一名教育家,我的操守告诉我要对学生们心怀耐心与宽容,我可以原谅他们自己无法决定的事情,比如天赋,比如出身……” “但有个前提,他们必须要做好自己能决定的事情,恰如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老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嘶哑,带着肃穆与庄重。 路明非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好像在微光在其中闪烁。 他侧过头,目光看向窗外空旷的街道,林荫小道在眼前一闪而过,那些斑驳的光影在他眼瞳中掠过。 校长这算是变相表示愿意支持他了吧? 昂热看了眼在那发呆的路明非,没来由的想起了那幅被他烧掉的画。 那幅……路明非参加3E考试时随试卷一同上交的画。 画上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坐在窗台上,绿色的藤蔓垂下,四只脚晃悠在窗外,他们并肩眺望着远处的高塔。 能在此时问出这样的问题…… 看来你不仅没有迟到,反而提前入场了。 昂热猛地踩下油门,引擎轰鸣声中,汽车的速度提升到了极限。 一道黑色闪电掠过城市。 “校长,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去捉奸了?”路明非忽然转头,摩拳擦掌,俨然已经恢复了常态。 迎着风,老男人哈哈大笑道:“走!去看看我另外两位可爱的学生!” 第三十七章 一起长大的女孩 “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进行入学培训了。” 楚子航收回眺望游乐园的视线,认真道,“按照校规,入学培训必须在避开无关人员,不会被偷听的地方进行,这个环境符合上述条件。” “确实符合……不过学长,我们现在正在……摩天轮上诶。”夏弥侧过脸对着楚子航,小心翼翼的说。 一咎细长柔软的额发在楚子航面前晃来晃去,不断遮挡夏弥明媚的眼睛。 楚子航眉头微皱,心道这就是师弟口中的呆毛吗? “是,摩天轮符合上述条件,我们在离地50米的高空,而且会在这里悬停10分钟,这段时间里没人能干扰我们。所以我才带你来坐摩天轮。” 夏弥捂脸道:“我还心想学长你带我来游乐园的第一站就是摩天轮,真是浪漫得非同一般,还以为你因为我的美貌开窍了。” 楚子航素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微微抽动了一下。 “摩天轮……有什么不对吗?”他谨慎地求证。 夏弥身子前倾,近距离盯着他的眼睛,认真严肃地研究了很久,似乎是要考察他是不是在装傻。 楚子航想要往后退,但还是坚持住了,只是咬着牙,导致他的脸颊生硬的紧绷。 夏弥叹了口气道:“学长,约会的三大圣地是什么,你知道么?” “不知道。”楚子航回答的非常干脆。 他确实不知道。 对于“约会”二字他没有任何常识,他通过在课余时间研读女性心理学的著作来了解女性。 之前师弟问他有没有想过会喜欢上怎样的女孩。 可事实上他都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女孩。 “是电影院,水族馆和摩天轮。” 夏弥扳着光泽如玉的手指数道,完美的小脸满是严肃。 夏弥老师正式开始授课! “电影院很黑,女孩会对男孩自然的有依赖感,这里特别推荐恐怖片,这样男孩就可以顺理成章牵住女孩的手。” “而参观水族馆能体现你文质彬彬又很喜欢动物,女孩都会喜欢有爱心的男孩。” “最后!就是三大圣地里最适合表白的地方,摩天轮!” “在摩天轮上没有人会打搅你,女孩也逃不走。在女孩眺望着外面的游乐园发呆时,你最好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花跪下来表白,你有足足十分钟可以用,十分钟对于会说话的男孩子来说,把一只海龟感动到哭都足够了!” 夏弥老师的谆谆教诲让楚子航无所适从。 “为什么要感动海龟?” 他下意识学着师弟说烂话,以此来掩饰尴尬和窘迫。 “这个不是重点……”夏弥神色很窘,“重点是,摩天轮是个浪漫的地方,在这里是不能说讨厌的话题的。” “入学培训算讨厌的话题么?”楚子航对此没什么把握。 他原以为夏弥会很愿意了解学院的事,他们昨天讨论过《翠玉录》,这种学术话题楚子航很喜欢,他觉得夏弥也很喜欢。 “看跟什么比了。” 楚子航略略放心了些,至少不是最讨厌的话题。 “跟拿出一个死蜘蛛扔在女孩子身上并且哈哈大笑相比,入学培训不算很讨厌。”夏弥接着说。 楚子航的脸色好像刚刚把那只死蜘蛛吃下去。 “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来游乐园诶……” 夏弥望着远处的过山车轨道,轻声说。 远处伴随着一片尖叫,巨龙般的车轰隆隆地盘旋而上,仿佛要摆脱地心引力。 “其实我可想来游乐园了。”夏弥抓着窗口的栏杆喃喃道。 一道道影子投射在她那干净柔软的脸上,她的眼睛很深,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 “不对……” 楚子航突然低声喝道。 “啊,师兄你怎么了?”夏弥回头呆呆地看着师兄,额前那一咎软发轻轻跳动了下,似乎被吓到了。 楚子航深深吸了口气,低着头,双手死死抓着头发。 之前出现过的疼痛又一次如潮水般袭来,卷着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画面。 “脑科学导论”的教员富山雅史说过,人的记忆是很靠不住的。 大脑就像一块容易被消磁的破硬盘,而过去的事情就像画在沙地上的画。 随着时间流逝,沙被风吹走,最后化成茫茫一片,再无法分辨,记忆也随之模糊。 所以楚子航每天晚上都有固定功课,将六年前那晚发生的事如电影般在脑海中播放,以此确保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淡忘。 但这一刻,楚子航那块破硬盘的角落中,过去的影像打破了常理,蛮横而不讲理的苏醒,就像野马群践踏过荒野,疼痛中影像愈发清晰明朗。 那些不知在何时被淡忘的记忆,于此刻汹涌而出。 他低着头,发着呆看着自己的脚尖,脑海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好像想起了些被遗失的,又无比重要的事情。 …… …… 高中时候他参加篮球队。 打后卫的队友捅着他腰,像师弟那样八卦的低声喊着快看快看,那个妞在看你哎! 他回头望去,那是个穿着短裙梳高马尾,明媚可人的女孩。 女孩眼皮上抹了带闪闪小亮片的彩妆,阳光下耀眼的无法直视。 后来为了感谢拉拉队到场声援他们的比赛,楚子航特意请那女孩去看了场电影,此后就再没联系。 他只依稀记得后来再遇到女孩时,对方总是目露幽怨,可直到现在他才隐隐猜透了女孩的心思。 他还因为课外论文而邀请仕兰中学舞蹈团团长参观过水族馆,给她讲公海马如何将小海马放在育儿袋里养育,女孩被逗得咯咯笑,笑得花枝乱颤。 他们并肩一起观看工作人员穿梭在鱼群中,陪在那只笨笨的海龟身边,好似不离不弃。 此外他确实没邀请过同学去他家里,师弟是第一个踏足他家的。 但是他受邀去过一个女孩的家里! 那是一幢老房子,窗外是将天空都遮住的巨大梧桐树,夏天的蝉使劲叫,他坐在桌前奋笔疾书,偶然间回头,女孩在他背后无声舞蹈,如天鹅般起舞。 惊鸿一瞥中,他触电般收回了视线,平复躁动的心脏重新投入学习,身后是黑天鹅独舞。 …… 这些泛黄的画面从深海中上浮,重新出现在他的脑海。 画面清晰的就像在直播。 他甚至能回想起那部音乐电影的具体情节,巨大的放映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光影在他们脸上变化…… 还有水族馆内那只傻乎乎的小海龟…… 以及树下的老房子中流动着微凉的风,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女孩穿着黑色紧身衣…… 可他唯独想不起来女孩的脸! 见鬼! 他明明什么都想起来了,就连光影在他们脸上变动这一细节都想起来了!哪怕是电影的情节内容都记得清清楚楚,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女孩的面容! 他想啊想,抱着脑袋想,绞尽脑汁的想,可他还是想不起来,那种该死的无力感让他近乎窒息!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把“无力感”三个字从人生字典里抹去,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没变。 他好像把那个女孩…… 搞丢了。 …… “真的没有?师兄你再好好想想!比如拉拉队队长,跳舞团团长啥的?” …… 师弟不甘心的追问如响雷般轰鸣在他的脑海。 楚子航忽然间心生恐惧,满目茫然,泪水划过脸庞。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如此陌生。 因为他真的弄丢了一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女孩…… 直至冰冷的指尖轻轻触碰在他的脸上。 他目光空洞地慢慢抬起头。 女孩指间晃荡着一滴透明的泪珠,送到唇前品尝,秀美的睫毛微颤。 她小声嘟囔着真是眼泪诶,还以为师兄你悄咪咪滴眼药水来欺骗纯真少女的…… 如栀子花般标记春天的淡淡熟悉的气息又一次萦绕在鼻尖。 遗忘了很久的气息又回来了,而他终于想起这股气息的主人。 那一张张模糊的面容变得清晰,叠合在一起,最后变成了坐在他对面的女孩。 楚子航怔然当场。 他终于在老旧的磁盘内找寻到了多年前的那张老照片—— 女孩站在巨大的梧桐树下,千百道细小光柱寻缝觅隙地穿破出来,明灭不定的光斑流转在她的裙上。 她侧身望来,眉眼间全是笑意。 “是……你!” 楚子航的嗓音前所未有的嘶哑。 时值此刻。 那个女孩一如当年地竖指唇前,笑靥如花,坐在自己面前。 原来在那被他遗忘的岁月里,男孩和女孩已经结伴去过了两座圣地。 而如今在这最神圣的圣地中…… 蠢笨的男孩终于找到了被他弄丢的女孩。 第三十八章 悄无声息间改变的故事 “是我啊!是我啊!师兄你真的现在才想起来啊?” 夏弥嫌弃地拿师兄的衣服擦手,嘟囔道,“我可是昨天看到你的时候就想起来了!”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楚子航低声问道。 “这种事怎么可能让女生先开口啊!”夏弥瞪圆了眼睛,凶巴巴的,就像小猫炸毛。 “对不起。”楚子航老老实实,罕见地低声下气。 “算了算了,看在师兄你居然热泪盈眶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原谅你了。” 夏女王冷傲挥手,示意下不为例,再有下次必定大刑伺候! “所以师兄你刚刚为什么哭?”夏弥突然贴了上来,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骤然近距离的凑近下,楚子航能清晰感觉到女孩的鼻息,淡淡如栀子花般的清香,微微颤动的睫毛下,仿佛会说话的澄澈眼瞳中满是好奇,可嘴角却带着坏坏的笑容,露出一对小虎牙。 那张素净无暇的脸在阳光下染着一层温暖的金色,圣洁的就像是师弟口中的天使。 这回他没绷住,脸庞侧移,错开了夏弥的视线,沉默了好半晌才吞吞吐吐道:“没事。” “可你都哭了诶,怎么会没事!”夏弥伸出双手强行扳正他的脸,小脸严肃道,“师兄别害羞啊,我们可算半个青梅竹马嘞,有事尽管说,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我发四!” 听到那个不知道是咬到舌头,还是故意含糊不清的“四”,楚子航脸皮微微抽动。 “你后来转学去了BJ?”他只能试着转移话题。 夏弥倒吸凉气,迅速回身,双手抱着双肩,一脸看变态的看着师兄,瞪着那双点漆般的眼眸:“师兄你调查我!” “没有……”楚子航有些手忙脚乱地拿出平板,“这是诺玛从本部发来的资料,我们之前总得知道你是谁。” 平板上是夏弥的档案,详实清晰,上面清楚地写着:夏弥,1993年10月30日生于BJ,性别女,BJ户口,入读预科前就读于北大附中…… 卡塞尔学院情报部只负责学生档案,这伙人整天闲着没事干,只能以中央情报局般的严谨著称,把任何人的档案整的都像是黑历史。 这份档案唯一让人眼前一亮的,就是夏弥的照片。 深咖啡色的头发,还戴着深色的美瞳,她在一片夕阳里回过头,黄色的蝴蝶结发带飞扬起来。 夏弥忽然指着平板:“你看,这上面还写着我之前在仕兰中学的就读情况!” 楚子航愣住了。 他再傻也听得出来师妹这是在兴师问罪,而且还是旧案重提,何况他根本不傻,只是在某些方面比较迟钝。 可是刚刚不是说已经原谅他了吗? 楚子航喉结蠕动了下,想说什么,却在最后急刹车,默默收回了自己的问题,老实接受批判。 委实说楚子航这辈子没在几个同龄人面前这样“乖巧”过。 可在夏弥面前,他总觉得莫名愧疚。 因为他差点将她遗忘了,他们之间明明发生了这么多故事,可他却忘得一干二净, “唉,看着师兄你这么内疚的样子,我都不好意思欺负你了。”师妹忽然长叹口气,小手给自己扇风。 场面陷入了凝滞与沉默。 师妹侧着头眺望窗外的游乐园,口中哼哼着怅惘而伤感的曲调。 楚子航心中一动。 这曲调旋律似乎是——Falling slowly。 那年他们一起看过的有些沉闷的爱尔兰音乐电影《once》的插曲。 他还记得最后的歌词: You've made it now Falling slowly sing your melody I'll sing along I paid the cost too late 你仍有机会选择 慢慢下降,唱你的旋律 我将一同吟唱 我付出了代价,太迟了 现在你已离去 …… 楚子航心中莫名的压抑和烦躁。 这部电影很沉闷,结局给人一种说不清的怅惘,遗憾中又带着满足。 你明明认为结局还能更好,但你说不上来,也无力扭转,只能眼睁睁看着短暂相爱相识的人就此分道扬镳,各自踏上属于自己的前程,也许这就是人生。 他突然觉得自己要说些什么,来改变当下这尴尬的氛围。 “我看档案上你还有个哥哥?可我当初去你家……” 吊舱的门忽然打开,外面银色头发的老家伙侍者般微微躬身。 “亲爱的游客,你们已经谈了十分钟的人生和理想了,欢迎重回地面。” “校……校长?”楚子航和夏弥都呆住了。 明明时间在他们眼中被无限拉长,可却快的不可思议,转眼间十分钟就到了。 校长身后,深褐色头发的大男孩使劲甩手,在鼻子前扇风,一脸嫌弃地扭过头去。 “不是,这地方怎么又酸又臭的?你们居然坐了十分钟!要我陪你们去投诉吗?” 楚子航面露窘迫。 夏弥冲路师兄做了个鬼脸,从座舱内跳了出来,挽着校长的胳膊一蹦一跳。 “校长好!” “你也好!我和明非去出席了一个活动,下午空闲,明非说他没有去过六旗游乐园,对我们交给他的任务不是给漂亮学妹做培训而是出席活动表示不满,就带他来看看。” 昂热拍打着臂弯里夏弥细软的手,笑呵呵道。 喂喂!明明你自己也想来好吧! “校长,初次见面,请我吃冰激凌吧!”夏弥扑闪着大眼,目露期待。 “当然可以。”昂热耸了耸肩,转身问道,“你们要吗?” “柠檬味!”路明非毫不犹豫举起了手。 “我……”楚子航迟疑了下,他不是很喜欢吃冰激凌。 “我知道我知道,师兄喜欢草莓味!”小师妹主动举手,贴心可人。 “好!目标冷饮店,出发!”昂热神色严肃,就像下达了重要指令。 两人手挽手地走在前面,一老一少和谐得莫名其妙,就像一对祖孙。 路明非和楚子航落在后面。 师弟捅着师兄的腰,低声道:“师兄啥情况啊,进度这么快?怎么就开始打探家里人的情报了?” “……没有,之前气氛太凝重了,我想改变下氛围。”楚子航低声回道。 路明非一愣,太凝重了? 师兄你这钢铁直男到底说了什么? 可不等他发文,楚子航忽然抛过来一个问题,让他目瞪口呆,差点伸手去探师兄的额头看看师兄是不是发烧了。 “师弟,你相信命运吗?” 啊咧啊咧? 这是什么神展开啊! 你们不过就是摩天轮上待了十来分钟,师兄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就开始研究宿命这等博大精深的命题了? 犹记得上一世的你,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是哪个地方改变了吗? 路明非挠了挠头,忽然想起师兄原本被夏弥抹去的记忆好像回归了。 所以说这哪里是抹去啊,压制就压制,师妹上一世临死前还是那么嘴硬。 以龙王的能力,彻底抹去一个人的部分记忆轻而易举,根本不存在什么死灰复燃,在命定时刻还能打破常理回归的。 那么为什么不愿彻底抹去呢? “师兄,你问我信不信命,这简直就是不信我啊!”路明非义正言辞道。 “什么?”楚子航疑惑转头。 “你忘记我和你说的神功秘籍了?” 路明非神色肃穆,右手掌心向上平摊,左手竖掌而立在右手掌心上方,一举一动间自有禅意留存,恍如在世大佛。 楚子航看着他摆出的姿势陷入了沉默。 师弟你这是《功夫》看入魔了吧? 就算真有什么‘算天算地算爱情’,你又何必摆出如来神掌的收功姿态? 这属实是串场了吧? 看来向师弟问命运这回事确实不靠谱。 楚子航调整思绪,重新问道:“师弟,你之前说的天降是什么?” “天降?”路明非愣了下。 师兄今天问题很多啊! “师兄啊。”路明非双手抱着后脑勺,懒洋洋道,“你看过《仙境之桥》吗?” 楚子航微微出神,他看过这部电影。 这部奇幻电影于07年在美国上映,他入学的那年在学校的放映厅内看过,讲述的是一个男孩在青春期成长蜕变的故事。 路明非继续说道: “电影里面是双主角,杰西和莱斯利,对杰西来说,莱斯利就是他的‘天降’”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问我天降是什么……但我还是想和你分享几句人生小作文,你就当观后感听。” “对杰西来说,莱斯利就是他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天使,她是那样耀眼,却为他而驻足。她短暂的来到,为杰西带来了希望与温暖,却在中途回归了天堂……师兄,千万不要成为那个直到失去了天使,才知道蜕变的杰西,千万不要等到失去才开始后悔。” 师弟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嗓音平静而低沉,犹如经历沧桑者对后来者的箴言。 “如果早知道是这么漂亮的新生我会亲自来做入学培训。”昂热爽朗的笑声从前面传来。 “看老家伙这泡妞的坦荡之风!”路明非立刻转移了目标,痛心疾首道,“师兄,校长这老家伙在挖你墙角!你能忍?” 楚子航还犹自站在原地发呆。 他突然又想起了那首插曲最后的歌词。 强劲的风从他们脑海掠过,带着轰隆隆的巨响,随之而来的尖叫声将楚子航拉回了现实。 他回头望去,铁黑色的钢轨如同一条拧转的巨蛇,陡峭地升入大约50层楼的高空,纵横交错,湛蓝的天空被切割成几大块。 他听到师弟在耳边倒吸了口冷气。 “大师兄二师兄,快来一起坐过山车啊!”前方的夏弥扭过头,冲他们大声招呼。 楚子航忽然有些脚软,情不自禁落后了一步。 师弟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终究还是我扛下了所有”。 “别挣扎了,上吧,今天谁也逃不掉!话说师兄你是这辈子第一次做过山车吧?” 路明非说这句话的时候盯着楚子航眼睛。 楚子航点了点头。 师弟拍着胸脯,震声道:“保证让师兄的人生第一次有最完美的享受!” “大师兄二师兄……” 前方又传来了师妹的催促,老男人摩拳擦掌地冲他们招手。 “来了来了!” 阳光下,路明非挥手喊道,拽着楚子航向他们跑去。 等几人走到近前。 “师妹这玩意你都敢坐啊?”路明非龇牙咧嘴。 恰在此时,他们身后行到最高处的过山车,仿佛自由落体般的下落。 惨叫声再次席卷整个游乐园,吓的掠空而过的鸽子翅膀一抽,几乎栽下来。 夏弥背对着哀嚎惨叫声,双手叉腰,扬头骄傲道:“你以为我们女孩子只会搂着米老鼠拍照吗?” 路明非竖起大拇指道:“不愧是女中豪杰!走,今天师兄们舍命陪师妹!” 楚子航在心中默默道,师弟你能不能不要代表我…… “走走走!”夏弥兴高采烈地挽着两人,蹦跳着向排队处走去。 半个小时后。 路明非扣紧了安全锁,瞥了眼邻座的师兄。 楚子航坐在他身边,抓紧两肩的握手,脸色苍白平视前方,就像是犯了错被老师罚坐姿。 夏弥和昂热就坐在他们的前排。 “师妹,听说你还有个哥哥?” 加速隧道内一片漆黑,路明非状若随口问道。 “对啊,怎么了?”师妹回过头。 路明非咧嘴笑道:“以后拉上你哥哥,大家一起搓麻将啊,三缺一!” 夏弥抿嘴笑道:“好啊好啊,我哥可笨了,只有麻将扑克打得好!” 危险的警报声突然席卷了整个隧道。 加速铁轨两排红灯闪烁速度骤然加快。 警报声停止! 叫人窒息的一秒钟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数倍于体重的巨大力量将所有人死死压在靠背上,比校长的玛莎拉蒂还要夸张! “噢噢噢噢噢噢——” 路明非和楚子航同时大吼出声,所有人都在下意识大声呼喊,只有把肺里的空气全吐出来才算舒畅! 而这惨叫声中,竟然还夹杂着昂热与夏弥欢快的笑声。 光扑面而来,过山车达到了最高时速,沿着铁轨垂直攀升而扭转。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视野中是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 一切都在翻转着,犹如万花筒般的景象。 在尖叫声中,楚子航听到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那样的突兀。 他循声望去,看到师弟从尖叫转为畅然大笑。 他笑的比夏弥和校长还要开心,肆无忌惮,张扬畅快,好像天地之间唯他一人。 “师兄,你知道我为什么笑吗?” 尖啸的风声中,旋转的白云下,楚子航听到师弟大声地问自己。 他当然不知道,于是只能抽空在换气的空档回了句不知道,然后继续陪着大家一起尖叫。 “因为一切都改变了啊!” 过山车的隆隆声中,师弟的声音好似被无限拉长。 恍若荏苒的岁月。 又如被扭转的命运。 楚子航呆呆地看着扑面而来的天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袭上心头。 他不知道师弟在说什么。 但他莫名地希望…… 这样的时光,这样的旅程,可以走的再慢些。 …… 2010年7月19日下午。 原历史进程中出现“意外事故”的六旗过山车安然无恙。 游客们慵懒而无忧地度过了这个午后。 在这个美好的让人心生无限憧憬的夏日午后,很多事情还尚未真正开始,就在悄无声息间迎来了改变。 第三十九章 我的女孩 楚子航睁开眼,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仿佛雨后植叶弥漫的芬芳。 晨光洒落在女孩的脸上,女孩眨着眼睛在床边看着他。 恍惚过后,楚子航终于回过神,他撑起身看了眼身边,师弟的位置有明显的凹陷,可人已经不见了。 “路明非呢?”楚子航愕然回头看向守在身边的女孩。 “路师兄已经踏上前往东京的飞机,开始他崭新的人生了!”夏弥口吻肃穆而神圣,仿佛在诵念着传自太古的史诗篇章。 看着楚子航张开嘴,满脸茫然的神色,夏弥噗嗤一笑,拍拍他的头,就像安抚某个小动物。 “安啦安啦,路师兄说反正铁路停工,校长又给他特批了免补考,所以他决定借此机会朝拜圣地,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圣地?” “秋叶原啊秋叶原!那可是动漫圣地,我也很想去的!”夏弥星星眼。 楚子航沉默了片刻。 他对动漫不感兴趣,但对秋叶原三字也略有耳闻。 “那你怎么不一起去?铁路停工还有五天,来回一趟的时间来得及。” “没钱啊!”夏弥理直气壮,“我要省钱买镜头,我可不像路师兄一样身怀几万美金奖学金呢!不过我委托师兄帮我带朝比奈手办了!为此我决定节食半个月!” 少女握紧拳头,一脸“手办第一肚子第二,为了手办小女子什么都愿意做”的慷慨就义。 楚子航默然无言。 奖学金? 他没记错的话,师弟因为成绩太差,十二个月奖学金只兑现了四个月。 此外由于平日酷爱夜宵“挥霍无度”,导致信用卡还倒欠了几千块。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全倚仗师弟有个好室友。 卡塞尔第一好室友芬格尔经常在学校论坛上分享与师弟的日常,帖子名叫“我与S级不得不说的故事”。 帖子中的故事充满了高度戏剧性,吸引不少学生频频驻足,还有不少打赏。 只是也引来不少质疑,认为部分剧情实在毫无逻辑可言,楼主纯属瞎编乱造。 只是此类发言往往消失极快,上一秒刚发,下一秒就被删除,而发言之人也在短时间内杳无音信,据有人透露是被禁言了…… 楚子航也看,不过他从不发言,也早就习惯了从复杂晦涩,又或是带有魔幻色彩的隐喻信息中提炼重要信息。 不过师弟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去日本? 楚子航转头看向窗外,远处白色游轮在芝加哥上缓缓经过,清晨的阳光明媚而温暖。 …… …… 从芝加哥直达日本东京的航班。 路明非单手撑着脑袋,侧头看着舷窗外。 路鸣泽坐在他的身边,一脸惊喜道:“哥哥,你居然主动找我诶,你这是要照顾我的生意了吗?” “四分之一的命。”路明非淡淡道。 路鸣泽跳下座位,满脸谄媚,狗腿十足道:“老板您尽管吩咐!上天下海我都随您啦!不管您想要啥,小的马上给您安排!” 路明非回头看他,凝视着那双金色的眼瞳,一字一顿道:“我要白王复活。” 路鸣泽呆了呆,先前的气焰瞬间被浇灭,他挠了挠头,试探道:“哥哥你刚才说啥?” “你没听错,你听力一向很好。”路明非回过头,继续眺望窗外的云海。 路鸣泽垂头丧气地重新跳回座椅上,碎碎念着: “哥哥你不想照顾我生意直说就行,何苦这么为难小的?” “那可是白王诶,大黑不在的时候她就是白皇帝,龙族至高的领袖,那可不是你先前碰到的憨憨青铜兄弟能比的……” “不过小的可以问问,老板您为何会生出这个想法的吗?” 路鸣泽毕恭毕敬问道,清澈透底的目光不含一丝杂质,似乎他真的是纯粹的好奇。 “你暂时不需要知道,我只需要你为我改写你的剧本。” “啊咧啊咧!哥哥你怎么连我有剧本这种小秘密都知道了?”路鸣泽一脸震惊,挠头道,“不过我的剧本不能随便篡改的啦,剧本里谱写的是命运,命运一旦从开头就开始改变,之后所有的走向都会超出掌控,到时候我们兄弟俩就玩完了。” 路明非终于收回了目光,他坐在舷窗旁,窗外是渺渺云海。 “还记得吗?掌握权与力的人,才有资格决定未来的走向。” 路明非缓缓回头看向路鸣泽,瞳孔中流淌着熔金之色,身上升起山一般的威严。 他一字一顿,就好像在述说着世间永恒不变的真理。 整座机舱内都填满了属于他的威严,路鸣泽怔怔地看着哥哥,这才知道原来昨日在厕所内的交谈中,他是认真的。 难怪他对自己权与力的论述是如此的不屑一顾! 因为他早已真正领悟了权力的真意,并开始奉行龙族的准则! 即使没有自己,他这不完整的身躯内依然诞生出了龙王的心! 那天的感觉没有错,他的哥哥真的在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悄然完成了破茧成蝶的过程,以人类之躯诞生出了龙王之心! 但是…… “哥哥,白王可不是那么好对付,尤其是白王身边还藏着一个我们的老朋友,那家伙可不是我们能轻易掌控的。”路鸣泽嗓音罕见地低沉道。 “没事,你尽你的全力,剩下的由我来。”路明非顿了下道,“从前有人赌我赢,这次我希望你也赌我赢。” 路鸣泽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他跳起来狠狠拥抱哥哥:“当然!我当然会赌你赢!哪怕全世界都站在你的对立面,我也会始终站在你的身边,因为我们是这世上最亲密无间的家人!” “我知道。”路明非轻轻拥抱住弟弟的身躯,在他耳边轻声道,“这一次,我们将一起走到世界的尽头,除了一件东西外,我会与你分享我所掌握的一切,王座、权柄,随你喜欢。” 路鸣泽仰头小脸,好奇道:“哥哥,你都愿意与我共享王座,却不愿与我分享一件东西,那是什么?” 路明非低下头,微笑着轻抚他的头,道:“那是我的女孩。鸣泽,记住了,我们可以共享一切,权柄、王座,什么都无所谓,但唯独不要把你的女孩交到别人的手中,譬如……那个叫做‘雷娜塔’的女孩。” “……哥哥,你知道的东西好像已经远超我所能理解的范畴了。”路鸣泽挠了挠头,语气幽幽道。 “我会在正确的时间告诉你一切,但不是现在,现在你只需要赌我赢就好了。”路明非语气平静。 “真棒!这才是我的哥哥!”路鸣泽再度拥抱哥哥,怒声道,“白王算什么东西!当你怒吼的时候,即使是诸王也只能跪地膜拜,恳求你的宽恕!让我们一起来改写这该死的命运!” 路明非拥抱着怀中的弟弟,目光幽然地看向窗外。 命定的时间还没到,但他需要提前来东京做些准备。 此外……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再见一见那个女孩。 为此即便是藏在角落里偷偷看上一眼也无所谓。 飞机下方,岛国的轮廓隐隐呈现。 日本,到了。 第四十章 他是天照(一) 樱井明放下笔,小心地将日记本合上,藏在枕头底下。 他刚为自己的小说润色了新的人物。 原本他的脑海里还有无数想法想要抒发于笔下,但可惜时间不够了。 他匆匆起身,换上校工的衣服,走出了寝室。 “樱井君!这里!”女老师穿着一字裙,冲他招手。 樱井明连忙跑到奈美老师近前,“老师,我来了。” 奈美抿嘴笑道:“樱井君,现在你已经是校工了,不用叫我老师,叫我奈美就行。” 樱井明傻乎乎地抓了抓头发,连连点头,“好的奈美老师。” 奈美无奈将手中的铁锹递给樱井明,双手合十道:“那接下来就拜托樱井君了!” 樱井明接过铁锹,干劲十足。 在交代完任务后,奈美就转身离去了。 樱井明一边挖土,一边悄悄抬头看着奈美穿着一字裙扭腰款款而去的美好身影。 他突然猛地低下头。 因为奈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他:“樱井君,我做了些梅子饭,你要吗?” 樱井明抬头,愣了下,然后飞快点头。 奈美笑了笑,转身离去了。 樱井明继续校工的活,脑海里却全是奈美的身影。 这所学校位于神户山中,四面都是坚厚的石墙,石墙上张开通电的铁丝网。 曾经有胆大的孩子裹着绝缘布抓住铁丝网,成功地翻墙逃出了校园,但他随后在深山中迷路了,被救援队找到的时候已经渴的脱水。 这所学校是“关爱学校”。 关爱对象是那些被其他学校拒绝的孩子,比如像樱井明这样被判断为有“暴力倾向”的。 每晚睡觉前修女们都会亲吻孩子们的额头,然后孔武有力的警卫给铁门加上链锁。 樱井明清楚自己被送进关爱学校的真实原因,那是因为他的血统。 他出自神秘的樱井家,一个自古承袭龙血的家族,五岁时长辈就给樱井明做出了血统评测,他被断定为血统天生有缺陷,随时有暴走的可能。 他迅速地从家中被带走,被送到深山中的教会学校读书,而这所学校最大的捐助者这就是他的家族,父母再也没来看过他,取而代之的是这样那样的黑衣男人。 奈美就是他以前的老师。 樱井明还是个学生的时候很为奈美动心,现在也是一样。 因为奈美是他所能见到的最漂亮的女人,但他距离奈美那么远,远的无法企及,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尽可能的捣蛋,让奈美愤怒地骂他几句。 奈美是个好老师,有时候她气得痛骂樱井明的顽固,却会在骂完之后把樱井明带到教研室里,在夕阳的光里耐心地跟他讲勉励的话,轻轻抚摸他的头顶。 樱井明高中毕业成为校工之后,奈美也是职员中第一个跟他打招呼的人。 她还带了午餐的便当盒作为他第一天上班的礼物,午餐盒里是蒸得很好的蛋羹和梅子饭。 樱井明用过很多年时间幻想自己和奈美的爱情,但这份爱从来都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从来不曾道与别人听。 因为他知道这只是他的奢望,说出去别人都会嘲笑他,他不喜欢被别人嘲笑。 他只能尽可能在工作中靠近奈美所教的班级,在她上课的时候,站在窗外看着讲台上笑容如花的奈美。 就像一只鼹鼠躲在黑暗里偷偷窥视自己的所爱。 他知道他和奈美不可能,但这份爱情就几乎是他的一切了。 你就只有这点东西了,难道要将仅存的东西都一扫而空扔进垃圾桶吗? 再渺小的希望……那也是希望啊。 樱井明今年22岁,高中毕业成为了校工。 成为校工后,他拥有了单人寝室,走出了那些被铁栅栏包围的寝室。 本来以为这是一切向着好的方向转变的标志,但每晚还是会有安保人员来锁上铁门。 学校说这是因为他的“暴力倾向”还没好,出去会给社会添麻烦,等到四十岁的时候才可以正常走入社会了。 四十岁啊。 好像很遥远,又好像很近。 樱井明已经在这座学校待了18年,只要再待18年他就能离开这里,最难熬的日子他已经熬过去了一半。 只是他有时会想,等自己40岁了,走出学校加入社会后自己能做什么呢? 四十岁的他一无所长,从未离开过山中的学校,是一个还没来得及长大就衰老的大叔,和一个没有亲人的孤寡。 真是可悲啊。 他有时躺在床上幻想着自己的未来,总会情不自禁流下泪水,躲在被窝里哭泣自己生来悲哀的命运。 樱井明挖好了坑,将一旁的树苗栽种了进去,然后填土浇水。 忙完一切后,他站在旁边看着自己的杰作。 这是一株樱花树苗,虽然还很幼小,但想来自己离开这里前是能看到它茁壮成长,开出绚烂的樱花的。 或许……那一天自己可以邀请奈美? 樱井明脑海中掠过这个念头。 却很快被他摒除。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将铁锹放在墙角跟,疲惫地走向自己的寝室。 他准备回去继续写自己的小说,说不定到了四十岁那年,自己能靠小说混口饭吃。 经过寝室楼大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看了眼墙上的日历表。 算算时间…… 再过五个月,那群本家的执法人又要来了。 每年他过生日那天,都会有一个黑衣男人以家长的身份来探望他。 他们穿着考究的黑色西装,西装衬里上绘制着绚烂狰狞的鬼神图。 樱井明知道这些男人就是所谓的执法人,在这个国家里每个混血种都在执法人的监控下,执法人在阴影中维护混血种社会的秩序。 有些执法人看起来吊儿郎当,会给樱井明带来烧果子和鲤鱼旗,另一些则威严的令人不敢直视。 但在樱井明眼里他们没什么区别,必要时无论是和善还是威严的执法人都会无情地处决樱井明这样的危险目标。 他们都会问樱井明差不多的问题。 比如会不会忽然激动起来控制不住自己? 有没有喜欢上什么女同学?想不想占有她? 有没有觉得身边有什么讨厌的人?想不想杀了他? 诸如此类每个问题都好像锋利的手术刀,要把樱井明剖成薄片再用显微镜认真地观察。 冰冷而刺骨。 再过五个月就是自己的生日。 樱井明脚步沉重地走回了寝室。 关上寝室门回身的那刻,樱井明忽然愣住了。 一个深褐色头发,年龄看上去还比他小一些的年轻人架着腿坐在书桌前。 他的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日记本。 那是他的日记本! 是他最宝贵的秘密之一! 恍如被扯下最后的遮羞布,羞耻与暴怒的情绪涌上樱井明的大脑,这一刻他的瞳孔中甚至泛起了金色的微光,像野兽一样嘶吼着冲向书桌前的男人,誓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能听到血液在体内流淌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力量随着血液的奔涌而流淌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这一瞬间的他充满了自信,感觉自己能生撕虎豹! 但他却忽然僵硬在了半路,就如发条上尽的木偶,失去了所有动力,体内滚烫炙热的鲜血也骤然冷却了下来。 书桌前捧着日记本的男人抬起了头。 那双酷烈威严的暗金色眼眸,只是一眼就打消了他所有的自信,让他又重新变回了普通的樱井明。 男人静静看着他,没有说一句话,却让樱井明有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那种源自血脉的压制让他整个人软绵绵的,再无法生出反抗之心。 他突然很惶恐,心如乱麻。 自己刚才的姿态如果被执法者知道了,他们会第一时间将他的档案打上红色标记! 而红色代表了死亡! 他用乞求的眼神看向年轻人,想求他不要说出去。 他还不想死,他还渴望着能有一天自由自在地行走在街道上,看着身边人来人往,看着远方车水马龙。 而那个年轻人低下了头,继续翻看着他的记忆,没有回应他的乞求。 之前包围他的那股厚重威严消散了。 樱井明重新恢复了自由,但他不敢乱动,局促不安的站在原地,就像犯了错等候老师批评的学生。 直到年轻人再一次抬起了头,合上了日记本,皱着眉头,神色严肃而冷峻地对他下达了最后的审判: “你这小说,不大行啊!” 第四十一章 他是天照(二) “首先是文风问题,中二浓度太高了,一看就是你中学开始写的,对不对?你要考虑你的读者受众群体,其次是语法,我个外国人都看出来这简直是错漏百出啊!小学生作文是没人买账的,就算有,编辑部也不会收的,再是设定问题……” 樱井明拘束地站在年轻人身边,一声不吭,听着男人对自己小说的批评,脸上有火烧感。 他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肯定满脸通红。 年轻人抬头,神色严肃道:“光暗之子这个设定太中二了,我觉得可以改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然后随着故事的发展,慢慢揭露他的身世,譬如他爹其实是上个时代的最强者,他爷爷是敌人高层中的高层,他之所以能一直放荡不羁正是因为他爷爷在暗中照拂,底下的小弟都得给他爷爷面子……你觉得呢?” 听到这里,樱井明终于忍不住道:“那为什么开头要设定为普通人?” “因为你的读者大多都是普通人,初始要给人家代入感嘛!” 年轻人摊手道, “之后再慢慢挖掘他的身世,给读者一种‘卧槽原来主角这么牛逼爱了爱了’的感觉,毕竟当前主流还是血统论,你没背景没血脉凭什么比人强呢?凭满腔正义和热血吗?” 樱井明沉默:“血统带来的不一定是力量……” “比如?” “牢笼,囚禁,以及永远只有一角的天空。”樱井明轻声说道。 樱井明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常常坐在操场中间仰望天空。 但他抬起头来,头顶永远是同一片四四方方的天。 他坐在草坪上给每一朵云起名字,然而第二天有了名字的云都走了,只剩他仍旧坐在那片草坪上。 他才明白那角天空就是他拥有的一切。 “年轻人理解的很深刻透彻嘛!”对方一脸欣慰。 樱井明苦笑,他不知道这家伙是从哪冒出来的,但就凭刚才那一眼就能让自己失去抵抗的能力,对方恐怕也是家族的人,而且还是拥有高贵血统的混血种。 执法人说过,他们这些人继承的只是“垃圾血统”,而执法者们继承的是“精英血统”。 垃圾血统会增加暴走的风险。 而精英血统则赋予混血种无与伦比的能力。 后者生来就凌驾在普通人之上。 前者生来就注定要被囚禁在这座关爱学校中。 生来就拥抱美好世界的人,又怎么能理解他们这些躲藏在黑暗中见不得光的鼹鼠呢? 翻书的声音再度传来。 年轻人随口问道:“这些插画是你画的?” 他翻看着练习本,每个角落里都写着蓝色的钢笔字,还有用钢笔绘制的漫画。 冒险少年扛着一人高的巨剑,大腿上绑着附魔的短枪,背后站着高大的黑暗神明;还有带日本刀的马尾辫少女,脚下踩着滑轮。 这是一个冒险故事,关于光暗之子樱井明的冒险故事,他给自己的刀起名叫碧蓝审判,那柄附魔的短枪叫末日彼端,他的航线就是打开苍天航道的大门开辟星海航线,为此他不断地磨炼自己以打败封印苍天航道的武神法因明。 他在漫长的旅途中遇见了无色精灵使蕾拉.G.奈美。 自此和这个马尾辫带刀少女结下了命运的羁绊…… 这是一个中二的故事,却写满了一个男孩从小到大的炙热野望与自卑。 他将所有的美好幻想与对未来人生的憧憬都倾注在了这部小说里。 那么美好……却又那么卑贱。 樱井明闷声回道。 “要不……你别写小说了,改行画插画吧?”年轻人挠挠头建议道。 樱井明小心翼翼道:“您是觉得我在画画上有天赋吗?” 他心想如果真是这样,说不定再苦练十八年,等他四十岁走进社会后就能成为一代插画大家也说不定…… “不,我只是觉得你的插画至少比你的小说好,虽然半斤对八两。”年轻人耸耸肩。 樱井明重新低下头,闷不吭声。 “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的。”年轻人起身揽着他的肩膀,将他拉到了窗前,“话说你这不是一楼吗?窗前咋还有铁栏杆围着?” “防止我们乱跑。”樱井明面无表情道。 “乱跑?你不都20多岁成年了吗?”年轻人一脸愕然。 “我们……继承的是垃圾血统,随时都会有暴走的风险,每天晚上都会有安保人员来锁上铁门。”樱井明神色逐渐黯淡。 因为他继承的是垃圾血统,所以五岁那年完成血脉鉴定后他就被送入了关爱学校,父母从没来看过他;所以每年都会执法者来审判他,他的头上随时都徘徊着达摩克利斯之剑;所以他这辈子都要生活在地洞里,藏身在黑暗中卑微的活着…… 如果出生能够选择,樱井明一定不会希望自己被生下来。 “垃圾血统?”年轻人淡淡问道,“谁说的?” “执法者们……我们这些人啊,生来就是鬼,是最卑贱的那种。” 樱井明喃喃道,恍如又回到了噩梦中。 在梦里,他的心中藏着一只鬼,雨铺天盖地的下,冰冷潮湿的雨夜中,鬼从他的身体里爬出来憎恶地看着世界,执法者们手握刀剑,斩开风雨,怒吼着将他连同鬼一同劈开…… 那是埋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每个雨夜都会梦到。 每个被惊醒的雨夜中,他听着屋外滴滴答答的雨声,恐惧地缩在墙角,没有人可以依靠,他只能抱紧自己,幻想着有人在身边与他相拥取暖。 屋内寂静无声。 那个年轻人没有再接话。 他目光迷离而怅惘,望着被铁栏杆切割成一块块、泾渭分明的天空。 这就是鬼的世界吗? 天空碧蓝而澄澈,却永远只有一角,就好像那只井底之蛙。 可井底之蛙是幸福的,因为它以为世界就只有这一角天空,而它拥有着全世界。 但鬼不一样,他们知道世界的广阔,却只能望着属于自己的一角天空,在幻想中遐想着远方的天空会不会更加澈然…… 所以在那个女孩眼中,世界就像蛇群保护的宝石,危险而美丽。 她在动漫中构思着属于自己的世界,却又无比渴望能真正走出囚牢,去外面看看真正的世界…… 如果樱井明是危险的鬼,那个女孩就是极恶之鬼。 她根本就不该出生,而她出生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新王诞生的祭品…… 樱井明忽然颤栗着。 他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威严与怒火,那是远远凌驾在执法者之上的威严,与仿佛要点燃世界的怒火! 他畏惧地抬起头,看到身边的年轻人凝视着自己。 暗金色的瞳孔中燃烧着要倾覆世界的炬火! “要一起改变吗?”沙哑的声音低沉如雷音。 “改变……什么?”樱井明下意识问道。 年轻人缓缓向他伸出了手,好似将鼹鼠一辈子都看不到的光递到了他的面前。 “未来,人生,世界……什么都好,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想!” 樱井明下意识退却着,“不……不行……我继承的是……” “抬起头!”冷厉凛冽的声音霎时响起,“为什么要被别人否定、掌控你的人生?拥有力量的人,才有资格决定未来。你只敢将你的梦想写在小说里吗?” 樱井明呆呆地站在原地,喉咙干涩道:“我……我……可以吗?” 年轻人轻轻拥抱他,在他耳边低声道: “我也不知道,但有些事情如果你连尝试都不敢,那你永远都是一个废物。如果你连希望都丢掉了,那你还剩下什么呢?只有铺天盖地的黑暗,你想做一辈子的鼹鼠吗?” 他低声说着,却如狮子怒鸣,每个字都振聋发聩! “不……我不想!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我要被关在这里,就因为我继承了错误的血统吗?!” 樱井明突然跳脚怒吼,歇斯底里,却又满脸泪水。 那双燃烧着满腔怒火的眼中,倒映着年轻人的身影,就好像鼹鼠第一次看到了湛蓝的天空,还有那耀眼炙热的太阳。 年轻人再度向他伸出手。 “那就让我们一起来改变命运。” “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我们能决定自己要做的事。” “我将向你承诺,在这条正确的道路上,我永远不会抛弃你,直至我们抵达路的彼端。” 樱井明全身颤抖着握住了那只手。 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温暖而明媚的太阳。 原来太阳也可以不那么灼人眼眸,只是温暖着鼹鼠们的身心…… 第四十二章 他是天照(三) “要出版试试吗?”年轻人忽然开口,“我认识几个编辑,让他们帮你修订下,尝试出版看看怎么样?” 樱井明抱着自己的日记本,局促不安地看着他。 老实说樱井明没想过自己的书真的有出版的那一天,他自己也知道这太中二了,书里写满了他能想象到的最yy的桥段。 这样的书拿出去……会被人耻笑的吧? 可樱井明脑海中又回想起先前那振聋发聩的声音。 ……如果你连希望都丢掉了,那你还剩什么呢…… 他在沉默中缓缓递出了被自己视若珍宝的日记,却在最后关头触电般缩回了手。 他不敢看年轻人的眼睛,害怕从里面看到失望之色。 他低声道:“我不是拒绝的意思……我只是想再修改润色一下。” 年轻人微笑道:“当然可以,你随时可以联系这个电话,他们会帮你安排妥当。” 樱井明接过对方递来的名片,小心翼翼地放入衣服内侧的口袋中。 他抬起头,认真道:“谢谢您的仁慈,那么您究竟希望我接下来做些什么呢?” 在先前那一刻,他们缔结了契约。 虽然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但樱井明却能察觉到,有股神秘的力量随着契约的签订涌进了自己的体内! 他身体内的每个细胞都被唤醒了,之前冷却下来的血液重新沸腾,远超此前的力量在血管内涌动! 他站在窗前,看着以往根本无法撼动的铁栏杆,只觉得随手可以扭曲。 他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力量,以及注定崭新的人生! 而给予这一切的,正是眼前之人。 樱井明明白得到什么就将失去什么,这是等价的,他并不排斥,反而深深地认可。 “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路明非。”年轻人缓缓说道,“你目前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要在这里藏好,尽可能熟悉稳定的血脉,新生的力量,以及砥砺你的武艺。” “当我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召唤你,你看过fate吗?你就是我选中的‘英灵’,当然只是其中之一,我们要在圣杯争夺战中获得最终的胜利,去拯救一个女孩。” “女孩?”樱井明怔然。 眼前之人给予自己这样伟大的力量,就只是为了拯救一个女孩吗? “是的,一个和你一样的女孩。”路明非幽幽道,“如果说你是鬼,她就是极恶之鬼。你只要活到四十岁就能步入社会,而她生来就是作为献给神的祭品。” 樱井明背上发寒,他体内的血脉在沸腾,可这一刻他依然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神?”他涩然道。 他没想到自己的敌人竟然是这样伟大的存在。 路明非阴冷道: “当然不是真的神,只是一个被你们先祖冠以神的乱臣贼子!” “所谓的鬼,是指血脉浓度超过了血脉临界线的混血种,你们的血脉并不垃圾,你们只是先天就不稳定,随时可能失去理智,沦为嗜血的半死侍。” 樱井明瞪大了眼睛,颤巍道:“我们的血脉并不垃圾,只是不稳定?” “当然,你们的血脉远超所谓的执法者,但是你们也很危险,如果放任你们自由生长,有一天你从睡梦中醒来,可能会发现自己躺在血泊里,而你身边躺着你父母的尸体。” 路明非平静的话语却让樱井明恐惧地退后。 他还记得五岁前和父母同在的日子。 那是一段温馨而美好的岁月,也是他仅有的美好之一。 樱井明人生第一次生出了庆幸。 庆幸自己被送进了这家关爱学校。 他根本无法想象对方向他描绘的画面,那何止是血泊,简直是地狱中的地狱! “你刚才说过,只要我想,就能改变一切!”樱井明忽然激动道,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路明非微笑道:“已经改变了,你没感受你体内燃烧的血脉吗?我改写了你的血脉,从今天起,你不再是鬼,而是在黑暗中砥砺武艺,等待踏上战场的战士。” “我是……战士?”樱井明喃喃道。 “还记得你写的小说吗?”路明非掸了掸他的肩膀,轻声道,“光暗之子樱井明不断砥砺武艺,打败了武神法因明,我希望你能像他一样,帮我打败一切敌人,拯救那个女孩。” 樱井明缓缓低垂下头,单膝跪在了路明非的身前,如小说中的骑士一样觐见君主: “在这条道路上,只要您不抛弃我,我将永远等待您的召唤。” 路明非扶起了他,微笑道:“真棒,这样我们就成为伙伴了!” 樱井明有些迟疑,低声问道:“那个女孩……我也能和她成为伙伴吗?” 他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听到对方说那个女孩是极恶之鬼,心中不免生出了极为复杂的情愫。 有认同、同情……亦有最后的向往,对友谊的向往。 “当然可以,怪兽也有怪兽的朋友,鬼也一样,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或许我可以先将你的小说推荐给她,她可喜欢动漫小说了。”路明非笑容灿烂道。 樱井明面颊通红道:“我……我想再修改修改,之后再由您交给她。” “OK!我随时等你!”路明非打了个响指,“那我就先走了,我还要为我们的队伍增添一些伙伴。嗯,或许我该给我们的队伍想个名字了……” 他想了想,没想到什么好名字,只能暂时搁置。 路明非挥着手,与樱井明告别,走向门外。 他在樱井明的注视下消失在门口,突然又探头出来。 “对了,你小说里的精灵使蕾拉·G·奈美,是你现实中喜欢的女孩吗?” 在那人促狭的笑容中,樱井明红着脸,脖子僵硬地点了点头。 “哦哦哦!原来樱井你也有喜欢的女孩啊,那记得一定要把你的喜欢告诉她哦,喜欢什么人就一定要告诉她,哪怕她不喜欢你也没关系的,至少你将你的爱表达了出来,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樱井明拨浪鼓般拼命摇着头。 他已经改写了血统,拥有了力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可在这件事上他仍然固执地就像从前的樱井明。 路明非拍了拍头,无奈道:“还真是……每个人都是死小孩啊。” 第四十三章 他是天照(四) “叮当”一声。 店门上的青铜铃铛响了。 “打扰了!” 店内柜台后面的麻生真抬起头,看到一位深褐色头发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收起伞,挂在门口的架子上,转头冲真笑了笑,然后在店内闲逛了起来。 这是一家玩具店,店内摆放着各类手办、玩具以及漫画。 麻生真今年17年,刚刚高中毕业,毕业以后没有考大学,而是找了一份玩具店店员的工作。 主要原因在于她没钱上大学,父母离异后就不再管她了,她和奶奶相依为命,奶奶微薄的养老金是她们日常主要经济来源。 不过少女没有放弃上大学的梦想。 她还没有谈过恋爱呢,总幻想着会有一个高大帅气的男朋友正在大学里等着她! 所以真决心努力工作攒钱上大学! 只可惜以她高中生的学历,就只能找店员这类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最近的工作市场又不景气。 想到这里,真就不免有些小小的惆怅。 她趴在柜台上,心想着自己的白马王子会不会在大学里等太久走到了别的公主面前? 她闲来无事时算了一笔账,要想靠在玩具店里打工攒够上大学的钱…… 真皱了皱鼻子,将脸埋入了手臂里,迫使自己不去想那个遥远的数字。 “真,这个手办多少钱?另外你这里有迪迦奥特曼的光盘吗?” 客人的声音让真立马起身,如临大敌。 即使是玩具店的工作也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她可不想因为被客户投诉而失去这份工作。 “您好!这个的话是……”真忽然愣了下,惊讶地掩嘴道,“请……请问您认识我吗?” 这位客人刚刚居然叫出了自己的名,是只有较为亲昵的友人才会这么称呼。 可自己明明不认识他! 是以前初中部的同学吗? 可认不出来诶…… 年轻男人眨了眨眼,将朝比奈的手办放在桌上,摊手道:“不小心暴露了,好吧,其实我是阴阳师,占卜什么的信手拈来。” 真的目光汇聚在桌上的手办上,抿嘴笑道:“阴阳师先生也喜欢朝比奈手办吗?” 阴阳师先生一脸严肃道:“当然喜欢!朝比奈最棒了!你看我还买了两个,其中一个是我给师妹带的,我们这些人啊都喜欢朝比奈!” 说罢他还双手竖起大拇指,满脸得意,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朝比奈是《凉宫春日的忧郁》里的一位大胸美少女,SOS团的专属女仆兼吉祥物,常被春日强迫做各式各样的cosplay。 譬如女仆啊,兔女郎啊,青蛙啊…… 麻生真没忍住,又看了眼桌面上的手办,发现一个是兔女郎的装扮,一个是女仆的装扮。 她缩了缩脖子,小声问道:“真有阴阳师啊?” 真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最怕那些鬼鬼神神的东西了。 阴阳师先生似乎看出了她的害怕,也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顾影自怜地叹气道: “有肯定是有的,不过我们也都快失业了。唉,现在行业不景气,现代人都不信鬼神之说了,我目前也只能靠占卜勉强混口饭吃了。” 真心里嘀咕着都勉强混口饭吃了,为啥还要花钱买手办啊! 而且占卜难道不是骗人的玩意吗? 她上学的时候经常看见同伴女生扎堆在一起,孜孜不倦地讨论星相术,真也好奇地去了解过,可惜…… 完!全!不!顶!用! 还浪费她半个月的零花钱! 一想到这里真就有点气鼓鼓的。 “要不要我给真也占卜一次?”阴阳师先生忽然提议。 真愣了下,摇着头轻声说:“不用了啦,我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 阴阳师先生认真道:“免费的也不要吗?机会难得哦,我也是看真你和我有宿缘的份上。” 真咬着唇瓣,心里有些犹豫。 “看来真不是很信任我呢。”阴阳师先生略微沉吟,最后拍板道,“这样吧,我先来算算真目前的家庭情况,要是说准的话,真就让我给你占一卜如何?” 少女傻傻地站在原地。 怎么感觉……阴阳师先生好像变着法子要给自己占卜似的?是错觉吧? 可不等她回话,阴阳师先生已经从兜里掏出了一枚铜钱,表情严肃,闭着眼睛,嘴里念念叨叨着真听不懂的语言。 真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紧张地看着男人手中的铜钱。 这就是阴阳师掌握的“真言咒语”吗? 那枚铜钱就是法器吗? 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男人忽然睁开眼。 他的瞳孔中鎏金色一闪而过! 真下意识地捂住嘴巴,将尖叫声及时堵住。 她刚刚……看到了阴阳师先生眼睛里有金色光芒一闪而过! 对方真的没骗自己!他真的掌握着神秘的力量,是一名货真价实的阴阳师! 阴阳师先生长吐一口气,俨然武学大师收功的姿态。 他擦了擦额头不知道哪里挤出来的汗,手里把玩着那枚铜钱,胸有成竹道: “搞定了!麻生真,今年17岁,刚刚高中毕业,父母离异后你和你奶奶相依为命,现在正在为攒钱上大学而努力奔波,我没说错吧?” 真用力点头,原先就达到八成的信任现在直接拉到满溢的状态。 阴阳师先生笑眯眯道:“那现在,真要我给你占卜一次吗?” 真继续使劲点头,双手还犹自捂着嘴,感觉脖子都快被自己点断了。 阴阳师先生轻咳一声,道:“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这里有迪迦奥特曼第二十一集的光盘吗?帮我拿一张。” 真有些茫然,“迪迦奥特曼?” 阴阳师先生握拳道:“我们是同行啊!闲来无事我就喜欢看看同行的光辉事迹鼓励自己!” 真恍然大悟。 她对奥特曼什么的不感兴趣,但小学初中部的时候总能听到同班男生大喊“要相信光啊”。 光的力量的话,大概和阴阳师祓除妖鬼的力量有异曲同工之妙……吧? “请稍等!我帮您找找,是指定要二十一集吗?” 真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来到光盘区翻找了起来。 “嗯,对,我准备拿来送人的,麻烦真了哦。” “没事的,为顾客服务是我的工作!而且等会还要麻烦先生帮我占卜呢!”真语气雀跃,充满了动力。 “找到了!要我帮您打包起来吗?” “当然,另外麻烦真帮我把这两个手办也打包起来。”男人微笑道。 “好的,请稍等!” 真快速忙活起来,将两个朝比奈手办和光盘分别打包,摆在柜台上,笑容甜美道: “一共一万五千日元,承蒙惠顾!” 男人从裤子兜里掏出钱付了账。 他将打包好的礼盒暂时推到一旁,微笑问道:“那么真想要占那一方面呢?” 真犹豫不决,双手绞合在一起,心里好纠结。 她想问学业,也想问爱情,可阴阳师先生已经很大方地给自己免费占卜一次了,她不能得寸进尺…… “就……爱情吧?”真脸红扑扑地小声说道。 虽然学业也很重要,可从小就和奶奶相依为命的真,更渴望一份真挚的感情。 “爱情啊……”男人轻声说着,目光说不清的晦暗幽邃。 他重新闭上眼,和之前一样的操作,念叨着真听不懂的语言,最后铜钱一抛,双手合十,神色威严肃穆。 真充满期待和紧张地看着阴阳师先生。 男人歪着头,双手微微打开一丝缝隙,往里看去,沉吟了一声道:“哎呀!出了点差错呢!” “怎……怎么了吗?”真双手攥紧,咬着唇瓣,眼中满是焦急。 “算错了。”男人挠了挠头,“本来是该帮你算爱情的,结果一不小心算到学业上去了。” “诶,怎么会这样……”真也傻眼了。 男人遗憾地摇头道:“我一天只能发两次功,今天已经用完了,真抱歉呢,真。” 真连忙摇头道:“请不要这样说!您能帮我免费占卜我就已经很感谢很感谢了,怎么能苛求您的善意呢?” 男人笑容温柔道:“虽然没有算到真的爱情,但从占卜的结果看,真的学业会完成的很顺利哦,而且真近期福星高照,想来是会好运连连的!” 真鞠了一躬,大声道:“麻烦阴阳师先生了!” 而当真再次起身时,少女忽然愣住了。 阴阳师先生不翼而飞了! 柜台上包装好的手办也不见了去向! 真连忙从柜台后走出,快速检查了店内,店内空无一人,门口架子上的雨伞也不见去向。 真站在门口,抬头看着店门上悬挂的青铜铃铛。 店门无论是从外还是从内打开,青铜铃铛都会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可是刚刚……铃铛没有响啊,那阴阳师先生是怎么离去的? 她忽然有些失落,阴阳师先生会什么突然不辞而别呢? 她失落地回到柜台前,目光突然凝聚在柜台上。 一枚铜钱静静地躺在桌面上,似乎在证实着方才真的有一位自称阴阳师的男人短暂驻足过。 真小心翼翼地将铜钱拾了起来,放在手心中打量。 似乎只是一枚很普通的铜钱,看不出什么魔力,真的是法器吗? 阴阳师先生……为什么要特意将它留在柜台上呢? 少女重新趴在柜台上,怔怔地打量着手中的铜钱。 第四十四章 他是天照(五) 新宿区。 歌舞伎町。 天地幽暗,大雨滂沱,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冷风四处游走。 路明非撑伞漫步而行。 他提着礼物,目光近乎澈然与空洞之间,映照着灰色的天空。 他忽然放下伞,仰起头,任由冰凉的雨水打落在他的脸上,灰色的雨落入他的瞳孔中。 在他的眼中雨丝纤毫毕现,每个雨点落地的声音都格外的清晰,世间一切仿佛予取予求。 这便是权与力。 他握住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权力,甚至有余力将这份力量分给其他人,但他的心仍是空洞洞的,哪怕他沿着上一世的轨迹弥补了某些遗憾,可他的心中仍有一处无法填补的黑洞。 “哥哥。”清幽的呼唤声传来。 路明非低下头,看到了撑伞而来的路鸣泽。 “哥哥你是在做慈善吗?”小魔鬼挠了挠头,“你选中了六个鬼,改写了他们的血统,并对他们许诺以友情、自由、未来、血统、力量、家庭,还在最后去了一家……玩具店?那个女孩明明和你并无交际,你只是恰好路过她的人生,却精心编造了一个阴阳师的身份,还让我为她安排一场美好的‘意外’,让她中个大奖,送她去国外读书……哥哥,挣钱很难的!” 小魔鬼唉声叹气,对哥哥这等荒淫无度的昏君行为表示极度的谴责。 路明非毫不在意,抬头眺望街道那端,轻笑道:“不是六个,是七个,英灵有七个职阶。” “哦哦,那第七个鬼在哪里,要我帮你联系他吗?另外哥哥你这次准备向他许诺什么?”小魔鬼叹了口气。 “胜利。” 路鸣泽呆了一下,掏着耳朵问道:“哥哥你说啥?” “是胜利。”路明非重复道。 小魔鬼好奇问道:“什么胜利?” 路明非轻声道:“上次他赌我赢,这次我希望他也能赌我赢。” 一听到这个,路鸣泽顿时瞪大了眼,来劲了。 前几天听哥哥说这事时他就无比在意,不曾想这世间竟然有人比自己还狗腿! 他凑近上前,抱着哥哥的大腿楚楚可怜道:“哥哥,是哪位能人志士这么有眼光?你快告诉我,我这就去搞死他!居然敢跟我抢第一狗腿的身份,简直不能忍!” 路明非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头,轻斥道:“别闹。” 他回身望了眼来时的方向。 他从那个方向而来,途径了一家玩具店,遇到了曾经相遇的一位故人。 故人依旧,这就很好。 他希望这一次,那个叫做麻生真的女孩能够早点离开东京,带着她的奶奶去外国读她的大学。 这样一来,她就不会因为三个笨蛋而被卷入黑道事件,最后惨死街头,因为虚无缥缈的憧憬而失去了生命。 失去了生命,就什么都没有了。 梦想、爱情、家人……全都化作了泡影,随着你阖上眼睛而就此永别。 只有活着才有资格拥有这一切啊。 路明非沉默仰头,感受着天地间的幽晦。 “哥哥……要去见一见那个女孩吗?” 路鸣泽闭眼感同身受着路明非的哀伤与惘然,终于说出了此行出现的根本目的。 “如果见一见那个女孩能让你好受些的话,那就去看看她吧。” 路鸣泽抬起头,笑容灿烂,将手中的黑伞递给了他。 一辆漆黑的轿车划破雨幕,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路明非的身边。 一位身段妖娆的墨镜女子下车为他打开了车门,恭迎他的莅临。 路明非怔怔看着弟弟。 路鸣泽的笑容清澈无尘,在雨天下仍然荡漾着温暖的阳光。 他接过了弟弟手中的黑伞,沉默地坐入了后座。 刺眼的车灯亮起,黑色轿车如利剑般刺破雨幕,向着既定的方向行去 后座的男人正襟危坐,神色威严肃穆,深呼吸的喘息声彰显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 …… 蛇岐八家本部。 源稚生皱眉道:“绘梨衣呢?” 一号打手乌鸦在旁小心翼翼道:“小姐又偷偷翘家了。” 源稚生苦笑,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 他站了起来,来到落地窗前,眺望远处的东京塔,幽幽道:“平时也就让她多玩玩了,可暴雨天就别让她在外面淋雨了,去接她回来。” “是!”乌鸦拉着夜叉,夜叉又拽着樱,三个人快速走出了办公室。 “小姐现在在哪?”夜叉低声问道。 乌鸦翻了个白眼道:“还能在哪?小姐最远一次也没跑出路口,现在还搁路边蹲着呢!” 夜叉满脸无言。 从来没见过小姐这般翘家的,一周能翘三次。 最短的可能刚出卧室大门就被侍者发现了,然后低着头乖乖走回了屋里,有史以来最远的一次也不过是本部大厦不远的那个路口,再远一些,小姐似乎就不认路了…… 樱忽然开口道:“你们谁带伞了?” 三人瞬间停住脚步,两个糙汉子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一起耸肩。 樱毫不意外,转身道:“等我一会!” 说罢她消失在拐角处。 乌鸦吹了声口哨,低声赞叹:“娶媳妇就要娶樱这样贤妻良母的。” 夜叉赞同道:“男人娶了贤妻良母才能放开了手脚去征战!” “嘿!” 两个臭味相投的家伙对拳龇牙咧嘴笑着。 …… 绘梨衣抱着箱子蹲在路边,抬起头仰望灰色的天空,灰色的雨落在她澈然的眼瞳里。 她的侧影在雨中美得叫人惊心动魄,长长的睫毛上沾满水珠,挺秀的鼻子上也挂着水珠,清澈的瞳孔中倒映着雨中的城市。 雨中的城市依旧瑰丽,仿佛蒙着轻纱的曼妙女子。 风卷着细雨洒在整条长街上,远处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晕。 绘梨衣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世界,昏黄的灯火将雨中的城市烂漫成海,也渲染了她的眼眸。 直到一把黑色的伞突然出现在绘梨衣的视野里。 一个奇怪的家伙撑伞站在了她的身边。 他明明是撑伞而来,却浑身都湿透了。 绘梨衣不害怕,她只是好奇地看向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人。 那人撑着伞蹲在她的身边,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伞面却往她这里靠,他自己半身淋在了雨里。 他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低着头,就这么看着脚下的湍湍流水。 绘梨衣歪着头,却只能看到男人的侧脸。 她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终于在流水中看到了男人模糊的正脸。 昏黄的路灯下。 他们的目光在水面的倒影中交汇。 天地间暴雨如注。 脚下流水浩荡。 世界如此安静,雨幕隔绝了一切嘈杂,寂静的世界里好像只有路边蹲着的两个人。 他们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湍急流水,看着流水中倒映着的烂漫城市,享受着安静的世界。 这个有你的世界。 第四十五章 他是天照(终) “少主,小姐已经回房了。”乌鸦重新站在源稚生面前。 源稚生颔首,忽然问道:“前面蹲在绘梨衣身边的男人,你们注意到了吗?” “啊?什么男人?”乌鸦傻眼了,回头看向夜叉和樱,夜叉同样一脸不知道少主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唯有樱面色平静道,“我回屋拿伞的时候也看到了,但是我们下去后那个男人就消失不见了。” 源稚生沉声道:“我是在侧楼天台上看到的,但是一眨眼,那个人就消失了,樱你没有询问绘梨衣吗?” 樱摇了摇头,迟疑道:“小姐好像……比往日高兴了些。” 乌鸦吹了声口哨道:“正常,今天小姐看到了雨夜中的城市,还亲身淋了雨,相比上周刚出卧室门就被抓包简直大赚特赚!” 源稚生瞥了他一眼,乌鸦立马乖乖收声,低眉顺眼。 他可不敢触怒少主。 夜叉诧异道:“老大你一直在天台上看着,就没发现那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吗?” 源稚生沉默了会道:“那路灯中途莫名熄灭了,等到再次亮起,绘梨衣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乌鸦忽然道:“对了!小姐前面出去的时候是没带伞的!” 夜叉瞪大了眼睛看他:“这么重要的事你现在才说?我们接小姐回来的时候,小姐手上可是拎着一把黑伞的!我还纳闷小姐明明带了伞,衣服却还是湿透了!” 乌鸦讷讷道:“这不疏忽了吗……” 樱平静道:“可以肯定确实有人在我们下楼的时间里,出现在了小姐身边。” “是路人吗?”乌鸦挠着头道,“看到美丽的少女蹲在路边淋雨,我也很愿意撑伞陪她一同欣赏这风雨飘摇的夜晚,临走前再潇洒的将伞送给少女,自己冒雨跑着回去。” 夜叉冷笑道:“你是想在这风雨飘摇的夜晚把少女拐回家吧?” 源稚生扶额。 乌鸦不愧是三人中的狗头军师,居然以己度人,推理出了一番勉强能自圆其说的言论。 如果是冒雨跑路的话,那路灯熄灭的那段时间里确实能跑出他的视线,那本就是个路口,左转右转都能从他眼皮底下消失。 源稚生的助理团一共有三人,乌鸦、夜叉和樱。 其中夜叉是冲锋陷阵的猛将,乌鸦是运筹帷幄的军师,而樱是贴身的“小姓”,相较于古代大名的小姓都是妩媚的少男,樱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孩。 从军师的角度来说,乌鸦其实也就在那帮没什么文化的黑道面前充当一番狗头军师。 源稚生叹气道:“樱去查查周边的监控,如果只是路人的话就无需计较了,绘梨衣那边我会亲自去问问。” 乌鸦囔囔道:“少主,我俩呢?” “你俩?”源稚生斜睨了眼这俩不靠谱的家伙,“你俩这几天去给绘梨衣当门神,最近别让她出去乱跑,外面不安全。” 乌鸦如遭雷击,转身将头枕在夜叉的肩膀上嘤嘤啜泣。 夜叉嫌弃地一抖肩膀,将这小女生作态的变态震飞。 不搭理这俩活宝,源稚生冲樱点了点头,樱也点了点头回应,转身雷厉风行地走出了办公室,高高的马尾辫在身后晃悠。 望着樱纤细高挑的背影,源稚生从心里庆幸助理团里还有樱的存在。 助理团中只有樱是不可或缺的,其他两个活宝就是凑数的。 没有了樱源稚生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那些细琐的小事,在他吐槽两个活宝的时候也无人捧场。 而没有了两个活宝…… 好吧,其实会有些孤单。 樱不喜欢说话,他也不喜欢说话,他们俩能并肩坐在庭院中一言不发整整一天,只是默契地看着花开花落。 当然…… 樱不会和他并肩而坐,即使是自己邀请她,她也只会摇头,最多跪坐在他身边为他斟酒。 这个女孩总是习惯藏在他的阴影里,扮演着贴身女保镖的身份。 这就是忍者的本分,永远都是站在阴影中的人,必要的时候是致命的刀,也可以是舍身的盾。 相比之下,乌鸦和夜叉就是两个话痨,扮演着团队润滑油的角色。 源稚生的肩膀忽然被人顶了下。 先是左边,然后是右边。 两个话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边,一脸垂涎三尺地目送樱离去的背影。 今天的樱是黑色西装搭配修身的长裤,梳着高高的马尾辫。 “老大,樱的身材越来越棒了!” 右边的乌鸦嘿嘿浪笑抚掌称赞,左边的夜叉不断点头以示赞同。 源稚生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觉得自己想逃离家族不是没有内部缘由的。 …… …… “哥哥,你为她准备了这么多,甚至都不惜和我交易,可你却连自己的名字都没告诉她。sakura?这是什么?你这是要出道当牛郎提前给自己起了个花名吗?” 路鸣泽幽幽叹气,语气颇为无奈道, “你这不是和那个叫樱井明的家伙一模一样吗?” 路明非看着手中的奥特曼玩偶,微笑道:“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是死小孩。” 路鸣泽踮脚瞅了眼哥哥手中的奥特曼玩偶,撇嘴道:“哥哥,一把雨伞一份礼物,你就成为她心中的奥特曼了吗?这女孩也太好骗了,能给我来一打吗?” 路明非首度无言。 他揉了揉鼻子,苦笑道:“奥特曼?我可不希望成为现在的她眼中的奥特曼……她之所以送我奥特曼玩偶做回礼,恐怕是因为所有的人偶里面,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奥特曼吧。” 路鸣泽嘶的一声:“那你还送她迪迦奥特曼的光盘做礼物?” “可那是二十一集。”路明非摊手道,“二十一集里出现了一个可爱的小怪兽,迪迦不仅没有伤害它,反而为它的受伤而落泪。” 路鸣泽愣在了原地,觉得自己精神受到了冲击。 “这份礼物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他试探问道。 路明非沉默了会道:“在她的眼里,正义的奥特曼终有一天会打败所有的小怪兽,包括她在内。” “啊哦……”路鸣泽咋舌道,“她把自己也划入了怪兽的行列吗?真是奇葩的世界观。好吧……某种意义上来,那女孩确实是个怪物。” 路明非面无表情一拳头砸在了弟弟头上,语重心长地说了四个字: “长嫂如母。” 路鸣泽双手抱头蹲下,精神受到了二度冲击,目光呆滞。 路明非停在马路边,仰头看着漆黑的天空。 东京是座多雨的城市,但像今夜这样的暴雨依旧罕见,这座城市被能见度极低的暴雨笼罩,仅能从一片模糊的轮廓中窥见少数可见的地标建筑。 他临走前将伞塞到了女孩手中,此时冰凉的雨水彻底打湿了他的衣衫,凉风顺着缝隙钻入衣袖,可他却满心欢喜,内心中翻滚着炙热的情感,这份情感源源不断温暖着自己,填补了那份空洞。 “我会在最盛大恢弘的舞台上告诉她我的名字,但绝不是现在……” 路明非轻声喃喃,最后低头道, “谢谢你,鸣泽,确认了这个有她存在的世界,我的心情好多了。” 路鸣泽有些不习惯此刻的哥哥。 他忽然看向马路对面,眼眸微眯,轻笑道:“哥哥,你的第七个英灵好像主动找上门了,东京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仅是今夜,我们就看见了两个怪物。” 话语间,小魔鬼悄然后退,身形淡化在雨幕中,仅将舞台留给路明非。 路明非抬头望去。 …… “小和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去吗?”俊秀的男人撑伞站在雨中,白色衬衣黑色西装,一头清爽的直发。 “不用了!今天已经很麻烦您了,感谢您仅仅收了我一碗拉面的钱,就带我游遍了整个京都!”可爱的短发女孩深深鞠躬。 男人扶起女孩,微笑道:“现在的小和还因为失恋而失落吗?” 女孩面露这个年龄段罕有的坚毅,握拳胸前,铿锵有力道:“绝对不会了,让那个该死的家伙去死吧!” 男人哈哈大笑,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那就快点回家去吧。” “嗯!谢谢您!”短发女孩再次深深鞠躬,迈着轻快的步伐,向着小区内走去。 直到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男人才收回了目光,轻笑着转身准备离去。 可就在他转过头的那一刻,身躯猛地绷紧,原本温柔如水的眼瞳刹那间被狰狞的黄金色覆盖! 他在一瞬间完成了到极恶之鬼的转变,做好了随时暴起的准备! 如临大敌! 街对面站着一个没有撑伞的男人。 在这个暴雨的夜晚,他浑身都被雨水打湿,头发乱糟糟,狼狈地像条狗,可风间琉璃却从他的身上嗅到了危险和熟悉的气息。 那是同类的气息! 他们隔着一条街对视,目光穿过雨幕,直达对方的眼底。 雨幕成为他们之间唯一的阻隔。 一旁大厦顶部的广告巨屏忽然亮了起来,泛着蓝莹莹的光。 街道上的流水也倒映着广告牌莹蓝色的灯光。 雨打在水面上,涟漪像是流光溢彩的花朵成群绽放,又如危险鱼群洄游留下的痕迹。 风间琉璃的瞳孔骤缩。 街对面狼狈不堪的男人在暴雨中向他伸出手,咧嘴笑着发出真挚邀请。 他的笑容灿烂如天光,好似能驱散今夜的风雨阴霾。 “稚女,这一次我想成为天照,你还愿意赌我赢吗?” 第四十六章 白王的王座 “哥哥,他拒绝了你哎。”小魔鬼又一次出现身边,“看来他没你说的那么慧眼识人,果然还得是我。” 说罢,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脸只有我才是你的天使。 “意料之内,我本来也没准备能这么轻易地说服稚女。”路明非顿了下,“话说,你最近出现的是不是越来越频繁了?” 路鸣泽踩着地上的积水,摇头晃脑:“因为哥哥你完全接受了我啊!” “那请问现在还能退货吗?我包邮。” “抱歉!一经出售,概不退货!哥哥你见过魔鬼卖东西还提供七天无理由退款的吗?” “是是是,交易前我是上帝,交易后你才是大爷。” “啊咧,哥哥你别这样说啦,我会不好意思的。”小魔鬼害羞地双手捂脸。 “行了,正常点吧。”路明非叹了口气,“说正事吧,这趟东京行暂时就告一段落了。” “这就结束了吗?”路鸣泽震惊,一脸哥哥你好像也没干啥啊。 “时间还没到,等下一次再来东京,我会很期待稚女找上我的那一日。”路明非笑道。 “哥哥你已经算准了你的第七位英灵会主动找上你吗?”路鸣泽在积水中跳格子,抬头道,“那么哥哥你是不是该与我分享一下计划了?” “计划就是,一切按照你原本的剧本来,我没准备改变太多过程,我想要扭转的只有结果。” “结果?” “我在飞机上说过了,我要白王复活。”路明非平静道。 “哥哥,你已经见过那个女孩了,实话说我没想到你说的嫂子竟会是她……” 路鸣泽叹了口气,有些头疼道, “在原剧本里面,嫂子是必须要死的,她是一把钥匙,通往地狱之门的钥匙,也是通往白王宝藏的钥匙,而白王的宝藏就是祂的王座!” “她的诞生就是作为献给白王的祭品,换句话说,她将成为权与力的‘容器’!” “你知道‘天花’吗?天花曾是最可怕的病毒,每四个感染者中就有一人死亡,活下来的人也会终生带着丑陋的疤痕,古罗马就是因为天花爆发而衰败的。可如今你很少听到‘天花’这个词了,因为人类发明了牛痘。” “所谓牛痘就是让牛先感染天花病毒,再把病牛的脓液处理之后用在人身上,病毒经过牛的过滤之后活性减弱,用在人身上不会导致发病,却会给人带来免疫力。” “在某人的计划中……这个女孩就是用来过滤毒性的容器!” “哥哥你想让白王复活,可你又深爱着她,那你该去哪里找第二个容器代替她呢?” 再次听到绘梨衣生来就注定的命运,路明非的心中无喜无悲,所剩之物唯有愈发深沉的坚定。 “这并不矛盾,我也不需要寻找第二个容器。”路明非淡淡道。 路鸣泽忽然沉默了。 他停下跳跃的脚步,抬头仰望着面色晦暗的哥哥,一字一顿道:“哥哥,你想让你的女孩登上白王的宝座?!” 路明非低头微笑道:“这个世界,最懂我的人果然是你。” “这个时候拍我马屁是没用的啦!”路鸣泽苦笑道,“你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即使是我们那位同样奉行龙族法则的老朋友,也只敢利用白王的胎血,王的胎血具备最强的活性和最弱的毒性,而他绝然不敢对抗白王的意志,正是因此,所以才有了‘钥匙’的诞生。” “不要在我面前提他。”路明非幽幽道,“这一次,我会在他面前亲手完成他的毕生追求,让他眼睁睁看着梦寐以求的力量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这点子棒极了!”路鸣泽竖起大拇指吗,“要想真正杀死一个人,还有什么比摧毁他毕生信念来的更彻底的呢?” 小魔鬼又摊手道:“可关键问题还是没有解决!作为承载白王力量的容器,白王的意志将在那个女孩体内苏醒,那是龙王的意志,而这位龙王掌握的权柄还是‘精神’,人类在它眼里卑贱如土,你的女孩根本无法抵御祂的入侵!” 路明非遥望远方撕开黑色天幕的皓月,嗓音低沉而铁血,一顿一挫间威临天下。 “无妨。当万军之战开启之日,我将亲自出战,所有试图忤逆我们的,都该死去!” 路鸣泽的眼瞳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狠狠拥抱哥哥,天使的面孔上闪现恶鬼的狰狞:“说的太棒了,哥哥,我爱死这样的你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放手去做吧!需要我为你提供什么样的支持吗?” “确实有一件事。”路明非俯身拥抱弟弟,在他耳边轻声问道,“这一次,你准备什么时候复活老唐?” 路鸣泽微笑道:“哥哥你连这个也知道啦?你需要强力助手了吗?可即使复活了,他也不是你的老唐了,而是诺顿,龙王诺顿,他是青铜与火之王!” “不。”路明非目色幽静,“是诺顿还是老唐,得由他自己来决定,我们没法决定出生,总该拥有决定未来的资格。” “好吧好吧,你是哥哥你说了算,不过我个人建议你还是把康斯坦丁的尸骸弄到手,这样他才有较大几率重新成为你的老唐。” 路鸣泽耸耸肩。 “那就把康斯坦丁弄到手。” “让我想想,哦哦,康斯坦丁现在就藏在学校的地下!你心动了吗哥哥?”路鸣泽握紧小拳头,一脸期待。 路明非微眯眼眸,低声笑道:“也是时候该回学校了,我有点想念师兄和芬狗了。” “哥哥,我看你还是和你的师兄搭伙过日子算了。”路鸣泽板着脸,“天天师兄师兄的,我真怕嫂子以后吃醋,一个不小心把你师兄砍了。” 路明非笑眯眯道:“没事啊,那岂不是正好让师妹展现贤妻良母的一面?” “哥哥你真准备撮合他们两个啊?” “不用我撮合,相爱的人就一定会在一起,我需要做的就只是为他们扫平前方的阻碍,让他们彼此坦诚相见。” “这个坦诚相见,是我理解中的坦诚相见吗?” “……嘶,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嘿嘿嘿。” “嘿嘿嘿。” 第四十七章 S级是上限吗? “师弟!” “师兄!” 盛大的阳光下,相爱的两人在校门口热情拥抱,倾诉着对彼此的思念。 “你个狗日的居然暑假发邮件嘲讽我!!” “你个废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懒啊!你这衣服又多久没洗了?!” “哈?我昨天刚洗的衣服!” “我呸!你昨天吃的是薯条吧?” “我擦,师弟你怎么知道,你监视我?你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 “滚啊!我从你衣服上闻到了从番茄酱到勃艮第红酒的全套味道!你这哪里是衣服,简直是一座厨房!” “额,那可能是不小心沾到了,你知道的,我们德国男人就是那么放浪不羁爱自由!” “抱歉师兄,有点恶心想吐,我先去躺厕所,失陪下。” “等等!师弟……有点小事想和你商量下。” 芬格尔右手搭在师弟肩膀上,两人并肩而行,芬格尔一脸谄媚地贴了上来。 “尽管说!”路明非豪迈地大手一挥,不等芬狗夸赞老板大气,又甩出一句,“反正借钱一概没有。” “不会吧,你不会这么铁石心肠吧师弟!”芬格尔目瞪口呆。 “呵呵,新学期还没开始你就没钱了?你忽悠谁呢!”路明非冷笑。 “不是啊师弟你听我说,我前天坐火车的时候遇到一个小姑娘,我看她怪可怜的,就忍不住伸出了援手。”芬格尔唏嘘不已,目光萧索。 “……你火车上pc?这是犯法的,不行,我要大义灭亲举报你!我从小就想成为正义的伙伴,谢谢师兄给我这个机会!” 路明非大惊失色,一把甩开芬格尔的手,忙掏出手机。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你把我芬格尔当什么人了?!我是那种人吗?那小姑娘才十一岁啊,我能下这手吗!” 芬格尔大怒,冲上去从后面死死抱住师弟试图维护报警的手,忙不迭解释道, “是那小姑娘抱着个骨灰盒说要去爷爷一家,我看她实在太可怜,就将身上零钱全给她了。” “等等,身上零钱?”路明非警觉,并没有迷失在这个看似励志感人的故事中。 “对啊,我身上就零钱了!”芬格尔理直气壮。 “你为什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啊!你暑假没去打工吗?”路明非惊了。 “唉,别提了,遇到个中国老板。”芬格尔一脸义愤填膺。 “这和中国老板什么关系?”路明非茫然道。 “拖欠工资啊!”芬格尔瞪大眼睛,“我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喜笑颜开地准备去领工资,结果发现老板跑了!” 路明非再次震惊于芬狗编造故事的能力,以及无耻的嘴脸。 上一世亲眼见证了真正的芬狗是何等潇洒和风骚的男人后,现在他本人说的话,路明非是半个字不带信的。 哦,将身上所剩不多的零钱捐给可怜的小女孩这种事他还是会做的。 但打工这两个字绝对是和他绝缘的! 在他看来,这家伙暑假期间绝对北美满天飞,又或是西装笔挺兼奇装异服地出入各种高档场所。 芬格尔搓了搓手,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了,师弟,其实上学期你让我删的照片我无意间发现还存了一份。” 路明非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你上学期不是信誓旦旦和我说全删光了吗?!” “意外意外,这次真意外!你信我啊!” “师兄,你这是准备吃我一辈子啊!” “绝对没有!师弟你借我一千,我以后保证加倍奉还!” 芬狗拍着胸膛,俨然一副为师弟两肋插刀的架势。 路明非却忽然沉默了。 师兄,何止加倍奉还,你是成百上千倍的偿还啊! 嘴上喊着兄弟如衣服女人如手足,却为了几顿夜宵和几千块钱就拿命去拼,你的命何时这般廉价了? 也是,你只剩兄弟和复仇了,如果连兄弟都没有了,只剩复仇的人生是多么无趣。 芬格尔挠着头有些心虚。 师弟咋突然一声不吭了? 莫非生气了? 不行!看来那套照片这学期不能再拿出来了,不然就要竭泽而渔了! 路明非慢悠悠抬起头,叹息道:“师兄,我给你2000,给个准话,这回能彻彻底底删干净了不?” 芬格尔大喜,激动地抱着师弟:“能能能!咱俩谁跟谁,肯定能!呜呜呜师弟你发达了,一给就是2000了,要不……” 路明非黑着脸:“别蹬鼻子上脸啊!” “咳咳。对了,师弟你知不知道新来了个漂亮小师妹?”芬格尔十分顺畅地转移话题,啧啧称赞道,“那颜值老霸道了,新闻部的兄弟们已经情报打探好了,看在2000份上等会我发你一份!” “免了。”路明非抬手拒绝,“我已经见过了,我和楚子航楚师兄在火车站遇上的她。” “啊?怪不得楚子航和她一起来的,我还以为堂堂狮心会会长终于按捺不住对小师妹下手了。”芬格尔小声嘀咕着,忽然抬头,狐疑道,“那师弟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 路明非双手抱着后脑勺,向前走去,懒洋洋道:“我趁着铁路工人罢工,就去日本东京玩了一周。” “嘶!”芬狗立马蹿了上来,“师弟,你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路明非瞪眼道:“你又没说!” 芬格尔也瞪眼道:“这种事还用说吗,不正是考验你我感情的最佳时机!” “所以我没带。”路明非耸肩。 芬格尔目光难以置信,刚想指责师弟背信弃义,转念一想2000还没到手,便将话重新收了回去。 “此事不提也罢!”芬格尔长叹一声,“师弟今年自由一日你要参加吗?” 路明非挠了挠头:“不知道,你准备参加?” 芬格尔果断摇头,拍着胸膛震声道:“我怎么可能参加这种小孩子的游戏!我要和新闻部的兄弟奋战在最前线!” 路明非笑眯眯道:“那带我一个吧。” 芬格尔诧异道:“你个全校唯一的S级不参加自由一日,你不怕会长给你穿小鞋吗?” 路明非正色道:“全校唯一的F级都没参加,全校唯一的S级自然也没有理由参加,你不知道正规比赛打分都是去掉一个最高分,再去掉一个最低分,最后取平均分的吗?” 这回轮到芬格尔脸黑了下来,他小声哼哼道:“他娘按你们现在的评分标准,当年老子评个S级也是绰绰有余啊!” “师兄你刚刚说啥?” “我说你暑假回来又帅了!路老板啥时候打钱啊?” “看师兄你表现咯。” 路明非双手垫在后脑勺上,眯眼仰头看着明媚的天光。 师兄,以你的能力何止S级,也就是学校评级的上限是S级,我们可是一类人啊。 第四十八章 曾经的太阳 “师兄等我下,我去教务处交个东西。” 路明非毫不客气地把背包往芬格尔怀里一塞。 “教务处?你是准备去填补考申请吗?” “不不不!”路明非竖指轻摆,右手缓缓伸进衣服的内兜,以拔出屠龙宝剑号令天下的肃穆凝重抽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我有此物!” 看着师弟夹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在阳光下得意洋洋的挥舞,芬格尔忍不住追问道:“啥玩意?” “校长特批免试!” 芬格尔震惊:“这不是校长特别授权吗?我听说那老家伙这辈子都没用过几次,好家伙!你还说你不是校长私生子!” 路明非友好提醒道:“两千。” “哈哈哈,开个玩笑!”芬格尔仰天大笑,打了个哈哈,“师弟你这么英俊,校长怎么可能生的出你!” “师兄慧眼识人!” “师弟鹤立鸡群!” “承让承让。”×2 师兄弟抱拳相对,气氛和谐的一塌糊涂。 告别师兄,路明非独自走在空旷幽长的教务楼走廊内。 “笃笃。”他站在教务处的门前,轻敲了敲房门。 “进来。”低沉平静的嗓音从内传来。 路明非开门走了进去,发现坐在里面的是风纪委员曼施坦因和执行部负责人施耐德。 这两位他很熟悉,不过这份指的是上一世。 上一世世界沦陷,卡塞尔幸存下来的学生就是在这两位的领导下顽强抗争,建立了地下根据地。 “坐。”施耐德平静道,他似乎早早得知路明非会来。 路明非递出纸条道:“坐就不坐了吧,我是来提交免试证明的。” 施耐德和站在窗前的曼施坦因交换了视线,回头沉声道: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上学期挂的两门课已经通过,不过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 路明非暗道不好,这两老家伙最多疑了。 尤其是前者,上一世他们打了不少交道。 他叹了口气坐在了对方早就准备好的位置。 施耐德身躯前倾,凝视着路明非的双眸,低沉道:“你出名了。” 路明非一脸茫然。 这样另类独特的开场白是怎么回事? 这不符合您老的风格啊! 您不该开局就抛个王炸杀杀我的气焰吗? 施耐德将桌前的平板前推,推到了路明非的面前,“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看看。” 路明非从善如流,抬手点了下屏幕中心的播放键。 一段光线晦暗的视频随之播放。 这是一段从极高处俯视角度拍摄的视频,除了视频开头外,就再无声响,仿佛一部默剧。 …… “现在我们将要开拍的是‘清乾隆洋彩锦上添花万寿如意葫芦瓶’,这件中国清朝乾隆时期的瓷器是当时制瓷工艺的极致……” …… 路明非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段视频拍摄的内容。 “这种地方也有监控的吗?”路明非愕然抬头。 施耐德缓缓摇头道:“这是一场隐秘定向拍卖,而索斯比拍卖会是最优秀的拍卖行,当然不会有监控,这是有人私下瞒着拍卖行官方拍摄的,然后上传到了隐秘论坛。现在全世界的混血家族、势力都知道了你的存在,都知道卡塞尔学院诞生了一名顶级血统。所以我说,你出名了。” 路明非摸了摸鼻子道:“听上去不像什么好事情。” “是好事,也不是好事。”窗前的曼施坦因突然出声道,“名声是把双刃剑,就看你如何处理。” “处理?”路明非回味了下这个词。 “是的,处理。”曼施坦因缓步走到路明非背后,“它能让你得到所有人的尊重,也会引来不服者的挑衅,只要你能完美应对所有挑战,证明这是你应得的,你就将一举踏入混血种的高层领域。” 路明非摊手,摇头道:“可我只想毕业了陪媳妇打打游戏,晒晒太阳,偶然和友人们组团旅游采采风。” 曼施坦因皱眉看向施耐德。 施耐德淡淡道:“明非,你掌握了点燃黄金瞳的窍门对吗?” 路明非点头道:“校长教我的。” 曼施坦因忍不住问道:“校长什么时候教你的?” “车上。”路非明顿了下,又补充道,“任务开始前的临时培训。” “你是指,校长接你去拍卖会的路上?”施耐德目光幽深。 “对!”路明非十分干脆,镇定自若,完全不怕这两位去找校长求证。 “仅仅是车上那点时间,你就点燃了足以压倒数百位混血种精英的黄金瞳?”曼施坦因死死盯住路明非。 路明非无奈摊手道,“我当时已经晚到了,准备偷溜着混进去,谁想到不小心弄出了声响,几百个人全往我这看,那场面简直了,我一看几百双绿油油……啊不,金灿灿像灯泡一样的眼睛齐刷刷看着我,差点没把我吓尿,情急之下就点燃了黄金瞳,至于压倒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曼施坦因皱着眉,和施耐德交换了视线,从路明非身后慢慢走到了施耐德身边。 “明非,你介意让我看看你的黄金瞳吗?”施耐德语气温和。 “当然不介意。”路明非挠了挠头,“不过我不保证一定能点燃。” “没事,你尽力就行。”施耐德魔鬼般的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路明非闭上眼睛,双手食指抵在太阳穴上,全身颤抖,开始发功。 曼施坦因眼角一抽,心中腹诽道你这是扮演比克大魔王吗? 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过去。 曼施坦因逐渐失去耐心。 唯有施耐德依旧平静地注视着路明非。 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语气淡然道:“明非,学校最近对血统优秀的学生有特别补贴,如果点燃黄金瞳的话可以免测一门学科。” “来了!感觉来了!”路明非声音急促喑哑,突然低喝一声,猛地睁开眼。 一双黯淡的金色眼瞳呈现在两位教授面前。 路明非抬手擦了擦额头硬生生憋出来的汗水,唏嘘道:“太不容易了,憋……累死我了!” 施耐德沉默地直视着路明非的黄金瞳,眼中有金光掠过。 许久后,他点了点头:“多谢明非你的配合,下学期我的龙族系谱学你只要按时来上课就行了。” 路明非一脸喜色,腼腆道:“这怎么好意思,麻烦教授了!” 施耐德忽然问道:“明非你有兴趣来执行部实习吗?” 他身后的曼施坦因骤然变色,张口想说什么,却最终又咽了下去,眉关紧锁。 路明非挠头委婉道:“现在是不是太早了?我今年才刚刚大二。” “楚子航也是大二开始在执行部正式实习,现在他已经是执行部的王牌了,我很看好你,我觉得你也能成为王牌。”施耐德挤出一丝笑容道。 路明非受宠若惊:“哦哦哦!多谢教授看中!” “不仅仅是我看好你,楚子航也向我推荐你,这也是我下定决心让你大二就参加实习的原因。” 路明非倒吸了口冷气,好你个师兄,居然暗算你最最亲爱的师弟! “怎么样,最近正好有个B级任务,是去英国帮助当地预科班提前进行一次3E考试,然后顺便取回一本书。” 路明非一怔,下意识问道:“您说哪里?” “英国”施耐德重复了一遍,虽然有些奇怪,但他并未深思,全当年轻人没听清。 “……任务奖励是什么?”路明非沉默了会问道,就像在讨论合理的价钱。 “一门学科免试。”施耐德似乎已经掌握了调动学生积极性的办法。 “为学校服务是我分内的本职工作!”路明非神色肃穆,为学校献上了一颗热忱之心。 “那就这么说定了,具体任务内容诺玛会发给你,你可以回去了。” 等路明非走出办公室。 “你为什么临时决定让路明非参与执行部的任务?”曼施坦因冷冷道,“你之前就知道路明非会来,所以特意找借口支走了古德里安?” “是的。”施耐德坦然道。 曼施坦因怒道:“为什么要瞒着古德里安,路明非是他的学生,他有权知道!” “古德里安如果在场,刚才一定会大呼小叫,第一时间否决我的邀请。”施耐德叹了口气,苦笑道,“那家伙对路明非简直视若珍宝。” 曼因斯坦面无表情道:“路明非是他评选终身教授的希望,他当然对他视若珍宝。你还没有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 “好吧,我想看看他的能力。”施耐德老实道。 “能力?” “是的,他真正的能力。你应该看出来了,他刚刚对我们有所隐瞒,就好像一座冰山,露出海面的只有十分之一,乃至百分之一。” “是的,他刻意隐瞒了他的黄金瞳。”短暂沉默后,曼施坦因低声道, “在视频里,他只是抬首环顾四方,所有人都被迫低下了头,就好像某种至尊至贵的存在降临,臣子们怎敢直视祂的荣光?那是僭越,而僭越者都该死!可他刚才的黄金瞳黯淡无光,连我们都能直视。” 施耐德强调道:“最后一句话有失偏颇,参加拍卖会的确实都是各方的精英,但他们的血统未必比我们高。” 曼施坦因瞪道:“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好吧,回归正题。他对我们隐瞒了血统,这证明他要么不信任我们,要么不想惹麻烦。”施耐德耸肩道,“而我觉得是后者,你看过他的成绩单和日常就知道了,这孩子是个天才,但也是个懒惰的天才,他无意学习,只想每天和同寝室友芬格尔一样混日子。” 曼施坦因扶额道:“天才?我记得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评价他的,你说你怀疑他可能根本没有血统。” “那是因为他之前隐藏的太深了,你看过他以前的成绩单,惨不忍睹这词都无法形容,龙血赐予了我们远超常人的智慧、力量,但这无一在他身上体现出来,他连言灵都没有,直到这段视频放在我的面前,我才相信校长对他的评级是公正的。” 施耐德无奈道, “血统是不会骗人的,点燃的黄金瞳更是如此。他能点燃黄金瞳就已经证明了他的血统,而他压服在场数百人则证实了他S级评价的当之无愧!” “一个拥有着优秀血统的混血种,你让我怎么相信他是个什么都不行的废材呢?我只能改口说他是懒惰的天才,他之所以挂科是因为他无心学习,他之所以平平无奇了这么多年……该死,也许古德里安那家伙说对了一句话,这是个懂得明哲保身的孩子!” 曼施坦因低声道:“可他为什么要明哲保身?” “这你问我我去问谁?也许是因为血之哀?”施耐德摇头道,“谁知道呢,反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血统,作为执行部的负责人,我必须看清楚这个孩子的极限在哪。” 曼施坦因凝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就没有怀疑过路明非?” “怀疑?”施耐德冷笑道,“怀疑路明非就等于怀疑校长,你在怀疑校长?” 曼施坦因语塞道:“当然没有!” “那不就得了!路明非是校长亲自招进来的,也是由他评级的,这场拍卖会校长也在场,你告诉我,我拿什么立场和理由去怀疑路明非?” 曼施坦因叹气道:“好吧,是我想岔了。” 施耐德忽然道:“我现在唯一好奇的,就是校长为什么要指定古德里安做路明非的老师。” “你不要看不起古德里安。”曼施坦因不悦道,“虽然他到现在也没评上终身教授,但他之前也是哈佛的终身教授,他的一个学生已经是诺贝尔物理奖的候选人了。” 施耐德冷笑道:“你后面举的例子真的和他有直接关系吗?” “呃……”曼施坦因委实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他沉默了好半晌道:“不要小觑他,你知道这家伙的言灵是什么吗?” 施耐德皱了下眉,“我听他说过,是某种全面提升脑机能工作的能力。” “不,他对你隐瞒了,这和我们曾经的经历有关。”曼施坦因低声道,“他的言灵是钥匙,能打开这世界上所有的门,也许……也包括最隐秘的门,比如潜力。当然,这只是种美好的期盼,但校长选古德里安做路明非的老师未必没有这重意思在内。” 施耐德怔然当场。 “还有,你未免太小瞧古德里安了。”曼施坦因淡淡道,“他迄今为止只收过两个学生,上一个是芬格尔,你应该没忘记这个名字。” 施耐德瞳孔骤缩,深吸了口气,宛如魔鬼般的呼吸声。 “当然!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这个名字!”施耐德嗓音沙哑道。 “你知道他们怎么说这个时代吗?双星闪耀,你的学生楚子航和加图索家的凯撒是学校最闪耀的两颗星星。” 曼施坦因顿了下,继续道, “当然,等这段视频流传出去,学校格局将演变为三足鼎立。” “但在这一代前,是属于芬格尔的时代!” “他是那个时代最璀璨的太阳,是唯一的领袖,是当之无愧的NO.1!” “他骄傲更胜于如今的凯撒,强大更胜你的学生楚子航!你的学生随时处于暴走边缘,而他根本不存在血统失控的问题!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骄傲了!” “而在他凌驾的时代,比之凯撒之流也不逊色的角色不是没有,但无一例外都被他遮蔽了光辉,恍如大日当空,岂有星月闪耀的余地?” “还记得那个女孩吗?那个被我父亲选中为学生的女孩。” 施耐德沙哑道:“当然记得,她很美丽,我有时候还会在梦中梦到他们坐在船头,转头对我笑。” “我父亲在学校这么多年,只破例收过一个学生,就是那个女孩,即使加图索家族求到他那里,他也没有出面收凯撒为弟子。”曼施坦因低沉道。 “是的,她的天赋才情还在凯撒、楚子航之上,只是不擅长战斗。”施耐德同意道。 “她不是不擅长战斗,只是相较于楚子航而言,楚子航的言灵是君焰,而她的言灵是天演!”曼施坦因漠然,“你知道诺玛的战争人格是以什么为基础建立的吗?” 施耐德再度震惊地看向曼施坦因。 “就是这个女孩!当年你没有把她活着带回来,是我父亲亲自从阁楼里走出来,以无上炼金术将那个女孩的部分意识,或者说灵魂转接入了诺玛的核心。” 曼施坦因低声道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炼金术……能做到这一步?!”施耐德嘶哑着嗓音。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老家伙做到了,并且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而这都是为了他唯一的学生。” 曼施坦因淡淡道,然后目光冰冷地注视着施耐德, “当年你从古德里安身边带走了光辉璀璨的芬格尔,却只带回了一个神智受损的F级,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你亏欠了古德里安!” “现在你又要从他的身边带走路明非,我问你,你能保证路明非的安全吗?” 施耐德沉默良久,疲惫而低声道:“我不知道,但我会派楚子航同行。” 第四十九章 可靠 “师弟你交个免试证明怎么去了这么久?” “施耐德教授说我骨骼惊奇,非拉着我看手相,完事还说我果然是天生的混血奇才,以后保护世界的重责就要压在我肩膀上了!” “不会吧?那他有没有卖你一本武学秘籍?” “卧槽,师兄这你都知道?” “唉,不瞒你说,八年前施耐德教授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嘶……然后你八年没毕业?” “是的,师弟,我现在突然很看好你!” “不了不了,卡塞尔学校历史上有一个芬格尔就够了!” “历史的车轮是不会随着个人的意志而改动的,师弟你命中注定啊!” “两千。”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拽着师兄向食堂走去,“走走走,饿死我了,吃顿好的去,师兄你给我科普科普英国那边的混血种势力。” “英国那边?”芬格尔纳闷道,“师弟你有小情人在英国?” “哪跟哪啊,施耐德教授让我去英国出趟任务。”路明非重新背上背包。 “英国出任务?”芬格尔一愣,“你刚才没胡扯?” 路明非痛心疾首道:“在你眼里师弟我难道整天就会胡扯吗?我对你一腔赤诚啊!” “施耐德教授让你去英国做什么?”芬格尔问道。 “好像是负责一场提前进行的3E考试,然后再顺带取回一本书。话说学校在英国也招生?” “当然,学校在全世界各地都招生,据说学校的校董会成员就有英国的。” “校董会?”路明非适时地表示了疑惑。 “秘党成员啦,学校前身就是秘党,你老大凯撒背后的加图索家族就是其中之一。”芬格尔抓了抓头发解释道,“施耐德教授会什么派你去?” “可能是看我长得帅,增加新生报考率?”路明非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芬格尔冷笑一声,整了整衣襟,昂头道:“那不该派我出场吗?” 路明非瞥了他一眼乱糟糟的头发,道:“派你去的话,会引起别人对学校教学能力的质疑吧?” “师弟,你这趟暑假回家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吐槽神功连破数级啊!”芬格尔忍不住道。 “哪里哪里,都靠同行衬托。”路明非谦逊有礼,“我请你吃饭,师兄你给我科普下英国混血种的势力分布?” “再加一千美元,信息咨询费一向很贵。”芬格尔耸肩,“顺便免费提醒你下,当施耐德教授说‘顺带’的时候,往往‘顺带’的才是任务的关键。” …… …… 亲爱的妈妈: 见信好。 我已经抵达学校了,现在每天都在图书馆看书,今年我选修的课程是欧洲神话史和机械传动学二级,自学下来感觉都不算难,希望能跟上学期一样全‘A’通过考试。 近期我可能要和导师去一趟英国乡下,去考察当地的人文风情,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尽量保证每日一封邮件,但如果没有也请不要惊讶。 对了,我最近遇到了一个师妹,她曾经也是仕兰中学的学生,她的名字叫做夏弥。 今天的早饭是煎双蛋和黄油面包,中饭是土豆沙拉和培根汉堡,晚饭是胡萝卜猪肘配鲜虾浓汤。 你要记得喝牛奶,提醒佟姨一定要中火加热,五分钟。 爱你的儿子 楚子航 …… 现在是深夜十点。 写完这封信后楚子航从头到尾检查了遍。 最后他又默默删去了关于夏弥的那一行,确认无误后点了发送。 他每天睡前写一封邮件给妈妈,尽管妈妈并非每天检查邮件,但当妈妈偶尔打开邮箱,就会看见一封封邮件按日期排列得整整齐齐,甚至连儿子每天吃了什么都知道,便觉得楚子航在美国大学里日复一日过着平静的日子。 于是妈妈就省掉了忧虑,扭头又跟那帮闺密一起疯玩。 可如果她发现自己儿子的邮件中突然冒出来一行前所未有的内容,还是关于女生的…… 那么她一定会和那帮闺蜜一起发疯,远隔大洋地给自己打电话询问女孩的情况,甚至有可能不远万里地赶来,美曰其名来看看儿子的新朋友。 按照师弟的说法,这叫做八卦。 做母亲的八卦儿子的情感生活…… 楚子航委实不想看到这一幕。 电脑右下角突然亮起一个信封标记。 有人给他发了邮件? 楚子航点开邮件。 这是来自诺玛的任务信息。 不等楚子航细看,他的手机又响了。 “楚子航,我是施耐德,诺玛的任务要求你应该已经收到了。”导师低沉的嗓音传来。 “是的,刚收到,还没来得及看。”楚子航答道。 “原任务废置,你的新任务是陪同路明非完成英国的3E考试,顺便去取回一本书。”施耐德沉声道,“你和路明非有过合作,希望这次你们也能合作顺利。” 楚子航皱眉道:“为什么会临时加入路明非?” “这是对他能力的一次考验,你的任务要求是保护他的安全,必要时可以释放言灵。”施耐德强调道,“你这次只需要保护在身边就行,不需要单独行动。” 楚子航默然无言。 他觉得这个任务有些荒诞,师弟哪里需要他的保护? 师弟保护他还差不多。 就好像观音菩萨洒了洒净水,特意叮嘱唐僧,此去西天,你务必要保护好你的大弟子孙悟空,可事实上要不是有紧箍咒在,唐僧早就被孙悟空一棒子送去十一次转世了,哪里轮得到他保护孙悟空? 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 可问题关键在于学校也没将紧箍咒交给他。 好在师弟也没悟空年轻时那般暴戾,真是善哉善哉。 “明白了,我会尽量保证师弟的人身安全。”楚子航语气平静而没有起伏。 “嗯。”施耐德在电话那头满意地点头。 他对楚子航一向很满意,特别是从来不多问,只按照任务要求来,这才是执行部应该有的风范。 “对了!”施耐德忽然道,“取书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尽量展示自己,重点是铁血与不择手段,这也许会给你带来莫大的好处。” 楚子航眉宇蹙起,老师的这番话让他愈发摸不着头脑。 “知道了。” 电话就此挂断。 师生两人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 楚子航认真读了两遍诺玛发来的邮件,确保自己没有遗漏一个标点符号。 一场位于英国乡下的3E考试,还有去拜访学校的一位校友,取一本古籍? 这两个任务听上去都很简单,根本看不到需要动武的地方。 楚子航皱了皱眉。 往往最致命的危机就潜藏在看似不起眼的平淡事件中。 老师反复强调要自己保护路明非的安全,看来这次任务远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不过…… 既然师弟也在,那就没问题了。 楚子航忽然有些惊觉。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意识认为师弟等同于可靠的代名词了? 答案在第一时间悄然浮现在了他的心底。 第五十章 贝奥武夫 楚子航隐身登入“守夜人讨论区”。 守夜人讨论区是卡塞尔学院的校内论坛,也是一个黑市,不但有人悄悄在里面玩博彩,泡新生,还有人在里面悬赏。 悬赏什么的都有,求一只纯种的公暹罗猫给自家宠物配种,求交换舍友要求晚上不打呼噜,求某无良教授的身辰八字要钉他小草人…… 各类要求不一而足。 同时,这里也是卡塞尔学校最大的信息交互平台,永远有第一手的各类新闻汇总。 论坛来历不可考,但据说幕后掌控人是卡塞尔新闻部的,不过新闻部坚决抵制这一说法,并抗议称其为赤果果的污蔑与世人的偏见。 楚子航目光一凝,就在论坛最上方,一则加精置顶的帖子显示浏览人数已经达到上千! “隐藏已久的S级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这才是学校目前唯一的S级学生路明非的真正面目!” 楚子航心中一惊,难道师弟龙类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他迅速点进帖子,里面是一段视频。 “……这件中国清朝乾隆时期的瓷器是当时制瓷工艺的极致……” 随着开场的介绍结束,整个视频寂静无声,但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力却恍如海潮! 纵使隔着视频,可当那双在黑暗中熔金般的瞳孔睁开,楚子航只觉心脏被猛地攥紧 曾经直面“神”的震撼与恐惧再度浮现心头! 寝室内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这段视频……是什么时候的?! 楚子航迅速下拉视频。 楼主在视频最下方标注了视频来源:2010年7月21日的索斯比定向拍卖会。 7月21日? 楚子航不由愣住了。 这天他带夏弥去了六旗游乐园,原计划进行一场入学培训…… 楚子航恍然,原来校长口中的出席活动指的就是这场拍卖会? 这么说来,师弟是明知校长在场的情况下,刻意暴露了部分血统? 可他不怕被怀疑吗? 上学期他还是个连言灵都没有,成绩一塌糊涂,还挂了两科的废材S级,可半个暑假过去他就展现出了压迫十足的血统。 不对……自己忘了一点,师弟的评级是校长亲自评定的! 楚子航抿了抿嘴,眼中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感觉自己抓住了被自己之前忽略的一点! 那就是在传闻中明非是校长亲自招收的学生,而学校目前唯一的S级评级也是校长亲自评定的! 昂热校长真的不知道师弟的真实身份吗? 在龙王康斯坦丁复活后行走于校园时,校长开启了言灵如屠刀般冲上前,却将狙击枪交到了师弟手中! 毫无疑问,相较于在场的其他人,他更信任师弟,且希望由师弟完成最后一击! 在你逼近龙王的时候,你会把命交给一个废物吗? 答案显然易见! 即使校长不知道师弟真正的身份,也绝对知晓部分内情。 楚子航在心中自语,如释重负。 如果连昂热校长都信任明非,那么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去怀疑师弟呢? 难怪导师说要测试师弟的能力上限,原来是这段视频被曝光于众了。 楚子航忽然皱眉,心中隐隐不安。 以师弟的性格,显然不可能自导自演这出戏。 校长也不会通过这种方式为师弟造势,那么曝光这段视频的人是谁?又抱着何等心思? …… …… “喂喂喂?是您吗,我亲爱的汉高警长!”寝室内,从床上勉强爬起来的男人拨通了电话。 “为什么你有点大舌头?”电话那头的老男人沉默了会问道。 “一不小心被我师弟灌多了。”男人捂脸,“不提这个,你们在英国有势力吗?” “英国?”汉高顿了下,“有盟友,但是未必靠得住。” “我师弟最近准备去趟英国,敢问警长有什么想法?”男人大大咧咧道。 “师弟?路明非吗?这个时间点去英国……”汉高感慨道,“看来他被选中为这一次执行部的代表。” “执行部代表?不是楚子航吗?”男人愕然道。 “贝奥武夫,一个传奇般的名字,我记得我和你提到过。”汉高晃荡着杯中酒液,淡淡道,“就像你们那位喜欢模仿我的副校长一样,他被秘党赋予了‘导师’的称号,这源自弗拉梅尔的传承,而贝奥武夫也被秘党赋予了‘嗜血龙者’的称呼,他们历代都是最坚定的屠龙者,这一代的贝奥武夫已经130岁了,如果不是昂热坚持建立学校,他们俩本该是最坚固不可摧的盟友。” “可副校长说,是你模仿他将自己打扮成西部牛仔一样。”男人语气惊讶,“这个名字我确实听你说过,可这和我师弟以及执行部有什么关系?” “哼!那个臭不要脸的老东西!”汉高极为难得地冷哼一声,“执行部前身是秘党的行动队,负责满世界追猎龙类和死侍,昂热崛起建立学校后,执行部部长这个位置本该是贝奥武夫那个老东西来坐,但他拒绝了,他看不起软弱的执行部,并在那以后从未踏足学校一步,以此彰显他对学校的不满与抗议。” “等等!”男人忽然抬手打断,虽然电话那头的警长根本看不到他的动作,“你说,执行部的软弱?!” 汉高淡淡道:“在曾经的行动队面前,卡塞尔如今的执行部就是一个慈善组织。” “……好吧,你又刷新了我的三观。”男人叹气道,“既然如此,执行部为何要派人去贝奥武夫家族?” “贝奥武夫可以不出席卡塞尔学校的会议,但执行部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去向前辈汇报自己的成绩!执行部一直渴望得到曾执掌‘行动队’的贝奥武夫的认可,但屠龙不是几天几个月的事,所以他们每隔数年时间才会派出血统优秀的学生去汇报成绩。” “再等等!为啥这事我当年没听到过?看不起我?”男人忽然大怒。 汉高沉默了会,语气淡然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你该去问执行部现如今的负责人施耐德。”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汉高特别加重了语气,“执行部这一次选中了路明非,如果我没猜错,恐怕是那场拍卖会让执行部临时更换了人员。” “说到拍卖会,我想问问那段视频是不是你们传出去的?”男人突然问道。 “不是。”汉高毫不犹豫回道,嗓音有点冷,“我们也在追查,这段视频外流给我们拍卖会带来不少麻烦和声誉上的影响,如果不是我了解昂热,我都怀疑这是昂热在自导自演。” “哎,不是你们传出去的?那会是谁?”男人好奇道,“你们没追查到吗?” 汉高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我们目前怀疑是路明非背后的人。” 第五十一章 Saber最棒了 男人瞬间惊了:“啥玩意?我师弟背后还有人?我师弟不是普普通通,身世清白的三无青年吗?” “身世清白?那你告诉我,路明非的父母叫什么,在哪里,谁见过?”电话那头汉高逐一反问道。 “额,这三个问题除了第一个外,可能我师弟本人自己都不知道,他也很久没见过亲爹亲妈了。”男人尴尬道。 “那不就完了!”汉高放下酒杯,“他父母的身份我倒是有些线索了,但继续追查下去还要很久,不过拍卖会中出现了很奇怪的一件事。” “细说!” 汉高组织了下语言,缓缓道: “在拍卖会正式开始前,我们统一查了客人们冻结在银行的保证金。路明非迟到进场后,我们又特意为他专门查询了保证金,那时候他只有200万美元,而等我们在拍卖中再次核查的时候,这个数字在瞬间飙升到一亿零200万美元,否则他没法得手,我察觉到他有异常后特意让人刁难了他。但他不仅摆脱了刁难,还给了我们一个警告!” “在落槌转账时,出钱的又不是路明非的户头了,而是卡塞尔学院在苏黎世银行的户头,等我们第三次查看路明非的户头时,发现又只有200万美元了。” 男人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银行的电脑系统被黑了?” “不,电脑系统一切正常,而且我们在苏黎世银行有股份,数额必然是准确的。” “那么就是有人给他汇款,谁划了一个亿给路明非,然后又划走了?你们不是有股份吗?” “我们查了,结果很有趣,那一瞬间,只有短短几秒钟的瞬间,从美洲到欧洲到亚洲,全世界各股票交易市场的散户,大约有2500万人,每个人莫名其妙地从账户上向路明非汇款4美元,共计一亿美元。之后这些汇款又被自动退回去了。” “哇哦,这种方式真是独具匠心!谁玩的这么花里胡哨?黑客?还是学校?” “不知道,所以我才让你把路明非定为重点调查对象。” “好吧好吧!对了,最近手头紧,警长先生您介意……诶卧槽,别断电话啊!” …… …… 餐厅内静悄悄的。 这座巴洛克装饰风格的大厅足以容纳1000人同时就餐,但此刻只有唯一的食客。 路明非趴在长条餐桌的末端大啃大嚼。 他中午就把芬格尔喝趴了,从他口中套了不少英国的情报,现在芬格尔还在寝室里呼呼大睡。 对夜宵情有独钟的路明非只能孤身而来,他对待食物的态度如狂风扫落叶一般无情。 餐盘里是一只整鸡、一块熏猪腿肉、一个牛肉汉堡、一份蔬菜沙拉,还有大份土豆泥…… 不得不说,他真的太怀念学校的伙食了,物美价廉,虽然味道不及家乡的地道美食,但相比末世后的各类罐头,这已经是绝世珍肴了。 而美食的旁边,还摆放着两个朝比奈的手办,一只女仆装,一只兔女郎装。 看上去,这家伙就像特意在心爱手办的注视下享用大餐…… 一道靓丽的身影突然扑了上来。 “呜呜呜!是我最爱的朝比奈!”夏弥扑到了桌子上,将两个朝比奈手办一举揽入怀中。 “咳咳!有一个是我的,你只有一个,不过师兄大气,让你先挑。” 路明非喝了口橙汁压压惊。 “路师兄这么大气,两个全给我怎么样?”夏弥明媚大眼睛眨啊眨,试图萌混过关。 路非明抽了张餐纸擦了擦嘴巴,无所谓道:“你付得起两个手办的钱吗?” 残忍的话语打破了少女美好的幻想,她右手颤抖地缓缓将兔女郎推向师兄,那目光仿若生离死别般缠绵不舍。 路明非慢悠悠地将剩下的兔女郎塞进自己口袋里,客气道:“师妹坐下来吃点啊。” “好啊!” 然而夏弥几乎秒接的回答让路明非呛了一下,他惊道:“这么不客气?” “跟师兄客气什么!”夏弥坐在路明非对面,握拳做好了战斗准备,直接上手撕下半只鸡,又端来了蔬菜沙拉。 “你不用减肥保持身材吗?半夜吃夜宵会长肉的!”路明非看着因该死的客套话而失去的半只鸡,十分痛心。 夏弥已经和鸡腿展开了生死搏杀,含糊不清道:“本来要减,可楚师兄说我再减下去可能导致不孕不育,劝我别减了。” “噗!”路明非当即一口橙汁喷了出来,旋即剧烈咳嗽。 夏弥一个灵活闪躲,完美避开了飞来的橙汁攻击,顺带白了眼路明非。 “咳……不是……咳咳,师兄和你说了啥?”路明非顾不得失去的半只鸡了,脸色惊骇。 夏弥脸颊微红,小声道:“他说按照我的身高来说,如果再瘦下去脂肪含量会低于22%,根据哈佛医学院数据,女性脂肪含量低于22%就会导致不孕不育。” 路明非眨了眨眼,原来是这个意思……他还以为师兄又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体重不是一个女孩的秘密吗?他咋知道的?”路明非忽然问道。 夏弥扭捏道:“来学校的时候脚扭了,师兄背的我。” “哦~”路明非意味深长地看着师妹。 “看什么!就只是脚扭了而已!”夏弥羞恼道。 “师妹我看你上次和师兄讨论那什么翠玉录,你对龙族古籍很感兴趣?”路明非重新低下头浴血搏杀。 “还好吧。”夏弥将那份还没动的蔬菜沙拉扒拉过来。 “那师妹你对凯尔特神话有研究吗?”路明非抬头问道。 “凯尔特神话?”夏弥摇头道,“了解过,但没深入接触过。虽然它跟北欧、希腊神话并列,但这其实是一门很冷门的神话。” “冷门?” “对啊,很冷门的,本身的流传大多数依靠口口相传,文字资料很少,国内都没什么正儿八经的中文资料。” “其实我最近对凯尔特神话挺感兴趣的,苦于没啥途径能深入了解。”路明非唉声叹气。 “哎?师兄你不是文科男吗?”夏弥歪头好奇道,“文科男居然不精通历史,师兄你到底偏的哪门子科啊?” “神话也算历史吗?” “与龙族有关的神话就是历史。” “卧槽,师妹你说的好有道理!” “哼哼,不要太崇拜我!” “那师妹你和我讲讲亚瑟王的传说呗?” “哈?亚瑟王和他的圆桌骑士?”夏弥放下叉子,秀眉蹙了蹙道,“严格来说,亚瑟王传说脱胎于凯尔特神话,却不能完全算是其中的一部分。” “此话怎讲?细说细说!”路明非端庄姿态,双手放在大腿上,摆出一副好学生乖乖听讲的模样。 夏弥想了想道:“据传亚瑟王本人确实是凯尔特人,但亚瑟王传说是后期英雄传说,本身更贴近为多文化融合的产物,你就理解为后人在历史的基础上编写的小说,师兄你总看过水浒传吧?” “懂了!”路明非恍然大悟。 夏弥继续道:“亚瑟王传说里有很多凯尔特神话的影子,但又不完全一致,师兄你到底是对凯尔特神话感兴趣,还是对亚瑟王感兴趣?” “当然是亚瑟王!”路明非口吻严肃道,“我最喜欢Saber了!Saber最棒了!” 第五十二章 匈奴王阿提拉 “师兄!你看我!”夏弥忽然说道,额前一绺细长柔软的秀发在半空晃晃悠悠。 “卧槽!师妹,你这……这是呆毛?你呆毛才是本体啊!你不去cosSaber太可惜了!”路明非目瞪口呆。 夏弥叉腰,骄傲道:“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惜我们高中动漫社只cos凉宫春日,没给我机会!” 路明非安慰道:“没事,以后有机会的,卡塞尔也有动漫社,上学期他们还完美cos了炮姐,连电磁炮都模拟出来了。” “连电磁炮都模拟出来了?是雷电系的言灵吗?”夏弥星星眼。 “好像是装备部的特殊道具。”路明非挖了口土豆泥,“师妹你别绕远了,回归正题啊。” “装备部?听说他们很不靠谱的!”夏弥缩了缩脖子,“亚瑟王的传说师兄你应该了解过了吧?那没什么好细说的,大致就是亚瑟王和他的骑士们统一了大不列颠,又先后因为寻找圣杯,以及麾下骑士和王后精神出轨,导致王庭内乱,最后与自己的私生子同归于尽的故事。” “听上去真狗血啊。”路明非感慨道。 “现实可比小说还狗血。”夏弥吐了吐舌头,“不过当故事听听就好了,亚瑟王传说有很多版本的,其中有太多后世为了附和政权、历史,又或是自我喜好而加诸其中的元素了,所以才说是多文化融合的产物嘛!” “师妹你有上过《龙族的秘密史》或者《龙族家族谱系入门》这两门课程吗?” “这是我大一的必修课,我还没开学呢!不过预科班的时候接触过一些。” “那就妥了。”路明非打了个响指,微笑道,“那么师妹你知道匈奴王阿提拉吗?” 气氛骤然凝滞。 空荡荡的餐厅里只有他们两人。 他们坐在长桌的末尾,头顶便是气势恢弘的天顶画。 画上画的是《诸神的黄昏》。 末日的黑龙尼德霍格从世界树的根部浮起,双翼挂满死者的骷髅,夕阳就要沉落在地平线下,诸神之王奥丁骑着八足的骏马奔驰而来,对着黑龙投出胜利的长矛。 “他被称为上帝之鞭,使罗马人蒙羞,使日尔曼人丧胆,建立了史上最伟大的匈奴帝国。” 夏弥轻声说道,她的口吻平静如止水,没有一丝波动,可眼底深处却如落叶凋零于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她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 路明非挠头道:“其实后面这门我的成绩是D,上学期挂了的,幸亏前不久校长给我签了张免试证明,不然你现在看不到我,我应该在图书馆通宵复习来着。” 夏弥叹气道:“师兄,你真的是S级吗?” “哈哈哈!”路明非打了个哈哈,问道,“我想问的是,亚瑟王和匈奴王阿提拉是同一个时期的人物吗?” “诶,你就想问这个啊?”夏弥歪了歪头,一绺额发动了动,“匈奴王阿提拉是公元453年死的,至于亚瑟王有传闻是公元5世纪,但他本身更贴近于渲染后的神话传说人物,没法具体论证他的人物原型是哪一个时代的君主。” 路明非恍然大悟。 “那师妹你觉得历史上真的有亚瑟王这个人吗?” “不知道哎,不过我感觉应该有吧?” “师妹你应该知道匈奴王阿提拉其实是大地与山之王吧?” “知道啊,《龙族的秘密史》这本书里有说,我暑假就翻过了。”夏弥皱了皱鼻子,笑颜如花。 路明非神色严肃道:“那你说亚瑟王有没有可能也是龙族?” 夏弥呆了呆。 她没想到这家伙绕了大半天,就为了问自己这个问题? 亚瑟王是不是龙族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人家就算是龙族也早就死了几千年了啊! 一个传说人物你还准备去刨他坟不成? “师兄你问这个干吗啊?”夏弥忍不住问道。 “写论文啊!下学期是施耐德教授的龙族谱系学!”路明非耸肩道,“施耐德教授是楚师兄他老师,全校最严格的教授之一。我可不想在他手下挂科。” 夏弥狐疑道:“师兄你有这么好学吗?还没开学就开始准备期末论文了?” “我已经洗心革面了!”路明非震声,“这次我绝对不要挂科了!” 夏弥沉默了会,摇头轻声道:“真是完全看不透你呢,路师兄。” 一只大手缓缓落在了少女的头上,将那不安分的一绺额发压了下去。 夏弥茫然抬眼,看到路明非起身抬手压在了自己头上,笑容灿烂而温和,恍如夜幕下的太阳。 “那就多跟在我身后,呆的久了,大概就能看透了。” 夏弥定定地凝视着路明非的眼眸。 后者毫不退让,笑容依旧。 对视转瞬即逝,两人默契地重新投入战场,横扫桌面上的美食。 “师兄,你的言灵是什么啊?”师妹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言灵?我可没那玩意。”师兄耸了耸肩。 “不会吧,你可是学校唯一的S级啊!”师妹质疑。 “S级咋了?没言灵不寒碜!师妹你言灵不会是风王之瞳吧?” “你怎么知道?!” “咳咳……其实为兄虽然没有言灵,但却手握一门绝世神功,名为‘算天算地算爱情’,师妹要不要我给你算算爱情?” “呵呵,师兄你不会准备告诉我,我的真命天子近在眼前吧?” “非也非也!不是近在眼前……而是近在门口。” 夏弥怔然停下叉子,转身望去,一个简简单单牛仔裤配T恤,脸上毫无表情的男人缓步走了进来。 “咳!师兄先撤了,给你留下充足空间。对了,过几天机场见。” 路明非压低嗓音,留下最后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转身抱着餐盘就溜了。 他挥手和师兄告别,楚子航本想叫住他,和他商量下过几天英国的任务,可这家伙和六年前那个雨夜一样跑得贼快,嗖的一下人就没影了。 楚子航有些茫然。 师弟怎么看见自己就跑了? 他只能走到夏弥面前,问刚刚是什么情况。 夏弥望着路明非消失的方向,幽幽道:“路师兄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呢。” 楚子航想了下,决定为师弟说个好话,“路师弟为人还是很好的。” 第五十三章 救世会奇兰 路明非独自走在空旷、幽长的林间小道上。 夜风微凉,小道两侧的树林簌簌作响,一盏盏路灯洒下昏黄光晕。 他抬起头,远处钟楼在夜色下显现出神圣而狰狞的轮廓,空气中只听得到风吹树叶的哗哗声,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岁月静好。 上一世的他总是匆匆而过这条林荫小道,穿行于教室和寝室间,除非不得已,几乎不会参加什么社团活动。 路明非忽然回想起了上一世拍卖会结束后,校长和自己说的一大段缅怀的话语。 在那个孤独、倔强的老人的记忆中,剑桥还是19世纪末的剑桥。 他所留恋的女生们穿着白绸长裙和牛津式的白底高跟鞋从他面前经过,风吹起她们的裙摆,露出浑圆如玉的小腿。 他们曾在李树下讨论雪莱诗篇,沿着康河漫步,在叹息桥上感慨时光飞逝…… 直到时光真的飞逝了百年岁月。 校长时隔百年再次造访故土,和年轻人擦肩而过,就像一个穿越了百年的孤魂,手捧白玫瑰去一一拜访故人的坟墓。 路明非曾经觉得这真是孤独啊。 活到最后只剩下了自己,把所有友人都熬死了,连自己的胸膛中也只剩下复仇的火焰,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呢? 可直到现在。 路明非才终于明白了些校长的心境。 他一边感慨着时光飞逝、岁月变迁,曾经的一切都一去不返,一边又沿着康河寻找叹息桥,追寻曾经的足迹。 他还是会站在叹息桥上偷眯着来来往往的女生有没有露出洁白的小腿,最后手捧玫瑰去拜访故人的坟墓。 而他站在一百年后的叹息桥上,出现在他眼中的,却不是最新潮流的短裙、牛仔裤,而是曾经的白绸长裙和牛津式白底高跟鞋。 他站在故人的坟墓前,喜欢过的女孩依然和曾经一样陪他站在李树下讨论诗篇,女孩的笑容如手中的玫瑰般烂漫。 他曾经拥有过那么多美好的东西,即使最后失去了,他依然能从过去的回忆中获取温暖与力量。 今天的剑桥于他而言早已不复往昔。 可他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回去,因为只要站在那里,他就会觉得温暖,记忆中的人仿佛又一次鲜活地出现在他面前。 于校长而言,世界根本不孤独。 而他正在守护着这座与友人们共同生活过的世界。 可过去的路明非却觉得世界无比寂寥。 孤独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夜深人静时,他坐在婶婶家楼顶的天台上对着远方的灯海发呆,幻想着有一天能有人牵着自己的手,带他去看全新的世界,那个世界会很热闹,所有人都欢迎他,不会有人嘲笑排斥他…… 而他之所以觉得这个世界孤独又寂寥,是因为他总是显得格格不入,无法融入向往的圈子。 这么一想,原来自己和那个女孩一样,世界好像都不喜欢他们,难怪他们会同病相怜…… “路明非?” 语气不确定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路明非循声转身望去,站在他背后的是个印度男人。 那是一张非常英俊的脸,漆黑的卷发和黑白分明的眼睛,T恤下一身精悍的肌肉,像是宝莱坞歌舞片里的男星,带着自然而然的亲切,脸色中又带着有难言的惊喜意味。 新生联谊会主席,奇兰。 路明非微愣,这张年轻到有些稚嫩的脸庞,和上一世那张苍老的面庞重合在一起。 在世纪之战打响后艰难求生的岁月里,卡塞尔余部中挺身而出的不是失去了领袖的学生会以及狮心会,而是由奇兰率领的联谊会! 在后来,新生联谊会更名为了救世会。 救世会从末日初期就开始坚持不懈地寻找一个人,那就是路明非。 这个在大一率先起身带头为他鼓掌,并预言他路明非将缔造新世界的男人,直到后来都恪守着初次见面时的承诺。 在末日,奇兰一边凭借言灵率领大家不断逃过龙族、混血种的围捕,一边和施耐德教授等人分头寻找自己的足迹。 而因为透支使用言灵:先知,奇兰在极短时间内迅速衰老。 等找到自己时,自己根本不敢相信眼前举步难行的老者竟会是曾经英俊的奇兰! 未来也正是奇兰无条件的拥护,让残存的幸存者们一同站在了路明非的身后,迎接最后也是最惨烈的黄昏之战! 他以生命给出了最后的预言——胜利将属于他路明非! 这是继稚女后第二个无条件赌他赢的男人。 也是他人生中第一个给他鼓掌的人。 “奇兰……好久不见。”路明非回过神,脸上露出了故人重逢后的笑容。 奇兰快速走到他的面前,就和大一那场3E考试时一样向他伸出了手。 “好久不见了,路明非,最近还好吗?” 奇兰亲切的笑容在下一刻愣住了。 因为迎接他的不是握手,而是拥抱,真挚而热烈的拥抱。 奇兰有些疑惑乃至茫然。 他一直都很看好路明非,甚至视他为偶像,为此还邀请路明非成为联谊会主席,但路明非好像有些抗拒他,不仅转头加入了学生会,还有些……躲闪自己。 是的,躲闪。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后来布拉德雷说明非是中国人,中国人好像崇尚中庸之道,太过热情可能会引起反效果…… 之后奇兰只能无奈取消各种接触路明非的行动。 他今晚也是刚从图书馆回来,没想到在路上看到了路明非,惊喜之下喊出了声。 “奇兰,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路明非的声音忽然传来。 奇兰神色严肃起来,认真道:“你问,我会认真思考后再给你答案。” “我们是朋友吗?” 出乎意料的问题让奇兰措手不及,他有些局促,不知道路明非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我……我们一直很想和明非你成为朋友,如果你愿意和我们做朋友,我们会很荣幸。” 奇兰果然如他承诺的一样认真思考了一会,给出了一份思索后的答案。 他说话的时候双眸直视路明非,澄澈的眼中有的只是坦然与真诚。 路明非沉默道:“不需要荣幸,即使是需要荣幸,那也该是我才对。很抱歉,奇兰,我曾经总是习惯否定自我,得过且过,所以我一直不敢正视来自你们的友谊。” 奇兰笑道:“相较于我在图书馆中获得的知识,你的友谊是我今年最大的收获。” 路明非再次动容,他深深地看了眼奇兰,轻声道:“一起走一走,聊一聊吗?我有些事想和人倾诉。” “当然可以!”奇兰爽朗道。 第五十四章 我会为你鼓掌 依然是空旷、幽长的林荫小道。 但这一次却不是孤身一人,路明非和奇兰并肩缓步而行。 “我高中的时候加入过文学社,语文老师说路明非你既然是文学社的干部,那就代表我们班参加学校的演讲比赛吧。” “那时候我精心准备了好久,写了洋洋洒洒数千字的演讲稿,反复演练,连观众该笑和鼓掌的每个点都标注在演讲稿上。我不知道语文老师为什么莫名其妙选中我,但我不想让她失望,也不想让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演讲成为笑柄,灰头土脸地溜下场。” “我最初计划开篇先整个花活儿,花活儿你知道吗?就是……” 路明非笑了笑,继续道, “就是开场可以调动起大家兴致和热情的小把戏。” “我那时候准备的开场白是这样的:亲爱的校领导和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三(1)班的路明非,我这次演讲的题目是《感谢有你》。林语堂先生曾说,一篇精彩的演讲,应该像少女穿的迷你裙,越短越好……” 路明非停住脚步,正了正衣襟,就像回到了曾经。 他笑容讨好地看向前方,面前是礼堂内坐满的同学。 但他的声音却在最后戛然而止,再度响起的声音有些轻微和困惑。 “在我演讲稿的备注上,这时候就该有笑声和鼓掌了,所以我特别顿了顿,向台下的大家露出讨好的笑容……” “也确实有人响应了我的花活儿,只是他们刚开始笑,学校那位素以学究气出名的副校长就咳嗽了一声,低沉而吓人。我看到那几个想笑的同学立刻噤声,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整个礼堂鸦雀无声。” “真可笑啊,礼堂从来没这么安静过,即使有老师一直在那喊肃静肃静,但总有些学生是不安分的,可那个时候礼堂内真的是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我……” 路明非仰起头,眺望今夜无垠的苍茫夜空,轻声述说着藏在心底的故事。 奇兰也是个很好的听众。 哪怕途中他几次拧紧眉头,却始终不曾中途打断路明非的话,只是做好聆听状,露出思索中的模样。 “我原本想成为迎接掌声的英雄,可最后迎来的却是上千双刀子般的目光。” “我那时候满脑子都在想,他们为什么不鼓掌,为什么不笑?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是因为副校长不喜欢那个不文明的开场,即使它是林语堂先生的原话。” “他不喜欢那个开场白,所以他低沉咳嗽警告我,也在警告在场所有人。” “副校长表达了他的不喜欢,那么谁会愿意为了一个衰仔去对抗副校长的权威呢?” “没有人的,至少在那个礼堂里没有。” “最后我只能对大家鞠躬致歉,说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对不起,我弃权退出。” “我原本精心准备就是因为不想灰溜溜下场,但那时候整个礼堂都在向我表达它旗帜鲜明的态度,他们不喜欢我,他们不喜欢我,和他们不喜欢我!” “我还能怎么办呢?我没法继续说下去了,同学们的每道目光都像刀子一样将我剖开,我只能灰头土脸的下台,在事后迎接大家的嘲笑。”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演讲,从那以后我就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口才,只会说点烂话而已,所以我就总是说烂话。” “从来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重要的人,又怎么会认真地说话呢?” “奇兰,你之前邀请我加入新生联谊会,甚至想让我成为主席……” “很抱歉,那时候我很害怕,因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看重我,我觉得这是没有理由的,就像我的语文老师让我去参加演讲比赛一样。” “没有理由的看重,到头来只会迎来双向的失望。” “但是……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发现我又错了。” “我怎能以昔日的经历来衡量以后的人生?” “那个礼堂又怎能代表这个世界?” “世界喜不喜欢我,取决的不是那个礼堂里的人,而是我的友人啊!” “我曾经让自己失望了,后来我又让愿意信任我的人失望了,我走了这么远的路,却始终浑浑噩噩,什么也没有抓住。” “而现在我再次回忆这段往事,才发现他们事后嘲笑我是应该的,因为是我自己先放弃的,在那场演讲中我放弃了我自己,他们怎能不嘲笑一个放弃自我的人?” 奇兰长久沉默着。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朋友间的闲聊,可路明非的话语却沉重的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接。 他绞尽脑汁,将此前学到的所有知识都动用起来。 他想对眼前这个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还处在迷茫中的男人说出振聋发聩的话语。 他想告诉他有些东西是不对的,是错误的,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 奇兰终于开口了。 可他说的不是什么振聋发聩的话语,而是属于他的过往。 他的嗓音低沉而有些喑哑,似乎想了很久。 “我的言灵是先知,我很小的时候就能看到支离破碎的朦胧画面,那时候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总是不经意地说出,而每次我预言的事情都会应验,有人开始畏惧我,觉得我是个怪物,是个疯子,连我的父亲也开始恐惧,后来他把我送去了精神病院,我一度很苦闷,觉得这世界真是陌生而恐惧,每个人都好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我……” 奇兰越说语气越激动,语速越来越快,额角有青筋毕露。 即使是他从小认识的布拉德雷,也从未见过一向温和的奇兰露出这般姿态! 路明非忽然愣住了。 这个故事他听过,3E考试时布拉德雷和他讲过。 可旁人的述说又怎么能比得上当事人描述的万分之一? 他刚刚只是偶然有感,向奇兰坦白了自己曾经的一段经历,就和曾经的校长一样缅怀过去的自己。 他不是在感伤,只是想和奇兰分享自己的感悟。 他上一世浑浑噩噩了很久,直到最后避无可避才真正走了出来,在那段不算长的时间里,他一边寻觅友人的行踪,一边想清楚了很多东西。 只是那时已经无人能倾听他的成长。 即使是千辛万苦找到他的奇兰,也在不久后就因为透支生命而早早牺牲。 如今再一次见到奇兰,路明非的心中涌现出极为复杂的情愫。 他欠上一世的奇兰一声“对不起”。 所以他对奇兰诉说着曾经的故事,同时也在反思自己,与曾经的自己释怀。 “被送进医院的那天,我站在病房内的窗前,将手伸出窗外的铁栅栏,呼喊我的父亲,希望他不要抛弃我,但他就像逃跑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那时候我也感觉很孤独,我的家人不喜欢我,害怕我,好像整个世界都不喜欢我,直到我遇到了布拉德雷……” 奇兰顿了下,目光死死盯住路明非的眼睛, “你最后说的话,我觉得很对,那个礼堂里的人代表不了全世界,世界这么大,我们终有一天会遇到喜欢我们的人,愿意和我们做朋友的人,就像我一样!” “那个礼堂里的人不愿意和你做朋友,我愿意!联谊会所有人都愿意做你的朋友!” “我们不会嘲笑你,因为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会互相嘲笑,只会互相鼓励!” “所以绝对不要放弃自己!人生很长,世界很大,我们终会在正确的时间与地点遇到正确的人!他们会为了我们对抗整座世界!” “愿意和我们一起对抗世界的人,才是我们真正的朋友!” “路明非,很高兴你能和我分享你的故事。” “如果我也在那个礼堂,我会为你鼓掌!” 漫天星辰在深蓝的天空中此起彼伏的闪烁着,清晰明亮。 在这个星夜下,英俊的印度男孩张开双手,神色肃穆庄重,拥抱他刚刚结交的友人。 路明非忽然深吸了口气。 事实上“朋友与世界”这个道理他很久前就懂了。 他还将这道理视若珍宝的告诉了那个女孩。 在这场对话中,他真正想表达的其实是最后一句话,那才是他今天回忆往事时得到的新感悟。 作为一个自我放弃的人,有什么资格求得他人的掌声呢? 他曾在那个天台上幻想有一天会天降一个神人,将衰小孩一把拉出困窘的天地,带他迈入一座全新的世界。 可当他真的跨入全新的世界后,他却像受了伤的鸟一样蜷缩在自己的鸟巢中。 他从来不曾主动追逐,却总是幻想着有人能从天而降将自己拉出困境。 Something for nothing? 这个词真正的意思是不劳而获! 他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他曾经是个整天做着白日梦,幻想不劳而获的人,哪怕是面对来自他人充满善意的友谊,他也会退怯,而不是主动迎上去。 所以他才会对奇兰曾经递出的友谊之手视若无睹,甚至主动躲闪。 他想向奇兰道歉。 可是奇兰误解了他,而这份误解却让路明非感受到了更沉重的东西。 他忽略了一件事情。 真正愿意和你做朋友的人,会愿意以真心换真心。 每个人都有些藏在心里的事,就像EVA里的绝对领域,绝对的心灵领域,那是只有自己知晓的领域,藏在那里的回忆通常是不大好的,没什么值得分享的,和人分享就相当于再割自己一刀。 可为了安慰、劝导自己这位新朋友,奇兰毫不犹豫地道出了自己的往事,只为了增加自己言语的力度!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次,奇兰都毫不犹豫地愿意以一颗真心交换他的友谊! 曾经的自己一边躲闪着奇兰这样的人,一边感慨着世界真是孤独啊…… 路明非突然很想给自己狠狠一拳。 难言、晦涩的气场弥漫在路明非身周,四周林荫寂静无声,连风吹树叶的哗哗声都不见了踪影。 …… …… 路明非在交叉口告别了奇兰,约定下次图书馆见。 他没有回寝室,而是坐在了路边的长木凳上。 周围静悄悄的,夜色下的学校寂静无声。 “那天你在场吗?”路明非忽然叹了口气。 “在的哥哥,那天我就站在你的身边,紧紧握着你的手,只是你没有感觉到。” 不知何时出现的路鸣泽轻声说道,“你淋雨的时候,我也不会撑伞。” 路明非笑道:“你一定还在怒视着场下所有人,对吗?” “当然。”路鸣泽无声而笑,“我们是兄弟嘛,怎么会放任他们嘲笑你呢?所有嘲笑你的人我都会一个个瞪回去!” “那你现在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以前是知道的,可现在不知道了,现在的哥哥你让我猜不透。” “我现在在想……如果那天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坚持完成演讲,他们会为我鼓掌吗?” 路明非轻声说道。 他端坐在路边的木凳上,目光幽深而坚定,夜风吹拂过林叶,轻吻他的面庞。 第五十五章 能打能抗 2010年7月31日,午后。 芝加哥机场。 路明非摘下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向远处走来的一男一女招手。 “这,这里!快点,要检票了!” 楚子航紧绷着脸,提着两个箱子,背着两个包面无表情走来。 路明非看他这全副武装的架势,被吓道:“师兄你这是搬家吗?你返校都没带两个箱子啊!” “我的我的!”夏弥从楚子航身后蹿了出来,拍着胸脯自信满满道,“我打听过了,英国的预科班建在乡下,伙食极差,所以我特意带了锅去!” 路明非同情地看着她的胸,叹气道:“别拍了,本来就够平了。” 夏弥起初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狠狠瞪了他一眼,脸颊微红,直接藏到了楚子航身边,探出头来冲他做鬼脸。 路明非故作惊讶道:“咦,你俩关系怎么突然这么好了?” 楚子航神色有些不自在。 他也感觉夏弥和他之间的关系过于亲密了,属于恋人未满,朋友之上。 可这又好像在情理之中,因为他们本来就算半个青梅竹马,而且他对夏弥隐隐藏着一份愧疚,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 楚子航轻咳一声,拉着师弟往旁边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道:“她说是你邀请她一起去英国玩的,我拦不住。” 路明非心中直呼好家伙。 他看向夏弥,夏弥双手背后,心虚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路明非回头正色道:“此去英国,漫漫长路,不带个能打能抗的师妹,不得无聊死!” 楚子航皱眉道:“能打能抗?” “对啊,单论颜值我封师妹为学校新任校花没问题吧?这多能打!”路明非一本正经地科普“能抗能打”的最新释义。 “那能抗是什……” 检票口忽然传来了提示音。 “快快,先上机再说!”路明非提着箱子就一溜烟向检票口跑去,还不忘招呼夏弥。 楚子航见状只能无奈跟在身后。 三人检票上机后,并排坐在经济舱内,楚子航被夹在了中间。 “师兄眼罩呢?”路明非刚坐下来就开始催促。 楚子航从背包里取出三套充气头枕、耳塞和眼罩。 “这趟飞机就五个小时,你们睡个午觉就结束了。” 不等话说完,一左一右两只手已经取走了各自那份,师妹和师弟开始全副武装自己。 楚子航望着手中属于自己的那套发呆。 他忽然生出种错觉,坐在他身边的两个人,好像都将他吃的死死的…… 随着飞机引擎的巨大风声穿透耳塞,座椅传来了加速度和颤抖,这趟航班于这个午后从芝加哥出发,目标英国。 而也是在这个午后。 意大利的加图索家族负责人弗罗斯特·加图索,做出了与上一世近乎一模一样的决定。 …… “视频来源确认了吗?” 弗罗斯特端坐在办公桌后的一片阳光中。 作为加图索家族实际上的负责人,他几乎每天坐在这里,足不出户地管理着家族在全世界范围内的数十万职员。 这张代表“权力”的桌面上,正不断播放着一个视频,此外还有一张废墟的照片——火车南站的废墟。 “很遗憾,我们目前没有查到对方的行踪,对面行事很谨慎。”帕西微微躬身,淡金色的额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还没有查到?看到对方实力不容小觑。我很好奇他们为什么会公开这段视频,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弗罗斯特微微皱眉。 “也许,他们想让学校或者秘党成为众矢之的。” “众矢之的?”弗罗斯特冷笑道,“自从秘党取得了康斯坦丁的龙骨十字,学校一直都是各方的众矢之的!” “继续查,一定要把幕后之人查出来,某些人终于按捺不住要蹦出来了。”弗罗斯特吩咐道。 “是。” “学校有关于火车站废墟一事有讨论出什么结果吗?” “两位力学界的顶尖专家和数学家的所罗门王,一致认为火车站废墟要么纯粹是一场个例巧合,要么就是某种言灵,而且是四大君主级别才能驱使的高阶言灵。”帕西说,“掌握纯粹力量的君主,是大地与山之王。” “龙王?”弗罗斯特冷笑道,“继青铜与火之王后是大地与山之王吗?假设真的是龙王,以龙王尊贵的身份,为什么要使用暗杀的手段?而且目标还是学校的S级学生?” “或许……他想优先消灭学校的优秀血裔?”帕西沉吟道。 弗罗斯特摇头:“在这段视频前,路明非没有一点配得上S级,我甚至怀疑他是昂热故意推出来和我们打对台戏的。而一位需要使用暗杀手段的龙王,说明他的力量远未完全恢复,他刚刚苏醒不久,就已经将矛头直指学校了?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您是说……” “看来除了想彻底结束龙族时代的秘党外,这世界上还隐藏着龙族的附庸。”弗罗斯特冷冷道。 帕西沉默了会,缓缓吐出四个字:“猎人网站。” “我们一直都对猎人网站很感兴趣,这个平台的背景我们至今没查出来。它使用的技术很特别,它甚至没有固定的服务器,你可以说它在全世界的互联网上不停地流动,遍布整个互联网系统,就像个幽灵一样。” 弗罗斯特抬头看着秘书,“你想到什么了,对么?” “是的,这种技术和学院的智能中枢‘诺玛’采用的技术很相似,是我们的秘密技术。” “对,诺玛可以进入几乎一切网络的后台,但是不包括猎人网,因为猎人网可能就是她的姊妹,她的克隆,甚至……她自己。” “秘党内有内贼?” “我不知道,但可能性很大。”弗罗斯特揉了揉太阳穴,“说实话,我有些累了。我想……秘党的格局应该变一变了。” 帕西一惊道:“您的意思是?” “昂热太任性了,作为执政官他确实十分优秀,但卡塞尔学院不该是他的后花园,他手握着康斯坦丁的龙骨十字,却至今没有拿出来与校董会分享!是时候让学院变成校董会管理的机构了。” 弗罗斯特加重语气道, “最重要的一点,‘尼伯龙根计划’必须实施在凯撒身上!这是整个秘党最重要的计划,家族不可能任由这项计划授予他人!而因为凯撒的不听话,家族现在必须亲自出面为他扫荡去一切阻碍,譬如……路明非!” “有件事忘了告知您。”帕西顿了顿道,“从中国取来的资料已经完成了汇总和分析,一共3176个条目,筛选后只剩下13个条目值得您过目,而13个条目中重要性列在第一的条目是楚子航。” 弗罗斯特淡淡道:“在看完这段视频后,路明非才是当下第一目标,他展现出的魄力很惊人。不过楚子航身上也藏着不少秘密,而且他身上还有很多被某些人掩藏的污点,我们不是不知道,只是暂时用不上。而现在这些污点派的上用场了。” “您的意思是?” “楚子航的污点,将成为我们弹劾昂热的最好证据。超A级?呵呵,楚子航的血统十分不稳定,单凭昂热放任这样的学生在学校内,我们就能争取其他校董的支持。” “明白了。” “去吧,只有将昂热弹劾下去,家族才能完全掌握学院,路明非才不会成为凯撒的威胁。” “遵命。”帕西转身离去。 “等一等,你今天……一直没有抬头看我,为什么?” 帕西犹豫了片刻,缓缓转身,一手掀起额前柔顺如金色丝绸的长发。 他的双瞳暴露出来,一只冰蓝,一只暗金,无论这两种颜色分别看有多么美,同时放在一张脸上的两个瞳孔里,都不免触目惊心,仿佛看到了恶鬼。 弗罗斯特也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避开了对方的注视,“吃药了么?” “吃药没有用,只不过能让我自己感觉舒服一点。” “还是吃点药,命不长的人,更要对自己好一点。”弗罗斯特的声音温和了许多,带着长者般的关怀。 “谢谢。”帕西转身离去。 第五十六章 五行缺火车 下了飞机。 路明非一行人就看到一个巨大横幅——“热烈欢迎本部S级专员路明非以及执行部王牌精英楚子航莅临指导”。 三人齐刷刷倒吸了口冷气,左右环顾四周,发现没几个人目光汇聚在那条横幅上,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英国,而横幅用的是中文字书写。 “师兄,执行部在外面都是这么张扬的吗?”路明非压低声音。 “不。”楚子航果断否认,“执行部通常以低调高效著称。” 只是末了再看眼那张横幅,楚子航犹豫了下,终究没把话说死。 “不过有时候我们也会不拘小节。” 路明非被自己口水呛了下,没想到师兄能说出这种话。 “那么我们现在要主动迎上去吗?” “师弟你多虑了,中文是世界上最难学的语言之一,在英国中文也不是必修课。再考虑到这里是机场,路过的人都会下意识把横幅上的内容当做朋友间的欢迎。” “分析的太棒了!师兄你先上?” “……我们一起来,理当一起走。” “说了半天师兄你还是怂了?” “我个人认为羞耻感与怂不能等同而论。” “你俩别争了,人家主动过来了,另外这横幅上为什么没我名字?我也是A级啊!”夏弥横插一脚,插入两人对话,语气有些愤愤然。 “师妹你别急,等会我就让这老哥给你量身定制一张横幅,日日夜夜挂在机场,让英国人民牢牢记住你的名讳。”路明非幽幽道。 “去死啊!” “请问是路专员和楚专员吗?” 两个西装革履,黑衣黑裤黑墨镜的壮硕男人大步走来,都是光头彪形大汉,他们搓了搓手,方正的脸上满是见了偶像般的兴奋。 “是的。”楚子航摘下墨镜,平静答道。 在看到墨镜下的脸,两个壮硕男人瞬间认出了这位执行部的新秀、新任王牌。 “这边请,我们接到了任务,接下来要送两位去预科班所在的分校区。” 两个壮汉主动上前接过了他们手中的箱子,硕大的手提箱在他们胳膊面前就像手提包一样。 “额,这位小姐是?”其中一人看着夏弥愕然道。 “这位是本届A级新生夏弥,这趟跟过来见见世面。”路明非简单介绍道。 “您一定就是学校目前唯一的S级路专员吧?您好您好!那个视频我看了,您真是太帅了!”其中一位专员激动地握住路明非的手,使劲摇晃。 路明非初时还不解,“哪个视频?” “就是您在拍卖会上的那段视频,一人威压全场,不愧是学校唯一的S级!您的血统果然无可匹敌!”专员活脱脱一副追星小迷弟样。 路明非咳嗽道:“哪里哪里,全靠同行衬托。” “哈哈哈!”专员大笑道,“您真是太谦虚了!” 他的笑声响亮而具有穿透力,招引来周边不少人的目光。 大家都被这一幕吸引了,一位一米九以上的光头壮汉低着头弓着腰,双手紧握一亚裔男人的手,脸上还满是崇拜之色。 路明非嘴角抽搐了下,低声道:“换个地方聊,这地方不方便。” 壮汉一拍寸草不生的脑门,连忙卷起横幅,侧身相让道:“三位请,我们已经安排好了直达通道。” 一个小时后。 路明非一行人从机场离开后就没往城区走,而是直接赶往了火车站。 “预科班所在的分校区在威尔士地区的一座小镇上,你们需要先坐火车,火车到站后会有分校区的人来迎接你们。” 其中一位壮汉如此说道。 “为什么这次预科班要提前进行3E考试?”后排被夹在中间的楚子航淡淡问道。 副驾驶上的壮汉道:“据我们了解,似乎是最近英国分校区新生太多了,学校需要先进行一轮筛选。” “新生太多了?”楚子航皱眉。 就和中国分校一样,学院几乎在全世界各地筛选有血统的年轻人加入预科班。 分校会对预科班的学生进行3E考试,考试通过直通本部,考试没通过则被当成普通学生处理,夏弥就是其中代表。 通常情况下,一个地区的新生数量不可能突然暴涨,尤其是英国这种存在多个混血种家族的地区。 “对!今年年初开始,不少混血种世家都把他们家族的子弟塞到学校的预科班来了!”壮汉耸了耸肩,递过来一袋早就备好的零食和水,“因为要赶火车,所以时间紧迫,没法请两位吃饭了,这点零食你们凑合着垫垫肚。” 一左一右两只手唰的一下同时抓住零食袋。 楚子航面无表情,继续问道:“你刚刚说混血种家族?类似加图索家族?” “对,但是加图索家族是秘党的一员,而这些混血种家族可不是,他们虽然和秘党、学校保持着较为良好的关系,但他们并不是我们的一员。” “以前有过这种先例吗?” “有,以前也有混血种家族将学生塞到学院里来,但是……”壮汉摊手道,“今年是以往最多的那年的几倍了。” 楚子航沉默了下。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什么原因让这些混血种家族选择在今年将族内子弟加入学校? 楚子航瞥了眼师弟,发现师弟正在和夏弥瓜分零食,你一样我一样玩的不亦乐乎 他忽然觉得这不是在执行任务,而是领着邻居家的两个孩子出门踏青。 他一边要忙着完成任务,一边还要叮嘱两个小孩和睦相处不要争吵,并领着他们去探索大自然的美好风光。 刚好,分校区位于威尔士地区,威尔士境内有三座国家级公园,他可以提着满载三明治、果汁的篮子,左手牵着路宝宝,右手牵着夏宝宝,带他们去领略自然的魅力…… 一声疲惫叹息后,思绪重新回到正轨。 如果他没猜错,真正击杀诺顿的不是风暴鱼雷而是师弟。 而能让英国混血种家族侧目,不惜改变家族计划也要让家族子弟加入卡塞尔学院的原因,自然也只有龙骨十字! 自学校彻底击杀青铜与火之王后,学校已经成为了混血种世界的中心,无数人都想从中分得一杯羹。 “到了!”驾驶位的专员忽然说道,汽车急刹,“这是为两位专员准备的火车票,呃……我们并不知道夏弥同学也会来,所以没有为她准备。” “没事,我刚才查过了,这趟路线门票充足。”楚子航接过两张门票,平淡道。 “那三位保重,到了站会有分校区的人接应几位,对了,介意给我签个名吗?” 壮汉咧嘴而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眼中满是期待和期待。 楚子航默默接过纸和笔,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然后递给师弟。 “我也要我也要!”夏弥在旁边囔囔道。 “师妹你就别闹了。”路明非摆出师兄的架子,严肃道,“你以后好好努力,也能像师兄这样拉风的!” 前排的壮汉笑容憨厚,来者不拒道:“夏弥同学也是A级吧?了不得,以后肯定也是执行部王牌!” 夏弥兴奋地竖起大拇指:“有眼光!” 三人下了车,直奔火车站,楚子航陪着夏弥去买火车票,路明非则留在原地看守行礼。 这是一座地处偏僻的火车站,往来几乎没有什么人,站内也是冷冷清清,除了工作人员外只有寥寥几人。 看了眼墙上悬挂的时钟,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列车中途出了些问题,可能要半夜才能进站,算上全程六个小时,等抵达终点应该是早上了。” 楚子航和夏弥走了回来,无奈说道。 路明非摆摆手,似乎毫不意外。 只见他云淡风轻道:“师兄,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以为你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和我一起出门你就别想准时准点!” 楚子航愣了下,旋即想起前不久芝加哥火车站的那段对话,顿时哭笑不得。 第五十七章 梦境 “什么意思?”夏弥探出头,好奇宝宝道, 路明非背影萧索,一脸生无可恋,找了两张干净的报纸垫在长椅上躺了下来,戴上眼罩与世无争。 楚子航犹豫了下,低声在夏弥耳边道:“师弟这辈子坐火车从来没有准点过,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你玩过大富翁吗?” 夏弥额发在半空动了动,认真道:“你是想说路师兄是衰神,我们被附体了吗?” 楚子航呆了下,他没想到师妹竟然能在一瞬间就洞悉其中关键。 夏弥噗嗤一笑,捂嘴笑道:“其实你们在芝加哥火车站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你忘了那天我就藏在横梁上吗?”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有这样半个青梅竹马,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他的确发现自己越来越拿她没办法了。 “师兄你饿了没,要不要吃点零食垫垫?” 夏弥翻了翻背包,直接将包递到楚子航面前。 楚子航低头看去,师妹的包里满满当当装的全是零食,果然这不是在执行任务,而是出门踏青。 “要,我要吃。”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麻烦师妹送到我手上来。” “懒死你算了!”夏弥回头瞪了眼某个已经躺平的家伙,“你之前不是拿了一堆零食吗?” “吃完了啊,人家都说垫垫肚子了,那点是真垫肚子啊!”路明非呜呼哀哉,“师妹偏心,就给师兄不给我!” 夏弥脸颊微红,凶巴巴地将包甩在路明非肚子上,“好啦好啦,路少爷您想吃什么啊?小女子这就给您呈上来!” “有薯片和快乐水吗?”路明非依旧戴着眼罩平躺,两只手在包里乱抓。 夏弥一把夺回背包,在包里翻找了下,“快乐水没有,纯净水您老凑合凑合,薯片要什么味的?” “番茄。” “没有!” “为什么番茄味都没有?!”路明非出声质疑。 “因为我不喜欢啊!”夏弥理直气壮。 “那意大利红烩味?” “喏,路老爷您慢慢享用!” “嗯,小弥子退下吧。” 路老爷懒洋洋地挥了挥手,拆开包装直接往嘴里扔,咔擦咔擦。 楚子航站在行李箱旁,笑容转瞬即逝,师弟和师妹真的在某种程度上很相似啊。 夜幕彻底降临,火车站内工作人员都换了一班。 楚子航站在火车站门口向外望去,夜色寂寥,空旷道路上连路灯都熄一盏亮一盏,远处起伏的山脉在黑暗中就像沉睡的巨人,周边附近只有这个站口还亮着灯光,就像最后的守夜人,守在门口的两个警卫也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 他观望了一阵,转身回了候车厅落座。 师弟躺在自己左手边,戴着眼罩呼呼大睡,也不知这家伙是怎么做到下午睡了一飞机,现在还能这般香甜入梦的。 夏弥则躺在他的右手边,面向椅背,身体微微蜷缩,只露给他一个后脑勺。 楚子航坐在两人中间,看着面前镶嵌在墙面中的镜子发呆。 三个人睡了两个,总要有个负责守夜,习惯了独自行动的楚子航自然而然地代入了守夜的职务。 何况这两家伙压根没给他选择的余地…… 候车厅内寂静无声,只有墙上时钟指针移动的嘀嗒声。 楚子航忽然睁开眼,警觉地环顾四周。 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警惕地扫视周围,发现候车厅内的灯不知何时熄灭了,唯一的光源是头顶天窗上泼洒进来的月光。 售票窗口处空无一人,门口的两个守卫也不知去了何处,今夜负责值班的工作人员似乎集体旷工。 整个候车大厅被清冷如水的月光笼罩其中,天窗的窗格影子拉的斜长,投射在长椅靠背上。 此时是七月末八月初,仍属于夏天的范畴,楚子航下飞机后就查了本地气候,今夜气温在20℃~25℃间,即使穿着短袖也不该感到冷。 可此刻的楚子航却感受到了彻骨的严寒! 空气变得黏稠而湿润,浓郁的雾气漂浮在候车台屋顶的上方。 雾气越来越浓郁了,像是从候车台外渗透进来,水雾弥漫在候车厅内有愈演愈烈的征兆。 此时水汽浓度高得令人惊异,能摸到的东西上都覆盖着一层水膜。 楚子航第一时间就想叫醒师弟两人,可等他伸手想要摇醒师弟时,却抓了个空! 他脸色一变,猛地低头看去,才发现路明非和夏弥都不见了去向,就像这间火车站内的值班人员一样离奇消失! 楚子航迅速站起身,抓过自己的网球袋,拉开拉链,握住刀柄,拔刀出鞘。 铁青色的光飞溅而出,冰冷的气息沿着手腕上行,楚子航再次握住了村雨! 水汽丝丝缕缕地顺着地板蔓延,沿着他的脚腕向上攀升。 楚子航捻了捻手指,指面格外的湿润,空气中的水汽已经浓郁到了饱和的程度,地面也变得异常湿滑。 而这一变故让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天前的润德大厦! 熟悉的气息再度扑面而来,那是冰冷、独一无二的暴风雨般的气息…… 那条被暴雨笼罩的高架路! 楚子航忽然痛苦地捂住头,大脑深处不断传来剧痛感,无数凌厉的青紫色线条在脑海中扭动,仿佛古老石碑上的象形文字! 深深扎根在血脉深处的记忆于眼前闪灭,就如最深的梦魇——额间裂开金色瞳孔的年轻人躺在黑石的王座上,胸口插着白骨的长剑;少女在石刻的祭坛上翻滚,发出痛苦地尖叫,好似分娩的前兆;铜柱上被束的女人缓缓睁开眼,白发飞舞,眼中流下血泪;最后是黑色的羽翼撕裂天空…… 这些闪灭不定的画面他在六年前的高架路上看到过! 这是灵视! 可自己为什么会在此时出现灵视现象? 楚子航突然抬头,目光惊恐地看着那面镶嵌在墙壁中的镜子! 那面镜子原本只有一米高,半米宽,可现在却仿佛通天彻地,连接着两座世界! 镜中的世界涌动着雷霆和金色火焰,骑着八足骏马的古神矗立风雨中冷冷凝视着他。 镜面倒映出的景象不是这间候车厅,而是风雨中的高速公路! 奥丁! 祂又一次骑着八足骏马,手握昆古尼尔而来! 不……不可能……不可能! 师弟明明已经在那个晚上手刃了祂! 祂怎么可能还活着?! 成群的黑影出现在奥丁身侧,无数双金色的瞳孔像是火炬在燃烧,他们冰冷地凝望着镜外的楚子航,就像一群死神注视着垂死者,等待收割新鲜的灵魂。 那些黑影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用的是最古老的语言,似吟唱又似哭泣,似乎隔着很远,又似乎近在耳边。 那是…… 猪叫?! 楚子航愕然睁眼,从噩梦中惊醒。 他剧烈喘着粗气,好像要窒息般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耳边传来指针嘀嗒嘀嗒的声音,再远些是售票处两位女士低声议论的声音,讨论着家中孩子在学校的表现,门口方向不断传来门卫的哈欠声…… 世界一瞬间恢复了正常,那种烟火气回到了他的身边。 楚子航呆呆地低头看向自己。 他仍旧坐在座位上,存放着村雨的网球袋安静地躺在脚边,拉链也没有被拉开。 他又抬头,那张镶嵌在墙壁内的镜子倒映着自己苍白的面孔。 忽然间一声悠长似猪叫的声音再次传来,楚子航看向左手边,终于找到了这声音的来源。 师弟在睡梦中哼了哼,翻了个身,又舔了舔嘴唇。 楚子航面露苦笑,无力地缓缓靠在椅背上,看着师弟香甜的睡颜说不出话来。 气温恢复正常,空气中暖洋洋的,穿着短袖也不会冷,可他的手臂上却全是鸡皮疙瘩。 这真的是……梦吗? 第五十八章 北欧神话 楚子航手肘撑着大腿,双手交错搭在下巴处,陷入了沉思。 那一夜师弟与奥丁展开了厮杀这点毋庸置疑,但自己其实无法确定奥丁是否身死。 事实上,他目前连奥丁是不是龙王这一点,都无法确定。 在北欧神话中,奥丁是统御阿萨神族的众神之王,威名赫赫。 而黑王尼德霍格除了啃树根就是啃树根,它更多的是作为“诸神黄昏”的预警和前兆。 真正导致“诸神黄昏”的也不是尼德霍格,而是巨人族与阿萨族的世仇。 这场大战的主角是巨人族与阿萨神族,尼德霍格不过是个吹号角的。 从北欧神话中看,尼德霍格的地位远不如奥丁。 可在目前已知的龙族秘史中,黑王尼德霍格是至尊、至德、至力的存在,是未被历史记录的黑色皇帝! 祂是站在龙族文明至高处的伟大存在,被视为所有龙族的起源。 那么奥丁呢? 龙族历史里并没有祂的身影。 楚子航很难将北欧神话与龙族历史完全对上,因为从根本上就出现了问题。 黑王本该凌驾一切之上,可在神话中祂不过是个象征。 当然。 如果按照“历史由胜利者书写”这一基础而论,那么北欧神话淡化黑王的伟力,强调阿萨神族的地位这些操作似乎就都顺理成章了。 但是这又延伸出了另一个问题…… 在北欧神话的末尾,世界树坍塌,诸神身陨,连奥丁都死在了那场战争中,可尼德霍格却活到了“诸神黄昏”之后! 既然要边缘化黑王,为何不让黑王直接死在这场大战里? 楚子航无法解决这之间的冲突点,只能彻底否定北欧神话,再继而从中截取部分有用的信息。 奥丁从预言中得知了诸神黄昏,为了迎战…… 他的思绪忽然戛然而止。 师弟哼哼着翻了个身,爬了起来,拽下眼罩,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还有一个小时火车进站,你可以再休息一会。”楚子航看了眼时钟说道。 路明非拍了拍脑门,起身活动筋骨,“不了,再睡人都睡傻了,我去洗把脸。” 望着路明非走向厕所的背影,楚子航目光闪烁不定,心中终于下定了决心。 今夜是个好机会。 他想和师弟好好的聊一聊。 先前将他从噩梦中唤醒的猪叫……不,是师弟的鼾声,真的只是凑巧吗? 楚子航心中涌现出一股急迫之情,莫名烦躁不安,尤其是在知道奥丁可能还没死的当下! 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理由,那是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坚持,是宁死也要完成的事情。 楚子航自加入卡塞尔学院就做好了随时身死的准备,为此他不止一次劝妈妈和继父要个二胎,这样等他死了,就能有人替代他成为妈妈心中的支柱。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早就死在了六年前的那个雨夜。 如今坐在这的,不过是被复仇之火驱使的亡魂。 楚子航抬起右手,按在胸前感受心脏有力地跳动着。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想有朝一日砍下奥丁的首级,或者看着奥丁被拉下神座,砍下首级! 哪怕为此要与另一位“古神”合作,他也在所不惜! …… …… “路鸣泽。” 路明非走进候车台的厕所,接水洗了洗了脸,低声喊道。 “在呢在呢!”路鸣泽从厕所隔间里蹦了出来,小脸严肃地敬了个礼,“下士007报道,请长官指示!” 他今天穿了一身低级士兵的军服,怀中抱着一把MP5冲锋枪,似乎只要哥哥一声令下,他立马抱着枪冲锋陷阵,杀出一条血路来! 路明非被他这架势惊了下。 “哪整的,这枪能开吗?”路明非兴致盎然地从路鸣泽手中夺过冲锋枪,查看了下弹夹,一颗颗黄澄澄的子弹整齐排列。 末日时期人手一枪是标配,不过这种冲锋枪对真正的龙族而言就是挠痒痒,血统高点的混血种都能顶着MP5直接冲锋。 “能的!哥哥你要不要对外面来一梭子,直接将你可爱的小师妹扼杀于摇篮中!”路鸣泽在旁边怂恿蛊惑道。 “咔嚓。” 路明非熟练上膛,枪口顶着路鸣泽的脑袋,威胁道:“打劫!” 路鸣泽十分识时务地举起双手,哭丧着脸道:“别啊别啊,最近业绩太差,奖金全扣完了,魔鬼也穷死了!” “啥也不剩了?” “真没了!” “那就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您尽管问,小的知无不答!” “刚才奥丁来了对不对?”路明非放下枪口。 “你没感应错,那家伙确实进入了师兄的梦里,不过被我们搅和了。”路鸣泽耸肩道。 “祂现在不该被锁在尼伯龙根里吗?现在就能干涉现实了?”路明非眯眼问道。 “虽然我也看不起那个家伙,不过他还是有点本事的。”路鸣泽挠了挠头,“哥哥,我们现在还是要以发育为主啊,我和你都需要时间,其他不说,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体还远未觉醒。” 路明非皱了下眉:“我知道,但我不可能坐视奥丁对师兄出手。” “OK!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路鸣泽打了个响指,“虽然奥丁某种意义上算是我们的盟友,但哥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让那家伙不长眼惹到了你最爱的师兄呢?” “不过哥哥你暂时可以安心,奥丁还没到出世的时候,他确实早就开始通过眷属来干涉现实世界,但他目前不具备强行挣脱束缚后,还能在我们兄弟面前蹦跶的能力。我们确实远未恢复,可这家伙不比我们好多少,也就有群狗腿为他忙前忙后罢了。” 路鸣泽面色不屑而鄙夷,语气随意而散漫。 路明非毫不意外他的态度。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路鸣泽自始至终都对奥丁不屑而鄙夷。 “可我也不可能时刻守在师兄身边,随时准备将他从噩梦里拉出来。”路明非叹气道。 “哦哦,你说这个啊,奥丁能跨越近万公里干涉楚子航的梦境,是因为他当年留下的烙印,并且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路鸣泽认真道, “楚子航六年前去过那座尼伯龙根,奥丁在他身上留下了烙印,也是一种标记,意为‘被他选中的人’。” “可这份烙印不是永久的,这次过后,他起码一年时间无法锁定楚子航。” “他宁愿付出代价也要这么做,除去锁定楚子航的位置,恐怕也是为了试探我们。” “不久前的那场战斗不仅出乎了我的意料,也让我们这位老朋友被吓到了。” 路明非忽然问道:“奥丁六年前现世的那一晚,你应该也在场吧?” 第五十九章 Excalibur “确实在场。”路鸣泽小脸警惕道,“哥哥你不会要和我翻旧账吧?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楚子航能成你后宫第一人啊!” 路明非黑着脸赏了他一个板栗。 “正经点!” 路鸣泽捂头道:“好吧,那天我确实在场,坐在车顶上旁观了一切,不过你可不能为了这事怪我。” “你和奥丁接触过了?” “隔着暴雨遥遥对视了一眼,大家都是倒霉蛋,干脆互不招惹平安无事,我最讨厌打打杀杀了!” 路明非默然无言。 他并不是上帝视角,全知全能,上一世他颓废麻痹自身太久,真正觉醒的时间太短,近乎是直到最后一战前才堪堪赶上。 就像一部剧情游戏,主角路明非开头就挖了个坑藏了进去,直到游戏末期才开着无双冲出来手刃两个大Boss,游戏结束,但之前的游戏剧情就只能望洋兴叹了。 有些事情他知道结局,却未必知道内里详情。 譬如加图索家族。 他知道加图索家族窃据了二代黑王的力量,登上了世界王座,但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加图索家族内,他唯一知道的几个人,凯撒、帕西、弗罗斯特以及凯撒他那不靠谱的老爹庞贝,都已经确认身死。 其中弗罗斯特被奥丁控制下的师兄杀死,帕西和庞贝根据施耐德教授的说法都是为了掩护凯撒而死。 至于老大凯撒…… 他不愿接受来自家族的馈赠,与家族背道而驰,最终怀抱着师姐干瘪的尸体长眠于山谷中。 那么加图索家族内究竟是谁继承了二代黑王的权柄,并亲手杀死了昂热校长? 这些谜题仍需要这一世的他去探寻,所以他仍需路鸣泽的帮助。 但同样,他也掌握了一些路鸣泽当前都未必知道的消息。 “你有没有想过老家尼伯龙根里的未必是奥丁?”路明非目光森冷道。 “什么?”小魔鬼一愣,旋即脸色变了,嗓音低沉,“为什么这么说?哥哥你有了什么新的发现吗?” “不要忘了,奥丁也有一个弟弟!而他的弟弟和我们最憎恶的那个叛徒是一路货色。” 路明非神色冷硬如铁。 路鸣泽骤然展露狰狞与怒火,清秀的小脸被狂风暴雨般的愤怒占据,他的瞳孔赤金般闪亮,呼吸粗重宛如雷音! “当然,我怎么会忘了祂呢?是祂害得我们落至如今下场,害得我们曾经手足相残!” 路鸣泽一字一顿,每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最恶毒的诅咒! “哥哥,我一直在找祂,即使这一次再次沉睡千万年,我也要将祂生吞活剥!” 路明非平淡道:“冷静点,你失态了。” 路鸣泽胸脯剧烈起伏着,很久才慢慢平复下来,那双原本赤金色的瞳孔首次黯淡了下来。 “哥哥……原来你真的全都想起来了……” 他低垂着头轻声说道,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无颜面对哥哥。 “好了,我说了没事的,我早就原谅你了。”路明非伸手摸了摸小魔鬼的头,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道,“那一次我们都有错,你不该怀疑我,我也不该冷落你,所以大家就这么抵消掉了,而这一次谁也挑拨不了我们,我们是异体同心的。” 路鸣泽抬起头,黯淡的眼瞳重新亮了起来。 “回归正题,老家尼伯龙根里的未必是真奥丁,但真奥丁也未必就死了,这对兄弟俩当年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多年下来,祂们只会比当年更狡诈,你需要小心点。”路明非轻声道。 路鸣泽重重点头,认真道:“我会重新开始调查。” “奥丁那边你需要重点注意,另外……加图索家族你也要开始关注。”路明非顿了顿说道。 “加图索家族?”路鸣泽挠头道,“哥哥你已经发现你师姐的秘密了吗?” “师姐的情况你到底知道多少?”路明非皱眉道。 “哥哥你知道多少?”路鸣泽反问道。 “我并不是全知全能的。”路明非叹气道,“我知道她有问题,但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问题。” 路鸣泽思考了片刻,道:“陈墨瞳和你喜欢的女孩一样,后者是白王的祭品,前者是黑王的祭品,我一直在引导你接触陈墨瞳,就是因为我希望你能握住这把钥匙,但之前的你……” 他无奈摊手,“哥哥你以前太懦弱啦!” 路明非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所以,古德里安教授也是你安排的对吗?” “差不多吧。”路鸣泽挠了挠头道,“那会儿陈墨瞳正好跟在古德里安身边赚学分,我就干脆安排古德里安来收你入学校了,反正古德里安这人还不错,至少比曼施坦因、施耐德好。” 路明非沉默道:“嗯,教授虽然有时候很脱线,但他是个好老师。” “哥哥你不问我是怎么安排的吗?” “你不是校长私生子吗?” “嘶——还有这事吗?那哥哥你不也得喊校长……痛痛痛!”路鸣泽泪眼汪汪。 路明非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视频也是你放出去的对吗?” “哈哈哈,哥哥你发现啦?这是在给你壮声势啊!” “还有一个问题……”路明非眯眼道,“当年阿瓦隆流传出去的那把炼金长剑现在在哪里?” “哈?哥哥你指的是哪一把?后世名传为‘Excalibur’的那把吗?”路鸣泽愕然道。 “对!就是这把!”路明非颔首道。 “可你不是已经有七宗罪了吗?”路鸣泽疑惑道,“诺顿倾尽心血的七宗罪一旦彻底觉醒,只会比‘Excalibur’更强。” “你还记得‘天地劫’这款游戏吗?”路明非谆谆教诲道,“在‘天地劫’里,你必须集齐所有神秘道具,合成‘七彩璎珞’,有了这件神器你才能达成完美HE结局。” 天地劫讲的是一位背剑少侠和一个使双刀的小侠女闯荡江湖斩妖除魔的故事。 而世间最恐怖的妖魔是即将复活的蚩尤,他们的终极目标是斩杀蚩尤。 如果你按照正常的流程游戏,游戏就只有三十关,在第三十关的时候,少侠会发现蚩尤其实就寄宿在小侠女的身体里,蚩尤复活,小侠女的人性被吞噬,你只能用尽你在前面二十九关学会的各种凶狠技能杀了你最爱的女孩。 悲剧结局就此达成,很轻松,顺着剧情线走就好了。 但想要大团圆的结局就很艰难了,你必须沿路触发各种剧情,走最艰难的路线,收集所有神秘道具,最后便能合成出名为“七彩璎珞”的神秘道具。 这样你便能在第三十关的时候收集女孩散落的魂魄复活她,故事会延长到三十四关,最终少侠和侠女斩杀了真正的蚩尤,双宿双飞去了。 第六十章 班底 “现在Excalibur就是七彩璎珞,师兄就是少侠,夏弥就是侠女,懂我意思?” “不是很懂,但我听了后大受震撼。”路鸣泽叹气道,“可这事你问我也没辙,我也不是全知全能的,这把剑遗失了一千多年,谁也不知道蒙尘在了哪个旮沓角落。历代炼金术士都有在寻找这把传说中的王者之剑,但没有一个人找到。” 不,有人找到了…… 路明非心中叹息道。 他之所以知道这把剑的存在,是因为副校长。 在昂热校长身死、卡塞尔本部沦陷后,施耐德、古德里安以及曼施坦因教授三人组成立了临时领导小队,率领幸存者逃进深山,搭建临时基地。 而在一次意外中,曼施坦因教授不幸被北美混血种家族的人擒住,送到了奥丁的面前。 副校长为了救曼施坦因教授,兜里揣着炼金一脉的宝贝,以上贡的名义得以进入奥丁的英灵殿觐见,他特意携带了一枚装备部特制的微型核弹,最终慨然赴死。 这一战虽然没有杀死奥丁,但让他真正伤到了筋骨,大大推进了终末之战的到来。 而副校长上贡的物品就是“Excalibur”,传说中亚瑟王握持的王者之剑! 这把剑于奥丁而言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路明非与卡塞尔残部汇合后,古德里安教授和他讲述过副校长的壮行,尤其是关于Excalibur这把炼金长剑。 古德里安教授说副校长上贡的Excalibur其实是赝品。 真正的Excalibur仍旧埋藏在某座湖底,副校长认为这把剑是杀死奥丁的致命武器,但他没有把握用这把剑杀死奥丁,旋即将这把剑的藏身所在告知了古德里安等人,希望众人为这把剑找到一个合适的主人,而他则独自带着装备部的微型核弹去觐见奥丁。 但当卡塞尔余部的人循着地址找去后,才发现那座大湖早在末日初期就彻底干涸,沦为一座深坑。 路明非现在后悔的就是当时没问个清楚。 那时候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副校长慨然赴死这件事上,对于失去踪迹的Excalibur根本不关注。 他没想到每年都挺着大肚腩欣赏女学生穿比基尼的色老头,竟然也会有拼命的一天。 或许这就是逆鳞,不容他人触碰的逆鳞。 “一点消息也没有吗?”路明非开始思索灌醉副校长,从他口中套出Excalibur藏身之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我没有留意过这把剑。”路鸣泽摊手道,“不过有些事情既然都说开了,那哥哥你应该学会善用我为你准备的班底。” “班底?” “类似陈墨瞳,还有我最爱的小姑娘零酱咯!” “你是说……” “对的!哥哥你已经猜中答案了,你新收的后宫奇兰酱也是我辛辛苦苦为你准备的班底啊!奥丁有群狗腿忙前忙后,你怎能落后于他!”路鸣泽震声。 路明非喃喃道:“先知吗?” “先知是一项很奇特的言灵,严格意义上来说它不属于任何一脉血裔。”路鸣泽耸肩道,“这个言灵窥探的是命运,但讽刺的是,使用者也往往死于命运的愚弄,哥哥你要保护好你的新后宫哦。” 路明非一击手刀砸在小魔鬼头上。 “你还给我准备了什么我不知道的班底?”他忍不住问道。 路鸣泽苦兮兮地抱头蹲着,闷声道,“没了没了,为了给你凑齐这些班底我就已经走遍大江南北了!” “那最后一个问题……”路明非将MP5冲锋枪递还给路鸣泽,眯眼道,“今天cos下士的原因是什么?” “心血来潮吧。”路鸣泽接过冲锋枪,挎在脖子上。 “少来了。”路明非没好气道,“说吧,前面有什么在等着我们,一支雇佣兵?还是军队?” 小魔鬼每次出现的穿着都必有其深意。 路明非早就习惯了从他的穿着确定是白事还是红事。 “哎呀呀,被哥哥你发现了,不过我前面就说过了,奥丁是在锁定楚子航的位置啊,锁定完位置干嘛?当然是塞进麻袋扛回家喽!” 路鸣泽唏嘘道, “哥哥你不会真以为火车晚点,是因为你五行缺火车吧?奥丁的狗腿们已经知道了你们要去英国分校区,但他们不确定你们走哪条路线,所以干脆全给推迟了。” 路明非皱眉道:“学校内有内鬼?” “内鬼肯定是有的,但这个消息根据调查,是内鬼家的内鬼透露出去的。” “你搁这套娃呢?”路明非吐槽道。 “确实有套娃之嫌……不过这就是事实。现实总是充满了戏剧性,透露你要去英国的这个人没想害你,但他没想到奥丁的走狗已经打入‘我’方内部了。” 路鸣泽握拳道,“哥哥你早日恢复巅峰,一刀一个砍死那群二五仔!” “敌人会在火车上伏击我们?”路明非问道。 “嗯,不过你放心,我提前在火车上为你们准备了一份旺旺大礼包!” “你拜年呢?” “哥哥你已经成年了,现在拜年人家也不会给你红包了。” 路明非无奈扶额,挥手道:“无事退朝!” “Yes,Sir!”路鸣泽抱着冲锋枪,气势汹汹地转身小跑进了厕所隔间。 世界恢复正常。 路明非站在洗水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默良久。 真帅啊! 他暗自赞叹,顺手掏出手机给奇兰拨去了通讯电话。 现在是英国时间凌晨十二点,芝加哥差不多晚上七八点左右,这个点奇兰应该还在图书馆。 奇兰的先知能力他有所了解。 言灵先知能够短暂预知未来所发生的事,在初期这是一种被动技能,根本不受控,所以奇兰小时候才会经常看到未来的画面。 而等到熟练掌握能力后,拥有者可以凭借自身意志,小幅度沿着某种方向前进,预知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 比如期末考试内容…… 路明非大学生涯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大一时期拒绝了奇兰的友谊,所以才会一学期就挂了两门课,其余学科也都徘徊在及格线上。 电话铃音响了三声后拨通了。 “奇兰,我是路明非,我想拜托你帮我个忙……” 第六十一章 你叫我啥 “嗯,好……好……多谢你了……嗯……回去……一定……” 楚子航看着师弟一边接电话一边从厕所走出,心中一动。 师弟在和谁打电话?笑得这么开心? “嗯,那先挂了,不打扰你了,晚安!”路明非挂了电话,先瞄了眼还在装睡的夏弥,轻手轻脚地将她的背包拉了过来。 看着重新落座,偷摸摸翻着夏弥背包的师弟,楚子航不知道是该揭发还是同流合污。 “师兄,给,我记得你挺喜欢糖桂花的吧?桂花糕也一样!”路明非嘴中叼着一根长鼻王,头也不回地递过来一块桂花糕。 就在楚子航迟疑要不要揭发的功夫,他已经把夏弥堆满零食的背包翻了个底朝天。 等楚子航下意识接过桂花糕,这才醒悟过来当自己接过这块桂花糕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共犯了! 揭发之举无异于自首。 不过师弟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糖桂花的? 他倒也不是那么喜欢糖桂花,只不过这是妈妈从姥姥那继承的仅剩不多的“厨艺”之一,如果这能被称为厨艺的话。 在他们一家三口还住在那间逼仄的小屋时,他最喜欢在白粥里加上妈妈做的糖桂花。 等他和妈妈搬进那间大别墅后,妈妈再很少亲自动手下厨,即使下厨,也是“椰子蛋白帝王蟹配婷巴克家族阿尔萨斯……”一类不知所谓的法国美食。 廉价的糖桂花当然没法和帝王蟹比,妈妈做的糖桂花甚至有时甜的腻人。 但要在二者中做出一个选择,楚子航只会选前者,连犹豫都不会有。 某种意义上这就是他童年的象征,是最宝贵的回忆,他剩的东西不多了,在失去那个男人后。 楚子航低头拆开包装纸,咬了一口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桂花糕。 桂花的香味很浓,却也甜的腻人,倒是和妈妈做的有些相似了。 路明非三下五除二将包中的长鼻王扫荡一空,满足地拿袖子擦拭了嘴角的碎屑。 “师兄,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师弟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 楚子航心中一动,他正想找个借口和师弟好好聊聊那一夜的事,没想到师弟主动聊起了这个话题。 “你怎么知道?”他随口问道。 师弟抬起右手,几个手指搓了搓,清了清嗓子低声道:“算的啊!算天算地算爱情嘛!” 楚子航无语地看向这家伙。 你这家伙是连装都不想装了?这理由你都编的出来?另外这个梗你能玩一年是吧? 他没说话,静静看师弟表演。 同时他的心中也微微一寒。 师弟故意提到此事,代表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巧合,将他从噩梦中叫醒的哼哼声也不是师弟无意间的鼾声,而是刻意之举! 奥丁真的进入了他的梦境! 念头纷杂起落,楚子航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这种侵入梦境的能力绝不是奥丁的常态能力,不然这六年内祂早就找上门了。 而之所以六年来杳无音信,要么奥丁看不上他,要么祂干涉现实的能力需要时间积蓄,并非毫无代价…… 一瞬间,楚子航想到了多种可能。 他有种拿出平板将这些猜想一一记录下来的冲动。 但考虑到师弟还在旁边,只得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师兄你猜我刚刚和谁打电话?” 楚子航摇头。 “奇兰,是联谊会的奇兰,你应该听过他名字吧?” 楚子航微微点头,新生联谊会的奇兰是上届新生中仅有的两个A级之一,据说他的言灵是先知。 狮心会还尝试过招揽他,可惜被他拒绝了。 他同时拒绝了狮心会和学生会的邀请,创立了新生联谊会,将上一届大部分新生收入囊中,被视为卡塞尔后起之秀。 “我和奇兰是前几天……” 楚子航皱了皱眉。 话题不知道怎么突然转变了,师弟开始介绍他和奇兰的相识,这让他莫名有些烦躁。 他不想听这些,他想得到更多关于奥丁的消息! 可师弟越说越起劲,就好像突然打开了话匣子,怎么也停不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楚子航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低声道:“路明非,我们返校的那个晚上,你怎么看?” 他不想再听下去了,他迫不及待地想从师弟口中得到一份答案! 今夜奥丁的出现打乱了他的心神,让他的心中急躁不安,无法继续冷静思考。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师弟的眼睛,不想放过任何一丝变化。 路明非顿了顿,震惊道:“师兄你刚才叫我啥?” 楚子航茫然。 为什么自己单刀直入,主动挑破了一层面纱后,师弟在意的竟然是自己对他的称呼? 他就真的一点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暴露吗? “……师弟。” 面对路明非一脸“你竟然生疏地叫我全名”的惊恐表情,楚子航只能做出妥协。 “那不就完事了,我们是师兄弟啊!”路明非认真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啊师兄!你怎么会问我这种问题呢?” “我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兄你怎么看啊!” “如果你想打爆那家伙的狗头,我就先帮你把祂胯下骏马打折腿,顺带把祂也打折腿,好让你砍得省力点,你若觉得砍死祂不够尽兴,我就在旁边给你递工具,锤子钳子瓦斯喷枪应有尽有,你挥锤猛砸的时候我就帮你按住祂,你上瓦斯喷枪的时候我就着手准备液氮喷枪,高低温交替让祂享受冰火两重天的快感!我们师兄弟默契搭配绝对要祂狗命啊!” “这份答案,师兄你满意吗?” 路明非坦然直视着楚子航。 楚子航微微错开目光,心中却被这番言论彻底触动。 就像风吹过灌木,露出叶底藏着的繁花。 他早已习惯了一个人,也早在六年前就彻底封闭了自己的心灵,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可在重返芝加哥的那晚,他的结界被师弟的那句“我来接你回去”强行撬开了一丝缝隙。 师弟做了他做梦都想做到的事,为此他不惜背叛学校也没将师弟的情况上报,隐瞒了那一夜发生的事。 当时他认为师弟是站在他这边的,而师弟也是这样做的,可今夜奥丁的出现却让他慌了神,疑神疑鬼地怀疑起师弟。 “抱歉……” 许久之后,楚子航低下头,心神疲惫道。 “我不该怀疑你。但我还是想问……师弟,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帮我呢?” 楚子航茫然抬头,眼中满是困惑与不解。 他忽然想起了在披萨馆内听到的那句盛赞。 …… “楚子航真是我师兄,师兄一直很照顾我,说话又好听,人又仗义,棒极了,我们大家都喜欢他……” …… 可事实上。 楚子航并没有怎么照顾过路明非,说话也不好听,苏茜说他的语言风格总是直来直往如刀子般,另外也没有几个人喜欢他,同学间对他的更多是疏远的敬畏,而不是喜爱。 但当时路明非说这句话的时候,站在门外的楚子航却从中听出了满腔的认真与骄傲。 好像他真的拥有一个如此照顾自己的仗义师兄! 他在为自己拥有这样的师兄而骄傲! 可越是如此,楚子航就愈发疑惑不解,甚至有些难过。 师弟就好像认识了自己很久很久一样,他们之间的情谊坚若金刚,随时可以为对方赴死…… 可自己根本不记得与师弟有过这样深厚的羁绊! 一声轻笑响起在他的耳边。 师弟在他耳边低声说着让人不明所以的话。 “你曾经说要帮我一起打爆婚车的车轴,这次换我来帮你打爆奥丁的御驾。” “不需要怀疑我,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男人的友谊坚若金刚啊!” 第六十二章 “捉奸” “咔擦。” 闪光灯忽的一亮。 突然想起的音效和闪光灯打破了某种和谐。 少女握拳胸前,无辜道:“抱歉啊,我忘记关闪光灯和音效了,要不……你们继续?就当我不存在!我会继续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 夏弥举手竖起两根手指认真发四,一副我是乖宝宝的模样。 路明非看着她手中的照相机,嘴角抽搐。 这家伙真的很努力地在降低存在感,以致于自己都忘了还有个师妹在旁边装睡! 他讪讪然松开抱住师兄的手,莫名有些心虚。 “师妹,拍啥照了,给师兄瞅瞅。” “咳咳,一点小美好,我准备好好保存。” “……师兄大一选修的是摄影技术,帮你参考下,不然你把握不住的!”路明非忽然恶狠狠地扑了上去,目标直指夏弥手中的照相机。 “不要!”夏弥眼睛转动,身法灵活地躲了过去。 “师兄救我,呜呜呜!路师兄要对我的相机图谋不轨!”她以楚子航为屏障和路明非来回转圈圈,一边大声囔囔。 两个年轻人追逐打闹,让原本空旷幽静的候车台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售票处的两位中年女士探出头看向候车厅内,门口昏昏欲睡的守卫也打起了精神,他们笑容和熙地看着打打闹闹的年轻男女,感慨着年轻人的光阴是多么美好。 楚子航怔然许久,恍如隔世。 直至耳畔的喧嚣声将他拉回了尘世。 他回头望去,愕然发现师弟和师妹正以他为中心兜圈子。 三人就好像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只不过他这只老母鸡是不动弹的,全靠小鸡和老鹰的默契配合撑起了整场游戏。 火车轧过轨道的声音由远而近。 随着一声汽笛声,迟到了数个时辰的老式火车终于缓缓进站了。 长达一百多年历史的车身缓缓驶入车站,这辆维多利亚时代的老式火车至今仍然没有退休,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历史。 楚子航喊住了追逐跑闹的师弟师妹,拎起行李箱向着检票口行去。 负责检票的女士冲他们温和地笑了笑,告诉他们黎明时记得看向窗外,会有意想不到的的收获,并祝他们有一趟难忘的旅行。 三人组带着女士的祝福登上了火车。 他们所在的这节车厢内空无一人,三人随便找了一个位置落座。 夏弥和路明非面对面而坐,楚子航本想坐到师弟那边,结果被夏弥强行拽在了自己身边,理由是怕路师兄再抢她相机。 看着两个大眼瞪小眼的家伙,楚子航决定说些什么缓和下气氛。 “我之前查过了,这是一辆维多利亚时代的蒸汽火车,经过数十次维修后依然在岗,车厢保留了原本的内饰设计,因为时速不快,你们也可以打开窗户吹吹风。” 他话音刚落,没见过啥市面的师弟师妹就兴致冲冲地研究起怎么开窗户了。 楚子航沉默了下,起身帮他们打开了窗户,夜风扑面而来,带走了这个夏夜的燥热。 “这条路线会穿过斯诺登尼亚国家公园的中心区,然后是贝德盖勒特小镇,这个小镇你们可能不认识,但你们也许在明信片上看到过,它很美,但可惜经过那里时应该是凌晨两三点,你们只能看见小镇在夜色下的轮廓,后续沿途会有连绵的海岸线、古老的橡木林、群山、河流、峡谷等自然景色。” “刚才那位女士之所以祝我们旅程愉快,就是因为这是一条观光铁路,而学校分校区就藏在这条铁路的尽头。” 楚子航不疾不徐地说道,吐字清晰,介绍详细。 “师兄,你是导游专业的吧?”夏弥双手拖腮,歪着小脑袋看他,额前那绺额发在半空一点一点的。 楚子航顿了下,“我没来过这里,所以来前特意详细查了沿途的路线。” “师兄如果成家的话肯定是个管家婆。”路明非感慨道。 “管家婆?” “就是结婚后将家庭方方面面都照料的十分详尽的杰出男性!”夏弥老师开始科普。 “对对对!”路明非不断点头。 楚子航又沉默了,冥冥中他觉得这个词的真实含义肯定不是师妹所说的。 “师兄,我前面睡觉的时候你们在聊什么?”夏弥托着腮好奇问道。 “聊神话,奥丁听说过没?”路明非找个了舒服的坐姿,大大咧咧道。 “诶,路师兄你转移目标了?”夏弥瞪大眼道,“你不是准备写亚瑟王的期末论文吗?现在准备换成奥丁了?” 楚子航忽然抬头。 “没换啊,这不冲突,我准备研究亚瑟王与奥丁间的联系。”路明非耸了耸肩。 夏弥狐疑道:“你上次问我的匈奴王阿提拉也就算了,这两位好歹年代相近,可亚瑟王什么时候能和北欧神话里的奥丁扯在一起了?” 楚子航也皱起眉。 师弟不可能无的放矢,可问题是……亚瑟王与奥丁之间怎么扯上关系? 亚瑟王本身就是一个具有神话色彩的人物,隶属于凯尔特神话,而奥丁则是北欧神话的众神之王,这两位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 路明非严肃道:“所以才要研究嘛!就是因为没有人发现他们俩间的关系,才更有研究的价值,我已经想好了,这篇论文写完施耐德教授铁定给我个A+!” “那路师兄你目前有什么发现没?”夏弥歪头问道。 “咳,巧了,还真有点。”路明非换了个坐姿,眯眼笑道,“你们看过《攻壳机战队》没有?” 坐在他对面的一男一女茫然地摇头。 “你俩还真是绝配啊,全都没童年的吗?”路明非捂脸道,“好吧,今天的主角不是《攻壳机战队》,而是它的导演押井守!” 楚子航忽然开口道:“这个名字我听说过,日本的著名导演,我看过他08年上映的《空中杀手》。” “很好!可惜今天的主角不是《攻壳机战队》,也不是《空中杀手》,而是他01年导演的……《阿瓦隆》!” 路明非缓慢而有力地吐出了最后三个字。 他面前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绷紧身躯,眼底掠过炽盛的金光,目光死死锁定了路明非。 第六十三章 不列颠的红龙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一个未来虚拟游戏世界,在这个虚拟世界中,年轻人可以反复经历生死殊途,异样的刺激加上破关后得到的高额奖金,让无数人着迷其中不能自拔,但疯狂的代价是残酷的,游戏过度者的大脑会完全损伤,最后变成彻底的废人。” “剧中,人们把这个如同被诅咒的虚拟世界称为‘阿瓦隆’,西方的极乐世界,英雄亚瑟王长眠之地。” “在这部电影的前中期,导演借主角与管理员之口道出了两个极其相似的故事。” “管理员说了第一个故事,九姐妹也即是仙女摩根,曾经以黑色的船救下了受伤的亚瑟王,前往了世界尽头,那里是永恒不变之地,也是生与死的交界之岛。” “第一个故事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主角以北欧神话表达出了相似的桥段——奥丁也曾遭遇一场海难,漂到了一座岛上,仙女摩根将他救起,并给了他一个金戒指,此后奥丁青春永驻并且不老不死,但奥丁却没有意识到一点,当他接过这份馈赠的时候,摩根也同时将一顶湮灭之冠加诸在了他的头上……” 车厢内寂静无声,只有路明非描述电影桥段的声音。 车厢头顶洒下明黄灯光,窗外重重黑影掠过,老式火车轧过铁路的声音成了背景板。 “故事就到这里,这就是这部电影的重点。两位,劳烦动动你们聪明的小脑袋瓜,用你们推理‘翠玉录’的缜密思维来告诉我,你们从这个故事中想到了什么?” 路明非顺手从夏弥包里摸出一个橘子,边剥边问,就像讲台上等待学生交卷的老师。 车厢内寂静了好一会。 三好学生楚子航和优秀学生夏弥都陷入了沉思。 他们努力将这个故事与他们能想到的大众传说结合在一起,试图从中探寻出路明非藏在里面的重要信息。 这份安静持续了很久,直到夏弥抬头低声道: “在广泛流传的亚瑟王传说中,亚瑟王一生可以大致划分为五个阶段,童年时期被魔法师梅林抚养,青年时期拔出石中剑称王,然后是成立圆桌坐拥一百五十位圆桌骑士的辉煌,继而是辉煌不再,一百五十位骑士陆续离去,帝国迎来落幕,最后惨遭背叛,与私生子同归于尽。” “在传说中,亚瑟王是天选之子,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称王,他拔出了谁也无法拔出的石中剑,成了英格兰的王。” “那么问题在于,为什么只有亚瑟王才能拔出那把剑?” 她提出了第一个质疑。 路明非往嘴里扔着橘子,含糊不清道:“这把剑通灵啊,知道亚瑟是天选之子,主动投诚,第一个狗腿子日后至少也是一个宰相。” 夏弥对他敷衍的回答翻了个白眼。 “是血统!” 楚子航目光炯炯道, “决定能否拔出这把剑的关键是血统!” “在这当中有一个关键,提出以拔出石中剑作为选拔国王标准的人,正是亚瑟王的老师梅林!他被后世称为魔法师,或者说……炼金术士!” “石中剑是一把拥有活灵的炼金武器!能拔出它的人,必须拥有足够高的血统浓度!” 夏弥动容道:“我想起来了,亚瑟王还有一个称谓,不列颠的红龙!你们知道威尔士的国旗吗?就是一条红龙,据说这可以追溯到亚瑟王时代!” “是的,我们现在就在威尔士公国,威尔士的国旗也被称为红龙旗。”楚子航沉声道,“如果以我们目前的猜测为基础,那么亚瑟王也是龙族,而且是被一位炼金术士抚养长大的龙族!” “一头……被混血种抚养在人类世界的龙族?”夏弥低声问道。 “这很正常,你们应该读过《龙族隐秘史》,匈奴王阿提拉就是大地与山之王,他的少年时代就是在罗马宫廷度过的,在那时他受到血统的召唤,这才彻底觉醒。” 楚子航认真道,“亚瑟王被梅林抚养长大,作为一名炼金术士,梅林很可能压制了亚瑟王的血统觉醒。” 夏弥鼓起腮帮子,在谁也没看到的空隙里狠狠瞪了一眼这个家伙。 路明非将最后一瓣橘子扔进嘴里,看着窗外,随口问道:“你们说亚瑟王是几代种?” 楚子航沉吟道: “亚瑟王身边有两个重要的人,一个是魔法师梅林,另一个则是同母异父的姐姐……摩根!” “梅林自幼抚养亚瑟王长大,并在石中剑断裂后引领他得到了Excalibur,不断引导他成为一名合格的君主。” “而摩根则将自己与亚瑟的私生子送到了亚瑟身边,并多次谋划杀死亚瑟,可在亚瑟王死后,摩根却以守护者的身份将亚瑟接去了阿瓦隆。” “这很矛盾,摩根想除掉亚瑟登上王位,却在亚瑟死后带着他重返阿瓦隆,毕生守护在他的身边。” 夏弥幽幽道:“龙嘛,龙的思想你怎么能理解呢?也许杀他是因为摩根太爱他了。” 楚子航皱起了眉头。 杀他是因为太过爱他?这是什么逻辑? 可当他转头看向夏弥时,却愣住了。 往日总像个兔子一样蹦跶在他眼前的师妹,忽然间趴在了桌子上,目光怔怔地看向窗外寂寥的夜色,眼底掠过一缕不易察觉的黯色。 一只手忽然出现在他与夏弥之间。 路明非伸手在夏弥眼前晃了晃:“嘿,嘿!这位同志,你莫名伤感什么?被摩根和亚瑟的禁忌之爱糊了一眼眶的泪水?收住!” 夏弥一击手刀砍在了路明非的手腕上,哼哼起身,叉腰道:“我糊你一脸!我只是想到以前看的漫画犬夜叉了!” 楚子航默然, 师妹又恢复成了往日无忧无虑,乐天派的模样。 思维也依旧跳脱,上一秒还在讨论摩根与亚瑟王的隐秘,下一秒就回忆起了犬夜叉。 可他莫名觉得……似乎刚才的师妹才是最真实的她。 楚子航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就“杀他是因为爱他”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可当他开口的时候,却下意识地避开了。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龙族的王座上都是双生子,以亚瑟王在历史神话中的地位而言,他很有可能也是初代种,而摩根就是王座上的另一君主。” “至于摩根……”楚子航犹豫道,“摩根是一个很复杂的人物,她在意大利、法国和英国神话故事中都出现过。有时候她是女神,有时是女巫,还有的时候是仙女” “不,师兄你忽略了一个因素,时代!”夏弥首次打断了他的话。 第六十四章 圣杯 “摩根首次出现,是在13世纪杰弗里所著的《亚瑟王传》。” “最初版本里的摩根,是生活在阿瓦隆岛上的仙女。” “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到了中世纪晚期,巫术成为了欧洲的众矢之的,会巫术的人被认为是邪恶的人,即便是小说中虚构的人物也是这样。” “从这里开始,新的亚瑟王传奇故事中,摩根就开始转变为‘恶女’的形象,在托马斯·马洛礼的《亚瑟王之死》一书中,摩根更是成为了邪恶的象征。” 夏弥对着两人摊手道, “别这么看我,我也是前几天听了路师兄的话,才特意去了解了一番。” 路明非竖起大拇指,对少女的觉悟表示高度认可。 楚子航则若有所思道:“梅林引导亚瑟从湖中仙女的手中得到了圣剑Excalibur,这位湖中仙女到底是不是摩根本人?如果是,梅林与摩根间是否着什么交易?作为人类炼金术士,梅林又为何要抚养疑似初代种的亚瑟王成长,又或是梅林本身也是纯血龙族?” 路明非连忙喊停,头疼道:“打住打住!师兄你想偏了,这不是今日说法!” 楚子航这才想起到今夜的主题不是摩根与梅林,而是亚瑟王、奥丁以及……摩根! “我们假设亚瑟王也是纯血龙族,还是其中的初代种,那么他和奥丁又有什么关联呢?” 夏弥用手撑着下巴,望着天花板思索。 楚子航低声道:“师弟刚刚说了两个故事,我们此前讨论的都是第一个,接下来的重点是第二个。” “我知道,可是这个故事……该从哪里入手?摩根吗?”夏弥皱了皱鼻子道。 “这两个故事的主角分别是亚瑟王和奥丁,但只有摩根在其中扮演着一样的角色。”楚子航缓缓道,“其实亚瑟王和奥丁并非没有趋同之处,亚瑟王还有一个【永恒之王】的称号,而奥丁手握的是永恒之枪昆古尼尔。” “但是……这点太牵强了。”楚子航又摇头道,“而摩根本身也没有太多可以挖掘的点。” “如果亚瑟王真的是初代种,摩根是王座上的另一君王,那么奥丁呢?他在这里面扮演的是什么角色?阿萨神族的众神之王?” 事实上无论是楚子航还是夏弥都很清楚一点——他们目前所在讨论的一切,都基于在对这些神话传说的信息提炼上。 经过漫长的岁月,这些神话传说有着太多版本,其中掺杂着后人的幻想、政治的考量,又或是文化融合的需要…… 他们从这些传说中提炼出部分有用的信息,摒弃无用、矛盾的,尝试着构造出他们能接纳、认可的新的传说。 而基于某些特殊原因,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忽略了这一点。 只要某人没有明确出声表示反对,他们就会继续编造下去,直到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某种意义上,他们就和亚瑟王一样,在“梅林”的引导下寻找正确的答案。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夏弥忽然一把抓住楚子航的手臂,神色激动道, “亚瑟王在击败罗马帝国后封王,坐拥一百五十多位圆桌骑士,但因为某个原因,这些圆桌骑士陆陆续续都离开了帝国,他们或是自发,或是接受亚瑟王的命令,去寻找某件宝物,他们在寻找什么?” 车厢内瞬间鸦雀无声。 “圣杯!”楚子航眼睛骤亮,一字一顿地道出了这个词汇。 “亚瑟王传奇是多文化融合的产物,如果说圣杯是后期宗教文化的融入,那么它必定有一个原型,这个原型是什么?”夏弥低声道。 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在了路明非身上。 似乎此时此刻,只有路明非才能给他们答案。 路明非一愣,心道你们看我干啥,考试还直接向监考老师索要答案的是吧! “在很多传说中,如果能找到圣杯并喝下其盛过的水,饮水者就将返老还童,或者死而复生并且获得永生。” 夏弥看向楚子航,幽幽道, “是不是很耳熟?” 楚子航瞳孔骤缩,呼吸急促道:“第二个故事!奥丁获得了摩根赠予的黄金戒指,自此青春永驻并长生不死!” 对上了! 他们找到了突破点! “还记得我刚才说的吗?最初版本里的摩根是生活在阿瓦隆上的仙女,她并没有被塑造成亚瑟王的姐姐,更不是企图杀死亚瑟王的‘恶女’,只是偶然遇到了受伤的亚瑟王,对他伸出了援手!” 夏弥大声道, “亚瑟王和摩根并不是双生子,亚瑟王和奥丁一样,从摩根手中得到了类似的馈赠!并在这之后寻找着某种东西!” “是圣杯!”楚子航快速接话,大脑疯狂运转,每一颗都有无数灵感火花般迸溅, “他发动麾下的骑士帮他一起寻找圣杯,那么圣杯到底是什么?权与力?永恒的寿命?不朽的青春,还是……” 他忽然定定地看向夏弥,瞳孔中仿佛有火燃烧,夏弥的眼瞳中也闪闪发亮。 他们异口同声地道出了三个字—— “翠玉录!” 他们在芝加哥的那座酒店里达成了一个共识,《翠玉录》讲述的是一个混血种如何进化为纯血龙族的秘法! 以混血种之身晋升纯血龙族,无论是权与力,还是永恒的寿命,亦或是不朽的青春,都将唾手可得! “奥丁不是纯血龙族!他是以混血种晋升的纯血龙族!” 楚子航瞳孔中爆发出摄人心魄的光,死死看向师弟。 这就是师弟想告诉他的答案吗? 如果奥丁是混血种,那么奥丁能做到的事他也能做到! “那么摩根呢?”夏弥低头,双手竖起食指抵在太阳穴上,就像聪明的一休一样开拓思维。 “引路人?还是……神?”楚子航轻声说出了最后一个字,目光复杂无比。 夏弥愣住了,喃喃道:“神?龙族一向自诩为神,这个神指的是龙族,还是……真正的神祇?” “在北欧神话中,有三位特殊的女神,祂们被称为命运三女神。”楚子航深呼吸道,“某种意义上,祂们是奥丁的领路人!” “而在凯尔特神话中,仙女摩根被视作三位一体的女神。”夏弥轻声说道。 他们忽然感受了某种恐惧。 窗外柔和的夜风变得有些寒冷,因为他们在这一晚窥探了神的秘密! 另一边。 路明非撅了撅屁股抓了两下,对两人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心中啧啧道求求你俩赶紧原地结婚吧,我把民政局给你们搬来可好? 我随便讲两个故事你们都能圆到近乎真相的地步,我再透露点信息你们岂不是要凿穿龙族历史了? 第六十五章 拼凑出的真相 “如果摩根是三位一体的女神,那么引领亚瑟王获得王者之剑的梅林又是谁?”楚子航沉吟道。 “在第一个故事里,亚瑟王受伤后遇到了摩根,得到了某种馈赠,这里面并没有梅林。”夏弥分析道,“要想得到最接近真实的‘故事’,我们必须做出取舍。” “你的意思是……”楚子航迟疑道,“将梅林剔除?” “没办法,梅林的出现对不上。”夏弥摊手道,“我们找不到合适的角度将他加入进去。” “不。”路明非慢悠悠地打断了两人的交流,“梅林这个人确实存在,但你们疏忽了一点。” 夏弥和楚子航同时看向路大爷。 今晚的主角看似是夏弥和楚子航,可事实上路明非才是最关键的人物,他们所讨论的一切根本所在。 “我很喜欢师妹你前面说的两个字,时代。”路明非笑道,“对于梅林这个角色,我可以给你们两个提示。” “第一个提示就是你们疏忽的一点,时间。你们既然已经完全打乱了传说,为何还要将梅林这个人物局限于传说?” “第二个提示,你们知道尼伯龙根吗?那里是亡者之国,也是由龙族建立的君主之国,如果你进去过,身上就会留下一个烙印,这份烙印会指引你再次前往那个失落的世界。” 车厢内又恢复了寂静。 楚子航目光闪烁,他听懂了师弟的暗示,六年前的那个高架路,以及他们不久前遇到的奥丁,都是在尼伯龙根内! 而这份烙印之说,让他联想到了六年前突然出现在他肩膀上的印记! 一株半朽的世界树! 师弟接近自己,也是因为自己身上有奥丁的烙印,想借助自己身上的印记踏足奥丁的尼伯龙根? 不对……在那个夜里,师弟更像是在保护自己,而不是主动找上奥丁。 再加上师弟对他表现出的莫名熟稔和亲近,楚子航总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但又捅不破最后一层面纱,思维似乎受到了某种局限。 “我明白了!”夏弥郑重道,“正如摩根不是亚瑟王同母异父的姐姐,梅林也不是从小抚养亚瑟王长大的老师!梅林出现在亚瑟王身边的时间不对!” “你的意思是?”楚子航看向夏弥。 “这两个故事中,奥丁的故事在前,他得到了摩根的黄金戒指,获得了无上的权与力,这件事迹通过某种渠道流传了出去,知晓此消息的人自然会疯狂追逐,梅林也许就是其中之一。秦始皇也曾派遣徐福出海寻找长生之术,这件事和亚瑟王寻找圣杯有着某种重合。” “换言之,梅林并不是接受了尤瑟王的委托才照顾亚瑟王,而是他发现了亚瑟王身上的秘密!” 夏弥凝视着楚子航,一字一顿道, “梅林发现了亚瑟王身上有尼伯龙根的印记,他知道亚瑟王去过那里,企图通过亚瑟王了解更多关于摩根的信息,最终进入阿瓦隆!” “而在神话传说中,梅林也是因为爱上了阿瓦隆的仙女,最终被仙女囚禁在阿瓦隆上至死!” 热情洋溢的鼓掌声响起。 路老师神色激动,热情鼓掌,将代表三好学生奖状的橘子皮郑重递到夏弥手中。 “师妹,恭喜你在一堆垃圾里翻翻找找,不仅完成了拼图,还开拓了支线任务!” 夏弥白了这家伙一眼,将橘子皮丢在他脸上。 路明非无所谓地笑道:“你们已经得到了最主要的信息,那就是奥丁曾是混血种,他通过某种方式获得了无上的权与力,但你们还没有解决两个分支任务。” 楚子航沉默地看着师弟的,等待最后的问题。 今天晚上他得到的消息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 在芝加哥和夏弥的学术讨论中,他得到了“混血种是有可能晋升为纯血龙族”这一信息。 而今晚,他从师弟口中彻底论证了这一说法! 并且他了解到了自己最大的敌人奥丁,就是走在这条路上的王者! 他现在最关注的,其实是第二个故事的末尾——奥丁没有意识到一点,在他接过黄金戒指的同时,摩根也将湮灭之冠戴在了他的头上…… 黄金戒指代表着无上的权与力,那么湮灭之冠代表了什么? 束缚? 使命? 夏弥平复着自己的呼吸,重新冷静下来。 她没有猜错,眼前这个看似平凡至极的男人绝不是普通的混血种! 在芝加哥的那一周,她从校内论坛上深入了解了学校目前唯一的S级路明非。 但那些传闻中的路明非根本配不上S级这个评级,而且在同学们的眼中,他没有言灵! 他是学校内仅存的两个高血统评级却没有言灵的人之一。 可在那个火车站,夏弥亲眼目睹了这个男人施展【无尘之地】,规避了自己所设下的完美伏杀! 那一次,她从路明非身上感受到了同类……不,是更恐怖的气息! 但这愈发让她感到疑惑。 作为四大王座上的君主,往前看尽一切历史,能凌驾在她之上的存在屈指可数! 她原本猜测这个待在楚子航身边的男人可能是奥丁。 楚子航身上有着奥丁的烙印,而这个世界上亲眼见过奥丁的人寥寥无几,哪怕是她,也不曾目睹那面具下的真容。 在那夜的食堂,她和路明非间展开了试探,可路明非不仅滴水不漏,反而“无意间”道出了她与哥哥的前世身…… “第一个分支任务,”路明非竖起第一根手指,“梅林指引亚瑟从摩根手中获得了圣剑Excalibur,这把剑究竟有何意义?” 面对重新皱眉的两人,路明非耸肩道, “别想了,这个问题已经超纲了,我可以直接给你们答案,这把剑与黄金戒指相生相克,你们需要考虑的是梅林为什么想得到此剑,以及第二个问题。” 他神色凝重地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那就是梅林的身份,我可以告诉你们,梅林就和神话中一样,进入了阿瓦隆,并被其中的仙女暗算,囚禁在了这世间的某处。” “但如果梅林只是一个普通的混血种,曾赐予奥丁无上权与力的仙女,需要以暗算的手段对付梅林吗?” 第六十六章 猎人 “额,对了,支线任务不急,有些事情暂时连我也没想通,你们就算回答了我也没法给你们答复。” 面对同时瞪大眼的两人,路明非就像个渣男,以最严肃的口吻说出了最不负责任的话。 “思考了这么久了,也该放松下了。”他搓了搓手,“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当我说1的时候,师兄你们就全趴下来,怎么样?” 楚子航瞬间变了脸色。 师弟的双手悄然落至座位间的桌子下方,下方霎时传来了冲锋枪上膛的声音! 他自然不可能怀疑师弟是要冲他开枪,楚子航猛地环顾四周,远超常人的敏锐听觉,为他带来了前后车厢上方轻微的脚步声,以及枪械上膛声。 他们被包围了! 对方很隐蔽,就像黑暗中蛰伏的毒蛇,但这没能逃过混血种的听觉。 楚子航骤然起身抓住窗沿,向车窗外看去。 火车正好行经在一条峡山大桥上,两侧是裂谷沟壑,目测高度至少上百米,他们无法通过跳车规避这场围杀。 四面八方都是杀机涌动,伏杀者早早算准了他们会乘坐这俩火车,提前清场了前后几节车厢,为接下来这场围杀打造了舞台! 楚子航在第一时间联想到了火车延迟的原因。 他的耳边忽然传来的哼唱声。 “ティガ勇気が今足りない……” 楚子航愕然望去,发现师弟眺望窗外夜色下的峡谷,口中哼哼着一首日语歌。 该死,这歌怎么还这么耳熟? “迪迦剧场版的片尾曲。”路明非见师兄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不马上要打架了吗,我在向迪迦祈祷,希望他能将勇气借给我!” 楚子航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只能面无表情地拔出了村雨。 …… 作为此次行动的领头者,001持枪挥了挥手。 身后一身黑色防弹服,沉默如铁塔般的壮汉顶了上去,分别站在通道两侧,枪已上膛。 001目光深沉,心中则是慌得一批。 他是猎人中的一员,往日间向来自负,单枪匹马闯天下,什么怪力乱神的地方都去过,他最喜欢的电影角色是夺宝奇兵里的琼斯教授,感觉琼斯就是他的人生写照,只不过琼斯是通过考古拯救世界探索遗失历史,他是通过盗墓从万恶的资本主义手中获取钱财。 当然,他一直觉得这两者没区别。 赚钱嘛,不寒碜! 他在秘鲁挖过古墓,也探索过埃及埋藏在地下的倒金字塔,干一行的古墓里爬出爬进是日常,什么诡异事情都遇到过,不过他一向福大命大,老天不收。 可这一次他却感觉悬了! 他盗墓、探索遗迹确实是把好手,可领兵打仗是另一码事! 这些跟在他身边,全身上下一片黑,脸上还带着死神面具的壮汉都是雇主派来协助他的。 他本来接的任务是来英国探索一座古墓,可雇主临时说任务有变,需要他帮忙带一个人回去。 说是带,其实和绑架没差,雇主似乎生怕他出差错,还特意派了一群龙精虎猛的汉子提着枪来辅佐他。 有这样一群猛男跟在自己身边,理应安全感很足,有事指挥他们上就像,可001一向以来的危险预警自从上了这俩火车后就没停过! 001握着枪,低头看着腕表上的时间,手心全是汗。 距离雇主安排的行动时间还有一分钟。 他扫视了一圈周围,个个都是五大三粗的肌肉猛男,提着重型武器,别提有多棒了。 可这该死的危险预警怎么就不停呢! 雇主说了,对方手头没有足够的火力武器,让他尽管放心带人上。 时间一分一秒逐渐逼近,001的呼吸愈发急促。 就在这时,他听到前方的车厢传来了熟悉的旋律。 001一愣,心中长了草,这不是迪迦奥特曼的片尾曲吗? 谁还没个童年了,那个年代好男人就要看迪迦! 看来是遇到迪迦同好了,001心中倍感亲切,要不是环境不允许,他都想引吭高歌和对方对唱了。 001暗自下定决心,等会尽量保同好一条小命,就是不知道这些壮汉听不听他的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最终行动时间到了。 001深吸一口气,将肺里填满,猛地一挥手,低喝道: “行动!” …… “1。” 师弟宛如警钟般的声音传来。 楚子航一把拽过夏弥,将她庇护在自己身下,猛地趴下。 路明非豪迈起身,从桌下掏出两挺美式汤姆逊,枪口分别对准前后车厢。 并于此刻对世界下达了命令——言灵·镰鼬! 隐匿于风中的妖精向着四面八方飞去,为他锁定敌人的位置! 路明非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枪声大作,火舌喷吐间,血花四溅在前后车厢的末端! 路鸣泽为他准备的是钨合金动能弹,这种子弹甚至能穿透普通龙类的鳞甲,穿透车厢自然是不在话下。 悄然潜伏至前后车厢门口的杀手遭遇了迎头痛击! 子弹倾泻间,他的手臂如焊死的钢铁完美抵消了后坐力,他甚至有余力控制子弹在空中形成弹幕,全方位覆盖通道口,只有一个微不可察的速度差,但对于普通人类而言这种速度差等同于无。 只可惜现实终究是现实,他手中的并不是生化危机4里子弹不限量的“芝加哥打字机”。 当最后一发子弹射出,火力压制结束,路明非随手将两把汤姆逊扔开,顺手从一旁桌下摸出一把温彻斯特M1897泵动式霰弹枪。 这把枪在近距离上具备无与伦比的杀伤效果,曾被冠上“战壕清道夫”的绰号。 “师兄,另一边人交给你了!” 路明非大声吼道,挑了人多的后方。 提枪,上膛,迈步。 “砰!” 路明非一只手扣动扳机、另一只手拉动滑杆,四十五颗8.4毫米的钢珠将任何挡在前路上的敌人通通撕碎,格杀勿论! 这把枪曾在世界大战中大放光彩,士兵们握着它冲进战壕,开启了无双割草模式,五十米内只要子弹没射光,他们就是战场的主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在这狭窄的车厢过道中,这把枪发挥出了不亚于当年的压制力。 此外这把枪没有扳机阻断,足以打出半自动的效果。 自第一次上膛后,就只有接连响起的霰弹枪声,期间夹杂着拉动滑杆的声音,以及那幽灵般阴魂不散的诡异日文歌! “ティガ勇気を授けてくれ。” 迪迦,请将勇气授予我吧! 第一时间跳出窗户,悬挂在车厢外壁的001心中怒骂,迪迦看了你怕是要向你借勇气啊混蛋! 一步一枪,六发霰弹枪响后,路明非扔掉了手中的1897霰弹枪。 此时他已然站在了前后车厢的衔接处。 他打开了原本为乘务员准备的柜子,一脸惊喜。 小魔鬼果然是最懂他的人,在车厢内触手可及的地方为他精心准备了各类最爷们的枪械。 他从左侧的柜子中拎出了一挺大家伙——加特林重机枪,又从右侧的柜子中搬出两箱子弹,哼着歌现场架枪。 另一侧001心中默数了六声枪响后,猛地带人翻进了车厢,面露怒容,抓住机会疯狂向着尘烟弥漫的过道扫射,子弹在空中织出明亮的弹幕网。 这时候也管不上什么同好不同好了,哪怕是正义迪迦站在他对面,他都敢……哦,这个真打不过。 枪林弹雨间,一道无形领域悄然撑开,每一枚射出的子弹都在领域之外停步驻足,静止在半空,宛如油画中凝固的一幕。 只可惜这一幕被尘烟遮挡,001无缘见得神迹般的景象。 言灵·无尘之地。 短暂宛如停战般的真空期后,加特林重机枪咆哮起来,仅仅是扣动扳机的刹那就有数十枚黄铜弹壳飞射出,一米长的枪口焰像是往下喷射的火炬,撕裂了眼前一切,在这节拥有悠久历史的车厢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枪声之猛烈令敌我双方都觉得置身于正在放电的烟云中。 重新被这重火力压制,趴在地上匍匐向窗口爬去的001咬死雇主的心都有了! 你特么管这玩意叫做没有火力支援?!我可去你大爷的啊! 前面的冲锋枪和霰弹枪他都忍了,可这特么是什么玩意啊!! “撤退!撤退!” 睚眦欲裂的嘶吼声被加特林的咆哮声吞没,正如火光撕碎了一切,整节车厢都在加特林的火光下融化消解! 这把枪由上世纪一位医生所研发,最初目的是为了减少战场伤亡,可结果却是背道而驰。 两箱子弹在两分钟内打完,枪膛也因过度发热而赤红。 路明非突然想到了一个电影桥段,讲述的是一位长期待在船上的钢琴家的一生,在一次演奏他遇到了挑衅者,他向观众展现了自己极致的手速与技法,连接琴键与弦锥的钢丝因他的演奏而急速升温,最终钢琴家用钢丝点燃了烟头,将香烟插入挑衅者的口中,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体面地离开了。 看来小魔鬼还是不够贴心,没有提前为他准备一根香烟。 路明非站在车厢衔接处,面前是剩下一片残骸,随时要崩溃瓦解的后车厢。 夜风中后车厢不断发出着哀鸣的嘎吱声,最终如悬崖峭壁上松手的攀岩者,坠向了无尽深渊。 路明非眯眼眺望远方夜幕,连承载了部分权与力的傀儡都死在了他的刀下,那家伙究竟抱着什么打算在此地围杀他们? 总不能已经有核武器瞄准这辆火车了吧? 路明非挠了挠头,他可爱的弟弟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最亲爱的哥哥死在核弹下的。 不过就目前形势来看,对方才刚端上来一道开胃菜。 第六十七章 灼目之光 另一侧。 在路非明提着枪迎向后车厢时,楚子航嘱咐了夏弥一句藏好,就翻身跳出了车窗。 他没有直接上车厢顶部,侧身紧贴着车厢,直接跃到了前车厢继而翻身而上。 在跃出车窗的那一瞬间,他就开启了爆血。 对方来历不明,却明显有备而来,他无需留手,在第一时间选择爆发了最强的力量。 爆血带来的力量令人战栗而惊喜,流淌在血管中的仿佛不是鲜血,而是灼热的火流,无与伦比的自信令他心生喜悦,但理智又化作冰水浇灭了这股喜悦。 楚子航翻身而上,一个繁复而压缩到极致的音节从他口中道出! 那是龙文! 相较于村雨,君焰才是清场的利器。 肉眼清晰可见的微光在他的眉心处闪现,随即,微光几百几千倍地膨胀起来。 这便是领域,龙族言灵制造的领域——言灵·君焰。 与在润德大厦内释放的最初状态的君焰不一样,不再是纯粹的高温,而是澎湃如海潮的火焰以他为中心放射,向着四面八方,携带着强劲的冲击波! 火焰四射,强劲的冲击波将车厢顶部的众人掀翻下了火车顶部,跌落大桥两侧的峡谷。 瞬间完成清场,可楚子航心中却没来由的掠起一层阴影。 因为太平静了! 相较于师弟那边响起的剧烈枪声,他这边近乎是死寂无声。 被他“推”下火车的人全程没有任何声响。 无论是被火焰点燃缠身,还是跌落峡谷,他们自始至终都是一声不吭,甚至有人在跌落的过程中不忘举枪向他射击! 冰冷、无情、高效……就像死侍一样! 脚下响起无数枪身,子弹穿透被烧的一片漆黑的车厢顶部。 楚子航在下方开枪前的一瞬间暴起,从侧方撞碎了车窗玻璃,跃入人群。 他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些人的身份,毫不犹豫地开启了二度爆血! 黄金瞳中的光芒愈发炽盛,带着莫大的威严,古老的吟诵声回荡在车内里,仿佛古钟轰鸣! 一轮由纯粹火焰组成的赤红焰墙平推向四面八方,所有黑色人影手中的枪支在第一时间开始融化。 楚子航仿佛置身于一轮日冕中,如行走于世的火神,挥刀以自身为中心斩出了圆弧。 他在第一时间毁去了敌人手中的武器,点燃了他们的衣物,但这并没有令对方丧失战斗力! 敌人顶着炙热滚烫的火焰日冕,向他发起了冲锋! 楚子航旋身,挥舞村雨斜斩,挥出一式“逆袈裟”,这是凌厉凶狠的左斜切! 长刀在高温中变得炽热,发出介乎红色和黑色的光。 刀刃切开了防弹服,斩入了敌人钢铁般的血肉中。 仅仅是刚刚接触,楚子航就面色一变,对方身躯的坚固和他在那高架桥上见过的死侍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他收刀后退,君焰领域再次膨胀,火焰夹带着冲击波向四周横扫,将逼近的身影击退,为他争取来了换气的机会。 他在瞬间确认了敌人的数量与位置,于第一时间改变了战术。 心脏猛地跳动,迸发出龙血与纯粹的力量,透明的球形领域再度闪现在他的身周,变得更加清晰,表层闪烁着不稳定的暗红色光弧。 楚子航深吸一口气,二度爆血达到最大化,源源不断的力量从血脉深处涌现出,化作支撑君焰施展的动力源泉! 领域破碎。 炽热的光焰摧枯拉朽地横扫向四方,宛如一枚凝固汽油弹炸裂在了这间车厢内! 剧烈的冲击波在一瞬间震碎了所有车窗玻璃,将死侍们死死压在墙上,其中两个死侍被直接撞出了车窗,飞落峡谷。 这就是他的目的! 敌人特意为他们营造了这样一处“绝境”,却忘记这样的环境同样能被他们利用! 整间车厢开始摇摇欲坠,楚子航肆无忌惮爆发的君焰让这间车厢接近报废。 他趁着敌人无法动弹的时机蹂身而上,一个个将对方丢出车厢,对方身体异常坚固,力量很强,但毫无技巧可言。 “师弟,夏弥!走!离开车厢,到前面去!”做完这一切后,他猛地对后方大吼。 夏弥拽着行李,缩着头从座位处跑了过来。 楚子航面部微抽,果然是个勤俭持家的好姑娘,这种时候还不忘带上大家的行李。 他大步上去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一把拽着夏弥纤细的胳膊,踩着近乎只剩下钢铁条的车厢底部,将她送入了前车厢。 “尽量往前走!我去师弟那看看!” 他喊完转身就要走,没想到夏弥反拉住了他的手,神色凝重地摇头,示意他看向上空。 楚子航悚然,顺着夏弥的视线看去。 一道介乎于天使与恶魔间的十字身影背对着月亮,屹立在半空! 这是龙形死侍,还是……纯血龙类?! “走!”楚子航低声喝道,横刀拦在夏弥身前,“快走!不要犹豫!尽快联系学校!” 可夏弥显然没有听他的,他感受到了后背处传来的温热感,两只手从后面环抱住了他的腰。 “将君焰领域放大到最大!”夏弥从后面抱住了他,声音坚定而充满了某种威严,根本不容他的反驳。 这时尖啸的风声传入了楚子航的耳中。 他心中一动,微光自他的眉心闪烁,以极快的速度扩张开来,肉眼可见的透明领域包裹了他和夏弥两人! 与此同时,另一道言灵领域以他们为中心扩散,尖啸刺耳的风声交织耳畔。 “我的言灵是风王之瞳。”夏弥柔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楚子航深吸一口气,君焰领域达到了最大化,领域表面流动的光从暗红色变为血红,越来越亮,最后变得阳光般刺眼。 超越常人理解范畴的伟力在他们的头顶汇聚,这是超自然的力量。 这一次的君焰不是先前的爆炸,而是死寂、无声地燃烧着,沉默中蕴藏着令人心悸的威力,最终这份力量全数汇入了风的领域。 极高温度的烈焰在强风的统御下形成了自然界罕见的奇观——火焰龙卷! 飓风中央摇曳的火蛇扭动着升空,在这过程中愈演愈烈,到最后由蛇蜕变为了龙,灼人眼眸的火龙呼啸着向空中的身影席卷而去! 这是两个言灵的完美叠加! 无与伦比! 天作之合! 夏弥拥抱着楚子航站在车厢末尾,猎猎夜风吹动着他们的衣衫,黄金瞳孔中倒映着灼目之光,焚城之炎。 第六十八章 新王与旧王 空气被点燃了,弥漫着越来越浓重的灼烧气息。 完美结合双言灵的火龙卷在夏弥的控制下如锥子般席卷向空中的龙类。 这股威能已经超越了单纯的君焰,无论是杀伤力还是范围,是楚子航所见过的极巅,即使是那夜康斯坦丁释放的君焰也不及此刻的火龙卷! 但是…… 声势浩大的火龙卷却在接近对方两米范围内时被某种力量强势抹去! 无论是尖厉的风还是高热的火焰,都无法突破那重无形的壁障,那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绝对精神领域,火龙卷迎头撞在这个领域的分界上,如同飞蛾扑火,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就灰飞烟灭。 “初代种……”夏弥近乎呻吟的声音在楚子航耳边响起。 楚子航面色难看,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刀。 能这般轻而易举抹除他们的言灵攻击,除了初代种外他想不出第二个答案。 对方的实力明显还要凌驾在那夜的康斯坦丁之上! 他拍了拍夏弥的手,嗓音无比平静道:“你先走,我留下了和师弟汇合,师弟……我会和师弟一起挡住他。” 他顿了顿,在这句话中加上了自己,他不想暴露师弟的身份,也不确定夏弥会不会保守秘密。 “要走一起走!”夏弥坚定道。 “听话,我们总得有个人活着逃走,将消息上报给学校。”楚子航低声急促道。 “不逞强你会死啊!”夏弥带着些怒气的声音响起,“有些事你拼了命也是做不到的,为什么还要拿命去拼?” 楚子航沉默了。 这个问题他有答案,因为除了命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他只能拿命去拼。 你只剩下命可以燃烧了,那就燃烧你的命,如果有一天你连拼命的资格都没了,大概那就是你的死期。 但夏弥突如其来的怒火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确实弄不清女孩的心思。 “我们一起走。”夏弥嗓音软了下来,轻声道,直到此刻楚子航才发现即使言灵结束了,她依然没有放开抱着自己的手。 就在这时,巨大的、无形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他们就像置身于深海底部,强大的水压要将他们彻底碾爆! 属于初代种的领域从天而降! 这是纯粹的精神力量,是身为初代种的证明,是君主之证! 海潮般的精神力量形成了独特的领域,在这领域之中,楚子航感觉自己就像大海上的孤舟,随时可能倾覆。 他的呼吸愈发困难,身后的夏弥好像也是如此,因为她抱住自己的手越来越用力,他甚至能听到夏弥咬牙切齿的声音。 而那个龙类……几乎没有动! 祂依旧和行进的火车保持着固定距离,只是释放了自身的精神领域,就几乎将他们压垮。 不行……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不然他们都会死! 至少……要让夏弥逃走! 他必须打破这位君主的威严! 二度爆血继续攀升! 楚子航黄金瞳中仿佛结冰般漠然,他在深深的呼吸,吸入巨量的氧气,无数鳞片刺破体表,带血的骨刺从他的身体里钻出来,君焰领域再次燃烧,不断扩大,不可思议地突破了龙类的精神封锁…… “暂时到这了。” 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楚子航身边,他抬手点在了楚子航的眉心,指尖沾染了一滴血。 原本刺穿体表的鳞片与骨刺瞬间缩回了皮肤下,楚子航明亮如炬的黄金瞳在达到一个顶峰后猛地回落,变的比平常更黯淡。 “师兄,带上这家伙,你和夏弥先撤。” 拦在楚子航面前的,赫然是路明非,他手中还拎着一个昏迷的人。 “师妹说的很对,有时候打不过就战略撤退,迟早会打得过的,用不着把宝贵的命浪费在这。这家伙暂时不是你现在能抵御的,你需要继续纯化你的血统,增强对龙文的掌控。” 路明非遥望半空中狰狞的十字人影,语气淡然, “奥丁能做到的,你迟早有一天也能做到,但这需要时间。不过没事,我会帮你的。” 楚子航因为外力而从爆血的状态中退了出来。 从爆血状态退出来后,他的身体很虚弱,这就是爆血的后遗症,他深深看了眼师弟的背影,接过他手中的人,勉强抗在肩上,转身与夏弥向车厢前部走去。 他清楚此时留下只会拖累师弟,必须尽快带着师妹一同离开。 夏弥扶着他向前走去,途中回头冷冷望了眼半空中的龙类。 等到楚子航离去,空中扇动羽翼始终与前进的火车保持均距的身影低沉开口:“身拥王域,你果然是我们的一员。” “王域?”路明非歪头疑惑道,“你是指这重精神结界吗?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们为它冠以‘王’之名了?” “‘王’何时起变得这般廉价了?” 他摇着头,目光无奈的就像看着任性又死犟的孩子。 龙类冷漠道:“虽然没认出你的身份,但我能看出来你不完整,而我已经苏醒了上百年。退下吧,交出那两人,看在同族份上,我不与你动手。” “你长大了,果然和当年不一样了。”路明非笑容有些欣慰:“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听说你取了新的名字,叫做李雾月,所以……你已经抛弃我曾经赐予你的名字了吗?” 那双金色汽灯般的黄金瞳骤然放大,龙类失态地惊怒道: “你是谁?!” 祂先前以君王般的沉稳面对楚子航二人的进攻,可此刻却彻底失去了仪态,鼓动着龙翼在半空掀起了猛烈的空气乱流,力量失控般在领域内肆意起舞! 祂是这世间最大的怪物之一,却在此时生出了恐惧,被另一头早已遗失在历史中的怪物吓到了! “你是谁!你是谁!你绝不可能是祂!” 李雾月鼓动着狂风,震耳欲聋的怒吼。 祂在怒吼咆哮,却掩饰不住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与颤栗。 李雾月只是他们身为人类的名字,龙族的名字早已被祂们遗忘,因为祂们不敢想起那个名字。 每当听到那个名字,祂们都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位赐予祂们名讳的存在! 可祂已经死了!彻底的死了!祂的一切都化作了另一位伟大存在的食粮! 祂死的那天全世界都在颤栗,所有上位者都在瓜分祂的权柄,祂被“吃”的很干净! 而收获最大的那位伟大存在顶替了祂的位置,高踞王座,俯瞰众生,成为了新的至尊! 这就是新王与旧王的交替,血腥而残酷,新王踏着旧王的尸骨登上了新的王座。 至此,再无人记得曾经存在过的伟大。 祂的名字从历史中被划去,祂所留下的一切痕迹都被新王抹去…… 第六十九章 位格 “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不去试图夺取黑王之卵,而是在这里等着你?” “是很好奇。” “因为在谁的手里根本不重要,黑王尼德霍格,他是至尊至力至德的存在,他的苏醒无人可以提前,也无人可以押后,他更无法被毁灭。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这一点,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能杀死黑王的,只有新的黑王,或者黑王自己。” 这一刻。 路明非仿佛绝世的演员,以两种完全不同的腔调自问自答了上面的对话,情感丰富,语气到位,仿佛真的有两个人在此对话。 一个是李雾月本尊,另一个是早已死去百年的梅涅克·卡塞尔! 然后。 他含笑着看向惊惧不安的龙类,温和道, “为什么要质疑我的归来?” “在你的眼中,祂是那样的至高至伟,存在即命运本身,无法忤逆,无法违抗,注定将从过去回到现在,可难道在你的眼里……” “我还比不上祂吗?” 他的语气骤然变得森寒,恍若寒冬里凛冽刺骨的冰霜。 澎湃如海潮般的威严随着精神领域的扩散横扫而去,须臾间并覆盖了龙类的精神领域! “在你的眼里,我还比不上那个叛徒?!” 如罚世天雷般的震怒降临,路明非冰冷地对世界下达了命令: “我说话的时候,没有人能站在我的头顶!” “禁空。” 李雾月鼓动的龙翼突然失去了力量,惊怒交加地从半空中笔直坠下! 这一刻哪怕祂是天空与风之王,也仍旧失去了自由翱翔天际的资格,有无比沉重的力量压在祂的身上。 祂拼命鼓动膜翼,以一种异常狼狈的姿势挣扎在半空,才勉强跟在火车的后方! “不要这么惊讶地看着我,我很早就告诉过你了,作为龙族血裔,一切力量都是以文字的形式存在。” 路明非仰望万里无云的夜空,轻声叹道, “今晚天气真不错,让我想起了你们兄弟俩出生的那一天,天上天下都是雨,你们兄弟俩站在雨里瑟瑟发抖、相拥取暖,这一幕难免让我触景生情,便将你们带了回去。” “可事实证明,我的确不会教孩子,不然哪能教出你们这些废物,徒具龙血,却没有一颗匹配的心。即使是数千年的光阴,也没能教会你们何谓真正的强大。” “我前段时间见到你哥哥了,祂很不好,一点都不学好,虽然你们兄弟俩都是废物,但你至少比祂强些。” 他漠然低头,看着近乎贴地飞行的龙类,淡淡道:“既然你放弃了我给你的名字,那从今天起,你就叫李雾月吧。” 李雾月不敢回答。 祂本该转身就跑,可祂太想验证身前之人的身份了。 祂浑身紧绷,积蓄了百年的力量随时做好了暴起逃跑的准备,可祂不舍得离开,祂想从对方身上得到更多细节,以此确认对方到底是冒名顶替,还是祂真的回来了…… 能以纯粹语言驾驭这般伟力的存在,放眼古史,也只有一手之数! 龙族力量的本质确实是文字语言,但某些文字的掌握是需要资格或者说权限的,而决定这份权限的不仅是血统,还有位格! 相较于血统,位格显得有些虚无缥缈,可却是真实存在的。 正如至尊之位至今不过三人,龙族君主之位也只有八位。 哪怕是具备初代种血统与力量的异种,也要在八位君主面前低下头颅,只敢在“黑暗”中称王。 “那个晚上,你也在场?”李雾月低沉问道。 哪怕已经过了上百年,祂仍然忘不掉那个以人类之身跨入龙族领域,差点拉着祂同归于尽的男人。 梅涅克·卡塞尔,一个有资格让自己记住他名字的人类。 路明非没有回答祂。 他似乎在等待什么,静默地望着远方的天幕,目光有些怅惘。 他不说话,李雾月也只能沉默地紧随其后,警惕地保持着彼此间的距离。 直至路明非阖上了眼眸,伸出手缓缓握拳,将什么东西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这一刻李雾月本能地拉开了与他的距离,浑身龙鳞开合,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尽恐怖的东西。 祂以远超此前的速度转身逃窜,没有一丝犹豫,铁青色羽翼震动空气,第一时间冲出了路明非的精神领域,自此身形再无束缚,如鱼入大海,以超越音速的速度冲向了高空。 路明非凝望着瞬息间就已在千米高空的身影,收回了要出口的两个字。 那是——“皇帝”。 …… …… 楚子航和夏弥一同向着车厢前部走去,直到这一刻他们才发现,原来这列火车上只有他们三个人! 别说是其他乘客,就连乘务员都没有,敌人清场清的很彻底,似乎不想让龙族的秘密暴露。 随着不断前进,他们愈发警惕,因为周围真的太安静了,只有火车轧过铁轨的声音,其余再无异响。 哪怕是后方师弟那里,也根本没有声音传来,那道精神领域隔绝了内外,自成一片天地。 “哎呦……”痛苦地低吟声从楚子航肩膀上传来。 001从昏迷中慢慢恢复意识,只觉得自己好像悬在半空,有人扛着自己前进? 是谁? 他刚刚睁开眼睛,一击手刀落在了脑后方,他干脆利落地又晕了过去。 夏弥眨巴眨巴眼睛,道:“我上过预科班的防身术课程。” 楚子航点头评价道:“很标准的一击,无论是力道还是位置。” 血统优势让楚子航在短时间内恢复了过来,不至于太过虚弱,已经无需夏弥的搀扶,但夏弥也未曾松开手。 对于夏弥的行为楚子航不反对,即使夏弥不来这一刀,他也会把这人弄晕过去。 虽然不知道师弟带回来的是什么人,但单看穿着,这人是和敌人一伙的。 想来事后能从这人口中撬出幕后黑手的情报,但现在的场景显然不适合做这回事。 他们终于来到了火车最前部,站在了驾驶舱门口。 楚子航先把肩上的家伙放在了一旁的座位上,握住了村雨,和夏弥交换了一眼,默契点头,猛地一脚踹开了驾驶舱的大门! 他横刀冲了进去,却发现里面仍是空无一人。 这是一辆无人驾驶的老式火车?! 第七十章 容器 “哥哥,你把他吓跑了。”路鸣泽抬手遮在眉上,踮起脚望着定格在远方的狼狈背影。 路明非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能吓跑是最好的,如果没吓跑,那又得借你的力量了。” 路鸣泽义气凛然道:“哥哥尽管借用啊!咱俩谁跟谁!别客气!” “少来了,你的处境也不好,前段时间你的消耗已经很大了。”路明非叹了口气,“幸好这对兄弟向来不争气。” 路鸣泽耸肩道:“其实还好啦,主要是哥哥你积威过深了,祂们对其他人可不是这态度的。此外这对兄弟平生最信‘命’了,说来这还是受你影响,你得自我反思啊!” “信命?”路明非呵呵道,“真要是信命的话,也不会选择加入奥丁的阵营了。哦,还说不好是不是奥丁,保不准是洛基。真要是洛基这家伙,倒也能解释这么多年过去,他哥从翱翔天空的君王完美退化成藏身在阴暗地沟里的老鼠。” “哥哥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要进行茧化换血吗?” “换血……暂时不了,没有那么多时间,接下来还要处理大地与山之王这对兄妹。” “那要不要尝试下二十一世纪最新研制出的进化药?” “唔……这倒是可以考虑,等等!你说的不会是那些从死侍胎儿里提炼出的血清吧?”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给你用那种‘地沟油’!是古龙的血清啦!” “古龙?” “好吧,幼龙的血清。” “……拿两支来试试吧,这具身体确实太弱了。”路明非揉了揉眉心,“我需要尽快提升下实力,至少将身体强度拉到A级以上,不然连用个低阶言灵都费力气。” “诶,话说我刚想问问哥哥你。”路鸣泽仰头认真道,“你已经拿回了属于你的所有权柄吗?” “不。”路明非沉默片刻道,“还差了很多,不过龙文的那部分差不多都拿回来了,这是根本,剩下的就是龙躯,以及五大元素的权柄。” “李雾月有一点没说错,无论是你还是我,我们都不完整。” 他看着路鸣泽说道。 路鸣泽小脸阴翳道:“这是因为那个家伙足够了解我们!所有人都认为我们彻底死了,再也无法归来,但祂不这么认为,祂知道即使自己篡夺了至尊之位,也仍旧无法阻拦另一位至尊的归来,所以祂册封了四大君主,甚至再造了一位‘同血者’与其共享权柄。” “那群蠢货都以为祂在慷慨地分享至尊的权柄,歌颂祂的伟大与无私,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被遴选出来的容器罢了!” “祂将权力分别置放在祂们的体内,这样即使我们复活,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取回所有的权力!” 路明非叹息道:“白王的叛变应该就是发觉了这一真相,李雾月应该也发现了,不然不会加入奥丁的阵营。” 路鸣泽歪头道:“哥哥,我记得你没见过白王。” “当然没见过。”路明非顿了下,微笑道,“听说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漂亮是挺漂亮的,不过小姑娘还是算了。”路鸣泽死命摇头道,“挺剽悍的一个女子,不然当初也不会胆敢率领三分之一的龙族试图推翻尼德霍格的宝座了。” 路明非看了他一眼道:“这几千年来,我一直都没有彻底苏醒,但你不同,我很好奇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路鸣泽耸肩道,“只是做了些某些人曾经做过的事,譬如引导白王发现了真相,也顺便投资了下人类,人类还是很有前途的,他们未来仍会是这座星球的主人。” “说来奥丁能踏上阿瓦隆可还有我的一份功劳,哥哥你说那家伙是不是欠我一份人情?” “那你去找他还?” “免了吧,第三位至尊呢,我可惹不起。”路鸣泽啧啧出声道。 “怕什么,你是债主你最大,他要敢动手打你,你跑回来跟我说!我帮你摇旗助威!”路明非毁人不倦。 “哥哥,你太疲倦了,是因为过度使用龙文控制天地元素吗?”路鸣泽忽然问道。 “不。”路明非轻声道,“是因为我不喜欢回想起曾经的记忆。” “动用龙文会让你想起过去?” “是啊,一切都历历在目,仿佛昨日之景重现。每当这段记忆浮现,我都会产生一种错觉。” “什么错觉?” “我仍站在那至高的王殿,有个女孩背对着我拨动命运的琴弦,在那悠扬的琴声中,我听到岁月在我耳边哭泣,命运发出悲鸣……”路明非低声怅惘道,“我好像不是我了。” “那暂时就不要动用这股力量了。”路鸣泽踮起脚轻轻抱住他,怜惜道,“用我的吧,至少在两年内我还撑得住。” 路明非俯下身,将面颊轻轻贴在路鸣泽的侧脸,闭上了眼睛,嗓音轻柔道: “没事,我只是需要时间将这些记忆重新封锁。我们都变了,即使继承了曾经的记忆,但也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们了,就像你,你已经能平静地称呼祂为尼德霍格了。” 路鸣泽微笑道:“一个名字而已,根本不重要,这世界上最重要的还是哥哥你啊!这就是我这几千年来的领悟!” “是啊,这世界最重要的是陪在我们身边的人,而不是所谓的权与力。”路明非粲然笑道,“我很高兴能从你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但我们仍需要权力来守护我们身边的一切。”路鸣泽轻声道。 “不止,还有复仇。”路明非笑着帮他补充道,“我知道你一直在谋划复仇的大计,不用在我这边隐瞒,这是我们共同要做的事情。” 路鸣泽眨眨眼睛,挠头道:“被哥哥发现了。” “谈不上什么发现,不谋而合罢了。”路明非蹲下身,席地而坐,看着夜色下静谧的树丛与远方旷远的天幕。 “哥哥。” “在的。” “我们……赢了吗?” 迎面而来的夜风吹拂过他们倒映世界的金色瞳孔,也带走了那藏在风中的呢喃。 “……当然。” 第七十一章 抱歉 “师兄,你连这种古董级的火车也会开啊?”夏弥倚靠着大门,手指绕着一缕秀发 “我是炼金机械系的,专业老师很喜欢老式蒸汽机器,有一次问我有没有兴趣写一篇有关维多利亚蒸汽时代的期末论文,我答应了,他就带我参观了他收藏的各类老式蒸汽机器。” 驾驶位上,楚子航调试着仪器盘,轻声道,“你刚刚应该先走。” “怎么?你就这么喜欢在女生面前展露你的英雄气质?”夏弥有些冷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是。”楚子航开始减速,“那种时候我们必须活下去一个,只有活下去一个,才能将我们被袭击的消息传给学校,不至于全都白死。” “哦。”夏弥低着头把玩手中的发丝,漫不经心道,“在你的世界里,这种时候也是女士优先?” 楚子航目不转睛地盯着仪表,低声道:“你是新生,正式课程都没上过,你不应该死在这里。” “卡塞尔学院的传统是老的先死吗?” 楚子航沉默。 他确实不懂女孩子,可他能听出来夏弥的话语中满是尖刺,就像一个小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尖刺。 可刺猬竖起尖刺是为了保护自己,夏弥呢? “师兄你很想死吗?” “当然不想。” “哦,那你就是很喜欢cos英雄咯?” “不。”楚子航顿了下,低声道,“只是因为以前有一次,有个人死在了我背后,而那次我选择了逃跑,什么也没做,只是一个劲地开车往前跑……从那以后,我告诉自己绝对不能第一个逃。” “那个人是谁?” “我的父亲。” 车厢内瞬间死寂。 楚子航继续操纵着这台老式蒸汽火车,唇角的线条冰冷而坚硬。 他在让这台火车停下来,一辆无人驾驶的火车在夜间是十分危险的,他懂的也只有最基本的操作。 至于师弟那里……他其实并不担心,当师弟挡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觉得师弟能摆平一切。 这一次夏弥沉默了很久,久到两人都隐隐忘记了刚才的交谈。 夏弥叹了口气,嗓音软了下来:“因为曾经做错了,所以不允许自己再错一次吗?师兄你真是极端呢。” “有些错误你只能容许自己犯一次,即使是一次就已经悔恨终身了,哪里还敢想下次再犯会怎么样。”楚子航轻声回应。 “总这么逞强的话,有一天真的会死哦。” “没事,每个人都会死,区别只在于死的有没有价值。” “可如果有人不想你死呢?” 那种雨后植物的芬芳又从他身后传来,带着阳光雨露的气息。 女孩踮起脚在他耳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车厢内又一次静的可怕。 “其实那天你邀请我去游乐园,我挺高兴的。” 夏弥忽然开口打破了车厢内的寂静,楚子航松了一口气,他第一次感觉到安静原来也能这么恐怖。 “为什么?”他抓住机会准备换个话题,扭转下车厢内的氛围。 “因为我以为你想起我了啊,我说过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可你没认出我。”夏弥歪头道。 “……抱歉,我不是有意遗忘你的。”楚子航深吸了口气,低沉道。 他至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将一个女孩忘记的这么彻底,又在那一天突然回想起关于她的所有往事。 就好像……命中注定。 “没事啊,我不怪你,毕竟你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夏弥的叹了口气,“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 楚子航十分配合地闭上了嘴。 “那天我挺高兴的,因为那是我第一次跟人去游乐园玩。我可喜欢游乐园了,以前偷偷一个人去过,但是一个人没意思……” 楚子航心中一愣。 他现在背对着夏弥,看不见夏弥的神情。 可他脑海中却下意识浮现出夏弥先前趴在桌上黯色的瞳孔。 他是游乐园常客,在继父的概念里彩旗招展的游乐园是最能体现家庭亲情的场所。 譬如电视机里经常能看见一个傻不愣登的小孩戴着小丑的红鼻子,左边是“精英爱心好爸爸”,右边是“温柔贤惠好妈妈”,三人对着镜头傻笑,“咔嚓”一声拍下一张照片,背景就是五颜六色的游乐园。 继父很喜欢这种感觉,所以楚子航每年过生日都会全家一起去游乐园,拍下无数大头贴。 而那个在六年前死去的男人,就只会带着儿子去大浴场,喝着可乐泡浑汤,叫楚子航给他擦背。 在他的印象里夏弥不像家境不好的孩子,去一趟游乐园花不了多少钱。 而且夏弥很漂亮,按理来说会有很多男孩排着队邀请她去游乐园、水族馆和电影院这三大圣地。 他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夏弥既是学校啦啦队队长也是舞蹈团团长,虽然还是初中,却已是亭亭玉立,邻家有女初长成,一脸笑容仿佛能沁出阳关似的。 “你是不是很疑惑?”夏弥忽然问道,“之前在摩天轮上,你是想问我家里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吧?” “是的。”楚子航老老实实道,“我没想到你会是第一次和人去游乐园。” “准确的说,是和一起去过水族馆、一起看过电影的男孩又体验了人生第一次和人一起去游乐园。” 女孩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会不会太绕口了?” 楚子航瞬间变成了哑巴。 “我有个哥哥,是个痴呆儿。”夏弥顿了顿,“痴呆儿是不能去游乐园的,什么都不能玩,工作人员还要赶他,周末爸妈通常在家里陪他,我要去的话就只能自己去,可一个人逛游乐园有什么意思呢?” “我们是双胞胎,哥哥比我早出生,因为我老不出来,把医生护士都急坏了,就忘记照顾哥哥了。他呼吸不通,窒息了很久,所以就变成痴呆儿了。” “所以爸爸妈妈都说哥哥把机会让给了我,本来哥哥也会很聪明很优秀,所以我就该做的比别人都好,因为我那一份里有哥哥的一半。” 夏弥吐吐舌头,“你爸爸妈妈参加你的家长会么?” 楚子航背对着她点点头。 “可他们很少参加我的家长会诶,我从小就是班上的第一名,他们都不觉得稀罕了。” “高一那年我拿了数学奥赛金牌,兴高采烈地跑回家想跟他们说,可我到家的时候家里一片乱糟糟的,家具倒了,衣服被子到处都是,走两步就会踩到撕裂的布和棉花,一个人都看不到,我打电话手机也接不通,我就坐在一团乱糟糟里等他们,最后睡着了。” “天亮后爸妈才回来,说哥哥不知道怎么不高兴了,把头往墙上撞,乱撕东西,他们就找了好多人把哥哥按住送到医院,打了镇定剂,陪他呆了整个晚上。” 楚子航的呼吸忽然有些沉重。 因为夏弥的声音有些出神般的喃喃。 “他们回来后都很困了,跟我说了哥哥的情况就回房睡了。没人问我那个晚上怎么过的,也没人在乎我得奖了。” “你不喜欢你哥哥?”楚子航低声问道。 “不啊,我很喜欢他。因为我们是双胞胎,所以他很黏我,非常黏非常黏的那种,爸爸妈妈也没法让他安静下来,但只要我跟他说话他就会安静。” 夏弥笑道, “那晚他之所以发脾气,就是因为那段时间我老是补习,他看不到我,以为我被爸爸妈妈藏起来了,不是发病。” “后来我去医院看他,他躺在病床上,死死地瞪着眼睛看着屋顶,就是不肯睡,可一看到我眼神就变了,我把手给他拉着,他在我手上嗅了嗅,闻着觉得味道样子都是对的,是真的妹妹没错了,就拉着我的手睡着了。” “就跟一个小狗狗一样,你会不喜欢自己的小狗狗么?” 楚子航歉疚道:“抱歉,我不能养狗。” “师兄真笨啊,这种事没必要抱歉啦。”夏弥叹气道,“我很喜欢我的哥哥,就像他喜欢我一样的喜欢他。” “我最讨厌人家欺负他了。上初中的时候我带他出门去买东西,每个人都用很嫌弃的眼神看着他,说谁家的大人那么不负责,让个小女孩带着那么个傻子出来?” “每个人都不愿意靠近他,他虽然傻,可是很敏感,只能使劲地抓着我的裙子,很凶很凶地瞪着那些人。我那时候不懂事啊,觉得人家看我的眼神也很奇怪,就很嫌弃他,回家的路上就不准他紧跟着我,要他在我后面十米远的地方走,走进了我就不理他。” “他很怕我不理他,就跟在我后面走,十米的距离算得可准了。我心里不高兴,头也不回,走得飞快。走了一段忽然觉得不对,回头看找不到他了,我吓得赶紧往回跑。” “最后我在巷子里找到他,一群人正把他压在地上打,带头的是学校的一个男生,跟我不熟,但是想追我。看见我过来他赶紧说他路过,看见一个傻子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后面,好像要做什么坏事儿似的,盯着我的腿一脸傻笑。” “他们几个朋友就想把他摁倒,但傻子力气很大,根本摁不住,花了好大的功夫,所以没来得及跟我打招呼……” 夏弥幽幽道,“我在人群里看到哥哥,脸上一道道的血痕和尘土,看见我正傻呵呵地笑呢,还有一只脚踩在他的脸上,当时我别提多难过了……我就跟哥哥说我不怪你,你打他们好了。” “什么意思?”楚子航问道。 “我哥哥打架很行的,力气很大,又什么都不怕。但我不准他随便打人,打一次人,我就一个月不理他。” 夏弥继续说道,“然后他就把那些男生都打趴在地下,我就准他继续拉着我的裙角跟我走,带他回家了。那些笨蛋根本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老是看我的腿,他其实只是看我的裙角,因为他老是牵着我裙角跟我走。” “你对你哥哥很好。” “不……远远比不上他对我的好。”夏弥摇头说,“有时候看着他,我会希望他根本没生下来,也就不必受那么多的苦。” “他要是也能去游乐园的话……估计也会很开心吧?”夏弥喃喃着。 楚子航沉默了几秒钟道:“下次放假回国,我们可以带你哥哥一起去游乐园玩。” “诶?”夏弥皱了皱鼻子,“工作人员不会让的啦。” 楚子航淡淡道:“没事,我们可以提前包场。” 夏弥罕见地有些傻眼,小声嘟囔道:“还可以这样啊?还真是师兄你的风格呢……” “有些事情除了拼命确实别无他法,但有些事情不需要拼命也能做到,只需要换个角度。” 楚子航平静道, “我存了些零花钱,如果你不介意,下次我可以带你们一起去游乐园。” 夏弥不再说话了。 楚子航也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他想起了EVA里的绝对领域,绝对的心灵领域。 楚子航一直认为每个人都有这样一处领域,你不会希望别人走进来,只想默默地守护这片土地。 就像他的心中藏着一辆千疮百孔的迈巴赫。 有时半夜被雨声惊醒的时候,他常常觉得自己还坐在那辆车里,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音响里重复放着那首歌。 这样凄冷忧伤的领域,没有人会想进来的,没有人会想坐在副驾驶陪你听着凄凉的雨声和歌声,正如有些苦不用分享,自己吃就好了。 他曾经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从来不曾邀请人进入他的世界。 可最近他发现自己错了。 不仅仅是师弟愿意走进他的世界,愿意坐在副驾驶陪他一起看着窗外凄冷的雨夜,还有他身后的这个女孩也愿意…… 其实夏弥没必要和他说这些。 这些事情于她而言,就像六年前的高架路与迈巴赫于楚子航而言。 只是因为自己与她分享了一件藏在心底很久的往事,这个女孩便开放了自己的心房,让他这个外人踏足了她的世界。 楚子航忽然想到了曾经对师弟说过的一句话,犹豫不决着。 他不知道那句话适不适合当下这个场合。 那句话他只对师弟说过,还是因为情况特殊。 楚子航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 他笨拙而踌躇地低声道:“很抱歉,如果当时我在场,我不会袖手旁观,那样你的哥哥就不会被摁倒,这件不开心的事就不会发生。” 在夏弥说到这段往事时他就被触动了,和师弟说的一样,他其实有点八婆、好管闲事。 如果多年前他也在那个小巷,在几个男生将夏弥哥哥拖进小巷前,他就会冷着脸挡在夏弥哥哥面前,如果男生们想动手,那太好了,那时候的楚子航就已经是半个杀胚了。 至于为什么道歉……他也不知道,也许是想宽慰下夏弥? 身后寂静无声。 就在楚子航心底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的时候。 背部又一次传来了温热感。 那双纤小柔软的手再次从后面环抱住了他。 夏弥将头轻轻贴在他的背上,呢喃道:“真是笨蛋啊,都说了不要为这种事情抱歉啊……” 第七十二章 猎人网站 “たとえ力が强くても” 即使力量再怎么强大 “一人きりじゃ闘えない” 独自一个人也是无法战斗的 “强く未来を求めても” 即使强烈地追求未来 “一人きりじゃ届かない” 独自一人也是无法完成的 “悲しみに覆われてるこの空をこわすよ” 把这片悲伤笼罩的天空打破吧 …… 夏弥忽然松开了手,后方师弟五音不全的哼哼声传来,还有行李箱轮滑驶过车厢的声音。 又是那首迪迦片尾曲…… “噢噢!总算找到你们!师兄你们是真能跑啊,跑就算了,咋行李都不捎上呢?差点没累死我!” 师弟不仅人来了,还很持家的带上了所有行李,此时喘着气哼哼着,整个人直接瘫在了座位上。 “咦,我们的俘虏还没醒呢?” 路明非突然又跳了起来,恶狠狠地看向一旁昏迷中的001, “小弥子,速速打水来!” “嗻!这就为路公公打水去!”夏弥转身行礼,一路小跑去了隔间的卫生间。 “公公,水来了!” “给我浇他!” “哎,好嘞!” 一盆冰冷的水直接从头到脚浇了001一个浑身湿透。 001一个哆嗦,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他迷蒙地睁开眼,面前是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和一个凶萌凶萌的女孩。 这样的组合让他不知道是来到了天堂还是地狱。 莫非这是在天堂地狱的交界处,天使和恶魔正在决定他的归属? 这脑瓜子一下就醒转了过来,001目含泪光,伸手向夏弥抓去,颤巍巍道:“天使救我!” “砰!”夏弥黑着脸,一水盆扣在了他头上,“谁是你家天使!别乱喊啊!” 路明非捋着袖子,狞笑道:“这位施主,你是准备如实招来还是等我大刑伺候?” 001双手颤抖着举起水杯,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大家都是中国人,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啊!您放心,我这人最讨厌嘴硬的家伙了,我嘴可松了!您问啥我答啥!” 对方开口的时候001就发现了,地道的中国普通话,还带了点南方口音,老乡啊! 路明非捏着指关节,冷笑道:“中国人也不骗中国人,你要是敢欺骗我们……我就让你嘿嘿嘿!” 意味深长的笑声中,001擦了把汗,哭丧着脸道:“您别光威胁啊,您倒是问啊!” “姓甚名谁!” “江流!” 路明非一呆:“江流儿?你是下棋的那个,还是取经的那个?” 江流尴尬道:“没有‘儿’,姓江名流。” “哦,这样啊。”路明非顿时兴趣大减,“哪里人。” “浙江人浙江人!” “呦,同乡啊。” “不敢不敢,您老也浙江的?改日小弟做东,请您好好吃一顿!”001腆着脸。 路明非幽幽叹气:“改日?我怕你改不了了啊。” 001哆嗦了下,苦着脸道:“您有话尽管问,可别吓我了,我胆小儿,有事我绝对知无不言!” “什么职业?” “猎人,额……您可能不清楚,就是……就是……就是雇佣兵!你就理解为雇佣兵!雇主在网上花钱发布任务,我们接任务干活。” 江流憋了半天,憋出个雇佣兵来。 “猎人?”楚子航从驾驶舱内走了出来,皱着眉问道,“猎人网站?” “哎对对对!”江流眼睛一亮,“您老是同行?这次纯属大水淹了龙王庙,误会啊!” “少套近乎!”路明非瞪了他一眼,“说说你接了什么任务。” 江流缩着头,讷讷道:“我这人喜欢全世界各地跑,其他没啥能耐,就是运气不错,所以去过不少隐秘墓穴,这次本来是接了个探墓的活,雇主说有个古堡地下可能埋了一座棺材,让我给他挖出来,这种活我经常干,没多想就接了,可一到英国,那边就变卦了,说墓不挖了,让我带队给他抓个人回去。” 他忽然脸色一变,委屈巴巴地哭诉道: “咱虽说没少盗墓,可绑人这活是真没干过啊,我也想拒绝来着,可前面那些大汉你们也看见了,雇主派了这么一帮人跟在我身边,说是让我帮他抓人,可我总感觉是派他们来抓我!” 路明非眯了眯眼,心道你他娘还真说对了! 先前李雾月说了一句话,直到此时他都挺在意的,那就是让他将那两个人交出来。 两个人?哪两个?师兄和夏弥? 抓师兄他能理解,可夏弥就理解不得了,难不成奥丁已经识破了夏弥的身份? 但在认真打量了眼前这个家伙后,路明非心中有了答案。 对方想要的人,是楚子航和江流! 可这个答案出炉后,他的心中愈发疑惑。 他之前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奥丁”究竟准备动用什么底牌来为围杀自己? 在看到李雾月时他以为自己得到了答案。 身为天空与风之王,李雾月掌握的是力,祂的力量远在祂的哥哥之上。 此外,复活了一百多年的李雾月,实力也远在上一世以老唐为代表的一帮拉胯龙王之上。 他先前以为李雾月就是“奥丁”对付自己的底牌。 但从路鸣泽那得到了一个新消息,以及确认江流身上有尼伯龙根的印记后,他想起了一个被忽略的可能—— 李雾月真的和这帮人是一伙的吗? “你的雇主是谁?”路明非问道。 “雇主?”江流结结巴巴道,“我们看不到雇主的具体信息,只有雇主发帖时的id,你可以直接登陆我的猎人账号!” 路明非和师兄对视了一眼,楚子航从包里取出平板,查看了下信号情况。 “有信号了。”他将平板递给江流。 自从战斗开始后,信号就不知道被什么屏蔽了,他们到现在还没通联系上学校。 事关小命,江流哪里敢疏忽,连忙快速流畅地输入猎人网的网站。 刷新后的是一个动漫网站,当然这只是一重伪装。 紧接着,他输入了001的ID账号和密码,点了登陆。 “用户‘【001、】’已被注销。” 江流当场呆立原地。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平板上出现的提示词,没有错,【001、】就是他的账号,因为001早就被抢注了,他特意在后面加了“、”。 “这……我……不,不可能!我没有骗你们!” 江流惊悚无比地跳了起来,就像个疯子一样,语无伦次地大声喊道。 前所未有的恐惧与不安如潮水般将江流淹没。 第七十三章 Nido 楚子航一把将他按回了座位上,让他冷静下来,顺便将平板取回了手中。 “你知道雇主的ID是什么?”路明非摩挲着下巴问道。 他目睹了全过程,能看出来江流不在演戏,那这样一来这件事就愈发有意思了。 有人特意将江流送到了他的身边? 江流还呆愣在原地,只觉头晕目眩。 他这辈子的人生转折点,就是进入猎人网站,注册成为了猎人。 可以说他现在拥有的一切财富、名声都源自猎人这重身份。 而对于一个猎人而言,失去了ID就像失去了身份,无从补办,他绝对没有自己注销账号,那注销他账号的是谁? 江流突然一脸愤怒,好像发现了真相,他大声喊道:“我知道了,是网站的人!这一切都是管理员的阴谋!” 路明非抬手虚压,示意他安静下来。 “淡定点,不要一惊一乍的,现在很明显有人坑了你,所以你要冷静下来,你要不能冷静地和我们一起分析情况,那我只能一枪崩了你了。” 他摊了摊手,面色和蔼道,“还记得我刚才用的温彻斯特M1897霰弹枪吗?我还留了一发子弹。” 一想到前面那恐怖绝伦的大杀器,江流被愤怒冲昏的大脑瞬间恢复了正常。 他怔怔地看着路明非,嘴巴蠕动了几下,才涩声道: “这次任务……比较特殊。” “特殊?”路明非顺手捞来师妹囤满零食的背包,饶有兴致道,“我最喜欢特殊了,细说!” 江流转身打开窗户,反复深呼吸,车窗外的微凉空气让他的大脑恢复了清明,等到他整理完思绪,他才转过身,扫了一眼在场的几人,开始说道: “猎人网站表面就是个简简单单的论坛,其中划分有很多的子论坛,但里面基本都安静得要死,只有一个活跃的闲话区,猎人们在这里调侃吹牛,唯一的版规是不得讨论任务,一切和任务有关的帖子都会被悄无声息地删除。” “而在这些死寂无声的子论坛里,只有一个暗红色、格式统一的帖子,譬如‘123010-伯利兹-A’,这就是一个必须在2010年12月30日于伯利兹完成的A级任务。” “如果猎人们有兴趣,只需要在下面用简单的英文回复说‘check’,资料就会随之发送到你的站内邮箱里,一旦有人看完了资料回复‘take’,就说明雇主和猎人之间达成了临时的雇佣关系,这个任务就暂时被挂起,无法再回复。” “许久之后,当回复过‘take’的猎人又回复说‘over’,这个帖子就会被悄无声息地转入‘旧帖典雪区’,或者这个帖子重新开张。” “发布任务的委托人也是猎人,因为登陆这个网站的都是猎人,但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网站的管理员!” “管理员有时候也会发布委托任务,次数很少,但报酬丰厚,没有人知道管理员是谁,管理员也从不与人交流,只有当你违背版规的时候才会收到他的警告邮件。” 说到这,江流停了下,发现在场三人都听得很认真。 尤其是前面那个凶巴巴的男人,抱着一包薯片就好像看电影一样…… “我这次任务,就是由管理员颁布的任务,而且……是私发!” “等等。”楚子航突然打断道,“你前面说,所有的委托都是公开且统一格式的帖子形式,但这次管理员的任务是私发给你?” 江流沉默了会点头道:“对,任务委托直接私发到了我的邮箱,我当时很惊讶,因为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连听都没听到过,我本来想去讨论区问一问,可刚打开讨论区,我才想起来讨论区不允许谈论有关任务的话题……” 他忽然摇头道,“当然,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接下了这个任务,然后来了英国!” “到了英国后,我发现委托方……也就是管理员锁定了我的位置,他们人很多,我没法拒绝他们。” “再然后……就到了这里,按照委托方的意思,我需要抓走他。” 江流缓缓抬手指向了路明非。 在场三人瞬间呆住了。 楚子航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流的手指,路明非则是眯起了眼。 “你确定……是他?”楚子航沉声问道。 江流点头道:“委托方给我看了他的照片,我很确定。” 路明非若有所思。 看来还真猜对了,江流和李雾月并不是一伙的,有人特意将江流送到了他的身边,而且江流恐怕早已进入“奥丁”一方的视野。 但掐在这个时间点……是刻意的,还是无奈之举? “管理员的ID是什么?”夏弥忽然问道。 “是N-i-d-o。”江流回忆了下,说道。 “nido?鸟巢?”楚子航皱眉道。 “不,你把这个词倒过来,o-d-i-n……奥丁!”夏弥轻声道。 楚子航脸色哗变。 路明非开口道:“刚才那个来抓我们的龙类是被我吓跑的,我们没打起来,不过祂走前说过一句话,让我把两个人交出来。” “让你把两个人交出来?”楚子航惊疑道。 “对,让我交出两个人,我原本以为祂指的是你和夏弥,但仔细想想,对方找师兄你还说的过去,可夏弥呢?” 楚子航拧紧眉头看向江流,沉声道:“你的意思是,对方的目标是我和江流?” “你们还记得之前跟你们说过的亚瑟王传说吗?”路明非轻声道,“这家伙就是一个‘亚瑟王’。” 楚子航脱口而出道:“他也去过尼伯龙根?!” 夏弥站在一旁,来回打量着江流,眼底有一丝疑惑。 作为大地与山之王,她和哥哥融合后拥有着一项极为特殊的能力,那就是打开世间所有尼伯龙根大门的能力,但是这个江流身上的尼伯龙根烙印…… 她从未见过! 难道他去过的是传说中的阿瓦隆?! 路明非挠了挠头,感慨道:“我怎么觉得越来越糊涂了?疑似奥丁的管理员将江流送到了我们的身边,可奥丁的手下又亲自出马想把师兄你和江流抓回去?” “闹呢!” 第七十四章 剑鞘 “敢问几位大哥在讨论什么?什么奥丁?”江流一头雾水,小小的眼睛中满是大大的疑惑。 “没事。”路明非道,“你先前说你喜欢全世界乱跑?还去过不少墓地?” “诶,工作需要工作需要。”江流讪讪然,也知道做他们这行的名声未必好听。 “老哥你觉得盗墓笔记写的几分真几分假?”路明非客气道。 “哎卧槽!您老也看那玩意呢?”江流猛地一拍大腿,满脸惊喜,感情这位不仅是迪迦同好,还是小说同好啊! “那玩意挺贴近现实的,不过我感觉作者还是保守了点,有些墓是真的玄乎,比小说里写的还要玄乎无数。我起初估摸着这作者八成也是业内人士,后来一打听不是,我就琢磨着哪天把他绑了,带他一起下趟墓,然后把他关墓里好好写书……咳咳,开个玩笑,我是正经人,不干绑票这事!” 江流本来说的兴致勃勃,结果话题突然一断,有些尴尬地笑着,一不小心暴露真实想法了…… “没事,你就挑几个你觉得最玄乎的墓讲讲。”路明非摆摆手。 “最玄乎?”江流目光恍惚,脸上旋即流露出几分后怕之色。 他吞咽了口口水,缩了缩脖子,低声道:“还真有几个我至今没弄明白的,说白了,墓地的诡异事八成都是幻觉,厉害的墓主都会在自个墓里布置些致幻植物,你看到的都是你自己想象中的玩意,一般带个氧气罐啥的自给自足就没问题了,但剩下两成……那就解释不清了!” “你们听说过诈尸吧?” 江流小心翼翼问道,生怕对方觉得自己在忽悠他们。 三人对视一眼,齐刷刷点头。 江流一拍大腿,心有余悸:“这玩意是真有啊!我第二次任务去了秘鲁,按照雇主给的线索进入了一座古墓,这次任务要求是拿到一张黄金面具,赏金一百万美元!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那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胆肥,直接走到了墓深处,发现那张面具就戴在墓主人脸上,我给他点了几炷香,又拜了拜,就上去把面具拿了下来。” “起初什么事也没有,我还心里嘲笑自己,什么诈尸啊都是忽悠小孩的,牛鬼蛇神早被砸翻了……可没等我走出几步,我就听到一声悠长的吸气声!!” “就是这种吸气!”江流长长地吸了口气,又道,“但是很漫长!普通人能吸气多长时间?就算慢慢来,几十秒也撑死了吧?但那玩意足足吸了几分钟!” “等等,抱歉打断一下。”路明非抬手,疑惑道,“这种情况你就傻傻地站在那呆了几分钟?” 江流哭丧着脸道:“我那时候脚软了!爬着出去的,最后有段下坡路我是自己滚下去的!” 三人恍然地点了点头,神色复杂。 “你有没有确定吸气的来源?”楚子航问道。 “确定了啊!”江流低声道,“我回头看了,就是墓主人!他的胸腔开始隆起,好像气流在那里积蓄,浑身还发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好像骨骼在动。我当时是一边爬一边回头看,就怕一个回头那家伙站在了我的身后!” 路明非催促道:“后来呢?” “后来我直到爬出那间古墓,墓主人的吸气也没停止,而且那声音依然能传到我的耳边!”江流眼角抽搐道,“我当时吓得连夜屁滚尿流地跑了。后来听说那地方出现了一头嗜血的野兽……你们应该明白吧?” 三人神色严肃,慢慢点头。 “是你放出了那头野兽。”楚子航低声道。 “可我真不知道啊!”江流苦笑道,“我要知道是这么个事,打死我也不要那一百万美金!” 路明非摇头道:“你最多算个跑腿的,即使没有你,也会有下一个壮士,真正的债主是委托人,你不用担心,继续说,还有什么诡异的事。” “还有……还有……哦对了,还有一次委托是去埃及一座埋在地下的金字塔,目标是一颗镶嵌在墓主人头顶的宝石,这个主要是那个金字塔太诡异了,好像是倒着插入地下的,越往下走越狭窄,我最后是爬下去的。等我把那颗宝石挖出来后,墓主人就直接风化了。” “另外有一次是在英国,委托人让我从一座湖底挖出一把剑鞘,这趟活我足足干了十天,才算找到那把废铁一样的剑鞘。要说诡异……主要是找到剑鞘后,我抓住剑鞘向上游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无数女人的凄厉惨叫,幸好我没心脏病。” 江流按着心口一脸心有余悸。 路明非语气古怪道:“你说,你在英国的某个湖底挖出过一把剑鞘?” “对,就是剑鞘。” “那剑呢?” “剑?”江流呆了下,摇头道,“没看到,委托人给的要求也只是剑鞘,没有剑身。” “那你还记不记得,这些东西最后的邮寄地址?” “宝石和剑鞘都是丹麦,黄金面具的话……是美国。” “有具体地址吗?” 江流摇头道:“对方不可能给真实地址的。” 路明非点头,一击手刀干脆利落地将江流放倒。 晕倒前的那一刹那,江流的眼中满是茫然。 “师兄,你们联系上学校了吗?”路明非问道。 “没有,前面一直处于无信号区域。”楚子航沉声道,“我现在可以联系学校,我们需要统一下口径。” “统一口径?” 楚子航瞥了路明非一眼,解释道:“譬如最后那头龙类,我们需要解释怎么从祂手里逃出生天的。” 路明非无辜道:“我把祂吓跑的,没打起来。” “我信了,可这个理由并不能让学校信服。” “好吧好吧,师兄你说了算!”路明非举起双手表示坚决赞同师兄的一切决定。 “江流会交给学校,至于那个龙类……”楚子航沉吟道,“我们可以说祂突然转身,神色焦急地离开了。” 路明非瞪大眼道:“我靠!师兄你这解释比我还不靠谱吧?” “可那是一位疑似初代种的龙族。”这一刻的楚子航沉稳如他的导师施耐德,“这种情况下,初代种想碾死我们就像碾死几只蚂蚁……常理下!你走在路上看到蚂蚁会特意上去碾死他们吗?所以我们无法用人类的逻辑思维去解释祂们的实际行为,祂们做什么都有可能,不需要理由。” 第七十五章 黄雀在后 “我小时候挺坏的。”路明非羞赧道:“看到蚂蚁就忍不住上去拿树叶挡在它们路上,等蚂蚁爬上树叶,就把树叶丢小河里,送它们漂流去。” 楚子航沉默了一会,最终选择无视师弟,继续平静道: “其次是猎人网站。这个网站我去过,江流没有骗我们。我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接触过几个猎人,他们也都是混血种。而且你别忘了,诺顿未觉醒前也是猎人网站的一员!” “在诺顿之前,猎人网站就进入了校方的视野,但校方一直没有把这个网站当成威胁,可现在猎人网站正在不断挑衅我们。” “这不是第一次,之前抢走你档案袋的人也是猎人,足以说明猎人网站的幕后之人在针对学校。” “我们必须将这件事汇报给校方处理,至于江流……” 楚子航顿了下,道:“他不是被无意间卷入的,他也是圈子里的人,他并不绝对无辜,学校会将他处理妥当。” “江流带人对我们进行了伏杀,我们被迫反击,利用敌人准备的武器对他们进行了反杀。” 说到这,楚子航目光奇异地看了眼路明非。 他真的很好奇师弟究竟从哪里摸出两把冲锋枪,又是如何知道桌下还藏了把霰弹枪的。 龙族的炼金术再神奇,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 若非这一路来师弟都在他的眼皮底下,加上行程也是由本地执行部专员临时安排的,他都要怀疑这是师弟事先准备好的了。 “师弟你的枪处理掉了吗?” “扔了。” 楚子航点头道:“很好,如果你们没异议,我接下来就联系校方,事后校方单独询问我们,具体经过就按照我说的来。” 路宝宝和夏宝宝同时举手,异口同声道:“我们没异议!” 楚子航不多废话,拿着平板转身走入驾驶舱。 火车已经停下,穿越了峡谷大桥后,如今他们身处在山腰上,左手边望去是连绵的海岸线,右手边则是起伏的群山。 夜风下林海涛涛,簌簌声不绝于耳,仿佛自然旋律演绎的演唱会,风景独好。 驾驶舱内不一会传来了楚子航通话的声音,似乎是在和施耐德教授汇报。 而即使是在汇报这样惊险刺激、匪夷所思的事情,楚子航的声音依旧四平八稳,冷静到有些冷淡的地步。 这边。 “路师兄,你是怎么把那家伙吓跑的?”夏弥凑了过来,一脸好奇。 路明非咔嚓咔嚓咬着薯片,听到师妹的询问,不由神色微肃,缓缓吐出了十二字真言。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抱之以拳!” 夏弥惊道:“你还动拳了啊?” “当然没有!”路明非翻了个白眼,“都说吓跑的了,真动起手来还不得第一时间就露馅了?” “那你说抱之以拳……” “师妹你太年轻,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路明非目光深沉道,“我拳看似没出,实则已经递到了祂的面前,祂摸不清我的底细,不敢接这一拳,只能选择退让,因为祂清楚若是自己强行接了,那就再无回旋余地。这便是武学的极致——无招胜有招!” “师兄你真能扯!”夏弥由衷道。 “师妹过誉了,改天介绍我室友给你认识,让你知道什么叫强中自有强中手。”路明非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侧身看着窗外的夜景。 “师兄,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夏弥趴在窗口,笑容甜美,夜风吹乱了她的发丝。 “注意到什么?” “剑鞘,还有宝石。” “哈哈哈,没想到这都没能逃过师妹你的法眼,我还想闷声发大财的!” “见者有份啊!” “咳,看在吃了师妹你这么多包薯片份上,到时候借你耍耍!” “哼哼,你也知道吃了我这么多包薯片!” “几包薯片啦,别放在心上,到时候我给你们当伴郎!” “……哈?!师兄你在说什么鬼啊!” “进度太快了嘛?那这话暂时封存留待日后。过段时间回BJ找你哥哥一起搓麻将?” “哼!不要!” “诶,师妹别嫌弃我啊,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游乐园的,其实我特喜欢旋转木马,可惜在六旗游乐园错过了。” 路明非长叹一声,满满的都是遗憾。 “偷听别人说话是不道德的!!”夏弥脸红到了耳后根,大声嚷嚷。 路明非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委屈道:“这听力好我也没办法啊,我总不能时刻拿着耳塞堵着自己耳朵吧?对了师妹,你相机借我使使呗。” “干嘛,想偷看我自拍照?”夏弥凶巴巴道。 “八月下雪,窦娥都没我怨!”路明非苦着脸道,“我就拍几张夜景,你没发现外面的风景挺美的吗?” “呦,师兄还是文艺青年啊?”夏弥打趣道。 “高中确实加入过文学社,不过文艺青年谈不上。” “路师兄你也是仕兰中学的吧?” “嗯,对啊,老仕兰了。” “初中也是?” “对,我比师兄小一届。” “可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哎。” “我这人喜欢低调,师妹你没见过我,可我见过你啊。” 夏弥一怔,抬手挽了下面前的发丝,笑道:“师兄你在哪里见过我?” “舞蹈团啊舞蹈团,还有啦啦队,师妹你那么靓,简直全场焦点好不啦!我怎么可能没注意到你?楚师兄都没你耀眼啊!”路明非笑眯眯着。 明明两人间言笑晏晏,俨然一副卡塞尔最佳师兄妹的氛围。 可夏弥心中却止不住地寒意升腾。 中国有一句话古话,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螳螂双刀抬起,紧紧盯着树上的蝉,却不知道黄雀藏在树叶的后面冷眼旁观。 曾经的她站在人群中凝视着篮球场上的楚子航,却从没想过也有一个人藏在人群中,就像自己注视着楚子航一样窥视着自己…… “这么说,在火车站的时候你就认出我来了?”夏弥笑着问道。 “那倒是没有。”路明非叹了口气,“女大十八变啊,你初中已经很漂亮了,没想到过了几年愈发漂亮了,在我这的美女排行榜上你差一点点就名列榜首了!” “榜首是谁?不会是师兄你的心上人吧?”夏弥龇牙道。 路明非震惊道:“你们女生都天生第六感拉满的吧?” 夏弥眯眼道:“你刚刚向我要照相机,不会是准备拍了照发给她吧?” 路明非悻悻道:“不是,我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夏·福尔摩斯露出智珠在握的神情:“你上回突然去日本,也是去见她,对不对?!” 路明非目瞪口呆,神情凌乱,仿佛被暴风雨摧残过的港口。 第七十六章 罗曼蒂教授 “你们在说什么?” 楚子航挂断电话,走了出来,疑惑地看着神色惊恐的师弟。 路明非咽了口唾沫,向楚子航投去无比同情的目光。 “怎么了?”楚子航皱了皱眉。 师弟看自己的眼神怎么充满了怜悯与同情? “师兄……你这以后人生艰苦啊,别说是出墙了,怕是半夜偷溜出来一起喝酒都没戏了。”路明非唏嘘不已。 楚子航没什么反应。 虽然不知道路明非在胡说八道什么,但想来不是什么好事,他决定继续无视。 他渐渐掌握了针对师弟的法门,要么以有力的反击噎死他,要么直接无视他,屡试不爽。 “我和学校联系过了,两个小时后距离我们最近的支援队会赶到,他们会直接送我们去分校区。” “江流暂时由分校区看押,执行部会派专业人员调查他的底细。” “你们休息下,我负责戒备,等会支援队就会赶到。” …… …… 车辆快速地行驶,旁边的树愈渐稀疏,左右的场景快速掠过。 路明非和夏弥坐在后座,楚子航坐在副驾驶位上。 靠窗的两人一左一右探出脑袋看向车窗外,透过稀疏树丛,一洼碧蓝的湖水隐隐现于树林之后,透彻的仿佛摇曳着澄明天光。 “师妹,相机相机!” “在拍了在拍了!你要相信大师夏!” 后座清晰地传来师弟师妹的嚷嚷声。 楚子航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思忖着如果没有昨夜那场袭击,这次说不定真的是一场夏游。 车辆开始爬坡,阳光刺破树林在地面投影出光斑,一大片阳光绕过车辆头顶天棚遮挡的角度,落在前排楚子航的腿上,暖洋洋的,仿佛行走在中央花园街道上,春暖花开,天气明媚温和。 小镇隐蔽在丛林掩映的小道尽头,沿着一条名为“花街”的街道纵贯而至。 这是一座藏在山上的小镇,天气云淡风轻,悠久的历史下,城镇建筑风貌虽历经漫长的岁月,但与明信片上记录下的模样相比却并没有多大差别。 时至今日,这座小镇已经彻底成为卡塞尔学院在英国的“总部”。 车辆最终停在了小镇中心的学校门口。 一位金发的中年女子早有恭候在门口多时。 “欢迎三位专员,我是分校区的负责人,你们可以叫我罗曼蒂教授。”金发中年女子笑容和煦地伸出手,和车上下来的三人一一握手。 “你就是学校最新的S级路明非?”罗曼蒂意味深长地看了路明非一眼,笑道,“学校很久没有出过S级学生了,上一个S级学生还要追溯到40年前,所以我们都很期待你的表现,虽然你大一的成绩单让人不忍直视,但你在拍卖会上的表现刷新了我们对你的看法,S级评级实至名归。” 路明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教授太客气了!” “那我们就进去吧,我准备了些特色点心招待大家。”罗曼蒂微笑着转身,在前面为大家带路。 “这次请你们来,主要是为3E考试做一个见证,这次新生很多,远超往年,来了很多混血家族的优秀子弟,这都要归功于你了。” 罗曼蒂教授转身对路明非笑了笑。 “学校并不排斥混血家族的成员,因为学校渴望的是一位领袖,能将所有力量汇聚起来的人,必定能折服沿途的同路人,将他们变为自己的追随者,也许这个人会是你。” 说罢,她不等路明非的回应,又转头看向楚子航,目光和蔼道:“我和施耐德是老朋友了,这两年倒是经常在电话里听到他提起你。” 楚子航微微点头,言简意赅道:“您好,教授说您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你很优秀,但你就像一匹孤狼,欠缺了成为狼王的气魄,你会成为一把至锐的刀,一把……没有刀柄的刀。但你要小心,千万不要被自己点燃的火焰燃成灰烬。” 直到这时,路明非三人方才注意到罗曼蒂教授的眼瞳变为了黄金色。 她点燃黄金瞳当然不可能在对他们施压,而是使用了言灵! 罗曼蒂转头看向夏弥,微笑道:“真是一位漂亮的孩子,诸神都会羡慕你的美貌。” 等罗曼蒂教授重新转过身在前方带路时,楚子航低声对身边两人说道:“罗曼蒂教授的言灵是先知。” 路明非和夏弥都目露讶异。 前者没想到除了奇兰外,英国的分校区领导人居然也是先知的拥有者。 正如路鸣泽所说,先知是一项极为特殊的言灵,它不属于地水风火四大元素体系,也不属于精神一系,它是独立在外的。 路明非其实可以通过对龙文下令来掌握言灵·先知,但他不会这么做。 因为他最讨厌的……就是窥探命运! 倘若光阴是位无情女子,那命运就是个反复无常的b子。 也正是因此,路鸣泽当日才会说窥探命运的人,往往死于命运的愚弄。 在路鸣泽的口中,当年奥丁登上至尊之位后却仍失陷于阿瓦隆,就是源自命运的愚弄,或者说代价。 因为黄金戒指与湮灭之冠,是同时戴在他身上的。 路明非倒不认为罗曼蒂教授能用先知从他身上窥探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首先是先知的局限性很大,其次是他们间的位格差距更大。 路明非双手抱在后脑勺上,懒散地走在露天长廊中。 夏弥和楚子航并肩走在他的身后。 夏弥不停摆弄自己的相机,楚子航缓步跟在一旁,目光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叮铃铃——” 校内铃声忽然响起。 学生们陆续从教室内涌出,在经过长廊时纷纷点头向罗曼蒂教授打招呼,然后目光好奇地看着跟在教授身后的三个亚洲人。 在这群学弟学妹中,路明非甚至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庞。 维多利亚。 伊莎贝拉。 路明非摸了摸鼻子,心中有些诧异。 前者是学校日后的校花之一,世袭女伯爵的名头让只有B级血统的她依然成为了学校的焦点,毕竟漂亮的女孩在哪里都会引人注目。 后者……则是下一任学生会舞蹈团团长同时兼任主席助理,也就是日后的路主席的秘书。 没记错的话,维多利亚比自己小两届,入学要等到明年了。 而伊莎贝拉比自己小一届,和夏弥同一批次入学。 可伊莎贝拉不是西班牙裔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英国的分校区? 当然这不是重点,再一次见到故人后,路明非的心中有些淡淡的欣喜,却也没有上前打招呼的准备。 第七十七章 姐弟 上一世伊莎贝拉作为蕾丝白裙少女团的新任舵把子,是凯撒特意留给他的助理秘书。 维多利亚入学后接触到的也是“高大上”版本的主席路明非,而不是曾经的衰仔S级,所以少女曾一度在守夜人论坛上公开表白…… 只是大家最终的结局都有些不妙,毕竟末世中没有人拥有光明的未来。 路明非没准备上前打招呼,大家现在都是陌生人,何必上前打扰她们的人生。 如花似玉的少女在鲜花怒放的年纪里,就该遇到一个正确的男孩,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而他显然不是这个“正确的男孩”。 路过长廊的学生们两两成群,结伴向不远处的食堂走去,好奇地打量着新来的三个亚洲人低声议论着他们的来路。 因为卡塞尔学院实行中文交流制,外国的预科班从高中就开始中文培养,路明非能听到学弟学妹们用磕磕绊绊的中文勉强进行对话。 虽然龙族血脉带给混血种远超常人的体魄、智力,但是……中文真的太难了! 一想到那些因为自己而被家族送入学校的混血种,路明非就忍不住幸灾乐祸。 …… “斯里兰卡的锡兰红茶,我从昂热校长那顺来的,尝尝看,口感非常浓厚。” 罗曼蒂教授笑着从骨瓷茶壶里倾倒出一道深红色的水流,带着绵密的白色蒸汽,注入瓷杯中。 路明非注意到罗曼蒂教授用了一个“顺”字,单凭此字就足可见罗曼蒂教授中文造诣之深。 罗曼蒂教授为三人一一倒茶后,坐到了办公桌后面,好奇问道:“你们两个有受邀参加过昂热校长的下午茶吗?” 路明非和楚子航对视了一眼,一起点头。 罗曼蒂教授微笑道:“他的下午茶是学院的传统节目,只邀请最优秀的学生,毋庸置疑你们是最优秀的。” 路明非捧着瓷杯,打量着屋内的布局。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木香,放眼看去都是老木头油润的色泽,窗边放着一座三层书架,上面堆满了各种专业书,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落在屋内,投射出一格格的窗影。 他有些惬意地眯起了眼,想就着这样暖洋洋的阳光美美睡上一觉。 嗯……最近越来越困了。 以这具身体频繁动用龙文的副作用慢慢显现。 “……3E考试的话就定在了后天,这两天你们可以放松下,比如小镇上逛逛……” 路明非抬手掩嘴打了个哈欠。 罗曼蒂教授的声音震动了阳光中纤毫毕现的微尘,清晰传入他的耳朵,又似乎越来越远…… 罗曼蒂教授忽然停住了。 楚子航、夏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路明非单手举着茶杯,闭眼睡着了。 “看来我们的S级很疲倦。”罗曼蒂教授轻笑道。 “抱歉,昨晚那一战很突然。”楚子航歉意地小声道,“师弟是主力,可能是累到了。” “昨晚发生的事我非常感兴趣,介意换个地方讲给我听吗?” 罗曼蒂教授笑容温和道, “不用像在执行部一样汇报工作,我们可以随意一点,带上点心和红茶,也来个下午茶,地点就在隔壁的露天阳台,怎么样?” 楚子航端着茶杯,起身礼貌道:“当然可以,请。” 夏弥也端起茶杯,跟在了楚子航的身后,一行三人步伐轻微地走出了屋子,轻轻带上门,坐到了隔壁的露天阳台。 只留下屋内呼吸平稳悠长,进入了梦乡的路明非。 午后阳光洋洋洒洒落在他的身上,就像铺盖上了一层被子。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边。 路鸣泽坐在他的身边,侧头眯眼看着窗外的远景,口中轻声哼着不知哪国的民谣。 他心情似乎很好,哼唱声轻快,每个音符都在跳动着愉悦的气息。 “哥哥,你的女孩要出门啦!” 他转身看着熟睡中的路明非,歪头微笑着说道。 “命运总是这样,你只是改变了其中的一丝一毫,却在命运的推动下化身为那只扇动了龙卷风的蝴蝶。” “你得抓紧时间了,不然就追不上你的女孩了。” …… …… 日本,东京。 酒店顶层的和式套间。 这个顶级套间的地面上铺着传统的榻榻米,室内用简约的白纸屏幕分隔,窗户敞开,放进满地的月光。 白木屏风边放着一个白瓷花瓶,花瓶里空空荡荡。 “倦兮倦兮钗为证,天子昔年亲赠; 别记风情,聊报他,一时恩遇隆; 还钗心事付临邛,三千弱水东,云霞又红; 月影儿早已消融,去路重重; 来路失,回首一场空。” 月光中的人影且行且唱,音色叫人想起斑驳的古画。 他肩披一件血红色的广袖和服,刺绣着大朵大朵的彼岸花,这种也被称作曼珠沙华的花卉红得就像是新流的血,和男人莹白色的皮肤交相辉映。 唱这首女人歌的居然是个男子,但当他舞动起来,腰如束素肩膀伶仃,让人全然忘记了他的性别。 樱井小暮跪坐在一旁,目光痴痴地看着场中的男人,完全不忍心打断他的表演。 这个男人面前,樱井小暮觉得自己的美就像叶子上的尘埃般稀薄,因为这男人比她还要明艳和婉约,在这种男人面前,女人根本就是多余的生物。 男人轻轻地叹息一声盘膝而坐,缓缓合上手中的白纸扇,他一头长发披散,仿佛黑色的瀑布。 “我听说,王将准备让你前往大阪开设一个赌场?” 樱井小暮膝行到男人背后为他按摩肩背,轻声道:“是的,极乐馆是我们针对蛇岐八家的重大战略,它会对黑道控制的博彩业进行彻底的洗牌。” “什么时候正式开门营业?”男人牵过樱井小暮的手,轻吻她的手背,“要我给你捧场吗?” “不胜荣幸!”樱井小暮满脸微红,低声轻吟。 “小山隆造的实验进行的如何了?”男人问道。 “目前已经有进展了,预计今年年末就能拿出合格的试验品。” “哦?组织有选出实验对象了吗?”男人饶有趣味道。 “还没有。”樱井小暮沉默了下,低声道,“不过我有个合适的人选想向您推荐。” 男人目光微讶道:“这可算不上好事,有谁得罪你了吗?” 樱井小暮连忙摇头,低头道:“是我的弟弟,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叫做樱井明,他也是鬼,一直被关在家族资助的山中学院里,如果您真的需要实验对象,或许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第七十八章 就是你们 男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叹息道:“可这并不是好事,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他带来组织。” 樱井小暮缓缓退后,跪伏在地:“感谢您的恩赐,但是对他而言太晚了,就让他自己来选择是要自由,还是继续待在那个安稳的牢笼里吧。” 男人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好吧好吧,我答应你,等小山隆造实验成功后,我会将第一批试验品带给他,让他做出自己的选择。” “感谢您的仁慈。” “仁慈?”男人自嘲道,“这可算不上什么仁慈。” 他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还有什么事要禀报吗?” “有的,圈子里最近流传着一段海外的视频,您有兴趣吗?” “哦?什么视频?”男人忽然有了些兴致。 “一段……”樱井小暮迟疑了下,轻声道,“如君王亲临的视频,大家私底下都在说这个人如果生在家族内,一定会是新的天照命。” 男人微眯起了狭长的眼眸,笑容如花一般绽放。 “拿来我看看,让我见一见什么样的人当得起大家这样的称赞。” “是!”樱井小暮起身款步走到了隔壁间,拿回了一台平板,恭敬递到年轻人的手中。 当视频的进度条缓缓前进,平板忽然被男人捏碎了。 樱井小暮连忙跪伏下来,等候男人宣泄不知何来的怒火。 “……抱歉,我有点失态了。”短暂沉默后,男人有些莫名的声音传来,带着些歉意与……古怪,“可以为我再取一个平板来吗?” “当然!”樱井小暮起身匆匆走出了套间。 男人脸色相当精彩,他不确定刚才是不是自己认错了…… 当视频再一次播放在眼前,那个旁若无人,却又在踏入拍卖会的瞬间成为全场焦点的男人,不禁和不久前那个雨夜中到访的男人相重合。 是……他?! “有调查他的身份吗?”风间琉璃轻声道。 樱井小暮敏锐地发现他的情绪出现了波动。 “他是卡塞尔学院的大二学生路明非,是学校四十年来新的S级。”樱井小暮恭敬道。 风间琉璃愈发认真起来,眸子在月光中莹莹发亮:“他是学院的人?” 如果说蛇岐八家是日本混血世界的主导者,那么学院就是蛇岐八家的领袖。 “是的,据我们调查,他应该是学院推出来的年轻一代的新任领袖。” “路明非?”风间琉璃暂停了视频,素白的手指轻轻拂过屏幕上那双威严而酷烈的黄金瞳,含笑道,“我很期待再次相逢的那一天,说不定……我真的会赌你赢。” …… …… 神户山。 已经入夜了。 樱井明独自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 他今天下午干活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段不错的剧情,可惜当时奈美就在身边,他没办法丢下锄头溜回来记录。 好在混血种的记忆里远超常人,他正在将下午构思的剧情一一回忆起来,记录在本子上。 这段剧情是男女主角携手打败武神法因明后,在旅途上遇到了一个自幼被遗弃的男孩,自诩正义的执法者正在追杀男孩,男主角樱井明果断出手救下了男孩,和女主角奈美一同踏上了为男孩伸张正义的道路…… “唉,我真的无法接受你写小说把自己当成主角,尤其是女主角还是奈美老师。” 狭窄的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幽幽叹息,声音有些稚嫩,却又冒着一股老气。 樱井明唰的一下合上笔记本,双手捏拳,咬牙切齿道:“龙马一前!我警告过你不要借着冥照潜入我的寝室!” 一个十七八岁年轻人凭空出现在他的身后,淡淡道:“我真为你的警惕性担忧,这样的你怎么能成为大人的战士?” 言灵·冥照。 释放者构成以自己为圆心的小型领域,光线在该领域中以奇怪的方式折射,制造出类似隐形的效果。 这是一项玩弄光影的言灵。 樱井明冷哼道:“就你那连只鸡都抓不住的力气,也想砍断我的脖子?” 年轻人沉稳的神色骤然出现了波动,他不服气道:“如果我手里有枪呢?我可以一枪崩了你的脑袋!” 樱井明起身面向龙马一前,他的身高比龙马还要高一个头,毕竟后者今年才17岁,还要成长的空间,他低头看着六人中最小的龙马一前,平静道: “正是因为你没有带枪,也没有带刀,你才能在我集中精神写作的时候逼近我的身后。” 龙马一前撇嘴,不服气地挺胸还想说些什么,就被樱井明打断道: “说吧,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大家应该已经约定好聚会时间了,你半夜偷溜出来如果被抓住要怎么解释?我们不可能为了你而暴露自己!” 面对樱井明严厉如兄长的目光,龙马一前气势一缩,沉默好半晌才小声道: “外面下雨了。” 樱井明一愣。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声溅落在地的声音遮盖了一切,难怪他没有发觉龙马一前的到来。 冥照玩弄的是光影,还无法隔绝声音。 樱井明走到装着铁栏杆的窗前,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的雨夜。 今夜的雨真大啊,就好像他梦中那无数个冰冷潮湿的夜晚,雨铺天盖地的下,嘈杂的雨声淹没了一切,恶鬼从他的身躯里爬了出来…… 樱井明下意识抬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心脏有力跳动着。 他转头看向龙马一前,突然意识到这个小鬼和曾经的他一样,惧怕每一个冰冷的雨夜。 曾经的自己在每个被惊醒的雨夜中独自缩在墙角,没有人给他依靠,他只能自己抱紧被子瑟瑟发抖。 这是一些很糟糕的回忆,但樱井明已经与过去释怀了,可他们中年龄最小的一前仍然站在那个凄冷的雨夜中,没有走出来。 樱井明沉默地走到龙马一前身边,拉着他坐到了床上,两人抵着墙根而坐。 屋外雨声哗哗作响,屋内显得格外寂静。 “怎么,怕了?”樱井明低声道。 “……嗯。”龙马一前双手抱紧膝盖,将头轻磕在膝盖上,露出了少年的柔弱。 樱井明抬手搭在了龙马一前的肩膀上,捏了捏他的肩膀,笑道:“那现在不用怕了。” 因为我在你的身边。 他在心中默默说出了这句话。 这种腻歪的话真正的武士是不会说出口的,武士只会点到即止,一切都体现在行动之间。 而他也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死小孩了。 他是武士。 一名被大人选中的武士。 他找到了生而为人的意义,随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每天都在黑暗中磨砺自身。 连死都不惧的武士,又岂会惧怕这冰冷的雨夜? 龙马一前闷声道:“……如果我被抓住了,你们不用担心会暴露,我会第一时间自尽。我看过忍者传记,书上说真正的忍者会随时在牙齿中藏着一种毒药,只要任务失败被俘获,忍者就会服毒自杀,我没有毒药,但自杀的勇气还是有的。” 樱井明沉默了会,低沉道: “你不是忍者,所以你不需要自杀,你是被大人选中的战士。” “我为刚才的气话向你道歉,事实上,如果你暴露被抓了,我们不会放弃你,真正的战士是不会放弃同伴的。如果大人在场,他也会出手救你,因为我们还是同伴,志同道合的伙伴。” 樱井明转头凝视着龙马一前黯淡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我们都是鬼,但鬼也有鬼的朋友,当自诩正义的执法者要将你斩于刀下时,我们就会出现在你的身旁,为你挡下执法者的刀剑。” “不只是我,田武、真吾、太郎还有真子,我们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我还相信,如果是我们暴露被抓,你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这就是伙伴!” “你最好打消自杀这个念头,我们可不想历尽千辛万苦地闯到你面前时,迎来的却是一个怯弱的自杀者。” 龙马一前呆呆地看着他,许久后才低下头,藏起了泛红的眼眶。 “谢谢。”男孩有些哽咽道。 “不用谢。”樱井明轻声道,抓了抓一前的头发,“朋友之间不要轻易道谢,那样不吉利。对朋友的谢意,只需要藏在心里就好了。” 屋内重新陷入了寂静,只闻窗外的雨声。 “你仔细听一听。”樱井明忽然说道,“其实雨声没那么恐怖。你知道吗,很多音乐家都会取景于雨夜,创造出优美的钢琴曲。” 龙马一前憋了半天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听钢琴曲了?” “额,这个……”樱井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不会是因为奈美老师吧?”龙马一前斜眼看身边的这位学长。 “被你发现了!”樱井明眉飞色舞道,“奈美送了我一个mp3,里面存了不少钢琴曲。” 在樱井明对奈美毫不遮掩的暗恋面前,龙马一前又恢复成了小大人的模样,叹气道:“你要真喜欢她的话,那就去追她啊。” 樱井明笑道:“如果我们能活着从战场上回来的话,我就去追奈美。” 当话题上升到那位“大人”,龙马一前轻声道:“大人向你许诺的是什么?” 樱井明不答反问道:“你呢,我挺好奇大人为什么会选你的。” 龙马一前瞪眼道:“什么叫为什么会选我?” “因为你还未成年。”樱井明耸肩,满脸“这不是显而易见吗”的神色。 龙马不服气道:“未成年怎么了?所有漫画里拯救世界的都是高中生!我现在就是高中生!而且我在班上的座位是靠窗倒数第二排” 樱井明笑呵呵道:“那么救世主龙马一前先生,你准备开始好拯救世界了吗?” “时刻准备着!”龙马一前拍着胸膛,骄傲道,“只要大人向我发出征召,我随时可以上战场!” 樱井明摇头道:“大人不会向现在的你发出征召的。” “为什么?” “因为你还太弱了,今天的‘功课’做了吗?” 面对樱井明直截了当的说辞,本该暴怒的龙马一前心虚地扭捏着。 所谓的功课指的是磨砺自身的训练。 樱井明叹了口气道:“训练不是为了我们,是为了你自己,大人需要的是合格的战士,我们没有条件身经百战,但必要的锻炼是基础,龙血赋予了我们强大的体魄,但这不代表我们就此止步。” 龙马一前满脸通红道:“我等会回去就做!” 樱井明淡淡道:“斗志挺不错的,希望你能说到做到,真正的战士从不撒谎。” 沉默了一会,龙马一前低声道:“大人给我的承诺是在一切结束后,让我成为这所学校的校长。” 樱井明愣住了,忍不住问道:“校长?你想成为这所学校的校长?为什么?” 龙马一前后仰着头,抵在墙壁上,他看着天花板,笑容纯净道: “因为我想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等我成为了校长,我就带着学生们一起去北海道修学旅行,我还会将整个神户山买下来,作为学校的后花园,学生们可以随意在山上活动,而不用局限于高墙内,他们要是胆子大一点,还可以偷偷下山玩,只要按时回来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樱井明忽然问道:“为什么是北海道?东京不好吗?” “额……”龙马一前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挠了挠头羞涩道,“我听说北海道的美食很多,还有啤酒节,我想带大家一起去尝尝,学校的伙食太差了。东京的话太繁华了,大家去的话会束手束脚放不开的吧?” 樱井明笑道:“我看是你自己想吃吧?” 龙马一前翻了个白眼:“我当然想吃啊,你不想?” “好吧,届时请龙马校长务必带上我!”樱井明严肃道。 龙马一前清了清嗓子,咳嗽道:“放心,等本校长继位了,就把奈美老师许配给你!” 樱井明哭笑不得道:“你这是校长还是天皇呢?” “不冲突,在这所学校当校长,可不就是当天皇吗?”龙马一前耸肩。 相较于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天皇,他还是觉得校长更可怕一点。 龙马一前忽然无比认真地看向他,真诚道:“我真的很想改造这所学校,但我一个人的力量可能不够,你们会帮我吗?” “当然。”樱井明轻笑道,“同伴的意义正在于此。” 龙马一前咧嘴露出男孩灿烂的笑容。 “行了,我走了,不打扰你写小说了。”龙马一前翻身下床,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前时,他突然回头问道:“对了,我已经说了我的秘密,你还没说大人对你的承诺呢!” 樱井明微笑道:“大人已经将我想要的东西送到我身边了。” “什么东西?”龙马一前瞪大眼,开始扫视屋内,试图找到那样东西。 可惜这间屋子委实没什么能入眼帘的,简简单单,单调至极。 “就是你们啊。”樱井明面露笑容。 龙马一前呆住了,好半天才一脸嫌弃地呸了一声,背过身道:“你这人真恶心!我走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樱井明独自坐在窗外,贴着墙角,听着屋外雨声寂寥。 无声而笑。 第七十九章 正义的伙伴 东京,新宿区,源氏重工。 贵宾电梯升到顶层,源稚生大步而出,樱为他解下了风衣,乌鸦接过他手中的古刀,转身去隔壁的房间清洗。 这种级别的武器都是有编号的炼金武器,对付混血种往往比子弹还要管用,每次用完都得清洁保养。 “有消息了吗?”源稚生大步往里走,他刚刚执行完一场任务。 “已经将范围扩大到了周边十里,但是我们还是没有查清楚那夜会见绘梨衣小姐的人是谁。”夜叉汇报道。 源稚生皱了皱眉,他隐约感觉这件事当中有些不对。 “不过,少主,在查这件事的时候我们有了一些额外的发现。”夜叉补充道。 “额外的发现?”源稚生诧异地看向他。 “是关于学院最新的S级学生路明非的。”夜叉郑重道。 源稚生愣道:“就是去年开学崩了那谁谁和那谁谁谁,然后一学期挂了两科的路明非?” 他也是从卡塞尔学院毕业的,不过读的是进修班,就读了一年,03年进修班毕业,17岁加入东京执行部,对学院内的事或多或少有些关注,偶然也会登陆守夜人论坛。 不过他现在毕竟是日本执行部分部负责人,经常满日本跑,没那么多时间去专门八卦,能知道路明非这个名字还要归功于“继四十年前吞枪自杀后的第一个S级”这个头衔,譬如那谁谁和那谁谁谁的名字他就没能记住。 不过可惜的是,就守夜人论坛上的反应来看,学校新的S级多少有些不靠谱。 “和他有什么关系?”源稚生问道。 “我们无意间查到,路明非曾在十天前抵达过东京,然后消失在了秋叶原的街头。”夜叉耸肩道。 源稚生皱眉道:“他来执行学院的任务?” “不不不,我们查过了,学院那边没有颁布有关东京的任务,他是以个人名义来东京的,第一站就是秋叶原。”夜叉摇头。 “听上去这很宅男。”源稚生顿了下,道,“所以,消失在街头是什么意思?” “少主您先坐,听我细说!”夜叉殷勤地推着源稚生坐到了办公桌后,再将笔记本电脑打开。 “您先看看这段视频!” 源稚生狐疑地看着被夜叉推到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有些好奇这家伙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直到樱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他才恍然。 “这次发现主要是夜叉的功劳。” 很快,一段视频完整的在他面前播放完毕。 源稚生下意识从旁边的烟盒抽出一根烟,刚递到嘴边,樱就悄无声息地帮他点燃。 “这个人……是路明非?”源稚生吐出一口烟,抬头问道。 他已经猜出了夜叉特意让他先看这段视频的意图,但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学校的守夜人论坛已经这么不靠谱了吗? 到底是哪个混蛋在幕后维持论坛? “是的!”夜叉给出了肯定的答复,然后一脸神秘地问他,“老大,你知道这段视频是什么时候拍摄的吗?” 源稚生沉吟了会,试探道:“路明非来东京前?” 夜叉瞪大了眼睛,失声道:“这你都猜得出来?!” 源稚生叹气道:“你刚才的一切举止都在疯狂暗示我,让我将结果往这方面靠。” “有吗?”夜叉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擦刀回来的乌鸦发出嘲笑声。 夜叉悻悻道:“好吧,老大你也看到了,这是路明非在一场混血种拍卖会上的表现,而拍卖会举办的时间是7月21日,也就是十一天前。” “你的意思是说,路明非在参加完拍卖会后,就直接飞来东京?他来东京做什么?”源稚生疑惑道。 “不知道。”夜叉耸肩道,“这就是我们疑惑的地方,我们查到拍卖会当天昂热校长也在场,应该是校长带他去的,完事后他们还在六旗游乐园玩了一下午,第二天路明非就来东京了。” 源稚生心中一动。 校长带着路明非在六旗游乐园玩了一下午? 不愧是学校唯一的S级,在大家还停留在参加校长特邀下午茶就是莫大殊荣的时候,S级学生就已经和校长共度美好下午了吗? 听上去……挺像父亲带着儿子周末去游乐园的。 “路明非第一站就是秋叶原,但是进入秋叶原后他就消失了。”樱接话道。 “消失指的是什么意思?” “从监控下消失,我们失去了对他行踪的掌控。直到他重新出现在机场,乘坐飞机返回芝加哥,这期间的行踪都是谜。” “路明非不可能凭一己之力从我们的眼皮底下消失,有人在帮他?”源稚生皱眉道,他发现了其中的关键。 “是的,但是我们没查出是谁在帮他。”樱简明扼要道。 源稚生沉默了一会,忽然道:“你怀疑那天出现在绘梨衣身边的人,是路明非?” 夜叉和乌鸦诧异地对视了一眼,“喂喂,少主你这猜测也太没逻辑了吧?” 樱也沉默了一会,直视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乌鸦和夜叉又一次瞪大了眼睛,“喂喂,樱你怎么也跟着少主乱来的?” “女人的直觉。”樱淡淡道。 夜叉和乌鸦瞬间被绝杀。 源稚生看向夜叉道:“你本来是怎么认为的?路明非来东京这件事。” 夜叉木然道:“我本来以为他是带着学院的秘密任务来东京的,少主你也看到了,路明非和昂热一起出席任务,校长很看重他,而我们和学院的关系最近越来越不好了。” 源稚生默然。 这倒是实话,自从橘政宗成为家族的大家长后,蛇岐八家便开始向摆脱秘党的方向行去。 他之所以前往学院进修一年,也是橘政宗的意思,现如今蛇岐八家还无力摆脱秘党,必须对其表示臣服,而他作为源家家主前往学校进修,就好像古代的皇子前往敌国书院读书,名义上是读书,实则是质子。 虽说……那段时间算得上他为数不多的轻松时光。 源稚生缓缓吐出一口烟气,烟雾缭绕间,他的目光有些失神。 他是03年入学的,入学评级是A,评级由校长直接定下,3E考试在日本进行。 当然,所谓的3E考试只是个幌子,言灵·皇帝对蛇岐八家的混血种不起作用,因为家族继承的是白王血脉,受【神谕】影响,黑王的【皇帝】对他们没用。 他初到学校时很低调,并没有暴露血统的特异性,除了同为家族的人以外,没有人知道那个16岁的男孩,已然是蛇岐八家源家的家主。 他入学的时候正值一代传说落幕,据说当时学校最闪耀的学生因为执行任务出现了意外,从高天之上陨落。 源稚生没见过那人,只在守夜人论坛上看到过他和同伴的照片,果然是如太阳般灼人眼目的存在,彼时的源稚生甚至有些自惭形秽,他自信在血统上不会输给对方,他欠缺的是心灵。 真正的强大理应从内到外,身心一体。 而那时的他还沉浸在杀死弟弟的茫然中。 他杀死弟弟守护了绝对的正义,代价就是此后余生与痛苦为伴。 在刚才那段视频中,源稚生隐隐从路明非身上看到了那人的影子,一样的骄傲,一样的让人无法直视。 源稚生起身来到落地窗前。 今夜又是一个雨夜,雨幕中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招牌占据了大片视野,车流在高架路上疾驰而过,高楼大厦里仍是灯火通明,一只白鸟仓惶地飞过夜空,落在一栋大厦的天台上紧张地四顾,胸口剧烈地起伏。 那是一只海鸥,大概是从港区那边飞过来的,东京靠海,经常会有海鸟误入城市的中心。 源稚生想想自己若是这么一只白鸥,在这光彩夺目的迷宫中找不到出路,被滔天的大雨、嘈杂的人声和引擎声包围,大概也会这么惊恐不安吧? 他回身将烟蒂按在了烟灰缸中,问道:“绘梨衣呢?” “小姐在屋内看迪迦奥特曼。”樱平静答道。 源稚生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道:“还是二十一集?” “是的,还是二十一集。” “她看不腻的吗?”源稚生苦笑道。 这回樱没有回答他,因为樱也不知道答案。 “那张光盘是目前唯一的线索吧?” “是的。” “那就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吧,去查一查那一天有哪些店面出售迪迦奥特曼的光盘。” 夜叉和乌鸦目瞪口呆道:“老大,你疯了吗?这要查多久!” 这句话出口后源稚生自己也觉得不妥,沉默了一会叹气道:“我收回这句话,这没有什么意义,好吧,接下来把重点放在路明非身上,我想知道他到日本来到底做了什么,又是谁在帮他扫尾。” 樱点头道:“您接下来要去看看绘梨衣小姐吗?” “嗯,我先去冲个澡,身上还有些血腥味。”源稚生应了声,向办公室外走去。 他去了大厦内个人浴室冲了个澡,确保自己身上没有血腥味后,才走过装着抽气装置的通道,来到了白色的气密门前。 十二道保险栓同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就像是银行金库大门的厚达20厘米的硬质合金门缓缓打开,扑面而来的是清新的白檀香味。 金库门后是一条长长的步道,地下铺着木板,两侧都是木质拉门,拉门后面点着蜡烛,温暖的烛光把格子阴影投射在源稚生身上。 每根木条上都沉淀着时光,木地板因为长年累月的擦洗而明亮如镜,一尘不染。 源稚生脱下鞋子,赤脚走在了木地板上,来到了一扇拉门前。 “绘梨衣,我进来了。”他敲了敲门,等了三秒,然后打开了门。 屋内是铺着榻榻米的地面,中间是一张被炉桌,源稚生下意识抬头看向墙上。 素白的墙上没有太多装饰,只悬挂着三幅造像,分别是天照、月读和须佐之男。 天照站在万道阳光中,手持八坂琼曲玉;月读站在一轮漆黑的圆月下,手持八咫镜;须佐之男则是男神,呈现出少年的面目,手持日本神话中的究极神剑“天从云”,站在八首巨龙的尸体上。 源稚生站在门口静立了几秒,才从墙上挪开了视线。 除了这三幅造像外,客厅里就没有任何其他装饰品了,甚至连日本人家里常见的插花都找不到,也没有什么家具。 打开的壁橱里整整齐齐地挂着巫女服。 里屋中传来微弱的光亮。 源稚生走进了里屋。 里屋的风格和外面一样,只不过被炉桌换成了铺地的床铺。 唯一能用来“享乐”的就是那台巨大的液晶电视 而现在这台巨大的液晶电视里,正在播放着特摄片迪迦奥特曼。 身穿巫女服的绘梨衣坐在铺地的床铺上,手肘撑着膝盖,双手撑着下巴,背对着源稚生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 她看的很认真,完全没有回头看源稚生。 液晶屏幕的光是屋内唯一的光源,照亮了绘梨衣精致的小脸。 她真的很漂亮,源稚生一直为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妹妹而骄傲。 曾经很长时间他都不清楚绘梨衣的身份,只记得橘政宗第一次带绘梨衣来跟他见面,是在神社中,大风吹落着漫天的樱雪,绘梨衣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 橘政宗说这就是我们找到的唯一的上杉家后裔,她的血统已经获得了家主们的认可,但她的健康状况不太好,随时随地需要医护人员在旁边,今天恰好是她不舒服的时候,你就只能这样跟她见面了。 源稚生走到病床边,看着这个看上去发育得很健康却眼中无神的女孩,她的颈部缠着绷带,据说那是她失控挣扎的时候自己弄伤的。他不由得可怜她也喜欢她,就拿出了自己口袋里那台新买的NDS游戏机递给她,算作初次见面的礼物。 说起来绘梨衣就是从那时开始喜欢上玩游戏的,源稚生简直不敢想象没有游戏机的那些岁月里绘梨衣的生活,永远住在加护病房里,等着别人来问她感觉今天有没有好一点,听着心跳仪器单调地嘀嘀作响…… 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怪物。 从那一刻起确定了他对绘梨衣的感情,那是兄长对妹妹的爱,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弟弟,空缺的位置需要一个妹妹来补足。 此时此刻,源稚生心中忽然一动。 绘梨衣天生一张无悲无喜的脸,即使由源稚生陪着打游戏是她最喜欢做的事,也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不过毕竟相处的时间很长了,源稚生还是能感觉出她的情绪变化。 比如现在。 源稚生能感觉到绘梨衣的呼吸有些小急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液晶屏幕。 他有些茫然了。 造成这一切的当然是屏幕上的特摄片迪迦奥特曼。 可迪迦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能让绘梨衣连续看这么多天后,还被深深的吸引,因为里面的故事情节出现这样强烈的心情波动? 源稚生不禁想起了从前。 他小时候拥有过希卡利奥特曼的手办,这个名字是‘光’的意思,涂装是漂亮的蓝色,跟其他奥特曼的红色完全不一样,最强的武器是骑士光剑,非常帅。 电视上说奥特曼是正义的伙伴,而只要成为奥特曼的伙伴,他们也能成为正义的伙伴。 他那时候坚信只要买了奥特曼的手办,就会成为奥特曼的朋友。 而无论多么强大的怪兽最终都会被正义的伙伴打败。 源稚生带着疑惑看向液晶电视。 电视上是一个看上去傻乎乎的呆萌怪兽,它加入了马戏团跟着马戏团四处表演,它的名字叫做德班。德班和马戏团的人相依为命,过着走穴的生活。 有一天,邪恶的怪兽艾能美那盯上了德班,开始了追杀之路,因为德班可以释放中和电磁波的波动,是艾能美那的克星。 而在艾能美那控制人类进入狂暴化互相攻击的时候,胆小的德班站了出来选择守护人类,它很快就被艾能美那打飞了,就在这时代表正义的迪迦闪亮登场,挡在了德班的面前。 在德班的帮助下,迪迦打败了邪恶的艾能美那,世界重新恢复和平。 一个简简单单的故事,甚至因为制作年度较早,很多地方都显得很粗糙,源稚生摸了摸鼻子,实在不明白它的魅力究竟在哪。 直到一集播完,呆萌的德班以山羊的造型继续留在马戏团中和大家告别。 绘梨衣低头在纸上唰唰地写着什么。 不等源稚生探头看去,绘梨衣转身,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有光,她将纸条展露在了源稚生的面前。 “奥特曼会保护善良的怪兽吗?” 源稚生有些哭笑不得,耐着性子想和绘梨衣好好说道一二。 可他忽然愣住了。 绘梨衣为什么会突兀地问这种问题? 她已经连续看了很多天这一集迪迦奥特曼了,她一直在思考的就是这个简单的问题吗? 源稚生很清楚,绘梨衣的世界观并不成熟,因为她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她所能接触的就是游戏与动画片。 她在想象中构筑着自己的世界,例如历代高达和鲁鲁修在同一个时空中作战,圣斗士跟攻壳机动队也是同时存在的。 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绘梨衣这些天之所以在反复地观看这一集,是因为她在思考一个困惑了她很久很久的问题。 奥特曼会愿意守护善良的小怪兽吗? 那么,她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 因为在她此前的世界观里,正义的奥特曼会打败一切怪兽,无论多么强大的怪兽,最终都会倒在正义的奥特曼脚下? 该死…… 他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绘梨衣和他不一样! 曾经的他以普通人的视角追随奥特曼的身影,可绘梨衣不是! 绘梨衣从来不是以奥特曼和孩子的视角来看整部剧的,她是以怪兽的视角! 她很清楚自己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奥特曼对她来说其实是一部恐怖片,这部片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她世界的真理,邪恶的怪兽必将被正义的奥特曼打败。 可是……为什么绘梨衣从来没有与自己倾诉过这一点? 源稚生忽然间得到了答案。 他的心脏就像坠入无尽深渊般笔直往下坠去。 随之而来的便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绘梨衣当然不会告诉自己,她怎么会告诉自己呢? 她知道自己是鬼,而且是极恶之鬼。 她居住的地方用合金打造了二十厘米厚的大门,门后还有冗长的金属通道,通道内装着抽取空气的装置,随时可以通过降低气压的手段让行走其中的人昏迷,而尽头处还有另一道安全门…… 她能成功离家出走逃到大厦外纯粹是他们的放任。 她清楚自己是鬼,所以总是说不会给大家惹麻烦,会听哥哥的话…… 她极力扮演着乖巧的小怪兽,因为乖巧的小怪兽会被奥特曼晚点找上门来吧? 在绘梨衣眼里,自己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是源家家主。 他是日本执行部负责人。 他是蛇岐八家的斩鬼人。 他是…… 正义的伙伴! 他就是绘梨衣眼中终会杀死一切怪兽的奥特曼! 源稚生突然感觉很冷。 透心彻骨的冷。 胸中压抑的近乎窒息般喘不过气。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暴雨之夜。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雨夜,那是埋藏着最痛苦的往事,一旦触碰就是钻心刺骨的痛楚。 在那个雨夜中他为了坚守大义,杀死了自己的亲弟弟,将他抛尸井底。 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像杀死稚女一样将刀贯入绘梨衣的胸膛…… 就像是又一个轮回。 源稚生突然惊恐地打了个哆嗦,他大叫一声,站起身,踉跄地后退,直到退到墙角无路可退。 铺天盖地的恐惧终于将他困住了。 他想逃离这里,逃离东京,逃离日本,逃离混血种的世界! 他本该成为天照,手持八坂琼曲玉站在万丈阳光中,可现在的他却怯弱地像一条丧家之犬。 可这个陷入恐慌的男人又愣住了,不可思议地回过神来。 因为他看到绘梨衣慢慢低下头,手中拿着的纸条垂落了下去,就像做错事的孩子,她的双手死死抓在一起。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无数虫豸撕咬着,痛彻心扉。 源稚生踉跄着扑上去,跪倒在地,狠狠将绘梨衣单薄的身体抱入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反复喃喃着这三个字,任由悔意蚕食心灵。 他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却擅自将绘梨衣放在了妹妹的位置。 他也从来不曾履行哥哥的职责,给她的关心仅限于陪她玩玩游戏机。 可她已经长大了,亭亭玉立,曲线曼妙,她已然可以离开自己去往外面的世界,她的人生不该被束缚在这间暗无天日的房间内! 他曾为了大义付出了最昂贵的代价,杀死了自己的亲弟弟。 而这一次…… 他突然想变得自私一点。 第八十章 神 天光刺破密林,化作细碎光斑洒落在满地林叶上。 路明非踩着铺满地面的落叶,向着密林深处走去,厚厚的落叶堆满了地面,踩在上面沙沙作响,周边植被郁葱,鸟鸣声清脆悦耳。 “你说,绘梨衣在源稚生的陪伴下走出了源氏重工,开始在周边散步?”路明非愕然看向一旁的路鸣泽。 他们正行走在英国的一处无名密林间,不远处就是一方波光粼粼的湖泊。 这里人烟稀少,植被茂密,空气清新宜人,除了少许热风吹动旁边的树丛造成沙沙声响,以及远处的鸟鸣外,着实有几分万籁俱静的气象。 如果不是时间不对,他说不定会拉上师兄他们来开个野炊。 “对呀,所以哥哥你要加紧速度了,不然万一哪天你喜欢的女孩看上眼了哪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幸运小子,你就没机会了,现在电视里都这么演,豪门千金看上穷酸小子。” 路鸣泽贱兮兮的声音响起在林间。 路明非没搭理这家伙“对呀”后面的一大段屁话,他有些失神。 这是预料之外的变故。 象龟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突然产生了这样的转变? 他想来想去,只能将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 “是因为我送的光盘?”他伸手搭在旁边粗糙的树干上,停下脚步问道。 “不知道啊!”路鸣泽蹲下身,盯着草地里的一只甲虫,叹气道,“哥哥你别把我当神啊,我有几斤几两你现在应该也是知道的,我要是能全知全能早把所有人干趴下,送你重返王座了。” “抱歉,以前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老实说现在反差有点大,我一时间还无法接受这样废材的你。”路明非歉疚道。 路鸣泽如遭雷击,转过身抓着哥哥的裤脚,眼巴巴道:“哥哥,你以前废材的时候我可没嫌弃你,你不能始乱终弃啊!” 路明非呸呸呸三声:“别瞎用成语,啥始乱终弃,这叫过河拆桥!上次拍卖会你教会我的,我只不过活学活用罢了!” 他径直向前走去,午后的阳光经过重重树叶的阻挡弱了不少,林间气候很舒适。 在走了十几分钟后,他终于走出了密林,站在了湖泊前。 湖面倒映着天空蔚蓝的颜色,整座湖并不大,也就比学校游泳池大上两三倍,水质极为清澈,隐约还能看到几条游鱼一掠而过的淡影。 路明非停步在湖前,蹲下身试了试水温,冰凉凉,在这有些炎热的夏天极其应景。 “就是这了吧?” “那个家伙没骗你的话,应该就是这了。” 路明非蹲在湖边,舔了舔干燥的唇角。 在江流的口中,他就是在这座湖底挖到了那把剑鞘,最后将剑鞘邮寄去了丹麦。 要想追寻到剑鞘的踪迹,基本是难如登天,不管对方是奥丁还是洛基,这两兄弟都不会给他们留下能够顺藤摸瓜的线索,路鸣泽已经试过了,结果不言而喻。 在亚瑟王传说中,奄奄一息的亚瑟王于人生的最后关头,拜托他的骑士贝狄威尔将Excalibur投向湖心,但贝狄威尔犹豫了两次,直到第三次才将圣剑投入湖中,这时湖中伸出女人的手接过剑柄,至此圣剑重新回归它的本源。 值得一提的是,在传说中名为Excalibur的圣剑是精灵在阿瓦隆所打造,剑锷由黄金所铸、剑柄上镶有宝石。 所谓的宝石极有可能就是江流在埃及找到的那枚,路明非猜测那就是整把剑的炼金核心。 “哥哥,我必须得提醒你,按照传说,即使剑鞘在这,剑也不会在这,毕竟在传说中亚瑟王早就弄丢了剑鞘。”路鸣泽并不看好这趟行程。 “我知道,我也没报多大希望,不过不来看看总归不甘心啊。”路明非接了捧湖水洗了把脸,“昨天奇兰给我打电话了。” 路鸣泽好奇道:“你的首席大预言师给了你什么答复?” “一句诗可以概括。”路明非竖起四根手指,“蓦然回首,那剑正在灯火阑珊处!” “好诗!”路·捧哏·鸣泽热情鼓掌。 可路明非耷拉着眉毛,忧愁道:“好个屁啊,我昨天听了他的答复后使劲回头瞅,脖子都快扭断了,也没看到这把剑出现在灯光下啊!” 路鸣泽挠了挠后脑勺道:“哥哥,灯火阑珊指的是灯光渐渐散尽,灯火阑珊处指的是灯火稀疏、零落之处,现在多用来指代冷清凄冷之地,要读书啊!” 路明非怒道:“我管它散不散尽,你就说在不在灯光下!” 眼见无法正常交流,路鸣泽直接摊手耸肩一气呵成,“哥哥你说啥就是啥,我无条件支持你。” “无条件支持我?” “肯定哒!” “那你脱衣服吧。” “这……不妥吧?” “别叭叭,赶紧脱了衣服下水给我找剑去!” 路鸣泽一脸震惊:“哥哥你不是要亲自出马吗?” “我出了啊,我这不是来了吗?可下水的活总不能也我干吧?你见谁家老大天天亲自下场干活的?”路明非循循善诱。 路鸣泽瞪大眼道:“你缺人手你早说啊,我让我的奶妈团出马,地毯式搜寻,一天就出结果,你都不用来,学校躺着就好,我直接把剑送到你寝室!” “你真以为我只是来找剑的?”路明非翻了个白眼,“我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线索的,我没指望真能在这找到剑。那种线索也不是你的奶妈团能发现的。” “譬如?” “譬如某个恶臭女人数千年弥留不散的体臭,还有烙印在光阴中的痕迹。” “咦惹,有画面感了,哥哥你这么背后骂她不怕她报复吗?” “你都说背后骂她了,我还怕什么?” “有道理!”路鸣泽为哥哥的勇武竖起大拇指! “对了。”路明非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上次有些事你没说完整,那女人究竟为什么要将权柄交付给奥丁?” “活得太久了,想死一死?”路鸣泽砸吧砸吧嘴道,“鬼知道那个女人在想什么,她和我们是同一时代的生灵,正如她当年猜不透哥哥你在想什么,我们也没法猜透那家伙的想法。” 微热的夏风吹过密林,经过湖面时泛起了层次涟漪,鱼群从涟漪下一荡而过,留下一抹剪影。 “咔擦。” 路明非举起相机留下了这风光无限的一幕。 “嗯?你刚刚说啥?”他转头疑惑道。 路鸣泽无语道:“哥哥,你来这里不是找线索的,是来拍照的吧?” 此地距离卡塞尔分校区有些距离,他是乘坐罗曼蒂教授的私人直升机来的,在密林外下的直升机,来前还特意向罗曼蒂教授借了相机,理由是曾经听某个朋友说这里风景很好,准备趁此机会来拍几张照片。 当然,重点是罗曼蒂教授信了。 沿途也就十几分钟的路,可他偏偏走了近半个小时,就是因为途中各种摆拍。 路明非摆弄着手中相机,确定将刚刚那一幕拍了下来,才心满意足道: “这只是顺带的,你不是说绘梨衣已经开始接触外面的世界了吗?那正好,你到时候帮我把照片洗好找个机会送到她手中,这里真的很美,我想让她也看看。” 路鸣泽叹气道:“你真这么想让她也看看的话,不妨直接带她来,英国有很多地方比这里更美。” “会的,以后会有机会的,何止是这里,我要带她看尽天涯海角啊!”路明非仰头眯眼看着云层后的太阳,大笑道。 “好了,回归正题。”路明非收起相机,脱下鞋子和袜子,坐在湖边,将脚伸进了湖水中。 路鸣泽也学着他的模样坐下,兄弟二人就这么坐在湖边泡起脚来了。 “哥哥你要和我摊牌吗?” “算不上摊牌吧?有些事你应该也猜到了。” “哼哼,毕竟你根本就没打算掩藏啊,而我又恰好是这世间对权力认知最清楚的几人之一。” 路明非划着湖水,整理了下思绪,缓缓说道:“我确实在重登王座后,以权力为筹码和某个家伙完成了交易,但我至今没想通那人的身份。” “那人?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和她完成了交易?”路鸣泽疑惑道。 “我确实不知道祂的身份,但我信任你。”路明非平静道,“告诉我这场交易的,是你。” 路鸣泽神色一震道:“你是说,是未来的我让你去和祂做交易的?” “对。” “那人有自报家门吗?” “祂自诩为神。” “在重返王座后的我们面前自诩为神?真是有意思。”路鸣泽轻笑道,“不过能让你如此彻底地逆流光阴回到现在,这份能耐确实当得上‘神’之名了。” “是啊,龙族力量的极致确实能够改变过去,但是……”路明非顿了顿道,“这已经超出了龙族力量的极致,是我们也不曾触摸到的领域。” “哥哥,看来我们落伍了呢,我们沉睡的这些年里,已经有人踏入了在我们之上的领域。” 路鸣泽忽然道:“哥哥,你说你以权力为筹码和那人完成了交易,那么你失去的究竟是哪一部分权力?” 路明非眉头渐渐皱起。 “我……目前还没有感觉到我有失去什么。” “这就有意思了,你以权力为筹码,可对方却没有收下你的筹码,还是说祂给你写了张借条,留待日后再登门索要?” 路明非低下头沉思。 他确实忽略了这一点,如今被路鸣泽点醒,心中不免泛起了疑惑与沉重。 “别想了,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再想也想不出什么结果的。”路鸣泽伸手摸了摸哥哥的头,目露怜惜。 路明非拍掉他的手,没好气道:“那是因为有你的担保。那个时候我的身边除了你没有别人了,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路鸣泽一脸无辜:“可那时的我不是现在的我,起码现在的我压根不知道有这样一位存在。另外最后又只剩下你我相依为命吗?啊,真是太悲伤了,想想都忍不住流泪呢!” “我怎么感觉你在窃窃自喜?”路明非狐疑道。 “错觉!绝对是错觉!”路鸣泽义正言辞道,“我现在满腔哀伤无处发泄!” “所以哥哥你是在怀疑和你交易的人,其实是那个坏女人吗?” “……我不确定,我那时候很疲倦,所有人都死了,就只剩下我们高踞王座,仿佛又回到了曾经,可我不喜欢曾经的那个我们,太冷漠也太孤高了,我感觉很陌生,哪怕记忆一一倒流在我的脑海中,我还是满心抵触,不愿承认那是我们。” 路明非望着不远处微波起伏的湖面,轻声说道。 “那时骤然听到你说可以重来一次,我的心脏被前所未有的喜悦填满,加上又是出自你之口,我哪里还有心情去思索其他的东西。” 路鸣泽默默听完了哥哥近乎呢喃的倾诉,心中莫名有些伤感。 不知是因为哥哥不愿承认曾经的他们,还是因为哥哥的心中已经不止站着自己,还有了其他的身影。 可他很快就将这种复杂的情愫从心底剔除,问道:“那你还记得对方有说些什么吗?” 路明非皱了皱眉,开始回忆,然后重复了当时对方说的话。 “祂说……” “往前看尽一切历史,成王者不过三人,你是第四人,也是第一人。” “这一次,你交换吗?” “还有……” “有人曾向我交换王位,而后他迎来了背叛。” “也曾有人向我交换不朽,而后他在漫长的岁月中长眠于尼伯龙根。” “逆流光阴者,也必然会为此付出代价。” “逆流光阴的人啊,我将再次见证你行走过的岁月。” 他将记忆中的原话一一复述了出来。 路鸣泽思索了很久,金色的眼瞳中闪烁不定。 “哥哥,你注意到了吗,祂在询问你是否要交易的时候用的是‘这一次’,什么人和曾经的我们做过交易呢?”路鸣泽幽幽道。 路明非沉默着,低声道:“我能想到的,只有阿瓦隆的那个女人。可问题是在你的故事中,她已经将自身的权与力连同背负的使命,一同交付给了奥丁!” 路鸣泽平静道:“我知道的也未必是真相,这段故事确实是我亲眼所见,我甚至在这段故事中扮演了一部分指引者的身份,可有时候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眼睛是会骗人的。” “哥哥,你不应该纠结祂是谁,你思考错方向啦,你应该思考祂究竟是以什么立场存在于这世间。” “是自身?龙族?人类?又或是所有生灵?还是……这颗星球?” “这颗星球很大,它的历史悠久到足以埋葬任何故事。” “即使是我们,最初也不过是降临在这世间的孩子,只是因为我们发现了力量,握住了无上的权与力,才最终登上王座俯瞰众生万灵。” “不同的立场,将决定祂会做出不同的选择,而仅以你们之间的对话来看,祂一共和三个人完成了交易。” “这三个人的身份都用猜,祂透露出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几乎毫不遮掩。” “从这三场交易中,我能看出来祂的立场偏向于中立者,或者说……观察者。” 路鸣泽缓缓吐出了最后三个字。 第八十一章 长老会 “观察者?” “祂在最后已经说了,祂会再次见证你行走过的岁月。” 路明非忽然一阵恶寒,左右环顾,低骂道:“我靠,这家伙还是个偷窥狂?!” 路鸣泽挠了挠头,无奈道:“如果对方真的是神灵,那么整个世界都在祂的眼中纤毫毕现,没有任何隐私。你还记得龙族力量的根本吗?” “嗯……哥哥你不用去回忆那些不开心的往事,我会说给你听的。” “无论是言灵,还是炼金术,本质都是对龙文的运用。龙文可以被视为载体,也可以被视为钥匙,我们通过龙文打开了某扇大门的钥匙,从门后借取力量。” “但关键就在于——这扇门一直都存在着,我们只是发现了这扇门,而不是创造了这扇门,那么这扇门是谁打造的?” “人类的科技发展暂时而言与龙族的力量背道而驰,龙族的力量无法用科技进行解释,因为我们干涉的是规则,当人类还在试图理解、解释表层规则的时候,我们早在数千年前就习惯了干涉、扭曲规则。” 说到这,路鸣泽突然打了个响指。 原本平静的湖面沸腾了起来,以路鸣泽为中心周围十米,水滴自湖面升起,一滴滴悬浮在半空,继而向着他涌去,最终在他的指间上方汇聚成一道漩涡。 “你看,这就是规则的力量,人类可以抽干这座湖,却绝无可能凭借个人力量做到这一步。” 路鸣泽挥指往前一甩,半空中的水漩涡被他“丢”入了湖中。 水花四溅,却没有一滴溅落到他们身上,一道无形的屏障撑开在他们身前。 “人类其实是种很恐怖的生物,他们已经研制出了核武器,核武器的单纯破坏力达到了完整龙王级释放灭世级言灵的威力。” “当然,这样的对比是有误的,因为灭世级言灵真正的伟力在于涉及到了‘因果’层面。” “你可爱的师妹一旦与她的哥哥融合,成为完整的海拉,祂可以在第一时间通过湿婆业舞打开所有尼伯龙根的大门,一旦所有的门被打开,那些被埋葬在尼伯龙根中的宏伟建筑,将在第一时间重现于世,整个大陆板块都将发生无休止的动荡,直到尼伯龙根与现世彻底融合。” “再打个比方,完美的烛龙可不是蒸发一条大河,燃烬一座城市这般简单,而是彻底引爆地底深处流淌的‘大地之血’,就像推动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一样,后续的连锁变化将导致群山喷发,无尽的熔浆将覆盖大地,届时世间将无一处立足之地。” “有个叫阿基米德的人类说过,给他一个支点,他能撬动整座地球,这句话真棒。” “灭世级言灵就是这个‘支点’,龙王借助这个支点,就能轻易掀起元素灾难,驾驭毁灭世界的力量。” “可是哥哥,我们掌握着这样伟大的力量,却至今没有探索到这股力量的根源。” “哦对了,还有一点,在尼德霍格死后,四大君主先后于岁月中苏醒,掀起过毁灭世界的元素灾难,但这座星球的‘包容性’远超你我的想象!” 路明非耐心听完了路鸣泽的所有话语。 他幽幽道:“你的意思是,有股力量在背后守护这座星球?” “也许,可以再大胆点,龙族是被选中的幸运儿。”路鸣泽轻声道。 “你是指龙文?”路明非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最早掌握龙文的人是我和你。” “对。”路鸣泽点头,目光炯炯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握住龙文这把钥匙的,握住这把钥匙需要权限,这份权限就流淌在龙血中,而将这份彻底权限烙印于龙族血脉中的……是我们!” 路明非面无表情。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曾经的那个自己,但这是无可否认的一点。 他们是这世间最早掌握龙文的生灵,也是龙族的起点与根源。 将龙文的力量烙印于血脉,随血脉传递的始作俑者正是他们兄弟俩。 与其说随血脉传递的是龙文的力量,不如说是改变规则的权限。 如果将诺玛比作规则,那么卡塞尔的学生和老师就是龙族,学校评级就是权限级别,他们有资格驱使诺玛为他们做事,但唯有掌握最底层指令的人,也即是最高权限者,才有资格让诺玛做任何事情。 他和路鸣泽原本就是最高权限者。 而现在路鸣泽怀疑在他们之上还有更伟大的存在,是这位存在将龙文的力量放在了他们之前。 沉默良久后,路明非淡淡道:“也许,龙文的力量是史前的遗留,这座星球持续的时间太久了。” 路鸣泽点头道:“也有这种可能,甚至这种可能比‘神’的存在更靠谱,这座星球持续的时间太久了,久到龙族也未必是最早降生的孩子。也许在我们之前,还有另一段失落的文明,但我们无从证实。” 路明非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道:“我想起来一件事,我们真的能确定阿瓦隆中的那女人,和我们是同一时代的吗?” 听到这句话,路鸣泽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们是这世间已知的诞生最早的生灵,唯一可以与他们并肩的,只有那位画地为牢在阿瓦隆中的女妖精。 在那遗失的年代,他们兄弟俩曾丈量天地,从大地的一端走到另一端,沿着茫茫汪洋继续前行,以龙翼分开浩渺云海。 那个时候大陆板块还未分割,理论上不存在岛屿,可他们却在汪洋中看到了一座孤立的岛屿。 在那座岛中,他们遇到了一位古灵精怪的美丽女子。 那时候的世间还没有诞生文字,自然也不存在足以形容她绝代风华的词汇。 当然,那时候的兄弟俩也没有诞生“爱情”这种情感。 他们初次见到这世间存在着另一位智慧生灵,好奇之下,便登上岛屿造访女主人。 以现在的文字表达,她自称为“诺恩斯”,于岛上盛情款待了他们。 这座岛就叫阿瓦隆。 而“诺恩斯”,也即是亲手将黄金戒指与湮灭之冠赐予奥丁的摩根。 重新审视了过去的记忆,路鸣泽目光晦暗道:“哥哥,你还记得她见到我们展现龙文时流露出的惊讶吗?” “当然,我能从那段记忆里找到每一个细节,她的古灵精怪更胜师妹。”路明非苦笑道。 “现在想来,她当时流露出的惊讶,与其说是在惊讶于‘我们居然掌握了这样的力量’,不如说是‘我们居然掌握的是这种力量’。” 路鸣泽目光深邃道。 路明非弹指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没好气道:“搁这展示中华文字博大精深呢?直白点!” “她绝不是第一次见到龙文,她在惊讶于我们掌握的居然是龙文的力量。” 路鸣泽揉了揉脑门,忽的恶狠狠道, “算了,不提这个了,那女人整天神神道道的,整个就一谜语人,以后抓住她把她捆起来吊房间里!” 路明非深表赞同道:“对,就像拷问女间谍一样,狠狠的鞭挞她!” 兄弟俩又一次达成了默契地拍手。 “对了哥哥,江流确实是某人特意送到你身边的,我顺着江流给的线索一路顺藤摸瓜找了过去,虽然没有找到剑鞘和宝石,但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比如李雾月并不是奥丁的人。” 路明非愕然回头。 李雾月不是奥丁阵营的? 路鸣泽笑容古怪道:“祂是长老会的人。” 路明非沉默了会,神色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长老会?他们真的建立了长老会?” “尼德霍格确实篡夺了我们部分的权柄,但篡夺我们权柄的又何止祂一人?最初时祂的至尊王座并不稳固,所以祂以成立长老会之名拉拢了所有的初代种,并慷慨地分享权柄,最后还精心打造了‘小白’。” 路鸣泽耸肩道,“当然,所谓的分享权柄,实际上是将祂们视为容器,这点我们之前讨论过了。” “李雾月背后的就是长老会?” “嗯,目前来看长老会的概率远大于奥丁,另外哥哥你沉睡的太久了,可能不清楚长老会的地位。”路鸣泽挠头道,“长老会最初只是尼德霍格拉拢人心的手段,但到后面就失控了,这也是祂陨落的根本原因,混血种的诞生与奥丁的崛起都与长老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路明非不禁诧异道:“长老会有这么牛逼?” 路鸣泽大笑道:“可祂们玩脱了啊!祂们自诩为神,甚至研究出了所谓的‘封神之路’,但这条道路最终培养出来的奥丁脱离了祂们的掌控!奥丁不仅推翻了尼德霍格的统治,也覆灭了最初的长老会!” “听上去挺像狗咬狗的。”路明非饶有趣味道。 在他执掌权与力的时代,这世间至高的王座上只有他一人。 那时候的他甚至没有与路鸣泽共享权力,更谈何什么长老会。 “是的,就是狗咬狗,结果最后谁也没好过。”路鸣泽微笑道,“奥丁为了摆脱长老会的控制,在我的指引下踏上了寻找阿瓦隆的道路。” “当然,我也没想到那女人竟然会将一切都交付到奥丁手中,这点确实超乎了我的计划。” “在继承那女人的权与力后,奥丁真的登临了至尊之位,并联合所有人推翻了尼德霍格的宝座,那是一场大混战,长老会、四大君主、混血种、人类、奥丁……所有人都是参战者,而最终的胜者不是长老会,也不是四大君主,而是混血种与人类。” 路明非慢悠悠接话道:“战后,作为当时混血种领袖的奥丁刚想登上神座,成为新的至尊,却发现了‘湮灭之冠’的存在,被迫退隐阿瓦隆。” 路鸣泽感慨道:“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路明非不置可否。 在这个悲伤的故事中,路鸣泽扮演的角色可谓多姿多彩,搅风搅雨的典型。 在他的自述中,他不仅引导白王发现了被当做“容器”的真相,也引领奥丁走向真正的封神之路。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成就,除了他本人外,就无人知晓了。 某种意义上,人类和混血种应该给路鸣泽颁布一张“史上第一好队友”的证书,以此感谢他为人类的崛起兢兢业业,做出的巨大贡献。 “行了,闲聊就到这了,有些事留待以后再想,脱衣服吧!”路明非起身道。 “……要不我们再聊聊?”路鸣泽试图做最后挣扎。 “以后有的是时间聊,好久没和你一起游泳了,来,今天哥哥带你一起下水。”路明非慈眉善目道,一把拽起路鸣泽,开始脱他的衣服。 路鸣泽哭丧着脸,却也没试图逃脱,只能说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想和哥哥一起游泳的。 “对了,你准备怎么处理楚子航和夏弥?那傻女孩好像真的喜欢上你师兄了。” 路鸣泽配合地抬手脱下衬衫,好奇问道。 路明非手下动作一顿,难得地露出忧愁之色。 “这事吧,我跟你说是真的不好处理!” 路明非一边拽他衣服,一边絮絮叨叨道, “师兄是个很八婆的人,总是喜欢多管闲事,再加上他在我身上看到了某种影子,所以他简直是把我当亲弟弟一样照顾我。” “我知道他的脾性,也知道他最大的弱点,所以在那个雨夜我可以毫不顾忌地出手,那是他最大的噩梦,而我这一次要做他最大的靠山。” “但夏弥不同……她最初是带着目的地接近师兄,这件事如果被拆穿,师兄只会认为她是为了奥丁而接近自己,爱情这种事是容不得掺上一丝一毫杂质的,你滴明白?” “明白明白!”路鸣泽开始原地做热身运动。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路明非脱下鞋子与袜子,继续说道,“师兄这个人有时候也挺死脑筋的,某种方面这两个家伙其实挺像,你不知道上一世发生了什么,上一世这两个矛盾的家伙一边拼尽全力厮杀,一边又疯狂否定‘夏弥’这重身份。直到最后一刻,他还在那里说‘你不是夏弥’,而师妹也偏偏倔强地抬起头,说当然不是,然后丢给他一把钥匙,说自己把那个女孩的一切都留在那里了……” 他忽然抬起头。 远处湖面微澜,天空碧蓝澄澈,一切都美的像是童话里的一幕。 “我有认真思考过该如何处理这两个家伙之间的事,但我该怎么做呢?直接告诉他师妹的身份?” 路明非叹了口气道, “这样没用啊,即使他能释怀,师妹也不可能释怀,她仍旧活在阴影中。” “这件事最曹丹的就是我需要解决两个人的问题。” “在我最初的预想中,即使我真的告诉他师妹的真实身份,即使他这一次没有拔刀,而是放走了师妹,他们之间也不会再相见了,再相见就是火拼与厮杀,彼此间只能活下去一个,而这个人只会是师兄,他还是会在师妹的纵容下杀死师妹,然后在每个夜晚与清晨想起那个曾经给他煲汤煲银耳羹的天使般的女子。” “去海边咖啡馆喝咖啡时他仍旧会下意识选择靠窗的座位,因为有个女孩喜欢阳光和眺望,他会喜欢桌子对面有个空位,这样就感觉好像有人坐在那里似的,不说话,翻着杂志,海风吹起她的头发……” “可到了这时候,再去回忆和缅怀还有什么用呢?” “徒添悲伤罢了,那个女孩再也不会没心肝似地围着你笑了,她也再不会在阳光下低头亲吻你的嘴唇,你也喝不到她亲手煲的银耳羹和骨头汤了……失去的就是失去了,有些东西你错过了就拿不回来了,回忆只会让你更加悔恨。” “可我想了很久,最后觉得师兄他还是得失去一次,因为只有真正失去了,你才会明悟拥有的可贵,我们都是这样死脑筋的人,所以啊……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再错过了!” 他絮絮叨叨着说了一大堆,似乎在大倒苦水,述说着当代媒婆的不易与辛酸。 可他的神色又是那么平静,眼瞳中满是要砸翻一切的坚定与漠然。 路鸣泽沉默地站在一旁听着他的絮叨。 他越听心中越是哀伤。 哥哥究竟走了多少的路,才拥有了这样的明悟? 第八十二章 野炊计划 夏弥站在阶梯教室的窗外,倚着窗户,眺望窗外的小镇。 窗外是一片广阔的草地,草地起伏有致,一些红砖墙的别墅高低交错地分布在草坪之上,欧式的尖顶,每一个别墅建筑之间的间距都很宽阔,其中有栅栏分隔。 各种花束在栅栏内姹紫嫣红,争相盛开,这座小镇宛如一座世外桃源。 楚子航站在讲台上,看着手腕上的腕表,偶然抬头看一眼夏弥的位置。 今天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云层上平铺着的阳光洒落在夏弥的侧脸上,阳光照在胡桃木的课桌上投下窗户的影子,整个教室里有一抹淡淡的绯色。 阶梯教室内已经坐满了学生,出乎意料的寂静,所有人都抬头看着讲台上的楚子航。 作为混血种家族的成员,来这里前就已经打听了一些消息,譬如学院内部本来分为两大派系,一是传承悠久的狮心会,二是近些年崛起的学生会。 而要在两个派系中选一个,这些人大部分都偏向于狮心会。 无他,传承悠久四字足以。 这些出自混血种世家的年轻人,对高贵的血统与古老的传承有着先天的认可度。 他们比常人更崇尚血统,因为他们自血统中得利。 他们坐在这里的原因,有一部分就是因为卡塞尔学院的新任王牌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血统压迫。 可问题是…… 在消息渠道中本该作为本次3E考试监考的S级迟到了! 好在,台上还有另一位据说是超A级的前辈,狮心会会长楚子航。 这又是一位业界传奇人物。 相较于学生会,这些人更倾向于加入狮心会,可偏偏那位S级又是学生会的成员,而且根据预测他基本会在一年后接任学生会会长的位置,因为明年结束,现在的学生会会长就要实习了,下一任会长只能是学校唯一的S级,除非现任会长搞世袭罔替。 这让在场众人有些纠结。 “时间到了。”清冷的声音从台上传来。 楚子航目光从腕表上抬起,扫视台下的众人,那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让在场所有人打了个寒颤,被迫移开视线。 在龙族典籍中,永不熄灭的黄金瞳是亲王级血统的专属。 传说果然名不虚传! 楚子航今天没带美瞳,罗曼蒂教授说今天的考生都是各大混血家族的年轻一代,大家都为自己的血统而骄傲,她希望两位专员能教会大家何谓“谦逊有礼”,这样才能更好地融入学院的大家庭。 师弟提前跑路,这份工作自然只能落在他的身上。 “全部人到齐,现在宣布考试纪律。”楚子航淡淡地说道,“作弊是绝对禁止的,违反者会被取消一切资格。卡塞尔学院的学习气氛非常轻松,但纪律却是最严格的。不要试图抄袭别人的答案,因为你们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会相同。” “3分钟之后考试正式开始,现在关闭手机,和学生证一起放在你们的桌角上。” 当他结束发言,贴心搭档夏弥开始为每一位学生发放一张a4纸大小的空白试卷和一支削好的铅笔。 学生们分别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关机,放在桌角,然后沉默地盯着空白的试卷。 在场的基本都出身于混血种世家,对这样连题目都没有的奇特考试倒没什么惊讶之情,他们只是在遗憾,遗憾最后还是没有见到那位传说中的S级。 随着夏弥和楚子航走出教室,教室的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关上。 “唔,这就结束了?好无聊。” 夏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左手搭在右手的皓腕上,踮了踮脚尖,身体优美窈窕的线条纤毫必露,T恤上拉,露出一截雪白的腰肢。 一切都是惊鸿一现,偏偏楚子航正好转头看向夏弥,将这惊鸿一现尽收眼底。 他连忙侧头看向走廊尽头,感觉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氛围,幸好一道熟悉的身影恰在此时出现在走廊尽头。 楚子航定了定神,强作平静道:“师弟来了。” 夏弥瞪大眼,从他身后探出头,看到了双手插在裤兜里,侧头眺望远方,慢慢走来的懒散男人。 “这位专员,你竟然消极怠工!” 夏弥同学严厉谴责路专员不靠谱的工作态度,以及偷跑出去玩竟然不捎上她的独狼行径。 路明非从裤兜里抽出手,双手举高高,认错态度极其诚恳:“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还想有下次!” “没有哇,师妹你听错了!” “哼!我可是顶替了你的位置,勤勤恳恳,谨小慎微,任劳任怨……” “不至于吧,师妹你给我整不会了。”路明非纳闷道,“不就发个试卷吗?怎么就上升到任劳任怨了?” 夏弥龇牙道:“我可是顶着大家的视线一个个发过去的,这对社交恐惧症的我来说简直是莫大折磨!” 路明非严肃道:“社交恐惧症?师妹,心理疾病一定要早点看,我向你推荐学院专门设立的心理辅导教员富山雅史!不能耽搁,我通常有事没事就找他谈谈心,毕竟上一个S级就是因为陷入哲学上的思辨难关,最后吞枪自杀了!” 夏弥踮脚伸手拍了拍路明非的头,欣慰道:“师兄,这方面我就完全不担心你。” “哈?那确实,我对哲学完全不感兴趣。” “不,我的意思是你的智商还不足以让你陷入哲学上的思辨难关。” “师妹,是师兄提不动刀了吗?” “略略略!”夏弥吐了吐舌头,重新缩回了楚子航身后,探头冲他做鬼脸。 见活泼调皮的路宝宝和夏宝宝结束了玩耍,楚子航神色平静地递上了一张责任书和一支钢笔。 “签个字,这次任务就算完成了。” “哦哦!”路明非从善如流地接了过来,唰唰唰签上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字。 末了,他不忘感叹道:“施耐德教授太够意思了!这样的简单任务麻烦多来几次!” 楚子航皱眉道:“施耐德教授这次派你来执行任务更多是检测你的能力,但是还加上了我,就证明这次任务没你想的这么简单,执行部人手其实一直不太够,如果只是负责3E考试的监考,没必要同时派我和你一起来。” “师兄你的意思是大餐在后面?”路明非愕然道。 楚子航神色微凝道:“如果我没猜错,监考只是个幌子,取回书才是本次任务的核心。” “师兄你有眉目了吗?” “我私下问过罗曼蒂教授了,罗曼蒂教授的态度有些奇怪,她没有直接告诉我,而是委婉地提及明天会有人来接我。” “接你?” “对。” “你确定没有‘们’?” 楚子航一愣,目光微凛道:“我确定!” 是因为那句话当时只对自己说的,还是因为罗曼蒂教授口误了,亦或是……真的就只有自己? 他不禁想起了施耐德教授最后说的那番话。 “……取书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尽量展现自己,重点是铁血和不择手段……” 取什么样的书,需要展现铁血与不择手段? “诶,考试开始了,大家怎么都这么平静?不应该吧!”没心没肺的师弟已经抛开了先前的问题,趴在窗户上偷眯屋内的考试。 楚子航顺口道:“里面都是混血种家族的,童年时期就接受过血统检测,他们不是第一次听到龙文咒文。” 路明非转头道,“师兄,你第一次听到龙文咒文时,看到的灵视现象是什么?” “……我第一次产生灵视现象是六年前,看到的是一些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画面,一开始是些线条,然后线条活了过来,无数画面接连闪现,就像是在太古的黑暗中看蛇群舞蹈,奇诡而苍凉。” 楚子航沉默了会说道。 路明非转头看向夏弥:“师妹你呢?” “我啊?我第一次灵视是在预科班的3E考试,看到的是些令人不愉快的东西。”夏弥轻声说道。 她不知何时背对着两人,双手搭在走廊围栏上,下巴轻轻磕在手背上,澈然如洗的瞳孔中倒映着远方蔚蓝的天幕。 “很少有人第一次听到龙文咒文的时候,会感觉到开心快乐,因为那是我们第一次接触到世界的本相。”楚子航安慰道。 他听过别人谈起灵视时的不愉快遭遇。 一般来说没什么人喜欢谈论这些,但例外总是有的。 此外他也负责过监考学院本部的3E考试,亲眼目睹过教室内乱糟糟的景象,教室内仿佛群魔乱舞,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陷入了某种魔怔,看到了不该存在的东西。 而在这些人中,能以喜悦收尾的几乎一只手能数的过来,绝大部分都是以泪流满面为结局,浑身弥漫着哀伤的气息。 “师妹你也是A级吧?考试的时候写了几条龙文咒文?”路明非忽然想起了大一时作弊的情景。 在“友好”室友芬格尔的帮助下,当时的他顺利混过了3E考试,并在协助青铜城任务后得到校长奖学金。 他当时只写了8条龙文,理论上应该被降级为A级,但不知道是青铜城任务的加分,还是某种暗箱操作,他顺利保住了S级的称号。 而当时的他之所以无法与龙文共鸣,是因为早前的他还远没有真正接纳“自己”。 路鸣泽与他的交易,交换的也不是他的生命,而是承认自身,接纳完整的“自己”。 过去的他一直在潜意识中否定自身,这导致本该在几百年前就苏醒的他一直推迟到了这个时代。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拒绝了路鸣泽几百年。 “八九条吧?”夏弥似乎有些不确定道。 “你呢?”楚子航看向路明非,低声道,“我记得你对【皇帝】没什么反应。” “我第一次灵视就是在3E考试。”路明非倚着墙,微笑道,“我看到了我弟弟。” 【皇帝】的能力是让永存于龙族血裔的基因中的对龙皇的敬畏苏醒,穿越时间回忆起龙族统治世界的往事。 可在那早已失落的时代,这个言灵最初就是由他亲手塑造的。 尼德霍格在完成继位后推翻了旧有的规则,以自身的“权力”顶替了他的“权力”,但前者还没有资格让他敬畏。 前夜与李雾月对峙的时候,他就是打算动用“初版皇帝”吓退对方。 “你弟弟?”楚子航一怔,旋即道,“我记得你弟弟也是仕兰中学的?叫路鸣泽?” 当时全校都因为路明非有个靠谱的弟弟,而知道他爹娘满世界乱跑从不回来看他一次。 夏弥耳廓微动,转头好奇道:“路师兄你不是独生子啊?” “师兄说的那个不是我亲弟,是我叔叔家的孩子,我以前一直寄宿在我叔叔家。”路明非耸肩道。 他既没有直接承认自己是不是独生子,也没有顺着师兄的话茬接下去。 有些事还没到说的时候,他也不想欺骗师兄,所幸师兄这个人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鲜少会刨根问底。 师兄很敏感的,一旦他察觉到自己触碰了你的禁忌,他就会岔开话题,大抵是受过伤的人不愿看到别人也受伤。 “你……讨厌你的那个弟弟吗?”楚子航犹豫了下,还是选择问出口。 他很好奇疑似龙族的师弟,是如何看待这一世的“亲人”的。 人类从来不曾真正的了解龙族,即使是学院传授的知识,也只是从典籍中挖掘出来的。 龙族是比人类更高等的生物,他们拥有超出常人的体能、智慧,也一样拥有着情感。 如果能从师弟这套出些信息,说不定他能更深入的了解龙族。 “讨厌?那倒不至于。”路明非头靠在墙壁上,“那家伙小时候还挺可爱的,可惜进入青春期中就长了满脸的痤疮。我们打小同一个屋睡,关系说差也不差,说很好也不算很好。” 楚子航若有所思。 从字里行间中他能感觉到师弟对于他的家人是有感情的。 另外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师弟从小就和人类生活在一起,他是和诺顿一样最近才觉醒的? 而且他确实有着父母,父母据说都是学校的荣誉校友,所以龙族的转生仪式不仅是茧化,还能“投胎”? “师兄你看过哈利波特吗?”路明非问道。 “02年看过。” “我是01年看的,书店借的书,还要交十块钱押金。那会我特羡慕哈利波特,想着哪天也有只猫头鹰笃笃笃地来敲我的窗户,我当时还担心中英相隔太远,猫头鹰先生会不会迷路了,可现在的我不这么觉得了,我觉得我比哈利波特幸福太多了。” “为什么这么说?” “哈利波特多惨啊,父母双亡,从小寄养在姨丈家,睡在楼下储藏室,天天被欺负,完了还得拯救世界。” 路明非摊手道, “我婶婶再骂我也让我和她儿子睡一个屋,吃一样的饭菜,上一样的学校,大一报道那年她给我打包了几大箱行李,连高压锅都带上了,那架势简直恨不得把家给我背上。幸福是对比出来的,这话我深表赞同。” 楚子航沉默道:“可是哈利波特进入学校后就改命了,他遇到了全校最聪明的赫敏,还有喜剧担当的罗恩,邓布利多校长初时也站在他这边。” 路明非抬手抓住了他的双肩,严肃道:“师兄,不要妄自菲薄啊!我觉得你比赫敏聪明!喜剧担当就不用了吧?我自己就可以胜任,还省了一份工资,实在不行拉上芬狗也能凑个数,他还欠我钱呢!另外昂热校长也不会比邓布利多差,你要是有异议的话,那我只能忍着痛大义灭亲向校长揭发你了!” 楚子航有些窘道:“额……昂热校长确实不会比邓布利多校长差。” “对嘛!”路明非很欣慰能见到师兄“长大”的一幕,“校长那么老了,还能保持这等风骚,简直吊打同龄人啊!这才是我辈楷模,我们要努力活成他的模样!” 楚子航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他没想过自己能像校长一样活到一百多岁还这样健步如飞。 “师妹饿了么?”路明非看向夏弥。 “嗯!饿了!”夏弥回过头握拳认真道,风吹了她的发丝,那一绺额发被吹得紧贴额前。 路明非咧嘴道:“那咱们去野炊烤肉吧,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小镇附近有块不错的地,视野辽阔,风景极美!” “好啊好啊!” 等楚子航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以2票赞同一票弃权通过了下午野炊的计划。 “师兄走嘛!我还没野炊过呢!”夏弥抱着了他的手臂,眨巴着大眼睛。 不等楚子航反应,另一只手臂被师弟夹住了,他雄赳赳气昂昂,豪迈道:“走,咱们野炊去!” 楚子航终于受不了了,额角青筋毕露,没好气地低喝道: “你俩多少也给我注意点场合!现在我们在监考!” 路明非一愣,把这茬给忘了! 第八十三章 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小镇建在山上,山下是一方湖泊,水质清澈见底。 待任务完活后,路夏两人绑着楚子航,到镇上租了三辆自行车,又专门租了一套烧烤用的器具,绑在自行车后座上,采购来的肉菜处理完后放在了前面的车篮里。 一路沿着山路而下,三人骑得很慢,午后的阳光悠闲散漫,山路两旁树丛繁茂,在道路上洒落大片大片的树荫。 鲜润、张扬的翠绿色扑面而至,两侧皆是一望无际的林海。 微风拂面,夏意独有的热意还未消散。 听着两侧林海的涛涛声,路明非顿觉来了兴致,迎头高唱不知哪个山疙瘩里传出来的山歌。 嘿嘿呦呦的,时而哥哥时而妹妹…… 整的楚子航都忍不住绷紧了脸,眼角微抽。 夏弥捂住耳朵,上演了双手离把式骑自行车,迎着山风大喊道: “路师兄!你还是唱你的迪迦奥特曼吧!” 路明非诧异回头,一脸遗憾地摇头,好像在惋惜师妹居然没有艺术细胞,这很不龙族! 夏弥忽然开始以京韵大鼓的调调哼唱《宰相刘罗锅》的主题曲: “天地之间有杆秤,那秤砣是老百姓……” 路明非傻眼回头,“喂喂,你怎么也开始哼起来了?” 他心里想着这傻姑娘莫不是那次在芝加哥的酒店房间里没哼上,特意专程在今天给补上? 说来师妹复活后的这些年,应该是一个人守在电视机前,抱着膝盖,在电视机的荧光下看着各类版本的电视剧“牙牙学语”,学习人类的事吧? “配合你啊!”夏弥转头看向一旁的楚子航,“师兄,你会不会《巴巴爸爸》的主题曲?” “我好像记得。”楚子航试着哼了哼曲子。 “不对啦,你第二句唱偏了,应该是这样的……”夏弥老师认真地纠正道。 路明非不经意间放慢了速度,自行车落后到两人的身后。 他看着前面并排穿行在婆娑树荫的山路上的两人,听着两个没啥童年的“小p孩”在那假装童年丰富地研究着经典老歌。 幽幽长叹。 这一幕多少让他有些伤感,也莫名想起了上一世在东京时的老大凯撒。 师兄和老大都一样,没什么童年,老大那会特意去背了一些漫画游戏的名字,以免暴露自己没童年的往事,结果最后还是暴露了出来,两个没童年的人在那大眼瞪小眼。 其实师妹也一样吧? 压根就没看过几部电视剧、动漫,嘴上聊着的就已经是看过的一切了,可还是想和人分享,既是不服输地不想展露自己没童年的往事,又是想找些话题聊下去。 就好像你喜欢一个人,就会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拥有的东西一一摆在他面前,试探着你俩的兴趣爱好有没有重合,似乎重合度就代表了你俩的契合度。 路明非抬头眯眼看去,白云流散,阳光明媚,天气大好。 说来,回归后一直没看到老大啊…… 其实他挺喜欢凯撒的,即使重归此世依然愿意喊他老大。 老大就是那种很中二很中二的人,是他们三人中最中二的那个,所以在东京才会如此顺畅地接受“男人的友谊坚若金刚”这一说法。 他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正义,如果世界与他的正义发生了冲突,那么错的一定是世界,因为他的正义大过一切。 他随时可以为自己的“正义”去死,所以他一度鄙视象龟,在他眼中连心中正义都放弃的男人,无异于将灵魂出卖给了恶魔。 而从不丢下同伴,就是他的正义。 最令路明非敬佩的,是凯撒宁愿舍弃高踞天地的权与力,也要和师姐在一起。 他至死都在秉持着自己的正义。 那是凌驾于天地之上的无上权柄,可他却视若无睹,只是怀抱着心爱的女孩,孤独地在山谷中等死。 “路师兄!你快点跟上啊!” 夏弥的呼唤将路明非从沉重的往事中拉了出来,他抬头看去,才发现师兄两人已经拉了自己老大一截距离。 “来了来了!火力全开模式启动!” 路明非身子前倾,两脚像踩风火轮一样,高喊道, “谁最后一个到山脚谁是猪!我让你俩先跑!” 这句豪气万丈的话刚说出口,路明非就后悔了。 他万万没想到前面那两人竟然是一点犹豫不带,转头就加快了速度。 “我靠!你俩等等我啊!” “师兄,这个名头舍你其谁!” 灼眼的阳光下,夏弥银铃般的笑声顺着风飘了很远。 他们最后在湖泊边挑选了一处空地,开始搭建烧烤工具,路明非负责烧炭,夏弥和楚子航简单处理了下食材和调料。 食材在小镇就大致处理好了。 路明非搓了搓手,准备大展厨艺。 末世最是锻炼人,那会可没人给你做饭,他路大厨师的一身烧烤技艺,全是那会磨砺而出的。 “师妹,准备给我拍照!” 路明非坐在塑料板凳上,却露出了横刀立马的架势,他不知从哪抽出一条头巾,系在了额头上,熟练地把碳烧了起来,开始控制温度。 夏弥蹲在一旁好奇道:“师兄你真会烤肉啊?” “听听你说的话。”路明非冷傲地呵斥道,“你这是瞧不起我路某人!闪开,记得拍照,别拍脸啊,拍烤架就行,别拍脸。” 听到他再三强调了不能拍脸,夏弥歪着头狐疑地盯着他。 “……神秘感懂不懂?” 被她盯久了,路明非只能无奈来了这么一句。 夏弥恍然大悟,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目光玩味地哼哼着。 楚子航在旁疑惑道:“神秘感是什么意思?” “师兄你不懂的。”夏弥蹲在他身边,笑的很贼,果然是个漂亮小女贼。 烧烤架下火舌蹿起,路明非哼着歌开始整理食物,手痒痒的很。 夏弥看了会,皱了皱鼻子道:“师兄你慢慢烤,等会差不多了我再来拍你烤肉时的英姿!” 说罢,她拽起楚子航的手,“走走走,我们不要打扰路师兄烤肉,我们去采蘑菇吧!” 路明非一口口水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采蘑菇的小姑娘是吧? 楚子航有些犹豫,他习惯了照顾别人,不习惯被人照顾,想留下了陪师弟一起烤肉。 可师弟却在此时不耐烦地挥手,“去去去,别在这给我添乱,非专业人士请勿进入厨房!” 被路厨师驱赶,楚子航只能跟在夏弥一起沿着湖泊散步。 午后的阳光有些强烈,所幸湖旁树丛依旧郁葱,他们走在树荫中,空气清新无比。 “师兄,这里环境好美啊。” “嗯。”楚子航应着,环顾四周。 这里真的很美,是少见的自然之美。 “师兄,你有女朋友了吗?”夏弥的问题忽然一变。 从环境很美的讨论到问你有没有女朋友需要几步? 夏弥通过实践证明,只需一步即可到位。 楚子航脑袋有些宕机,主要这风向转变的太快了。 “……没有。”他闷声答道。 “哦,这样啊。”夏弥呢喃着,却是没了下文。 可楚子航却松了口气,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感觉有点危险,虽然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风险。 “挺好的!”夏弥忽然眯眼笑道。 楚子航怔然望去。 斑驳的树影前,夏弥仰头浅笑,笑容明媚如阳光。 阳光透过层叠的树叶寻缝透隙地洒在她高挺的鼻梁和那近乎完美的瓜子脸上,红唇柔润,染上一层光边,让人有一亲芳泽的冲动。 “什么挺好的?” “没什么啊,挺好的就是挺好的!” 夏弥哼哼着,一蹦一跳地走在了前面,马尾在她身后轻快地跳跃着。 楚子航皱了皱眉,没思索出个结果,恰在此时夏弥又在前面转头喊他快点跟上来。 这片湖泊旁的密林郁郁葱葱,鸟鸣声清脆悦耳,两人沿着小道一路穿行,夏弥一路哼着轻快的歌声。 直到师弟有力的呼喊声从后方传来。 “师兄,师妹,烤肉好了!准备开饭!” 夏弥终于转身,小手推着楚子航就往路明非那跑,催促道:“快快快,开饭了开饭了!” 这让楚子航有些无奈,师妹还是个小吃货。 回到了烧烤架旁,烤架上是冒着滋滋油气的烤肉。 路明非大大咧咧地坐在烤架旁,举止豪迈地撒着各类调料,从辣椒面到孜然粉一个没拉下。 “师妹,速拍!” “好咧!” 夏·大摄影师·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将路厨师撒调料的飒爽英姿拍了个遍,尤其给滋滋冒油的烤肉来了个特写。 当然,应当事人要求,所有照片里都没有脸。 擦了擦口水,夏弥心花怒放道:“师兄开饭了吗?” “马上马上,你们先坐,说来吃烤肉岂能无啤酒!” 路明非龇牙咧嘴地笑着,从身后拎过来一个袋子。 袋子里装的全是一罐罐啤酒。 楚子航被夏弥拉着落座在烤架旁,看到这一幕不禁一愣。 完全没想起来师弟是什么时候采购的啤酒。 路明非把袋中的啤酒递给夏弥,夏弥接过一罐啤酒,“噗嗤”一声打开了罐子,顺手递给楚子航。 楚子航礼貌地点头表示感谢,仰头喝了一大口。 略涩醇香的冰冷啤酒顺着喉咙下肚,驱散了几分热意。 他刚放下易拉罐,就看向夏弥摆弄着手中的易拉罐拉环,那模样似乎手中的不是啤酒罐的拉环,而是一枚光彩夺目的钻戒。 “咋了师妹,还有收集拉环的特殊癖好?”路明非瞥了一眼,随口问道。 夏弥嘿嘿笑道:“我从小就觉得易拉罐的拉环特别像戒指,喏,师兄你的。” 她又拿起一罐啤酒,拉开拉环递给了路明非。 楚子航心中莫名被什么触动了一下。 那天下午,夏弥一反常态地恬静,只是看着他们两碰杯唠嗑,温柔地在一旁看着他们,笑吟吟地拉开啤酒拉环一罐接一罐地递给他们,光泽如玉的手指轻轻摆弄着拉环。 路明非在一边笑师妹怎么突然这么贤妻良母了,让人怪不适应的。 夏弥就凶神恶煞地表示本师妹一向温柔可人,还顺手拿没开封的啤酒砸他,砸的路明非直喊痛,连声道歉,再也不敢了。 楚子航默默喝着啤酒,眺望远方的目光有些失神。 曾经有个男人也喜欢媳妇帮他拉开啤酒罐的拉环,这媳妇还是他早年将拉环当戒指使“骗”来的。 后来媳妇不在身边了,他就让儿子替他开啤酒。 再后来……他也不见了 那天下午他们喝了很多,啤酒罐扔了满地。 楚子航都不知道师弟究竟从哪里掏出来这么多啤酒,好似一个哆啦A梦。 只知道师弟不停从身后拿出一袋袋啤酒,夏弥安静地帮他们拉开拉环,空余时暇就单手撑着下巴,眼眸如含一泓秋水般,或是眺望远方天幕,或是含笑着看着他们。 最后两人都有些晕乎乎的。 野炊持续了很久,直至天幕半阙被暮色浸染,这场兴之所至的野炊才到此结束。 三人慢悠悠地推着自行车沿着山路而上。 红彤彤的日光斜斜在湖那边垂挂着,偶然回头一瞥,霞光万丈倒映着粼粼水光的湖面,美的惊心动魄。 路明非停下推车,即使醉意上头,也不忘将这一幕记录在了相机中。 楚子航推车在最前面,回头望去。 师弟落在最后面拍着远方壮丽的夕阳。 夏弥站在他身后撩起迎风飞扬的发丝,侧头眺望远方的余晖,神色恬静幽然。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暮色的云在天空中燃烧。 夏弥清泓般的眼瞳中倒映着燃烧的辉光,风吹起她的裙角,裙摆如花一般绽放,宛如照片中时光定格的一幕。 她披着夕阳,慢慢转过头来,看到了醉酒后有些傻乎乎的楚子航,不禁噗嗤一笑,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轻声问道: “师兄你怎么傻敷敷的?” 这一幕和记忆中很久远很久远前的形象再度重合。 楚子航的心脏不可遏制地微微一坠。 他错开了视线,望向山那边斜斜坠去的绯色夕阳。 脑海中却在反复回荡着师弟的那句话—— “师兄,爱情这种东西不是你没准备好,它就不会来的……” 他于此刻间诞生出了新的人生感悟,不由想起了当年那个突然爱上妈妈的男人。 远方壮阔炽烈的火烧云中,似乎隐隐显现出了一个男人的轮廓。 男人眉飞色舞的神采中全是昔年那不靠谱的骚兮兮的笑容。 可楚子航却呆呆地看了很久。 他有很多话很多感悟想对这个男人说。 可到最后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句话。 爸爸…… 你忘记教我怎么去爱一个人了。 …… …… 翌日清晨七点。 楚子航在罗曼蒂教授的带领下,坐上了直升飞机,于两个小时后抵达了坐落于深山中的古堡。 皮肤苍白,如一面厚实的石灰岩墓碑的老人威严坐在古堡深处。 他以执行部前身“行动队”负责人的身份,接见了这一代执行部王牌楚子航。 “你很不错,做我的教子吧。” 浑厚的低沉嗓音回荡在古堡中,震动了空气中的尘埃,也彻底震懵了楚子航。 命运…… 终于驶向了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第八十四章 楚天骄 “您说的是……教子?”楚子航皱眉确认道。 “教子”两个字让他瞬间想起了“教父”,换而言之,这位老人主动提出要做他的教父? 可这怎么可能? 楚子航很清楚自己面前的老人是谁。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被对方的发言彻底震住。 在直升飞机上的时间,罗曼蒂教授通过电话告诉了他此行任务的真相。 所谓的“取书”,其实是代表执行部向曾经的“行动队”负责人贝奥武夫先生汇报战果。 就像后辈在拿到优异的成绩单后,来到前辈的面前,谦卑地递上自己的荣耀。 行动队是执行部的前身,曾经代表秘党负责满世界追猎龙类和死侍。 他们冷血而高效,彼此之间从不救援,死去的同伴和死去的龙类一同被埋葬,顶多在坟前吹一曲口琴作为哀悼。 在罗曼蒂教授口中,和行动队比起来,现在看来疯子一样的执行部简直就是一家慈善组织。 而执掌这等“恐怖组织”的领军者,正是坐在他面前的老人。 楚子航在执行部中素以“手段残暴”出名,为此施耐德部长不止一次警告过他。 可如果换做这位老人坐镇执行部…… 楚子航可能会迎来赞许的点头吧? 对继承了贝奥武夫家族上千年荣耀的老人而言,赞许的点头就已经是莫大褒奖了。 在直升飞机上,罗曼蒂教授向他简单介绍了贝奥武夫家族在秘党中的地位。 秘党是一个庞大的组织,卡塞尔学院是秘党在新时代尝试的产物,背后的推动者正是昂热校长本人,而贝奥武夫则可算是旧时代的“顽固分子”。 在工业革命之前,屠龙是件极其危险的事,秘党所能依靠的唯有自身的血统、炼金术和祖辈传下来的屠龙剑。 那是个悲壮而辉煌的年代,秘党成员都穿着长及脚面的黑袍,举着烛台,在森严的地堡中会面,地堡深处藏着血迹斑斑的龙类残骸。 而贝奥武夫,就是那个年代最显赫的姓氏之一。 北欧神话中的长诗《贝奥武夫》就是本着这个家族的历史写的。 在那部长达3000行的长诗中,英雄贝奥武夫以惊人的伟力折断了噬人怪物哥伦多的手臂,又用一柄神秘的巨剑斩下了哥伦多母亲的头颅,他的最后一件功绩就是屠龙,尽管在杀死巨龙的瞬间他也被巨龙的利齿洞穿了颈部,被巨龙唾液中的剧毒毒死了。 但根据秘党记录下来的“真实历史”,贝奥武夫并非一个人,而是一个古老的屠龙家族,完成那三件伟大伟大功绩的不是一位贝奥武夫,而是从爷爷到孙子三位贝奥武夫,他们的对手都是龙类和泯灭人性的死侍。 死在贝奥武夫家族剑下的龙类,绝不止一个。 几千年来贝奥武夫家族一直是最坚定、最勇敢和最残酷的屠龙者! 他们秉承着古老的家训,每生下一个男孩就给他喂食一滴龙血结晶,那是剧毒的物质。但只有经过那种剧毒的考验,这个婴儿才被家族认为有用。 贝奥武夫家族对自己的后代和对龙族一样残酷无比,这才锤炼出钢铁般的屠龙战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下来就服食了龙血的缘故,龙血对贝奥武夫家族的男人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就像毒品之于瘾君子。 他们为了追杀一条奄奄一息的龙类,可以横穿欧亚大陆,只求亲手把武器刺入他的心脏,把它的鲜血融入家传的烈酒,然后一饮而尽。 没人知道饮用那种毒酒是什么感觉,看起来贝奥武夫们也痛苦万分,但越能忍受龙血酒的战士就越强大,他们挥舞战斧劈砍龙颈的画面多次被记录下来,那一刻他们简直像是恶魔附体。 秘党把“嗜血龙者”这个称号授予贝奥武夫家族,就像大家称呼副校长弗拉梅尔这一脉为“导师”。 这一代的贝奥武夫已经超过130岁了,跟昂热校长是同时代的人,至于其他秘党元老,在他面前都只是年轻人。 可以说,他是秘党中掌握着最高权势的人之一。 楚子航凝视着长桌对面的老人。 他并不像神话中所说的那般魁梧壮实、皮肤血红,而是出人意料的苍白,坐在那里好像是一面厚实的石灰岩墓碑。 长灯下,他那双苍老的手反射着微弱的光,细看上去皮肤表面竟然布满细密的白色鳞片! “你没有听错。”老人端坐在长桌尽头,黄金瞳熊熊如炬,声音沉闷如云层背后的雷声。 楚子航犹豫了下,问道:“请问,为什么是我?” 这趟任务的第一专员是师弟,可在直升机上,罗曼蒂教授告诉他对方选中了他,而不是路明非。 在他和师弟中,这位老人选中了他。 如果说以前的师弟确实没有资格被看上眼,可在那场拍卖会的视频流露出来后,他不觉得师弟在学院、秘党眼中还会是“一根废柴”。 “两个原因。”老人缓缓抬手,竖起两根手指,声音不温不火,慢条斯理,“第一条,我看了你的履历,谈不上多优秀,但相较于执行部那些废物,你已经很出彩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关注卡塞尔学院了,从学院建立之初至今,我没有踏足过学院一步。” “我很欣赏昂热,他的意志绝不逊色贝奥武夫家族传承千年的杀意,但我不认可他的决定与做法。” “学院培养出的所谓屠龙者只会是贪生怕死之徒,真正的屠龙者只能在战场上完成洗礼!这就是我的意志!” 老人的声音掷地有声,在这宽广的房间内仍显得浑厚有力。 “坐,我允许你坐在我的对面。”他指了指楚子航面前,长桌正对他的位置说道,“桌上有份文件,翻开它。” 楚子航没有推辞谦逊,只是沉默地落座,缓缓翻开桌上的档案袋。 “……2010年4月,斯德哥尔摩,‘黑夜连环杀人案’凶手被专员楚子航吊死在市政厅前……” “……2009年12月,芝加哥,汉考克大厦,专员楚子航动用装备部试验阶段武器瞬间破坏大厦十三楼到十五楼西面墙壁……” “……2009年4月,专员楚子航掷刀击杀‘剖婴案’凶手,鲜血飞溅半面墙壁,场面极度血腥……” “……2009年三月,开普敦棒球场倒塌,专员楚子航释放言灵·君焰误伤数百人……” 楚子航默不作声。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就是老人口中的“履历”。 这放在学校内本该是被人惊疑、畏惧的残暴行径,不仅会被大家排斥,教授们也会怀疑他的血统是否存在失控可能。 可在老人口中,这不过是靠同行衬托出的出彩。 “我刚才说过,我很久没有关注学院了,直到昂热真正杀死了青铜与火之王,我才开始将视线投向学院。” “学院每隔几年都会派所谓的专员来我这汇报战果,但没人能坐在我的面前,你是例外中的例外。” “当施耐德将你的资料传到我这,我开始对你侧目,调查了你的前半辈子,顺便发现了些有趣的事。” “你可能还不知道,加图索家族已经决定通过你进行对昂热的弹劾。” 楚子航瞬间抬起头,黄金瞳炽热明亮,他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老人的双目。 “很好。” 面对年轻人的僭越,老人反而给出了赞赏, “你的眼睛很像你的父亲。你知道加图索家族为什么选中你弹劾昂热吗?就是因为你面前的这些‘战绩’。” “他们认为你‘劣迹斑斑’,昂热容忍你这样的学生行走在校园,就是他最大的失职。” 老人忽然冷笑,食指关节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告诉我,你觉得这些战绩触目惊心吗?” 面对老人的问题,楚子航脑海中瞬间闪过施耐德教授的提醒。 他稳定心神,神色平静而淡漠地摇头。 没有言语,但这份平静和淡漠足以说明一切。 老人露出讥讽的笑容:“加图索家族现在确实是秘党内最具实力的家族,可现任的两位家主,弗罗斯特是斤斤必较的商人,庞贝则是浪荡子,他们早已忘却了秘党的作风是不择手段与绝对铁血!加图索家今日的地位是用钱堆出来的!” 听到这里,楚子航不由想起罗曼蒂教授的“科普”。 如今秘党内部,加图索家族是实力最强的一脉,但威名最盛的,还要数贝奥武夫家族。 前者虽然也有数百年的历史,但跟贝奥武夫家族比起来,只是混血种中的新贵和暴发户。 贝奥武夫家族的勇士们仗剑屠龙的时候,“加图索”这个姓氏都没有诞生。当前者满世界屠龙的时候,加图索家族还在西西里岛与商人为伍,后来这个家族在近百年来英才辈出,成为混血种家族中最显赫的名门,而贝奥武夫家族却日渐衰微,渐渐成为老朽的代名词。 这样说来,这位老人看不起加图索家族不是没有缘由的。 “你最近爆血了对吗?” 老人冷不丁的一个问题,让楚子航全身毛孔瞬间张开,震惊地看向长桌对面的贝奥武夫。 “不用惊讶,我和昂热是同一时代的人,我也见过梅涅克,我对爆血很熟悉。此外,贝奥武夫家族世代对龙血最是敏感,我能感觉到你的气息很不稳定。而且我拿到了你最新的体检报告。” 他缓缓起身,从长桌那一头向着楚子航缓步走来,每一步都带给他巨大的压力,仿佛走来的是一头人形巨龙! 随着老人越走越近,楚子航发现先前看到的白色鳞片不是错觉,而是真的! 他在进入二度爆血乃至是三度时,体表也会发生龙化,那是因为血统纯度超过了临界点。 可老人…… 贝奥武夫家族的龙血纯度到老人这一代,就已经高到出现了龙化外观! 楚子航站起身,老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是昂热教你的?” “不是,校长没有教我。我是这一届狮心会的会长。”楚子航低声道。 “哦?”老人顿时有了些兴趣,“你难道是自己从狮心会的档案中提取出来的?” “是的。” “很不错。”老人毫不吝赞词。 如果今天的对话传出去,绝对能让秘党所有的长老吓一跳,【嗜龙血者】贝奥武夫从未像今天这样连续夸赞过一位年轻人。 而这位年轻人,却即将被加图索家族以“血统失控”的名义提出调查。 “你的天份超出了我的预料,昂热早已从那些档案中提走了关于爆血的部分,你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爆血的方法,这份聪慧无愧你父亲的血脉。” “但是,爆血是禁忌之术,答应我,这次回学校后找昂热好好谈一谈。” 这一刻的老人温和慈祥的就像一位长者。 当再次从老人口中听到“你父亲”这三个字,楚子航终于忍不住问道。 “您……您认识我父亲?” 老人刻满沧桑的脸上罕见地多了一丝笑意,他淡笑道: “我原以为,你还能多忍一会的。” “你以为你凭什么是例外中的例外?” “就凭这份履历?” 他用手点了点桌上的档案袋,高傲而不屑道, “这只不过是让我承认你是楚天骄儿子的一份初试罢了。” “我刚才说了两个原因,第二个原因就是因为你是楚天骄的儿子!而这才是根本原因!” “为了你,我特意打了通电话给昂热,确认你的身份,我还听说你是自己找上学院的对吗?” 楚子航沉声道:“父亲消失前特意叮嘱我不要申请国外的卡塞尔学院。” 听到这个说法,纵是老人也不禁一愣,摇头无语道: “还真是……他的作风。” 楚子航目光炯炯有神,盯着面前的老人。 他加入学院,加入执行部,都是因为那个男人,可他在学院内没有找到那个男人的任何足迹,询问施耐德教授,教授表示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我想,你应该尝试在学院内调查过你的父亲了,对吗?” “是的,但是我没有找到有关他的任何消息……” “你当然找不到。”贝奥武夫冷笑道,“因为你父亲不是卡塞尔学院的人,他是我的人,他是我这百年来培养出的最优秀的血裔!我的人怎么可能在执行部名单中留下名字?” 第八十五章 维格拉夫 在楚子航愈发明亮的黄金瞳注视下,贝奥武夫眼眸微眯,慢慢道出了当年的真相。 “我从根本上否认学院存在的意义,拒绝成为执行部的负责人,这百年来我在全世界搜寻优秀的血裔,加以培养,以此组建新的‘行动队’。” “而你的父亲楚天骄,就是我这百年来培养出的最优秀的学生。” “他的言灵是时间·零!” 说到这,贝奥武夫凝视楚子航,家族世代继承的血色黄金瞳前所未有的威严。 他低沉道:“很巧,和昂热一样的言灵,从发现他的言灵起,我就开始重点培养他,而他也无愧我的教导,仅仅几年时间就完成了我的考验。” “我本来是想再磨砺他几年,就让他上战场,在血与火中得到真正的‘重生’。” 老人顿了下,摇了摇头, “但是,昂热这时候找上了我。” “我不支持他建立学院的决定,但对于昂热本人,我还是很尊重和欣赏的。” “他向我提出借人,需要那种没有出过任务,没有在任何势力中留下过踪迹的‘幽灵’。”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我知道昂热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屠龙,所以我选择了支持他。” “而这个‘幽灵’就是你的父亲,他是我亲手选拔培养的,从未在任何混血种平台上出现过,并且冷静而强大,完美符合昂热的需要。” “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的父亲。” “您……一直没有发现我的父亲失踪了吗?” 楚子航轻声问道,这是他最大的疑问,如果真如老人说的那般,那以老人的权势而言,绝不该现在才发现他的身份。 贝奥武夫如一尊厚重的石碑静默着,屋内长灯黯淡,描绘出他高大而孤独的轮廓。 直至很久后,老人终于开口,嗓音像铁一样冰冷、坚硬而沉重。 这一刻仿佛有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你父亲走出这座古堡前,我对他说过一句话,他走出这里,是去为秘党执行任务,如果他死了,我会在他的坟前吹一曲口琴作为哀悼,但我不会救援他。” “这就是行动队的作风。” “昂热需要的是一个在混血种世界近乎‘幽灵’的专员,所以我也不能调查他的踪迹,任何调查都有可能导致他的身份暴露在有心人的眼中。” “而且……” 老人顿了顿,漠然道, “你父亲是我一手培养的,他是全能型的战士,搭配上时间·零,即使是面对次代种他也能逃出生天!” “告诉我,六年前的那个雨夜,你们究竟遇到了什么?” “他是为了……救我。”楚子航失神了很久,低头说道,感觉身体异常的沉重。 这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驾驶着迈巴赫飞奔在雨中,背后的男人被无数流光贯穿,他逃出了尼伯龙根,撞破车门扑了下去,迎着风雨狂奔,可是维系着他们的线已经断了,他再也找不到那个男人了…… “你不想说。” 老人淡淡说道,不是疑问句,而是平淡如水,似乎在开头就猜到了结局, “你父亲的性格其实是我最不喜的,可我们意外的相处很融洽。” “当年我问你父亲喜欢什么样的女孩。行动队的人都会在执行任务前留下血脉,以保传承不断,可你父亲拒绝了,他说他这辈子可能会拥有很多女人,但他没想过自己会真正爱上一个女人。没有爱的结合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一头种马。” 贝奥武夫深深地看向面前的大男孩,隐约间从男孩的眉宇中看到了某个表面吊儿郎当,内心深处却孤独而强大的男人。 “如果那时候他答应了,或许就没有现在的你了。” “所以当我从昂热口中确定你的身份后,我很震惊,也愈发好奇,我很想知道你的母亲究竟特别在何处,才会让楚天骄不惜打破自己的观念与原则,也要驻足停留,乃至是生下你。” “亲眼看到了你,我多少得到了些答案。” “你不想告诉我他究竟死在了什么东西的手中,很好,不愧是他的儿子。” “父债子偿,仇恨也是如此。你既然不想说,那就亲自去报仇,将敌人的头砍下来,再到你父亲的坟前为他哀悼。” 楚子航怔怔地站在原地,耳边的声音逐渐远去,似乎在无形中被抽离去。 他没有想到这一趟任务,竟然找到了爸爸的踪迹。 他只是机械地点头,感谢老人将这一切告诉他。 他觉得自己很疲惫,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睡着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或许还能在梦中见到那个男人,和他聊上几句,说自己终于找到了他曾存在于世界上的证明。 “那么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教子,你的父亲曾是我的学生,但在出师后,他就是我的队友,这也是行动队的传统,包括收你为教子。” 贝奥武夫淡淡说道,不再是询问,而是近乎粗暴的声明,没有给他留下一丝拒绝的余地。 可这份粗暴的举止,却触动了楚子航的心弦,有种难言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 原来这个世界上不止自己还记得那个男人,还有其他人也在惦记着他,视他为队友,愿意成为他孩子的教父…… “作为我的教子,你将得到贝奥武夫家族的认可与支持,加图索家族对你的指控不攻自破,因为贝奥武夫家族的子嗣即使沦为血统失控的死侍,也轮不到其他人动手,我会亲手扭断你的脖子。” “此外,你将享有服用龙类血清强化自身的资格,份额算在我的名下,并代表贝奥武夫家族去角逐‘尼伯龙根计划’的名额。” 一系列陌生的词汇涌入楚子航耳中,秘党真正的秘密在这一刻向他打开了大门! “龙类……血清?”楚子航惊疑不定地问道。 贝奥武夫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抬手握紧了拳头,肌肉缓缓隆起,肉眼不可见的领域覆盖了整间屋子,骨骼爆响声让楚子航神色微变,仿佛有近乎实质的压力向他横推过来,宛如浪潮! 浑身隆起的肌肉撑破了衣衫,老人本就雄壮的身躯愈发魁梧。 这一幕映入眼帘,楚子航脑海中下意识闪过了一个经典动漫人物——大力水手。 可大力水手之所以能爆种是因为吃了菠菜,那么这位老人呢?言灵的效果吗? 而下一刻,贝奥武夫的声音推翻了他的猜想。 “这不是言灵,而是龙类血清的效果。我想你应该听说过齐格弗里德的故事,在神话中,英雄齐格弗里德杀死巨龙,并用龙血沐浴令自己刀枪不入。” “这并不是传说,而是真正的历史,只是过程有些删改。历史上的齐格弗里德杀死的并非一头成年巨龙,而是尚未孵化的龙类胚胎,他用胎血补完了自己,进化为高阶混血种。” “在古老的炼金术典籍中,龙的胎血被称为‘圣杯’,它被称作液体黄金和万能药,甚至具备起死回生的效果。” 当“圣杯”两个字进入楚子航耳中,他不由悚然一惊。 短短几天内,这两个字已经无数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自那夜交谈后,楚子航一直在反复思索师弟指引他们找到的“真实历史”,试图从中得到更多的线索,哪怕只是没有缘由的猜测。 在师弟指引的故事中,圣杯代指的应该是权与力的象征,是摩根赐予奥丁的黄金戒指。 可现在他在秘党的口中得知了圣杯的另一个“真相”,那就是龙类的胎血。 “你很惊讶?”贝奥武夫忽然问道。 楚子航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道:“是的,我之前在翠玉录中得到了混血种可能进化为纯血龙类的猜测,但我没想到真的有办法提高血统。” “混血种进化为纯血龙类?”贝奥武夫皱了皱眉,摇头道,“不要抱有这种念头,如果你进化为了纯血龙类,那就是我砍断你脖子的那天。” 楚子航沉默着点头。 “不过,混血种确实可以提纯血统,龙类血清就是例子。爆血也算,但是爆血太危险了,一旦突破临界血限,你就会不可控地堕落为死侍,届时我将代替你父亲结束你的生命。希望在那之前,你能给你们这一脉留下一支血脉传承,贝奥武夫家族会负责抚养。” 贝奥武夫冷冷看着他,缓缓道, “而无论是龙类血清,还是爆血,都远远比不上尼伯龙根计划,我希望你去竞争这项计划的名额,这是秘党这百年来最大的计划。” “请问什么是尼伯龙根计划?”楚子航没有忘记那夜师弟挡在自己面前时说的话。 要想对抗一位初代种,他必须纯化自身血统,提高对龙文的掌控。 龙文的掌握等同于言灵的掌握,但如何纯化血统,他没有一点眉目。 虽说从翠玉录中推理出了真相,可这份残缺的真相并不能推动他纯化血统。 贝奥武夫凝声道: “这是秘党的终极计划,用以打造最强的混血种,由弗拉梅尔亲手设计,糅合了炼金技术和生物技术。” “将炼金矩阵植入人体,利用炼金术来克制龙血,继而以龙血中提纯的血清唤醒混血种体内的龙血,帮助他在突破零界血限的同时保有自我意识。” “如果你有幸成为这项计划的人选,爆血不再是你的阻碍,你将突破混血种的极限,甚至超越四大君主,成为真正的混血君主!” 老人庄严神圣的仿佛宣誓的牧师,每个字都含着雷音,震动阳光下的微尘,又带着隐约的诱惑,那是通往神圣大门的道路! 楚子航嘴唇干涩道:“超越……四大君主?” “相关资料里是这么写的。” 贝奥武夫语气忽然一转,淡然中带着些许漫不经心, “我也是最近才看到的这项计划,并没有去验证这项计划的真实性,但很显然加图索家族是这项计划的推动者,他们坚持让他们的继承人成为这项计划的人选。可惜在不久前的校董会上,他们那叛逆的继承人拒绝了这项提议。” 凯撒拒绝了这项提议? 楚子航脑海中浮现出凯撒那张骄傲的,让人想揍上两拳的脸。 那个家伙在搞什么? “您的意思是,让我代表贝奥武夫家族去和加图索家族竞争?” 楚子航很快领会到了老人的意思。 “这点显然易见。”贝奥武夫微笑着坦然道,“我不管这项计划的真假,既然加图索家族想要,而我又知道了,那我就从中作梗。” “所有人都知道,我,贝奥武夫,从来不喜欢加图索家族,所以我自然要派出一位优秀的血裔去角逐这份资格,这合情合理。” “而有我的支持,你只需要拿出足够亮眼的战绩,没有人会质疑你是否有参加竞选的资格!因为我站在你的背后!” “在秘党中,没有哪一方势力敢和贝奥武夫家族讨论贡献的高低!” 老人高傲地抬起了头,一举一动间充斥着难言的傲慢。 这份傲慢源自血脉,源自他此生所行所为的“大义”! 他的坦然也让楚子航只剩下哑然。 他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拒绝这份提议,或者说……他根本不想拒绝这份提议! 因为老人已经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亲手砍下奥丁的头颅,去父亲的坟前哀悼。 这份理由是如此充足,如此沉重! 让他找不到一个拒绝的理由! 如果能成为尼伯龙根计划的人选,将自身血统纯化到超越四大君主的层次…… 那么自己是否能比肩奥丁?! 这让他人生中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复仇的希望,不是来自师弟的承诺,而是实打实可以握在手中的力量! 此外,他也必须解决爆血的副作用。 他掌握的爆血无法主动关闭,就像他不能熄灭的黄金瞳。 这种能力就像是与魔鬼做交易,当你熟悉了借助它的力量,它也就侵占了你的身体,即使你不愿激活它,它也会令你不由自主的亢奋。 它同时是毒药和智慧的结晶之果,领会过它的魅力的人将无法抗拒它。 也正是因此,狮心会封藏的档案中的那张羊皮卷上,才会记录这项技术为“魔鬼的启示录”。 其实他早就没有退路了。 为什么要拒绝这样丰厚的馈赠? 这根本不需要考虑!他也没有拒绝的资格! “我很荣幸能成为贝奥武夫家族的代表。” 楚子航低沉有力地说道。 他的黄金瞳有如熔岩般流淌着灼目的火光,那是视死如归的决意! 贝奥武夫低头凝视着年轻人的眼睛,神色极为罕见地恍惚。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骄傲无比的年轻人大步走出古堡,头也不回地在空中挥手,自信洒脱地与他约定下一次下午茶的时间。 在他这种上了年纪的老人眼中,年轻人就该这般骄傲,哪怕是如太阳一样让人无法直视也无所谓。 可惜相较于你,你的孩子更显沉稳。 当然,也挺好的。 “这样就对了。”老人轻声说道。 “请问阁下,我需要加入行动队吗?” “你应该改口称我为教父。”老人平淡道,“我的本意是让你退出卡塞尔,由我来负责训练你,但既然那个家伙不希望你……那就这样吧。” 他的话语顿了顿,说到最后声音有些轻微,似乎感到了些疲惫。 他收回了投向楚子航的目光,意味着中断了这段往事。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屋内古老而神圣的壁画上。 在那幅几经变迁的壁画上,年迈的贝奥武夫浴血与红龙搏杀,在生命的最后,将头盔、铠甲与利剑赠给了与他并肩作战的年轻战士维格拉夫。 自此,维格拉夫代替贝奥武夫,成为了新一代的英雄! 第八十六章 连环杀招 树叶的影子在透明的池水中摇曳,远处高地上的浅草迎着山风扑簌。 满地碎叶的学校花园中,骑着单车的少女匆匆而过,留下车轮辗过碎叶裂开的声响,短裙在风中扬起明媚的角度。 夏天的校园内,永远都充满了青春活力。 路明非趴在护栏上,眼睛睁得溜圆溜圆,试图从下方的学妹们身上找到血之哀存在的痕迹。 从进入卡塞尔学院开始,上到校长、古德里安教授,下到师兄、芬狗,最后还有他亲爱的弟弟路鸣泽,都在向他灌输一个观念—— 血之哀。 血之哀深深扎根于混血种的世界,难以祓除,可路明非却鲜少见识到,这次准备借此机会从师妹们的身上领略下血之哀的魅力,好以此写一篇有关血之哀的学术论文。 所以。 他绝不是单纯地偷看过往女高中生的绝对领域什么的! “路师兄!你看你看,那妹子又大又长!”夏弥惊喜的声音忽然传来。 柔荑般的修长手指从旁指向花园的角落。 这一刻,吸口水的滋溜声恰如车轮碾过碎叶裂开的声响一般清晰响起。 “哪里哪里?!” 路明非连忙顺着师妹指引的方向看去,极力张望,目光锁定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发出由衷地赞叹道, “噢噢噢噢!好长的腿!这妹子起码一米八,妥妥超模身材!居然还穿带高跟的鞋,这是不给男性同胞留活路啊!卧槽,这起码是36……外国女生发育的都这么猛嘛?” “咔擦!” 突如其来的快门声,结束了路明非转瞬即逝的热血青春。 路明非探出护栏的身形僵住,他慢慢扭过头,关节转动的声音就如发条上尽的人偶。 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惨遭背叛的难以置信,嘴唇颤抖着,似乎决然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最可爱的师妹竟然暗算他! 夏弥笑吟吟地拿着相机冲他挥了挥。 屏幕上是路明非指着楼下一位前凸后翘的学妹的“英挺”身姿。 “……师妹,你这是在玩火!”路明非冷静了下来,迅速分析当前形势,余光扫过周遭环境。 很好,没有人! “你敢动手,我就敢喊非礼!”夏弥捏紧了小拳头,神色警惕,俨然早就想好了退路。 路明非面颊微抽道:“这么狠?” “防火防盗防师兄咯!”夏弥吐了吐舌头。 “这次给我个面子,来日我必加倍报之!” 眼见正面强攻不行,路明非当即转换进攻方式,试图发动面子果实能力。 “哼哼,我要好好想想,师兄你快点讨好我,不然以后我就把这张照片送给日本的嫂子当见面礼!” “嘶……玩的这么狠?一点情面不留?” “唔,也不是不留,让我好好想想。” “别想了!楚子航,1990年6月1日生,性格外冷内热,看似冷酷,实则老八婆了,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打奥丁,家中老娘叫苏小妍,喜好喝酒聊天吃甜食,曾经是舞蹈演员,老爹叫楚天骄,暂时失联了,继父你不用管,讨好他老娘就够了……” 路明非流畅无比地报出了一长串信息,卖队友卖的不带任何犹豫,显然同样也是早有准备。 “停停停!”夏弥神色窘迫,抬手捂住耳朵道,“你跟我说这些干嘛啊!” 路明非冷笑道:“别傻了,我又不是师兄那个呆头鹅,我会看不出来你喜欢他?你删照片,我帮你追他,有我这个内应在,我保你你抱得美人归!” 夏弥捂住耳朵死命摇头,却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已经红到了耳根后。 路明非双手负后,转过身去,长叹一声。 这一刻的他多少有了些隐世高人的风范。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要抓住机会啊小弥子!” 夏弥嘟着嘴,扭扭捏捏地走到路明非面前,一句话没说,却当着他的面把刚才最后一张照片删了。 路明非老怀大慰,重重拍在夏弥肩膀上,竖起大拇指道:“有前途!” 夏弥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俩就这么并肩站在天台的护栏后,俯视下方的校园,眺望远方的小镇与山海。 夏弥问师兄不知道去哪了。 路明非安慰她不要着急,他问过了,师兄是去执行另一项任务了,肯定不是干坏事去了,不然师兄不会不带他的,男人的友情不外乎一起同过窗、扛过枪还有p个c。 夏弥叹息扶额,说路师兄你还真是渣呢,劳烦以后离师兄远点,别带坏他。 路明非登时急了,说口嗨无罪啊,他有色心也没那色胆啊,他可不是芬狗,火车上都敢干那种事,他路某人可是学院最纯情的那个! 夏弥吐槽能说出这句话,至少师兄你的脸皮很厚啊! 路明非旋即嗤笑三声,表示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这对师兄妹就这样守在天台上插科打诨,拌着嘴,一直到最后两人都没了话茬,就这么静静地趴在护栏上。 午后的温馨时光逐渐远去,夏弥忽然问道,嗓音幽婉而低落。 “师兄,你说我们这种人,真的能得到幸福吗?” 日暮时分的暖色光影映照在他们身上,两个人就那么静静伫立着,远处天际间是伴随着日暮席卷而来的乌云。 路明非没有回答,伸手在兜里摸索着什么,直至他小心翼翼地从裤子兜里拿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 他打了个响指,一簇火苗静静燃烧在他的指间,点燃了香烟。 他旁若无人地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结果剧烈咳嗽了起来。 这一世的他还没染上吸烟的坏毛病,在呛人的烟气中,夏弥听到路明非暗骂了一声,将香烟丢在了脚下,狠狠抬脚碾着,那阵仗跟上辈子结了仇似的。 他双手插着兜,低头狠狠碾着香烟,直到将其碾成粉碎方才罢休。 直至这时,他才慢悠悠看向夏弥道:“我们这种人?我们是哪种人?好人,坏人,还是小龙人?” 夏弥看似纤细柔弱的身躯早已紧绷,黑曜石般的眼瞳中射出锐利的金色细光。 在刚才那一刻,她没有感受到任何龙文波动! 即使是初代种想要改写规则,也必须通过龙文向世界传达旨意,可这个男人…… 她的神色从之前的浅笑变得微冷起来,就像笼罩上云雾的山峰,让人看不见、猜不透她的真实内心,眉宇间有些冷鹜。 有时候她真的不理解,也想不通,这个身份谜一样的家伙,在她面前似乎根本没有隐藏的意思。 她整天担心自己是否暴露,可这个家伙却每天都蹦跶在极限试探的边缘,发出类似呱呱呱的嘲笑声! 而随着路明非这些时日展现出的能力,与所掌握的隐秘,夏弥对他身份的猜测已经被彻底推翻,转而向着某一重匪夷所思的可能行去。 “别老想这种有的没的了,要珍惜当下啊,师妹。” 叹息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语气中没有敌意与冰冷的杀意,反而满是无奈与苦笑的意味,让夏弥不由得放松心神,原本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下来。 “这个世界如果只剩下我们,那就太无趣了。死亡并不可怕,比死更可怕的是活的孤独,与不被牵挂的死去。” “师兄,这两句话很有感觉哎,真的是你自己想的吗?” “第一句是,第二句是一个叫做威尔·史密斯的黑人兄弟说的。” “这样啊,人类真是有趣,总能说出如此发人深省的话。路师兄,你怎么看待龙族和人类?” “在我眼中,龙族和人类都是降生在这个世界的孩子。” 天色渐渐黯淡,暮色降临,夕阳从视线可及的山脉那一头斜斜坠落下去。 最后一缕尚未完全泯灭的日晖透过了厚重的云海,落在了夏弥身上。 迎着天台上的夏风,夏弥喃喃重复道:“这样啊……” …… …… “是的,我见到他了……抱歉,我没有看到属于他的命运……奇兰?我很有兴趣和这位学生见一面,探讨有关‘先知’的奥秘……嗯,今天就到这了。” 校长办公室的窗边。 罗曼蒂教授挂断手机,目光平静地凝视着天台上的年轻人。 而恰在此时,不知是偶然的巧合还是早有发现。 迷蒙的暮色下,年轻人低下头,含笑看向这间办公室的位置。 这一刻,罗曼蒂感觉心脏被一股未知的力量牢牢攥住,坠入冰窖般的深寒笼罩了她! …… …… 意大利,罗马。 弗罗斯特站在窗前,挂断了电话,转身走向办公桌。 身材挺拔而清瘦的帕西守在一旁,一头淡金色的短发垂下来遮挡了半张脸。 “有意思,罗曼蒂的‘先知’完全看不透路明非。”弗罗斯特若有所思道,“但是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学院内的新生联谊会主席奇兰,却曾直言路明非将是统率他们的领袖。” 帕西道:“言灵·先知并不稳妥可靠,存在太多变数,我们真的有必要当真吗?” “不。”弗罗斯特摇头道,“言灵·先知确实存在太多局限性,但这里面的问题在于罗曼蒂完全看不透路明非,这才是其中的关键,看来昂热选中的S级身上,藏了很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帕西沉静道:“要调查他吗?” “他前半生的档案就在我的桌子上,没有一点用处,唯一的可疑点就是他的父母,可是除了昂热以外,没有人见过他的父母!”弗罗斯特冷哼道。 “有没有可能,路明非的身份是昂热安排的?”帕西问道。 “当然有,我目前就是这么怀疑的,但是我们缺乏更多的证据!”弗罗斯特不满道,“我本来希望能从罗曼蒂口中得到有用的情报,可是她的言灵让我失望了。” “那我们接下来的行动,需要转变目标,将目标更改为路明非吗?”帕西再次问道 弗罗斯特饮了一口茶,闭目,沉思了许久,嘴唇开阖道: “不,仍然是从楚子航入手,我们没法从路明非身上找到可疑点,校董会和终身教授不会接纳一起没有任何证据的调查,而只要我们扳倒昂热,路明非就不足为惧,我们有的是时间将他的秘密调查个清楚。” “明白。” “对了,凯撒有递交他的结婚申请吗?” “暂时还没有。” “嗯……这件事还真有些麻烦,我们偏偏还催不得,不然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弗罗斯特罕见地露出苦笑,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您似乎对于少爷的婚礼很关注。” “当然。”弗罗斯特挑眉道,“看来你还没有发现其中隐含的意义。” 他放下茶杯,缓缓起身,在偌大的办公室内徘徊,淡淡的语气回荡在屋内。 “事实上,从去年杀死青铜与火之王后,我们就有意将昂热赶下台了。” “我们一直在收集关于昂热的不利证据,楚子航就是其中一个因素。你要明白,任何事都存在着原因和目的。” “我们之所以赶昂热下台,不仅是因为他将学院的权力把握的密不透风,更是要为凯撒造势!” 帕西皱眉,显然没有理清其中的弯弯绕绕。 弗罗斯特继续道:“包括尼伯龙根计划,以及凯撒与陈墨瞳的婚礼申请,这些都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这是一场连环杀招!” “尼伯龙根计划是为了对抗龙王而筹备的,根本目的是打造直面龙王的超级混血种,换种说法就是秘党未来的领袖。” “家族将凯撒推向了这个位置,就是希望他能从尼伯龙根计划开始,走向权力的巅峰。” “而陈墨瞳与他的婚礼,是造势的第二步,这是一场联姻,一场混血种的联姻,在混血种的世界内,优秀的血统相互结合是好事,必将诞生更优秀的血裔!” “一件好事或许说明不了什么,但当所有的好事都汇聚到一个人身上,那就是一种命运的宣誓!” “只要凯撒顺利成为尼伯龙根计划的候选人,那就意味着昂热等人直接承认了凯撒是他们的继承人。” “接下来我们只需要把昂热赶下台,就没有人能阻挡凯撒崛起的道路。” “有加图索家族的支持,秘党内无人再能抗衡他,他将在昂热之后执掌秘党的大权,成为新世界的君王!” 第八十七章 不好意思 “可是少爷拒绝了……”帕西轻声道。 弗罗斯特陷入了沉默,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死犟死犟的稚嫩面庞。 在当年那场葬礼的最后,年幼的凯撒驾驶着那个女人赠予的哈雷摩托横冲直撞进了家族的聚会,肆无忌惮地将沿路一切都撞飞碾碎,他骄傲地俯视所有人,将一切规矩踩在脚下,对他尊贵的家族、掌握权势的家长们抱以嘲笑…… 他终于展露出了家族苦苦等待已久的魄力和威严,可这份威严却是以家族为敌人! 那一天的他,甚至自称凯撒·古尔薇格! 他抛弃了家族的姓,否认了自己是加图索家族的成员! “这是当年的祸事,仇恨的建立只需要一瞬间,可弥补这份仇恨却需要很久很久。” 弗罗斯特疲惫地低下头,轻声道, “但是没事,凯撒终有一天会走到家族的顶端,那时他会长大,他会明白家族对他的爱是无私的。即使……他不理解也无事,只需要他仍然保留加图索的姓氏,我可以原谅他的一切任性,我还有时间等待他长大。” “去吧,让安德鲁可以准备出发了,楚子航身上的秘密我们很感兴趣,让安德鲁全力将这些秘密挖掘出来。” “记住,我们需要的是切实的证据,如果楚子航没有违反校规,那么其他校董也会反对我们的作法。” “是的,先生。”帕西微微鞠躬,转身走出了房间。 …… …… 两天后。 列车前方出现了光亮,几秒钟后,CC1000次直线快车从层层叠叠的巨红杉中驶出,穿越笔直的长桥,行驶在浩荡的大湖上。 湖面晶莹,在微风中有着轻微的皱褶,不时有鳟鱼跃出水面。 CC1000次拉响汽笛的同时开始减速,因为看见这座湖泊,就意味着卡塞尔学院站就在眼前了,那古老的、与世隔绝的校园就位于这座湖泊对面的半山腰。 他们并没有在英国待多久,因为再过些时日就要开学了,休整了一天后就踏上了返校的道路。 至于江流……目前被留在了英国分校区,执行部会直接派人接收江流。 路明非扒拉着一份列车便当,埋头苦吃,楚子航坐在他的旁边,整理着思绪。 夏弥趴在车窗上,看着不远处微波荡漾的湖面,嚷嚷着学校附近还有这样漂亮的地方啊,完全不输英国分校区啊! 听着夏弥的声音,楚子航看了眼车窗外,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说起来,这座湖的名字就叫‘妖精湖’,出自凯尔特神话,也就是赠送圣剑给亚瑟王的湖中妖精。据说这座湖的名字还是副校长当年亲自命名的。” “诶,真的假的?这么巧吗?” “也不算巧,其实北欧神学一直都是学校的必修课,你大二选课会遇到。教授们无一例外地相信世界各国神话均采用不同的方式,暗指了古老的龙族统治年代。而又因为某些原因,教授们一致认为北欧神学蕴含的真实历史比例最高……” “咔擦。” 一次性筷子断裂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吸引去两人的注意力。 只见路明非呆呆地张大嘴,出神地看着手上断裂的筷子。 夏弥好奇地凑近瞄了瞄他呆滞的双眼,递过来一双还没拆封的一次性筷子。 路明非呆呆地接过筷子,也没拆开,直接插进饭里往嘴里扒拉,看上去傻乎乎的。 楚子航一把抓住他的手,阻止了他。 “你怎么了?”他皱眉问道,有些担心师弟当下的状态。 他还想待会找个时间,好好和师弟聊一聊。 楚子航并没有在贝奥武夫家族停留太久,老人承诺的龙类血清会直接送到学院。 在精简到极致的洗礼仪式后,这一代的贝奥武夫成为了他的教父。 虽说这段经历有些魔幻,但又确实真实发生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他,在秘党内的身份还要凌驾在凯撒之上,他已然得到了贝奥武夫家族的代表授权。 在那后,他就被赶了回来,并被要求一年后再度前往古堡,汇报这一年的功课学业。 如果没达到要求,他将受到相应处罚,此外还要参加额外的特训。 这让楚子航诞生了奇妙而新鲜的体验。 楚子航从小就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类学生,不吵不闹,成绩优异,课余爱好也随时能登上校庆的艺术舞台,为班级增光。 可惜无论是家中老娘,还是不靠谱的老爹尚还在身边时,这两人都只知道对着他的成绩单嗯嗯点头,说我儿子真棒,然后转眼扔到一边。 倒是继父会认认真真看几眼他的成绩单,然后满意地对他竖起大拇指。 但从来没人对他的学业提出更多要求,或许是因为在他们眼中楚子航已经足够优秀了,优秀到不需要再进步的地步。 可在那位老人眼里,他还远远不够格。 楚子航从来不畏惧登山,他怕的是找不到登山的路。 而老人将他领到了山脚下。 从古堡那返回后,楚子航一直在整理这些天的所得。 这几天得到的信息彻底超过了他前两年的所获。 目前摆在他的面前的疑问有三点。 一是爸爸究竟在那座城市执行什么任务,是否与奥丁有关。 这点只有昂热校长知道,即使是贝奥武夫也不知晓任务内容。 二是尼伯龙根计划,如果没有意外,这项计划他势在必得,他没有谦让的理由,他需要争取一切能争取到的资源来强化自身。 这里面还有一个关键所在,那就是师弟。 他需要向师弟请教几个问题,譬如混血种真的能纯化血统到比肩四大君主,乃至是超越的地步吗? 这点在他眼中多少有些匪夷所思。 而第三点,则是昂热校长! 他没有将奥丁的事告知贝奥武夫,正如当年没将这件事告知学院。 其中原因很复杂,但最令现在的他在意的,是昂热校长究竟在这当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对六年前的事知道多少? 如果父亲真的是接受昂热校长的委托而前往那座城市,在父亲失踪后,昂热校长是否有出面调查过? 再加上昂热校长极有可能知晓师弟谜一样的身份…… 现如今。 这位老人的形象,在楚子航的心中笼罩上了一层迷雾,他完全看不透他。 离开古堡前,贝奥武夫曾特意留给他一则警告—— “昂热表面上是个风骚的老家伙,但内心却是一头受伤的猛虎,他无时无刻不在磨砺牙齿。他是一个纯粹的复仇者,报复对象是龙族,阻碍他前进的人都会被铲除,如果校董会成为绊脚石他就会把校董会也铲平,他早就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无论……是谁!” …… 路明非终于回过神,伸手反抓住师兄的手臂,目光灼灼道:“师兄你刚刚说啥?” “……你怎么了?” “不是这句!” “北欧神学蕴含的……” “再上一句!!” 楚子航转头看向车窗外,沉稳道:“这座妖精湖?” 他话语刚落,师弟一个虎扑,紧紧搂住了他脖子,送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夏弥一双明眸瞪得溜圆。 这就是你说的内应?! “爱死你了师兄!” 路明非哈哈大笑,意气风发,终于想明白了奇兰那句预言是怎么回事。 这可不就是蓦然回首嘛! 副校长那种懒胚,将他那一脉传承至今的圣剑藏在学院不远处的湖底,这很合情合理! 他搓了搓手,看着楚子航、夏弥,笑容贼兮兮道:“趁夏天还没过去,大家啥时候一起去妖精湖约个潜水什么的?” 夏弥和楚子航定定地看着他。 这两位都是绝顶的聪明人,且早早意识到了路明非的“特异之处”。 目前两人已形成初步的条件反射,病情发展到了哪怕路明非只是皱个眉头,他们都免不了惊疑一阵,警惕地环视四周,怀疑是不是奥丁又来围杀他们了。 路明非要是脚痒跺了跺脚,楚子航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要地震了…… 此刻路明非表现的如此不正常,两人没理由看不出来。 “路师兄,你的意思是……” “那把剑就在这湖里?” 夏弥目光试探,话题却在关键地方停了下来,楚子航则是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茬,配合堪称天衣无缝。 路明非掐着鼻子,瓮声瓮气道:“你俩这么默契的配合,是在演我吧?”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不知哪来的酸味。 夏弥瞬间噤声,目光飘忽不定。 楚子航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我找个时间,在狮心会内举行一场活动,到时候我们借活动之名,去湖底寻剑。” “不行!”路明非瞬间否决了他的提议。 不等师兄提出疑问,他严肃地给出了充分理由:“人多眼杂,而且我是学生会的人,要是被老大知道我背着学生会私下参加狮心会的活动,这不得被千刀万剐!” 开玩笑,这事压根就不能大张旗鼓的整,不然被副校长听到消息,那就无了! 嗯……这事还得瞒着芬狗,那家伙老通吃了,上吃副校长,下吃北美混血种,中间还吃着他,活该被千刀万剐! 楚子航没说话,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 …… 卡塞尔本部。 “请进。” 曼施坦因敲响了中央执行部的大门,施耐德沙哑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今天没到你值班的时间,曼施坦因教授。”施耐德看了他一眼。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吗?”曼施坦因反问道。 “当然可以,不会待会我要安排接下来一周的任务,能请你回避下吗?”施耐德平静道。 “作为风纪委员,我有资格知道你安排的任务。”曼施坦因冷着脸道。 “好吧,你开心就好,毕竟我们已经是共犯了。”施耐德耸了耸肩。 曼施坦因额头青筋暴起,听到这该死的“共犯”,他真恨不得踩住施耐德的氧气管。 “你听到传闻了吗?” “什么传闻?” “凯撒要向诺诺求婚了。” 施耐德一愣,这算什么,风纪委员曼施坦因主动来找执行部部长施耐德八卦学生间的情情爱爱? 如果这是一部电影,那这一定是奇幻剧。 “我没记错的话,学院是允许结婚的,这不在你的监督范围内。”施耐德挑眉道,“难道说,古德里安上次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暗恋她的母亲,现在是在以长辈的身份操心?” “混蛋!不要听信古德里安那个笨蛋的话啊!”曼施坦因大怒咆哮着。 施耐德很清楚,曼施坦因不是真的来找他八卦的,求婚什么的只能算是润滑剂,用以缓和下他们间的气氛。 这个家伙显然是带着重要的事情而来,但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 “有事直接说,没必要遮遮掩掩,我们是朋友。”施耐德淡淡道。 “朋友?”曼施坦因神色古怪道,“我们什么时候成为朋友了?我一直觉得你不可能拥有朋友。” 执行部部长施耐德公认的威严冷漠,搭配上他如今的外表,简直是所有学生的噩梦。 他效仿执行部前身的行动队,以铁面和冷血执掌偌大的执行部,至今除了楚子航以外,他没有对任何人展露过友善的一面。 “我们当然是朋友,从我们成为共犯起,我们就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男人一起犯了错,就会发自心底地认同对方,因为大家都是一样的人。” 施耐德幽幽的声音回荡在控制室中。 曼施坦因一愣,感觉这种说法有点耳熟。 仔细琢磨几番,这话也有几分道理,他之所以和“愚笨”的古德里安交好至今,不就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在精神病院中长大吗? 可这该死的“共犯”还是让他想踩施耐德的氧气管! 曼施坦因强忍住出脚的欲望,冷静道:“关于楚子航,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楚子航?”施耐德眉头拧了下,“你怎么突然关心他了?” “加图索家族联系了我。” “哦?你是要效忠加图索家族?” “谈不上效忠,我是风纪委员会的负责人,有权调查教授。在他们看来我是值得争取的人,同样学生也在我的管理范围内。” “我以为自那天起,我们就已经达成了共识。”施耐德平静道。 “……当然,我这趟来找你并不是代表加图索家族,仅是代表我个人。”曼施坦因沉默了会。 “听这意思,你应该是回绝了加图索家族,可这算什么,特意来向我表忠心吗?” 施耐德罕见地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曼施坦因攥紧了拳头,右脚不自觉地往氧气管子挪了一步。 第八十八章 同一战线的混蛋 “喂喂,别踩我的氧气管!” “那你就该学会闭嘴!”曼施坦因瞪眼道,“告诉我,你还隐瞒了楚子航的什么秘密!” 施耐德沉默了会,自顾自道:“看来加图索家族找你,是想通过你调查楚子航?他们发现了楚子航身上的秘密?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曼施坦因跺脚怒吼道:“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当然,只要你离我的氧气管远点。”施耐德顿了下道,“可是你想知道什么呢?上次我已经把楚子航最大的秘密摆在你面前了。” “你是指那些任务报告?不,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而是楚子航的身世,还有他身上藏着的秘密!” “身世?” “比如……他的父亲!” 曼施坦因沉声说道,他的瞳光忽然间变得炙烈,仿佛有金色刀刃在眼底凝聚! 他点燃了黄金瞳,以此表面自己对此事的立场,他绝不是在与施耐德调侃打诨。 施耐德平静道:“你发现了什么?” “不算发现,很早前就疑惑了,只不过一直埋在心底,直到加图索家族将一些东西摆在了我面前,希望得到我的支持。”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将校长赶下台。” 施耐德愣住了。 他惊悚地抬头,面前是无比平静的曼施坦因。 他终于明白曼施坦因突然找上门来的原因! 他不是来叙旧聊天,也不是突发奇想地要将楚子航调查个底朝天,而是另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摆在了他的面前,迫使他不得不来—— 站队的时候到了! “这才几年他们就坐不住了,又想要插手学院的权力了。” “你这句话让我产生了新的疑惑,看来你还瞒了我一些事。”曼施坦因面无表情道,“不过今天算了,我今天只想知道楚子航的秘密。” 施耐德深深看了他一眼,沉默许久后才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你直接问吧,能说的,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好。”曼施坦因毫不客气道,“你先告诉我,楚子航的父亲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施耐德无奈道,“我真不知道他父亲是谁,我只知道他父亲绝对是个血统优异的混血种,不然生不出楚子航这样的超A级!” 曼施坦因皱眉道:“他母亲已经确认为普通人,他父亲的血统要高到什么程度,才能和一个普通人生下超A级血统的楚子航?” “这点你不该问我,应该问你自己。”施耐德淡然道,“你的血统也不低,而你的母亲也只是普通人。” 曼施坦因语塞,羞恼道:“这是因为那个混蛋绝对是S级!你想说楚子航父亲的血统能和那个混蛋比?” “未必不行。” “这是敷衍吗?那个混蛋好歹是学院的副校长,秘党的首席炼金师!” “你就这么不看好楚子航的父亲?好吧,我透露一点,楚子航父亲的言灵极有可能是时间零。” “你说什么?!” “时间零,时间零,时间零。”施耐德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三次,“你没听错,他父亲的言灵极有可能和校长一样。” “是楚子航告诉你的?” “当然不是,但楚子航进入学院后一直在调查他父亲的踪迹,我有在关注他,并且给了他一张学院汇总的言灵表,然后你懂的。” 曼施坦因捂脸道:“你连你学生都算计?真是个人渣啊,我真不知道楚子航有你这个导师是好事还是坏事。” “应该是利大于弊。” 施耐德倒是认认真真评估了下自己对于楚子航造成的影响。 “跳过这个话题。”曼施坦因果断挥手,“既然他父亲的言灵是时间零,那么他的血统浓度极有可能和校长一样……这样一位强大的混血种,执行部就一点资料没有?” 施耐德无言道:“你当执行部是神吗?全世界有多大?执行部又有多少人?” “那校长知道楚子航的情况吗?” “当然,他对楚子航很关心。” “那么……校长知不知道楚子航父亲的状况?”曼施坦因凝视着施耐德的眼睛。 “我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有些事情我没有问,也不想掺和,但我能看出来……校长对楚子航一直很关注,不然他不可能一直在学院内呆到现在。” “什么意思?” “你真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在替楚子航打掩护?” “跳过跳过!下一个问题,楚子航的黄金瞳是什么时候点燃的?”曼施坦因深呼吸道。 施耐德不禁回忆起来几年前芝加哥的那场漫天大雨。 他和楚子航的初次相遇就像两头独狼站在人行道的两侧,隔着安全的距离彼此审视,红绿灯变化了三个循环,他们之间没有说任何话,雨中男孩金色的眼瞳孤寒而警觉。 “至少在他入学前就点燃了。” “你没问过他?” “问过,他说是父亲消失后,一开始他妈妈还以为他戴了美瞳,后来他为了掩盖这变化,就真的开始戴美瞳。你问这个问题干嘛?” “加图索家族怀疑楚子航血统有失控的风险,永不熄灭的黄金瞳就是证据,这在典籍中是只有亲王级才有的殊荣,可楚子航的双亲中有一位还是普通人,按理来说他的血统浓度绝不该这么高!” “看来加图索家族这次是准备以楚子航为突破点。”施耐德冷笑道。 “是的,加图索家族已经准备向校董会递交材料,准备正式立案调查楚子航,以及弹劾校长。”曼施坦因古井无波道。 “校长绝不能倒下!”施耐德语气冰寒道。 “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这将由楚子航藏着的秘密决定,所以我才来询问你楚子航身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曼施坦因一字一顿道,“不要瞒我,我们是同一战线的,混蛋!” 施耐德沉默了会,幽幽道:“……是同一战线的混蛋,还是同一战线的,混蛋?你语速太快了,我没听清。” 曼施坦因大怒道:“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在这和我咬文嚼字?!你是不是已经投入加图索家族的阵营了!” 施耐德摊手道:“恰恰相反,我一直都是校长的头号铁粉。” “那你到底在想什么!” “唔,如果是昨天,我真的会担心,可现在的我完全没这方面的烦恼。加图索家族如果准备以楚子航为突破口,那么他们必将迎来失望。” “……你个混蛋到底哪来的自信?” 施耐德再度罕见地露出一丝微笑:“就在今天早上,贝奥武夫家族的管家专程给我打了个电话,感谢我将楚子航送到了贝奥武夫家族。” 曼施坦因瞳孔骤缩,满目惊疑道:“贝奥武夫?【嗜龙血者】贝奥武夫?!那种人会感谢你?!” “是的。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施耐德沉吟道,“不过楚子航已经被贝奥武夫正式收为教子。” “……你在逗我吗?”曼施坦因面皮抽搐,低吼道, “那是【嗜龙血者】贝奥武夫!这一代的贝奥武夫和校长是同一时代的人!是秘党的铁血长老!按照年龄与辈分,他做我们的爷爷都绰绰有余了!” “做我的是够了,但做你的还不够,你父亲是副校长,和他同级的存在。我知道真相总是让人无法相信,可这就是事实。” “荒诞的谎言和真相是两码事!” “那么我骗你的理由是什么?”施耐德叹气道。 曼施坦因一下愣住了。 确实,他已经旗帜鲜明地表明了态度与立场,他站在校长这边,施耐德委实没有骗他的理由,而且这种谎言没有任何意义。 施耐德低声道: “我没有骗你的理由,这就是真相,另外你也不需要这么惊讶,贝奥武夫家族一向和加图索家族不对付,这之中未必没有这重理由。” “而且……这可能还和楚子航的父亲有关。” 他顿了顿,说出了这几天一直埋藏着心中的猜测。 “楚子航父亲和贝奥武夫家族有关系?”曼施坦因再度震惊道,“难道……楚子航其实是混血?他父亲……” “猜测,这只是个猜测。另外你的想法很古德里安。”施耐德无言道,“如果真是‘混血’的话,那就不是教子了,辈分都乱套了。” “如果……如果楚子航真的被贝奥武夫收为了教子……” 曼施坦因喃喃着,到了最后不知道说什么好。 施耐德很贴心地帮他补充道: “这是跨时代的一刻,贝奥武夫家族上百年不曾插手学院的事,而现在这个家族决定入场了,楚子航就是被他们选中的人。” “现在局势很微妙,学院最闪耀的三颗星星代表了三方势力,路明非对应校长,楚子航则是贝奥武夫家族,最后就是加图索家族支持的凯撒。” 曼施坦因沉默了会,转身走向门外。 “嘿,你去哪,这就走了?”施耐德看着这家伙果断转身的背影喊道。 “去见我父亲!”曼施坦因头也不回道,“这件事太重要了!我要转告他!” 施耐德目送他的背影,喃喃道:“我的朋友,你觉得这件事我会不告诉校长吗?校长都知道了,你那副校长老爹能不知道吗……” 第八十九章 温柔的世界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返校后的第三天,路明非待在寝室里,坐在电脑前。 他在整理在英国拍的照片,全部整理完毕后,他将这些照片发到了一个邮箱内。 邮箱地址是路鸣泽给的,没猜错的话,对面应该是尽心职守的奶妈团。 邮件发送完毕。 有奶妈团在,这些照片会在最恰当的时候送到东京,送到那个女孩手中。 可路明非纠结了下,又快速发了封邮件询问对面准备怎么将这些照片送到绘梨衣手中。 半分钟后,小红点提示他有一封未读邮件。 “您有什么好的建议?” 路明非精神一振,十指运转如风,噼里啪啦一阵敲,洋洋洒洒三百字小作文。 一分钟后,奶妈团给了回复。 “我们会采纳的。” 忙活完手头的一切,路明非来到窗前伸展了下身子骨,空气清新,窗外天气怡人,就这么缩在寝室打游戏未免太浪费了。 曾经的他忽略了太多这样的美好,情愿将时间浪费在电脑屏幕上,也不愿出门多走两步晒晒太阳。 要热爱生活啊路明非! 他在心中念叨着,转头望向下午三点还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某人,目露心痛之色。 这家伙又熬了一天夜,半夜在外面溜达到凌晨三四点才回来,回来一觉睡到现在。 师兄……我不能再看着你继续堕落下去了! 他从床下翻出了那台老式音响,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实在不行就只能物理修理了。 音响顺利连接上,路明非点了一首好汉歌。 霎时间,参北斗啊一碗酒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啊! 震耳欲聋的音响声瞬间席卷寝室,音波攻击近乎实体化,为上铺芬格尔进行了一场彻头彻尾的心灵洗涤! 芬格尔哆嗦着从床上爬起,尚还迷蒙的眼睛中满是茫然,似乎在质疑当下的处境与梦境有没有差别,简而言之他怀疑自己在做噩梦…… 他抓着上铺的围栏,探头往下看去,找到了噩梦源头——路明非。 路明非握拳作话筒,歌声高亢道:“师兄,该起床时就起床哇!让我们做个好汉!” 耳边是震动耳膜的好汉歌,下面是神经疯的师弟,芬格尔就此陷入了幽长的沉默。 他面无表情,开始在床上摸索起来,最后摸到了一条冰冷的、长长的……皮带。 “十八年后,师弟你又是一条好汉!” 芬格尔挥舞着皮带,怒吼着跳下床,扑向了路明非! 他们咆哮,他们厮杀,这是室友间的战争,唯有死亡才能终结一切! 芬格尔终于展露出了一往无前的气势,路明非在他强大的气场下被迫挪开了视线。 他发现自己输了,他根本无法直视此刻间耀眼如太阳,自带马赛克的男人! 芬格尔有裸睡的习惯。 …… …… 一个小时后。 卡塞尔在校生中评级最高的S级路明非,与在校生中评级最低的G级芬格尔勾肩搭背地溜达在去往食堂的路上。 “师兄,你真棒,G级史无前例了吧?学院因你而光荣!”路明非毫不吝赞词,大声赞美道。 感受到周围涌来的奇异目光,芬格尔脸一黑,嚷嚷道:“你信不信我今年肯定顺利毕业!” “信,我可太信了。”路明非一拳砸在芬格尔肩膀上,满脸真诚道,“我不信谁也不会不信你啊,对了师兄,毕业了就能还钱了吧?” 芬格尔支支吾吾道:“嗯,嗯,肯定能还了……你别担心,师兄难道还能欠你钱不还不成?” 路明非龇牙笑着搭着芬狗的肩膀,两人沿着树荫一路走向食堂。 其实他很清楚芬狗为什么这么穷,按理来说他绝不至于窘困于此。 作为上吃副校长,下吃汉高的通吃玩家,这家伙本该混得风生水起。 可这家伙不仅在某个隐秘渠道收购龙类血清,还在私底下招募组建属于他的“屠龙小队”。 上一世的芬格尔自曝从当年的格陵兰冰海事件后,他就不再完全信任校方。 尤其是那群尸位素餐的校董会!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选择加入汉高的阵营。 他倒不是真铁了心当二五仔,而是秘党的强大不是他个人能抗衡的,他需要借助另一股力量达成某种微妙的平衡,至少在某些时候拥有选择的余地。 汉高就是他的选择。 当然,与其说是他选择了汉高,不如说汉高与他之间是双向选择。 这个世界上活的最久的两个老牛仔,都很看好芬格尔。 芬格尔在学院内目前最信任的人,只剩下副校长,哪怕是昂热,也因为冰海事件失去了他百分百的信任。 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芬格尔就是另一个昂热,一个活在世界上的复仇者。 当然。 是副校长版本的。 “这趟去英国怎么样?” “险象环生。” “这么紧张刺激?” “堪称大片。” “嘶,不就一个3E考试监考吗?” “谁信谁傻。” “……我听说楚子航和准校花师妹和你一起的?” “师妹有名字,叫做夏弥。”路明非纠正了下,“我们的行踪暴露了,有人在我们既定的路线上截杀我们,幸好有师兄在。” “有人截杀你们?”芬格尔神色凝重,嗓音低沉下来。 “是啊,别让我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泄露的我们行踪,我一定把他大卸八块!”路明非咬牙切齿,在芬格尔面前狠狠捏紧了拳头,以表达自己铲奸除恶的决心。 芬格尔眼角一抽,口中却是同仇敌忾道:“师弟,我支持你!” 路明非满脸感动,转头确认道师兄你真的肯支持我吗? 芬格尔义正言辞表示咱俩谁跟谁,不过大卸八块未免血腥了些,我们还是要讲国际人道主义精神的! 路明非歪着头想了半天,说行吧,等他逮住那个叛徒,就让师兄你亲自下刀! 芬格尔狠狠挥拳,说师弟你可以完全信任你最最亲爱的室友兼师兄!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路明非顾不得和芬狗插科打诨,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 “喂,师兄找我有事吗?” “哈?” “我怎么看这个世界?这问题……可太有哲学深度了!” 路明非一头雾水,不知道楚子航又突然遇到了什么人生难题。 他抬头望去,视野所及之地,青草微漾,热风行经过卡塞尔学院,临近夏末的校园内学生多了起来,女生们抱着书穿行在行道树的树荫下,短裙飘飘,长腿林立,闷热的午后一下子变得清爽起来。 怎么看这座世界? 这可真是一个了不得的命题啊。 他站在树荫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在归来之初时,自己曾对路鸣泽多次强调过,他对待这座世界的态度,将取决于他的友人怎么看待这座世界。 可现在。 他想做出一点小小的改变。 他想通了一些事,他不想再干等着友人走到命运的岔路口,他准备主动出击,以自身为中心影响身边的人,指引他们通往另一条不同的结局。 他想改变某些看似“固执”的东西。 世界是怎样的? 这件事或许没有人比路明非更清楚。 这座世界很大,那些误以为彼此错过,已经远在天涯的男女怅惘仰头,仰望同一片星空,以为此后余生再也无缘相见,可实际上他们居住的地方只有一个转角的距离,但他们永远也无法相遇,因为时空总是片面的。 世界也很残酷,残酷到所有人都舍身忘己的厮杀,只为了身后山洞里的老人和小孩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可该死的还是会死,热血转化不了力量,希望廉价而卑微,心怀憧憬的孩子至死都没有等到正义的奥特曼化作光站在面前。 世界还很狗血,因为人类真正的觉悟总是迟来,而刻骨铭心的悔恨却格外守时,所以相爱的人不得不拔刀相对,所以心中的爱意在那个女孩如樱花般从东京塔上一跃而下后就再无道出口的机会,所以十万张花票留住了男孩却没能留住女孩…… 可是。 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他很恰巧地拥有过这座很大的世界,他的足迹曾遍布世界的每个角落,天与海的距离从来没有阻拦过他的脚步。 他也于无数厮杀中走到最后,将人们期待已久的黎明带到了尘世,守望这座再度迎来日升日落的世界。 而狗血的命运与片面的时空,也阻拦不了他的脚步。 正如这座世界挡不住一位重生者的步伐! 他从未来重返此地,已然无所畏惧,一切艰难险阻于他而言皆是旁枝末节。 他所要做的,就只是奋力奔跑,跨过那些山川、河流、悬崖,将风花与雪月抛却脑后,将该死的命运践踏在脚下,拥抱美好的人生! 在这过程中,如果有人拦了他的路,斩开便是,阻了他的道,踏平即可。 他已生出了这样的决意,那么这座世界…… “这个世界……很温柔啊。” “师兄,在我眼里,这座世界很温柔啊!” 路明非起初似乎还有些犹豫。 但转瞬间他便用加重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他眺望着高远深邃的夏末天幕,嘴角的笑容很温暖,仿佛噙着无限希望。 他不知道楚子航又遇到了什么绕不过的槛,但他希望自己的这份意志能完完整整传达给师兄。 世界会是温柔的。 因为大家都很温柔啊! 这座有你们的世界,注定会变得很温柔! …… 那曾经雄踞高天之上的君主,已然立誓要做一位温柔的王。 第九十章 乌洛波洛斯 “谢谢。” 长久的缄默后,楚子航轻声道谢,结束了通讯。 他静默地坐在奥丁厅最前排的椅子上,眼前是圆形穹顶下的雕塑。 那是浑身甲胄、骑着八足战马、手持长矛的众神之王奥丁。 卡塞尔学院的历史已经长达上百年,学院占地极大,建筑风格基本以校长的喜好布局,其中有三座建筑在学院内享有极其特殊的地位。 这三座建筑分别是教堂,被称为“英灵殿”的大剧场,以及最后的……奥丁厅。 奥丁厅于卡塞尔学院的重要,在于它仅仅用来颁发学位证书,和纪念最重要的学术领袖的去世。 可想而知在卡塞尔学院获得崇高学术地位的都是些什幺人,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有着一串辉煌的屠龙名单。 这里通常每年只开启一次,学生们穿着普鲁士宫廷特色的礼服和学位袍进入,坐在一排排橡木长椅上,等待穿紫袍的校长念到他们的名字,在所有人的掌声中登台接受学位,两侧墙壁上挂满了历代屠龙战争中人类建立功勋的英雄头像。 对于卡塞尔学院的每个学生来说,奥丁厅是一个神圣的地方,和教堂、英灵殿并称。 除了楚子航以外。 没有人知道,当楚子航凝视这间在所有人眼中神圣无比的大厅时,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去年的入侵保卫战中,他负责镇守的是教堂而不是奥丁厅,就是因为施耐德教授知道他不喜欢奥丁,虽然不知道其中原因,但施耐德教授不介意照顾下自己学生的感受。 可事实上,那夜的楚子航并不需要这份照顾。 他很乐意和凯撒交换位置,镇守奥丁厅,这样他就有足够且充沛的理由将这座古老神秘的建筑炸毁。 虽然这种行为没有任何意义,损害的只是学院的财产,既无法对奥丁造成伤害,也换不回那个男人。 可是…… 有时候以自律为锁链束缚自身的楚子航,还是会生出这种念头。 一个小时前。 他在校长办公室见到了昂热校长,与昂热校长进行了近一个小时的会谈。 在昂热校长的带领下,他踏足了卡塞尔学院的“另一半”。 在此前他从来没想过,学院传说中的“冰窖”,是将学院地下近乎挖空所打造的。 …… “介意去看看‘新世界’吗?” 校长办公室内,红茶散发着淡淡茶香,旁边摆放着榛子味的松饼。 昂热放下茶杯,微笑问道。 新世界? 习惯的沉默后,楚子航点了点头。 昂热轻轻按动了隐藏在抽屉里的红色按钮,楚子航顿时感觉到座椅连同整个地板都微微一震。 然后,他和校长,以及那张巨大的楠木办公桌都一同向下沉去,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楚子航几欲起身,却在最后关头强行坐稳了。 校长如果想对他动手,不需要通过其他手段,他见识过父亲的时间零,作为秘党领袖,校长的言灵只会在父亲之上。 “我能感觉到你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不愧是施耐德的王牌,你的情绪掌控能力很优秀。” 黑暗中昂热的雪茄烟头一闪一灭。 “这是电梯吗?” “嗯,这是校长专用的VIP电梯。话说如果这趟来的是明非,他应该会高呼是不是地震了。” 对校长犀利的点评,楚子航无言以对。 师弟当然不会惧怕地震,但脱线是师弟的优秀品质,说烂话是他的本命天赋。 所谓本命,是丢了就没命的那种。 从这个角度来看,师弟和古德里安教授确实是天生一对。 楚子航开始思索校长是否早已知道了这一点,特派古德里安教授收路明非为学生,是为了负负得正?可惜人生总是事与愿违。 电梯忽然开始移动,不是上下垂直移动,而是横向移动。 这时楚子航才发现他们已然身处在一座……水族馆中? 他能看见巨大的锤头鲨从电梯外游过,左边还可以看见懒洋洋的海龟,右边则是体长超过两米的蓝鳍金枪鱼,放眼之地无不是水波荡漾的光影。 电梯横向冲破了鲭鱼群的包围,沿着既定的轨道行去。 “这是学院的鱼缸,喂养着各类海洋动物,也是学院的基因库。”昂热解释道,“这里就是学院保密级别最高的区域——冰窖,当然只是一部分,冰窖是学院地下建筑的统称,空间比地上部分都要大。” 楚子航迅速消化这些信息。 他当然知道冰窖,那是传说中卡塞尔学院中保存炼金设备和危险武器的地方,但他一直以为那应该是个巨大的绝密仓库。 而眼下的这个仓库超出了他的想象。 “前方是我们的植物园,里面有超过十二万种植物。”昂热就像是观光车上的导游,兴趣盎然地为楚子航介绍起了沿途区域景观。 很快,他们脚下出现了大片绿色,郁郁葱葱的绿色不是草坪和花园,而是森林! 两根铁轨架空着掠过森林,他们所在的电梯正在快速跨越一座亚热带森林,而他们头顶甚至还有阳光。 “人造太阳,给植物提供光合作用的能量。旁边还有座动物园,保存有超过八千种动物,从猪到熊猫,但从不对任何游客开放。” 电梯很快从一个岩石裂口进入了“山腹”,很快又钻了出来。 楚子航忍不住微微一怔,因为他在这座地下看到了一座比森林、水族馆还要离谱的东西——一座金字塔。 昂热轻描淡写道:“别惊讶,那就是一座金字塔,我们从南美丛林将它连根拔起,运到这里再复原,这可是一项大工程。” “好了,这位乘客,我们到站了,该下车了。” 校长VIP电梯在金字塔前停下,他们沿着金属扶梯走出了电梯。 “注意到这座金字塔有什么不同吗?”昂热领着楚子航围绕金字塔转圈,最后微笑提问。 “有……五个面。”楚子航凝眉道,“一般金字塔都只有四个侧面。” 这一刻,他没来由想起了江流口中的倒金字塔。 “对!它和所有金字塔都有所不同,它有五个面,每个面133级阶梯,每个阶梯上都刻满了玛雅人的古文字。这整座金字塔,就是玛雅历书,玛雅人心中的历史。” 昂热轻轻抚摸着金字塔表面。 楚子航肃然道:“玛雅人的历史,不仅是过去,也是未来!” 昂热投来赞许的目光道: “真不愧是绩点第一的学生,是个很称职的捧哏啊。” “了解玛雅人2012这个说法吗?” 楚子航点头。 “那我就不细说了,对应四大君主,你有联想到什么吗?”昂热期待地看向一点即通的三好学生楚子航。 楚子航仰望着金字塔的塔尖,忽然道:“马特拉克堤利毁于洪水,伊厄科特尔毁于风蛇,奎雅维洛毁于火雨,而宗德里里克毁于地变。” “恭喜你答对了,你找对了方向。”昂热轻声道,“那你也应该知道第五个太阳纪,在玛雅人的认知中,世界的历史是有限的,用不着无限延伸,一共只有五个太阳纪,没有第六个,当第五个太阳纪过去后,什么都没有了,是零,是空,是一切的毁灭。龙类和人类都活不过那个终点。” 楚子航低声:“诺顿的复活,是在响应第五个太阳纪的末尾?” 昂热一怔,他沉默地审视了眼身边的学生,低沉道:“你真的很聪明,而且和你父亲很像,几乎一点就通。” 楚子航抿唇道:“所以,您认识我的父亲对吗?” 话题终于进入了他期待的正轨。 “严格来说……我确实认识你的父亲,但我没见过他。”昂热轻声道,“具体的贝奥武夫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可有些细节你应该不知道。” “有一项任务,我需要一名在混血种世界近乎‘幽灵’的强大混血种,你父亲刚好符合我的需要,我没有和你父亲见过面,我只和他进行过电话交流。” “在电话里,我和他畅谈了各类古史,从北欧神话聊到基督教,又从玛雅文明谈到《西游记》。” “《西游记》?”饶是楚子航,也不禁有些茫然。 “《西游记》里菩提老祖说修道的人都会遇到‘三灾’,对应的是佛教神话中的三场灾难,分别是火灾、水灾、和风灾,和玛雅文明很相似。” 昂热简略解释道。 “你父亲很博学,至少在听我从玛雅文明讲到《西游记》的一刹那,他就反应过来了。他当时沉默了几秒钟,问我,我的最终目标到底是什么,我说当然是迎接第五太阳纪的末尾,他说明白了,这个任务他接了。” “再然后,你的父亲就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隐姓埋名流浪在全世界。” “我不知道他具体去了哪里,又在哪里驻足,我只知道他去了很多地方,我甚至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只知道他为自己取的行动代号……‘猫王’。” 昂热挠了挠头,似乎感觉这个代号有点难以启齿, “你初入学院我就在关注你了,你的血统很古怪,你母亲是个普通人,但你却拥有永不熄灭的黄金瞳,这不符合常理,我只能怀疑你继承自你父亲的基因中绝大部分都是龙族基因,而你拥有一个强大的混血种父亲。” “学院对你进行了彻底的调查,但是……” “在这中我们遇到了些困难,我们没有找到有关你父亲的重要线索,他就像一个很普通的正常人,完美融入了那座城市,可他又太过普通了。” “后来我发现,六年前那场车祸发生的时间,正是本该长期和我保持隐秘联络的任务执行人消失的时间段。” “我开始怀疑你是他的孩子,但是我没有证据,我只能让施耐德重点关注你,时刻将你的消息上传给我。此外……我还在等你。” “等我?”楚子航疑惑道。 “对,我在等你向我倾诉。作为一名教育家,我遇到过很多背负着命运的学生,他们有些会在酒醉后向我倾诉过往,而我则负责将我领悟出的人生道理传授给他们,至于如何理解,那就全靠他们自己了。” “我想着,如果你真是他的孩子,那么你终有一天会自己找上我。” “那一天到了,我会告诉你,你的父亲是在为人类的命运而战。” “为……人类的命运而战?”嘶哑的嗓音响起。 “是的,目前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最后的一环——Nidhogg!黑王尼德霍格!” 楚子航陷入了沉默,慢慢消化校长透露出的信息。 博学? 那个男人当然博学,什么东西都能扯上几句,正是靠着这种花言巧语的本事他才顺利将妈妈娶回家的。 “第五太阳纪的结局……究竟是什么?” “是零是无,也是空。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我们有理由相信那必然是近乎末日的灾难。”昂热顿了下,耸肩道,“当然,也有可能是重启。” “重启?” “你知道乌洛波洛斯吗?它是衔尾蛇的代表,象征着‘不死’、‘循环’、‘无限’、‘世界’。炼金术士们将其视为魔术之王,它在炼金领域的地位非常高,有炼金术士认为乌洛波洛斯代表的含义是‘一切’,这当中自然包括了时间,他们认为时间就是个圆环,起点即是终点,世界一直在循环往复,而第五纪元的末尾就是终点,也是起点,自此世界将开启新的循环。” “新的循环?” “对,没有人类,也没有龙类的新循环。” “……前四个太阳纪毁在了四大君主手中,第五个太阳纪是尼德霍格吗?他将开启世界的‘重启’之日?” 如果前四个太阳纪分别毁灭在四大君主的手中,那么第五个太阳纪必然是凌驾在四大君主之上的黑王! 可是奥丁又被放在了什么位置? “不确定,但尼德霍格有很大的嫌疑,那条象征着绝望和毁灭的黑龙,既是人类的敌人,也是龙族诸王的敌人。” 昂热严肃说,“在某些隐秘的历史中,诸王联合人类一同杀死了黑王,但尼德霍格在流尽鲜血之前,宣誓说祂必将归来。” 楚子航一怔,后面的说法他没有听说过,“隐秘的……历史?” 昂热淡淡道:“也可以说,是从龙类口中道出的古史。” 楚子航惊悚抬头。 “你多少听说过些我的故事,对吗?” “您是指……” “不用忌讳,就是一百多年前的夏之哀悼事件,在那一天狮心会精锐全军覆灭,只剩下一个幸运儿因为倒在了地窖中侥幸幸存。” 昂热平淡道, “你是这一代狮心会的会长,你有资格了解狮心会的历史。” “你要做好准备,这又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故事开始了,昂热眼中深邃幽冷,仿佛天上的云团崩塌了,大雨瓢泼而下。 …… …… “你的龙族的名字呢?” “忘记了,忘记很多年了,对于我而言,名字不重要。” “你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不去试图夺取黑王之卵,而在这里等着你?” “是很好奇。” “因为它在谁的手里根本不重要,黑王尼德霍格,他是至尊至力至德的存在,他的苏醒无人可以提前,也无人可以押后,他更无法被毁灭。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这一点,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能杀死黑王的,只有新的黑王……或者黑王自己。” …… …… 昂热以一种旁观者的口吻述说着当年的亲身经历。 当故事走到结尾,沉默弥漫了许久。 “故事到这就结束了,有什么疑惑吗?” “有。” “那就问吧,我一般不喜欢回忆,今天是特例。” “故事好像并不完整。” “因为后来我昏过去了,我跟你说的,都是根据我在地窖中听到的,以及后来勘察现场的结果。” “梅涅克前辈的言灵是什么?” “可能是‘莱茵’或者‘烛龙’,极度危险的言灵的某种言灵,释放的时候,释放者自己也会被卷入。” “什么是封神之路?” “抱歉,这个问题我不能……” “是爆血吗?” 楚子航抬头,永不熄灭的黄金瞳炽烈昂扬,他的体表钻出无数细小的龙鳞。 昂热脸色顿时变了。 “我是在狮心会的档案中发现的,贝奥武夫先生说,我不应该向您隐瞒。” 昂热有些头疼地扶额,叹气道:“那老家伙告诉我有个坏消息,我还在想是什么,原来是这件事……你掌握这项技术多久了?” “两年。” “……也就是说你进入学校,加入狮心会不久?”昂热脸部微抽道,“真不愧是‘猫王’的儿子。” 听到这个风骚的代号,楚子航面颊也微微抽搐着。 第九十一章 靠山 “爆血……是一项很危险的技能,你应该注意到了,那个龙类称此为封神之路,还提到了‘长老会’。” 昂热摇头道,“但很遗憾的是,我们没有从龙族古籍中找到有关‘长老会’的资料,同样也没找到封神之路的相关资料。” “爆血并不是狮心会创造的,只是由初代狮心会成员复原而出,在此前就有古人掌握了这项技术,我现在怀疑最早开创这项技术的人可能就是‘长老会’。” 楚子航问道:“复原这项技术的人有留下相关资料吗?” 昂热沉默了会道:“最初发现这项技术的人,就和你一样,他也是在一些龙类古籍中找到这项技术的,并对其做了改良。” “这条道路的名字是封神之路,所谓的神指的是纯血龙类吗?” “理论上应该是,但实际上……爆血一旦超过了临界血限后,人类基因会被强行改写为龙类基因,之后就将开启一场进化,但这场进化没有尽头,因为混血种可以无限逼近龙类,但在最后关头就会遭受到人类基因的反噬!” 昂热沉声道, “爆血之所以是禁忌之术,是因为这项技术其实是在和我们心中的‘魔鬼’做交易!” “一旦你没有控制住自身,跨过了临界血限,你就会堕落为死侍,到了那时我只能亲手……不,你将由贝奥武夫亲手杀死。” 楚子航重新低下头,眼睛被垂下的头发遮挡。 爆血,或者说血统纯化的尽头只能是死侍? 不……一定还有一条道路是可以晋升为纯血龙类的。 无论是对翠玉录的推演猜测,还是来自师弟的“泄密”,无不在向他透露着一条至关重要的信息——人类能够进化为纯血龙类,拥有近神的力量! 奥丁就是证明之一。 他忽然想起了校长刚才所讲的故事中的一句话。 那句话是龙类说的,在那句话中揭露了长老会的存在,但有些地方却显得有些诡异—— “数千年来,我们不相信混血种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进化为纯血种,这违背了血统的禁忌,你们如何突破禁忌的?我对你这个样本很有兴趣,但是根据长老会的规定……当然你不会知道……封神之路在黑王死后就被封锁了,所以我只能……杀了你。” 如果校长没有说错,那么这段话中存在了些问题。 那头龙类知晓封神之路的存在,但又不相信混血种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进化为纯血种,这里就产生了冲突。 既然存在封神之路,那为何他们不相信混血种可以进化为纯血种? 是因为这本就是一条断头路,还是说……他们也不清楚封神之路的本质? “楚子航,爆血这件事,我可以当做不知道,但是如果被校董会知道,即使你有贝奥武夫撑腰,这依然会是一个大麻烦,尤其是你要竞逐尼伯龙根计划的候选人。” “作为教育家我从来不违背自己定下的规矩,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破例,原因是因为……你的父亲。谁都想活久一点,不要滥用禁忌之术。” 昂热轻轻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为他正了正衣领。 “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青铜与火之王的复活只是开始,在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将面对龙族历史最高贵,掌握着至强权力的龙族君主,不是一位两位,而是全部!” “我们很早就预料到了这件事,一直在做准备,一直都在为最后的大战备战,你的父亲就是我们中的一员。” “我不知道你们那晚遇到了什么,但我想,你能够主动找到卡塞尔学院,一定是从你父亲的口中得知了相关消息。” “不是的。”楚子航忽然有些疲惫,“他只是提醒我不要申请一家叫做卡塞尔的学院,那里面都是疯子。” 本来一脸深沉的昂热愣住了。 这种说辞让他瞬间想起了副校长的作风。 说来楚天骄应该没来过学院,他是从贝奥武夫口中得知的学院作风吗? 可学院作风再是疯狂,也没道理比贝奥武夫家族还疯啊! 或许正是因为……贝奥武夫那里太过严苛了,所以才会退一步选择卡塞尔吗? 昂热想了想,举例道:“你知道风纪委员曼施坦因的父亲,其实是你们的副校长吗?” 楚子航点头道:“知道,全校的人都知道。” “嗯……抱歉,我不该问这个问题,那个老东西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有个儿子,更别说是你们了。” 昂热不由扶额道, “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副校长经常‘偶然’视察厨房,给曼施坦因的早餐里加上一个煎蛋,并特意叮嘱厨师一定要这样告诉曼施坦因……” 说到这,昂热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想笑,他模仿厨师的口吻道, “是副校长亲手为您煎的,还特意叮嘱我们不要告诉您。” “……明白了。”楚子航听懂了这个梗。 “不,你不明白!” 可昂热却摇头否认了他,嗓音低沉,“如果他真的不想你来学院,他不会在你面前提一个字。” “他告诉你学院的名字,就是希望你能找到学院。你已经知道什么是血之哀了,作为混血种我们必须抱团取暖,这一点你父亲比你早知道几十年。他不希望你走他的老路,他希望你的人生中能多一条选择!” “我能想象到,他在告诉你学院名字的时候一定很为难,甚至是煎熬。” “因为他既希望你能平平安安、普普通通地过完这一生,永远不要涉足混血种的世界,同时他又很清楚黑王即将归来,世界终将迎来末日!” “你的父亲……很爱你。” 他以三个字结束了这场“人生课”,带着发自内心的感慨。 其实他没有子嗣,复仇者不需要子嗣,在那个夜晚他失去了一切,已经不想再失去,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他同样清楚父亲与儿子间的复杂情愫,因为有个叫做弗拉梅尔的老朋友告诉了他。 在他的感觉中,楚天骄父子与副校长父子是多么的相像啊。 楚子航呆呆地看着金字塔的塔顶。 是这样的吗? 原来是这样的吗? 那个男人其实希望他来卡塞尔学院? 他知道世界注定毁灭,甚至早早猜到了奥丁会再次找上他的儿子,所以他必须为儿子找个靠谱的靠山。 而要想解决奥丁,就必须借助学院的力量,单打独斗是行不通的。 那个男人…… 在那个时候就计划好一切了吗? 当儿子还蜷缩在副驾驶上哆哆嗦嗦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一切,为儿子指明了一条最安全的道路,为儿子找好了靠山。 他在人类世界为儿子找了一个靠谱的继父,又在儿子踏入龙族世界后为他找到了靠谱的学院,如今更是因为他而多了一位身为秘党元老的教父。 说起来,他应该直接给自己指明贝奥武夫家族才对吧? 那才是他真正的“来源”。 可那个男人却没这么做。 他特意为儿子指明的地方不是贝奥武夫家族,而是卡塞尔学院。 男人可能压根都没去过这座学院,只是从“老师”贝奥武夫那里听来的。 贝奥武夫在他面前冷哼着,嗤之以鼻地表示那座学院看似都是疯子,实则软弱无比,那里永远也培养不出真正的屠龙者,只不过是一群懦夫的聚集地。 这对于向往力量的混血种而言真是致命的评价,就好像醒目的一星差评,再加上从头到尾详尽的不能再详尽的几百字差评理由,足以让一切后来者绕道走。 可对于当时身为父亲的男人来说…… 这真是太棒了! 简直为他量身打造一般,充满了难以想象的诱惑! 他是一个父亲啊! 父亲不会希望你真的成为一名杀伐果决的屠龙者,他只是想给你找个靠山,让你能够有所依靠。 他没想过有一天你会多么的光辉璀璨,他只希望你能平稳安乐地过完这辈子! 那个男人压根就没想过让儿子替代自己成为人类命运的守望者,所以他没准备让儿子加入行动队,成为冷血的刽子手。 他给儿子找了一座最适合的学院,学院里的老师学生都一样,可能有点疯,但大家都是同类,同类之间可以尽情地相拥取暖,也可以成为知心交底的好朋友。 说不准他儿子还能在学院里遇到一个心仪的女生。 而又因为大家都是混血种,所以他儿子可以放心的与心仪女生白头到老,给老楚家生个大胖小子传承香火,完全不需要像他那样担心这担心那,搞得最后老婆儿子全弄丢了。 楚子航呆呆地站在那,脑海中走马观花般涌现无数画面,画面里全是男人的身影。 他就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瞬间想通了很多事。 如那个觉醒血脉的雨夜一样,醍醐灌顶般突然看清了这座世界的真实。 时隔多年后,他终于洞悉了男人如山般沉重却不言的爱意。 可他的心中没有由衷的喜悦,只有满腔的悲伤,深不见底,又如惊涛骇浪,恍若要将他彻底淹没。 “似乎感悟很深啊,想通了一些事情吗?” 昂热挥舞着雪茄,缓缓吐出一口烟气, “作为一名成功的教育家,我很热衷于为学生解惑,更欣慰你能从我这得到一些感悟。” “今天带你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的父亲给你留了一张船票。” “就是这里,这里就是我们为最后时刻准备的大船,全世界一共有五处这样的地下空间,人类全部的文明,加上炼金术和言灵的知识,都被封存了起来,库存还有成套的机械,当然也有食物和饮用水。冰窖深处是一座微型反应堆,能源足够这里运行500年,如果人类最后输了,这里就是最后的方舟。” 楚子航沙哑道:“您呢?” “我?”昂热轻声道,“我已经做过一次‘最后一人’了,足够了,总该轮到我来扮演末路英雄了吧?梅涅克没做完的事情,我来代替他做。” “为此,即使不惜一切代价?”楚子航低沉道。 “是的,为此不惜一切代价。”昂热回复他,话语平静中却透露着比山岳还要沉重的决心。 “所以你的答案呢?” 昂热掐灭了雪茄烟头,微笑问道。 楚子航沉默良久,轻声问道:“我也作为‘最后一人’独自活下来过了,这一点上,我和校长你简直是不谋而合。” “你想说……我们是战友吗?”昂热挑眉问道,“我喜欢这个词!如果我们现在在上面,我会敬你一杯,年轻的战士。” 楚子航露出被垂下黑发遮掩的黄金瞳,平静道:“今天您为我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接下来,您愿意听我的故事吗?” “当然!不过……”昂热掏出一支早已备好的录音笔,微笑道,“介意我录个音吗?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使了,有些事听一遍可能不够啊。” 楚子航怔怔看着校长手中的录音笔。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不介意。”他只能这么说。 “那太棒了!”昂热哈哈大笑。 …… …… 奥丁厅。 圆形穹顶下。 楚子航面古井无波地坐在第一排。 在那个地下,他终于将藏在心中尘封了六年的故事讲给了另一个人听。 同样,他从校长那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感受到了校长的意志与觉悟。 在故事的最后,校长沉默了会告诉他,如果楚子航实在忍受不了奥丁厅,他允许并支持楚子航亲手砸毁奥丁的雕像,不过厅内屠龙前辈的英雄头像要注意些,前辈们都是屠龙的好手,只不过大家都不知道传说中抵抗黑王的奥丁也是龙族罢了,要是因为这件事被砸,那挺无辜的。 离开冰窖后,楚子航径直来到了这座奥丁厅。 他抬头仰望着传说中的天神奥丁,心里回忆着那个雨夜的点点滴滴。 他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缓缓阖上了双目。 只是在脑海中回忆着男人的音容笑貌。 …… 爸爸…… 今年是我在卡塞尔学院的第三年。 在这里我遇到了一位待我很好的教授,他的名字叫做施耐德,我还遇到了一位足以成为人生榜样的校长,他的名字是昂热,除此之外我还遇到了同样来自老家的师弟,他说他会永远站在我的身边,男人的友谊坚若金刚…… 对了,我还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女孩,她的名字叫做夏弥。 他们都对我很好,如果有机会我想将他们介绍给你。 我曾觉得一直自己活在那个冰冷的雨夜,世界于我而言残酷而冰冷,可师弟刚刚告诉我世界其实是温柔的。 是啊…… 当我的身边全是友人与长辈时,世界怎么会冰冷呢? 爸爸,我又想你了。 第九十二章 卡塞尔爱情故事(一) “话说,我记得你以前吹牛说自己是情圣来着?” 食堂内,路明非从大餐中抬头看向芬格尔。 芬格尔放下猪蹄,顺手拿过桌旁的餐巾纸擦了擦手,双手把头发往后面猛地一捋,眸光深情。 “师弟,你忘记大一舞会了吗?” “……那种尴尬的过往就别提了好吗,黑历史就该被从根源抹杀!” “不,我只是是想强调我舞王的那一面,你觉得没有上百次锤炼,寻常人的舞技能到那种地步吗?” 路明非回忆了下,不得不说,那天的芬狗虽然惨到和他做舞伴,但舞技的确一流,算是一条好舞棍。 “我没搬进寝室的时候,你一个人在寝室里偷偷练?”路明非嘀咕道,“那我岂不是耽搁了你成就一代舞蹈天王的道路?” 芬格尔吹胡子瞪眼,强调道:“我是和学妹练的!是学妹!” “师兄,你真的泡过很多学妹吗?”路明非笑容耐人寻味道。 “当……”芬格尔忽然警觉了起来,话语戛然而止。 他谨慎地审视着师弟的笑脸,总觉得这笑脸背后藏了刀子。 换做以往他肯定当仁不让,开始大肆吹嘘自己的辉煌情史,例如他当年和许多学妹都有过感人至深的爱情,每段爱情都曾令他想要打破封建礼教的束缚,唯一的遗憾,就是压根没有封建礼教束缚他。 吹牛嘛,吹牛犯法吗?不犯法的事情怕什么! 反正路明非也不可能真的找上当年的学妹挨个问去,再说,就算真找上当年的学妹……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芬格尔的直觉告诉他,目前情况:高危! 芬格尔清了清嗓子,目光真挚道:“师弟啊,怎么了这是,遇到感情上的麻烦了?尽管问,有师兄在保证给你分析的妥妥的!” “没啊,就是特别好奇师兄你的爱情往事。”路明非放下刀叉,目光真挚。 “我的爱情过往,吃了这么多晚夜宵,我不全吹……讲给你听了吗?”芬格尔谨慎道。 “我就想问问,在那可以组个团的如林妹子里,师兄你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吗?” “问题很有深度啊!不急,待我抽个时间一一回想下和学妹们的往事,到时候给你答案!” “行吧,确实不急。”路明非耸肩道,“接下来讨论另一件事,你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吗?” “中国古话没个几万句,几千句随随便便拿出来吧?”莫名觉得自己暂时逃过一劫的芬格尔擦了把汗,鄙夷道。 “吃人手短。”路明非严肃道。 啪嗒。 芬格尔手中的猪蹄摔在了盘子里。 他刚欲起身拔腿就跑,师弟早有防备地探身越过桌面,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把哼哧哼哧的芬狗塞回了位置上。 “跑啥!” “我说你今儿个怎么这么大方主动请我吃饭,原来是鸿门宴!”芬格尔龇牙道。 “哈?这顿不是我请的啊。”路明非无辜道,满脸我不知道师兄你在说什么,“在寝室我说的是有人请吃饭,师兄你去不去,我没说我请你吃饭啊。” “啥?不是你难道是楚子航不成?”芬格尔傻眼道。 “是我啦是我啦!” 纤细素白的手举了起来,一个面容近乎完美无瑕的女孩从路明非背后探头出来,她吐了吐舌头,旋即笑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芬格尔沉默了。 就如楚路在芝加哥火车站时初次看见夏弥时一样陷入了对美的敬畏。 他之前在新闻部内部交流群看过夏弥的照片,卡塞尔学校没有新闻部弄不到的信息。 但照片和真人是两回事,想他芬格尔纵横卡塞尔八年,什么美女没见过,可这等近乎完美无瑕的姑娘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 “芬格尔师兄,久闻大名了!”夏弥伸出手,“我就是夏弥!” 芬格尔目光深邃,坦然自若地与她握了握手。 人类……真的能拥有这样完美无瑕的容貌吗? 感觉就像是艺术家手下久经刻画的雕像,每一寸比例都事先经过了种种计算,达到了理论上的完美值。 这位小师妹……不简单啊。 芬格尔松开手,趁夏弥落座的空隙看向路明非,目光闪烁不定。 芬:【你搞什么飞机?】 路:【你自己要来的,我没逼你。】 芬:【滚蛋,我问你到底要干嘛!】 路:【帮助单身痴情少女成功找到另一半。】 芬:【???你怎么不帮我找找?】 路:【师兄,咱现实点,学院谁不知道G级芬的大名?你觉得你还能在学院脱单?】 芬:【靠,打人不打脸啊!】 路:【你这么没自知之明,非得把脸凑上来,我也没辙啊!】 “师兄,你们眼睛抽筋了吗?” 夏弥好奇地看着两个眼睛眨的像是打摩斯密码似的两个家伙。 两人顿时哈哈大笑,揉了揉眼睛,路明非顺手将没碰过的橙汁端到夏弥面前,关切道:“师妹渴了吧?喝橙汁。” 夏弥捧起橙汁,握了握小拳头冲他示意。 路明非打了个OK的手势,表示一切都在计划中。 “师兄,简单介绍下,大一新生夏弥,咱俩接下来的‘东家’。”他搓了搓手,对芬格尔介绍道。 “喂喂喂!等等!”芬格尔头皮发麻,连忙摆手打断道,“东家是个什么鬼?” “啊?说的太学术了吗?东家在中国的意思就是老板。”路明非有些不好意思道。 “不用和我解释这个,我知道这点啊混蛋!我问的是为什么她就成咱俩东家了?!”芬格尔瞪眼。 路明非目光缓缓下移,扫过芬格尔吃剩的残羹剩饭,叹息道:“不说过了吗?吃人手短啊师兄,下次长点记性吧你,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宠你的。” 芬格尔目瞪口呆道:“就这一顿饭,我就把自己卖了?” 路·卡塞尔好室友·明非同情道:“目前的情况是这样的。” “我目前你个头啊!”芬格尔大怒,“你竟然配合外人卖我!” 路明非沉默了,芬格尔目露喜意,以为自己终于触动了下师弟那仅存不多的良知。 “师兄,你弄错了,我和师妹才是一家人,你只是个意外。”路明非尽量使自己的口吻变得委婉。 然后他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咧嘴笑得很是无良,“另外,和你住了一年,我怎么可能还保留有良知这种东西?” 芬格尔绝望了。 这混蛋究竟在这个暑假经历了什么啊! “那个……让芬师兄感受到困扰了吗?” 夏弥怯怯地举手,水汪汪的清澈眼瞳中满是歉意与自责,她突然站起身深深鞠躬,大声道, “真的很抱歉!因为听路师兄说芬师兄为人最是乐于助人,喜欢帮助学弟学妹,我才厚颜来请您帮忙的,没想到给您造成了困扰,真的很不好意思!” 路明非叹了口气,神色悲悯,拍了拍她的小手,唉声叹气道: “不怪你,都怪我没有说清楚,不对,都怪我识人不明,认错人了,也罢,咱去找别人吧。” 说罢,他拉起夏弥,看也不看芬格尔就要转身离开。 “坐下。” 低沉的男音响起。 “谁让你俩走的?给我乖乖坐好了,今天你们芬师兄给你好好上一堂感情课!” 芬格尔冷哼一声,拿起餐盘里的猪蹄,狠狠咬了一口。 路明非见此情景也不由一愣道:“还吃呢?” “废话,都特么进你俩套了,不吃白不吃!”芬格尔翻了个白眼,含糊不清道,“另外,就你俩这蹩脚的演技还是给我省省吧。” 路明非和夏弥从善如流,乖乖坐在他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就像认真听讲的好孩子。 “师妹准备追谁啊,不会是楚子航吧?”芬格尔挑眉道。 “嗯嗯!”夏弥乖巧点头,模样煞是可爱。 “啧啧,这年头面瘫这么吃香吗?我这种阳光大男孩已经退出市场了吗?” “人家是天降青梅,出场就立于不败之地,师兄你拿什么比?” 芬格尔问向两人:“问你俩一个问题,你们觉得爱情的第一征兆是什么?” “我知道!真爱的第一个征兆,男孩胆怯,女孩大胆!”路明非拍着胸脯,眉飞色舞。 芬格尔不屑道:“说吧,谁那借鉴来的,这种话也配出自你口?” “鲁……串场了,是雨果说的,”路明非耸了耸肩,“你没看过悲惨世界吗?” “师妹呢?”芬师兄慈眉善目、和蔼和亲道,全然没有面对路明非的凶神恶煞。 夏弥单指抵着侧脸,若有所思着,最后右手猛地砸在左手手心。 “想把他领回家!” “真棒!总结的很到位!”芬格尔大声称赞,“师妹觉悟很高啊,看来师兄一定要拉你一把,让你抱得美人归了!” 路明非捂脸道:“求求了,要点脸吧你……” 夏弥认真脸:“芬师兄,我会努力的!” “很好!”芬格尔欣慰地看着战意昂然的夏弥,“那接下来师兄就为你指点迷津!” 他一把推开装着猪蹄骨头的餐盘,手指沾了沾杯中的橙汁,在长桌上画了一笔。 “俗话说得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师妹你先天占优啊!” 芬师兄唾沫横飞,开始了孜孜不倦模式。 “通常来讲,喜欢一个人,甭管是见色起意,还是见财动心,又或是更高尚的爱上他的灵魂啊,欣赏他优秀的品质啊……统统划拨为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 “而要想征服一个女……哦,我们的目标是男的,那就更简单了,别看楚子航是个死面瘫,根据我的观察和经验判断,这厮绝对属于刀子嘴豆腐心,外冷内热的那种。” “我支持!”夏弥同学高高举起手,“楚师兄其实超暖的!” 芬格尔牙酸地咳咳几声道:“师妹不要插嘴,听我分析。” “哦哦!”夏弥乖巧放下了手。 “要想攻克这种男人,必须循环渐进,不得急躁,要从小事慢慢来,让他逐渐习惯有你的世界。例如,每天给他送亲手做的早餐之类的。对了,你们谁知道楚子航最喜欢吃什么?” 夏弥沉思道:“以前在我家的时候,他喝过我煮的银耳羹,评价还不错。” “……什么情况?”芬格尔瞪大了眼,结结巴巴道,“还没在一起就快进到已经去你家喝银耳羹了?” 路明非靠着椅背,懒洋洋道:“都和你说了,人家天降青梅,就找不到输的理由啦。” 芬格尔和夏弥大眼瞪小眼,前者率先败下阵来,举手投降道:“好吧好吧,那就更简单了,你的优势太明显了,只要稳扎稳打慢慢来,肯定能赢!” 夏弥严肃道:“芬师兄,除了送早餐还有其他办法吗?感觉进度太慢了!” 芬格尔挠了挠头,想了想道:“有,增进感情嘛,不外乎多接触,开学后有个迎新蒙面晚会,很多学姐学长都会出席,楚子航……没事,到时候让师弟去拉人。” “舞会?这个我熟!我芭蕾舞跳的可好了!”夏弥目光亮晶晶。 “师妹还会跳舞呢?真是多才多艺啊。”芬格尔愈发牙酸了,“不过迎新舞会跳的不是芭蕾,卡塞尔学院是德系学院,我们有一流的宫廷舞老师,不过你既然有舞蹈功底在肯定也没啥问题,找个师姐带带你熟悉下就好。” “嗯嗯!” “对了,今年自由一日也要开始了。”芬格尔想起了什么,“楚子航作为狮心会会长,肯定会参加自由一日,师妹你加社团了吗?” “没有诶。” “那师兄建议你不要加入狮心会。” “为什么?” “虽说女追男一层纱,但多少还是要保持些距离的,距离产生美,有时候太近了不见得是好事。” “懂了!” “嗯,你放心,师兄不白吃你这顿饭,肯定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让你早日将你的楚师兄拿下!” 芬格尔拍着胸脯打包票。 夏弥脸颊微红,小声嘟哝了几句。 “接下来,让我们给这次行动取个响亮的名字,我建议,就叫‘卡塞尔爱情故事’!” 芬格尔热情地给自己鼓掌道, “在下不才,就添为本次行动的总负责人兼总导演。” 路明非单手撑着侧脸,眯眼笑着看向讨论中气氛热烈的两人。 临近暮日的阳光非常好,透过餐厅头顶的天窗投落下来,给人种冬日暖阳的感觉。 路明非抬起头,餐厅上方仍是气势恢宏的天顶画,画的是《诸神的黄昏》。 代表末日的尼德霍格从世界树的根部浮起,双翼挂满死者的骷髅,夕阳就要沉落在地平线下,诸神之王奥丁骑着八足的骏马奔起来,对着黑龙投出胜利的长矛。 他歪着头,看着那天顶画上威严的诸神之王,目光若有所思。 芬狗说的真好,增进感情不外乎多多接触。 那么,还有什么比一起出生入死、砍幕后大boss更能增进彼此感情的呢? 为了“大义”,总是要有人牺牲的。 路明非深有体会。 第九十三章 东京爱情故事(一) 日本,东京。 在这个夏天逐渐走到了尾声的季节,天气依旧炎热, 绘梨衣像个娟娃娃一样坐在路边的长凳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风吹来时裙摆和发梢飞动。 她的目光越过街道与树丛,落在了一条街道外的电线杆上。 这是一条偏僻的三岔路口,往来没有什么行人,即使有行人路过看到这么漂亮的女孩,也决然不敢上前搭讪。 因为有两位护法金刚抱手胸前站在绘梨衣身后,冷眼扫视着四周。 乌鸦和夜叉。 今天是源稚生带绘梨衣的第二次出门,自从那一夜后,源稚生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决定每隔一段时间亲自带绘梨衣出门到周边转转。 出门前会给她注射更大剂量的血清,借以稳定她的状态,然后带着她到一些偏僻的地方散散步。 即使是这样,绘梨衣已经很满足了,她很听哥哥的话,源稚生让她坐在那不要走动她就真的坐在那一动不动,就只是目光眺望远方。 现在是因为绘梨衣想吃冰激凌,所以源稚生和樱一起去买冰激凌,留下夜叉和乌鸦陪在绘梨衣身边。 乌鸦有些站不住了,他是个地痞流氓,不是军人,你不能指望一个黑帮打手能像军人一样一动不动几个小时。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夜叉,下巴抬起,示意小姐那边,然后掏出手机打字给夜叉看。 【小姐在看什么?】 夜叉也掏出手机。 【看鸟啊树啊之类的吧。】 【不是吧?我眼睛都瞪干了,也没看到有鸟啊。】 【你也配和小姐比?我听樱说过,小姐能听到很远的声音,也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我靠,真的假的?那小姐岂不是很倒霉?】 【这有什么倒霉的?】 【听力太好算不上好事吧?耳边一直都是附近嘈杂的声音,搁我肯定戴耳塞,小姐以前怎么撑下来的?】 【小姐以前住的地方哪有异声?】 【哦……抱歉。】 【小姐眼中的世界和我们不一样,即使只是坐在这,她也能看到几条街之外的飞鸟,听到远方的声音。】 【单论血脉的话,小姐比少主还强吧?】 【你问老大去,都是上三家,差不到哪去。】 【话说……】 乌鸦按键的手指突然僵住。 源稚生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你和夜叉速来冰激凌店这里!我会让樱过去接替你们。】。 乌鸦又捅了捅夜叉,将手机屏幕上的短信给他看。 夜叉浏览了两遍,左右观望,没看到樱的影子。 他有些为难,老大用了“速来”,想来是有什么急事,可樱还没到啊。 那边乌鸦已经上前,鞠躬在绘梨衣身后恭敬道:“绘梨衣小姐,我们去少主那边一趟,樱会来陪您。” 绘梨衣没有回头,背对着他们点了点头。 乌鸦搂着夜叉的肩膀向冰激凌店的方向走去。 “喂喂,这样真的好吗?好歹等樱来吧?”夜叉低声道。 “樱已经来了。”乌鸦指了指中间的街道尽头。 一身便装、身材高挑的女子从街道那边走来,戴了一顶白色的帽子,冲他们挥了挥手。 夜叉粗略看了一眼,发现好像确实是樱的身影,这女忍者的身材在他认识的人里面除了樱没谁了,装扮衣着也对的上,就是隔了有些远,没具体看清。 “她怎么从那过来的?”夜叉疑惑道。 “冰激凌店在这两方向尽头的中间位置,随便哪条路都能走,你怎么和个老婆婆似的婆婆妈妈,少主在催了!”乌鸦不耐烦地推着他。 在乌鸦的推动下,夜叉无奈只能向着冰激凌店走去的方向。 他们没看见的是,在他们走上左边的街道后,从中间街道走来的女子直接闪进了旁边的店面。 “薯片薯片!”酒德麻衣对着对讲机低喊道。 因为怕被绘梨衣远超常人的听觉捕捉,她们用的是中文。 “在在在!四周已经清场,一切按计划进行!十秒钟后‘小黄鸭诱拐计划’按计划进行!”对讲机那边传来薯片妞咔擦咔擦的声音。 “这个时候你还在吃?”酒德麻衣没忍住道。 “哎呀呀,一切都在计划之内!你说小黄鸭真的管用吗?”苏恩曦好奇道。 “这话你应该问老板,老板坚持要按路明非的计划做。”酒德麻衣敲了敲小卖店的桌面,小店老板将像小学生饭盒一样的铝盒恭敬递到她的手中。 “虽然我觉得这个计划挺扯淡的,不过……”酒德麻衣顿了下,走出小店,侧头看向坐在长椅上唯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孩,“也许真的对这个女孩管用也说不定。” “我越来越好奇路明非究竟是怎么喜欢上这个女孩的了。”苏恩曦嚼着薯片说道。 “谁知道呢?”酒德麻衣叹气道,“管他是怎么喜欢上的,反正最苦的是咱俩,啥辛苦活都得亲自上,愁啊愁。” “没办法,毕竟是蛇岐八家的大小姐,身边也都是精锐,派别人万一被抓就麻烦了,我可不想被顺藤摸瓜。” “不聊了,等这次任务结束我要骑车在东京逛逛。” 酒德麻衣快步走向转角处的一颗大树下,将铝盒放在了树下的石凳上。 “搞定收工。”酒德麻衣吹了声口哨。 “哦哦!小黄鸭战队也到了!”苏恩曦又扯开了一袋薯片,满心期待。 酒德麻衣回头望了一眼,笔直的绿荫道上,几个骑着单车的女孩经过,她们穿着漂亮的短裙,年轻而富有朝气,阳光落在她们化了淡妆的脸上。 她们好奇地看向坐在长椅上穿着巫女服,看上去土土的女孩。 女孩们窃窃私语,低声议论着那个和她们同龄的奇怪女孩。 酒德麻衣驻足在那,面无表情地看着骑着单车们的女孩从她身边经过。 “你怎么了?”苏恩曦发现她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站在了原地。 “没事。”酒德麻衣顿了下,“就突然有些不爽。” “哈?谁惹你生气了?” “蛇岐八家。” “我靠,什么时候的事?” 酒德麻衣没回复她。 她看着不远处的绘梨衣,就像看着一具精致却欠缺了生机的人偶,她忽然对这个女孩生出了些怜惜之情,这个白纸的女孩,谁看见都会生出怜爱吧? 老板说这个女孩是蛇岐八家培养的最强杀器,她不仅是“鬼”,还是极恶之鬼,需要不断通过注入血清才能保持血统的稳定。 这样一把武器,蛇岐八家当然不会让她诞生更多的自主意识,武器有了太多自己的意志,就会失控。 所以这些年这个女孩一直被关在精心打造的“牢笼”中。 酒德麻衣最后深深看了眼女孩,转身就要离去。 可就在最后一刻,她突然愣住了。 那个呆呆的女孩眼中忽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光彩,就仿佛为没有生机的傀儡娃娃注入了灵魂! 难以想象…… 那个女孩眼中竟然会出现这样活泼的光!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一群小黄鸭! …… 绘梨衣呆呆地坐在长椅上。 她在看远处电线杆上停落的两只依偎在一起的飞鸟。 当她仔细聆听的时候,甚至能听到它们间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可惜绘梨衣不懂鸟语,不然也许就能听懂这是一对夫妻鸟在讨论家事。 四周一下变得好安静,就好像是“家”里一样,原来的喧闹声在刚才一瞬间被清场了,是哥哥做的吗? 绘梨衣觉得有些冷清。 她想去找哥哥,可哥哥买冰激凌还没回来,她也不认识路,乱走迷路的话哥哥会生气,生气了下次就不带她出来逛了。 绘梨衣忽然好奇地转头看向右手边。 安静的世界被有些哄闹、稚嫩的嘎嘎声打破了。 一群毛茸茸的小黄鸭憨态可掬地从她面前一溜排的走过,摇头摆尾的,看上去都傻乎乎的。 绘梨衣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就好像一个女孩看到了这世上最璀璨的宝石,她的眼瞳中跳动着明亮的光彩,恍如这个盛夏最瑰丽璀璨的星海。 虽然哥哥强调了不能离开长椅…… 可是她的身体就像不属于自己一样,自顾自站了起来,跟在了小黄鸭们的身后——绘梨衣如此想着。 她的目光已经被这群小家伙死死的抓住了,她不知道它们要去哪,可她真的很想很想跟上去! …… 酒德麻衣呆呆地目睹了那个女孩被一群小黄鸭“拐卖”的全过程。 穿着巫女服的女孩双手交叠在身前,目光一刻不离小黄鸭们,她跟在小黄鸭们身后,就好像小黄鸭们的守卫者。 “我越来越期待路明非来东京的日子了。” 对讲机那传来苏恩曦幽幽的声音。 “谁不是呢?”酒德麻衣索然无味地长叹一声。 她突然间不同情这个女孩了。 因为这个看似孤独而可怜的女孩背后,已然站着一位至强至暴的狂徒! 狂徒从沉睡中醒来,视这个女孩为世间最瑰丽的宝石,倾其所有地宠爱着她,没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伤害这个女孩,即使是世界也不行。 更重要的是,他比任何人都要懂这个女孩,哪怕是女孩的兄长和父亲也远不及他对她的了解! 他深深了解她的喜好,清楚她的“致命弱点”,并且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如果说这是一场东京爱情故事,那么故事的结局从开头就注定了。 这个不谙世事的女孩一定会爱上他。 因为曾拥有过整座世界的男人,会将女孩从未拥有过的世界捧到她的面前。 …… …… 源稚生和樱两手各握着一个甜筒,向着来时的路走去,迎面就看见了乌鸦和夜叉肩搭肩的走来。 源稚生愣道:“你俩怎么来了?” 乌鸦和夜叉也傻眼了。 乌鸦拿出手机给源稚生看,说老大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夜叉则是目光凝重地看向樱,问樱刚刚在哪里。 源稚生接过手机,只是一息功夫,他的脸色就豁然大变,随手丢掉手上的甜筒,如一头焦急而愤怒的野兽冲向绘梨衣的方向。 乌鸦和夜叉对视一眼,脸色惨白,不吭一声地快速跟上。 樱在源稚生暴走的一瞬间就越上了旁边的屋顶,占据高处地形,向不远处望去。 当源稚生冲回原来的位置,却没看到绘梨衣时,樱冷静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小姐在中间那条绿荫道的古树下。” 樱的冷静传递给了源稚生,他深吸了口气,转身狂奔,果然是这条道路中间转角处的古树下,看到了那抹熟悉的倩影。 他本来满腔怒火与着急,却在看到绘梨衣时一下子怔住了,胸腔中的负面情绪被眼前和谐的一幕所驱散。 绘梨衣恬静地坐在郁郁葱葱的古树下。 阳光透过重重叠叠的枝叶落在她红白相间的巫女服上,投落在地的影子和女孩的身线一样纤长。 她低着头,膝盖上放着一个老旧饭盒似铝盒,仿佛里面藏着封存了时光的宝藏,深深吸引着绘梨衣的注意力,即使哥哥来了她也没有抬头。 而最令人注目的,是绘梨衣的身边不知为何围聚着一群毛茸茸的小黄鸭。 小黄鸭们似乎有些怕生,看到源稚生来了纷纷钻到绘梨衣的巫女服裙摆下,可这群怕生的小家伙又是什么时候和绘梨衣建立的深厚友谊? 源稚生茫然地看着这一幕,只觉脑海中满是问号。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胸腔中的无名火一下子消散了。 他走上前,凑近了看那铝盒中装着的是什么东西。 当铝盒中的东西进入他的视野,他再一次愣住了。 那竟然只是一些……照片? 那是一些记录着美景的照片,仅是粗略看去,都能发现摄影者无论在采光、角度、选景等方面都用足了心思。 忽然。 绘梨衣将手中的照片翻了一个面。 上面是用日本字写的一窜名字—— 东京爱情故事(一)。 源稚生警觉地皱起了眉头,心中又莫名烦躁了起来。 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要被偷走了…… …… …… 横跨十四个时区外的芝加哥,卡塞尔学院。 在芬格尔的呼噜声中,路明非爬起床,来到了阳台上。 他轻靠着阳台的栏杆,呼吸着微凉的空气,远处灯光昏暗,建筑和教学楼都隐没在了夜色的阴影侧中。 他仰望着凌晨时分的夜空。 今夜的夜空宁静到连吹过的风都带着几分和煦,夜云壮阔而深邃。 在很多故事中,这样深邃漆黑的夜幕终将吞噬太多东西,包括那不知道是否会到来的“明天”。 可路明非却露出了笑意,那温柔而灿烂的笑容仿佛能砸碎一切迎面而来的阴霾。 他清楚地知道,他和那个女孩在同一座世界,同一片天空下! “这该死的异地恋啊!” 凌晨时分寂静无声的宿舍楼群中,突然响起了不知何方高人的鬼哭狼嚎声。 想来今晚又是一个躁动者的不眠之夜。 阳台上的路明非心有戚戚,也跟着嘀咕道:“这该死的异地恋……” 第九十四章 陈墨瞳与夏弥 路明非和芬格尔的寝室楼位于1区303宿舍。 而在距离1区303宿舍直线距离不超过500米的图书馆顶楼——龙文研究区。 一道俏丽的身影正穿行在书架间。 这里的书架都高达3米以上,用缅甸硬木制成,在雪白的灯光下有着铁一样的光辉和色泽。 书架上陈列着10厘米厚的精装大本,打开来里面都是抽干空气的透明密封夹,其中保存着古老的铜书卷,这些刻在铜片上的文字已经被埋藏在冰海下数千年了,等待人们的解读。 并非谁都有资格踏足顶层,进入这里的大多是教授一级的人物,或者拥有A级权限的学生。 例如楚子航、陈墨瞳都曾为了论文而多次出入,翻阅资料。 而恺撒、路明非一流莫说登上图书馆顶层,入学迄今为止有没有走进图书馆一步都要画上个问号。 这充分证明了即使是龙族血裔,也依然存在“学渣”的存在。 当然,学渣与学渣之间,也还是存在差别的。 恺撒是热衷于社团活动与校园政治,上课迟到只能算基操,考试、实验能糊弄过去绝不多费一秒时间。 而曾经的路明非…… 他真的尽力了! 大一选课的时候,他以为机械制图入门课只不过是画画挖了方孔的圆柱体什么就能过了,可谁曾想考试要求是不借助电脑设备,用尺笔和圆规画出一只手表机芯的分层机构。 而曼施坦因教授的《龙族家族谱系入门》也没让他失望。 区区“入门级课程”,考试范围却涉及涵盖了四千多个历史人物。 这些历史人物大多还有两个名字,分别是龙族名字和人类名字。 路明非在高中受历史课熏陶得到的知识,在卡塞尔基本呈现负作用。 譬如高中历史书说秦始皇是千古一帝,但从来没说过秦始皇真是一条龙…… 深夜时分,女孩轻声哼着民谣,双手背后,脚步轻盈地流转在书架间的过道。 她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卷首字母为A的古籍,信手翻了几页,就不感兴趣地重新塞了回去。 在她眼里,这些所谓的“真实历史”错漏百出,掺杂了太多后世对真相的猜测。 她幽幽叹了口气,发现挺没意思的。 一个人在深更半夜穿梭在图书馆顶层翻阅遗失的历史,这本该是一件极其有趣,甚至称得上浪漫的事,可她只觉得乏味。 嗯……果然还是得拉上某个笨蛋才行。 这样即便失去了翻书的兴致,也能偷偷看着阳光下他低头翻阅书籍的侧脸。 夏弥忽然转头看向大门的方向。 一个高挑明媚的女孩儿走了进来,穿着简单的牛仔裤配小背心,耳垂上的纯银四叶草坠子摇摇晃晃,上面嵌的碎钻光芒刺眼。 那头酒红色的头发暴露了她的身份。 陈墨瞳。 或者说诺诺。 夏弥盯着陈墨瞳的眼睛,忽然笑容灿烂道:“师姐晚上好!” 陈墨瞳看到夏弥的那一刻也不禁愣住了。 没想到大半夜竟然有和她一样睡不着跑来逛图书馆的妞儿,而且还是这样漂亮的女生。 等等……她好像见过这张完美的挑不出毛病的脸蛋。 是守夜人论坛! “你是……夏弥?”陈墨瞳有些警惕。 如果守夜人论坛上的消息无误。 这位叫夏弥的女孩应该和狮心会会长楚子航有着极为复杂的关系。 她和苏茜是好朋友,自然要力挺苏茜,虽然苏茜在前不久已经明确向她表示自己已经放弃楚子航了…… “哎呀!师姐怎么知道我名字的?”夏弥落落大方地伸出手,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陈墨瞳迟疑了一秒,握了握女孩伸过来的手。 “好了,我们握过手了,我和师姐已经是朋友了!”夏弥煞有其事的认真道。 陈墨瞳一怔,哑然一笑,心中对这个师妹的戒备倒是少了些。 这样一个古灵精怪,自来熟的师妹,好像没有人会讨厌吧? “师姐就是传说中的诺诺吧?”夏弥眨巴眨巴眼睛,末了补充道,“我听路师兄说的。” 她直接将锅丢给了路明非,其实她是逛论坛看到的。 夏弥一直很疑惑,论坛上的路明非算不上衰仔,也绝对是平平无奇,大一一年来做的最拉风的事居然是结合lg巧克力手机的广告词,录了一版手机铃声…… 而且似乎全校都知道路明非暗恋他老大凯撒的女朋友。 这真的是她认识的路明非吗? 她为此悄悄问过楚子航,楚子航当时犹豫了一会,摇头说师弟已经不喜欢陈墨瞳了。 可这句话的潜意识不就是路明非真的喜欢过陈墨瞳吗? “路明非啊。”诺诺点头道,“你们是一个地方来的?” “初中的时候是一个学校。” “你们学校还真是人杰地灵啊。”陈墨瞳发自内心地吐槽了一句。 能进来这里,证明夏弥也是A级。 一个小小的地方城市的学校,居然先后诞生了一个S级,一个超A,还有一个A级,说人杰地灵都是谦虚了。 本科部的学生通常都在B级以下,毕业之后加入执行部,在表现出过人的能力后才可能渐渐提升为A级。 像他们这种纯凭血统就获得A级评定的已经是异类,别说路明非那种凭血统直接保送S级的逆天人物。 “这么晚了,你也来查资料?”诺诺随口道。 “睡不着嘛,闲来无事就来图书馆翻翻,我还挺喜欢历史的。”夏弥笑靥如花道。 诺诺心中一动,竟然还是个喜欢历史的妞儿。 “你很喜欢历史?” “嗯,就感觉什么荒诞的事都能在历史中找到原型,师姐也睡不着?” “差不多啦。”诺诺双手叉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寝室楼哪个神经病半夜发病,在那大呼小叫的,把我吵醒了,睡不着我就来这了,正好搜集点资料,准备应付应付论文。” “发病?”夏弥满脸“求八卦”。 “没错,在那里高喊什么‘异地恋’什么的,估计又是哪个春心躁动的家伙吧。”诺诺耸耸肩。 “诶?不会是路师兄吧?” 诺诺愣住了。 “师姐你不知道吗?路师兄找了个在东京的女朋友诶!”夏弥笑道。 “那倒不是,他声音我还是听的出来的,而且那家伙就住我对门……他在东京找了个女朋友?”诺诺忍不住问道。 “嗯!”夏弥攥紧拳头,3F之魂熊熊燃烧道,“居然背着大家偷跑,真是太可恶了!我们一起把他送上火刑架吧!” 诺诺有些失神。 那个衰小孩找到真正喜欢的女孩了吗? 挺好的啊…… 在返回学校前她和苏茜一起去海螺沟的温泉度假村泡温泉,在那进行了一番闺蜜间的对话。 苏茜问她知不知道路明非喜欢她,她说当然知道,但她并不在意,因为在她看来学弟的喜欢就和幼儿园时大叔的赞美是一样的。 大叔遇到下一个漂亮的小女孩还会说小姑娘真漂亮啊。 学弟也会遇到下一个漂亮的女孩,然后喜欢上她。 其实在对待路明非的事情上,她一直显得很犹豫。 这很古怪,她不是那种做事拖拉的人,什么事情想到就去做了,可唯独在路明非这边出现了意外。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喜欢路明非,最多就是有点可怜那家伙,他们初相遇的时候他是条真正的败狗,那种独自蹲在角落里喘息的感觉似曾相识,她讨厌看到别人无助的样子。 至于路明非喜欢她,总会过去的吧?师弟不是可以从师姐身上学到女孩怎么想的,然后把这些知识用到师妹身上吗? 正如幼儿园夸她漂亮的大叔是属于大婶的,师弟最终也都是属于师妹的。 她忽然有种松了口气的如负释重感。 陈墨瞳猛然惊觉。 从什么时候开始,路明非的事情已经成为她心头上的负担了?这根本不符合她的人设,她本该是爱憎分明,行事果决干脆,来往之间不留一片云彩的小巫女! 她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喜欢路明非,却一反常态地犹豫不决。 “师姐,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接下来的这段感情不会有好结局,你还会接受这段感情吗?” 陈墨瞳的思绪被打断,夏弥微笑看着她。 一种莫名的气氛弥漫了开来。 明明是夏夜,可陈墨瞳背后却有些发凉,有种说不出的瘆人感。 这个问题…… 陈墨瞳心中一惊。 如果开头就知道这段感情不会有结局,那为什么还要坚持?坚持的理由又在哪里? 她本该在第一时间就在她和路明非间划出泾渭分明的界线,因为她不可能给他所想要的东西,却又因为某些原因,安慰自己师弟总会喜欢上下一个师妹的,导致一直没有给出直截了当的答复,可如果师弟没有遇上另一个可爱的师妹呢? 如果说犹豫不决是害怕伤害了他,那继续拖下去,给他无谓的希望,才是真正的,更持久的伤害吧? “师姐你犹豫了诶。” 夏弥微微歪头,明澈的眼眸中幽深难言, “看来你也觉得,即使是注定没有结局的爱情……也该争取争取?” 幽幽的叹息响起在图书馆内。 陈墨瞳深吸了口气。 这个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起初以为夏弥是站在路明非的立场,或者说路明非朋友的立场上而问的,是某种“正义”的指责,可这一刻她发现自己错了。 她不是在为路明非而问。 她在为自己! 这个叫做夏弥的女孩给她一种……很古怪很危险的感觉! 她没有言灵,但她掌握着名为侧写的能力,准确地说,是超级侧写。 这是某种到现在为止还无法解释的洞察力,她可以通过一些微小的特征来剖析事物的本质。 譬如只是身处一间老房子,她就能推断、想象出房主人的模样和性格。 而身前的这个女孩…… 诺诺小心地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 很好……夏弥在发呆,从说完最后一句话开始,她就有些失神地望着窗外。 诺诺屏息凝神,瞳孔深邃如古井,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发呆状态中的夏弥。 这是她侧写能力发挥到最大时会出现的表情,委实有点像女巫入魔。 这个女孩给她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们似乎在哪里见过! 陈墨瞳的双瞳中仿佛藏着漩涡,趁着夏弥失神的刹那,她集中精神在这个女孩身上,试图寻找这种感觉的来源。 侧写能力发挥到了极致,仿佛有鬼神降临在了她的身上! 她似乎变成了……眼前的女孩! 漆幽的隧道……走不到尽头……好孤单……视线突然变得明亮…… 是人群……耳边好像有篮球的砰砰声…… 可她看不清楚,只能看见模糊的人潮…… 再然后……是一扇落地窗…… 她好像蹲坐在地上,黯淡的阳光在地面上投落窗格的影子…… 巨大的落地窗,夕阳正在坠落……距离好近……好像夕阳就在眼前…… 屋里面游走着晚风…… 窗外传来喧闹的玩闹声,好像有小孩在叽叽喳喳…… 这个女孩……怎么会这么孤独?! 她尝试侧写这个女孩,却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穿越时空的孤独,磅礴如海潮! 她试图从中拼凑出尽量清晰的画面,可太混乱了,似乎有种奇异的力量在阻止她的窥探,平静的湖面渐渐沸腾,卷起幽深的漩涡,将一切都搞混了! “师姐?” 陈墨瞳猛地惊醒,后退了一步才勉强站稳脚跟。 “抱歉,我走神了……”陈墨瞳脸色苍白。 夏弥歪头,秀手撩拨着倾泻着的发丝,她眨眼道: “原来是走神了,我还以为师姐你在窥探我的小秘密呢。师姐的能力很特殊哦!可我听说师姐没有言灵?” “嗯……我和路明非一样都没有觉醒言灵。”陈墨瞳嗓音有些沙哑。 “这样啊……这倒是有点罕见,按理来说言灵是血统的一种体现,师姐这么优秀的血统,按理来说不该没有言灵的。” “嗯,我也感觉不对劲,可能是命吧。”陈墨瞳敷衍地应付着,她现在如芒在背,只想赶紧离开。 “命?”夏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师姐相信命吗?” “信……不信吧?随口说说的而已。”陈墨瞳挤出一丝笑容。 “这样啊,那还是不信的好,命运这种东西啊,最是喜欢玩弄人了。”夏弥微笑说道,“不打扰师姐了,我先回去休息了,明天还要拿快递呢!” “什么快递?”陈墨瞳下意识多问了一句。 “银耳啦,这地方买银耳可真不容易,还得从ebay邮购!”夏弥背着手,蹦蹦跳跳地走向门外。 “煮银耳羹……给男朋友吃吗?”陈墨瞳沉默了一瞬。 “还不算男朋友啦!” 夏弥与她擦肩而过,眸子里含着两弯清水一样的光, “不过我会努力的!” 少女攥着拳,认真而认真,果然是为爱拼搏的好女孩。 陈墨瞳目送夏弥蹦蹦跳跳地离开,心中涌出一种无力感。 这样的女孩……苏茜那个笨丫头怎么可能竞争的过啊? 第九十五章 卡塞尔爱情故事(二) 翌日清晨。 手机提示铃响了一声。 陷入柔软枕头的男人迷糊着伸手摸索,打开一看,是一条短信。 “图书馆来吗?有些事想咨询下你。楚子航。” 路明非瞬间清醒,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跃起,动静不小,可惜上铺睡着的是好汉芬格尔,只要不放好汉歌,他就能像死猪一样继续睡下去。 面对下铺的动静,芬格尔哼了哼,舔了舔嘴角,似乎在回味着什么,翻个身继续睡。 突然间,手机提示铃又响了。 路明非抄起一看,居然又是一条来自师兄的短信。 “抱歉,出了些意外,可以下午见吗?下午一点我在图书馆等你。楚子航。” 路明非摩挲着下巴新长出的胡茬,若有所思。 师兄居然前脚给他发了邀请,后脚就推迟了? 不行,得去图书馆看看! 他哼着好汉歌,走向卫生间洗漱,准备先前往食堂享受一顿丰盛早餐的,再去图书馆捉个奸。 …… …… 天光透过落地窗落在桌子上,楚子航放下手机,转头看向窗外,招了招手。 一位明媚更胜天光的女孩亭亭玉立,身姿曼妙,浅笑盼兮,冲他亮了亮手中的保温桶。 一分钟后。 “这是什么?”楚子航看着夏弥把保温桶放在桌上。 “银耳羹啦银耳羹,我加了你最喜欢的糖桂花哦!”夏弥语气满是炫耀,脸上好像写满了“快夸我快夸我”。 楚子航喉结蠕动了下,那句“图书馆不允许带食物进来”的话被他重新咽了下去。 他的学习能力一向很强,已经多少分得清哪些场合不适合说哪些话了。 女孩兴致盎然地提着精心做的美食来找你,你还在纠结于图书馆不允许带食物进入的规矩,那已经不是大煞风景的程度,而是无可救药。 说来,楚子航总觉得自己和爸爸一点不像,面容遗传的是妈妈的基因,妈妈天生丽质。 当然爸爸也不差,不然当初也没理由能把妈妈泡到手。 性格这方面就纯粹是后天养成了。 得益于家庭原生环境,楚子航很小就学会了独立,毕竟妈妈老是在耳边催促子航要快快长大,长大了就可以保护妈妈了…… 如果现在是那个男人在场,他绝对可以就这碗银耳羹夸夸其谈,拐着弯夸赞女孩的好,逗得女孩笑得花枝乱颤。 可惜他没继承这方面的天赋,反而和老爹走向了相反的方向,在感情上显得有些木讷。 楚子航接过勺子,一勺勺吃着银耳羹。 “好吃么好吃吗?”夏弥眯眯眼。 “很不错。”楚子航干巴巴道。 他下意识收回了“糖桂花加多了”这项专业水准的评价。 “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糖桂花?”楚子航忽然想起来。 “你猜。”夏弥扮了个鬼脸。 楚子航很配合,旋即就陷入了沉思。 他在思考是什么时候泄露的这些个人隐私问题。 说来他没和任何人说过……不对,路明非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到了这个消息,所以是师弟说的? “唉,你真忘了啊?”夏弥皱了皱鼻子,嘟嘴道,“以前你来我家的时候我给你盛过一碗银耳羹,为了那次,我还准备了好久,可惜还是没让你满意呢。” 楚子航怔了好久,才回过神认真道:“抱歉,今天的银耳羹非常美味。” 他低下头一勺勺将保温桶里的银耳羹送入嘴中。 对待精心为你准备美食的人最大的敬意,就是将食物全部消灭。 例如返校前妈妈亲自下厨为他包的饺子,可惜那玩意实在反人类,委实没法下嘴,不然即使再难吃,楚子航也会强行咽下去,顶多多喝些水,或者洗个胃。 来图书馆前他吃过早饭了,早饭是煎双蛋和黄油面包,好在他一向习惯七分饱,倒还留了些空间给这碗银耳羹。 夏弥双手托腮,笑眯眯道:“你喜欢就好啦,明天我还给你做!” “那……能少放点糖吗?” “哼哼,果然还是有问题!” “不……不是,就是……有点甜了。”楚子航有些尴尬。 “不需要瞒我啦,我是做给你吃哎,你要是是为了应付我,明明不好吃还硬撑着吃完,我才会伤心的。”夏弥叹气道,“你为我提意见,就是为我厨艺的进步添砖加瓦啊!” “冰糖放多了。”楚子航老实道。 “收到,长官!”夏弥下士严肃敬礼,开始做自我检讨,“我加了冰糖,又加了糖桂花,可能没控制好量,明天我少加点冰糖。” “麻烦了。” “不麻烦。” 清晨的阳光静谧而柔和,图书馆内往来人员稀少,工作人员懒散地守在吧台后面打着瞌睡。 楚子航低头忙着解决保温桶中的银耳羹,鼻尖除了银耳羹的香气外,还有夏弥身上那股极为熟悉的气息,仿佛阳光雨露。 “师兄,你小时候过的快乐吗?”夏弥侧头看着窗外,有些喃喃道。 快乐? 这是一个极为复杂,难以定义的词汇。 楚子航握着勺羹的手顿了下。 脑海中有些画面明灭不定,好像有一台破旧的摇把式放映机在放电影—— 那是好多年前了,在那间仅有十几平方米的小破屋里,男人到处爬,男孩骑在男人的肩上大声喊“驾驾驾”,还有个漂亮女人围着煤气灶手忙脚乱…… 真是难以想象啊,自己原来还有那样活泼的一面,好像随着慢慢长大,自己反而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师兄,我是不是勾起了你一些不好的记忆?”夏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楚子航陡然回过神,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没有,和你无关,我只是偶然想起了些遗忘在角落的事……” 他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在他们还没离婚的那段时间,家里很穷,但那时候我觉得很快乐,后面他们离婚了,妈妈带着我搬到了继父家,继父……他答应了妈妈会对我好,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我很感激他。” 夏弥小心翼翼问道:“你妈妈再婚后,你就觉得自己不快乐了吗?” “不是不快乐……”楚子航顿了下,“好吧,也确实说不上快乐,虽然家里一下有钱了,住的房子是以前的十几倍大小,可心里的空洞是钱和房子填补不了的。” “哦哦!”夏弥拼命点头,似乎想表现她非常理解他的意思。 看着罕见地有些傻乎乎的夏弥,楚子航忽然道:“你能想象我说脏话,又或者尖酸刻薄的话语的样子吗?” 夏弥瞪大眼,想了好一阵,摇头道: “不行,我记得以前在篮球场上对方犯规,师兄你也只是傻乎乎地举手叫裁判吧?那时候还有人在背后说你玩不起只会告状呢!” “不过没事,我帮你骂过他了!” 她笑眯眯地晃着脑袋,就好像猫咪一样等待主人的夸奖。 楚子航无声而笑,继续说道:“可我真的会说。我以前很恨我爸爸,无法理解他的选择。你没见过他,那个男人总是嬉皮笑脸的,经常承诺了却做不到,一点父亲的样子都没有。我那时候很恨他,所以我经常会对他宣泄负面情绪,你们看不到我发火失态,是因为有人承受了我所有的负面情绪,而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他就好像一个垃圾桶,装满我制造的垃圾……” “那时候我用我能想象出的最尖酸刻薄的话语去狠狠扎他,有些话可能刚出口就后悔了,可当时的我就只是想看看那个男人露出沮丧或者愤怒的一面……” 他突然沉默了。 空气凝结了一样,气温骤降,夏弥怔怔地看着目光迷惘的男孩。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真可笑,身为儿子却愤怒于老爸不去争取应有的幸福……” 他低下头,轻声说道。 “Stop!”一声清亮而严肃的声音响起。 楚子航茫然抬头,发现夏弥站起身双手撑着桌子,目光灼灼而认真地看着他。 她突然伸出手,揪住他的面庞使劲揉搓了起来,把他糟糕的神态彻底打乱,恢复成原来合格的面瘫。 “还是这样看上去舒服。”夏弥满意地拍拍手,就好像刚刚完成了一款捏脸游戏,捏出了令她满意的脸。 “略略略!”夏弥又冲他做了个鬼脸,“好啦好啦,都是我的错,我没想勾起你这些不开心的往事,我本来只是想借这个话题引你进入另一个话题。” “……什么话题?”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把自己的家打造成什么模样?”夏弥重新坐了下来,睫毛微微律动。 “什么意思?” 楚子航皱起眉,完全没理解这番话的含义,就好像对牛弹了一曲凤求凰。 夏弥微笑,一脸“我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 “你有玩过那种换装小游戏吗?除了搭配衣服,还有一种是搭配房间的,布置属于你的房间。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特别喜欢这类游戏。” “我经常会想,等有一天我毕业了,上班工作赚了钱,就要买一幢大大的房子,自己装修布置。” “我会把厨房打造成开放式的,还要买一个烤箱,闲来无事自己烤蛋糕,我可是厨房小能手!” 夏弥扳着手指数着,笑得很灿烂,她侧头望着窗外的泡桐,眼中满是对未来的遐想。 “客厅我准备买日式的榻榻米,而且一定要有全方位的阳光房和观景阳台,阳台上还要安装秋千的吊椅,我喜欢眺望远方的天空,坐在吊椅上眺望远方真是太棒了!偶尔我也可以穿波西米亚风的裙子在上面慵懒地入睡……” “也许可以在阳台上安装两个吊椅。”楚子航忽然开口道。 “诶?”夏弥回过头,微颤的睫毛下大眼扑闪着,“为什么是两个?” 楚子航顿时陷入窘迫。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开口,只是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夏弥描绘的场面,总觉得这个女孩一个人坐在阳台的吊椅上的背影有些孤零零的感觉…… 夏弥笑着哼哼了两声,没继续追问下去。 她知道即使追问下去,这个笨蛋也给不出她想要的答案。 她趴在了桌上,继续说道: “我很喜欢薰衣草,所以房间的窗帘和桌布我都会买薰衣草纹路的,还有浴缸我要买圆形的,重点是大!我最喜欢泡澡了!” “对了对了,还有落地窗!我以后的房间一定要有那种巨大的落地窗,清晨起来拉开窗帘,阳光扑面而来,简直就像拥抱世界一样,这种感觉超爱的!” 说到激动时,这个女孩抬起头,双手在空中挥舞,面色泛着微红。 她说她不仅设想了浴缸的颜色款式,还想好了花洒的款式。 她又说房子其实不一定要大,但一定要装满明亮的,各式各样的灯,她讨厌黑暗,希望每天回家的时候,家里都能灯火通明地欢迎她,这样即使外面的世界再暗,家里也一定会有一盏灯陪伴着她…… 她还说包括冰箱的朝向与位置,微波炉、烤箱、碗橱的位置…… 又或是卫生间毛巾的颜色与摆放,刷牙杯子的款式,牙刷牙膏的牌子…… 那些零零总总的东西她全都有想过,没有遗漏一处,她为它们安排好了合适的方位。 她真的花了很长时间来打造自己理想中的“家”。 在说到这些的时候,她眼瞳中停驻的憧憬与流连,简直要融化一切。 楚子航插不上嘴,只能安静地做一个聆听者,听着女孩讲述她的梦。 听着听着,楚子航没来由地想到一幅画面—— …… 世界一片漆黑,唯有身后的房屋灯火通明,宛如海上的灯塔。 夏弥穿着波西米亚风的长裙坐在阳台吊椅上,风吹散她的发丝,也吹动了她系在脚裸处的铃铛,她轻声哼唱着那首《Falling slowly》。 而她身边的吊椅上,还坐着另外一个男人…… …… 楚子航忽然打了个冷颤。 没来由的恐惧不讲道理地吞噬了他。 他想说些什么,可发现自己嘴真的太笨了,没有继承那个男人的一丁点“优秀”基因,完全想不到这时候该说些什么。 “师兄,你有想好以后要这么装扮自己的房子吗?”夏弥抬头问道。 “没有。”他闷声回道。 “这样啊……那以后你想好了,一定要和我说哦。”夏弥歪头道。 “好。”楚子航低着头将最后一勺银耳羹送进口中,干巴巴地表示完成了任务,“我吃完了,很好吃。” “先生,恭喜你中奖了,中的是再来一碗,奖励明天送到,请注意查收!”女孩一板一眼道。 说罢,她接过保温桶,挥挥手道,“好啦好啦,你继续看书吧,我待会就回去了。” 楚子航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能低下头,强行让自己沉浸在书的海洋中。 他没有注意到,夏弥在收拾完保温桶后,就只是安静地坐在他的对面。 带着热度的阳光穿透路边的泡桐,被落地窗过滤后洒在她披肩的长发上,空气中镀了金的尘埃萦绕飞扬。 女孩双手托着腮帮,嘴唇弯弯,带着捉摸不透的浅浅弧度,像是在坏笑,可又有种恬静出尘的气质。 昨天陈墨瞳想的没错,苏茜怎么可能“打”的赢这样的女孩? 没有人能赢她! 当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全世界都比不上她散发的光彩,她简直所向披靡,宛如战场上的女战神,唯一的敌人只有她喜欢的那个男孩。 恰如这一刻。 她明澈的眼瞳中只装着男孩的身影。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东西。 这个清晨。 这份宁静与美好。 这双对坐桌前的男女。 慵懒了时光,也写意了流年。 …… …… 背靠在转角处的男人仰着头,看着空中纷飞的白絮,咧嘴一笑。 他双手插进裤兜,哼着那首爱尔兰音乐,走出了图书馆。 “We've still got time……” 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 “You've made it now……” 你仍有机会选择…… 第九十六章 谈婚论嫁 下午两点,阳光正好。 路明非从旁边搬了两个凳子,近乎半躺着坐在楚子航对面,手中捧着一本《龙族谱系学》。 他坐在这里已经一个小时了,期间玩了玩手机,翻了几本书,也没见师兄说正事。 楚子航就坐在他对面,一直低头看着那本《血统论》,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在研究,可实际上这一个小时来路明非就没见他翻过页! “师弟……” 路明非眼皮一抬,好家伙,终于说正事了。 “如果有个女生跟你讨论未来的‘家’,这意味着什么?”楚子航低声问道。 “家?” 路明非从书后探出头来。 “就是……” 楚子航局促道,“就是房子的布局,比如牙刷杯用什么款式的,窗帘什么样的,有几间房间这种。” “哦。” 路明非似乎有些失望地应了声,然后就没了回响。 楚子航也有些失望,看来师弟对这个也不是很懂。 也对,他也没什么经验…… 那么这种事还能去问谁? 兰斯洛特吗?可那家伙也是单身。 他想了一圈周围认识的人,发现除了宿敌恺撒外,好像找不出一个有经验的人了。 不对,恺撒一直对外宣称陈墨瞳是他的初恋,想来也没这方面的经验。 听说最近恺撒已经准备向陈墨瞳求婚了…… 楚子航下意识瞥了眼师弟。 这家伙半躺着,脸埋在了书后,看不清神色。 返校那天的高速公路上,他确认了师弟的心意,后来又从夏弥口中得知师弟找了一个东京的女朋友。 楚子航慢慢拿起桌上的水杯,今天他找师弟来是想讨论血统的事情,可他的心绪乱的很彻底,看来只能改日了。 “你和夏弥谈婚论嫁了?” 路明非冷不丁地说道。 水呛进了气管,楚子航剧烈咳嗽。 路明非贴心地将桌上的纸盒推了过去。 “你在说什么?”楚子航缓过来,锁紧眉关。 路明非放下书籍,从背后掏出一包薯片,噗嗤一声扯开了包装,耸了耸肩道: “一个女生和你讨论她对婚房的看法,你觉得她想干嘛?还是说你是她的男闺蜜?别吧,男闺蜜是什么牛马啊!” 他掏出一片薯片塞进嘴里,咔嚓咔嚓。 “男闺蜜?” “指女生无话不谈、亲密的男性友人,可以一起做很多事,但又不是情侣,文艺点来说就是‘蓝颜知己’。目前理论仅存于同性相爱者当中。” “……我不是。” “对嘛,你怎么可能是男闺蜜……”路明非忽然愣住了。 他目光古怪地来回打量着师兄。 之前还没这么想过,师兄这种人才是理论上最合适成为男闺蜜一类的人吧? 此人性格八婆,且好管闲事,关键时刻又男友力爆表,如果说同性相爱者有可能被扳直,那么你永远不需要担心楚子航会揩油,即使你女朋友主动带着枕头上门,他也能做到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师兄简直是女性朋友首选闺蜜啊! “咳——” 楚子航奇怪地看着师弟发了会呆,然后尴尬地清着嗓子。 “言归正传啊!”路明非扭了扭屁股,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当一个女生兴致勃勃找你谈论她未来的家,而你又不是她的闺蜜时,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是什么?” “她主动A了上来。” 路明非扶了扶并不存在的镜框,目光犀利绝伦,以严谨的学术作风总结了当下情况。 “A?”楚子航迟疑道,他无法以掌握的学识来解答这个大道至简的“字母”。 师弟又在说些他听不懂的“学术名词”了。 路明非嚼着薯片,目光飘忽不定。 他也不方便太直白地说师妹是在追你,这种东西还得师兄悟,就像某人曾说的,有些事你不能尽让女生主动,人家女生也要面子的。 “师兄,你毕业以后准备在哪定居,回老家吗?”路明非随口问道。 眼见问题发生了巨大跳跃,楚子航刚想拨乱反正,却突然想起来上午夏弥的话。 有些问题你不懂,对方只能借一个话题引入另一个话题。 楚子航沉默片刻,道:“没想过,毕业后我大概率是加入执行部,满世界搜寻龙族的遗迹,或者处理血统失控的混血种。” 路明非点头道:“这很符合师兄你的风格,你这辈子不出意外的话,基本就是满世界杀杀杀,直到有一天死在任务中,或者彻底失去自我,可惜……我就是你人生中最大的意外。” 他塞了片薯片进嘴,咔嚓咔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师兄,你活的太规律了,一直活在过去,连未来的美好都不曾憧憬过,这和胆小胆大没关系,纯粹是你自己关上了大门,但是现在,幸福来敲门了。” “要听听我对未来的幻想吗?听完说不定你就自行领悟了。” 路明非咧嘴笑着,笑容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挑衅。 楚子航拧眉沉声道:“你说。” “哎呀呀,不急,先问你个问题,你小时候住的家是什么样的?” “很小很挤,乱糟糟的,但是很温馨。” “ok,我小时候的事情差不多都忘了,就记得老爹老娘经常不在家,我一个人独自在家里,印象最深的就是院子里的爬山虎。后来我寄宿在叔叔家,我和我堂弟住在一个屋子,屋子很小,还没空调,一到夏天那汗就哗哗地冒。那会儿我躺在床上,听着楼上空调外机的风扇声,想着等我以后赚了大钱……” 路明非顿了下,仰头道: “我一定要买有空调的房子,还要配置台打游戏速度最快的电脑,买屏幕最大的电视。这就是我那时候的想法,最快、最大就是我当时能想到的‘最棒’的形容词。” “别嘲笑我哈,那时候我还小嘛,还是男生,不可能有师妹那么细致入微,连牙杯牙刷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楚子航沉默着,心中却被触动了,原来这也算对未来,对家的构想? 这么说来,他曾经也想过类似的问题。 不过他遐想的不是有空调有电视的大房子,而是记忆中仅仅十几平的破旧平房。 那间屋子当然比不过继父家的大别墅,但却是楚子航记忆中最完整的家。 “人的梦想是会随着成长而逐渐改变完善的,幻想中的‘家’也一样。” “我最初想要的家就是‘最大最快’,但现在,我想要的远远不是这样肤浅的东西了。” 楚子航慢慢回过神,发现话题仍在继续。 路明非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身边,揽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着。 “师兄,你想象一下,这是一幢复式小楼,我们现在坐在一楼的沙发上,连接二楼的是木式楼梯,阳光通透地照射进入屋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你半眯起眼睛,注视着侧面通往二楼的楼梯。” “两双莹白的长腿在楼梯那上上下下,毛茸茸的拖鞋踩得木板‘嗒’、‘嗒’作响,你在沙发上抬头,那个女孩笑着飞扑进你的怀里,你的五指划过她齐腰的黑瀑般的长发,鼻尖满是她清新如兰花的体香,触手之处柔软而细腻,她的鼻息轻轻呼在你的脸上,痒痒的,阳光下她的侧脸有着淡淡的金色绒毛,眼瞳中倒映着你的身影……” “哎呀呀,这该是一副多么让人心乱糟糟的画卷啊,简直挠人心窝!” 路明非轻笑着说道,眼中流淌着温柔的光彩。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向师兄,而是看向了窗外那跨越十四个时区的东京所在的方向。 虽然同在一座蔚蓝天空下,可这该死的距离还是有点远啊…… 楚子航神色恍惚,他低声道:“好像有点猥琐。” 路明非扭头,看着这个木鱼脑袋忍不住叹了口气,强调道:“请学会区分开猥琐和情调的区别!” “情调?” “最通俗的情调就是所谓的烛光晚餐啊。” “昏暗的环境里就点了一根蜡烛,四周黑漆漆的,只有蜡烛柔和的暖色光照亮了你们中间的距离,女孩的面庞在烛光中若隐若现,在黑暗中她就是你能看到的一切,你也是女孩视野中的一切。” “烛光摇曳间,光影在你们的脸上变幻,你们甚至能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和烛光。在这个短暂的夜晚,你们享受着只有彼此的世界,多浪漫啊!” 楚子航忽然回忆起初中邀请夏弥看电影的那次。 巨大的放映厅内只有他和夏弥两个人,光影如水波般流淌变幻在夏弥的脸上。 他开始默默在脑海中做笔记。 原来所谓的烛光晚餐是这个意思吗? 他一直以为烛光晚餐的真相是因为烛光的色温是1800K,是绝对的暖光,这个色温的光是最令人放松愉悦的光了。 原来远不止是色温的缘故,还有很多小细节…… “等等,为什么前面是两双腿?”楚子航突然抓住了一个关键。 “我媳妇啊我媳妇啊,我靠,师兄你不会要我孤独终老吧?” “可……你和你媳妇为什么会在我家?”楚子航窘道。 “师兄别闹,不是我们在你家,是你和夏弥在我家。” 路明非纠正他的错误思维, “我和你说的,是我对未来的幻想,我以后会买一栋复式的二层小楼,还要带庭院的,你和夏弥只不过是刚好来窜门的。” “到时候两个女孩楼下楼上的窜来窜去,咱们师兄弟就在院子里忙活。说来师兄你喜欢什么花?樱花?菊花?哦,没喜欢的也不要紧,就种爬山虎吧,我还记得小学语文课本上有一篇叶老先生的《爬山虎的脚》。” 师弟开始深情朗诵: “那些叶子绿得那么新鲜,看着非常舒服,叶尖一顺儿朝下,在墙上铺得那么均匀,没有重叠起来的,也不留一点儿空隙。一阵风拂过,一墙的叶子就漾起波纹,好看得很……” 他又咧嘴道:“你说同一种环境长大,我儿子以后会不会成为路圣陶?” 楚子航没有搭理他。 他呆呆地望着窗外,觉得世界如此安静,如果没有师弟在耳边肆意飞扬就更好了。 鲜润的、张扬的绿色跨越时空而来,一窝蜂涌进他的脑海,好像有一望无际的森林就此扎根,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照进他的瞳孔,他的瞳孔放大了,全身过电一样微微颤抖,视野忽然变得清晰,身前是挂满院墙的爬山虎,阳光都被过滤成了绿色,身后传来亲密无间的呼唤…… 他慢慢转过身。 脚下是绿色、纤细的草尖,白色裙摆飞扬,女孩双手十指交错背在身后,笑眯起一弯月牙儿,巨大的夕阳在她背后缓缓坠落。 世界…… 好安静。 …… “我明白了。” 他突然抬头,对着师弟一字一顿地说道,眼中跳动着从未有过的光芒。 路明非愣了下,挤出一丝笑容道:“恭喜啊!” 可他的眼底又藏着一丝楚子航没有察觉的哀伤。 他看着恍然大悟般的师兄,在师兄没有察觉到的空档幽幽叹了口气。 师兄,你以自律为锁链束缚自身太久了,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太久了,久到幸福来敲了你的门,你还浑浑噩噩,犹然不觉…… 你还没明白,不过很快你就会真正明白的。 因为有个男人早就将这一切教给了你,你只需要一点微不足道的提醒。 “游泳去吗?”路明非坐回了自己位置,又抓了把薯片塞进嘴里,“妖精湖啊妖精湖,再不去我都快忘了,就不叫师妹了,咱俩速战速决吧。” 话题从拉家常、心理辅导瞬间转回了正轨。 楚子航怔了下,快速点头道:“好,相关潜水用具我已经提前借好了,二十分钟后宿舍楼下见。” 路明非给了个“ok”的手势,龇牙道:“等会坐我车啊!” 楚子航起身收拾书籍,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的布加迪威龙修好了?” 路明非表情一下子垮了下去。 得益于师兄的提醒,他这才想起来因为接连挂科加上夜宵透支,导致他的信用卡是欠款状态,自从康斯坦丁事件后那辆布加迪威龙就一直处于报废状态。 路明非一脸受伤地站了起来,耷拉着肩膀,沮丧地拿起包准备回寝收拾下。 “如果你能教会我跳舞,我可以考虑帮你出钱修车。” 路明非瞬间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回头。 楚子航抱着书,面无表情从他身边走过,只留下一句话—— “再过些日子,就是迎新晚会了。” 路明非脸上慢慢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 他快步上前,一把揽过师兄的肩膀,拍着胸膛,震声道:“放心,包教包会,一天入门!我肯定给师兄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第九十七章 守夜人(一) 一轮红日以三十五度角斜挂天幕,暮色普照,钟楼被镀上了一层暖洋洋的色光。 位于小教堂的钟楼上,钟在暮色下敲响,一身黑衣的老男人推开了大门。 “住在这里不觉得难受吗?总听着这钟声,时时刻刻都像是在送葬。” 昂热轻车熟路地坐在了角落的单人沙发上,将带来的礼物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你要的香槟区的起泡酒。给我弄点喝的。” 这间阁楼就在钟楼正下方,向阳的一面都是玻璃窗,整整一墙的架子上码满了西部片的DVD。 一张乱糟糟的床、一张巨大的投影屏幕、一个堆了无数空酒瓶的酒鬼、还有各种各样封面是泳装美女或者低胸女郎的时尚杂志,全部集中在这个阁楼里。 屋子乱的比酗酒Party后的学生宿舍还要糟糕。 以昂热的审美和身上那件考究的定制西装,根本就不该在这个破地方落座。 但他进门后很自然地占据了屋子里最舒服的位置,这意味者他熟悉这里,就像熟悉自己的校长办公室。 这是世界上为数不多能让他产生安全感的地方。 每个人都有几个损友,住在这里的邋遢老男人,就是昂热仅剩不多的损友。 “熟悉一下送葬的钟声,这样在我死的那天我听着钟声会觉得回到了家中。”守夜人哼哼唧唧地说,“在这种下雨天,拜托你能否别穿得像个送葬的来我这里听钟声?” 昂热把一支录音笔抛给了他:“录了些有趣的东西,借你的音响用用。” 沙沙的杂音过后,两个交谈的声音响起,其中一道正是昂热,守夜人眼眸微眯。 “楚子航?”他低声问道。 “嘘,好好听故事。”昂热竖指唇前,起身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纯麦威士忌,缩在沙发里一口口喝酒。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音响的声音响起。 这是一段不算短的故事,讲故事的人声音平稳有力,嗓音低沉。 期间,昂热的声音出现,提问了几个问题。 当录音到此结束。 昂热起身,关掉了录音笔。 “这是前几天我约见楚子航的一段对话,我给他讲了我的故事,作为回报,他也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听上去是个糟糕的故事。”守夜人一捋头发,靠在转椅后背上,长出一口气。 昂热不置可否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查阅资料,楚子航最后看到的路口是000号,但是那条高架路是从001开始。” 守夜人点头道:“意味着那个路口不存在,那台迈巴赫呢,找到了吗?” “找到了,在城外的荒地里,车身被严重破坏,就像是用激光切割刀随便乱割,又用焊枪随便点焊过。车被发现的位置距离最近的高架桥有15公里。” 昂热把一份打印材料递给守夜人, “它是自己开去的,现场没有任何拖车的痕迹,荒地上留下了明显的车辙痕迹。” “哪里来的资料?” “校董会在中国拿到的,‘未知类型犯罪’的档案,经过施耐德手的时候我让他悄悄留了一份复印件。” “校董会?”守夜人挑眉,“我以为这些年你已经完全架空了他们,别忘了我们如今是个学院,不是当年的秘党了,校董会应该只是墙上的一排肖像,他们管校务干什么?还以为自己是秘党的长老会?” “架空?”昂热苦笑,“这可有点难,之前是因为冰海事件,他们不得不对我妥协让步,可现在来看他们对那起事件的愧疚只持续了八年。另外现在不是谈校园政治的时候。” “你配让我和你谈政治么?你根本不懂政治,政治家没有愧疚,他们只是觉得用八年来安抚你已经足够了。”守夜人摇头,接着翻看档案,“是其他人把车开到那里去的?车被发现的地方是第一现场么?” “方向盘留下的指纹只有楚子航和他父亲,把车开到那去的必然是他们两个。” “就是说第一现场就是那片荒地,楚子航在那里遭遇了……北欧阿萨神族领袖的奥丁?而他当时误以为自己在高架路上。” 守夜人把酒杯里剩下的冰块吞进嘴里,缓慢地嚼着, “幻觉?集体幻觉?某种能够导致幻觉的言灵?” “也许有言灵能影响到年幼的楚子航,但他的父亲……” 昂热顿了下。 还没等他开口,守夜人挑眉道:“我知道我知道,他父亲是贝奥武夫家族的人。” 昂热愕然道:“见鬼,你从哪知道的?” “我儿子和我说的,楚子航已经被贝奥武夫收为教子了!”守夜人满脸骄傲。 可他的骄傲当然不是来源于楚子航,而是他亲爱的儿子专程上门告诉他这个重要的消息这件事。 僵持多年的父子关系就像开始化冻的冰山一样得到了缓和,让这个老男人无比满足。 昂热扫了眼狗窝般的阁楼,揶揄道:“曼施坦因进来的时候,脸色还好吗?” 守夜人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尴尬道:“好像是有点难看。” 昂热一脸早就猜到了,他沉吟了会,回归正题。 “楚子航的父亲是贝奥武夫选中的人,言灵也是时间·零,血统不见得在我之下,假如说他都没察觉自己在幻觉里……那么释放这个言灵的只能是龙王了。” “奥丁是龙王之一?” “不知道,如果从北欧神话推论,他是正义的神,而黑龙尼德霍格属于邪恶阵营。” 昂热苦笑着揉了揉眉心。 学校一直很重视北欧神话,认为北欧神话是各大神话终究距离龙族历史最接近的版本。 在北欧神话中,奥丁是阿萨神族之主,他命令麾下打造英灵殿,选拔最勇武的战士,以此对抗即将到来的诸神黄昏,在神话中奥丁和尼德霍格是死敌。 学校从来没想过奥丁也是龙王的可能,个别教授还是奥丁的死忠粉。 也正是因此,学校内专门设立了“英灵殿”、“奥丁厅”等建筑。 一旦证实奥丁其实是龙王之一…… 委实说不好那天昂热支持楚子航炸了奥丁厅,是不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如果条件允许,昂热都想亲自出手炸了这两地方。 这简直是学院百年来最大的黑历史,以屠龙为目标的学院却将隐藏在神话中的龙王视为“偶像”。 当然。 如果能把奥丁的龙骨十字收藏在奥丁厅内,那学院也并非不能接受奥丁厅的存在。 那些视奥丁为偶像的教授,也会很乐意去拜见挂在墙上的“偶像”。 “正义的神?”守夜人嘿嘿冷笑道,“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以前我们不这么认为,是因为从没想过奥丁也是龙王的可能,可如果奥丁也是龙王之一,那么这里面的正义与邪恶就耐人寻味了。” 昂热叹气道:“是的。如果奥丁也是龙王,那么奥丁将不再是反抗命运的众神之王,北欧神话也将变成一部龙族反叛史,就和《冰海残卷》中记录的白王一样。” 他忽然皱眉道:“奥丁有可能是白王吗?” “不知道,万物皆有可能。”守夜人举杯敬酒,低声道,“不过,如果奥丁真是反抗黑王的龙王,那北欧神话的存在是否意味着奥丁赢了?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总不能是黑王品德高尚,在神话中特意将自己塑造成一头只会啃树根的毒龙,以此衬托出敌人的伟岸?” 昂热语塞。 这老家伙说的没错,从这角度看,北欧神话确实存在不少问题。 “问你个问题,我们之前知道的龙族历史大概是怎样的?”守夜人拍了拍格子衬衫都遮不住的肚腩,弹性十足。 “这是考试吗?”昂热沉吟道,“最早是黑王与白王共治的时代,白王反叛,黑王将其钉死在了冰海铜柱上。后来因为一场特殊的变故,人类杀死了黑王,从龙族手中夺取了世界。人类本该彻底埋葬龙族,却因贪婪造就了混血种的诞生。” 守夜人憋笑道:“每次听到你用如此笃定的语气,说着这样扯淡的真相,我就忍不住想笑。” 昂热面露无奈。 事实上……他也觉得这样的真相很扯淡,可这确实就是人类掌握的一切了。 正如老朋友先前所说,一切皆有可能,因为他们对龙族了解的太少了。 在去年前,他们甚至不确定四大君主的王座上是双生子。 他们以龙族为敌人,却连敌人的数量都没弄清楚。 龙族的历史埋葬的太彻底了,就好像有一只黑手,在龙族的时代隐退之际,就将龙族的痕迹抹去大半。 剩下的部分在漫长的时光中又被磨损大半。 留到现在的“真相”,已经粗略精简的没法看。 而混血种对炼金术、言灵的掌控并没有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呈现倒退趋势。 人类窃取了龙族的力量,却始终没有步入核心领域。 相反,近百年来人类在科技领域取得了巨大进步。 又或者说…… 混血种们开始依赖另一种力量,这是人类开创出的力量,能够屠神灭佛,即使是四大君主也要饮恨在之下的力量。 贝奥武夫家族之所以被视为旧时代的“遗民”,就是因为他们仍停留在工业革命之前,那个悲壮而辉煌的年代。 昂热摩挲着酒杯:“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如果奥丁也是龙王,那么我们也许要推翻绝大多数历史,唔,不对……不需要推翻,也没东西让我们推翻,我们只需要补充。” “补充?” “对。告诉我,是谁杀死的黑王?人类吗?那时候的人类有核武器?还是说,人类先祖用龙族赐予的言灵和炼金术,杀死了掌握至高无上权柄的黑王?” 守夜人不屑道,“你很清楚,这里面不是轻描淡写的‘一场特殊的变故’,而是彻底改变时代的巨大变革,就现在来看,这会是一场超越白王的叛变。” “超越……白王的叛变?” “我们并不了解龙族的政权构造,我们只知道龙族有黑王白王,还有四大君主,那么在这之外呢?龙族真的是帝制吗?会不会是君主立宪制?” 守夜人耸了耸眉毛,对昂热扮了个鬼脸。 可昂热忽然沉默了,低着头,凝望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 “长老会!”他突然抬头,一字一顿说道。 “什么?”守夜人愕然。 “你知道我的故事,那么你不应该忘记出自于龙类之口的封神之路和长老会。”昂热冷眼低沉道,“前些年我没有放弃对这两个关键词的搜索,但很遗憾,它们就像被抹去了,所有典籍里都找不到这两个词。” “我本来有些放弃了,但前两天与楚子航的谈话,让我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两个名词上。” “等等!”守夜人抬手叫停,头疼道,“你说的封神之路,不会就是你那个爆血吧?” “我不确定是不是爆血……但爆血的可能性极大。” “你继续。”守夜人举杯示意。 “和楚子航的对话让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初始的爆血并不会强化血统,它只是释放了‘杀戮意志’,这是龙类特有的精神力量,借此活化龙族血统。但是,如果反复使用爆血,血统过度活化终会导致血统纯化。” “这是一条不可逆的向下轨道,如垂直往下的过山车一样。说起来,我前不久和我优秀的学生们一起坐了趟过山车,感觉还挺不错的!” 守夜人一脸无语地看着突然眉飞色舞起来的老朋友。 心中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丢丢愧疚。 这家伙是不是被自己传染了?怎么看上去有些脱线? “所以爆血的本质其实就是血统纯化,所谓的封神之路即是由人类进化为纯血龙类的道路。” “而在那个龙类的口中,这条道路很早就出现了,祂当时说的是‘封神之路在黑王死后就封锁了’,这是我亲耳听到的,绝没有错,所以……第一个疑点诞生了。” “混血种的诞生,真的仅仅是因为人类的贪婪吗?” “在发现这些疑点后,我开始思考两个问题。” 守夜人挠了挠头:“什么问题?你可千万别像四十年前那个S级一样陷入哲学难题而吞枪自杀了。” 昂热没有理会老友的打岔,他目光深寒道: “封神之路是一条由人类通往纯血龙族的道路,那么这条道路最早的开辟者,是人类,还是龙类?” “此外……长老会真的是纯粹的龙类组织吗?秘党曾经也有一个长老会,哦,我并不是说这两者是一样的,这显然不大可能。我要强调的是,在执行那次任务前,梅涅克曾在私下里和我感慨过一句话——秘党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 “咔擦——” 酒杯被捏碎了。 玻璃碎片被失态的老男人捏成了粉碎,而他的手没有被伤其一毫。 守夜人脸颊肌肉跳动着,眼角抽动,他看着面前眸光森然的老朋友,就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 第九十八章 守夜人(二) “你……在怀疑秘党?” 守夜人沉默良久,才说出这句话。 昂热是现任秘党的领袖,秘党领袖怀疑秘党?这传出去将瞬间颠覆秘党的格局,导致人心向背,校董会也绝对会震怒。 “准确的说,是曾经的秘党。”昂热冷冷道,“我还要再补充一件事,那次任务是由长老会制定、颁布的。” 守夜人擦了擦汗,干巴巴道:“我没记错的话,夏洛子爵等人就是长老会的一员。” 夏洛子爵等人是上一代秘党精英,昂热的前辈,也是那一夜的牺牲者。 昂热面无表情道:“是的,他们是长老会的主要成员,但并不是长老会的全部成员。你还记得弗里德里希·冯·隆吗?” “好像听你说过。” “他是甘贝特侯爵的学生,但在那一天他疑似背叛了我们,秘党至今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他会不会其实早就死了?” “不,我能感觉到,他仍然活在这世上,并且活得很好。而且……” “而且?” “还有那个藏在幕后,为当初的我们设下天罗地网的人。”昂热加重语气。 在一百多年前的“夏之哀悼”中,昂热他们遇到的不仅仅是自称为“李雾月”的龙类,还有清朝政府的武官,以及龙族“不死者”,也即是死侍。 “你是说那天晚上操控死侍,和那头古龙一起围杀你们的人?” “对,‘夏之哀悼’的源头是因为秘党错误地卷入了政治当中,引来了当时清朝政府的杀机。”昂热低沉道,“当清朝政府试图诛灭秘党的时候,有一个非常了解秘党历史、作风的人在宝座阶前提供了一整套方法。” “这套方法极其缜密,包括找到我们在中国的交易人,把一具古龙的干尸作为标本卖到德国,我们清楚这东西没有真正死去,会复活,同时他们又把一批龙族血统的死侍运输到汉堡,又以言灵之力唤醒了德国境内的死侍向卡塞尔庄园汇集。” “这是一场围剿,龙类对混血同族的围剿,在帮清朝政府清剿乱党的同时,那个提建议的人的目的是把秘党从历史中抹掉,即使没成功,也会让秘党元气大伤,至少几十年内都很难在聚集起足够的战斗力。” 守夜人问道:“你在怀疑这个幕后黑手的身份?” “我没有理由不怀疑他。一开始我觉得他是秘党的敌人,可能是龙类,也可能是秘党敌对的混血势力,但后来我发现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我先入为主地认为对秘党这么了解的一定是敌人,但忽略了自己人这种可能。” “那‘自己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因可以有很多,比如重创秘党,打破当时的格局。当初秘党内一直有种呼声,解散长老会,让梅涅克担任领袖,但这并不是全部人的意志。人类永远都摆脱不了争权夺利,这是人类生来的原罪。当然,龙族也一样。” “……你是说,有人不想看到梅涅克担任领袖,或者换种说法,有人想上位,执掌秘党?那显然他们失算了,他们没想到你活了下来。” “是的,我从死神手里逃了出来,我才是‘夏之哀悼’的直接受益人,没有人怀疑我复仇的决心,我很顺利的登上了秘党的权力巅峰。” “听上去,老朋友你才是那个幕后黑手哇!”守夜人咋舌道。 “在想到这种可能性后,我就开始留意秘党内的权力变迁。”昂热低声道。 “你发现了什么?说来这百年来崛起最快的不就是加图索家族吗?好家伙,我早就看加图索家族不对劲了!”守夜人摩拳擦掌。 “我确实怀疑过加图索家族,但是我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加图索家族的崛起主要受益于工业革命。他们现在的地位是钱堆出来的,他们比秘党任何人都要精通人类世界的法则,掌握了巨大的财富,以财富铺垫人脉。相较于屠龙者,他们更视自己为‘商人’。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发现了更可疑的目标。” “别跟我绕圈子了,直白点。” “……我记得你一直对当年的秘党分裂事件很好奇。” “其实我更好奇在那一夜,梅涅克拼尽全力送走的‘卵’到底在哪里。”守夜人沉默了半晌,挠了挠头,“这个问题我当年就问过你了,但你至今没有给我答案。” 昂热叹气道:“这两个问题的本质其实是一样的。” “你现在方便透露了?”守夜人小心翼翼道。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路明非的身份吗?”昂热耸肩道。 守夜人瞪大了眼,结结巴巴:“我……我靠!你……你……你特么可别告诉我路明非就是那个卵!” “当然不是。”昂热哭笑不得道,“路明非怎么可能是那个卵?他父母健在,是我们优秀的校友,目前正在执行‘潜伏’计划。” “潜伏?那不就间谍吗?” “我这些年选中的人手,可不止楚子航的父亲一人,路明非的父母就是其中的两位。” “好家伙,爹妈都是间谍,这小家伙也是间谍吧?说不定还是龙族的间谍。”副校长当场吐槽道。 “怎么会呢,路明非是个好孩子,我很看好他。”昂热微笑道。 副校长忽然狐疑道:“你别告诉我,路明非爹娘潜伏的对象,是秘党当年的分裂派。” “恭喜你猜对了。”昂热嗓音陡变低沉,“当年梅涅克他们拼死送出了卵,但是卵还是在半路上被人夺走了。” 副校长愣道:“被人夺走了?” “加上‘夏之哀悼’让秘党精锐折损殆尽,一些人感受到了害怕和绝望,自此秘党分裂成了两派。当然,还有其他原因。” “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是谁抢走的卵,但我有理由怀疑是分裂派的人抢走的卵,从头到尾都在他们的计划中!” 副校长听懂了他的意思,很配合地倒吸一口冷气道: “你是说,制定全盘计划,配合清朝政府围剿你们的,是分裂派中的人?他们的目的不仅是诛灭秘党的有生力量,更是为了得到卵?那个卵里面到底是什么,真的如那古龙所说,里面藏着黑王的血肉?” “夏之哀悼”事件中,以梅涅克为首的秘党一派,不仅得到了“李雾月”的干尸,还得到了一枚至关重要的“卵”。 在此前,哪怕是梅涅克都不知道这枚“卵”究竟是什么,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当时的秘党长老会。 也正是因此,梅涅克才会感慨秘党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即将成为秘党的领袖,却仍旧对这个组织所知甚少。 就像冰山一样,你看到露出海面的部分只是整体的百分之一,乃至更少。 梅涅克等人拼死将这枚“卵”送了出去,但最后这枚“卵”还是在送出去的路上被人夺走了。 而现在,昂热怀疑夺走那枚“卵”的人,其实是当年以此为理由分裂秘党的分裂派。 “不知道。”昂热摊手道,“按照梅涅克生前和那头龙类最后的对话来看,那头‘卵’中应该是黑王的骨血。很不可思议,那头沉默在太古历史中的巨龙,就这么躺在甘贝特侯爵手中的盒子里。” 守夜人呻吟了一声:“该死,听上去像是捧着祖先的骨灰盒。” 昂热捂脸。 “当时的秘党是怎么得到它的?”守夜人忽然问道。 昂热叹息道:“知道这件事的人差不多都死了,如果还有没死的,那他一定是我们的敌人。” “明白了。”守夜人打了个响指,“从这百年来的风平浪静看,抢走这枚‘卵’的人显然不是黑王的忠实粉丝,或者里面压根不是黑王的‘卵’。” “对,不然现在那头黑色的巨龙应该翱翔在天空,用祂的怒火点燃整座世界了。”昂热道。 “听上去你今天对我透露了很多,但我想,你仍旧对我隐瞒了什么,对吗?”守夜人眯眼问道。 昂热沉默不语。 “啧啧,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连撒谎都不会?” 看到他这幅不打自招的模样,副校长一脸嫌弃。 昂热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这是不想对你撒谎!” “是是是!谢谢您了老朋友!”副校长高举双手,做出投降状,“我可太感动了,要我给您哭一个吗?” “麻烦你圆润的从我视线消失即可。” “可这是我的地盘……”守夜人挠了挠头,“你隐藏的部分是路明非?我儿子和我说了一件事。” “曼施坦因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学院的格局将变为三分天下,加图索家族支持的恺撒,贝奥武夫家族支持的楚子航,还有你选中的路明非。” “三分天下是什么鬼?赤壁之战吗?今年的自由之日要开始了?”昂热忍不住吐槽道,“好吧好吧,路明非身上确实还有其他秘密,他才是我们对付龙族的大杀器,但这些秘密我暂时还没法告诉你。” “我懂,还没过保密期限,就像那枚‘卵’,你一直拖到今天才告诉我。”守夜人坐在转椅上转了一圈。 “很多年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我觉得我距离终点越来越近。” 静了许久,昂热起身站在了窗前,他转回头来,低声说。 “你的终点是什么?”守夜人随口问道。 “找到龙王们的故宫,把他们捆在里面,在那些青铜、岩石、水下或者浮在天空里的宫殿里都塞上一枚核弹,然后同时引爆,我坐在那根钉死白王的铜柱上看这群爬行类的世界覆灭,大火像雨一样从天空里洒下来。”昂热表情认真,“你觉得我的人生终极理想怎么样?” “蛮好,”守夜人点点头,“我相信你做得出来,你这人一贯记仇。对了,分裂派呢?” “当然是一起塞进去,只要确认了他们就是当年的幕后凶手。”昂热语气轻描淡写道,“相较于龙类,我更恨这些暗算同类的叛徒。” “我支持你,精神上的。”守夜人举起酒杯隔空致敬。 “过段时间校董会的调查组会抵达学院。”昂热沉默了会道。 “什么?”守夜人愣住了。 “调查组”这个词……这东西出现在卡塞尔学院实在很违和。 建校差不多一百年里,昂热一直是这个校园的领袖,校董会是原来秘党长老会改组的结果,这些人虽然能够钳制昂热,却很少试图干涉昂热的工作,如今他们竟公然派驻“调查组”! 调查什么?又怀疑什么? “名义上是和教育部联合的一次考察,考察卡塞尔学院办学情况,实际上是针对楚子航的调查,但最终目的应该还是我,他们想把我赶下台,换个更听话的校长,我在龙骨上的坚守让某些人急不可耐了。”昂热淡淡道。 “不仅仅如此吧?”守夜人皱眉,“他们把那份中国警方的资料看得如此重要,应该是很早就对楚子航的身份和那起事件有怀疑了。” “说到楚子航……”昂热挠了挠头,“前面还没讨论完,你觉得楚子航究竟在哪里看到的奥丁?” “你说还能有哪里?”守夜人一脸不屑道,“不就尼伯龙根吗?尼伯龙根再神圣,难道还比得过黑王的卵?今天再劲爆的消息我都听过了,区区尼伯龙根算个球!” 昂热轻咳一声道:“跟我说说那个死人之国,在秘党里我是新派人物,研究科学,而炼金术和龙类的事情你懂得远比我多。” “说来话长……”守夜人沉吟着给自己倒满一杯纯麦芽威士忌。 “长话短说。” “那就是两个字,天堂。” “天堂?” “对炼金术士而言,那里就是天堂。” 守夜人含了一口威士忌,“其实炼金术师中也没有人清楚什么是‘死人之国’,传说中最后去过那里的人,都已经在中世纪被作为女巫烧死在十字架上了。历史上不乏炼金术师说自己去过,到他们都不能证明自己。” 第九十九章 守夜人(三) …… “这个东西的存在比‘贤者之石’还要神圣。” “炼金术的精髓,就是‘杀死’物质,然后令物质‘再生’,在这个过程中,杂志被剔除,物质获得新生。但是杀死人很容易,杀死物质却不那么简单,为了杀死金属,炼金术师们不断追求更高的火焰温度,和更神奇的配方。” “生的前提是死。”昂热点头。 “对,死去的物质才是最好的材料,要想炼出黄金,就要杀死白银,要想炼出利剑,必先杀死钢铁。” 守夜人低声说, “而死人之国,就是传说中和我们的世界并存的一个世界。那里不仅仅是死人,而且是死去的物质堆积的地方。” “那里没有白天和黑夜,始终一半暗半明的光中,地面是古铜色的,那是死去的金属构成的,天空是灰色,那是死去的空气构成的,火焰冰冷而且是蓝色的,都是死去的火元素,水不能浮起任何东西,因为水也死了。” “那里有城市,用死去生命的骨骼构建,第五种元素‘精神’富集在里里,能够炼出传说中的‘贤者之石’。所以你能理解为何炼金术师们无限向往它。” “尼伯龙根的灰尘对他们而言都价值连城!” “瓦格纳在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中说,侏儒窃取了尼伯龙根的黄金,铸造的戒指具有统治世界的魔力,和炼金术师们说的很像。” “这些都是源自北欧神话吧?”昂热沉吟了片刻,“黑龙尼德霍格守在‘世纪之树’通往‘死人之国’的树枝旁,他就是那入口的看门人。” “我曾用半生的时间追逐死人之国的传说,足迹远至南极洲,但我没能找到那个神秘的国度。”守夜人说,“但这不代表它不存在。” “你找到过它存在的证据?” 守夜人摇头,“不能说是证据,只是猜测。昂热,你有没有发觉我们对龙族的研究中,缺失了重要的一环。就是我们很少找到龙族聚居的遗迹,尤其是黑王尼德霍格以神的名义统治世界的遗迹。埃及法老还能留下一堆金字塔呢。” 昂热点点头,“是的,黑王尼德霍格被杀之前的遗迹,一处也没有被发掘出来。” “这不奇怪么?那是何等绚烂的文明啊!他们曾奴役人类,修建了宏伟的城市。典籍中说青铜与火之王居住在北方冰原中铸造了高耸如山的青铜宫殿,还有著名的擎天铜柱,黑王在上面钉死了白王,那根巨大的柱子上记录了黑王漫长的战史;他还曾下令修建跨越大洋的神道。” “按照文献上说那神道宽大概有400米,足可以让一个马其顿的万人方阵保持阵型通过,平坦如水面,笔直没有一丝弯曲。但随着黑王的死,这些伟大的建筑就消失了,就像亚特兰蒂斯在一夜之间沉入了大洋。” “世界很多民族都有‘忽然消失的古文明’的传说。”昂热说,“是指龙的文明忽然陨落么?” “事实上,亚特兰蒂斯传说就是龙族消亡的历史变形,一夜之间,这些比今天的帝国大厦还雄伟的东西,就好像整个曼哈顿岛,或是整个美国,彻底地消失了,再也看不到,再也找不到。这可能么?你要知道就算这些东西沉入大西洋,激起的海啸还要三天才会到达印度洋,并且一举淹没整个印度,但它消失得很平静。” 守夜人问,“为什么?” “和死人之国有关?” “很可能,如果先民们都说有古文明忽然消失了,那么可能他们确实曾被这个古文明的辉煌震撼。” “今天还有一群人借助Google地图在全世界寻找消失的亚特兰蒂斯,但他们找到的只是些被海水淹没的古代人类聚居点,真正的古文明,可能藏在另外的维度,在那里,需要经过神秘的入口。” 昂热缓缓地仰头,对着漆黑的屋顶,吐出一口饱含酒精的气体,回味着守夜人的话里那股魔法般蒸腾而起的神秘气息。 他轻声道:“从科学的角度而言,这太难解释了。一个新的维度,新的空间,要打开进入那里的通道需要消耗惊人的能量,大概足够把地球加速到近乎光速,像颗子弹似的射穿黑洞什么的,如果拥有这种可怕的力量,黑王根本不可能被人类杀死,他吸吐一次就足够把世界焚烧几百遍。” “你在谈能量、黑洞、以及四维空间,”守夜人挑起眉毛,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这仍然是科学领域内的事,你仍然在用人类的眼睛看世界。” “龙族眼中的世界……跟我们完全不同,是么?” “是的,龙族的天赋能力是改变规则。你们目前走的路线,是用科学的方式解释言灵,你们说‘镰鼬’的效果其实是通过改变空气的密度,令释放者周围的空气形成自然的放大腔,同时提升听觉,因此对细微的声音极其敏感。” “但龙族完全不那么认为,龙族就认为言灵改变了领域内的世界规则,释放镰鼬,就是唤醒了空气中沉睡的灵,这些灵化作风妖,把声音像是送信般叼取送到你的耳边,而一旦它们进化为‘吸血镰’,就会从信使变成不畏死的攻击者,化为风的利刃向外扩散。” “炼金术的逻辑上说,一切都很通畅,很好解释。而你研究的科学是种舍本逐末的东西,每次都要搞出不同的科学概念来,解释的磕磕绊绊,什么空腔、微结构、湍流、风眼效应。” “你们那套炼金术逻辑就是神棍逻辑好么?”作为一个剑桥毕业生,昂热无法接受对方对科学的诋毁,声音高了起来,“而事实上你们神棍说什么就是生动,根本不讲逻辑!” “那你自己的‘时间零’呢?你能用科学解释时间零么?你延缓或者加速了时间?你能告诉我缩短或者延长时间轴需要多少能量么?”守夜人耸耸肩,“越是高阶的言灵,科学上解释越困难,这原本就是神秘学的领域。” “死人之国的存在证据很多神话里都能找到,XZ人相信人在死亡后有四十九天的时间游荡一在个神秘的领域,这时人的灵魂被称作‘中阴’,按照发音翻译是‘Antrabhara’,这就是神秘学领域的东西,没人知道这些‘中阴’到底去了哪里,也许是一片真实的空间,也许是存在于虚幻的意识世界里。” “好吧,神棍”昂热摊摊手,“那么,怎么开启‘死人之国’?” “死掉……” “废话!我是说活着去……”昂热感到有点无力。 “历代炼金术师都想活着去……现在他们都去了,因为他们都死了。”守夜人撇撇嘴。 “你是整个学院里炼金方面成就最大的人,如果你也对打开通道全无线索的话,那为什么通道会对楚子航忽然打开呢?” “首先,现在你的证据并不能证明楚子航真的到过死人之国,只是个假设;其次,想要进门,最重要的自然是获得守门人的许可。” “在神话中,守门人是……”昂热沉默了许久,“黑王尼德霍格。” “但是在里面他看到的可不是尼德霍格,而是奥丁。” “神话中黑龙和他的对头……有可能是同一个存在么?” “剩下的真只有天晓得鬼知道了。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守夜人顿了顿,“好吧……还有最后一条,穿越边界的许可不是一次性的。” “什么意思?”昂热一愣。 “去过的人,可能还能找到旧路。就像灵媒,在白天与黑夜的分界之间,能沟通不同的世界。能进入尼伯龙根的都是被龙选择的人,身上拥有着特殊的烙痕。” “楚子航是我们所知的唯一一个去过那里的人……”昂热微微打了一个冷战。 “是的,不出意外,他的身上就有一道烙痕。”守夜人喝着威士忌,口吻散漫。 “很好……本来爆血一事还有贝奥武夫家族来顶着,可烙痕这件事,贝奥武夫家族也顶不住了。”昂热头疼说,“你必须帮我。” “说起来大概今天的晚饭太油腻,不知道为何忽然腹痛……”守夜人一捂肚子。 “推脱的理由能否专业点儿?” “说得好像我欠你的一样……” “我不信任校董会。”昂热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守夜人愣住了。 室内本来已经不高的空气温度在这冷感四溢的一句话间好似冰凝了。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屋外钟声响起。 守夜人对校董会的态度也说不上好,他一直都说已经是新时代了,什么秘党元老会这种机构已经没哟必要存在,家族的老家伙或者新继承人什么的就当好自己的幕后投资人,校董会不该干涉校务,校务是执行者的事,他们这群人才是执行者…… 如果他在阁楼上喝了几十年酒看了几十年美女杂志也能称“执行”的话。 但是他不是说对校董会不信任,毕竟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而长老会毕竟仍旧是整个秘党的精神领袖。 有什么理由不信任手握巨大资源而且愿意与你并肩作战的领袖们?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目标。大家就像是同性的伙伴,暂时目标一致的时候,就会同行,但是应为最终的目标不同,总会在岔道口分道扬镳,我不知道还有多久我会和校董会分道扬镳,但我觉得隐约看见了那个岔路口……” 昂热轻声说道, “校董会那些人是没法对抗龙族的,你清楚,我也清楚,只有他们自己不清楚。他们根本不了解战争是何等残酷的一件事,却已经满怀信心,认为在龙族被彻底埋葬之后,他们便会掌握世界的权力。” “可战争才刚刚开始。”守夜人接话道,他摇晃着杯中的酒液,开口道,“他们是政治家,政治家永远在战争还未结束的时候就想到建设新的世界,就好比美国和苏联还未攻克柏林已经考虑如何在欧洲划分势力范围。而你是军人,你只需要活到战争落幕。” 昂热微笑道:“果然还是你了解我。” 守夜人眉毛挑起道:“当然,混蛋永远了解另一个混蛋。” “说起来,你也有事瞒着我吧?那么多年来你为什么还留在卡塞尔学院?别跟我说你是在这里喝着啤酒养老。”昂热扭头看着守夜人。 守夜人挠头,“不告诉你,好吧,这方面我们扯平了。” “当然,扯平了。” …… …… 第一百章 圣剑 透过稀疏的树丛,一汪碧蓝湖水藏于树林之后,湖水晶莹透彻的仿佛摇曳着天光。 临近傍晚,湖面泛着浓郁的暮色,倒映着天上的火烧云,微起波澜的湖面上突然探出一个身影,他从水下浮起,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剑,夕阳的光落在剑身上,即使于此封存了不知多少年,剑身依旧崭新如旧,寒光四溅。 紧接着,另一颗脑袋浮现在湖面上。 “上岸吧。”楚子航摘下泳镜,目光落在路明非手中的长剑上。 他们居然真的在这座湖底找到了这把剑…… 但还不确定这就是传说中亚瑟王从阿瓦隆处得到的Excalibur,至少在外观上和传说中存在着部分区别。 两人从湖中心返回了岸边。 天边和湖水都红彤彤的,日暮从西边斜斜的垂落下来,整个世界都晕染上了一层昏黄的色彩,沉浸在晚霞中。 路明非一屁股坐在了岸上,累地喘着粗气,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水喝了起来,随手将剑抛给了楚子航。 楚子航小心地接过传说中的圣剑,疑惑地看向路明非道:“你体质怎么会这么差?” 这明显不符合常理,师弟至少也该是次代种。 龙族即使是人躯,也该远超混血种,超越人类极限才对,可路明非才深潜了几次就累成了这样。 路明非躺平在柔软的草坪上,眯起了眼睛,叹息道:“别真把我当神啊师兄,我还是你亲爱的废材师弟,得符合人设啊!” 楚子航无法理解那晚能与奥丁捉对厮杀的师弟,沦落到现在潜个水就累成了狗。 可看样子,这家伙好像是真的累成了狗,而且他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情演戏给自己看,不然这家伙之前也不会在自己面前这么“招摇”了。 说起来……路明非在他这根本没有伪装的意思,几乎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在暗示他。 如果说师弟真是龙族的间谍,那这间谍肯定多年未发工资了。 楚子航目光从师弟身上,挪到了手中的圣剑Excalibur。 这把剑既大且重,银色的锋刃上倒映着暮色天空,剑柄与剑锷都镶嵌有黄金,比他的村雨重的多,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感觉,目测剑身长约一米,宽约五厘米,莫名有种尊贵的皇家风范,果然不愧是曾经的亚瑟王所执之剑。 楚子航手指轻抚过剑柄与剑锷,最终在剑柄处停留,这里有一个圆形凹槽,似乎镶嵌着什么东西,可时值至今已经遗失了。 楚子航回忆起此前收集到的资料。 传说中圣剑Excalibur的剑锷由黄金所铸,剑柄上镶有宝石,锋刃削铁如泥。 这圆形凹槽,镶嵌的应当是宝石?可显然宝石已经不知去向。 会不会遗失在了湖底? 楚子航皱眉转身看向妖精湖,要想在这座湖里找到一枚宝石,这多少有些大海捞针的意思,光靠他们俩肯定不够,怕是得把湖抽干挖个底朝天,可这动静未免太大了。 “师兄咋了?刚刚还没游尽兴,准备再来一趟?”路明非愕然看着他。 楚子航把圣剑递到他面前,沉声道:“这是把残缺的剑。” 师弟丝毫不惊讶道:“你还记得江流儿提到的几次探险经历吗?” “那人叫江流。”楚子航先纠正了下,然后思索回忆着江流的发言。 末了,他迟疑道,“你说的是……金字塔里挖掘到的宝石?” 路明非点头。 “等等,那把剑鞘难道就是……”楚子航忽然想到了什么,惊疑不定。 路明非不想说话,蠕动着身躯摆出YES的首字母。 楚子航低头,脑海中快速检索回忆着江流的言辞。 “走吧” “对对对,赶紧溜!不然等会副校长找上门来了!”路明非火急火燎地起身,转身向丛林外走去。 “等等。”楚子航疑惑道,“你刚刚说谁?” “副校长啊,怎么了?” 楚子航忽然沉默了。 他看了看手中的剑,有转身看了眼暮色下无澜的湖面,眼角抽搐道:“这把剑是副校长的?” 路明非挠头道:“师兄你不知道吗?” 楚子航深吸一口气,他很想问问师弟自己应该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 “我以为师兄你知道的。”路明非一脸无辜,摊了摊手“这把剑是炼金物品,师兄你应该看得出来吧?妖精湖的名字也是副校长起的,这还是师兄你告诉我的,偏偏又是这座湖底下埋着这把剑,师兄你真的觉得有这么巧吗?除了那个老家伙,没谁有这样的恶趣味了。” “……我们未经允许拿了副校长寄存在此处的剑,合适吗?” “寄存?未经允许?师兄,我必须向你强调,这把剑是我们捡的!”路明非严肃强调道,“我们偶然途径此地,见湖水清澈,不由心生向往,忍不住脱衣游了个痛快,又在偶然间找到了这把剑,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怎么能说是未经允许呢?” 他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安慰道:“再说了,只要我们不说,谁能知道这件事?就算被抓包了,身为共犯,我也绝对不会出卖师兄你的!” 楚子航略感头疼,他又一次在师弟的算计下和师弟成为了共犯。 他看着手中的长剑,忽然举剑向旁边砍去,他并没用太大力气,剑身看上去轻飘飘地横斩在了一截树干上,却如切豆腐般轻易没入,将大腿粗的树干斩断。 路明非吹了声口哨,鼓掌道:“不愧是圣剑,看看这锋利度。” “这把剑,能抗衡奥丁的昆古尼尔吗?”楚子航突然问道。 路明非茫然道:“这我咋知道,我也没见别人拿这把剑去砍奥丁啊!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把剑。” “你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把剑?”楚子航忍不住问道。 “对啊!”路明非理直气壮道,“师兄你想想就知道了,亚瑟王都什么时代的人了,这把剑在传闻中都失踪多久了,别说几千年前,就十年前我也还在玩蚂蚁呢!” 楚子航面部肌肉抽搐着。 玩蚂蚁指的是拿树叶送蚂蚁去漂流吗? “不过……”路明非话锋一转,“昆古尼尔的本质其实是世界规则的bug,规则你理解吗?所有的言灵本质都是规则的一部分。” “这个世界上,要想挡住bug,就必须拿出同等的bug,也只有怪物才能与怪物为敌。”路明非意味深长道。 暮色阳光渲染了密林,将一切都染成了火烧云的颜色,仿佛血一般。 “再透露一个未经证实的秘密给你吧。” “未经证实?”楚子航低声道。 “哎呀,真别把我当神啊,有些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个大概,还处于待验证阶段,我还等着师兄你帮我去证实呢。”路明非苦恼地摸了摸鼻子,“亚瑟王与奥丁一样,他们都遇到了传说中的仙女摩根,得到了馈赠,这份馈赠中可能就包含了这把剑和昆古尼尔。” “昆古尼尔,是摩根赠予奥丁的?!摩根和世界树是什么关系?”楚子航瞳孔骤缩。 …… …… 英国,卡塞尔分校区。 酒德麻衣倚在墙上,紧身作战服把全身的曲线勾勒了出来,如果她是素描课的模特,老师和学生都得在两只鼻孔里插上纸卷画画。 她眼角的绯色眼影浓艳如血,漂亮的眼睛里流过一层雾一般的朦胧,雾后是令人震惊的瑰丽。 她的美与夏弥、陈墨瞳等人完全不同,美丽中带着妖一般的森严。 她低头看了眼腕表,叹气道:“保姆真是没人权啊,前一天我还在日本给小姑娘送照片,今天我就得赶到英国。” “得了吧,你好歹还公费出差旅游,我只能窝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和数不尽的账单,唯有薯片消愁。”苏恩曦的声音从对话机里传来,“对了,老板说这趟任务完成,你再转道去卡塞尔学院送十支血清。” “喂喂,真不把我当人了是吧?把我当生产队的驴吗?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使唤的啊!” “生产队的驴可比你勤快。” “什么血清,要送十支?” “古龙血清咯。” “见鬼!我们有这么多库存吗?”酒德麻衣一惊,这么重要的东西一送就是十支?话说这玩意也能以十为单位来算的吗? “如果我告诉你这只是给路明非滋阴补阳的,你会不会叫出来?”苏恩曦笑声坏坏地道。 “滋阴补阳?”酒德麻衣已经无力吐槽。 “老板说的。”苏恩曦喝了口咖啡,轻笑道,“老板说路明非短时间内无法进行茧化换血、重铸身躯,可他的精神力量正在归源,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力量,再不强化身躯,过强的精神力量会拖垮他的身体,导致身体机能大幅衰竭。” “‘归源’是什么意思?”酒德麻衣愕然。 “老板创的新词汇,差不多相当于封印破除吧。” “好吧。另外无法进行茧化换血,是因为这家伙是不愿离开学院吧?”酒德麻衣秀眉微挑道,“明明觉醒了,却不愿离开学院,就好像一个拥有数百亿资产,在福布斯富豪榜上排名的男人却还待在大学里为绩点奔波,怎么说呢,格格不入?” “不是不愿意离开学院,而是不想放弃那些小美好。” 懒散的男声加入了对讲机。 酒德麻衣和苏恩曦瞬间挺直了腰杆。 老板降临了。 他悄无声息地来到,却大张旗鼓地彰显着自身的存在,没有人看到他的身影,却又能清晰感知到他就在身边。 “麻衣你还记得你的大学生活吗?”老板轻笑道。 “记不清了,我大学生活除了蜂蝶多了些外挺平淡的,相较于我现在的生活。”酒德麻衣摊手道。 那个男人没有站在她的身边,可她却知道对方一定能看到她的动作。 “哎呀呀,麻衣酱错过了很多美好呢。”老板感慨道。 “美好?” “当然。这世间的美好绝不止是窖藏了多年的美酒,少女大腿上卷制的雪茄,又或是丰韵美丽的女人,相较于这些,校园生活绝不逊色半分。这是人生中一个极其重要的阶段,错过了它,你就不再完整。而我们的狂徒显然不愿成为不完整的‘人’。” 老板嗓音温和道。 “他想成为完整的……‘人’?”酒德麻衣忽然打了个寒战。 一头世间最大的怪物,却妄想成为真正的人类,可人类生活有这么美好吗? 至少见惯了“肮脏”的酒德麻衣绝不这么认为,在她看来,龙和人在某些方面没有区别,甚至于后者可能更卑劣、更残忍。 她忽然想到了曾经看到的一个小故事: 游荡山间的神灵偶然心有所感,变幻成了人类的模样,神灵以人类之姿走进了城镇。初时祂收获了友情甚至是爱情,可一次偶然暴露身份后,迎接祂的却是人类深不见底的恶意。曾经的友人、爱人以感情为织网将祂捕获束缚,暗地里谋夺属于祂的权柄…… 人类的恶意永无止境,但所幸人类是有极限的,哪怕是混血种也是如此。 可龙族的力量在老板口中是没有尽头的,当史上最大的怪物变成真正的人类,掌握那极致的恶意时……或许那一天就是世界终末的到来。 “我能感觉到麻衣酱你想歪了。”老板忽然开口,似乎看出了她的所想。 酒德麻衣回过神。 “别想太多,你好歹也是人类吧?咋这么看不起娘家人呢。”老板轻笑道,“人类不仅掌握着深不见底的恶意,同样也拥有足以触动神灵的善意,这是相对的。” “触动神灵的善意?”酒德麻衣怔然,神灵岂会被区区人类的善意所打动? “怎么说呢。”老板叹气道,“路明非和你想的不一样,他只是在单纯的重温这段美好的岁月,反思自己的人生,会当凌绝顶的人不会在意自己旗下掌握着多少财产,他自己和身边最亲近的人,才是这世上最珍贵的财产。” 酒德麻衣有些听懂了,可有些地方却愈发疑惑。 重温这段美好的前提,不应该是他曾有过类似的经历吗? “麻衣酱,目标出现了。”老板提醒道。 酒德麻衣脸色忽然凝重起来,瑰丽的眼瞳中带着一股薄戾的肃杀之气。 她所处的位置是一座钟楼的顶层,居高临下,可以清晰看见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从五楼的窗户里翻了出来。 第一百零一章 观察者 男人左顾右望着,蹑手蹑脚地贴着墙沿往旁边的水管挪动着,顺着水管一溜烟滑到了二楼位置,直接跳到了地上,一个猛蹿,钻进了学院后的树丛中。 酒德麻衣一跃而起,从钟楼上跳下,于空中低声念诵龙文。 龙文的唱颂声里,酒德麻衣的身影变得越发的漆黑,最后漆黑如墨。 言灵·冥照 落地的瞬间,酒德麻衣曼妙的身影溃散,好似一片墨迹,被一泼水从纸上洗去了。 一缕缥缈的黑烟悄无声息地跟上了江流的脚步。 江流一边回头确认有无人跟上,一边大步穿行在山林间。 虽然不知道关押他的是哪一方势力,但显然不是什么善茬,对方每天都会按时给他注入麻醉剂,要不是他身体异于常人,在这几天对麻醉剂产生了一定抗性,多出了几分钟时间差,他现在还躺在那间临时充当‘监狱’的寝室内。 江流先确认自己所处的方位,他身上没有任何通讯设备,必须尽快与外界取得联络。 十分钟后就是注射麻醉剂的时间,也意味着十分钟后对方就会发现他的逃狱。 可不知道为什么,江流隐隐感觉不对,好像有什么东西跟在了他的身后。 他不时回头,却没察觉到任何异常。 树丛中除去偶然的鸟鸣虫鸣声,就只有他自己的喘息声,和风吹树叶的哗哗声。 酒德麻衣紧紧跟在江流十米距离后,行动间悄无声息,她是一名忍者,最擅长的就是近身刺杀,而近身刺杀的第一要求,自然是能悄无声息潜伏进目标的身周。 她在等待老板的指令。 “跟在他后面,我想看看他能联系上谁。”老板的声音淡淡响起。 酒德麻衣没有回应,沉默地紧随在江流后面。 江流穿行在树丛中,快速下山,他忽然听到身后面传来急促的钟声,心中一紧,知道自己的消失已经被发现了,时间比他想的还要快! 不行,得尽快离开这里,进入人群密集的地方。 江流一咬牙,决定动用自己最大的秘密,他早就发现自己和常人存在差异,不仅是体能方面的强大,更有某些特殊的力量。 当他进入某种放空状态的时候,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血在燃烧沸腾,某种神异的力量降临,简直如同神魔附体。 他不敢耽搁,争分夺秒地平复呼吸节奏,摒除杂念,让自己的精神进入冥想状态,当年发现这项特殊能力后,他就为此制定了相关特殊训练。 山林间的风忽然静止了。 酒德麻衣猛地抬头,目光惊疑,紧身衣下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感觉有一种力量凭空降临在了此间! “有意思。”老板的轻笑声抚平了她心中的惊乱,“试试看现在能不能杀他。” 酒德麻衣拔出了腰间的双刃,她不知道对方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但只要老板在身边,她无惧任何东西。 一缕极淡的黑雾飘过。 酒德麻衣身形如暴起的母豹,瞬息间抵达江流的身边,双刃带起明亮的弧光,来到了江流的脖子前。 只要一瞬间,她就能割开江流的脖子! 但刀锋划过江流脖间的时候,却亮起了一片刺目的火光,金石相撞声响起。 这是什么东西?! 酒德麻衣不退反进,左手短刀捅向他的眼睛,但这次她失手了,一根手指抵在了她的刀锋前,如果这还能称之为手指的话。 乌黑的角质利爪取代了男人的指甲,手指后方,是一双赤金色瞳孔,冷漠、强硬、睥睨,截然不同的气质让江流如若换了一个人。 酒德麻衣果断抽身而退。 “不用着急。”老板轻声道。 酒德麻衣后跳拉开了与江流的距离。 此时站在她面前的,已经称不上是“人”了! 男人的颧骨和额骨皆生出了锋锐的凸起,似乎随时可能突破皮肤,扩张的毛细血管分为动脉的赤红色和静脉的生青色,两者宛如植物的须根般盘踞了他的整张脸。 狰狞的骨刺刺破了衣服,体型却没多大变化,他的全身被一层青色的剑盾形鳞甲覆盖,浑身鲜血淋漓,血沿着那些新生的鳞片流淌,狰狞的血色和森冷的铁青色交织在一起。 龙化?! “有意思,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老板惊喜的声音传来,酒德麻衣上一次见他这么高兴,还是路明非的觉醒。 可什么样的发现,能比得上路明非从懦夫的身躯中自发觉醒? 眼前的江流让酒德麻衣异常陌生,虽然他们本就算不上熟悉,可与先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那面容本该狰狞如恶鬼,可他脸上却尽显庄严肃穆,如供奉在庙宇中的神祇,平静中透露着不怒自威。 “什么情况?”酒德麻衣低声道。 “有个老朋友醒了。”老板低声感慨着。 老板的老朋友?而且不是“降临”,是“醒”了?! 酒德麻衣目光愈发谨慎,死死盯着江流。 “你竟敢妄图刺杀神。” 低沉冰冷的嗓音,江流……不,是降临在江流身上的存在缓缓转头,瞳孔锁定妖艳的女人,赤金色瞳孔漠然无情。 没有震怒,没有惊讶,有的只是如大海般广阔无边的幽深平静,宛如神下敕令。 他只是注视着酒德麻衣,便有磅礴的压力从天而降,落至她的肩头,仿佛有声音不断在酒德麻衣耳边重复,那是——人类,觐见吧! 俯首低头,觐见神灵! 酒德麻衣感觉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扑面而来,近在咫尺! 她不愿低头叩首,那么迎接她的只能是死亡! 直到一只手从酒德麻衣身后伸出,搭在了她的肩头,就此划分开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仿若在向世界昭告这是属于他的女孩。 那是一道黑影,看不清脸,依稀可以判断是个男人,他站在酒德麻衣身后,一脚踩在女孩与死亡的边界,寸步不让。 自称“神”的存在神色微变,他深深看了眼那道模糊如墨影的男人,沉默良久道: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男人微笑,带着毫不遮掩的感慨,“我没想到你还活着。既然你还活着,那么其他家伙呢?” 对方淡淡道:“我们永远不会真正死去,只有‘循环’才能彻底抹除我们的存在。” “多谢提醒。”男人礼貌道,“下次我会把你们丢进‘循环’里。” 对方冷哼一声道:“你还能办得到的话。” 他再次流露出了清晰的情感变化,显然他并非真的神祇,至少他还拥有凡灵的喜怒哀乐。 男人丝毫不在意对方的态度,歪头:“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流”冷冷道:“这孩子是被我选中的人,我寄宿在他体内,是你将他抓来的?” “精神寄生就寄生,说什么选中,你当你是数码宝贝?”男人含笑道,“我可没闲心来找你们麻烦,是你们自己非得蹿到我哥哥面前。” “……你哥哥?!”“江流”忽然面露警觉,观察四周,似乎随时准备转身逃跑。 酒德麻衣甚至清楚地看见对方下意识退后一步。 “别怕别怕,他不在这。”男人笑着安慰,口吻却像是在哄弄小孩。 “江流”闷哼一声,明显有些恼怒道:“还有什么事,没事我就要走了,让你的人离我选中的孩子远点。” “别急啊,我还有些问题想问你。”男人耸肩道,“你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江流”冷冷道:“我等从不妄言,亦不会触犯欺诈原罪。” “很好。”男人欣赏地拍手鼓掌,“那我就直言了,有人特意将你选中的人送到了我们面前。” “是谁?!”那双赤金色的瞳孔涌现出地狱般的森然。 “不知道,另外李雾月在抓捕你。” “李雾月?” “我哥哥曾经最宠爱的那个孩子。对了,你知道你选中的人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吗?” “天空与风?”他略微沉默了下,“原来是祂。这些年我确实感应有人在搜寻我们的踪迹,我们不愿卷入是非,只能竭力隐藏痕迹。” “有人一直在搜寻你们的痕迹?” “对,而且不止一方势力。” “你们就只是被动地躲避、隐藏?” “奥丁的选民盯上了我们,我们不愿与奥丁为敌。” “何止奥丁,你们不愿与任何人为敌,但可笑的是,除了我们兄弟以外,没有人愿意放过你们。” 气氛凝滞了起来,“江流”面露扭曲而痛苦。 可老板却慢悠悠地继续说道:“你知道二战时期的牧师马丁·尼莫勒吗?人类总是能说出些有趣的言论,我觉得你们应该将他撰写的那段碑文牢牢记住。” 酒德麻衣心中一动,她听过这个名字,也听过那段著名的碑文: 当他们来抓共党时,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党; 当他们抓犹太人时,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 当他们抓天主教徒时,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天主教徒; 后来,当他们要抓我的时候,已经没有人站出来为我说话了。 …… “江流”鼻息粗重,他低沉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们已经失去了数位同伴的消息,例如古尔薇格。她选择的孩子在二十多年前就失踪了,连带着她一起。” 老板淡淡道:“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你就可以离去了。” “我确实掌握了些情报,但你要拿什么做交换?” “原谅。” “……你愿意原谅我们当年的中立?” “不,没有中立,那是背叛。”老板摇头否认了他的说法,“我愿意原谅的,是你们的背叛。” “江流”沉默片刻道:“你变了。曾经的你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我不在乎你们了。”男人懒洋洋道,“我哥哥原谅了我,这个世界又充满了光亮,至于你们,不过路边的狗尾巴草,不值一哂。” “……第一,猎人网站的管理者id是Ndio,但不要被迷惑,这个网站的幕后之人不是奥丁,甚至不是单方势力,它是多个势力的联合。第二,洛基谋夺了奥丁的权柄,将奥丁封印在了某一处尼伯龙根,但与此同时洛基也中了圈套,被强制囚禁在一处尼伯龙根中。但洛基还是将自己的‘触须’伸到了外界,他一直在打造属于他的‘英灵殿’,猎人网站背后就有他的身影,他上一次出手要追溯到1900年。第三,李雾月代表的是长老会,长老会和洛基有合作,洛基之所以能谋夺奥丁的权柄,有很大一部分功劳要归功于长老会,祂们当年留了后手。第四,也是最后一点……古尔薇格选中的孩子,在失踪前留给我们最后的三个字是——在北方!” “江流”一口气将他们掌握的四个秘密全部告诉了男人。 “这就是我们掌握的对你有用的信息。” 老板凝眉道:“关于洛基的消息,你们是从哪里得知的?” 阿瓦隆是一处极为隐蔽的尼伯龙根,所知者寥寥无几。 “一个女人口中。” “女人?”老板的声音多了几分慎重。 “对,一个自称和我们一样的女人。但我们不确定她的身份,在此前我从来没见过她。” “和你们一样?指的是躲避命运吗?” “我们和她只是萍水相逢,偶尔聊了几句,不过那个女人对洛基和奥丁的事很关心。” 老板陷入了沉默。 他开始怀疑对方口中的女人,就是阿瓦隆的那位。 “我已经将我知晓的全部告诉了你,若无其他事,我要走了。” “江流”最后看了眼酒德麻衣身后的黑影,低声道:“我们之所以这么了解猎人网站,是因为猎人网站幕后也有我们的一份。如果有一天猎人网站上出现一则关于马丁·尼莫勒的悬赏,记住,那意味着我们陷入了险境,这也是我们最后能给予你的警告。” 说罢。 他不再停留,转身快速消失在了密林中。 …… …… “老板,刚刚那位的身份方便透露吗?”酒德麻衣小心翼翼问道。 她刚才旁听了整场对话,老板没有对她丝毫隐瞒,这些消息几乎要重新洗刷她的世界观。 立于她身后的男人缓缓退步,身形如点墨般慢慢淡化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声轻笑。 “血统于龙族而言至关重要,多数血裔都愿意将生命奉献给自己的宗主,但凡事总有例外,有部分龙族游荡在尘世,游离在命运之外,祂们自诩为‘尘世的观察者’。” 酒德麻衣忽然变色。 她能感受到身后扭曲而爆发开来的力量,几近要将她压迫到死,却在关键时刻被男人收住。 老板……发生了什么事?! 本该离去的男人不知为何突然止步。 他沉默地站在酒德麻衣之后,久久才疑惑地低声自语道: “一样?观察者?” 第一百零二章 猫王 “摩根和世界树的关系?”路明非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好脑洞!” “所以这两者间真的有关系?” 楚子航的呼吸有些急促,他觉得自己终于窥见了最终的真相。 那隐藏在历史与神话中,从未向世人展露的,波澜壮阔,而又充满了诡谲阴谋的…… “不知道。” 师弟果断而干脆的回答打断了他的妄想。 路明非无奈道:“理论上,并没有世界树那种东西,反正我是真没见过这世上诞生一株通天彻地的巨树。” “可……昆古尼尔是怎么回事?”楚子航有些激动。 不论是六年前他所见到的“奥丁”,还是不久前的那个返校夜,对方都是骑着八足骏马,手握着枯枝般的长枪。 神圣之枪“昆古尼尔”,在神话中,这柄武器由侏儒打造,枪柄是世界树的枝条,它代表的是命运,出则必中,脱手的那一刻,目标就已经死了。 它是神话级的武器! “在神话里,奥丁还是对抗尼德霍格的众神之王呢。”路明非挠头道,“怎么说呢,北欧神话里人或者物大多都只是‘套了层皮’,在神话中掺杂着真相,还有一部分则是隐喻。” “套了层皮?” “例如你说的昆古尼尔,它并不是真的以世界树的树枝制成的,规则才是它的本质,不是因为是用世界树的树枝制成,它才拥有出则必中的效果,真相恰恰相反。” “没有世界树,但是有昆古尼尔?”楚子航问道。 他理解了师弟的意思,北欧神话只是更贴近龙族历史,而不是完全等同,他们无法完全照搬神话去“套”真正的龙族秘史,因为里面的很多东西只是套了层皮,真中掺假,假中掺真。 “不知道。”又是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的三个字。 楚子航脚下一个踉跄。 见师兄反应如此巨大,路明非补充道: “我说了,还有一种隐喻,师兄你成绩比我好,肯定知道隐喻是什么意思,用一种事物暗指另一种事物即是隐喻,可这有个前提,你起码得有一件东西。” “我并没有亲眼见证那段历史,无法确定奥丁究竟是不是在用‘世界树’暗指某人,或者某方势力。” 楚子航沉吟道:“暗指的话……北欧神话里最早出现的生命是巨人,然后才是诸神,如果说诸神暗指的是混血种,那么巨人暗指的是龙族?” “管他呢!这种问题以后再想,风紧扯呼,我都快饿死了!”路明非转身翻着背包,从里面找出师兄提前准备的毛巾。 他顺手将毛巾扔给师兄。 “历史上,有人躲开过代表命运的昆古尼尔吗?”楚子航在他背后忽然问道。 如果他们的敌人是奥丁,那么这把枪是绕不过去的槛。 就好像游戏副本里大boss的终极技能,奶妈+T也挡不住,硬接只有被瞬秒,你必须完美掌握避开这个终极技能的通关秘籍,才有资格完成副本。 夏末的夜风徐徐吹动林间的枝叶,婆娑树影下,山林渐渐暗了下来。 远方矗立在山腰上的建筑亮起了灯光,几只白色的飞鸟从山林间结伴而行,飞向遥远的远方。 路明非背对着他抬头,轻声道:“当然,昆古尼尔并不是无敌的,奥丁也远远不是。” 两人擦拭完身子,换上提前备好的衣服,整理好潜水设备,又将遗留的痕迹彻底消灭,向着停在林外的轿车走去。 “这把剑暂时存放在哪?” “师兄你要感兴趣就拿回寝室玩玩,别客气。” “……我拿回去研究下,你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OK,随你玩,反正……也是给你打boss准备的。”最后一句话路明非小声嘀咕着,恰巧一阵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什么?” “我说,今天晚上开始集训!” “集训?”楚子航停下脚步。 “跳舞,不下午刚说好的吗?下周迎新晚会就要开始了,师兄你再不练就来不及了!”路明非恨铁不成钢道。 “你不是说一天就行了吗?”楚子航皱眉道。 在找到了这把“圣剑”后,他计划从今晚开始一直都泡在图书馆里,研究炼金术的同时,搜集与这把剑相关的资料,看看能找到什么线索。 炼金物品的标志就是“活灵”,但这把剑却给他一种“死寂”的感觉,仿佛剑中的活灵早已随着漫长的光阴消弭,可他又摸不准是不是这把剑不完整的缘故。 按照传说中的描述,这把剑还差剑柄上的宝石,以及最重要的剑鞘。 甚至于剑鞘的重要性,高过了剑本身。 当年亚瑟王在剑与剑鞘之间选择的就是前者,结果引来梅林失望的叹息。 “我说的是一天入门,入门你就满足了吗?我们的目标是没有……啊呸,我们的目标是舞会焦点!”路明非谆谆教诲。 “……你到底靠不靠谱?”楚子航沉默了会,开始质疑某人的专业程度。 路明非哼哧半晌,诚挚道:“师兄,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你看我像舞会舞王的模样吗?” “不像。”这次换成楚子航毫不犹豫说道。 说来下午给师弟的承诺,其实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他真没指望师弟能在这方面派上用场,原先的计划是网上找几个教学视频,他在寝室里自己练练,对于运动能力他一向很自信。 “对嘛!其实我对这玩意也一窍不通!高中特意请的舞蹈老师也说我骨骼惊奇,不适合跳舞。”路明非毫不知耻,反以此为荣,震声道,“不过我有人脉啊!我给你请了全校最好的教练!” “最好的教练?”楚子航皱了皱眉,这话说的有点像是继父的风格,继父什么都要求最好的,最好的学校最好的老师最好的家庭,就连继父这个角色他都是以“最好”来标榜要求自己的。 学校最好的舞蹈教练……是谁? 路明非指的是陈墨瞳? 他记得陈墨瞳之前是全校舞蹈冠军,另外恺撒麾下的蕾丝白裙少女团也是学院内跳舞的好手。 可这件事他并不打算借助恺撒那边的力量。 路明非深沉道:“他是学院内潜藏多年的猫王,是条绝世好舞棍,也曾像你和老大一样风靡万千少女,奈何如今明珠蒙尘,不过想来教教你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楚子航肃然起敬,请教道:“你说的是谁?学院的哪位教授吗?” “不不不!”路明非摇着指头道,“说来真让人痛心,这样一位优秀的学员直到现在还没毕业,由此可见学院的制度明显存在漏洞!” 楚子航心中忽然一突,沉默片刻,他试探道:“你说的,应该不会是芬格尔吧?” 眼见路明非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仿佛在无声质问自己,楚子航心中不免好受了一些。 看这情况师弟下一秒就要质问自己怎么会联想到G级芬,这意味着他猜错了。 “英雄所见略同啊!”路明非一脸欣喜,“师兄你也觉得芬狗是条好舞棍?” 不,我觉得你们想联合起来骗我钱。 楚子航面无表情,加快了步伐。 …… …… 等到楚子航、路明非赶回学院,已经是晚上七点。 楚子航先行回去存放圣剑,另外还要归还设备,路明非和他约好待会寝室见。 等楚子航忙活好一切,赶赴路明非与芬格尔的寝室,推门走进时,看到桌上一片狼藉,这两个家伙已经在他忙活的时候大吃了一顿。 “师兄,坐!也给你叫了一份,别客气,今天我请客!”路土豪坐在桌旁,拿着牙签剔牙,挥手豪迈道。 芬格尔赞叹着今天的师弟真是太帅了! 楚子航走到桌前,扫了一眼,一人份的鸡茸蘑菇汤,加上五成熟的菲力牛排,饭后甜点是用鹅肝酱配银鳕鱼卷,很丰盛的一餐,这两家伙每天都这么吃? 难怪拿着每年的校长奖学金,还能欠债,听闻芬格尔也是债台高筑…… “不用了,我回去的时候吃了两个三明治。”楚子航婉拒道,“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芬师兄,你真的很擅长舞蹈?” 他看向金发乱糟糟的芬格尔,郑重道。 老实说他对芬格尔并不了解,只听说过新闻部部长以及前所未有的F级的大名,哦,现在是G级了。 无论是哪一个,都让芬格尔注定成为卡塞尔学院的“神话”之一。 至于出钱帮路明非修车,楚子航也不在意,就像他答应为夏弥承包游乐园一样,他不介意在这种事上帮路明非一把。 甚至可以说,他很乐意在这种事上拉近与路明非的关系。 他一开始觉得自己欠路明非一条命,后来觉得欠两条,另一条是他父亲的,因为路明非让他看到了报仇的希望。 在这种事面前,出钱修车不值一提。 但是。 他现在在乎的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能不能学到真东西的问题。 如果芬格尔只是胡乱教一通,那他宁愿回寝室自学,另找借口帮师弟把车修了,有了车,想来师弟在泡妹子这条路上又前进了一大步。 芬格尔抹了把油腻的头发,竖起三根手指道:“3000不二价,包教包会,探戈速成班,具体时间看你资质,钱事后付!” “喂喂,怎么突然收钱了?”路明非瞪眼道。 “本来不想收的,奈何某人质疑我的能力,而且交了这钱他也安心。”芬格尔一脸我也是被逼无奈的表情。 “好。”楚子航忽然打断了他们的交谈,盯着芬格尔的眼睛,“其实我听说过些你的传言,他们说你曾经也是A级,能凭纯粹的血统评上A级的人,绝不会是泛泛之辈。” 芬格尔挠着头:“师弟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给你打折的……” “不需要打折。”楚子航淡淡道,“三千美金我付了,待会就会打到你账上,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爽快!还等什么,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芬格尔猛拍桌子,目光灼灼,两眼中各一个$。 楚子航起身道:“我临时借了三号舞蹈厅,走吧。” “这玩意也能说借就借?”路明非愕然,他本来琢磨着就在寝室里进行的。 “当然可以,学员按评级享有相应的待遇,A级学员的某些待遇不在教授之下,师弟你该学会善用你的S级特权。”楚子航点头道。 “等会哈,我洗个头,换身衣服,今天带你领略下猫王的风采!” 芬格尔信心满满,抄起床上的毛巾,冲进卫生间前还偷摸摸冲路明非使了个眼色。 路明非在桌下比划了个ok的手势,表示“收到”。 楚子航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反而心中微微一动。 说来这次是检测自己有没有继承那个男人的基因的好机会。 那个代号也是“猫王”的男人。 有这样风骚的称号,想来那个男人在没遇到妈妈前,也是风流界的好手,每夜穿行在酒吧歌舞厅中,和无数美女偶遇。 可这样风骚的家伙,最后还是被套牢了,而且被套的死死的。 这就是爱情吗?真是可怕啊。 …… 半个小时后,三人来到了三号歌舞厅的大门前。 可这间舞蹈厅内早就亮起了灯,被两个女孩所占领。 在看到那立于场中央,脚尖点地,轻盈旋转的女孩后,楚子航面部抽搐着,转头看向路明非和芬格尔这两家伙。 他不确定是偶遇,还是有人泄密。 “咦,师妹,零,你们怎么在这?”路明非脸上的惊讶绝无作伪的痕迹,芬格尔也目光茫然,看了眼路明非,似乎在问什么情况。 楚子航皱眉收回了目光,是自己猜错了吗?也是,这俩家伙没理由找夏弥来。 而事实上…… 芬格尔确实借进卫生间的机会通知了夏弥,还借洗头的借口完美拖延时间,以制造这场偶遇。 可问题是,另一位女孩,却完全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所以两人表现出的震惊绝对是货真价实的。 那是零,淡金色头发,穿着一身白色的舞蹈服,皮肤也白得近乎透明,身材娇小,介乎孩子和少女之间。 “三位师兄晚上好啊,好巧能在这里遇到。” 明亮的灯光下,夏弥的丸子头立着,脸颊的弧线纤瘦而俏丽,她的眼中闪过狡黠,笑意盈盈,目光落在楚子航的身上。 另一边的零,则是对着三人微微点头,而后就没了声音,自顾自转身,缓缓地高举手臂,抬起一条腿,停住。 那是个经典的芭蕾动作,如同天鹅的死去,美得叫人心里一颤。 直到这时,路明非几人才发现零带着耳机,她沉浸在耳机中的音乐中,如天鹅般翩翩起舞,完全无视了他们的存在。 第一百零三章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短暂的沉默后,芬格尔自然熟地迎了上去,楚子航在后面拉了拉路明非的衣角,低声道:“现在怎么办?” 路明非一脸震惊,都到这地步了你还准备挣扎?好一条永不放弃的好汉! 他偏了偏头,压低嗓音道:“师兄你开玩笑呢?现在还能怎么办,你是准备当着夏弥的面和芬格尔共舞,还是当着夏弥的面和我共舞?哦,还有零在,说来零女侠也是舞林界赫赫有名的女王,你要不要试着上去邀请下?” 楚子航面部肌肉一抽,他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去邀请零教他舞蹈,这已经不是莫名其妙了,而是神经失常才会做出的举动。 “为什么我觉得这是一场阴谋?” “嘶——师兄你这话真让我心寒,地点是你选的,放着1号2号不要,偏偏选个3号舞蹈厅,我都怀疑是不是你自导自演、处心积虑了!”路明非义愤填膺。 “1号2号今晚有人预约了!”楚子航无可奈何。 “切,谁知道是不是真有人!”路明非化守为攻,将倒打一耙的含义发挥的淋漓尽致。 那边芬格尔已经和夏弥攀谈了起来。 “咋样,师兄够意思吧?这饭你绝对没白请!” “太够了!改天来BJ我请你吃饭哈!” “okok!待会我和师弟把场子给你腾开!” 简单交流后,芬格尔酝酿了下情绪,转身返回楚子航身边。 他面色犯难道:“情况不好整啊,我套过话了,这场邂逅纯粹是场意外,师妹每天都来舞蹈厅练练,今晚咱正好赶上了,而且人也是刚来,现在还在热身呢,咱也不方便赶人啊!” 楚子航看了眼在那压腿的夏弥,低声道:“加一千,你想办法。” 芬格尔痛心疾首道:“师弟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职业道德!我是赚这种钱的人吗?价谈好了就不会再变,做生意要讲信誉!再说了,咱就三人,我把她忽悠走,谁教你,这货?” 他指向一旁的路明非。 路明非也是面皮一抽,心中暗道这仇他路某人记下了! 楚子航还想说什么,身后的门口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喂喂,什么情况?这么热闹今晚是在开派对吗?” 三人一同回头。 陈墨瞳双手叉腰站在三号舞厅的门口,好奇地往里面探头。 三人忽然沉默了。 路明非看向楚子航,师兄刚刚说1号2号都有人预约了,该不会是…… 楚子航深吸了口气道:“你怎么在这里?” 陈墨瞳翻了个白眼道:“这问题应该是我问你吧?狮心会会长怎么有闲心来舞蹈厅这边了?哦~原来是冲小师妹来的?” 她认出了那边的夏弥,笑容促狭,意味深长地看向楚子航。 楚子航皱眉道:“你预约的是几号舞厅?” “2号啊。” “那1号……” “哦,是恺撒,他的蕾丝舞蹈团在招人。”陈墨瞳看着在那独自起舞的零,眼睛微眯道,“那女孩实力很强啊!你们三个里面,谁是为她来的?” 三人神色复杂,感情今晚他们的到来才是意外。 楚子航苦笑道:“不,只是偶遇罢了。” 陈墨瞳笑眯眯道:“你猜我信不信。” “怎么了,看到熟人了?”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从转角处传来。 一道“靓丽”的金发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白色的西装下是形状完美的胸大肌。 路明非和芬格尔单手捂脸。 这场“意外的邂逅”真是越来越热闹了,不仅超出了楚子航的预料,也远远超出了他们俩的预料。 芬格尔拿手肘捅了捅路明非,在他耳旁低声道:“现在全校最风云的人物几乎全汇聚在这了。” 路明非也抬手捅了捅芬狗,同样低声道:“可不是吗,五个A级一个S级,学院未来都在这了。” “嘿!我不配有位置吗?我曾经也是A级!” “当然有,你以一己之力,将这间屋子的平均评级拉低了一个档次,本来大家都是A往上,现在都是B了。” 陈墨瞳双手抱胸,吐槽道:“你俩回寝室再继续伤害吧,别在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了。” 这两人虽然尽量压低了声音,可在场的至少都是A级,还是不掺水分的,不像曾经的路明非空有S级评级,身体素质却是E。 恺撒摊手道:“你们俩的感情……确实无可挑剔。对了,路明非,我看到那段视频了,你……” 恺撒蔚蓝如海的眼眸微眯,微笑着,轻轻鼓掌道:“很棒!看来我没有看错你,继续保持下去,你就是下一任学生会主席。” 路明非有些发愣,感觉老大的笑容是如此欠揍和如此欠揍,以及如此欠揍! 所谓的那段视频,应该是指那场拍卖会。 可这家伙即使是在夸人,也是一脸傲慢,口吻中满是“你很不错,我看好你”的来自前辈的欣赏。 这和他熟悉的那个恺撒差别不是一点点。 总觉得这家伙缺了些东西…… 哦对了,是“贱格”! 果然! 没有当过牛郎的恺撒是不完美的! 恺撒随意而淡薄的目光忽然凝聚,他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发现路明非居然正一脸同情地看着他。 见鬼,这家伙是什么眼神,自己有什么地方需要值得他同情吗? 恺撒不自觉地整了整衣领,低头看了看领带,是哪里出现了纰漏? 路明非有些遗憾,这个时候的老大真是一点不可爱,太骄傲太尖锐了。 恺撒是他们中最最最中二的人,没有之一,就像一只长着黄金鬃毛的狮子,永远都行走在属于他的草原上,骄傲至死。在敌人眼中他的骄傲如太阳般刺目,又如尖刺般伤人,总是牛逼轰轰的,看着一点不舒服,可在朋友眼中,他的骄傲是决不放弃任何友人,他随时可以为了自己的正义去死,也绝不会在战场上抛弃战友。 事实上,在这里每个人都是“死小孩”,师兄停留在六年前的雨夜,芬狗则是当年的冰海事件,而恺撒……则是他逝去的母亲。 这是一个患着重度中二病的死小孩,而这个死小孩目前还没有把他和楚子航当做朋友,自然也不存在男人的友谊坚若金刚。 有点遗憾,却又在情理之中。 重来一次,往往也意味着你们曾经共同经历的一切都被清除,那些坚定的兄弟情谊随着时间的倒流而消失。 路明非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年纪轻轻就开始伤感忧愁了?” 陈墨瞳忽然凑上前,狐疑地盯着路明非。 感觉……这衰仔好像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回头看向凯撒问道:“你刚才是说的什么视频?” 恺撒扬眉道:“目前守夜人论坛点击最高的视频,你没看吗?” “最近没逛论坛,回去看看。”陈墨瞳耸耸肩,回头好奇道,“听说你在日本找了个小女朋友?干的不错嘛!” 路明非笑眯眯道:“哪敢给您老丢脸。” 陈墨瞳心满意足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笑眯眯着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她又捏了捏路明非的脸,就像在那个电影院中一边给他梳头一边捏着他的脸,把那张沮丧的脸捏成狐狸捏成猪,这种感觉介乎于妈妈和姐姐之间。 “你们这是,准备做什么?”恺撒锐利的目光对上了他的宿敌楚子航,微笑说道。 他扫了眼偌大的舞蹈厅内,看到了独自起舞的零,与背对着众人热身的夏弥,挑眉道,“狮心会的苦修者对跳舞感兴趣了?” 楚子航淡淡道:“对。” 言简意赅,大大方方。 这个回应完全出乎恺撒的预料,却又完全符合楚子航的人设,让原本准备好好嘲笑楚子航一番的恺撒噎住了。 当对方丝毫不觉得这是件难以启齿、见不得人的事时,你针对此事的嘲讽的效果基本为零。 恺撒显然知道这个道理,换个角度继续进攻。 他挑眉道:“要我来教教你吗?” 谁知楚子航目光闪烁,不给恺撒反悔的机会,颔首道:“好。” 恺撒:“……” 这瞬间给恺撒整不会了,他的本意是恶心楚子航,在他的料想中,楚子航绝无这般坦然接受的可能,最大概率出现的场景是这家伙面无表情地表示不用,而不是这样云淡风轻的说“好”! 这家伙是和路明非、芬格尔待久了吗?! 楚子航面无表情伸出手,竟是主动邀请道:“来吧。” 一左一右分别响起两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芬格尔目瞪口呆,已经被这场面给彻底呆住了,这是什么鬼展开啊! 路明非再次双手捂脸,有种蹲下身埋首膝盖间的冲动。 师兄这家伙……真是绝了! 陈墨瞳歪着头,目光诡谲地来回在楚子航和恺撒间徘徊,最后定格在热身的夏弥身上,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恺撒瞥了女朋友,发现诺诺完全没救场的意思,此事又是他主动挑起,这时候是万万不能怯场的。 他冷哼一声,正了正衣襟,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你跳女步?”楚子航问道。 “当然是你跳女步!”恺撒大怒,士可杀不可辱,让他跳女步不如杀了他。 “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准备怎么教我。”楚子航语气平静道。 恺撒额角青筋毕露,压着性子冷冷道:“你跟着我的节奏走,低头注意我的脚步,希望你在舞蹈上的天赋同样对得起你的超A级之名。” 楚子航依旧惜字如金道:“好。” 恺撒闷声道:“诺玛,音乐!” “收到。”诺玛的声音回荡在四周,在这所学院里这部人格化的中央电脑无处不在,任何一部扩音器都可以是她的嘴。 于是。 在路明非和芬格尔震惊的目光中,两个大男人交握的手臂并在一处,步入了舞池的中央,恺撒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就像一头骄傲的雄狮,即使和他对舞的是另一头雄狮,此时的他也仍旧展现出了舍我其谁的气场。 “噗……”诺诺眉眼弯弯,捂嘴使劲憋笑。 就连在旁边沉浸在独舞中的零也默默停下了舞步,将舞池的中央让给这两位奇男子。 零那张冰封般的小脸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可她站在角落旁观了会楚子航和恺撒的起舞,眼底也不禁泛起了波澜。 她转身就走。 “师兄,这是什么情况?”夏弥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路明非和芬格尔身边,傻眼地看着场中诡异而又莫名和谐的场面。 两个大男人在舞池中起舞,一位低着头看着脚下,肢体有些僵硬,只是勉强跟上对方的舞步,另一位动作大开大合,舞步豪迈不羁,笔挺的西装也遮掩不住他那同样豪迈的胸肌。 “他们是在斗牛吗?”夏弥吐槽道,“师姐晚上好!” “又见了。”陈墨瞳笑道。 “你俩之前见过?”路明非随口问道,目光时刻不离师兄和老大。 无他,眼前场景虽然很辣眼睛,可是真的太耀眼了,让人忍不住想录下来永久留念保存! “前几天半夜在图书馆见过。”陈墨瞳行动力拉满,偷偷拿出手机开始录。 半夜? 路明非这才回过头,看了眼夏弥。 没记错的话,师妹来学院的目的之一就是康斯坦丁的龙骨,虽然上一世就没成功,但难保这一世出啥意外,还是得防着点。 暂时而言,康斯坦丁的龙骨十字不能出意外,他还准备拿着康斯坦丁的龙骨去和老唐拉拉家常的。 “那就是师姐的男朋友吗?”夏弥问道。 “嗯,就是那家伙。”看着场上配合默契的两人,诺诺笑容愈发灿烂。 路明非还想说些什么,就看到零冲他挥了挥手。 “怎么了?”路明非走到了零的近前。 零小脸上仍旧没什么波动,将手机递给他看。 上面说的是过几天的血清将由她带给路明非,原定的送货人临时有事。 路明非一眼扫完信息,微笑着递还手机,伸手揉了揉零的淡金色头发,嗓音温柔道:“那就麻烦你了。” 零突然愣住了。 她没想到路明非会突然做出这种举动,也正如她没想到后方会让她主动对路明非暴露身份。 这种举动……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第一百零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宽敞的舞厅内音乐激昂而富有节奏感。 卡塞尔学院最闪耀的两位社团领袖,恺撒与楚子航,目光对视,互不相让,犹如狮虎在丛林与草原的边界狭路相逢。 他们彼此面无表情,揽着对方熊狮般的粗腰,手牵手,十指交握,在舞池中央旋舞着。 虽说动作看上去有些僵硬,但热烈狂放的舞步中又透露着华美高雅,两人配合还是可圈可点的! 面对这百年一见的奇景,有幸围观的观众们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思与自我怀疑。 除了诺诺捂嘴笑的险些背过气。 芬格尔低声感叹道:“师弟,看着他们,我不由想起了你我的过去。” “哎?师兄你们之间有故事吗?”夏弥竖起了耳朵,满脸期待。 “滚。别用这么暧昧的说法,我去年是被你强拉着上场的。”路明非黑着脸。 诺诺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去年晚宴上,他们两个当着大家的面完成了一整支舞蹈。” 夏弥眼中亮晶晶,激动道:“有视频吗有视频吗?这种事情怎么能不录下来永久保存!经典永流传啊!” “你可以在守夜人论坛上悬赏,说不定有人保存了。”诺诺笑眯了眼。 路明非刚想说什么,舞池那忽然传来了异响。 “不跳了!”恺撒怒气冲冲地甩开手,深呼吸着走向这边。 楚子航神色平静无澜,也慢慢走了过来。 “咋了咋了,刚不还跳的好好的吗?”芬格尔诧异道。 恺撒冷哼道:“这么一会功夫,这家伙就踩了我的脚十几次,再踩下去这双鞋子都要废了。” 一双鞋子当然不被恺撒放在眼中,可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厮是借着“新手”的名义故意踩他脚。 虽然以楚子航的性格来说这种可能极低,但这舞跳得实在是别扭至极,恺撒这辈子都没和男性跳过探戈,楚子航可谓开天辟地第一人,而这第一人还是他平生大敌。 多重原因下,恺撒佯怒地撒开手,结束了这场“闹剧”。 “看好了,让你看看什么才是完美的配合。”恺撒调整好呼吸,微笑着向诺诺伸出手发出邀请。 诺诺嘴一撇,好戏没的看了,本来想拒绝这家伙的,可眼珠转动间她扫了眼楚子航和夏弥,心念一动,嘴角又泛起了笑容。 她接受了恺撒的邀请。 恺撒笑着打了个响指:“诺玛,再来一曲。” 音乐重新响起,舞台被他们占据。 两人在音乐声中起舞,在恺撒的牵引下,诺诺旋转起来,轻盈得如同一只白色的蝴蝶,她的白裙如一朵盛开的鲜花,修长的小腿线条柔美。 真的是最完美的配合,一场华丽的舞蹈拉开序幕,堪称力与美的完美结合! 楚子航的目光落在恺撒的双脚上,他在学习。 透过刚才的尝试,他确定了这种舞蹈的关键在于步伐,此刻间,他在尝试记住恺撒的每个舞步。 “别看了,人家都这么挑衅了,你还能忍?”芬格尔凑过来,义愤填膺道,“师弟啊,别说师兄不帮你,喏,妹子给你找好了!” 楚子航还没回过神的功夫,芬格尔已经把夏弥拉到了他面前,郑重其事地将夏弥的手交托到他手中,那神态好似参加女儿婚礼的老父亲,一脸伤感与依依不舍。 “加油!”芬格尔鼓励道。 楚子航还处于茫然间,就被这家伙推上了舞池。 恺撒瞥了眼宿敌这边,笑容挑衅而欠揍,而后他就收回了目光,专心于眼前的女孩,目光深情。 宿敌确实需要郑重对待,可和心爱的女孩相比,所谓的宿敌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夏弥薄唇微抿,小脸认真道:“师兄,我们不能认输!” 在舞曲的高潮阶段,她以一个强劲的摆头,带动着楚子航进入了舞蹈状态,她的双臂是那样有力,摆正了楚子航的双手。 楚子航呼吸急促,近距离下他甚至能感受女孩的鼻息,那种阳光雨露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和很久很久前的记忆中的画面一样。 他的左手被女孩握住,右手被牵引着轻揽着女孩腰上,一时间无处安放,脚步比之和恺撒对舞时还要凌乱。 “……我不会跳舞。”他艰难道。 “安啦安啦,交给我就好了,你知道我初中就是舞蹈团的吧?”夏弥轻笑着。 听到女孩的说法,楚子航心中稍稍安定,呼吸逐渐平稳,身子微微放松,感受着来自夏弥的牵引。 在夏弥的控制和眼神暗示下,他渐渐跟上了节奏,所有动作像是刻在他的脑海里,胳膊怎么放,脚下怎么走,根本不必思考,他只需要放松心情,跟随女孩的指示。他们的舞蹈奔放自如,像是配合演练了多年。 他微微错开目光,看向恺撒的位置,恺撒与诺诺都没有再看他,而是沉浸在他们的舞蹈中。 “这种时候不要看别人,要盯紧你的舞伴。”女孩幽幽的嗓音响起。 楚子航脖子微僵,他之所以错开目光,就是因为不习惯在这样近的距离与夏弥对视。 “我记得你以前是舞蹈团团长。”楚子航试图让气氛不是那么尴尬。 “嗯。”夏弥应着,左手与他的右手十指交错,来了一个漂亮的高劈腿,舞裙飘扬,折射着缭乱的灯光。 “学的也是……这种舞蹈?” “不是哦,这个舞我最近才开始接触的。” “额,为什么最近突然有了兴趣?” “哼哼……师兄,你知道男女生会因为什么理由去主动学习跳舞吗?” “父母的期望?”楚子航迟疑着,出口那瞬间就后悔了。 夏弥的叹气声中满是“孺子不可教也”的意味,让楚子航面色愈发僵硬 “原理在摩天轮上和你说过了。”她提醒道。 “摩天轮?”楚子航惊疑不定道,“指的是十分钟告白感动海龟?” “感动海龟是什么鬼啊?师兄你的记忆重心真是一言难尽,不过算你答对了吧。”夏弥翻了个白眼,“学跳舞不仅可以握住喜欢之人的手,还能揽住对方的腰,哼哼,光明正大占双份便宜呢!” “原来是这样吗……” 楚子航忽然惊觉,他现在就握着夏弥的手! 夏弥的手纤细柔软,好像一用力就会捏碎,握住的瞬间让人不想松开,这就是武侠小说中提到的女侠的柔荑? 难怪某些武侠小说中单是男主人公握住女侠的手都能洋洋洒洒写个几百字,充分描述女侠的柔荑是多么柔软无骨,继而描写男主角复杂的心里变化,就好像被大锤砸了一下,那颗千年不化的心终于化冻了云云…… “师兄,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传说?”夏弥神秘兮兮道。 “什么传说?”楚子航努力平复心中的杂念,平静问道。 “传说中握住喜欢之人的手,手心就会一直出汗哦。”夏弥轻声说道。 楚子航一愣,连忙仔细感受着右手手心……很好,没有出汗,不然这种时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话说,师兄你怎么突然特意来学舞蹈了?”夏弥眨着眼睛好奇问道。 楚子航勉强找了个理由糊弄了过去,他不可能如实说,只能说是过几天晚会需要,每个人都要参加…… “师兄拉住我,曲终了!让我来画上句号!”夏弥忽然神采飞扬。 在终曲的余音中,恺撒和诺诺在静止中深情对望,但夏弥却没有停下舞步,她以手指按住楚子航的掌心开始了旋转。 绚烂的灯光下,裙摆飞扬,那道纤细的身影在他的面前起舞旋转,裙摆恍如开屏孔雀的尾羽,在灯光下肆意飞扬,这一瞬间仿佛全世界的灯光都加诸在女孩身上,她如天鹅般高高仰起头,嘴角带着一抹淡笑,目光迷离地在每个旋转的间隙中看向男孩。 耳边终曲的余音越来越远,世界安静无声,只剩下眼前的女孩。 楚子航恍惚中有种错觉,那栀子花般标记春天的气息正在离他越来越远。 夏弥的身影不停旋转着,好似要从他的掌心飞离,慢慢远去…… 和六年前失去重要之人的一模一样的惶恐涌现,楚子航猛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夏弥纤小柔软的手掌! 那是舞蹈的最后一瞬,夏弥完成了她的落幕,散开的舞裙收拢起来贴着腿,像是一朵盛开的花重新收拢为花蕾,散落飞扬的发丝缓缓落下。 她笑容嫣然地看着紧紧抓住自己手的男孩。 时间分毫不差,宛如天作之合般的默契。 自此。 曲终,落幕。 当楚子航回过神时,他突然发现四周静悄悄的。 回身四望,所有人都走了,这间偌大的舞厅内只剩下他和夏弥。 其余四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他们腾开了位置。 片刻后。 楚子航和夏弥并肩走出了舞蹈厅。 “路师兄他们真的没等我们哎!”夏弥踮脚四处张望。 楚子航面无表情,他能理解恺撒等人的离开,但路明非和芬格尔的离去,那就是纯粹的故意了。 这两家伙毫不犹豫地卖了他。 “回寝吗?”夏弥转身问他。 “嗯……今天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楚子航深呼吸道。 “师兄你明天有什么计划?” “图书馆,我今天下午……”楚子航犹豫了下,低声道,“我和师弟去了妖精湖,真的在湖底找到了那把剑。” 夏弥瞪大眼睛道:“哪把哪把?” “暂时不确定是不是传说中的那把圣剑,我接下来准备在图书馆里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资料。”楚子航老实道。 “你们居然不带我一起玩!”少女发出了败犬的悲鸣。 “抱歉,一时间太仓促了,没来得及喊你,主要是师弟的意思。”楚子航歉意道。 “可恶,路师兄居然是这种人!我记住他了!”夏弥悲愤道。 楚子航神色平淡,丝毫没有要为师弟辩解的意思。 “那把剑锋利吗?”夏弥凑近,好奇宝宝似的追问着。 她问了一大堆问题,楚子航到最后干脆邀请她明天在图书馆见,届时他会带上这把剑。 夏弥这才心满意足地暂时放过了他。 他们并肩行走在夜色下的校园中。 屹立在道路两旁的梧桐树静静立着,楚子航偶然一瞥,看见了这些在黑暗中如卫士般高大的身影,那种时光的漫长感扑面而来。 他有时会想。 这些梧桐树驻足于此的岁月中,见证了多少故事,又丈量了多少学生或仓皇或难忘的四年? 在这些故事中,有多少故事是遗憾结局,又有多少故事迎来了圆满? 他初中读到纳兰性德的诗——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他初时以为这是一首爱情诗,后来才知这是写给友人的拟古之作,可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单是第一句,就让曾经的楚子航心绪万千。 初时的美好令人难忘,可惜人生注定不能只如初见,也注定不可能永远美好,初时的美好往往决定了未来离别时的伤感,到头来不如不见…… “对了师兄,有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夏弥握紧小拳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什么?”楚子航一愣。 “师兄你应该知道我以前是跳芭蕾的吧?”夏弥脚尖点地,轻盈地旋转,她的脖子修长,腿也修长,就像踏水的天鹅。 “你去我家那天,我就在你背后的瑜伽垫上练习。”少女皱了皱鼻子,瞪大眼睛道,“提问!那天你有偷偷回过头吗?” “不,没……”楚子航下意识回绝,脑海中却想起了多年前的那抹惊鸿一瞥。 “不准骗人!骗人是小狗!”女孩突然喊道。 某人老老实实地急刹车,收住了最后一个字。 他们彼此对视,楚子航目光微微错开。 “也就是说……哼哼,我还以为你那天……我今晚挺开心的!”夏弥喜笑颜开,背着手,一蹦一跳地走在他前面。 校园中寂静的只有女孩的脚步声,还有她轻声的哼唱声。 楚子航听得很仔细,确认这不是之前她哼的那首falling slowly。 夜风吹散了女孩鬓角的发丝,夏弥脱下舞鞋,双手提着舞鞋,光脚走上了花坛,沿着狭窄的边沿前进,双手平伸摇摇晃晃保持着平衡,妙曼身线如剪影般纤毫毕露,夜风簌簌而过,由碧绿转向淡黄的叶子旋舞着从她身旁坠落下来。 楚子航怔怔望着女孩的背影。 这幅画面在他脑海中定格,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忘不掉。 “明天见!” 夏弥忽然回头,丸子头立着,脸颊俏丽,洋溢着灿烂阳光的笑容。 她举起手冲楚子航挥了挥,动作轻盈地跳下花坛,青春活力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夜色中。 站在路灯下目送夏弥的背影远去,楚子航无意识地攥紧了先前与夏弥十指交错的右手。 手心中有些潮湿,不知是谁的汗水。 …… 而另一边,在建筑和教学楼都褪去了主角光环,隐没在了夜色中的当下。 路灯,长椅,梧桐的树影下。 夏弥并没有直接回寝室,她安静地坐在长椅上,身上落满了梧桐枝叶疏斜交错的影子。 她抬头迎着从山林间吹来的夜风,远方宁静祥和的夜幕映入她斑斓的眼瞳。 她的面颊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些泛红,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攥紧的死死,手心中热热的,有些潮湿。 “传说居然是真的诶……” 她小声嘟囔着,呢喃声被夜风吹走了好远。 第一百零五章 弗拉梅尔一脉 茶杯中热气氤氲,茶香四溢在校长办公室内。 昂热坐在办公桌后,愣愣地看着破天荒离开那间阁楼,这几十年来首次踏足校长办公室的大肚子老男人。 “见鬼,今天是什么日子?曼施坦因要结婚了?”昂热难以置信地问道。 他放下茶杯,开始翻阅最近诺玛代他接收的各类申请书,试图找到曼施坦因风纪主任的结婚申请。 除了他儿子,还有什么理由能把这个老男人从那间堆满美女杂志和西部片的阁楼里拽出来?! 这简直是神迹! 副校长黑着脸,半点不客气地走到书桌前,将昂热杯中的红茶一饮而尽,末了砸吧砸吧嘴,不屑道:“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喜欢这种玩意。” 昂热看着牛嚼牡丹般一饮而尽,完全不懂茶道的老男人,头疼道:“你不待在你的地盘喝我给你带的气泡酒,来我这做什么?” “你不是求我帮你吗?”副校长挺着大肚腩,不客气地坐上了办公桌,“现在我来了。” 昂热起身走到了书柜前,打开一层暗格,从中取出一瓶威士忌,又拿出两个杯子,递给老朋友一个。 “你来的有点早了。”昂热给守夜人倒酒,耸肩道,“加图索家族的代言人还没出发呢。说吧,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中国人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天的行为就是典型。” 副校长嫌弃道:“别跟我拽中文,学院里推行中文教育还是我的意见,你中文可没我好。” “好好好,所以你到底找我什么事?”昂热跟他碰了杯,扬眉道。 副校长将威士忌一饮而尽,却是一言不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木地板。 昂热愈发好奇这家伙遇到了什么事,按理说这世上鲜少有能触动这家伙的心弦的事情,曾经除了他的宝贝儿子以外,还有一位女学生,而那位女学生死后,这位老朋友愈发显得孤僻了。 他今天的状态,不说前所未见,也是罕有中的罕有。 “有人把我老师的坟给挖了。”副校长慢吞吞说道。 手中酒杯哐当落地,昂热目瞪口呆,浑然顾不上摔在地上的酒杯。 “你……你说什么?!” “好吧,这样说不够精准。”副校长挠了挠头,又道,“应该说是撬开了我老师坟墓的大门,但又止步在门前,只拿走了守在门口的一把炼金器具。” “听上去是个懂规矩,讲礼貌的义贼,他给你留信问好了吗?”昂热摊手道。 “别闹,我没跟你在开玩笑!”副校长不满道。 “哦,那你继续。”昂热毫不在意地耸肩。 “……我感觉你还是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 “废话,听听你说的是什么,有人把你老师的墓盗了?你老师是谁,秘党的大炼金术师!” “额,吹捧归吹捧,千万别捧杀,你们这群混蛋连青铜与火之王的白帝城都洗劫一空了,还顺手把炼金宝座上的君王给宰了,我老师再牛叉也比不上伟大的诺顿陛下。” 听到这说法,昂热一愣,摩挲着下巴的胡茬若有所思道:“听上去,好像是这个理……” “对吧!”副校长一摊手,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这家伙不惜黑了一把死去上百年的老师。 “好吧,就算你没说谎,可你不赶紧去给你老师的坟墓重新安道门,来找我干嘛?”昂热疑惑道。 副校长没好气道:“安个门有屁用?人家都锁定位置了,什么门能挡得住现在的科技?” “那……迁坟?”昂热建议道。 “我可不想亲自去体验下我老师布置的炼金大阵。”副校长果断摇头。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找人!把那个挖我老师坟的坏种挖出来!”副校长恶狠狠道。 “好主意!那么上哪去找?”昂热无奈道,“对了,你老师的坟墓到底在哪里?” “……学院附近。” “哦,学……你说什么玩意?学院附近?!”昂热顿时瞪大了眼睛。 副校长叹气道:“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一直留在学校里吗?一部分原因就是给我老师守坟,不仅是我老师,我老师的老师,老师的老师的老师……都在那座坟墓里。哦,当然,几代前的都只剩下衣冠冢了。” “具体位置方便透露吗?” “记得那座妖精湖吗?就在湖底。” “你怀疑是学院的学生?” “这不需要怀疑,肯定是!”副校长斩钉截铁道。 “好吧……我会让施耐德查一下最近几天有没有学生外出去那座妖精湖的附近。”昂热苦笑道。 副校长突然恶狠狠道:“你个老小子可别给我监守自盗!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座坟里有我老师活着的时候亲手布置的炼金法阵,我自己去都没把握能完美破除!” 昂热心虚道:“我怎么会盗秘党前辈的坟墓?你想多了。” “最好是这样。”副校长冷哼着,突然冷不丁道,“那座坟里没什么好东西,好东西都在我这边,你觉得我会任由这些好东西尘封在墓里陪葬吗?” 昂热遗憾表示:“这样啊,真是太可惜了。” “你特娘还是想盗我老师的坟!”副校长当场急了。 “冷静冷静!”昂热连忙给副校长的酒杯斟了满满一杯酒,“喝酒!” “不过怎么会突然有学生把你老师的坟给撬了?”昂热好奇道。 “我怎么知道,这一百年里都安然无事,谁知道前几天我收到了预警,跑过去一看,不知道哪个混小子把坟墓的‘大门’打开了,取走了墓前的一把炼金物品。”副校长没好气地举起酒杯。 “炼金物品?”昂热贴心地为老朋友斟酒。 “准确的说是半残废品,听说过亚瑟王的传说吗?” “亚瑟王?当然!” “传说中亚瑟王从妖精湖中获得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就是那把。” “哦哦!王者之剑,这么牛逼的东西只是残废品?” “剑的‘活灵’消失了,重要核心出现了残缺,找不回了,当然是残废品。”副校长耸肩,又是一饮而尽。 “这样啊,真是太令人遗憾了。”昂热叹息着,又为老朋友倒满酒,“话说今天夜色如此之好,你介意再向我透露点你们弗拉梅尔一派的小秘密吗?” 很少有人知道,卡塞尔学院还有个炼金原理部,和“人才济济”的装备部不同,这个部门仅有一个成员,那就是学生们亲爱的副校长阁下。 而在秘党中,历代弗拉梅尔导师都是秘党的首席炼金大师,如果弗拉梅尔导师说他只懂点炼金术的皮毛,那其他炼金大师就只有跪下说什么是炼金术小的不曾知晓啊。 副校长微眯着眼睛,慢吞吞道:“今天心情好,和你透露点。” “等等,你老师的坟墓差点被盗了你心情好?” 明知不该在此时打断老友,可昂热还是不禁被这个浪货的“尊师敬道”给震撼了一把。 “啧,你懂什么。”副校长撇了撇嘴,“那老家伙当初逼我学炼金术的时候打的可用力了。” 昂热无言以对,果然是一对贤师高徒。 副校长懒洋洋道:“关于尼古拉斯·弗拉梅尔这个名字,你应该多少有些了解吧?” “当然,基础的部分就跳过吧。”昂热颔首道。 弗拉梅尔一系的人要追溯到炼金术历史上那位神秘的尼古拉斯·弗拉梅尔。 他生于1330年,号称死于1427年,但后来人们挖开他的坟墓,里面是空的。 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巴黎当抄写员,因而有机会接触到各种古代文献,包括炼金术文献,在那个时代印刷术还没有在欧洲流行开来,古籍的复制主要靠抄写。 某一天,尼古拉斯·弗拉梅尔得到了一本叫《犹太亚伯拉罕之书》的古籍。凭借从其他古籍中学来的炼金术知识,他破解那本书的秘密,打开了古老的炼金术大门,从此元素转换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他一夜暴富,在巴黎建了十四间医院和教堂。 多年之后人们打开了他兴建的那所教堂的地下室,发现从地面到屋顶都写满了神秘的符号,那些充满力量感的符号仿佛被困的龙蛇,无人可以解读,牛顿就曾尝试将他的著作翻译成英文。 在炼金术学界的历史上,尼古拉斯·弗拉梅尔被公认为最后一位打开了炼金术之门的大师。 人们普遍认为他炼成了传说中的不死药,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几个世纪以来,不断有人见到他仍旧出没在巴黎的大街小巷。 而根据秘党记录的历史,初代的尼古拉斯·弗拉梅尔导师在15世纪初加入秘党,他的寿命很长但并非不老不死,之后他的继承者们都叫尼古拉斯·弗拉梅尔,这一脉一直传到今天。 历代的弗拉梅尔导师都没把炼金术的秘密跟秘党分享,因为担心炼金术会被滥用在跟人类命运无关的地方,但他们多年来一直谨守着当年的承诺,在背后支持秘党,对抗龙族。 所以应该说弗拉梅尔一系是秘党的盟友而并非成员。 历代的弗拉梅尔导师也一直德高望重,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一代的传承出现了一些问题,是这么个“孝顺”的浪货继承了先师的衣钵,但他在炼金术上的表现和龙血纯度仍旧无愧于弗拉梅尔这个伟大的姓氏。 昂热不清楚这家伙的血统浓度,但知道这家伙的血统绝对在自己之上! 他的言灵是【戒律】,言灵序列表编号106的强大言灵! 凭借在学院地下搭建的庞大炼金矩阵,他能压制全校所有人! 在昂热所熟知的人里面,只有某个东京的老家伙掌握的言灵,才能压副校长一头。 副校长整理了下思绪,开始向昂热介绍他伟大的师承。 “在我老师留下的祖师手札里,是这样记载的,我的先祖偶然得到了一本记录着世界真相的古籍,这部神秘的文献名为《犹太亚伯拉罕之书》,他花费了二十一年去做解读这本书的准备,最后在一位希伯莱学者的帮助下勉强逐字逐句解读了这本书的大半内容。” “可以说,正是这本书,奠定了弗拉梅尔一脉现如今的地位。” 副校长直接把昂热手中的威士忌整瓶夺了过来。 “那本书里到底记载了什么?”昂热问道。 “我没看到过,不过祖师手札上是这样记载的——它有以7页为一组的3组,包含着首页,每一组的第七页都没有任何文字,但在第一组的第七页上,画着一根被巨蛇吞噬的魔杖。”副校长阁下豪迈地对瓶吹。 “巨蛇?”昂热挑眉道,“就是你提及过的乌洛波洛斯吗?” “不确定,不过我老师是这么说的,他认为那本书是魔术之王乌洛波洛斯留下的神启。” “神启?你老师认为乌洛波洛斯是神?” “炼金术和言灵并称龙族力量的终极,掌握极致炼金术的人,自然就是神。” “乌洛波洛斯是龙王?”昂热惊疑道,“等等,魔术之王乌洛波洛斯不会就是青铜与火之王吧?” 在炼金领域,乌洛波洛斯象征着宇宙的统一和永恒,亦代表着循环、不死与重启。 炼金术士把它作为魔术之王进行崇拜,而在龙族世界中,掌握炼金术极致的正是青铜与火之王,昂热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两者其实是一个人。 副校长放下酒瓶子,摸了摸酒槽鼻子,沉默了好一会才道: “诺玛,离开这间屋子,留我们两个单独待一会儿。” “请问时间呢?” “半个小时吧。” “明白,从现在开始的30分钟内,校长办公室将在我的监控范围之外。” 诺玛说完,所有的设备都停止运转,包括安置在隐秘位置的摄像头和录音设备都统一锁死。 昂热皱眉道:“有必要这样吗?” “当然有必要,接下来我要和你说的,是弗拉梅尔一脉发现并保存至今都不曾向外人透露的绝密。”副校长淡淡道,点了点脑门道,“所谓的绝密是不可能保存在系统和硬盘里的,只能保存在这里。” 昂热受宠若惊道:“我是历史上第一人?” “对,你是第一个,秘党中没有人得到历代弗拉梅尔的认可,你是例外。”副校长耸肩道,“感受到我对你的偏爱了吗?” “感受到了,简直爱的深沉。”昂热感慨道,起身从酒柜中拿出了另一瓶珍藏已久的威士忌。 看到昂热手中的威士忌,副校长眼睛都直了,大骂道:“见鬼,我记得你说过这玩意你早就喝完了!” 昂热扬眉道:“不要在意这种细节,这样的夜晚值得我们来一杯!” 副校长骂骂咧咧的,直到第一杯酒下肚,他才缓缓吐了口气,终于整理好了思绪。 此刻这间校长办公室独立于校园之外,连智能灯都已熄灭,只剩下一盏老式的烛灯。 树影在高窗上摇曳,烛火静谧而幽暗,看起来就像是古老教堂的深处。 副校长低沉而冷峻地讲述着弗拉梅尔一脉隐藏了数百年的“真理”。 “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在我的祖师,也就是第一代弗拉梅尔得到的‘神启’中,伟大的魔术之王乌洛波洛斯,是早于青铜与火之王的炼金之王!” 第一百零六章 从失落文明到地理探讨 路明非哼着小曲,提着一个竹篮子溜达在校园的小路上。 他刚从图书馆的方向回来。 这几天里,楚子航白天一直窝在图书馆里翻阅古籍,晚上则去舞蹈厅练习舞蹈。 夏弥则几乎是形影不离,白天陪读,晚上陪练。 托师兄的洪福,他路某人也能在卡塞尔学院喝到一碗正宗的银耳羹了,幸哉幸哉。 今晚回来的路上,他顺路和零完成了一次秘密接头,到手了一些“补品”,就提在他的手上。 古龙血清。 对任何混血种都来说,这既是求之不得的圣药,也是蚀骨的剧毒! 而对于如今的他来说,这是一份“补品”,还是大补之物。 卡塞尔学院的人都知道,他路明非是学院唯一的S级学生,血统优势比超A级的狮心会会长楚子航还要高,只不过存在一个最大的疑点,那就是没人能从此前的路明非身上,找到那份血统优势的证明。 没有人! 昂热也不行! 昂热也不清楚他的具体血统浓度,秘党无法通过鉴别血液内的某种成分来判断血统的具体浓度,只能通过对龙文的感应来大致判断。 而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当属路鸣泽,以及现在的他。 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情况。 严格来说,他当前的龙血浓度并不高,这点综合体现在他的身体素质上,血统的优势除了体现在言灵方面,就要数体能与智力。 而上一世的他在经历了【尼伯龙根计划】后,身体素质也不过从E提升到了A,智力方面也用不着多说,他远没到牛顿、爱因斯坦的层面…… 曾经的他之所以能“变身”,掌握君王级的力量,都是路鸣泽的功劳。 至于属于他自己的权柄…… 在过去的岁月中,路明非一直在自我拒绝,拒绝承认那个曾经存在的,暴虐的高天之君! 在否认自身存在的同时,他也拒绝了那份“存放”于冥冥中的权柄。 路鸣泽与他的交易,明面上索要的是他的灵魂,实际上是在逼迫他承认、接纳“自身”,此外还在转让权柄,将曾隶属于他的部分权柄重新还给他,甚至还有那份原属于路鸣泽的权柄。 而这一世重启归来,他只带回了一件东西,那就是“至尊的心”,亦是曾经失去的至尊位格。 初代种层面,大家都是纯血,血统已升无可升,无法进一步提纯。 到了这一步,【位格】才是关键,要想进一步强化自身的权与力,唯有夺取他人的【位格】。 位格对应的正是权柄,言灵序列表的最后几位,【烛龙】这种终极言灵,只有对应王座上的君主,才具备完美释放的资格。 诺顿只有在吞噬康斯坦丁,获取康斯坦丁的那部分【位格】后,才能够释放灭世级的【烛龙】,此前的【烛龙】,都只能算是打折促销版。 【位格】存在于血脉与灵魂,是君主的标志,亦是权与力的显化。 就如一顶冠冕,王座上的双生子分别占据这顶冠冕的一半,唯有得到另一半冠冕,才能真正称得上是完整的君主。 龙王之所以能进行茧化重生,也是依托于这份【位格】。 混血种知晓龙王重生的秘密在于他们会提前为自己准备好“卵”,但混血种并不知道—— “卵”其实是双份的。 一份关乎于肉体,另一份……是灵魂。 肉体脱离不开现实,所以这部分有迹可循,就如诺顿兄弟将卵存放在了白帝城。 而灵魂则是虚无缥缈,即使同为初代种,也不可能找到对方灵魂之卵的所在,根本无迹可寻。 于初代种而言,肉体就相当于“存世之锚”,即使“卵”藏在了北极,而初代种死于南极,他的灵魂也终将回归“卵”的所在,进行漫长的休眠,而后重现世间。 秘党自以为找到了杀死初代种的办法,那就是在他们来不及准备卵前就杀死他们,这样初代种就会真正死去,留下一具拥有“权能”的龙骨十字,龙骨十字里凝聚着第五元素——精神,他们可以从中提取出贤者之石,而这正是初代种磅礴的精神力量的实体化。 但这终究只是他们的遐想…… 只是失去肉身之卵,远无法真正杀死初代种! 纵是灵魂成为了无根之萍,他们也能通过漫长的时间来恢复,重新凝聚失去的部分权柄。 在路明非重新找回的那些记忆中,有部分游离在龙族之外的初代种,他们不愿臣服于命运,无心插手权力的角逐,他们自称为“尘世的观察者”,永远坚守第三方立场。 可惜的是,从来没有中立。 没有一位王能容忍中立的存在。 这些古龙都一一遭受了清算,或是死于新的至尊之手,或是死于四大君主手中,又或是死于曾经的子民之手。 他们的卵被一一找出,彻底销毁,灵魂游荡在尘世中,以精神生物的身份生存。 他们虽然同样是初代种,但并不具备四大君主级别的【位格】,只能沦为精神体,寄宿在其余生灵的体内。 他们就如失去了爪牙的老虎,虽然余威还在,但也仅剩这点余威了。 于龙族而言他们是世界上最“美味”的补品,于混血种而言他们是最好的实验品,也是提取贤者之石的珍贵原材料。 他们只能隐姓埋名,潜伏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苟延残喘。 四大君主与他们不一样,四大君主能通过漫长的时间重新凝聚遗失在龙骨十字中的权柄,重铸肉身,但这需要比原本的茧化还要漫长十倍的光阴。 对龙族来说,茧化重生绝对算不上享受,更类似于苦难。 而对于至尊而言,茧化过程会更加漫长…… 因为他们掌握着远超四大君主的力量,这是对等的。 在英国那座湖边,路鸣泽告诉他,四大君主都曾先后释放灭世的言灵,掀起毁灭世界的元素灾难。 路明非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想来,必然有部分原因是为了摧毁同族的“卵”,拖延某些存在归来的时间。 虽然成功率不高,但万一呢? 至于他和路鸣泽昔年的遭遇,比之失去肉身之卵还要惨烈的多。 他们不仅被人窃取了一半以上的权柄,更失去了自己的“名字”! 于龙族而言,文字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名字更是如此。 但最重要的,还是曾经的他,根本不曾留下所谓的“卵”! 这直接导致了即使他重返世间,也是浑浑噩噩,在尘世中几度迷失自我,经受不断的“磨损”,最后几近彻底与过去告别。 追溯那段记忆,路明非能找到的原因只有一个—— 傲慢。 “唉,第一世装的牛逼,得花多少辈子来偿还。” 路明非本来心情还不错,一想到这就不由耷拉下脑袋,垂头丧气。 目前,他曾经的那份无与伦比的精神力量正在慢慢归来,可他当下无法进行茧化换血,简而言之就是肉身跟不上愈发磅礴的精神力量。 他手中的古龙血清,就是用以给他强化肉身的。 就相当于上一世的尼伯龙根计划。 只不过他不再需要炼金矩阵的配合,他自己的精神力量就足以抑制龙族血统与人类血统的冲突。 …… …… “等等!” 昂热举手,就像台下提出问题的学生,惊疑不定道, “你在说什么?青铜与火之王之前的炼金之王?你在讲故事吗,这故事还是你祖师爷编纂的有关龙族的同人小说?” 副校长吐了口气道:“抱歉,是我疏忽了,忘记和你强调一件事了。” “是吧,我就说你忘记强调以下内容皆为童话了。”昂热微笑道。 “不,我要和你强调的是,不要在我向你揭秘的过程中质疑我的任何话!”副校长狞笑道,“如果你再敢质疑我,等调查组抵达学院,我第一个弃暗投明!” 昂热面色一僵,挤出一丝笑容,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我知道你会质疑,因为我曾经也是这样质疑我老师的。”副校长笑容和蔼道,“而我的老师,也是和刚才类似,以抄写一百遍炼金条文威胁我的。” 昂热捂脸,他知道这个浪货不靠谱,但他没想到这狗贼竟然能记仇到这种地步,将当年受的苦算在他头上。 “听着,昂热,这听上去确实不可思议,在你熟知的龙族历史里,四大君主就是世界的霸主,他们都曾毁灭过整座世界,而再之上的黑王和白王,那已经是神的领域了。” “等等,难道不该是‘我们熟知的历史’?” “当然不是,弗拉梅尔一系自有传承,我现在和你说的,就是我们这一脉流传的‘真理’,也即是世界的真理。”副校长笑容诡谲道,“我的祖师通过对那本古籍的解读,窥探了失落文明的一角。” “失落文明,指的是龙族文明吗?” “也许更久远,因为我们不确定乌洛波洛斯算不算龙族。” “见鬼,我们连龙族历史都没挖掘清楚,你就要告诉我在龙族之前还有一个更古老的文明?” “事实上,玛雅人早就告诉你了。” “玛雅人?你别唬我,我前不久还向我的学生科普了一番玛雅人的预言。”昂热狐疑道。 “你确定你真的了解玛雅人吗?”副校长慢慢道,“玛雅文明很神秘,他们掌握着很多超越时代的‘技艺’,他们最出名的就是留下的预言。直到今天还有很多人认为玛雅文明是外星人留下来的。” “那是因为世人不知道隐藏在历史中的龙族,我们一直致力隐瞒龙族的真相。”昂热叹气道。 “这不重要,回答我,昂热,你是不是认为玛雅人预言的前四个太阳纪分别毁在四大君主手中?”副校长淡淡道。 “难道不是吗?”昂热皱眉道。 “这就是问题的重心所在,我要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龙族的历史长达多久吗?” “几千年?也许是几万年,玛雅人的一个太阳纪是5125年。”昂热沉吟道。 “那么地球‘活’了多久。” 昂热愣住了。 地球活了多久?按照地质学家的研究,地球的历史是以亿为单位的,目前的主流观点是地球已经活了46亿年,预计还能活几十亿年。 “看吧,华生,你发现盲点了,地球活了几十亿年,而龙族不过几万年、几十万年,那么之前的历史呢?你认为玛雅人的太阳纪分别对应龙族四大君主,但这只是你的推断,我的祖师认为玛雅人预言中的四大太阳纪,分别对应一个失落的文明,而龙族是第五个。” 昂热沉默好一会,轻声道:“证据呢?我不是在质疑你,如果第一代弗拉梅尔导师真的这么认为,以他身为炼金术师的严谨作风,他必然找到了足以佐证这一说法的证据。” 副校长感慨道:“是的,他确实找到了证据,证明在龙族之前至少还有另一个遗失的文明。” “是什么?”昂热深吸了口,低声问道。 夜风忽然从侧开的窗户间隙中吹进来,凉风游走在屋内,烛火摇晃起伏,他们的影子在墙上扭动着。 昂热解开了衣领的第一个纽扣,缓缓喘了口气。 屋内压抑的超乎他的想象,从诺玛离开后,这间屋子就沦为“无法之地”,他们在这里谈论隐藏在历史中的阴暗面。 副校长低声道:“你自认为是搞科学的,那你一定清楚大陆板块漂移说,对吗?” “板块漂移?”昂热惊诧道,“失落文明后,你准备和我探讨地理知识吗?我可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博学!” “废话,有个人拿着炼金鞭子在背后时刻准备抽你,你也能像我一样博学!”副校长没好气道,“废话少说,进入正题!” 昂热沉吟道:“人类系统性研究地球整体地质构造是从十九世纪开始的,现代大地构造学说的发展历程可以说是三部曲——大陆漂移说-海底扩张说-板块构造说。” “其中,魏格纳在1910年提出了大陆漂移学说,他认为地壳分为六大板块,浮在地幔层上漂移,而地幔层里充满了熔岩状态的玄武岩,所以你可以把地球看作一个鸡蛋,它的蛋壳碎成了六块,浮在蛋清上飘来飘去。” “这些几亿亿吨重的板块漂移得很缓慢,每年只漂移那么几厘米,但日积月累它们能漂上几千公里。在大概一亿年前的中生代,非洲、南美洲、澳大利亚和南极洲这些大陆都还是一个整体,它们聚集在南半球,形成了名为‘冈瓦纳古陆’的超级大陆。在之后的几千万年里它们向着不同的方向漂移,最终形成了今天的印度洋和南大西洋。” 副校长点头道:“很好,所以你们认为在一亿年前,大陆板块是一个整体,并给它取名为‘冈瓦纳古陆’。” 昂热摊手道:“对,虽然截至目前学术界仍旧拿不出铁证,证明板块漂移、构造说,但这些说法并非纯粹的奇思妙想,还是有一定科学依据的。” 副校长惊叹道:“我一直都很佩服人类的奇思妙想,他们总能抓住那乍现的灵感,于不可能中推导出隐藏在历史中的真相。” “你什么意思?”昂热疑惑道。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人类能想到的事,龙族也能想到。” 副校长语气幽然,他放下酒瓶,倒映着烛火的眼瞳仿佛熔金。 他给自己点燃了一根雪茄,许久才缓缓吐出一道青色烟雾,低声述说着秘党也不知晓的隐秘。 “人类从十九世纪正式开始系统性认识地球的大陆板块构造,可龙族早在诞生之初就开始研究世界!” “你们认为要追溯到一亿年前,大陆板块才是一个整体,但在龙族的历史里面,几万,又或许几十万年前,大陆板块本就是一个整体!而打破这块整体,让大陆板块四分五裂的,正是龙族间的战争!” 第一百零七章 最后一个闪族人 “不可能!”昂热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副校长,“我虽然不是专业的地理学家,但也知道大陆板块的运动绝不是几万年几十万年就能彻底成型的!!” “事实上,可能更短。”副校长慢吞吞道,“也许根本没有几万年几十万年,而是几千年,而大陆板块从变动到基本稳固,只用了几十年、几百年。” 昂热沉默着也点燃了一根雪茄,缓缓吐出一口青烟道: “这完全不符合人类测量到的各类数据,数据是不会骗人的。” “但是数据可以仿造。”副校长淡淡道,“甚至不需要仿造,也许你们的研究方向或者说标准,压根就是错误的。” 昂热扶额道:“你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就要抹杀地理界上百年的科学研究吗?” “不是我,是龙族。昂热,你必须承认,这是一座并不那么‘科学’的世界,而你们总想用科学来完全解释这座世界。事实上你们不过是另一批基督教徒,基督教徒信奉的是上帝,而你们信奉的是科学。你们中的部分人自诩为新时代的知识分子,抵触宗教信仰和神秘学,甚至将对后者的厌恶鄙夷升华为了对科学的无限推崇,认为科学即真理。当你们将科学推上神座,就意味着你们根本没有理解透‘科学’的含义,无论是神秘学还是科学,本质都是理解世界的工具,工具是拿在手里用的,不是供起来的。不要因为手里的工具出现了问题,进而去怀疑整座世界都出现了问题。” 副校长摊开手,右手指间夹着的雪茄青烟袅袅,神色平静。 昂热轻轻倚靠着椅背,揉了揉太阳穴,沙哑道:“好吧,很有说服力的说法,继续说下去。” 副校长耸了耸肩,继续说道: “你该关心的问题,应该是我的祖师从哪里得到的这一秘闻。” “在解读完《犹太亚伯拉罕之书》之书后,我的祖师当晚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事后他在自传中是这样记录的:我的灵魂飘入了另一座世界,那是亡者的世界,是死去的世界,一切物质的属性都在这里被颠覆,光不再是光,黑暗不再是黑暗,我能感受到世界基础规则的差异……” 副校长以法语轻声诵念,嗓音幽然而晦涩。 烛光在他的身后摇曳,忽的熄灭,屋内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寂寥地洒入屋中。 昂热在这瞬间仿佛看到了第一代弗拉梅尔导师所看到的世界,一座幽深、死寂、荒芜、绝望的世界…… 他猛地往后靠去,狠狠靠在了椅背上,目光惊疑道:“你做了什么?!” “别激动。”副校长抬手安抚道,“祖传的小把戏,我老师当年也是这么对我的,你可以理解为一小段精神共鸣,最初的源头来自于我的祖师爷,用意就是让你相信他真的看到了那座世界,而不只是‘做梦’。” “好吧好吧……”昂热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我确实隐约间看到了,那是尼伯龙根?” 副校长点头道:“单从自传中的描述,确实很像是尼伯龙根。” “那本书里面蕴含着一座尼伯龙根的坐标?”昂热目光渐渐炽热。 “你能想到的,我的祖师会想不到吗?”副校长无奈,“另外那本书也被带走了,我都没福缘一睹真容。” 昂热皱眉道:“带走?被谁带走了?” “当然是那名希伯来学者。” “希伯来学者?”昂热忽然一顿,瞳孔瞬间放大,惊呼道,“你说的是协助第一代弗拉梅尔完成古籍解读的那名希伯来学者?!” 副校长点头道:“祖师的自传里,是这么写到的。在彻底完成解读后,协助我祖师完成解读古籍的希伯来学者,带走了那本书,此后再不见踪影,我的祖师甚至亲自去找过他,但没有找到。” “我没记错的话,希伯来人就是犹太人。” “对,希伯来民族又称以色列民族或者犹太民族,古希伯来人是闪族的一支,他们信奉的……是上帝。”副校长轻声道。 昂热沉默着。 上帝,一个代表全知全能的名讳。 秘党非常了解上帝,也从来不信上帝。 在公元400多年,秘党的长老一度紧握基督教的大权,登上了教皇之位。 秘党,不,不仅是秘党,应该说是整个混血种领域。 混血种们在私下里默认着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世界的神话传说,其实都是翻版的龙族传说。 正如《圣经》中记录了路西法率领三分之一天使背叛了天界,而知道白王反叛史的混血种们,一致认为这书写的其实就是白王的反叛史。 而如果路西法是白王,那么端坐于天界的上帝只能是黑王尼德霍格。 但在这一刻,昂热从老朋友的话语中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他的这位老朋友,秘党的弗拉梅尔导师,正在试图推翻他对龙族的了解,推翻混血种旧有的观念。 “你应该感觉到了,那名希伯来学者有问题。” 副校长很坦然地看着昂热, “我的祖师在自传里是这么说的,他和那名学者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期间察觉到了对方的古怪之处,但并未多在意,那时的他将心神都集中在那本书上。等到他老了后,开始回忆过往,才发现那名学者身上藏着许多细思极恐的秘密。” 昂热问道:“自传里有详细举例吗?” “有。那名学者经常在半夜对着黑暗的地方自言自语,祖师半夜解手的时候听到过,用的语言也非常古怪,无法分辨是什么语种,第二天早上问他,他却一脸茫然,表示昨夜并没有起床。” “梦游?”昂热皱眉。 “我祖师起初也是这么认为的。”副校长耸肩道,“还有一个例子,这名学者是上帝的虔诚信徒,但他从不去教堂做礼拜,每个月第一天,都会把自己关在屋里绝食一天。祖师好奇问他,他说教堂里根本朝拜不到上帝,真正的上帝早已进入循环,不再干涉尘世的任何事务,上帝将这座世界完全交托给了后来者。” “循环?” “对,是这个词,但具体什么含义就不知道了。另外祖师还特意提到,这位学者偶然间和他说过一句有意思的话,他说真正的上帝并不是全知全能的,但这丝毫不妨碍上帝的伟大。” “……他到底算是理智信徒,还是黑粉头子?” “也许他说的才是真相呢?”副校长意味深长道,“他在离开前,给我的祖师留下过一句箴言——不要轻易相信梦里见到的生灵。” 昂热神色微微一变,轻声道:“他知道你的祖师会在梦中见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 “是啊,他一开始就预料到了,可我的祖师当时却完全沉浸在了梦中的世界,他每晚都会进入那座世界,在里面进行探索。” “等等,我记得第一代弗拉梅尔原本是世界上最后一位提炼出贤者之石的人!他提炼贤者之石的原材料难道是……”昂热震惊于自己的猜测。 副校长短暂沉默了会,低声道:“自传里没提,祖师晚年对那座世界的态度很微妙,掺杂着畏惧。我之所以知道进入尼伯龙根的人身上会留下标记,有标记的人能找到回去的路,就是源自于此。” “他究竟在里面找到了什么?” “我开头就和你说过了,真相,这座世界的真相!”副校长掷地有声。 “你是说板块运动的‘真相’?” “不,是所有。大陆板块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史前文明的证据,乌洛波洛斯存在和曾身为炼金之王的证明。他在自传里说,那座世界里会不定时地出现海市蜃楼般的画面,在那些画面中,他看到了完整的大陆板块,以及黑龙和白龙翱翔在天际的画面,而在一场变故中,大陆板块开始四分五裂。” “黑龙和白龙?!”昂热彻底震惊了。 第一代弗拉梅尔到底看到了什么? 黑王和白王吗?! “对,但是令他费解的是,他看到的黑龙和白龙和我们熟知的龙族历史存在差异,白龙的体型明显比黑龙要大的多,虽然体型不能代表一切,但他总觉得在那些画面中,白龙的地位要高于黑龙!” 昂热喘着粗气,在屋内不断徘徊着,神色变幻不定。 他终于明白第一代弗拉梅尔为何要将这些秘密隐秘传下,没有和任何人分享了。 这简直是颠覆人类对龙族认知的隐秘! 没有人会相信他,他也无法向世人证明,更不可能暴露自己能进入尼伯龙根的真相! 中国有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一座藏着无数宝藏的尼伯龙根,能提炼出贤者之石的尼伯龙根,会成为无数人眼热的目标。 莱昂纳多这老家伙能将这些事说给他听,就足可证明彼此间深厚的友谊与信任。 昂热既因为此事而感动,又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此前一度认为自己越来越接近最后的终极,可现在他却突然发现,他们根本没有真正、全面的了解过龙族! 龙族的历史在漫长的时光中被湮灭的太多了。 副校长斜眼看他:“能不能别走来走去了?看的我眼花。” 昂热站定,转身看他,沉声道:“我突然想起来,学院当年的选址就是由你负责的。” “照顾我老师的墓地啊,前面和你说过了,我守在这里的部分原因就是给我老师守墓。”副校长理直气壮道。 昂热摇了摇头,“你也说了只是部分。这世上还活着的人里面,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是那种安心守墓的人吗?还是说弗拉梅尔一脉的命运就是给上一代守墓?必然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促使你留在这里。是那位希伯来学者对吗?” 他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铁灰色的瞳孔里,炽烈的金色光焰吞吐。 屋内本来已经不高的空气温度在最后的一句话间好似冰凝了。 摇曳黯淡的烛火中。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着,没有一个人退让。 终究还是副校长主动扭过头去,看着那盏飘扬的烛火,叹息道:“别老这么敏锐,这么敏锐你会失去朋友的,要给朋友留点隐私的空间啊。” 昂热无奈道:“你不如从一开始就别告诉我这些,你抛给我的这些信息实在是太重要了,既然说了,那不妨再说的清楚些。” 副校长挠头着:“你猜的没错,我之所以留在这里不仅仅是守墓,也是依照我们这一脉的约定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那位希伯来学者。” 昂热认真道:“谁和谁的约定?” “当然是我祖师和他,难不成是我和他?”副校长不客气道。 “约定的日期是什么时候?” “2012年12月20日。” “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昂热苦笑了一声,“还特意提前了一天,这一天时间是给你祷告的吗?” 副校长罕见地没和昂热插科打诨,他沉默了一会,压低嗓音道: “请允许我再补充一下,这是原定的日期。” 昂热愣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副校长慢悠悠转过头,看向窗外寥廓的树影,轻声道,“我在检查老师的坟墓时,在湖旁边遇到这位学者了。虽然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但我能肯定那就是他。” “昂热,我之所以来这里找你摊牌,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时间到了。” “你之前说,你感觉自己距离终点越来越近,现在我给你的这个说法点赞。” “那位学者见到我后,长叹了一声。他说我们在错误的时间相见,意味着世界线在无形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动,有人打破了世界固有循环,此后的一切都将走向未知的命运。” 昂热的呼吸瞬间屏住。 第一代弗拉梅尔是14世纪的人,他的寿命已经足够悠久了,活到了16世纪,但那位希伯来学者……却活到了现在! “他是龙类?” “不,他说他是这世间最后一个闪族人,也是最后一个直面过上帝的人。”副校长幽幽道,“他自称为弃族者,之所以活到现在,是为了指引这一世代的生灵打破循环。” …… …… 寝室楼的天台上。 夜色寂寥,晚风微凉。 路明非独坐在天台上,双脚悬在半空晃悠。 他将十支古龙血清一并混入了一瓶威士忌中,举瓶对月,豪迈地大饮一口。 十支古龙血清听上去很多,事实上加起来也就10毫升。 他时而饮酒,时而清唱着郑钧的《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一切全都,全都会失去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你的眼泪欢笑,全都会失去 如果你爱上哪位姑娘,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如果有人想伤害她,你要用弓箭去射他 …… 对混血种而言是致命毒药的古龙血清混着酒液流入他的体内,就像流入了某个黑洞,没有任何反应。 这家伙甚至打了个酒嗝,醉意上涌,醺得面颊微红。 唱到最后,他都无需刻意模仿郑钧的撕裂沙哑的嗓音,近乎天成,歌词也渐渐变味,从拿弓箭射他变成了拿刀砍他,砍成肉泥为止…… 末了。 路明非呆呆地看着还剩半瓶的威士忌,心中留存的最后一丝清明是大意了,他娘选酒选错了,这瓶度数高了! 淦!撑不住了,靠你了…… 他抱着酒瓶向后栽倒去,俨然醉倒了。 一声无奈的叹息响起。 路鸣泽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他背后,接住倒下的哥哥,瞬间接过他手中的酒瓶。 他哭笑不得道:“你说你不能喝,就不能倒进杯子里吗?非得加进整瓶威士忌。仗着我还在你身边,就胡来是吧?” 可紧接着,路鸣泽的小脸上又多出了释怀与微笑。 哥哥这家伙啊……好像彻底变了,又好像全然没变。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哪一个哥哥。 是曾经暴虐威严,冷眼俯瞰尘世,连他这个弟弟都不放在眼中的至上君主,还是现在这个偶然展露出赫赫威严,但绝大部分时间都徘徊在脱线与二不兮兮之间的路明非? 其实每个都很喜欢啊…… 不过路鸣泽清楚,哥哥更喜欢现在的他自己。 那自己也喜欢现在的他吧。 路鸣泽抄起酒瓶子,硬塞进路明非嘴里,恶狠狠着: “就这么点血清库存,不喝全浪费了。看我全给你灌进去!明早起来等着头疼吧!疼死你!看你以后还装不装逼!” 第一百零八章 人生不能只如初见 翌日清晨。 路明非抱着头缩在被窝里,宿醉后头疼的厉害,完全不想动弹。 “师弟,你收到邮件了吗?今天校长约我们下午茶。”芬格尔从上铺探出头,摩拳擦掌。 “头疼,勿扰。”路明非有气无力道。 芬格尔惊异道:“好家伙,一身酒味,你昨晚这是买醉去了?祭奠你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的初恋?不对啊,他们不是说你搁东京找了个小女朋友吗?别睡了,多喝点水,宿醉后就要多喝水加速体液循环,师兄有经验!” 他翻身下床,准备给师弟倒杯水,目光就被桌上的水杯吸引。 芬格尔狐疑地凑近,杯子里的水竟然还是温柔的,他嗅了嗅,蜂蜜水? 还是刚冲泡不久的! “起来起来,你啥时候给自己泡的蜂蜜水,话说咱寝有蜂蜜吗?你居然背着我偷偷买蜂蜜……”芬格尔絮叨着,强行拉起了路明非,把蜂蜜水递给他。 路明非边捧着蜂蜜水,心中纳闷。 寝室哪有蜂蜜给他冲泡,听芬格尔这口气明显也不是他所为,那是……路鸣泽? 昨晚也是这家伙把自己弄回来的吧? 啧啧,有弟弟宠就是无所畏惧。 身后似有冷笑声传来,路明非毫不在乎,一饮而尽。 “复活!” “你复活个锤子!”芬格尔秀了秀肌肉线条分明的胳膊,强行把他塞入被子里,“我去食堂吃饭,顺道给你带碗白粥吧,下午还要去校长办公室享受下午茶,赶紧恢复。” 难得能享受到芬狗的“贴心关怀”,路明非顿时缩在被子里,用鼻子故作虚弱地嗯了一声。 等到芬格尔脚步声渐渐远去,路明非翻身而起。 他刚才没骗人,喝完那杯蜂蜜水后他真的“复活”了,小魔鬼不知道在里面加了什么料,宿醉的头痛消失的立竿见影。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古龙血清的强化效果才是重点。 他能感受到体内血脉犹如燃烧,反哺肉身,古龙血清在缓慢强化他的身体,在无法进行茧化的当下,这不是一蹴而就的过程。 路明非慢慢深呼吸,以绝对的精神力量控制着体内龙血,将近乎暴动的龙血强行压制。 这些都只能算小问题,真正的关键还在于不断“归源”的权柄,他大约估计了下,古龙血清的强化效果可能会有些慢,不过真到了必须时刻,他也可以强行燃烧血清中蕴含的力量,临时龙化自身,至于后果与副作用,对他倒是不值一提。 但后续还是需要进行茧化换血,才能完全掌握属于自己的权柄,又或者通过路鸣泽“华丽变身”。 上一世的他,在继承了尼伯龙根计划后,还进行了地狱式的强化方案,配合药物的血统诱导、好像要把全身的肌肉骨骼撕开再重新拼好的体能训练,以及最后填鸭式的战斗经验灌输,才在无言灵的情况下达到了真正A级专员的地步。 路明非随手翻开手机,来自诺玛的短信映入眼帘。 下午茶? 对卡塞尔的学生来说,校长的下午茶是莫大的殊荣,可惜路明非对此倒没什么感触,主要参加的次数稍微有点多。 看着时间还早,午饭又有人带,路明非坐在了电脑前。 他打开学院守夜人论坛,随意浏览了下,没发现什么惊喜,便开始发呆。 既然论坛目前没什么惊喜……那不如自己制造惊喜! 思索下,路明非点了下发帖,将帖子设定为同人创作类,沉吟片刻后他输入: 【那些年我们屠龙的往事】 建立帖子成功。 棒极了! 路明非心中暗笑,他本来是想起《东瀛斩龙转》的,这是芬狗上辈子在守夜人论坛的连载小说,一度号称纪实文学,可惜时间点不对,甚憾甚憾。 至于文笔什么的,他丝毫不在意,就算再差,也没道理比芬狗差吧?他曾经好歹也加入过文学社,还是土生土长中国人,怎么可能在中文造诣上输给芬狗这个德国人。 他的目标是:写芬狗的小说,让芬狗无书可写! 那么接下来就是开头了…… 从哪里开始呢? 路明非陷入了沉思,无意识地啃着指甲。 这让人有点难以抉择啊,是从自己刚入学,还是从三峡水库写起,可那得写到啥时候去…… 有了! 路明非眼睛一亮,灵感顿时来了。 现在守夜人论坛第一热度的帖子是什么? 当然是他在拍卖会上独领风骚的视频! 要结合实事蹭热度啊!开头就以拍卖会的细节为噱头,把大家先骗进来再说…… 他乐呵呵地开始敲击键盘,仔细回忆着那天的细节,开始书写自己的故事—— “当校长的玛莎拉蒂绝尘而去,临时演员‘暴发户’路明非捶着地面,对远去的校长发出正义的谴责与批判,只可惜汽车尾气已经将一切都抛到了很远之外。路明非无奈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抬头望天,天空澄澈如洗,一只从密歇根湖上误入人类城市的白翼湖鸥在高楼大厦间掠过。” “路明非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显得仓惶的湖鸥,好像在它身上看到了自己。” “他想着,若自己就是那只白鸥,在这陌生而喧嚣的城市中找不到出路,被嘈杂的人声和引擎声包围,大概也会这么惊恐不安吧?” “直到一辆加长的黑色林肯轿车平稳而无声地停靠在他的身边,司机下车为他拉开车门,他才中断了投向白鸥的视线。” “他觉得自己就像那只白鸥,但他无暇多想,他即将奔赴战场,代表学院执行任务,他的前方阻碍重重,但他不能回头,或许这就是成为S级的代价,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 …… …… “唉……” 图书馆内,楚子航抬起头,看向桌对面唉声叹气的女生,疑惑道:“怎么了?” 夏弥放下平板,双手托着下巴,叹息道:“师兄,你知道樱花下落的速度是多少吗?” “……你说的是《秒速五厘米》吗?你刚刚在看这部动漫电影?”楚子航瞥了眼她手上的平板。 “诶?师兄你也看过?”夏弥大大的眼睛中满是疑惑。 “你手里的平板是我的。”楚子航提醒道。 “哦哦哦!这几天每天抱着它,我都快忘记是你的了!”夏弥吐了吐舌头。 楚子航略微犹豫了下,道:“这是一部讲述青涩初恋的电影,里面有很多暗示,比如男女主最后在铁路边相见,樱花飘落的速度为每秒5厘米,你用这个数字去乘以13年,会得到一个数据,20498.4公里。这个距离恰好是绕行地球半圈的距离,也就是南极与北极的距离。如果用铁路轨道隔开,那就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导演借此暗示了他们的心以樱花飘落的速度彼此远离。” 夏弥震惊道:“还有这种弯弯绕绕的暗示吗?” “嗯。” “唉,好像把新海诚打一顿。”夏弥趴在了桌子上嘟囔着。 少女很快重新起身,开始无聊得刷起了守夜人论坛,突然间一则奇怪的帖子进入了她的视野。 夏弥呆了呆,犹自怀疑地点进了帖子里。 “师兄!出大事了!”夏弥声音肃穆而急促,“路师兄居然在写小说!” 楚子航再度抬头,疑惑道:“你说什么?” “路师兄在守夜人论坛里写小说,刚刚发布了第 一 章!书名叫做《那些年我们屠龙的往事》!” 楚子航因震惊而沉默着。 “咦,师兄文笔还挺好的嘛,以前不知道他还有这手!” 夏弥看的津津有味,不时赞叹一声。 “等等,不是吧?这就没了?” 她忽然傻眼地拉到了页面的最下面,咬着牙愤愤不平地快速敲击键盘。 【十一楼:夏弥:不是吧?就这就这就这?路师兄你真短!】 “怎么了?”楚子航问道。 “路师兄短的没法见人!”夏弥认真道,“我们都在批判他,师兄你也来!” 楚子航也打开了守夜人论坛,一眼就看到了首页上的第一帖《那些年我们屠龙的往事》,发帖人赫然就是路明非。 他微微一愣,不是玩笑,路明非居然真的开始在守夜人论坛上写小说?而且这帖子的热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涨,这么一会工夫浏览数已经破百了。 犹豫着点开了帖子,楚子航从开头开始读下去,发现师弟写的是不久前那场拍卖会,难怪热度上涨如此之快。 目前守夜人论坛最火的就是路明非在拍卖会上的那段视频,很多人都在讨论路明非的S级毫无疑问是实至名归。 误入城市的白鸥…… 楚子航沉吟着,师弟是在暗示自己身为龙类却生活在人类世界,在觉醒后感受到的仓惶与不安吗? 他继续读下去。 下面是一大通场景描写,例如—— “路明非踏入了歌剧院的正厅,浮华之气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环绕四周的通天立柱就像是雅典卫城的巴特农神庙废墟,但被漆成华丽的暗红色,支撑起了穹庐状的天顶,一盏接一盏的巨型水晶吊灯把所有的阴影都驱散……” 楚子航直接跳过这一段意义不大的景物描写。 但他很快愣住了。 充分体会到了夏弥的心情。 最后一段是—— “路明非迟到地踏入了大厅,眼前是数百双代表着血统的黄金瞳!他被包围了!在踏入大厅的一瞬间他就被无数混血种包围!那些自诩为上流人士的人们回过头,目光轻嘲而不屑地看着误入这场宴会的小湖鸥,谈笑间尽是对他的轻蔑与不屑……” 省略号不是省略以下原文,而是这就是他的结尾。 这家伙甚至还写了段预告: 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嘲笑与轻视,路明非该何去何从?敬请期待下一章《傲慢》!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继续下拉页面,看到了夏弥口中的“批判”。 【1楼:潜水的鱼:自己写自己?我震惊了!】 【2楼:潜水的猫:速度更新,今晚不更,直接登门造访友好交流。】 【4楼:刘海不留:终有一日刀在手,斩尽天下断章狗!】 …… 楚子航有些哭笑不得。 这家伙究竟怎么想的,是最近太闲了吗?自己以自己为主角写小说,名字还叫《那些年我们屠龙的往事》,用师弟的话来说就是槽多的简直没法吐。 他无奈摇头,刚要关闭论坛,对面的夏弥又惊呼道:“诶,师兄更新了!” 楚子航一怔,这么快? “噗……”夏弥突然笑出了声,“这家伙为什么才写了一章,就开始写番外了啊!” 楚子航默默刷新了帖子,选择了“只看楼主”。 下拉页面,很快就看到了夏弥口中的番外——路氏随笔第 一 章《人生不能只如初见》。 楚子航怔然当场。 人生不能只如初见…… 他的心莫名被触动了一下,缓缓沉降了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起,夏弥安静地看着电脑屏幕,楚子航深吸了口气也继续往下读。 …… “每个人的记忆中或许都有一道身影,也许是白裙飘飘,也许是长发及腰,又也许是篮球场上一个人投篮,琴房中一个人练琴,能站在窗前看几个小时大雨的大傻逼……总之,他们一定令人印象深刻。” “你也许是在每天乘坐公交去学校的路上顶着清晨的阳光看见的那道身影,或许是在大榕树旁看见她仰头时阳光落在她白裙上的瞬间,或者是学校的文艺晚会上看到她璀璨夺目的身影,伴随着台下雷鸣般的掌声,又或者是在每晚伏首写完作业后抬头望向窗外时,惊鸿一瞥看到住在对面的女孩长发散落地站在阳台仰望星空……” “而无论是公交上年少时紧张而期待的‘偶遇’,还是榕树下女孩曼妙纤细的美好身影,又或者是阳台上她居家的倩影……这一切画面都酸涩而美好地永远停留在我们的记忆中。” “即使多年以后,我们长大了,不再是曾经那个稚嫩少年,但当我们重新从脑海深处翻出这些画面的时候,依然美好的令人心生悸动。” “也许最后的最后,我们又见面了,但更多的还是已经擦肩而过,有些事早已时过境迁,即使见了面我们还要低头思考自己还有多余的爱吗?那一瞬间的丑陋玷污了曾经的美好,终是击破了所有的幻想……” “纳兰性德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我说人生不能只如初见!”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痛苦和嘶吼而停下庞大齿轮绞合前进的过程,所以才必须珍重当下,所以才必须牢牢抓住我们身边的人,所以绝对不要等到失去才学会后悔。” “我以前看过一本书,里面说全世界会有两万个人是你一见到她就会爱上她的,可你也许一辈子都遇不到一个。” “如果有一天你有幸遇到了……” “请代曾经的自己和她说上一句——‘我终于找到你了’。” …… 见鬼,这是什么东西? 无病呻吟的青春伤痕文学?师弟还好这一口?不过听说这家伙高中本来就是文学社的,这种东西应该算他的看家本领,信手拈来? 楚子航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夏弥。 夏弥安静地趴在电脑屏幕后面,女生果然抵抗不了这种攻击吗? 他重新低下头,抿着嘴,目光落在了那句“人生不能只如初见”。 他当然知道这句话,他一度认为既然人生不能只如初见,那便不如不见,这是他在失去那个男人后的感悟。 他刻苦铭心地痛过,将自己关在了六年前那个雨夜中的迈巴赫中,彻底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世界。 既然一开始的美好就注定了未来的痛苦,那只要从开端抹去,就不会有此后的痛楚。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也做好了随时孤身赶赴战场的准备。 可是…… 师弟在这篇随笔中说正是因为人生不能只如初见,所以才必须珍重,所以才要紧紧抓住身边的人! 和他近乎截然相反的觉悟,自己试图从一开始就否认一切,只要不曾拥有,就不存在失去,可师弟却说正是因为我们会失去,所以才学会了珍惜身边人,与珍重当下! 恍如触电的感觉从他的心头慢慢蔓延向身体的每个角落。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敲碎了,自六年前第一次被彻底砸碎。 他默默地抬头看着桌对面的女孩。 这些天里,这个女孩每天都会找借口来到自己身边,就像一块牛皮糖一样赶也赶不走,虽然他压根就没试图赶过。 他甚至已经习惯了桌对面坐着一个女孩。 说来夏弥刚刚才看完了秒速五厘米,现在又看着师弟的这篇随笔…… 他曾经看过一个分析贴,贴上说在新海诚的作品中,《她和她的猫》说明爱情可以超越物种,《云之彼端,约定的地方》说明爱情比世界的存亡还重要,可《秒速五厘米》却在说哪怕再纯真,再真挚的感情,也终究挣脱不了时空的距离,两个曾经相溶的心在经过了13年的时间后,彼此达到了地球上最远的距离。 但是……真的仅仅是这样吗? 楚子航忽然开口道:“你看过星之声吗?” “星之声?没有诶。”夏弥从电脑屏幕后探出身,微微歪头。 “可以看看,我的平板有存。也是新海诚的作品。”楚子航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而无澜。 “师兄,我有理由怀疑你想谋害我,说,你是不是想让我抑郁!然后待在我身边安慰我,以此趁虚而入!”少女眨着澈然的眼瞳。 “……” 楚子航侧开了目光,看向远方渐渐入秋的旷远天幕,轻声道: “新海诚拍过很多电影,《秒速五厘米》不过是其中一部。在《星之声》中,男女主相隔整整八点六光年,可他们的心却以超越光速的速度相互靠近,在最后一瞬紧紧贴在一起。” “所以,距离阻挡不了爱情!” 他微微加重语气,结束了这段对话,低下头再次埋首于资料的收集。 夏弥双手托腮,脸上渐渐绽放出甜美而动人的笑容。 她看着眼前的男孩,瞳孔中温柔如水,似乎写满了柔情。 她轻声说道:“这样啊,那我一定要好好看看这部电影了。” 在楚子航没有看到的角落中,少女的脸色先是微微有些黯淡,旋即她抬头迎向窗外,面容笼罩在阳光下,依旧是笑靥如花,好似充满了无限希望。 光尘在她脸庞边萦绕飞舞,似乎要将她隽永地记录在这年的初秋。 其实啊,她很早就看过这部动画了,也清楚地记得动画中男女主最后的台词。 所以…… 这算是变向告白吗? “呐,师兄……” “又怎么了?” “我昨晚看中了一款智能居家系统!” “智能居家系统?” “嗯嗯!超棒的,是专人定制的,可惜我打了电话,他们说预约要排到明年了。” “那就明年再买吧,你今年才大一。” “那到时候你陪我一起去吧?帮我把把关!” “……好。” 第一百零九章 下午茶 “师兄!” “师弟!” 楚子航推开校长办公室的大门,迎面便是路明非和芬格尔的招呼。 他微微点头致意,然后对着在场的校长和……副校长?他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除了帆船队集训和深水合格证考试外,竟然还有什么事情值得这位学院隐藏大佬从阁楼里走出来? “坐。”昂热伸手示意还空着的一张桌位,“真是难得,同时邀请三位学生参加下午茶,欢迎诸位的到来。” 说罢,昂热顿了顿,首先看向了芬格尔,目光说不出的纠结和复杂。 “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芬格尔你竟然还没毕业,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成为特派专员,像我一样在全世界搜寻龙类的踪迹了……” 芬格尔露出败狗一样的笑容,点头哈腰道:“都是为校长服务!” “怎么会这样呢?”昂热情不自禁地捂脸道,“你可是我寄以厚望的‘A’级啊!” “现在是G级。”路明非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在旁友好地提醒了一声。 芬格尔瞪了他一眼,难得也知道羞赧了一次。 “还有……这么低的级别吗?”昂热震撼道。 “他们为我新设的……因为又降级了。”芬格尔眉梢下塌,“谁叫咱们学院毕业分配工作呢。” “好吧。”昂热苦笑,“我已经听副校长说过了,你是他选中的人,还是学院内最著名的新闻专家,虽然成绩差了点……该死,我记得你的成绩放以前是名列前茅的!” 他实在忍不住,久违地爆了句粗口。 在他这里,芬格尔这个名字曾和恺撒一样耀眼,但是太久了,他都以为这个人早就毕业了。 芬格尔陪着笑:“别激动别激动,心平气和!” 副校长咳嗽了一声,揽着芬格尔的脖子,力挺道:“嘿,昂热你够了啊。这是我看好的学生!成绩算什么,专业技能才是关键!” 他又低头看向芬格尔,挤眉弄眼道:“我和昂热谈过了,只要你接下来完美完成一项任务,你今年就能毕业。” 芬格尔眼中闪过异色。 “毕业”是他和这副校长之间的重要暗号,行动开始了?终于等到了吗…… 他当场挺胸义无反顾,神色坚毅道:“为校长服务!” “看看,学生们多有干劲!”副校长面露欣慰。 昂热强忍向这老家伙投掷桌椅的冲动,叹息道:“好吧,就和副校长说的一样,接下来有件艰巨的任务需要你来完成。” “校长请指示!” 昂热指向楚子航,认真道:“我听说你专业洗白煤球,现在你就把他当成煤球,好好把他洗白,应对不久后到来的校董会调查团。” 被校长这么一指,楚子航迅速回想起贝奥武夫先生曾说过的话。 加图索家族正准备以他为突破口,攻讦昂热,将昂热从校长的位置上拉下马。 芬格尔看向楚煤球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古怪,纠结道: “校长你介意说的再直白些吗?” “昨天夜里得到消息,校董会的调查团将在下周抵达学校,他们大概准备把我这个校长给炒了。”昂热淡淡道。 除了楚子航、路明非、副校长早有预料外,芬…… 不对,应该这么说,除了芬格尔目露震惊外,其余三人都表现的很平静。 “等等等等!”芬格尔失色道,“校董会要炒了你?他们疯了吗?炒了你谁来带当校长?” 昂热沉默了下,轻声道:“看到你,我忍不住想起了些往事。你应该清楚,校董会不是第一次和我争权了。不久前的校董会年年度会议上,我拒绝了与他们分享康斯坦丁的龙骨十字,所以他们这次又坐不住了。” 芬格尔眼角肌肉跳动了下。 他当然清楚,他十分了解那帮校董会的本质,他们可以是商人,可以是政客,甚至可以是学者,却唯独没有一位纯粹的屠龙者! “可这和楚子航有什么关系?”芬格尔困惑地看向楚子航。 “他们对我提出了三项重大错误和四十八项细节错误的指控,而楚子航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额,虽然这么说不是很适宜,但我能问问是哪些错误吗?滥用职权?非法移用学院资金?”芬格尔八卦道。 “不,远比你想的还要恶劣!”副校长站了出来,痛心疾首道,“其他都好说,但唯独‘对年轻漂亮的女生更加关照’这项错误,我都没法替他想出抗议的理由!” “混蛋,这项错误很明显说的是你吧?!”昂热额角青筋跳动。 芬格尔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原因,唏嘘道:“难怪和我同期的女生都毕业了,就我还留在学院里。” 路明非鄙夷道:“师兄,这事你就别找借口了,你之所以没毕业还是因为你太‘优秀’了。” 芬格尔瞪眼道:“你别说话!早上还假装宿醉骗我给你带午饭的渣男!” “我说了我复活了,结果你不信,还强行给我压了下去,这也怪我?”路明非当即抗议。 瓷杯碰桌声响起。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的红茶,打断了这四个人的相爱相杀。 “校长,能说的具体些吗?” 昂热整了整衣襟,轻咳道:“你应该清楚你的血统问题。这所学院的核心是院系主任们,他们对危险血统很在意,调查团以你为目标入手的话,你在执行部的履历会曝光于众,这很棘手。” “不错,其他问题都不算事。”副校长拍了拍肚皮,似乎在这一刻代表了所有院系主任,面色和蔼道,“我们不会在意这家伙生活不检点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但我们会介意昂热把危险的血统引入校园,并放任他随意行动。这是对大家生命安全的漠视!” “我没有生活不检点!”昂热大喊。 “行了,都是小事。”副校长大度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 楚子航问道:“我已经得到了贝奥武夫家族的认可,这无法使我摆脱指控吗?” 昂热摇头道:“这点可以成为最后一根稻草,但不能做第一根,你理解我的意思吗?贝奥武夫家族威名很盛,但沉寂太久了,而这次要把我拉下台的是整个校董会。” “明白,单个的贝奥武夫家族无法对抗整个校董会。”楚子航点头。 “……倒也不是这么说。”昂热端起茶杯,耸肩道,“如果贝奥武夫铁了心要支持你,以加图索家族为首的那些人还动不了你,但他们能以此降低我在院系主任们心中的光辉形象。” “既然我们有更好的解决措施,何必要和他们正面对上呢?我们应该努力在这场内部战争中获取更多的权力。” 昂热放下茶杯,缓缓起身,站在了窗前, “有些事该和你们说清楚了。” “很遗憾,学院并不是铁桶一块。我们的共同目标是屠龙,但每个人屠龙的原因都不同。” “校董会一直在试图彻底掌控这座学院,我的存在是他们最大的阻碍,他们一直想换掉我,但是他们找不到取代我的人。这次的行动是因为我拒绝了共享‘龙骨十字’,这彻底触动了他们的神经。” “而眼下不仅是危机,也是机遇。我希望我们能在此次博弈中获取更多的主动权,龙王们的复苏近在眼前,我需要彻底掌控这座学院。也只有这样,在之后的战争,你们才能拥有更坚固的后盾。” 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三个年轻人的脸上扫过,言辞直白而坦然。 短暂静默后。 袅袅茶烟中,楚子航抬头道:“请问,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你需要配合我做一个血统小测试。”副校长看向楚子航的目光就像是大灰狼看到了小白兔。 “我明白了。”楚子航点头。 “我有问题。”芬格尔举手道,“能解释下洗白是指哪方面吗?如果是指在学校内的名声,这家伙好像不需要洗。除了恺撒外,他不仅没仇人,下面还有一帮狮心会的小弟随时可以摇旗助威。” 副校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急,我会让施耐德直接发一份楚子航的优秀履历给你,看到那份履历你就明白了。接下来我要你派出狗仔军团去联系各个学生部门的人,我们需要和学生形成统一战线,保住我们生活不检点但并不妨碍他很可爱的昂热校长。” “遵命!” “混蛋,你别当我不存在啊!” 楚子航听得面部微抽,他从没想过校长和副校长间的交流会是这样的。 狗仔军团? 是传说中新闻部的狗仔队吗? 楚子航也是今天才得知芬格尔和副校长之间有关系。 芬格尔是副校长选中的人?就如师弟是被昂热校长选中一样吗? 如此说来,守夜人论坛的幕后Boss终于浮出水面了。 这个敢于把昂热校长的公务旅行账单和院系主任的初恋女友照片都公布上网的论坛,之所以能做到这种地步还没被校方查封,是因为幕后之人是这所学校的第二大Boss,卡塞尔学院“德高望重”的副校长! “那个,我呢?”被忽略的第三人小心翼翼举手。 昂热和副校长一同看向他,沉吟着,一言不发。 “……你俩这是啥眼神。”路明非莫名心慌道。 “明非,你愿意给我们展示下你在拍卖会上点燃的黄金瞳吗?”昂热温和道。 “这可能有点难度,我不保证一定能点燃。”路明非耷拉着眉毛。 “那就算了。”昂热遗憾道。 “等等,校长你不再考虑下?其实我只是需要一些动力,比如……”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昂热摆手道:“你这学期本来就没几门课,施耐德已经给你特批了两门免试了。” 路明非落寞地低垂下头。 “嘿,小伙子别沮丧,只要你接下来完成一项小测试,我就特批你本学期免测所有学科。”副校长重重拍在路明非肩膀上,语气充满了诱惑。 “混蛋,别教坏孩子!”昂热大怒。 “中国古代有位伟大的学者说过,对待不同的学生我们要因材施教!”副校长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您确定?”路明非怀疑道。 副校长瞪眼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在质疑我吗?昂热拥有的权力我也有,只是我从来不用。” “那还等什么,开始吧!”路明非起身捋袖子,摩拳擦掌。 “小伙子干劲十足啊!”副校长满意点头,转身从办公桌下抽出沉重的黑箱放在桌上。 长180cm的铝合金箱子,外面是黑色的蒙皮,边角都用钢件加固,一角的金属铭牌上镌刻着“S20100144”。 这是一件来自“冰窖”的藏品,以“S”作为首字母的顶级藏品。 数字表明它是2010年收入冰窖的第144件藏品。 校长和副校长各取出一枚青铜色的钥匙,同时插入箱子两侧的锁孔,再同时转动。 箱子里传来齿轮转动的微微声响,彼此咬合的金属刃牙缓缓收回,箱子弹开一道细缝,乌金色的光沿着细缝流淌,一时间好像台灯都昏暗下去了。 “炼金刀剑·七宗罪。”校长掀开了箱盖,看向路明非道,“这就是你从拍卖会上得手的东西,你在三峡水库下遗失,又在拍卖会上得手,不得不说它确实与你有缘。” 路明非心中一叹,还真是这玩意。 按照上一世的进度,这一幕本该发生在校内听证会后,他们即将赶赴中国屠龙前。 目前来看,很多事情都在不知觉中因为自己而改变了,就好比师兄现在不是躺在病床上,而是每天陪着夏弥窝在图书馆里。 但以他为中心改变的辐射领域还影响不到某些地方。 譬如……在不久后将误入bj地下尼伯龙根的那对情侣,高幂和万博倩。 虽说高幂那家伙原本准备踩着自己送他心爱的女孩出去,不过路明非当初就原谅他了。 为了心爱的女孩嘛,牺牲全世界又算的了什么呢,何况高幂自己也要留下来。 可结果这对苦命鸳鸯还是一个先一个后的奔向了漆黑的隧洞。 路明非还记得最后一刻。 那个叫做万博倩的女孩施施然站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微光,凹陷的面颊好像都丰润了一些,她脚步轻盈地奔向黑暗的隧道,在一片漆黑里奔跑起来,白色的裙脚起落,就像是一匹闪着微光的独角兽那样美。 她一往无前地冲进隧道,无所畏惧,因为那是高幂离开的方向。 她心爱的男孩就在那里等他。 路明非微微眯起了眼睛。 看来得提前通知下路鸣泽了。 他可不想再在尼伯龙根内狠狠地吃一波狗粮。 目前每天吃夏弥和师兄的狗粮他就已经够撑了,处于消化不良阶段,这些该死的情侣还是放过他吧。 第一百一十章 七宗罪 副校长扳起隐藏的暗扣,带着清越的鸣声,内部机件滑出,带出七柄形制完全不同的刀剑,乌金色的刃口在灯光下显出冰丝、松针、流云、火焰种种纹路。 副校长伸手拔刀,足长一米五的双手长柄利刃,刃口带着优美的弧度,厚度约有一指。 “形制类似中国宋代的斩马刀,得名是因为双手持握,全力可以斩断马首。” “嚓”的一声,他把这柄巨刃插在办公桌上。 “喂喂!我这张办公桌是19世纪威尼斯工匠手工雕刻的古董家具!”昂热大喊。 “哦,兴之所至。”副校长歉意地笑笑,“找人帮你换一张桌面吧。” 他再次拔刀,弧形长刀,长度接近一米二,纤薄的刀身,刀口有如长船的船首,“类似日本平安时代的太刀,这种刀型改进自中国的唐刀,小切先,前窄后宽,造型古雅。” 又是“嚓”的一声,这柄长刀也插进桌面半尺。 “亚特坎长刀,大马士革刀的一种,历史上由土耳其的刀匠们铸造,今天纯正的工艺已经失传,特点是刀刃反向弯曲,刀头却变为直形,兼顾了刀剑的优势。单手持握。” “嚓”。 “汉剑的造型,直剑,剑身切面是一个八棱柱形,也被称作‘汉八方’,这是一种优美的刺击武器。” “嚓”。 …… 昂热遮住眼睛,听完了七次金属刺穿木头的声音,每一声都意味着他珍贵的古董家具在贬值。 现在桌面上插满了刀剑,这间满是书卷气的私人图书馆在几分钟内变成了一间森严的冷兵器博物馆,历史上各种杀人武器汇聚一堂。 副校长围绕着办公桌转圈,屈指在斩马刀上一弹,“嗡嗡”的鸣声填满了整个空间,其余六柄武器也共鸣起来,组成完美的音阶。 “这套刀剑最早是叶胜和酒德亚纪在青铜之城中找到的,第二次是被路明非和陈墨瞳在叶胜的残骸上发现的。之后又失踪了,再之后就出现在定向拍卖会上,学院花了重金买回来。每一柄上都有不同的龙文铭刻,龙文无法解读,好在除了龙文还有古希伯来文,很可能是这七柄武器的名字,分别是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饕餮和色欲。” “是基督教中所谓的‘七宗罪’。”楚子航低声说,“拉丁文分别是‘superbia’、‘invidia’、‘ira’、‘accidia’、‘avaritia’、‘gula’和‘luxuria’。组合起来是一个中世纪的拉丁文单词,‘saligia’。” “但这是罗马教宗在公元六世纪才提出的。”芬格尔砸吧着嘴巴,回忆道,“而最初的白帝城是在公元前建造的!” “鬼知道,也许那座教宗提出的概念来自龙族文明遗留。”副校长毫不负责地给出了答案。 “所有刀剑都用再生金属铸造,看起来材质相同,但是每一柄都有不同的刚性和韧性。你们副校长鉴定过了,这毫无疑问是顶级的炼金术,按自己的意志制造新的金属,包括他在内的任何大师都只能望其项背,它只属于四大君主中炼金术的最高主宰,青铜与火之王。”昂热说。 “四大君主掌握的权能各不相同,譬如大地与山之王,被认为具有‘最强的威能’,而青铜与火之王则被称为‘炼金的王座’,因为只有他掌握着最高温的火焰,才能达到炼金术的极限。” 副校长说, “这七柄武器在工艺上达到了令人惊讶的高度,可以说它具备历史上一切冷兵器的‘美德’。这些‘美德’的汇聚将带来无与伦比的杀伤力,用来杀人根本就是高射炮打苍蝇,那么,龙王为何要苦心铸造它呢?” “自保罢了。”路明非看着并列的刃口,在心中轻叹。 龙族崇尚力量,因为他们缺乏安全感,龙族的世界没有基础道德底线这种东西,弱肉强食便是真理,他们从上到下都充满了血腥与战争。 而想得到更高层的力量,于初代种而言,只能是猎杀同族者,从他们的骨血中获取崭新的力量,融入自己的血脉中。 但诺顿打造这套炼金刀具的根本目的不是自相残杀,而是自保。 不仅仅是李雾月在试图反抗,夏弥、诺顿都是。 “我们猜测它被铸造来杀死其他的初代种,”昂热轻声说,“七柄武器对应七个王不同的弱点,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饕餮和色欲,诺顿将以自己在炼金术上的极致成就,审判他的七位兄弟。它外壁的古希伯来文翻译过来是,‘凡王之血,必以剑终’!” “别逗了,龙王听起来没有一个好色的,‘色欲’什么的是针对校长你特别铸造的吧?”芬格尔说,“而且他为什么要杀其他的龙王?他们不应该联合起来先轰翻我们么?” “龙族是一个笃信力量的族类,他们之间的亲情远比不过他们对力量的尊崇,如果他们认为自己的兄弟太过弱小不该继续存在,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挑起战争,毁灭并吞噬对方。龙族的兴盛和灭亡都是因为这种暴虐的传统,龙族永远都是王族,一个王的命运就是被新的王杀死,他们通过这种方式传承力量。”昂热说。 “那么在他铸造这套武器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倒数弟弟的生命?”楚子航问,隐晦地看了眼师弟。 昂热点了点头。 “可他又为他的弟弟被我们杀死而暴怒?” “传说黑王吞噬白王之后,痛苦地吼叫着飞到天顶最高处,又直坠入海底最深处,撞破严冬的坚冰,来回往复七次。他们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种族。”昂热说。 “听起来就是个内心很别扭的文艺青年。”芬格尔嘟囔,“不过这东西真的能杀死龙王?尤其是最小的这柄……能刺穿龙鳞么?” “现在不行,因为你看到的并非是真正的‘七宗罪’。”副校长把一柄柄刀剑拔起,重新合入刀匣里。 他咬开自己的手指,竖起流血的手指,让每个人看清那滴血液,而后把它缓缓地涂抹在刀匣上。血迅速地填满了刀匣上的铭文。 “闪开一些,它要醒了。”副校长示意所有人后退。 他不说所有人也已经在后退了,谁都能感觉到它的变化,它活过来了。 像是有心脏在刀匣里跳动,不止一颗,而是七颗,七柄刀剑同时苏醒,七种不同的心跳声混合起来,有的如洪钟,有的如急鼓,这是一个暴虐的乐队,它适合配唐传奇中《柳毅传》那样的故事。 洞庭湖中的一曲笙歌曼舞里,名为“钱塘”的赤龙掠空三千里,杀人六十万,伤稼八百亩,吞噬了对妻子无情的小龙,瞬刹回还,重又高冠博带,含笑待客。 刀匣表面显露出暗红色的藤蛮状花纹,就像是它的血脉,搏动的心脏正把狂躁的血液送到它的全身。 路明非面色沉静,他想起了三峡水底的一幕。 那时候这套刀剑就是如此,这才是它的真正面目,必须以足够纯度的龙血唤醒。 “现在再试试把刀剑拔出来,从……芬格尔开始。”副校长说。 芬格尔得意地挽起衣袖,在路明非面前秀了一下铁疙瘩一样的肱二头肌,这家伙真有双强壮的胳膊。 他走到桌边,打开暗扣,深吸一口气,从最小的短刀“色欲”开始,它的形制就像一柄日本肋差。 从这把刀开始,他一直成功地拔到了“贪婪”,挥舞着那柄苏格兰阔剑,满脸得意,但是再往后,就碰壁了。 “下一个,楚子航。”副校长说,“当作考试吧,尽你最大的努力。” “是。”楚子航走到桌边,缓缓地呼吸,他并没有芬格尔那样强壮的胳膊,他的体能专修是太极,柔韧中爆发的力量,可以比纯粹的蛮力强数倍。 “色欲”出鞘时轻描淡写得就像从筷子套中抽出筷子,拔“饕餮”时楚子航则用了马步,意守丹田,一次成功。 芬格尔得意不起来了,刚才他还嚯呀嚯呀地折腾了好一阵子。 楚子航调握住了“贪婪”的刀柄,凝神守一,绵长的气息仿佛从呼吸一直灌到手指尖端,发力! 贪婪也随之出鞘。 但是再往后,他和芬格尔一样碰壁了。 他松开手,退回座位,目光落到师弟身上。 “最后,路明非!”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无论多少次,我都会让你赢 “好的,中场休息结束,三号种子选手路明非上场了,他要冲锋了……” 副校长一巴掌镇压芬格尔肩膀上,瞪了他一眼道:“发啥疯,给老子安分点!” 昂热则是陷入了对往事的怅惘,念叨着:“芬格尔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当年的你虽说也有些不靠谱,但哪里会这般脱线,是谁带坏了你……” 楚子航淡定地看了眼副校长。 去年的卡塞尔学院私下里流传着一则传闻,路明非其实是昂热的私生子,而今天的种种若是流传出去,想来曼施坦因教授要多一位弟弟了。 路明非上捋衣袖,面色发狠,心里却有点发虚。 主要这玩意不仅认血统,还要一把子蛮力。 诺顿压根没考虑过能拔出这套刀剑的人会出现力气不足的情况,这套刀剑本来就是给他自己用的。 上一世路明非理论能直接拔到“懒惰”,但实践才是现实,而现实是残酷的。 除了最小巧的“色欲”被他完整拔了出来外,第二把“饕餮”出鞘一寸,第三把“贪婪”颤了一下,在后面的几把面前,他充分展现了蜉蝣撼树的高深武学境界。 现在的他,和上一世当时的自己在体能方面没什么大差别。 要想在常态下拔出七把剑,难度系数比用红点和老唐打星际还高。 可是副校长给的又太多了! 成绩他当然不会在乎,但路明非可不想有朝一日带着绘梨衣享受校园时光的时候,被绘梨衣知道学院唯一的S级学生上个学期挂科无数。 虽然那女孩压根不会在意。 可你喜欢一个人,就会希望你在她心里的形象是完美无缺的,任何污点都不该被允许存在。 路明非面露坚毅,看来得使点小手段了! 说来这屋子里都是自己人,暴露点也谈不上问题。 他走到桌前,握住了“色欲”的刀柄,尝试拔出,刀匣中好像有另外一股力量在死死握着这柄短刀,果然和上一次一样。 “慢慢来,不急。” 副校长在旁边安慰,他能看出来以路明非的血统优势完全足够,但就是差了点力气,这小家伙需要增加点体能课啊。 可下一刻,老家伙愣了在那里。 那一瞬间有什幺东西压得他心脏几乎停止。 屋子里的几人都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压迫,血脉深处仿佛有针扎的刺痛! 他揉了揉眼,眼前还是那道略显瘦削的背影,可气场截然不同了。 路明非缓缓伸手轻抚刀匣,刀匣表面蔓藤般的暗红色纹路骤然炽亮,如血脉般搏动着,混合着的七种心跳声突然戛然而止,仿佛被拦腰斩断! 在死一般的沉寂中,七把刀缓缓从刀匣中自动弹出。 原本狂躁、凶戾的炼金刀具温顺如绵羊,自行滑出刀匣,表示顺从。 他以超越青铜与火之王的位格,对这套炼金刀具下达了不容忤逆的命令。 副校长死死盯住了路明非的眼睛。 果然如视频中一样,暗金色瞳孔中仿佛流淌着灼热的岩浆,酷烈的眸光森寒而凌厉。 路明非并没有刻意展露,但那与位格并存的对任何生灵的先天压迫感仍然外泄了一些,充斥在这间屋中。 这和看视频完全不一样,他能对着屏幕神色自如地赞叹视频中路明非的耀眼,还有那双威严、华丽并存的黄金瞳,可当这一幕真实出现在眼前时,那种血脉的压迫感让他如同面对古龙! 这就是昂热选中,视其为杀手锏的孩子吗? 屋内响起轻轻的叹息声。 路明非一一将滑出的刀剑重新按回了刀匣中,随着最后一把刀剑归匣,蔓延在刀匣与刀剑本身的血色藤蔓般的纹路慢慢隐匿消失。 七宗罪重新安静了下来。 满屋寂静。 …… …… “你在想什么?”昂热挑眉道。 副校长搬了张椅子坐在书桌旁,面前还是那套七宗罪,他皱着眉盯着这套炼金刀具,百思不得其解。 听到昂热的声音,他微眯起眼睛道:“你知道我的血统高度吗?” “大概知道点。” “大概是怎么个大概法?” “反正比我高。我所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东京的那个家伙能在血脉高度上压你一头。” “上杉越?”副校长嘿道,“今天再教你一点,在弗拉梅尔一脉的传承中,我们认为觉醒言灵取决的不是纯粹的血统浓度,更多取决于血统优势。” “这两者有区别吗?” “龙王的龙血,和非初代种的纯血龙类的龙血,是一样的吗?”副校长反问道。 昂热语塞。 “我们曾拿提炼过的次代种和三代种的龙血比较过,证实了龙族血统中确实存在‘血统优势’一说,这种优势取决的不是浓度,而是先天的高下,就好像龙血也有贵贱之分。” 副校长继续道,“混血种觉醒的言灵一看浓度,二看优势。我的言灵是【戒律】,序位是106号,楚子航的【君焰】也没我高。虽说言灵周期表的排序看的是稳定性,但事实早就证明越不稳定的言灵,威力更大。” “而越高阶的言灵,就越接近龙族力量的本质。我们认为每个混血种的血统内都存在‘灵’,这是释放言灵的关键,而我的【戒律】能直接强迫‘灵’进入沉睡,从而导致混血种无法动用言灵。” 说到这里,副校长笑眯眯道:“科学家,你能用科学理论解释下【戒律】的本质吗?” “……”昂热一脸无语,这个记仇的老东西。 “不调戏你了。”副校长耸肩道,“我的血统浓度没你想的高,别忘了临界血限,但我的血统优势很高。” 昂热皱眉道:“你还没超过临界血限?尼伯龙根计划不是你制定的吗?” “我确实拿自己做实验了,但血清太少了,而我已经老了,珍贵的血清还是留给优秀的年轻人吧,早个几十年我就当仁不让了。”副校长懒洋洋道。 “我记得,你们这一脉有库存的吧?”昂热惊疑道。 血清确实极度珍贵,他们制定尼伯龙根计划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他们取得了康斯坦丁的龙骨十字,从中提取出了珍贵的龙王血清。 但要说这老家伙没有血清强化自身他是绝对不信的。 弗拉梅尔一脉在这方面的底蕴不会比贝奥武夫家族弱。 “说了,留给优秀的年轻人了。”副校长摆手,不想讨论这事,“我此刻在意的,是路明非的血统已经毋庸置疑,无论哪一方面,他都超过了我,我从他的黄金瞳中感受了压迫,那是血脉的压制,无论是浓度,还是优势,我都败了。这样一位的优秀血裔,他的言灵到底是什么?” 这个挺着大肚腩的老男人眯着眼,神色晦暗地直视着昂热,一改多年来的不着调。 “在我看来,即使是上杉越也及不上他。上杉越的言灵是【黑日】,序位110,几乎是火系言灵中烛龙之下的最强言灵了。” 昂热挠头道:“我记得你没见过上杉越,凭什么说他比不上明非?” “因为你选中了他。”副校长叹气,“你选他为杀手锏,就证明他是你所知者中最有希望的,他必然超过了上杉越。他的言灵是……【莱茵】?还是【莱茵】之上的禁忌?” 昂热双手交错,撑在下巴处,低眉不语。 “好吧好吧,看来还没到你彻底摊牌的时间。” 副校长无奈笑着起身。 趁昂热沉思的间隙,他悄无声息地移步到书柜的暗格前,打开暗格,又偷瞄了眼昂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摸出了两瓶珍藏多年的老酒,途中还不忘语气伤感道, “昂热,我担心的其实是你,不要被自己手中的剑给割伤了。” 他夹着两瓶老酒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校长室,临出门前叹了口气。 他虽然是刻意借口让昂热陷入沉思,好趁他分神之际偷两瓶好酒,可这家伙能陷入这样的沉思中,证明了他也有这方面的疑虑。 看来昂热这次还真是刀尖舔血啊。 许久之后。 办公桌后的昂热才抬起头,瞥了眼暗格的位置,撇了撇嘴。 用两瓶酒暂时堵住这老家伙的嘴,这笔生意还挺划算。 至于路明非这边…… 他起身点了根雪茄,站在窗边向外望去,渐渐泛黄的绿色映在他的眼瞳中,秋日的天空旷远而寂寥。 袅袅的雪茄轻烟缭绕在空中,倚着窗沿的昂热,回忆起了古德里安对于路明非的评价。 …… “我只是记得诺诺跟我说,他收到父母的来信时在女厕所里哭得稀里哗啦……” “我觉得路明非是个好孩子啊!” “校长……我觉得明非会是一个好孩子!” …… 是啊。 他会是个好孩子。 做好自己能决定的事,行走在正确道路上的都是好孩子。 楚子航是,芬格尔是,恺撒是,路明非也会是。 而好孩子,就该被包容。 昂热慢慢吐出一缕青烟,窗外午后的阳光穿过重叠的林叶,明媚而不刺目。 在这样难得闲暇悠闲的午后,昂热的思绪也不禁有些飞远了。 或许有一天…… 他真的会收到一份来自学生的委托,然后穿上衣柜里笔挺的西装,踩上擦的锃明瓦亮的皮鞋,开上最拉风的跑车,前往中国成为一名家庭教师,亲自培养卡塞尔学院的第三代校长。 从窗外投落进屋内的斑斓树影下,昂热放下雪茄,轻笑着。 那一天…… 应该会挺有趣的吧? …… …… 从校长办公室离开后,芬格尔就离去,准备召集他麾下的精兵大干一场。 虽说调查团的人下周才到,可今天就是周日…… 路明非盘算了下时间,发现调查团的人马比上一世晚到,而且过几天就是新生晚会了。 “师兄,最近舞练的咋样,有进步吗?”路明非殷勤问道。 楚子航思绪被打断,听到这个问题,他就后悔过早的支付给路明非和芬格尔工资了。 事实证明,练习舞技上这两家伙根本没帮上什么忙! 想刀一个人的目光是藏不住的。 路明非敏锐感知到了师兄的视线,当场打了个哈哈,准备转移话题,突然指着右边的小路道: “那不是师妹吗?” 楚子航皱眉,哪有这么巧,这家伙又准备转移话题?他来这里前才在图书馆和夏弥分开。 路明非顿时急了,压低嗓音道:“我靠,师兄我没忽悠你,我怎么会忽悠你呢?快看快看!” 楚子航只好转头望去,脚下石子铺就的小道上林荫洒落,重重树影就好像铺泄的光阴般覆盖了整条悠然的小道。 小道的尽头,夏弥绿荷裙飘飘,斜挎了个小包,白晃晃的双腿看得人心里乱糟糟的,穿着黑色单鞋的白皙脚背隐隐映着几缕青筋,今天走的似乎是古典清纯风,少女青春无敌,简直打遍卡塞尔无敌手! 这女孩是放任何地方都会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存在。 “这妞不错,能处,师弟挺你!”师弟深沉的嗓音在他背后逐渐远去。 楚子航不用回头都能猜到这家伙借机又溜了。 “诶,路师兄怎么又跑了?还想请他吃晚饭的。” 夏弥走到近前,抬手遮在额头,踮脚望着路明非消失的方向。 楚子航神色自若地为路明非找了个合适的理由。 “他三急。” “这样啊,那太遗憾了。”夏弥惋惜道。 楚子航犹豫了下,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前面不是回寝室了吗?” 夏弥双手背后,身子微微前探,笑靥如花,嗓音轻柔道:“回寝也没事啊,我想着随便逛逛,也许会遇上你。” 楚子航忍住了后仰的冲动,女孩完美无瑕的面容近在咫尺,那种熟悉的阳光雨露的芬芳扑面而来。 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了,身躯开始向后移动。 “师兄别动!” 楚子航的身躯在夏弥的高呼中僵在原地。 夏弥仰头笑眯了眼看着他,手中的照相机咔嚓一声。 “你拍了什么?”楚子航愕然问道。 夏弥心满意足地看着照相机,然后一收,双手握着相机背在身后。 “没什么没什么,对了,已经下午四点了,我们去吃晚饭吧?等会晚上还有辩论赛看呢,听说今天是一场相爱相杀的戏码!” “相爱相杀?”楚子航微微皱眉。 “就是一对情侣这次正好分在了正方和反方!” “……辩论社又在搞幺蛾子了吗?” “诶,不是第一次这样啊?” “辩论社的题目总是选的很无聊,所以经常采取些博人眼球的噱头,这次应该也是。” “嗯……不过我感觉这次题目还行吧?” “什么题目?” “纯血龙类是否也拥有爱情。” “……这题目是他们想出来的?”楚子航面带疑惑,这么富有冲击性和议论性的题目一看就不是这一代辩论社社长能想出来的,那家伙整天沉迷于对自由的探讨中,一向认为爱情是婚姻的坟墓,是自由的大敌。 “听说是某个正义人士给他们出的题目。”夏弥歪头道。 …… “阿嚏!” 某个刚刚从师兄身边溜走,做好事从不留名的男人抹了抹鼻子,嘀咕着谁在念叨老子。 他双手插兜,悠闲的哼着歌走向了寝室的位置。 接下来又是打拳皇的时间了。 哎呀呀,今晚要打几把呢?真是幸福的烦恼呢。 …… “师兄?” “在。” “如果有一天……就像今晚的辩论赛一样,我被迫站在了你的对面,你会让我赢吗?” 夏弥的目光看向脚下小道的尽头,粉唇轻启,沉静的语气中带着隐藏极深的仓惶,仿佛这个季节掠过天空的白鸥。 “会。”楚子航口吻淡淡,却是没有犹豫。 “这样啊……”夏弥眼瞳中掠过一抹黯色,可转眼间她又露出了灿烂的笑颜,转身一蹦,长发起落,她面向楚子航,微笑着轻声道, “我也会的,无论多少次……我都会让你赢。” 初秋下午四点的卡塞尔学院,距离黑夜还有漫长的时间。 夏弥悄悄回过头看着脚下,男孩和女孩并肩的背影在小道上拉的斜长。 而她背在身后的手中,相机的屏幕上,也是两道凑近的影子,女孩微微前倾,似在上前轻吻男孩的嘴唇。 第一百一十二章 豺狼来了有猎枪啊 伊利诺伊州北部的丘陵地带,铁轨在原野上切出一条铁色的线,直指前方。 cc1000次支线特别快车奔行在这条铁轨上。 中年男人放眼望出去,植被从深绿到金黄到红褐,颜色变化如同霓虹般鲜明。 已经是初秋了,校董会在几次审慎的紧急会议之后联系了教育部,派出了这个调查组。 调查团团长安德鲁·加图索平静端庄地欣赏窗外的盛景,心潮起伏。 “这群惹事的家伙,每次斗室大笔大笔的钱啊!”他眺望着窗外自语。 作为加图索家族的首席财务官,他也是混血种,可惜言灵能力有限,不偏向于战斗。 这次他被委派为组长,亲赴秘党最大的投资项目卡塞尔学院观摩,他心里挺开心的。 想像一下一个辛辛苦苦工作几十年的老会计,摇身一变变成了钦差大臣,在秘党长老的支持下威风凛凛地去学院考察,这是何等的舒畅啊。 学院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在家族所有的产业里,学院是最烧钱的机构,但却比家族所有赚钱的机构都更重要。 学院里汇聚着各方面的精英,里面都是混血种。 一个不曾踏足学院,不曾和终身教授们对坐交流并得到他们认可的混血种,即使你在人类世界混得再成功,在混血种的世界里也不过是个二流货色,不值一提。 而今天,他终于争取到了改变这个评级的机会! 他不是去学院朝圣的,而是获得了校董会的最高授权,去弹劾学院里忤逆校董会的强权校长。 他将在混血世界那些精英们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华,他的思辨性、他的逻辑感,还有他感人至深的口才! 安德鲁·加图索,这个名字将成为混血种中的法律天才,他所持的法典是神圣的《亚伯拉罕血统契》,他将被载入史册! “还有五分钟抵达终点站,列车已经开始减速。”年轻的秘书走进车厢,微微躬身。 安德鲁立刻端正了坐姿和表情,冷冷地回看了秘书一眼。 他在跨国公司有多年经验,知道一个优秀的领导一定要庄严,而庄严最好的办法就是面瘫,不要轻易向下属流露表情。 虽说这个秘书不是他的下属,是被弗罗斯特加图索先生指派来的随团秘书,说是可培养的年轻人。 但对陌生的年轻人尤其要严肃。 否则他们会因为认为你是好说话的上级而松懈对你的态度。 “资料都准备好了么,帕西。”安德鲁问。 “准备好了,先生。”帕西用温雅好听的意大利语回答。 安德鲁不太喜欢帕西对发型的审美。 这个秘书把他漂亮的金发梳成长刘海遮住双眼,以致于安德鲁看不清他的眼睛。 面对上司的时候不诚恳地直视,安德鲁觉得这非常不好。 “通知校方我们抵达的准确时间了么?”安德鲁整了整衣领。 “通知了,校方表示会在车站迎接我们。” “很好,你很细心。”安德鲁慷慨地表示了对年轻人的鼓励,“校方的情绪还稳定么?” 安德鲁想象着那个霸占校长席近百年的老家伙,一旦听说校董会公然调查自己,想来会是五雷轰顶的感觉吧? “这个在电话里倒是听不出来。” “作为调查团的成员,这次我们会严肃地考察卡塞尔学院的办学情况,确保校董会的每一分钱都用到了实处,如果存在浪费、违规、或者教育原则上的错误,我们会本着校董会章程给予严肃的处理。我们就代表校董会,我们有最高授权!” 安德鲁以教训的口吻说, “所以一切都是公事公办的,你是秘书,也是重要的接口人,我不希望你在工作之外和学院的人有单独联系。” “安德鲁先生,我们主要的目的,还是那名叫楚子航的学生吧。”帕西提醒,“如果调查范围扩大,我担心人手和时间都不够。” “那个劣迹斑斑的学生?”安德鲁皱眉,“他的事情已经有定论了!” “不过要弹劾校长,光凭校董会还不够,需要全体终身教授进行投票。在昂热校长还未被认定失职之前,我们的态度是否可以柔和一些?” “柔和?”安德鲁冷冷地,“昂热的事情,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 “一个是狮心会会长,学生领袖,一个是校长,如果举动不当,”帕西轻声说,“我担心学生们的情绪会失控。” 安德鲁冷笑,懒得对帕西幼稚的担心发表评论。 学生们情绪失控又能怎么样?对抗校董会?暴动? 校董会,或者说秘党长老会,本身就是最强的暴力机构! “我们会展示明确的证据。”安德鲁回答得很冷淡,“我们此行还将拜会各位院系的主人,学院各个委员会的主人,你要为我安排好日程。” 这很重要,学院的主流仍旧是院系主任们,那些终身教授才是学院的支柱。 “明白。”帕西说。 “我希望和昂热校长有一次友好的会谈,不过如果昂热校长不配合校董会的调查,我也可以不跟他见面。” 安德鲁强硬表示。 校董会对昂热的意见很大,这给了他强硬的底气。 “明白。” “学生社团的代表也是我要见的人。” “明白。” “卡塞尔学院成立的初衷,是建立一个针对龙族的军事院校,如今是它回到正轨的时候了!” 安德鲁在进站的汽笛声中霍然起身。 “现在开始是我的工作时间!” 他整理自己的衣领,脸颊拉出生硬的线条,如同一个要上战场的武士,慷慨就义。 他大步走出了车站,却被迎面而来的热潮所打了个措手不及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欢迎校董会调查团莅临指导。” “安德鲁老师您辛苦啦!” 安德鲁刚踏出车厢一步,迎面涌来的就是这样的欢呼声。 怎么回事? 安德鲁一脸懵。 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是停错车站了么? 还是说他幻听了? 难道不该是校长神色悲戚地站在黑色轿车旁,谨小慎微地等待他这位手持尚方宝剑的钦差么? 可眼前没有什么黑色轿车,和神色悲戚的昂热,只有一辆华丽新潮的花车! 花车上悬挂着彩旗招展的横幅,月台上的男生女生们手捧鲜花,笑容就如手中的鲜花一样灿烂。 真是一群祖国的花朵啊! 旁边突然闪出一个中年大叔,安德鲁发蒙之际,被他抱了个满怀。 中年男人穿着大红的夏威夷花衬衫,带着塑料框的墨镜,起身拥抱他! 安德鲁只觉得头晕目眩。 自己是进入了什么错误的空间吗? 是下车的姿势不对? 他有种返回列车关上车门再打开一次的冲动,可惜对方没有给他机会。 安德鲁根本没有关车门的机会,因为那个邋遢大叔将他深深地抱进了怀里…… 大叔猛力拍打他的后背,好像要为他止咳。 对方身上浓重的酒气熏得安德鲁头晕目眩,旁边又闪出漂亮的女生,给他套上夏威夷风格的花环。 他被簇拥着,跌跌撞撞地上了那辆披红挂绿的花车。 “这是……这是劫持么?”安德鲁惊怒交加,他还没进入学院就要被劫持了吗? 帕西快步跟上,凑近安德鲁耳边道:“这就是学院派来迎接您的车队,这位大叔大概就是……副校长先生。” “副校长?”安德鲁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认真看过学院相关的文件,可这所学院有“副校长”这种东西吗? 安德鲁没有在任何文件中看到过副校长的签名! “就是守夜人,”帕西低声说,“头衔是副校长,虚衔,不负责具体工作。” “守夜人”这三个字吓得安德鲁一惊。 他开始打量这个介乎邋遢大叔和邋遢老爷爷之间的人物,感觉精神受到了冲击。 学院二号人物“守夜人”,隐藏在学院里的秘党重要大人物,安德鲁来前还特意研究过他,搞到了照片,虽说是1934年在玻利维亚照的…… 可再怎么岁月蹉跎、光阴似箭,也不至于让一个美男变成一个悲剧吧? 那雕塑般的美男子面孔呢?那希腊式的高挺鼻子呢?那介于浪荡子和摇滚青年之间的细长卷发呢?那介乎妖冶和纯真之间媚杀从少妇到老奶奶的眼神呢? 时光真是一把杀猪刀啊! 副校长凑上来一个劲儿地点头,热情四射,义愤填膺“可把你们盼来啰,我早就觉得该动动他!活得跟乌龟似的长!害我当了那么多年副校长!” 几百名男生女生高举手中的花束围绕花车,花车缓缓而行,人声鼎沸,空气中飞舞着气球和丝带,隐约还有开香槟的声音,看起来他们都很开心调查团的莅临,要把这次调查办成学院的盛大游园会。 “学生们的精神面貌都不错吧?”副校长满脸骄傲,竖起大拇指道,“就知道调查团一定会满意!” 他完全没有给安德鲁任何回答的机会,高举胳膊,“同学们好!同学们辛苦了!” 同学们大声回应,“老师好!老师最辛苦……” 而此时的安德鲁,根本没有想到这场欢迎会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这位副校长精心为他准备了一连串的压轴戏码! 他期待已久的希尔伯特·让·昂热校长根本没出现,更别说下午茶什么的,因为据副校长本人透露,校长他患上了严重的咽炎,无法出面。 介于这样悲惨的原因,热情好客的副校长只能主动将把接待的活儿全包了。 “你们来调查他,他心里有情绪!”副校长在私底下叹息着跟安德鲁说。 “我们别管他,提他就扫兴!来一趟不容易,饭要吃好,酒要喝好,年轻人别见外,走走走。”副校长紧紧挽着安德鲁的手,似乎生怕这只小白兔跑路了。 晚宴是地道的中国风味。前菜是马兰头豆腐丝沙拉,主菜是明炉烤鸭,汤是酸辣汤下面疙瘩。 侍酒师给每个人倒满一种被称作二锅头的高度烈酒。 副校长热情地搂着安德鲁入了席。 “你不跟我喝酒我可不帮你搞昂热了啊,你要给我面子!”副校长义正言辞,也表现出对校董会的拳拳之心,可昭日月。 安德鲁完全没想过眼前这座纯净透明的液体会那么辛辣。 当副校长举杯说“我们走一个”的时候,他以为这是某种风俗,也学着副校长的模样仰头干了一小杯。 “好酒量!”副校长竖起大拇指赞叹着年轻人的少不知事。 于是接下来的节目就是一瓶瓶地开二锅头,副校长表现得豪气万丈,简直就像在盛大的婚礼上开香槟一样。 安德鲁只能接受这份好意,因为副校长还拉来了各院系主任和终身教授们作陪。 在安德鲁的计划中,这些人都是他来之前就准备“分化和拉拢”的。 他只能鼓起勇气,模仿副校长拎着个玻璃小酒壶,一个个喝过去。 “副校长先生您……好像是法国人?” 摇摇欲坠的安德鲁终于意识到这招待会根本就是中国乡镇欢迎领导视察的风格,他曾代表财团去中国考察过投资环境。 “是啊,巴黎生巴黎长,”副校长一瞪眼,“你看我有点中国情调是不是?二战的时候我在中国和陈纳德搞飞虎队,在那里住了十几年,我还会唱中国民歌……” 于是兴头上的副校长引吭高歌数首,安德鲁能记得的歌词只有“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他的有猎枪……” …… …… 第二天。 宿醉未醒的安德鲁直接被兴冲冲的副校长电话叫醒,邀请他参观学院的特色项目广播体操,据称这是副校长在中国抗击日本期间学到的先进经验。 据说这所学院近十年来的中文教育也来自副校长的提案。 …… 第三天的节目是参观“三好学生”的授奖仪式,同样也是中式教育传统。 授奖过程严肃又不失活泼,安德鲁本着给年轻一代留下好印象而时刻保持着和蔼温和的笑容。 可到结尾的时候他终于绷不住了…… 因为安德鲁发现本年度的“三好学生”竟然就是楚子航!!! 副校长给出的理由是三好的标准是血统好、成绩好、品德好。 而学院唯一的S级路明非因为成绩渣到爆而落马,恺撒·加图索落马的原因也一样,副校长感慨着说这两兄弟真是难兄难弟呢…… 最后无奈由楚子航和陈墨瞳双双获奖。 副校长亲自给陈墨瞳颁奖,楚子航的奖则项由安德鲁代替校长授予,安德鲁被气的身躯颤抖,却不得不按照副校长塞给他的纸条,当众讲了很多楚子航的好话…… 因为台下不仅坐满了学生,还有很多终身教授,他不能摔桌离去,这会给这些人留下极为恶劣的印象,从而影响他们的计划。 他只能忍辱负重! …… 第四天,副校长带他去参观学院的深水合格证考试。 安德鲁表示不理解这种海军陆战队特训项目为什么会出现在卡塞尔学院 副校长给出的专业解释是龙族喜欢把藏身之地设置在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譬如水下。 歼灭青铜与火之王时多亏了水性一流的两名学生,因此深水合格证非常必要,考不到的自然是拿不到毕业证的,每个学生都要在标准泳池中以四种泳姿游一万米。 当时路明非也在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流了一头汗,心想着四种姿势一万米,上辈子的自己要是没有尼伯龙根计划,岂不是下一个芬格尔? 安德鲁在副校长的好意下换上了泳裤,和老男人一起坐在泳池边的躺椅上,喝着加冰的二锅头,欣赏着女生们鱼跃入水,统一的白色比基尼,藕一样的手臂起落间划开了满池清水。 “好看吧?”副校长眉飞色舞,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我们学院女生的身材老好了!” 安德鲁败了,他知道自己彻头彻尾地败了! 他的人生观在连续几日里接近崩塌,他完全不知道家族多年来的投资,在这个学院里到底养了些什么人! 不应该是科学界的里程碑式人物么? 或者神秘学的泰山北斗? 又或是满世界跑,意志有如钢铁般坚硬的执行部专员? 这本该是混血种都仰慕的神圣学术殿堂,可是除了风骚霸权的校长,还有更风骚而且猥琐的副校长! 在吐血一口后,安德鲁极其悲愤拨通了远在罗马的弗罗斯特·加图索的电话。 …… 午夜,调查团秘书帕西坐在黑暗里,深呼吸。 等到进入最佳状态后,帕西才打开了笔记本。 笔记本的微光照亮了他的脸,平光镜片反射出一行行飞闪的墨绿色字符。 他取出一枚信封,信封里是一张银白色的金属卡。 这是一块纯粹的金属,没有芯片暴露在外,也没有磁条,帕西的手指扫过卡片表面,感觉到细微的纹路。 特殊的插卡槽已经接入笔记本的USB口,帕西把金属卡轻轻投入,几秒钟之后,界面刷新。这是个看起来极其粗陋的界面,简单的色块和有毛边的文字,没有任何美术修饰,是最原始的工程师风格。卡塞尔学院的网络后台,之所以粗糙,并非因为它级别不够,而是因为会使用的人太少。 能够使用这个页面的人也并不在乎审美,他们看重的只是权限。 ——最高权限。 “弗罗斯特先生,我已经接入诺玛,”帕西打开手机的免提,“随时等待您的命令。” “很好,”弗罗斯特·加图索严厉的声音响起,“你已经获得了诺玛的最高权限,这是白卡赋予你的。你现在可以访问诺玛的每个角落,而其他人都没法查到你的访问记录。但记住,你要慎用这项权力,原本我不该把白卡交给你保管,但他们无耻到切断了网络,我才不得不让你在学院内部登录。” “是,先生。” 就在今天下午,弗罗斯特在罗马突然无法像往常一样和诺玛建立联系了。 准确地说,整个北美大陆和欧洲的互联网通信都被干扰了。 路透社的消息说是大西洋海底电缆可能被抹香鲸咬断了。 但弗罗斯特清楚地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就在电缆中断前的几个小时,调查团公布了举行听证会的重大决议。 而电缆中断的时候,曾执行过“青铜计划”的功勋拖船“摩尼亚赫号”十分巧合地经过了那块海域…… 弗罗斯特再一次高估了那两个老东西的下限! 他没有错,错的是对手完全超出了人类的极限! “在诺玛的存储器中,我们一直无法解密部分资料。一旦昂热被解除校长职务,我们就会接管诺玛。而他们一定会抢先删除这些资料,他们手中有正副校长的两张黑卡,但你现在拿着白卡,拥有至高的权限!首先把资料设置为‘只读’属性,然后开始备份。” “明白。”帕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动,就像是绝世的舞蹈家在灼热的铁板上起舞。 …… …… 深夜,中央控制室。 所有出入口全部落锁,原本长年驻扎在这里的执行部专家们被暂时请去“英灵殿”的会议厅工作,让出了这间卡塞尔学院配置最完备的指挥中心。 只因为“狗仔之王”芬格尔需要这间控制室。 这间控制室是学院内唯一一个能够越过“诺玛”权限的指挥中心,昂热和守夜人的两张黑卡留在了卡槽中,校长和副校长的双重授权,确保了今夜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任何事都不会储存在诺玛的硬盘矩阵上,那个庞大到可以把历史上所有电影的高请版本都塞进去的超级存储库位于卡塞尔学院地底深处。 事实上它确实塞满了各种电影的高清版本…… 学生们乐意把四处刮来的盗版电影放在那里交换。 密码机高速打印着,发出清脆的“啪啪”声;高清晰度的图片被从全世界各地的服务器上下载,打印出来的钉在那些解密文件上。 视频以3D的方式投影在大厅中央,如果这是在演《黑客帝国》,这些信息都以拉风的墨绿色数字流表示,那么全世界海量的服务器都在通过纤细的光缆把数字狂潮推向这间控制室中央的那个人,数字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像是瓦格纳的歌剧,万川归海般宏大! 那个人把脚翘在昂贵的胡桃木办公桌晌,喝着一罐可乐,一份份看文件,又一份份往外扔,打印纸如绵白色的雪散落在周围。 “禽兽啊!”他摇头,扔出一份文件。 “暴力狂嘛!”他叹息,又扔出一份。 “太嚣张了!”他啧啧连声。 “这都可以?”他瞪大了眼睛,重重地把一份文件拍在桌上,“施耐德教授到底是有多偏爱楚子航?就连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都帮他压了下来!” 文件是《纽约时报》2009年4月的头版头条,“孕妇连环凶杀案以血腥方式终结”。 配图是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形倒毙在医院的正门前。 那座医院的前门是高达十米的玻璃幕墙,死者似乎是在空中的瞬间被贯穿心脏,乃至于全身的血都在重压下向着背后喷射,就像以巨大的喷漆罐在那面玻璃幕墙上喷了一道淋漓的红色。 “老大,评语不恰当。不是‘伤风败俗’是‘暴力残忍’……”旁边有小弟委婉的提醒。 “任务报告在这里,这是楚子航执行的第七个任务,一名带有龙族血统的危险目标在纽约布鲁克林区医院杀死住院的孕妇,剖走即将诞生的胎儿,据分析是用于炼金实验。楚子航化妆成孕妇在那所医院里住了十一天,发现了那个以救护车驾驶员身份活动的罪犯,双方搏斗过程中,对方的言灵是带有毒性的47号‘深血’,楚子航为了避免目标释放言灵而采取了极端手段,在空中以刀投掷,贯穿了目标的胸口……他因为擅自拟定行动计划被记过,大概也有他留下的现场视觉效果太惨烈,影响不好的原因。据说迪斯尼已经在筹拍根据这个事件改编的动画电影……” “什么动画电影那么血腥?”另一名小弟惊呼。 “《血腥正义之超人堕落》……据说最近黑暗英雄题材比较畅销……” “伤风败俗!”芬格尔再次严厉地评价,“他把那个该杀的家伙轰成渣我也没有意见……但他居然过分到在医院里和孕妇们一起住了十一天,十一天!看大肚子妈妈们的果体!” 小弟们对视了一眼,沉默良久,“老大……这不是重点……当务之急是我们只能使用这里一个晚上!但这家伙的案底简直有一层楼高!要把他洗成雪白的好学生简直就是妄图把煤球洗成白的!” “唉……”芬格尔一口把可乐喝光,“你们能不能别提这件叫我绝望的事。” “哪怕想他做的那些伤风败俗的事都让我觉得开心些……额,我的意思不是我喜欢那种伤风败俗的事,我是指我们可能接了错误的公关案。我本来以为要洗白楚子航只需要从校内的各种文件着手,但是……” 芬格尔按着心口叹道,“事实证明这家伙执行任务的时候完全是个疯子,而且非常行为艺术,他基本上每次都留下了一些给媒体报导的素材,譬如这个偷胎贼拉风的死法。新闻媒体这东西就算是屁大的事情都会被炒得惊天动地,何况真事,巨大的新闻效应是难以抹掉的,看看这家伙还干了些什么?他在开普敦搞平了整个建筑!在废墟上还动用了君焰,而且还用执行部研发的高危设备产生了火星撞击地表的效果,带高温火焰的冲击波令半径500米内的人衣服瞬间灰化!好在没有无辜者受伤……” “老大,我得指出这不是最糟糕的……如果他搞平的只是一栋无人的危楼什么的也就算了,被他搞平的是开普敦棒球中心,当晚是LinkinPark全球巡演南非站的日子,无数观众在外面等候着,准备入场,就是这些人瞬间衣服被烧光,目击了整个过程……”小弟的运气里透着深深的绝望。 “如果解释成几万人的集体幻觉……大概没有人会相信吧?”芬格尔沉吟。 另一个小弟继续跟着文件念道: “10年4月斯德哥尔摩的‘黑夜浪游人’连环杀人案,杀人者被龙族血统污染,转化为‘死侍’。楚子航和他在凌晨前发生遭遇战,用一根绳套把他吊死在‘市政厅’前,场面很有宗教感,很多人都认为这是神对杀人者的惩罚,甚至教皇亲自驾临,为那些死难者做了盛大的弥撒。” “09年12月,芝加哥,汉考克大厦,楚子航动用了装备部声称还在‘试验阶段’的武器——‘光与尘的龙息’,直接轰碎了十三层到十五层的门。原本它被认为是可靠便携的单兵作战装备,譬如手枪,但结果它被证明最终效果是高强度冲击波。行动之后这件武器就被回炉重炼了……至今没有重新投入实战。” “他真够了!”芬格尔叹了口气,双手插进自己乱蓬蓬的头发。 气氛凝重了起来。 在座的各位往日间都以洗煤球高手自居,可这一次,狗仔队们在这如山的案底前还是低下了头,士气不可避免地低落了下去。 学院内部的事情还好说,可当事情上升到了新闻媒体上,那就很难处理了,因为他们既不能把几百万份报纸收回来销毁,也不可能给全世界的人洗脑。 “干脆我们咬死不承认好了!空中被一刀贯心的变态杀手什么的、倒塌的开普敦棒球场什么的,跟楚子航未必有关系,对不对?” 一名狗仔猛地站了起来,决定孤注一掷,连说话都有种孤注一掷得狠劲, “只不过是楚子航当时恰好出现在哪里执行任务而已,巧合!都是巧合!什么狂暴化?什么失控?压根儿没有的事!这种事儿五角大楼做过,我们也可以做。派出特工去什么拉美小国策反军方,回来说我们跟这毫无关系啊,我们只是恰好派团去哪里旅行而已,还买了雪茄烟回来!” “幼稚!”芬格尔对这名不争气的狗仔给出了严厉的批评。 “关键不是我们承认不承认。我们当然可以不承认,但他们可以根据这些案底去查,必然会联系到楚子航身上。你们要思考为什么他们要开听证会?这是开给各院系老大看的,那些藏在实验室里的老科学家老神学家如果都接受了校董会对楚子航的指控,校长的话也不好使!” 气氛重归沉默。 新闻部的口号是“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只有18个好用的大脑。” 而这些大脑现在如过热的CPU一般运算着。 “要说明这些事不是楚子航干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说明其他人做了这些事。”一名狗仔显然很有法律素养,“证明一个嫌犯是无辜的最好办法,就是找出真正的凶手。” “你的意思是栽赃”有人问。 “也可以这么说啦,就是用词比较粗糙,不够雅驯。”法律狗仔感到了些羞耻。 “所以问题在于这些事件都是超能力事件,一眼就能看出来,而超能力事件必然由混血种或者龙族导致,”芬格尔自言自语,“如果不是楚子航这疯子做了这些,就得是其他疯子做了这些……” “栽赃给谁呢?”他仰望屋顶,“栽赃给某些主儿的话可是会被事后报复的。” 他的眼镜忽然亮了,全体小弟都惊讶地抬起头来,显然老大开始熊熊燃烧了! 那种热度就像是小报记者拍到女明星在天体营luo泳! “你们刚才谁说好莱坞要拍电影来着?”芬格尔转身。 …… …… 下载进度条慢慢超过95%。 这意味着诺玛存储器上的隐藏文件即将全部备份在帕西提前准备的硬盘里。 没有人能阻止这次备份,因为没有人的权限能超越白卡。 持白卡的人在诺玛的网络内部拥有着神一般的权力,其他用户就像是蚂蚁。 蚂蚁整天在地上爬来爬去,却不知神在俯视他们。 中央控制室进出流量忽然间又开始增加了,似乎那群狗仔重整之后又热情似火地投入了工作,却不知道来往的一切数据都在帕西的监控下。 帕西终于有了些好奇,他尝试试着切换到中央控制室的界面上,想看看这帮狗仔到底在干什么。 “嗨,您好,不知道您是谁,但很遗憾您的访问必须被终止了,虽然抱歉但是也没有办法,有权限更高的人下达命令呐。” 忽然,高精度的3D模拟人物出现在屏幕上。那是个穿着白色睡裙,仿佛漂浮在空气中的少女,长发漫卷,笑意盈盈。 她和粗糙界面的对比强烈,就像是在任天堂的红白机上忽然跳出了PS3上全高清美少女。一瞬间帕西身体后仰,似乎要避开她的美丽带来的重压。 他下意识地按下“esc”。 这是紧急操作,中断远程控制。 他以为自己被入侵了,但立刻反应过来自己不可能被入侵。 他在诺玛的领域内现在是神一级的存在,谁能入侵神殿? 可“esc”仍旧失效了。 在美少女的鞠躬中,整个页面黑了下去,只余下暗红色的下载进度条,它已经到达了98%,但它不再前进,开始迅速回退。 帕西伸手把插在读写槽中的大容量硬盘强行拔出,可这时的进度条已经归零。 帕西知道来不及了,刚才下载的一切被远程清空。 室内一片黑暗,白卡“啪”的一声从卡槽里弹出。 他被拒绝了。 他感觉到自己被一层阴影笼罩着。 来之前他们做了充分的调研,收集了大量的资料,而且他们本身就是校董会直属,自认为足够了解这所校园。 但从踏入这里,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副校长开始,隐藏在这所学院暗处的,不为人知的东西都开始登上舞台,将他们重重包围。 他必须突围! …… …… 第一缕阳光照进了中央控制室。 新闻部全体脸色灰暗如败狗,但眼神却炯炯如星辰。 他们将是狗仔史上的传奇,在伟大领袖芬格尔的带领下,完全击穿下限! 什么维基解密,什么戴安娜狗仔追车案,在他们今夜的丰功伟绩面前都将化为渣一般不值一提的小事! 卡塞尔新闻部效力全开,绝对不仅仅覆盖学院内,他们和诸大媒体有着密切的关系,在副校长大人亲自指导和谆谆教诲下,这支团队坚信新闻是一切的喉舌。很早就准备好的资源都被动用了,这个夜晚之后,世界将会有点小小不同…… 他们有信心让调查组大吃一惊! 当然也可能是勃然大怒,又或者是号啕大哭。 可谁在乎呢? 反正不在乎,他们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老大顺利毕业了要记得还钱啊!”小弟们都欢欣鼓舞。 “好说好说,还请客吃饭呢,猪肘子管饱!”芬格尔大手一挥,“收工!把我们带来的全部设备带走!但是一张纸或任何储存设备都不准出这间屋子!今晚上这里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外传!记住,我们是专业的狗仔,该爆的往死里爆,不该爆的一字不说!” 芬格尔一低头,忽然愣住了。 一份文件被偶然调了出来,来自学院的机密文件夹,“血统档案”。 他点了进去。 《关于和“A”级学生陈墨瞳(学号A09003)结婚的申请书》——申请人“恺撒·加图索”。 芬格尔眼睛一眯。 这是一份格式老套的文件,估计是恺撒找了什么模板抄的。 里面的主要内容是他和诺诺的简历、认识时间、相处状况,以及一份由学院基因科学系出具的报告,说明根据血样分析,恺撒和陈墨瞳的后代出现不稳定基因的可能性很小。 手续很齐全。 想来要不是校长忽然被调查组狙击了,学院的所有手续都临时暂停,这份申请书没准就通过了。 随意扫了几眼,芬格尔撇了撇嘴,随手关掉了。 他刚才的第一想法竟然是打印一份给师弟瞅两眼,让那家伙好有个心理准备。 可转念一想。 好像没必要了啊…… 那家伙看的比自己还开,现在整天晚上抱着电脑露出发痴一般的笑容,每天和人邮件交流,也不知道发给谁,但肯定不会是陈墨瞳。 芬格尔本来还想黑了这家伙的电脑,结果一路顺藤摸瓜过去发现居然是诺玛…… 就离谱来着! 芬格尔起身,双手插着裤兜哼着胜利的小曲。 他的脚步忽然一顿。 不过……看样子这家伙是真的找到心仪的人了? 他摩挲着下巴,开始琢磨怎么把那女生的消息给套出来。 他莫名有些小忧愁。 怎么混到最后自己又成了寝室唯一的单身狗了? 明天晚上的舞会……去看看她吧。 有点想她了。 芬格尔挠了挠头,走出了中央控制室。 第一百一十三章 微博红人Mr.泽 “欧尼酱!” “……” 路明非僵了下,有被恶心到。 “最近过得怎么样啊?需不需你亲爱的弟弟给你端茶送水?”谄媚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说人话。”路明非歪着脑袋,耳边夹着手机,双手敲着键盘码字。 他在更新《那些年我们屠龙的往事》。 这本小说在守夜人论坛上发布后没多久,就凭借优秀的文笔和断章一举斩获了一帮中文还停留在日常会话地步的同学的“爱戴”。 截止今日,已经有人为他冠上了路大文豪的绰号,真是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哈哈哈哈。 “哎,我怎么听到了敲键盘的声音?哥哥你不会还在写小说吧?” “怎么了?我准备走曲线征服道路,用小说征服卡塞尔学院!”路大文豪得意洋洋,立下了豪言壮志。 电话那头的路鸣泽一肚子槽想吐,他无奈道:“你就不能干点正事吗?” “正事?有啊,我现在每天都利用你准备的网络和绘梨衣打拳皇。”路明非理直气壮。 “除了泡妞和写小说,你的人生就没有其他追求了吗?”路鸣泽恨铁不成钢道。 “有啊!”路明非口吻严肃道,“我对搭红线这事也挺感兴趣的,等一切都完活了,你说我要不要开个婚姻介绍所?” “好啊好啊,好你个头啊!”路鸣泽痛心疾首道,“哥哥,我们要主动出击啊!” 路明非语气敷衍道:“往哪出击?BJ还是东京?这种事我都不急,你急啥子,还没到点呢,牵一发动全身不知道?” “前些时间我见了个老朋友,不知道哥哥你还记不记得尼奥尔德这个名字。” “……有点印象,我没记错的话,你曾从他的子嗣中挑选出了最优秀者成为你的眷宠。”路明非稍微认真了点。 尼奥尔德就是龙族中游离在族群命运之外的古龙之一。 他们从不插手尘世间的任何事务,自诩为尘世的观察者。 这批古龙算得上是他们兄弟之外最早降临于世的龙族,只可惜他们站错了位置,在第二代尼德霍格登顶王座后,被统统划入了不稳定因素,继而被一一清算。 “他告诉了我些秘密,我觉得你会感兴趣……” 在电话那头路鸣泽的述说下,路明非敲击键盘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他皱起眉头,从电脑前起身,站在了阳台的门前,透过玻璃看向窗外的夜色。 “他说,是一个女人告诉的他们关于洛基和奥丁的事?”路明非低声问道。 他听完了路鸣泽的汇报,在这些消息中找到了最值得他关注的一点。 “那个女人是谁?” “他不知道,但我想哥哥你应该和我一样猜到了。” “……诺恩斯吗?”路明非轻声道。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她。”路鸣泽笑道。 “这女人还真是能四处蹦跶啊。你还发现了什么?” “真不愧是我哥哥,就是敏锐!”路鸣泽照例拍了个马屁,“诺恩斯向尼奥尔德透露过一个信息,她自称是和‘尼奥尔德’等人一样的人。” 路鸣泽在“一样”两个字上着重加强了语气。 路明非沉默了会道:“尼奥尔德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诺恩斯的认同吗?” “哥哥,还记得我们之前的讨论吗,那个和你完成交易,送你回来的人。我们对祂存在的立场进行了讨论。”路鸣泽提示道。 “你是说……观察者?” 当日路鸣泽对那人的身份进行了猜测,最终将祂放在了中立方,并认为祂有可能秉持的是“观察者”的立场。 而恰巧的是,尼奥尔德这批家伙自诩为“尘世的观察者”。 “这是不是有点强行联合了?”路明非皱眉道,“而且那人未必是诺恩斯,我不认为诺恩斯有这等能耐。” “猜测嘛,大胆猜测,小心求证。反正猜错了也不用负责。”路鸣泽耸肩道,“不过你说诺恩斯为什么会特别找上尼奥尔德呢?” “那女人比我师妹还鬼灵精,谁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想到阿瓦隆上的那个女人,路明非就有些头疼,“古尔薇格和她选中的孩子失踪了?在北方又是什么意思?BJ?北极?” “已经列入调查表了,不过暂时没什么线索。BJ是夏弥兄妹的地盘,古尔薇格没道理和他们扯上关系,倒是北极……你知道当年的格陵兰冰海事件吗?” “我上铺天天睡了个冰海事件的幸存者。”路明非叹了口气。 “芬格尔也是可怜人,哥哥你准备帮他吗?” “当然。” “我不确定古尔薇格最后的消息和冰海事件有没有关系,但既然哥哥你说了有可能是北极,我会开始往北极方向调查的。” “……我是随口说的。” “没事,我相信你的直觉,我们总是在不经意间道出事情的真相。”路鸣泽笑着道,“另外,说到写小说,其实我也算个微博红人啊,没事干的时候写点心灵鸡汤啥的,我们兄弟俩果然是一脉相承!” “微博红人?” “嗯,好多女孩崇拜我说愿意为我生猴子。”路鸣泽挠头,“我经常在网上发表些鸡汤,比如‘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你不得不离开,像河流总会离开山涧奔向大海’,再比如‘我觉得我已经很努力了,可世界还是那么孤单’。” “然后就会有很多小女孩在我微博下面留言,或赞同或伤感。我会安慰每个受了伤的女孩,说世界这么大,遇到错的人的几率总是大于遇到对的人,但是不要放弃啊,终有一天你会等到对的人。如果你迷惘了,我或许无法给你坚强的臂弯,但我可以倾听你所有的小秘密……” “那个叫风间琉璃的算什么?和我比起来他也只是个刚出道的小牛郎。我叱咤江湖的时候他祖宗都还只是个细胞。” “可是哥哥,这并不是真的我,就连心灵鸡汤里的情绪都是我伪造的。每当我看着那些小女孩在我的微博下哭哭笑笑地留言,我就感觉自己更多地了解人类了。” “戴上伪造的面具,我就是微博红人Mr.泽,可面具后的我才是真的我,真正的我从不会说情话,更不会安慰女孩。” “所以,你真的觉得夏弥爱上了楚子航吗?” 相传荆轲刺秦王时用了图穷匕见的战术,荆轲向秦王奉上地图,在地图缓缓打开的最后猛地拔出藏在画卷末尾的刀,狠狠刺向秦王,可惜秦王在短暂惊吓后恢复真龙之身,杀死了荆轲。 以上是卡塞尔版本荆轲刺秦王。 路鸣泽现在就像那个荆轲,他委婉地以自身为对象,向哥哥阐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道理,引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他认为夏弥与耶梦加得的关系,就如Mr.泽与路鸣泽。 而有些出乎他预料的是,哥哥并没有过多犹豫,而是轻笑一声。 “你不是总说我演戏演的太入迷,真的成为了一个懦夫吗?” 路鸣泽一时语塞,苦笑道:“可你最后还是醒了。你经历了一切,走了很远的路,看够了这世间的悲剧,才终于结束了懦夫的一生,再度登上了王的宝座,可她呢?” “所以啊,他们才必须明白失去的痛苦。”路明非轻声道,“我们都是会变得。你说真正的你从不会说情话,更不会安慰女孩,确实是这样,但那是以前的你。至少这次在某个金发小女孩的面前,你做的很好。每个人其实都有自己的面具,绝大多数人甚至不止一副,我们在家人、朋友、同事、上司、陌生人面前的面孔不全是一样的。可面具能够改变我们的外貌,却改变不了我们心灵深处的真实想法。你大可以戴着面具演戏欺骗别人,但你骗不了自己。” “……你还是坚持夏弥爱上了楚子航。” “爱不爱不是我们说了算的,他们自己说了算,这种事就让他们去头疼吧。” “辩论社的议题真的有意义吗?” “可能没有,提前打个预防针而已,免得师兄上了考场毫无准备。时间也差不多了,相比上一世,我已经给他们争取到了更多认识对方的机会。备考的根本目的在于最后的考试,他们该上考场了。” “路考官,我能提前看看卷面的内容吗?” “客气了,你才是出卷人啊!” “哈?怎么我成出卷人了?不该是哥哥你吗?” “我给你提供剧本,考场和考卷你来布置。” “突然有些不详的预感……能请问路考官您准备把考试地点放在哪里?”路鸣泽突然警惕道。 “老家的尼伯龙根你看怎么样?”路明非循循善诱。 “……我就知道,哥哥你就宠他们吧!这都算不上保姆了吧?你是楚子航亲爹吗?不仅准备给他包办婚姻,现在连复仇也一起给整活了?”路鸣泽仰天长叹。 “别乱说,我可没包办婚姻,新中国成立多少年了,我一向强调婚姻自由!”路明非严肃道,他又想起了某个叫做楚天骄的风骚男人, “另外我怎么会是师兄他爹,他亲爹可比我骚多了。” 路鸣泽挠头道:“算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对了,有件事你帮我办了。”路明非突然想起了什么。 “尽管说啦,弟弟我不就专业给您老跑腿的吗?” “派个人,去BJ找到执行部派去的专员,一个叫高幂,一个叫万博倩,阻止他们进入地下的尼伯龙根,另外赵孟华那边也盯下。我不希望等我进入那座尼伯龙根时,里面还存在闲杂人等。” “明白,清场嘛!话说这高幂和万博倩是什么人,值得哥哥你这么重视?”路鸣泽好奇道。 路明非想了想,说道:“萍水相逢而已,算不上熟人,就是狗粮齁甜,我不想吃第二次。” “收到!能请教下您老的详细计划流程吗?免得我这边的安排和您老撞上了。” “我会提前把剧本给你的。” “那请问您老的剧本开始动笔了吗?” “惭愧惭愧,一字未动,目前还在更新《那些年我们屠龙的往事》。” “真不愧是你,欧尼酱,完全没有超出我的预料呢,一如既往的拖延症!” “骂归骂,别恶心人啊!” 路鸣泽挂断了电话,路明非重新回到了电脑桌前坐下。 他发了会呆,又起身拨通了另一通电话。 “喂,奇兰吗?对,是我路明非……嗯,有点事想找你,关于听证会的事,有空一起吃午饭吗?我请客专门贿赂你这位联谊会会长!哈哈哈,好嘞,叫上布拉德雷吧。嗯,你先忙,半个小时后见!” 他挂断电话看了眼时间,从寝室赶到食堂不需要半小时,时间还有得多。 他拖动鼠标,浏览着上面写的最新章节,沉思了一会,直接保存后重新建立了一则新文档,输入了标题: 路氏随笔(二) “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说是为了做正确的事,行正确的路,爱正确的人,那么‘正确’的定义又是什么,又由何人来定?” “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早有答案……” …… …… 楚子航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男人。 那是一张漂亮柔和的脸,但因为那诡丽的双瞳,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他的脸型。 他的一只眼睛是海蓝色,而另一只眼睛淡金,像是名种的波斯猫。 楚子航和他对视,觉得自己在看一只波斯猫,安静、温顺、甚至对你很亲切,但又极其地敏锐。 猫是难以揣摩的动物,楚子航也看不清楚这个人的眼神。 “我叫帕西,是调查团的秘书,来调查你的。”那个人自我介绍。 “你好。”楚子航说。 “我需要你的一些血样,这会有助于我们研究你。”帕西取出密封在塑料袋里的真空针管。 楚子航摇头道:“抱歉,我拒绝。” 他已经和副校长进行过私下的血液检样,副校长说他的血简直是王水,昂热校长则说他掌握的爆血太不完整了,他根本是在自己的血管里炼制硝化甘油! 最后两人要求楚子航进行一次临时的换血,不然他的血液一旦外流,听证会的各位终身教授根本不用讨论了。 帕西沉默了会道:“不能配合下吗?” 楚子航再次摇头道:“除非你有专门的手续。” 帕西微微躬身道:“了解了,还会再见面的,有机会私聊。” 年轻人刚要转身,目光忽然落在楚子航手中的书,脚步一顿道,“你也信星座?” 楚子航道:“不信,只是想了解下。” 帕西点头道:“我是射手座,你呢?” “六月一日,双子座。” “好的。” 楚子航目送帕西的离去。 他莫名有种奇怪感觉,他心里并不抗拒帕西,不仅因为那个年轻人如猫般温顺,而且他隐约透着“我们是同一种人”的味道。 更奇怪的是,第一眼看上去,你会感觉站在那里的是恺撒,虽然他们长得并不相似。 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一次听证会 帕西站在公寓中,望着窗外低声道:“弗罗斯特先生,很抱歉,计划失败了。他们在耍我们,安德鲁无法解决这件事。” “不会是昂热的意思,昂热是个老狐狸,他经常耍我,而且我都看不出来。如果是他耍你,你不可能知道的。这是守夜人的作风,他在对你们示威。”弗罗斯特淡淡道,“如果安德鲁不能解决,你就站出去,我们需要楚子航,这个学生身上让我们感兴趣的东西太多了。” “我们需要切实的证据,如果楚子航没有违反校规,那么其他校董也会反对我们的作法。” “询问恺撒吧,我亲爱的侄儿,他是楚子航的对手。以恺撒的性格,他甚至不会为了朋友说谎,何况是为了敌人?” “明白。另外我想申请抽取楚子航的血液样本。” “相关许可证明会马上发给你。另外我们手中掌握有楚子航近期返校时的体检报告,善用它。” 电话挂断了,帕西拨了另一个号码, “恺撒,打扰了。我是帕西,希望和你谈谈。” 安珀馆中。 恺撒拿着手机,看着对面沙发上坐的笔直的女孩,沉默了很久。 “我能猜到你的来意。没问题,你现在来安珀馆,我会告诉你你们想知道的事。” …… …… “说来你究竟有多少胜率?”咽炎患者正窝在校长办公室里,给副校长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老男人大大咧咧道:“你要相信我啊!即使安德鲁背后是弗罗斯特那小家伙在遥控,我也能轻松将他击溃,我方局势大好!” “说起来你似乎一直不喜欢弗罗斯特。”昂热说。 “别闹了,一个50岁的幼齿,我犯得着喜不喜欢他吗?”副校长耸耸肩。 “你这家伙到底活了多少岁?” “记不清了,我早就懒得计算了,也许比你长?”副校长无所谓道,“其实我很好奇加图索家族这些年到底想做什么,他们一直在拓展在校董会内的‘领地’,致力于掌握更多的发言权,目前的局势而言,除了你亲爱的侄女儿丽莎,其他校董支持的不是你,而是加图索家族。” 电话那端,副校长的嗓音难得的低沉而认真。 昂热有些惊讶,之前听到芬格尔和这老家伙有染他就猜到了几分,而现在他更加确认了。 这些年里,他这位老朋友不是窝在阁楼里不染红尘,浑噩度日,而是一直躲在暗处悄然观察着每一个人,就像藏在黑暗中蓄势待发的猛兽。 听上去倒真像一个合格的政客了。 昂热忽然好奇道:“能和我说说,你准备了哪些对付弗罗斯特他们的卑鄙手段吗?” “卑鄙手段?”副校长叹了口气,萧索的叹息声中既有举世无敌的寂寥,也有对友人愚笨一面的无可奈何与宠溺。 “看来你还是没懂啊昂热。”副校长深沉道,“手段什么的都是下乘,没有卑鄙或高尚的分界线。大势压人才是上乘之选。即使是终身教授们,也必须考虑广大学生们的感受。” “你的大势能掩盖楚子航那‘优秀’的履历吗?”昂热吐槽。 “你要相信芬格尔。芬格尔是个优秀而具备天赋的年轻人,他只是还欠缺了些无耻……” “喂喂喂!你给我等等,芬格尔还欠缺了些无耻?!” 昂热不知道芬格尔还欠缺了多少,但他知晓这老家伙的无耻绝对与天齐高! “别打断我话。”副校长不耐烦道,“在我看来芬格尔还差了一层,但只要捅破这最后一层,他就会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明白世上根本没有真相,所谓的真相都不过是骂娘扯皮后的结果。” “秘党的历史难道都是真的?别逗了,你们到现在连当年分裂党退出秘党的详细资料都拿不出来。我知道的被篡改的八卦加起来可以开一个脱口秀栏目。” “放心,芬格尔不会让我们失望的,他卡在瓶颈前很多年了,是时候突破了。” 副校长慢悠悠地说着,最后还不忘安慰了下昂热。 昂热捂着脸,他不知道自己是该为此感到振奋,还是为此感到悲哀…… …… …… 这天下午。 第一次听证会如约展开。 英灵殿大厅内,不仅是全部的院系主任,还有学生代表也都一一到场。 副校长热情建议开会前小酌一杯,大家看上去有些紧张,还是放松下比较好。 安德鲁严词拒绝,他终于不用再忍辱负重了! 他得到了校董会的授权,召开了这场听证会,他在心底暗暗发誓,他不会再面对这个该死的老家伙低头了! 安德鲁以倨傲的目光看了眼副校长,转过身去。 他环顾四周,却突然僵住了。 为什么英灵殿的大厅内挂满了各种横幅和锦旗?! …… “楚子航学长,你永远是我们的榜样!” “送见义勇为优秀青年楚子航!” “向楚子航同学学习!” “我爱楚子航!” …… 安德鲁面色僵硬,那些横幅和锦旗上都标明了来历,比如第一条横幅来自于新生联谊会,他听过这个名字。 这个新建的学生社团是学校内冉冉升起的新兴势力。 领头者奇兰是优秀的A级血统,并且拥有着窥探命运的言灵【先知】。 在校董会眼中,这是一个值得重点培养和拉拢的优秀血裔。 上一个掌握【先知】的混血种,已经成为英国分校区校长了,加图索家族都要花重金拉拢她。 可现在,这个年轻人却带着整个联谊会表明了与校董会对抗的立场! 其余横幅、锦旗的落款是落款依次是“09级历史系一班”、“09级机械系一班”…… 看起来楚子航的拥趸已经遍布整座学校各个学科的每个班级…… 见鬼!那是什么东西? 安德鲁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一个明媚而朝气的女孩手中高举的锦旗上,竟然写着“10级历史系一班。” 该死!楚子航的魅力已经大到连刚开学的新生都征服了吗?! 安德鲁面色难看,他很清楚真相是调查团被学生集体们围攻了。 但好在家族在学生集体中并非没有声音。 与高举横幅、锦旗的一簇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在左侧的沉默无声的一群年轻人。 学生会的代表学生们。 在看到坐在最前方,英俊高大的年轻人后,安德鲁终于有了一种“我不是在孤军奋战”的自我感动。 恺撒·加图索,家族内定的下一代家主! 若非场合不允许,他都想举杯去和未来的家主碰一杯了。 …… 这场听证会唯一的遗憾是,在校董会的强烈建议下,副校长没有被委任听证会的主持。 毕竟校董会成员用脚想都知道他主持会是什么结果。 所以今天坐在首席的是“所罗门王”布莱尔·比特纳。 这家伙在混血种里资历过硬,而且对学校贡献卓著,早年曾培养出很多优秀的学生,是能和校长影响力接近的人。 全体院系教授,无论是风流倜傥的美少年,还是糟蹋的糟老头子,都难得严肃地穿上卡塞尔的墨绿礼服,打着深红色领结。 这是要弹劾校长的重要会议,而他们每个人都是陪审团的一员。 校长依旧没有出席,西侧的首位上副校长代为出席,东侧的首位上则是安德鲁,背后站着各自的代理,捧着大叠的资料。 两个老家伙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如果助理再上去给这俩家伙捏捏肩膀,这阵仗就很想即将开场的一场拳赛…… 副校长一方的哼哈二将上揣天心,主动上前给副校长捏了捏肩膀,压低声音:“老大!上!揍他的鼻子!” “芬格尔、明非啊,不要那么脱线,要像我一样稳重!说起来安德鲁背后的团队貌似比我背后的看起来更精干啊!” 副校长语重心长,打量了两眼帕西, “这货隐藏得很深,我开始都没注意到他。” 帕西一身黑色西装,看起来像个尽职的管家,笑容淡淡,金色的额发垂下来遮挡了眼睛。 他察觉到了副校长对他的观察,于是微微欠身行礼。 相比起来芬格尔一头乱发,一身带校徽的白色大t恤,运动裤下是一双拖鞋,虽然勉强能够得着行为艺术的边框……但英灵殿门口守门的人差点就没让他进来。 路明非虽然没那么不修边幅,但也绝没有西装笔挺,光是站在那里,就像头顶着“精英”两个字。 “全体到齐,那么我宣布,听证会现在开始。这次的听证会分为两次,第一次把资料公布,第二次补充资料,双方可以就事实细节进行争辩。最后会由全部院系主任讨论。” 所罗门王对于自己不太喜欢的话题一向简洁。 这下好比敲了开场钟,安德鲁“噌”地一下跳了起来,就差扑出去了。 “等等,楚子航人呢?为什么这么重要的听证会他却没有出席!”安德鲁环视全场,大声质问道。 副校长摊手道:“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装备部。” 安德鲁瞪大了眼睛道:“这和装备部有什么关系?装备部难道有权力在听证会的当下强行调走楚子航吗?!” “听证会是校董会的意思!我希望你们能够认真对待!现在立即把楚子航叫过来!” 他器宇轩昂地强调道。 全场有些寂静。 安德鲁本以为是自己的发言彻底震慑住了这帮人,可他旋即发现他想错了,因为就连被校董会选出的主持者所罗门王都陷入了沉默…… 气氛好像有些怪异? 帕西轻轻叹了口气。 “很抱歉,安德鲁先生。”所罗门王慢吞吞道,“装备部的说法是,他们需要楚子航进行一项非常重要的科学实验,暂时无法把人让给我们,在这方面,装备部的优先权大于这场听证会。” 安德鲁瞪圆了眼睛。 他听清了这番话的潜意思,那就是装备部还真有权力临时调走本该参加听证会的楚子航…… “副校长,你用的什么办法说服的装备部?”路明非暗地里问道。 副校长也有些纳闷道:“不是我,我也很好奇装备部的那帮家伙怎么突然盯上了楚子航,硬把人要了过去。” 三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路明非和芬格尔起初还以为是副校长使得小手段。 可副校长却表示他也毫不知情! 另一边的安德鲁迅速整理心情,深呼吸数次,终于使自己平静下来。 “校董会对现任校长的质疑,有充分的证据支持!”安德鲁冷着脸道,“在最近的十年里,过于自由的风气遍布校园,各委员会机构给无法有效的监管和引导学生。而过轻的课业压力、不负责任的自由一日活动、随意的血统阶级划分都是学校内存在的问题,更夸张的是执行部已经彻底演变成一个暴力部门了!” 他猛的把一叠资料摔在桌上,彰显着他们对学院走向堕落的愤怒与痛心。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赫然就是现任校长昂热。 “没有演变,是校董会对我们的过去不够了解,执行部一直都是暴力部门!”台下的执行部负责人施耐德教授以嘶哑冷漠的声调反击。 执行部精英们集体起身,热烈鼓掌。 在施耐德教授的领导下,执行部很高兴的成为了继装备部之后的第二个强硬部门。 其大开大合,只看眼前成败不顾后果的作风赢得了众多年轻专员们的好感。 施耐德本人更是被认可为执行部历届来最佳负责人。 在他的领导下,执行部一直在向曾经的行动队靠近,而行动队那才是秘党最暴力的机构! 秘党高层都很清楚,曾执掌行动队的贝奥武夫就是因为看不起于学院执行部的软弱,才长达百年不曾踏足学院一步。 而现在安德鲁却指责执行部太过于暴力…… 如果说承认现在的执行部是暴力部门,那曾经的行动队……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血腥刽子手吗? 额……虽说这群家伙完全当得起这样的称号,但他们显然不能把这种称呼颁发给为了屠龙事业而牺牲的前辈先贤们。 所罗门王皱了皱眉头,暗自摇头。 这位调查团的秃顶男显然对于执行部的历史和根底并不了解。 “肃静!第一次开会只是公布资料,争辩是下一次的事。” “所罗门王”敲了敲木槌,喝止了喧天的掌声。 “对!公布资料!”安德鲁高声说,“校董会要公布的第一份资料,就是关于中国籍学生楚子航在执行部的档案!” 又是一份资料被用力摔在桌上。 “有理不在声高嘛。”副校长大人很淡定,“楚子航?那是个好孩子啊,品学兼优!成绩优秀,连续两年被评为三好学生,说来还是安德鲁先生你亲自为他颁的奖。而且难得的是,楚子航还是个古道热肠的好学生,同学们都知道,他经常扶老奶奶过马路。” 所罗门王面色古怪,强行憋住了笑。 当时颁奖的时候他也在场,看到了安德鲁迫于安排不得不为楚子航亲自颁奖,而且还为楚子航说了很多好话。 很显然,这位秃顶后生在老奸巨猾的副校长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完美的一课 “不要跟我玩你那套中国化教育,谈谈开普敦球场的倒塌!那是高危言灵【君焰】!他释放的时候几乎超越血统极限,造成的后果被几万人围观。而这一切就没有在任务报告里提及,你们在掩盖什么?”安德鲁大声质问。 “报告上有提到啊,”副校长打了个响指,“念!” 芬格尔麻利地摊开文件,大声念诵道:“备注,执行过程中引发了小规模的骚乱,造成了几起轻伤和着火,火焰很快被当地消防局扑灭,未有蔓延。楚子航记过一次,扣罚一个月奖学金。” “看看,我们对学生的管理,很严格嘛!说得有条有理,清清楚楚!”副校长点头赞许。 “什么小规模骚乱,是数万人围观开普敦棒球场倒塌!衣服被烧光,造成了数百人烧伤!” 面对老男人厚颜无耻的嘴脸,安德鲁再度陷入了暴怒状态。 “说起这件事……就不得不说起我昨天刚好看了开普敦电视台的特别节目,恰恰是有关那场意外。”副校长不知为何叹了口气,吩咐到道, “放!” 电视节目投影在大屏幕上,右上角是开普敦电视台的logo。 画面上,记者在采访一个满脸诚恳的老黑人,他向记者展示了自己胳膊上烧伤的疤痕。 “我看到了肇事者。”老黑人肯定地点点头。 “能描述一下他的形貌么?” “红蓝两色的服装搭配,紧身衣,斗篷,看起来疼痛像一个疯子。他的眼睛能够喷火,被他盯着看的女人衣服都被烧光!” 老黑人继续用力点头,满脸确有其实的表情。 镜头切换。 嘻哈风格装扮的年轻人,对着镜头大声道,“毫无疑问是个美国人,方脸。” “紧身衣,肌肉发达,是个美男子哦!”少女含羞带怯。 “他举起了一辆悍马投掷,不知道是在跟什么人搏斗。”这是现场的保安。 镜头切回记者的脸。 “在我们坚持调查球场倒塌时间的几个月来,我们意外地发现,目击证人的描述不约而同地指向了一位著名人物……” 某著名人物的巨大写真在“duangduang”中闪亮登场! 蓝色紧身农,红色内裤外穿,红色斗篷,还有额前那缕风情万种的小卷毛…… 画面就此定格。 “眼睛喷火的描述,根据找到的资料,其正式的命名是‘超级热射线’它的温度大约是6000度,不是激光,同时还伴随着冲击波效果。” 副校长走到定格画面前,就像授课的老师手握教棍特别指了指图像上喷火的眼睛,掷地有声地强调道, “以上内容根据维基百科……” “维基百科?”安德鲁嗓音颤抖着,“你在嘲笑我么?你拿出这个人物……还从维基百科里取证?” “我们也参考了百度百科……” 副校长挺了挺肚腩,满脸无辜。 全场沉默了。 就连所罗门王也开始同情安德鲁。 在众人眼中,安德鲁的身影不再那么面目可憎,反而开始了升华,众人恍惚间,仿佛在他身上有看到了英勇无畏,孤军誓与邪恶势力做不屈抗争到底的英雄之姿…… 啊……好耀眼啊! 可一想到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众人微微侧开目光,心中唏嘘不已。 原因自然是因为他的敌人实在是太卑鄙,太无耻了,厚黑学的极致,不要脸界的巅峰! 他的卑鄙无耻到了队友都看不下去的地步,将本来愚笨而邪恶的安德鲁都反衬的有些光伟正…… 安德鲁的眼睛几乎瞪出了眼眶,他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超人做的?” “只能说不排除这种可能。”副校长耸肩,“反正不是我说的,这是开普敦电视台说的。” “够了!”安德鲁如愤怒的巨猿,双拳狠狠的捶在桌面上,“我已经忍受你们很久了!不要把我当成一个傻瓜!可以吗?可以吗!如果你们要骗我,至少编造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 “当然可以。” 副校长表情骤然变得肃穆,这个老家伙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嗓音浑厚而低沉,目光锐利到能穿透人心。 他开始现场编造具备说服力的理由,滔滔不绝: “‘超人’只是一个代号,他是神秘人物,喜欢DC公司的漫画英雄,并且他具备多种能力,我们有理由怀疑他是多言灵拥有者!而毫无疑问,楚子航并不是多言灵拥有者,至少他不会飞,所以这一切显然不是楚子航做的,而是有人在幕后搞鬼,并且试图栽赃陷害给楚子航,我们大胆推测,这是一起有预谋的犯罪,针对对象就是楚子航,而幕后黑手必然是一个具备龙族血统的神秘人!是学院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副校长着重强调了最后两个字,同时瞥了眼麾下的哼哈二将。 “对!敌人!” 二将之一Mr.路豁然起身,他面向所有终身教授,以坚毅的口气说道, “这显然是一起彻头彻尾的栽赃案!这是对学院的公然挑衅!作为学院仅有的S级学生,我绝不能容忍这样的挑衅!我将带头冲……啊呸,我会调查出幕后之人的身份,将他绳之以法!我用的法典将是神圣的《亚伯拉罕血统契》!” 台上的一众终身教授微微点头。 他们认可的不是路明非的说法,而是路明非的身份以及《亚伯拉罕血统契》。 作为全校唯一的S级,评级代表着享受的权力,也代表承担的义务,他们很欣慰于渐渐展露血脉优势的路明非能有这样的觉悟。 此外,神圣的《亚伯拉罕血统契》建立了钢铁般的章程,这些章程直到今天还在起效,秘党中无人敢拿它开玩笑,他们相信路明非也不会。 但很显然,他们犯了与弗罗斯特一样的经验主义错误…… 弗罗斯特也曾认为某两个老家伙绝不至于无耻到切断大西洋的海底电缆…… 安德鲁跳脚道:“楚子航不过是一个大二的学生,即使真有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楚子航?” 部分终身教授皱了皱眉,这确实是个问题。 芬格尔也跳了出来,慷慨激昂道:“我们必须保护好楚子航,有邪恶势力盯上了他,想来是因为他的优秀!他们想通过打击楚子航这类学院顶尖的学生,借此来实现打击卡塞尔学院的最终目的!这在历史上早有先例!” 一众终身教授恍然大悟地再次点头。 这种说法很有道理嘛! 副校长暗自给芬格尔点了个赞,这说法简直是专门说给这些终身教授听的。 他们中的部分人对此甚至感同身受! 在二战、冷战期间,各国都曾通过以抹杀敌国高级科研人员、重要政府人员的手段,来打击敌国的综合实力。 站在这里的部分老教授们,就曾是受害者。 比如道格·琼斯,以及让·格鲁斯,前者是美国研发原子弹的重要参与者,后者让美国领先苏联登上月球。 这两位科学家大拿被数不清的间谍纠缠过,期间有追杀有色诱,详细经历足可以出本书,名字就叫《那些年我与间谍不得不说的故事》。 最后这两位大佬实在不堪受扰,身体也有些力不从心……于是都选择归隐在了卡塞尔学院,决定将余生奉献给科学。 他们不一定相信芬格尔的说法,但完全认可这种说法的合理性。 所罗门王纠结地看着这俩一唱一和的家伙。 如果是以往他只会对这两家伙报以白眼,但现在起码有个路明非值得他重点关注。 众所周知,路明非在暑假的临时任务中终于展现出了他的S级血脉优势。 这很不容易,学院已经四十年没有出过S级了。 好不容易出的一个S级在这个暑假前还是个废材,看不到任何闪光点。 而现在废材终于雄起了,简直感动卡塞尔…… “那斯德哥尔摩的事件呢?楚子航把对方吊死在市政厅上!这也被从报告里抹掉了!” 安德鲁暴跳如雷,尤其是听到路明非玷污他心中神圣的《亚伯拉罕血统契》, “继续编造啊!还有你,路明非,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的评级恰恰是证明昂热随意划定血统评级的最佳证明!芬格尔,我听过你的名字,你这种学生至今没毕业正是学院管理的漏洞!” “我抗议!对方正在威胁我方英勇无畏的革命战士!” 副校长举手,严肃地提出抗议。 “抗议有效。”所罗门王敲了敲木槌。 他看了眼安格鲁,淡淡道:“安德鲁先生,请注意这场听证会的主题,如果你想对路明非的评级提出质疑,那你应该先征得校董会的授权,再开一场听证会。” 他心中有些不满,只是碍于主持者必须居于公正的立场才没表现出来。 终身教授们眼皮微微垂下。 在通过对拍卖会视频的分析,终身教授们一致认为路明非的血统绝对超过了昂热。 这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在此前终身教授认为昂热的血统已经非常逼近临界点了,而路明非的出现打破了这个记录。 如果不是条件过于简陋,几十年才出了一个S级,大家都很想以路明非为研究对象…… 当然。 大家觉得安德鲁最后一句话还是没说错的,也很有道理嘛! 安德鲁气的胸膛剧烈起伏,咬着牙吞下了这口气。 他狠狠瞪着对面的三人组,已经不指望这三个厚颜无耻的家伙能够幡然醒悟。 如果目光能杀人,路明非三人早就被他的目光biubiubiu射的千疮百孔,血流成河。 “针对调查团刚才的说法,大家别着急判断,来,我这还有一些警方拍摄的视频,大家可以参考下。” 副校长淡定伸手,示意大家把注意力放在投影屏幕上。 大屏幕上画面切换。 “肯定是蜘蛛侠干的,你看那把人吊起来的手段,是他的手笔,我认得出来。”一个满脸雀斑的棒球帽小子非常笃定地说。 “当时一个人影嗖的一下爬上了市政厅,双手双脚,垂直地往上爬,嗖嗖的。”被访者一口纯正的中文。 下方的字幕说明了他的身份,当时正好旅行经过的中国游客,可安德鲁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家伙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我看见他了,他向我抛了个媚眼,他很英俊,性感。”喝得烂醉的女士妖娆且不雅地坐在酒吧凳上,笑容妩媚道,“他开一辆奥迪走的,没错儿,钢铁侠,是他,他的脸全世界都认识。” “双手repulsor ray,胸口uni-beam,这么发射的,一次轰塌了三层楼的墙壁!相信我,他是最强的,因为钢铁侠能不断自我强化!那些靠基因的超级英雄都会被他一个接一个超越。嗯?当然是他干的,我亲眼所见。” 芝加哥汉考克大厦一家酒吧店员摆出了发冲击光束的姿势,嘴里还在不停“biubiubiu”。 看到这一幕安德鲁感觉又被羞辱了。 “你问后来?别听那个傻女人的,他当然是飞走的!你不知道钢铁侠么?他会飞的!他飞着来飞着去,默默无闻地保护我们!” 店员对醉醺醺的漂亮女人表现出了不屑一顾的态度。 画面再次暂停。 副校长潇洒转身,双手一摊,微微一笑, “还需要说什么呢?我亲爱的同事们,伟大的科学家们,睿智的神学家们,我们能相信这些是超人、钢铁侠又或者蜘蛛人做的么?当然不能!” 他痛心疾首地击掌, “我们怎么能根据捕风捉影的新闻媒体的报导,而来怀疑我们优秀的学生呢?” “媒体就是一群狗仔啊!为了赢得新闻热度,他们不惜击穿自己的下限,捏造事实来骗取热度!难道我们放着自己的消息渠道不信,反而去相信那些不靠谱的媒体吗?” “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做为卡塞尔学院的副校长,那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引领学校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倡导求实、求是的风气,这才符合我们建校百年的校训……” “哦,我们没有校训,对不起。” 副校长清了清嗓子,挥手如中国乡下鼓动村民的村干部,声情并茂道: “同事们呐,朋友们呐!让我们大家一起擦亮眼睛,我们绝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诬陷一个优秀的学生!” 这一刻的副校长威风凛凛,台下气象万千。 短暂的沉默后,由哼哈二将为首,除了学生会代表外,旁听的学生们集体起立鼓掌。 各院系主任很想吐槽这个早就击穿自己下限的老东西,是以什么立场说出这番话的。 但在场的多数人都起立了,目前支持副校长的人占绝大多数,如果他们继续保持沉默,他们会有和学生群体为敌的危机感。 更何况…… 某种程度上这老家伙的结论还是靠的住的。 他们有什么理由宁可相信公众媒体的捕风捉影,而怀疑同为混血种的同伴呢? 于是院系主任们也起身鼓掌。 场面一时间师生和睦,感人至深。 只有调查组全体木偶一样坐在那里,安德鲁扶着桌子,身躯摇摇欲坠,他颤抖着手指着副校长,却一个字说不出来。 副校长双手背后,傲视全场,为在场所有学生上了完美的一课。 “你到底许诺了这些人什么?” 等听证会宣告结束,副校长凑近芬格尔耳边,“太贵的可不能报销啊!” “联谊会是师弟拉来的,义务劳动。其他人每人一个食堂的免费猪肘子而已,以建校110周年的名义。”芬格尔压低了声音,“主要楚子航人缘不错,狮心会也是势力庞大。” “真好,我喜欢,人民战争的海洋。”副校长点头,目光扫过安德鲁的身后。 在他微眯的眼睛中,叫做帕西的年轻人无声消失在了人群中。 “明非啊,快跟上去!”副校长低声喊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麻溜的 卡塞尔学院地下120米的会议室。 这里又被称为瓦特阿尔海姆。 在北欧神话中,瓦特阿尔海姆的意思是侏儒之国。这里居住着世界上最顶尖的侏儒工匠,他们为诸神打造兵器。 装备部把他们在地下的基地命名为瓦塔阿尔海姆,显示了他们的骄傲与野心。 “子航啊,实验结束了,回去吧,记得明天准时到。” 会议桌桌前,装备部副部长大手一挥,罕见的慈眉善目。 楚子航微微点头,走进了电梯。 随着电梯门关闭,电梯上升,卡尔副部长提了提腰带起身,两个研究人员正好走了过来,向他汇报楚子航配合的实验数据。 卡尔副部长看着数据表满意地点头,吩咐道明天继续。 研究员甲好奇问道楚子航怎么突然来配合实验了? 装备部对高危级的言灵很感兴趣,他们一直致力于用科学解释言灵,再继而研发出远超言灵的方便快捷的高科技产品。 只可惜楚子航不仅是执行部部长的学生,而且装备部也没权力直接拉学生来配合实验,除非学生愿意主动配合。 这方面是学院明文规定,毕竟装备部的实验通常都十分危险,两天一小炸,三天一大炸。 卡尔副部长耸了耸肩,表示人家是主动送上门的,而且不要工资,只需要他们帮个小忙,这小忙他咨询过了,挺简单,装备部里有相关“模板”,随便套弄上去就好了,既然小甲你问了,那就交给小甲你吧。 研究员甲顿时大惊道别啊副部长,我最近忙的要死,过两天还要去相亲呢! 此言一出,卡尔副部长面孔狰狞,咆哮道我看你是最近太悠闲了,加班!给我加班!楚子航的活就交给你了! …… …… 刚走出电梯间,楚子航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帕西。 “你好,又见了。”帕西温和道。 楚子航点了点头,心中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这是校董会授权的文书,你看下,我们需要一些你的血样来了解你,麻烦了。”帕西递上一张授权书。 楚子航接过授权书仔细浏览了一遍,递还了回去,点了点头。 帕西收好授权书,取出密封在塑料袋里的真空针管刺入楚子航的手背。 楚子航只觉得手背上被蚊子咬了一口。 等真空自动把一毫升鲜血吸入了针管里,帕西收回针管,小心储存。 自始至终他都轻柔地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医生,专业、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希望在下次听证会上能看到你。请不要担心,有人想把你从学院名单上抹去,但也有人想要保护你。试图保护你的人很强大,你们未必会输。”帕西微微欠身,转身离去。 期间楚子航没有试图阻止他。 这里是学院,目前在校长被弹劾的当下,校董会代表了最高权力,对方拿着校董会的授权书而来,他没理由再拒绝。 此外,他已经完成了换血,血液不再是他们的破绽。 “师兄,那家伙刚才干啥了?”路明非鬼魅般的出现在他身后,望着帕西离去的方向。 “抽了一滴血。” “抽血?贼心不死啊!”路明非嘀咕道。 “没事,校长已经为我完成了换血。”楚子航道。 路明非点了点头,脑海中却回忆起了上一世。 在上一世的听证会上,帕西在大庭广众下拿着从师兄处得到的血液样本,和纯粹的人类血液进行了混合,最终发生了剧烈的反应,吓到了在场的众人。 可既然这一次校长能为楚子航换血,那么上一次没理由做不到。 帕西当时得到的血液是换血前的? 可如若说帕西得到的是师兄换血后的血,那么这之间就大有问题了。 当时夏弥也在场,并且提出了质疑,认为他们掉包了楚子航的血,可如果出问题的不是楚子航的血,而是帕西口中所言的“纯人类的血”呢? 路明非仔细回忆,发现当时的调查团一方并没有将获胜希望放在血样上,而是放在了恺撒身上,可惜恺撒的倒戈给了他们迎头暴击…… 等第二次听证会召开,他要看看调查团会玩出什么花样,说不定能得到意外的收获。 他始终没有忘记,加图索家族是导致末日悲剧的主因之一。 相较于送他重启此世的人而言,站在加图索家族背后之人的身份同样至关重要! “路明非?”楚子航皱着眉喊了第二声。 “嗯?在在在!”路明非回过神来。 “听证会结束了吗?” “结束了,副校长完美碾压调查团。你怎么去装备部了?” “有点事,和他们做了场交易。第二次听证会是什么时候?” “后天。” “和迎新晚会同一天?” “嗯,我们想好了,下午解决听证会,晚上舞会庆祝,安排的明明白白。” “……辛苦你们了。”楚子航轻声道。 路明非笑道:“别这么客气啊师兄。” “有两件事想问问你,方便吗?” “说!” “你……懂星座吗?”楚子航犹豫了下。 “不懂,不信,啥年头了,还聊星座?”路明非毫不犹豫直接把路堵死,“你不是初中生了,成熟点啊师兄!” “……这样吗?”楚子航沉默了会,若有所思地点头道,“的确,书上说巨蟹男总是抱着谦虚的心态学习,心比嘴快一万倍,你等他说话等到睡着了他还在酝酿,还死要面子。这确实不准,看来星座之说确实不靠谱。” 路明非愣了下。 巨蟹男? 师兄不是双子吗? 上一世这家伙问自己双子和水瓶靠谱吗,当时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给了个“不太好”的答案。 谁是巨蟹……等等…… 擦!特娘巨蟹不就是自己吗?! 这混蛋拿自己作为参考得出了星座学不靠谱的结论!我谢谢您呐! 路明非脸黑如炭。 楚子航盯着路明非的眼睛,神情非常认真:“第二个问题,你当年是怎么确定自己喜欢上陈雯雯或者陈墨瞳的?或者说,你是怎么确定自己真的喜欢上现在东京那位女孩的。” 路明非双手狠狠抹了把脸,皮笑肉不笑道:“简单的很,你听我的,现在把手机拿出来。” 楚子航照办,路明非接过他手中的手机,快速在联系人中找到一个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来,师兄,和对面说‘我爱你’。”路明非递还手机,嗓音温和,还带了些哄小孩的语气。 “喂喂喂?师兄你在哪呢,我来找你!有好消息分享!” 楚子航刚接过手机,电话那边就拨通了。 听到女孩雀跃的声音,楚子航脸都发绿了。 “……我在装备部这里,你去图书馆等我吧,老位置,我马上就到。”楚子航迅速冷静下来,镇定地回应道。 挂断电话后,不等他说话,路明非就感慨道:“师兄,确定了吗?” “?” “雨果说过,真爱的的第一预兆就是男生胆怯,女生大胆,师兄你刚才很胆怯啊!” “《悲惨世界》?”楚子航皱眉道,他当然看过这本书,这种世界级名著他都会涉猎,看完后还要找各种各样的解读,来彻底了解这本书的内在世界。 “是啊,师兄你刚才的行为表现很符合嘛,师妹也很主动嘛,你还在犹豫什么呢?”路明非感叹道。 “因为我没敢说出这三个字,所以这符合真爱来临的预兆?”楚子航难以置信。 他感觉这家伙不是在耍他,而是直接把他的逻辑按在地上摩擦,还是左三圈右三圈的那种。 路明非摊手道:“有什么问题吗?” “那如果我说了算什么?” “你说了?那不就直接表白了吗?”路明非一脸惊讶,表示师兄你这个问题未免有点多余啊。 “……”楚子航放弃了与这家伙继续讨论这个问题,“换个问题,你可能出于什么原因喜欢上一个人?除了外貌以外。” “没有原因。” 楚子航一愣,师弟的回答好果断,是自己表达的还不够准确吗? 他犹豫道:“我听说在一起的两个人间,感情结构比较稳定的是互补性?比如说话少的和说话多的人一起就比较合适。” “那你们挺合适的。”路明非耸肩道。 “这……你在说什么?”楚子航有些窘迫,这家伙今天的出招颇有些眼熟,刀刀见血,根本不带任何委婉。 “我说……”路明非歪头想了下,“你有看到我在论坛上写的书吗?” “有,很青春。”楚子航想起了那篇路氏随笔,经典的青春伤痕文学。 “很好,那你还记得我们返校那天,你在车上问我的问题吗?” “你眼中真正的喜欢是什么?”楚子航回忆道,“当时你没有回答我,说要想一想,现在你有答案了吗?” “昂!有是有了,可惜还没到给你的时候。” “没到时候?”楚子航皱眉,这是在打什么玄机? “记得追更我的书!”路明非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口吻随意道,“师兄,你亲娘有催过你给她带个儿媳妇回去吗?” “没有,她一般不会干涉我的私人情感问题。”楚子航想了下,妈妈的生活就是整天和那帮闺蜜混日子,偶然想到儿子了,就打开邮箱看看儿子今天做了什么,吃的什么。 “这样啊,懂了。”路明非点了点头,“那啥,我不就打扰你去图书馆了,有事先走了。” 楚子航一愣,旋即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现在没了。”路明非背对着他挥手,“走了,你也赶紧去图书馆吧,别让师妹等着急了。” …… …… “很抱歉先生,第一次听证会失败了。” “我已经知道了结果,你的计划进行的怎么样?” “我已经取得了楚子航的血样。”帕西恭敬道。 “很好,照你的想法做下去就是。你找我就是汇报这件事吗?”弗罗斯特皱了皱眉。 “还有一件事要向你汇报。”帕西顿了顿,“我们刚刚发现了一份06年的中文报纸,地址是楚子航的家乡。” “哦?”弗罗斯特来了兴致,他对这个叫楚子航的学生很感兴趣。 “06的时候,楚子航的家乡发生了一系列小规模的地震和建筑坍塌。”帕西简要地汇报道。 电话那头的弗罗斯特沉默了会,轻声道:“06年楚子航应该在上高中。忽然袭来的地震,你是想说这和火车南站的变故有关系吗?” “我不确定。”帕西平静道。 “嗯,或许真的有关系。”弗罗斯特自言自语道,“说来楚子航和路明非的老家到底有什么特殊?一个超A和一个S级,还疑似有龙王的行动迹象,必须要列入重点调查对象……等等……如果06年龙王就已经复苏……” 电话那端的嗓音戛然而止。 直到许久后,弗罗斯特声音才再次响起。 “帕西,你这次做的很好!这个消息很重要,我需要好好思考一段时间,听证会就交给你了。” “明白。” 电话挂断。 帕西放下手机,安静地站在窗边,眺望着窗外人来人往的学生们。 偶然有几个学生抬头,会看见一个留着金色刘海的男人站在窗前,形单影只。 …… …… “师弟,你在做什么?”芬格尔好奇地凑到路明非身边,看着面前的电脑。 路明非愣了下,他刚才试图黑进师兄的邮箱,可惜失败了,现在正在思考要不要找路鸣泽帮忙。 可突然看到眼前这家伙,路明非眼睛一亮,立马站了起来,把芬格尔推到了他的位置,殷勤道:“师兄坐!” 芬格尔心生警惕,无事不登三宝殿是这间寝室的通用规则。 “你在打什么坏心思?” “师弟能有什么坏心思?”路明非当场否认,“我记得你电脑水平超高,帮我盗个邮箱号!” “邮箱号?谁的邮箱?”芬格尔好奇道,还真没听说过盗邮箱号的。 “楚子航!” “……你盗他邮箱干什么,给师妹发表白邮件?会被揭穿的。” “不不不,我是准备找个外援!” “哈?”芬格尔一头雾水。 路明非推搡着他道:“你先盗了再说,我待会现场演示给你看!” 芬格尔眼睛一转,竖起一根手指道:“昨天的夜宵再来一份。” “你就不能把昨天的算今天的账上?”路明非瞪眼道。 “那不行,昨天是你请我的,今天这顿是我凭手艺赚的,两者意义截然不同。”芬格尔义正言辞地拒绝。 “行行行,你麻溜的!”路明非心道反正这辈子就没准备还学院的钱。 第一百一十七章 故事的节点 半个小时后。 芬格尔目睹了路明非一顿行云流水的操作,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连嘴里的牛排都忘了嚼。 “师妹……请你吃满汉全席也没法偿还这份大恩大德吧?”芬格尔嘀咕道,“师弟你真是卡塞尔好师兄啊!” 路明非重重敲下回车键。 “邮件发送完成” “哎,真希望你能像我学习。”路明非也无比佩服自己的想法,摇头晃脑自我沉醉,他合上电脑,加入了夜宵行列。 “狗贼!你竟然把我那份牛排也吃了?!吐出来!” “咳咳,我这不是怕冷了吗,冷了就不好吃了……别掐别掐,要吐了……真要吐了!” …… …… 初秋的雨来的悄无声息。 楚子航撑伞站在雨中,仰头望着灰暗的天空,空气弥漫着脱离夏日的微凉。 又下雨了。 踩着积水的脚步声从身后轻快传来。 “师兄,抱歉来晚了!” 楚子航转身望去,夏弥盈盈而立,梨窝浅浅。 今天的她穿着简约的连衣白裙,裙摆下的小腿浑圆而白皙,玉润珠圆的脚裸处系着一条纤细叮当的脚链,她吐了吐舌头,歉意道。 “没事,我也刚来。”楚子航顿了下说道,活学活用最近读过的《与女生相处的标准答案》。 “你面具买了吗?” “面具?”楚子航皱眉。 “对啊对啊!”夏弥今天穿着一双黑色凉鞋,毫无顾忌地踩着路边积水,“今晚的舞会是蒙面舞会啊,师兄你不会不知道吧?” “……蒙面舞会?” “诶,你真的不知道。”夏弥叹了口气,眼珠子转动道,“对了,师兄你今天准备请谁跳舞?我看你前些天练的很认真嘛,哼哼,哪个女孩子这么幸运能得到你楚大少的宠信?” “……你的面具是怎么样的?”楚子航面不改色道,大一的迎新舞会他没参加,不知道还有蒙面这一说。 如果是蒙面舞会……那第一重难关就是在人群中找到正确的那个人吧? “这怎么能告诉你!”夏弥瞪圆了眼睛,又拿胳膊肘捅了捅他,笑容浅浅地拉长嗓音道,“难道说师兄你准备邀请我?” 面对女孩促狭的笑容,楚子航沉默了下,抬头道:“走吧,听证会时间要到了。” “哦哦哦!师兄别怕,大家都挺你!”夏弥握拳做了打气的手势,今天是元气满满的少女人设。 …… 卡塞尔学院,英灵殿会议厅。 第二场听证会如期而至。 在事前安德鲁就代表校董会提出楚子航必须参加第二次听证会的要求。 等楚子航和夏弥结伴来到英灵殿外,就看到狮心会的副会长兰斯洛特站在门外,身后是一帮狮心会成员。 联谊会的布拉德雷站在另一边,身后则是联谊会的代表。 这帮人今天穿着统一的特制校服,佩戴白色饰巾出场作为对调查组的抗议,尤其是衣服胸口前绣着“导航社”三个字。 楚子航嘴角抽搐,他知道兰斯洛特这个法国人肯定会带领大家做些什么,表达对他的支持,但是胸前绣上“导航社”三个字,这显然是出自师弟的手笔吧? 这家伙是化身为狗头军师了吗? 与狮心会和联谊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另一边的学生会代表,手臂上绑着黑色饰巾。 两边一左一右,仿佛两支对抗中的军队,可惜狮心会加上联谊会在人数上已经超越了学生会。 不过为首的恺撒看上去倒是毫无意见,戴着防噪音耳机,怡然自得地听着音乐,浑然没有参加宿敌的“葬礼”的自觉。 楚子航扫了一眼,没有看到路明非的身影。 这家伙跑哪去了? “真热闹啊,师兄慌不慌?” 说曹操曹操到,学院重磅人物路明非闪亮登场,这家伙单手插在裤兜里,撑着伞龇牙咧嘴地走到楚子航身边,抽出手拍了拍手臂上的白色饰巾,笑眯眯着。 “师兄别怕啊,兄弟们今天都挺你!” 他又凑近压低嗓音道,“根据独家内部消息,今天我老大都决定力挺你,以展示对抗家族的决心,主场之力加上敌方重要人物弃暗投明,这仗咋都不会输啊!你就好好准备今晚的舞会吧。” 楚子航低声道:“‘导航社’是你的手笔?” “啥?”路明非愣道,转头看向狮心会那边,吓了一跳,“我靠!兰斯洛特那家伙居然不给我发一套特制校服!” “这不是你的手笔?”楚子航皱眉道,看样子师弟似乎并不知情,可除了这家伙还有谁知道“导航社”的事?不排除这家伙在演戏的可能。 路明非瞥了眼某个双手背后,目光飘忽不定的女孩,低笑道:“师兄,现在这学校里可不止你我两个仕兰同党啊。” 楚子航一愣。 是啊……除了路明非以外还有一个女孩也曾是仕兰中学的学生,知道导航社合情合理…… “你面具买了没?”路明非捅了捅他。 “还没有,你买的什么面具?”楚子航回过神,低声询问,准备做个参考。 “那还用问吗?肯定迪迦啊,正义可是我的伙伴。”路明非微笑道,“我还买了个长门有希的面具,要不送你了?” “长门有希是谁?” “凉宫春日里的一个女性角色,真实身份为资讯统合思念体。” “资讯统合思念体?类似盖亚意识吗?” “师兄你还是啥都懂啊……” “谢谢,不用了。” “啊,干脆果断的拒绝,毫不留情面呢。”路明非捂住心口,伤心了一秒,然后催促道,“走吧走吧,主角再不登场某些人要急了。” 随着楚子航的到场,第二场听证会正式开始,众人走入会议厅内,纷纷落座。 副校长昂首挺胸地站在最前方,双手背后,气势渊渟岳峙,一派高人风范。 安德鲁则冷笑地站在对面,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伴随着所罗门王的木槌声响起,一场唇枪舌战再度拉开帷幕。 安德鲁再度重提楚子航的任务履历。 副校长则是一言不发,只是仰头叹息,面露惋惜,却是制敌于无形之中。 这让前者气的牙痒痒,可惜上次的例子已经说服了所罗门王,在木槌声中他提醒安德鲁,根据他和院系主任们的讨论,他们无法继续采纳外界新闻媒体的报导,新闻媒体不是可靠的信息来源,记者太喜欢误导大众了,他们若仍准备质疑楚子航的血统,以及校方管理学生的不合理,那他们需要提出新的有力的证据。 安德鲁面无表情地转身向帕西点头。 之后的进展就和路明非上一世看到的并未多大区别。 帕西出面呈递上了楚子航回校后的一份体检报告,并当中证实了楚子航的血统存在问题,而这一幕让路明非眯起了眼睛。 毋庸置疑,师兄换血后的新血根本不可能产生这种效果,那么只能是帕西一方私下懂了手段。 可路明非更在意的,是这份有问题的血的源头是谁! 帕西本人? 剧烈如化学反应般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惊疑不定,尤其是一众终身教授们。 但很快,在夏弥和陈墨瞳的反击下,她们抓住了安德鲁一方无法解释的关键之处,将问题推到了僵持的地步。 安德鲁一方认为楚子航换了血,但夏弥这边却咬死是安德鲁等人调换了血样,一时间谁也无法说服谁。 但总体仍是夏弥占了上风,因为楚子航当下的血随时禁得起考验,而安德鲁目前终究只是无法验证的猜测。 就算真的要验证那也要等到一个月后,而这场听证会显然无法拖到一个月后…… 安德鲁并未放弃,他环顾四周,冷笑着来到路明非面前,将一份文件拍在他的桌上,声音骤然拔高道: “路明非,这一份任务报告是你提交的,根据你的报告来看,任务过程顺利圆满。可事实上楚子航完全超出了计划,他是独自行动的,对不对?你们根本不知道他在没有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做了什么,对不对?不要试图欺骗我,我们拥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计划开始时,你刚刚从家里走出来!” “我必须提前警告你,你现在的履历是清白的,但如果你继续作伪证欺瞒校董会,你将会有一次严重的记过!严重的更是会降级!” 路明非单手撑着面庞,懒洋洋地举手道:“我证明,楚子航当时的一切行动都在我的眼皮底下,全盘计划都是我制定的。” 安德鲁勃然大怒道:“可笑!你根本没有执行经验,谈何制订全盘计划?楚子航根本不是你能够控制的!” 大家都安静地看着面红耳赤的安德鲁站在路明非面前咆哮。 空气中漂浮在灯光下的微尘都随着他的咆哮震荡着。 路明非身子后仰,躲过他的唾沫星子,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叹息道: “安德鲁先生,你不觉得你对我缺乏应有的尊敬吗?” “尊敬?”安德鲁气极反笑。 他是耶鲁大学的高材生,代表校董会来执行审判,他凭什么要对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尊敬? “我看你是对校董会缺乏基本的尊敬!你们中的大半数人都对校董会缺乏尊敬!这恰恰证实了昂热的错误管理,让你们这群年轻人浑然忘记了这所学院真正的掌权者是谁!学院必须拨乱反正!” 他的声音高昂而铿锵,宛如打了鸡血的斗士,激动地张开了双手。 他对着所有狮心会和联谊会的学生代表大声呵斥,展露他优秀的口才与思辨性。 所有人都冷冷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疯子。 “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对你保持尊敬!因为你那被昂热乱评测的S级吗?可……” 安德鲁愤怒地看向路明非,嗓音却戛然而止。 那未尽的话语就这样断在了半空。 一双暗金色的黄金瞳静静注视着他。 这一刻,安德鲁甚至能从那双眼瞳中看到自己宛如小丑般的倒影。 “当然是因为我的血统。”路明非微笑着,“难道是因为我比你年轻比你头发茂盛比你帅吗?” 全场寂静了一秒,如雷鸣般的掌声响起,狮心会这一边学生们的情绪涨到了顶峰,目露晒意。 有一点安德鲁没说错,在昂热的领导下,学院内的学生们几乎没有对校董会的概念。 巨大的掌声淹没了安德鲁,可安德鲁却顾不上众人掌声带来的羞辱。 在眼前之人的注视下,仿佛有一只手捏住了他的心脏,如果他再敢忤逆,心脏就会被捏碎,明明是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路明非,可他却感觉他们双方的地位瞬间调换,那双冰冷的黄金瞳如神灵般漠然地俯视着他。 那绝不是人类的眼睛,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嘴角的笑容也不带一丝温度! 这个年轻人…… 安德鲁冷汗直冒,先前的激昂与怒火仿佛被一桶冰水彻底浇灭。 他踉跄后退,帕西在后面及时撑住了他的身子,低声道:“路明非的血统已经被证实,我提醒过你不要去招惹他。” “女士们先生们,如果说校董会仍然执着于对楚子航血统的猜疑,那么有一位老先生对此有话要说。” 副校长终于站了出来,风度翩翩地面向众人,打了个响指道, “来吧,让学生们目睹下我们尊敬的‘嗜龙血者’贝奥武夫阁下的风采。” 听到这句话,哪怕是台上的院系主任们也不禁面露肃容,不由自主地坐直了。 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响亮了,响亮到秘党内无人能够不对他侧目。 在座的院系主任们,即使是最大的一位,在他面前也只是个孩子,而与校董会频繁在学校亮存在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位从未插手过学院的事宜! 从未露面不代表他毫无威信,反而增添了他首次亮相所带给大家的震撼。 会议厅的巨大投影上,高大苍白的老人冷冷俯瞰着在场的“年轻人”和“孩子”,即使隔着荧幕,那种压迫感依然弥漫在空气中。 他坐在那里,就好像一尊烙印着秘党历史与功勋的石灰岩墓碑,无人胆敢不敬。 老人的目光先是看了两眼这一代的弗拉梅尔,而后停留在了楚子航的身上。 如同两柄锯齿剑相互摩擦剑刃般的沙哑嗓音响起,掷地有声,为这场听证会彻底定性。 “楚子航,是我的教子!贝奥武夫家族的族裔,即使堕落为死侍也将由贝奥武夫家族亲手处决,加图索家族还无权审判我的教子!” 全场皆寂。 台上的院系主任们怔怔地看着楚子航,浑然不知这个年轻人是什么时候和贝奥武夫家族扯上的关联。 背后有这尊大神在,这场听证会从一开始就毫无意义吧? 秘党内早就流传着贝奥武夫家族的血统纯化到了显露在外表的程度,但他们的血统稳定性远超其他人,罕有出现暴走的血统,如果楚子航是贝奥武夫家族流传在外的血裔…… 副校长吹了声口哨,真是大获全胜!感觉没老贝他们也能赢,所以老贝就是个添头。 人群中恺撒挠了挠头,无可奈何地对诺诺耸了耸肩,示意这场表演还没到他们出场就结束了。 说来有些可惜,为此他还特意准备了一份真情流露的演讲稿,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诺诺在哈哈大笑声中扑入了恺撒的怀抱。 狮心会和学生会的人都站了起来,彼此交换座位,在这场盛宴的最后,大家都陷入了欢腾的狂潮,比之下先前还要嘹亮的掌声笼罩了这间会议厅。 路明非从座位上起身,看着夏弥当众扑入了师兄的怀抱,他咧嘴笑着悄然退场。 他清楚的知道,故事远未结束,高潮的序曲才刚刚拉开序幕。 英灵殿外大雨未停,风潇雨晦,冷风四处游走,雨水溅落在积水中溅起道道涟漪。 雨幕将一切喧闹与欢腾都隔绝了。 路明非撑伞在雨中行走,一道小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 “来了?” “嗯,哥哥,BJ那边处理好了。” “嘛,这我不是很不关心,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我现在关心的是猎人网站,到现在还没动静吗?” “没有出现你说的情况,我们时刻监控着。” “别忘记我的剧本。” “安啦安啦!难得你这么主动,我肯定配合。” “爱卿无事就退下吧。” “臣领旨!”咯咯笑中,路鸣泽的身影如一泼墨水消失在了雨中。 路明非停步转身,看着不远处的奥丁殿,微微一笑。 这个夏天啊,再是意犹未尽,也还是悄然谢幕了。 再美好的故事也终将走向下一个节点,而决定下一个节点是he还是be,那就要看故事中的人如何选择了。 师兄,好好享受今晚的舞会吧,把握住仅剩的机会,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师弟我啊,会为你保驾护航的。 这次我们用不着打爆车轴,只需要打爆命运。 路明非伸手在怀中摸到了一个面具。 接下来的戏码是…… 愿者上钩?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同类 听证会的完美结束宣告了学生派的胜利。 今夜的安珀馆成为了迎新晚会的地点,学生会第一次和狮心会达成了短暂的和睦相处,虽说恺撒的演讲稿没有派上用场,但双方在听证会前就做好了准备,只不过副校长藏得底牌让他们的准备做了无用功。 副校长又一次给他们上了完美的一课,告诉他们姜这玩意越老越辣,副校长已经辣出天际了。 夜幕降临,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中,安铂馆打开了全部的灯,透过那些巨型的落地玻璃窗看进去,水晶吊灯的光绚烂迷离,折射着窗外细密的雨幕。 这是一座哥特式尖顶的别墅建筑,屋顶铺着深红色的瓦片,花岗岩门前是一条避雨的走道,用巨大的卷拱支撑起来,每一道拱下都有精雕的天使,门前张开六翼的炽天使石像沐浴在秋天的细雨里。 学生会和狮心会的年轻干部们彼此有说有笑地走进大门,来往的人都穿着黑色礼服,戴着样式各异的面具,上衣口袋里摆着白色的手帕或者深红色的玫瑰花。 卡塞尔的历届传统,迎新晚会既是新生们展示自己的舞台,也是各位师兄师姐们下手的好地方,蒙面更是添加了其中的趣味性…… 在这方面卡塞尔学院和其他大学没什么不同,甚至竞争可能更激烈点。 楚子航随着人流走进了安铂馆。 他试图在人潮中找到熟悉的身影,但是大家今天都穿着颜色相同的礼服,戴着面具遮掩面容,只能从身形判断。 楚子航的目光一顿,终于找到了一道熟悉的影子。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驻足在自主餐桌前,乱蓬蓬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遮了半张脸的面具完全不影响他大快朵颐。 除了芬格尔外楚子航想不到第二人。 从背后望去,楚子航首次发现这家伙不仅身材高大,双臂也极为修长,肩膀宽厚,不看脸只看身材的话,这家伙应该是非常能给女生带来安全感的类型,猿臂轻展,就能将女生抱在怀中。 在之前的拔刀中他就注意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废柴师兄肌肉线条分明,绝不是每天躺在寝室里颓废着能保持的。 可问题是…… 伯牙已至,子期何在? 他居然没在芬格尔附近看到路明非的身影,按理来说这两家伙在这种场合理当形影不离才对。 楚子航穿过人群,来到芬格尔身边,低声道:“路明非呢?” 芬格尔回头,“楚师弟啊,你准备邀请那家伙跳舞?” 语气诧异,面具后的目光中带着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了极其离谱的事。 楚子航被这不讲逻辑的脱线打的措手不及。 他再次笃定芬格尔和路明非是可以“重合”的。 也不知道是芬格尔影响了路明非,还是路明非影响了芬格尔,又或者干脆两者是臭味相投,沆瀣一气。 “对嘛,你又不和他跳舞,管他在哪作甚!”芬格尔叉起龙虾囫囵吞下,语重心长道,“你现在重点是找到你准备邀请的那个女孩,别说师兄不帮你,凉宫春日哈!” 楚子航转头,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还有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具。 芬格尔在他背后悄然溜走。 说来……路明非这家伙跑哪去了?免费大餐都不蹭?这家伙是在脱离人民群众啊?! …… …… 卡塞尔学院图书馆地下五十米,漆黑的服务器和管线中,男人后仰靠在小椅子上,双手枕着头,柔和的蓝光照亮了他脸上的面具。 那是一张卡通人物的面具,还是女生,长门有希。 男人缓缓起身,走向另一侧的通道,背对着身后的女孩挥手道:“那就拜托EVA了,我会在下面等着的,放心吧,我说过的话都会做到,记得要保密哦!” 光束中,半透明的女孩坐在半空,微笑着对男人挥手告别。 这间隐秘的小屋随着男人的离去,重新恢复安静。 直到另一个人的到来。 “晚上好!哎呀,这是提前就在等我了吗?” 魁梧的身影悄然无息地走入这间屋子。 他的目光落在了屋中心从上方打落而下的光束中,仿佛飘雪似的光芒的碎片在那束光里飘落,女孩俏丽地站在光束中央,身影半透明,黑色的长发漫漫地垂下,直到脚下,发梢却漂浮在空中,穿着墨绿色的卡塞尔学院校服。 他落座在转椅上,伸手抓向面前女孩的手,他的手伸进了光束中,荧光的碎片落在他手心,转瞬消失不见。 EVA慢慢把半透明的小手覆盖在他的手掌上,却不能带来丝毫触感,终究只是光与影所构造的假象,而非真实所在。 “有点想你了。” 男人抬起头,笑容温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懒洋洋道, “最近在旁观我们的狮心会会长追女孩。你应该也都看在眼里吧?这间学校就像你的身体,所有的地方你都能尽收眼底,你应该在和我一起旁观那两个有些别扭的家伙吧?” “别扭?”EVA歪着头看男人,半边头发垂下至脚底。 “对,就是别扭。”男人耸肩道,“比以前的路明非还别扭,楚子航就不说了,这家伙算是标准的理科男,用我新学的成语来解释,他最近属于铁树开花,能到现在这种地步已经很了不起了,别指望他还能更进一步,关键是夏弥。” “她怎么了?据我的观察,她是个活泼主动的女孩。” “不不不,从外表看师妹确实挺活泼开朗的,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好女孩,但是……” 男人顿了下,轻声道,“这个女孩其实很孤独,她的世界远比你想象的冷清。她将自己的内心藏得很深,你可以和她嬉皮笑脸,但你永远无法真正走入她的内心世界,某种程度上她和楚子航是一类人。” “一类人?” “对啊,都封锁了自己的内心世界,为自己戴上了面具,不同的是楚子航选择了冷漠,而她选择了鬼灵精怪。你看上去会觉得他们之间主动的个女孩,是楚子航太过呆头鹅,可实际上这个女孩也一直在犹豫,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却又还存在最后的顾虑,她一直没法跨过最后的门槛。我很好奇,这个女孩曾经遭遇了什么。” 屋子里沉默了很久,EVA伸出虚无的手,抚摸男人的面庞,轻声道: “那么你呢?你也为自己戴上了面具,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骄傲得像只野兽,根本不屑于刻意掩藏自己。” “因为我也和他们一样,我们是同类。”男人侧头轻吻女孩的手,却只是轻吻了光与空气,他低声说着,“我们都失去了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东西,楚子航是失去了他的父亲,而我失去的是你,失去了你后,我一直很孤独。” EVA沉默地走到他的身边,俯下身轻轻拥抱他,黑色的长发垂落下来,男人抬手想抓住它们,却依然抓了个空,可记忆深处很久前的细腻光滑的触感从泛黄的深处涌现。 他好像真的抓住了女孩的秀发,空气中弥漫着女孩最常用的洗发水的香味。 “你老啦,以前你不是那么说话的。”EVA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男人一声不吭,只是贪婪地嗅着空气中熟悉的香气。 “有入侵者。”eva猛地抬起头。 “哪里来的入侵?” “无法判定。” “怎么会无法判定?”男人吃了一惊,“这间学院是你的地盘,没有人能躲过你的眼睛。” “是超级指令的原因,它关闭了我的部分神经中枢,现在我的壁垒并不完整,存在被侵入的漏洞。” “是因为我之前强行命令你禁制白卡的访问?”男人皱眉道。 EVA沉默了一下,轻声道:“不止,还有另一道超级指令在刚才对我下达了命令。” “刚才?”男人忽然警觉起来,就像眼眸半阖的雄狮突然嗅到了入侵者的气息,虬结的肌肉在皮肤下滚动,像是要跃出那样。 “答应我,别问。”EVA轻轻竖指拦在男人的唇前,“那道超级指令还命令我要保密,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命令你保密?”男人怔了下,摇头道,“听上去是个完全不懂电脑的小白,他应该命令你彻底删除相关记录,而不是命令你保密。告诉我EVA,是……” EVA轻轻捧着他的脸,笑容嫣然着打断他道:“我想信守承诺一次。” 男人瞳孔骤然收缩。 他清楚眼前女孩的本质,上一段话中他刻意压下去了一句涌到嗓子眼里的话,那就是“你的本质仍是诺玛,人工智能不存在保密一说,只有权限的高低”,但他不想承认这一切,他一直在自我麻痹不愿醒来。 可也正是因此,他才无比明白这句话从EVA口中说出来是有多么的不可思议! 这完全违背了常理! 就像只有1和0的世界中突然多出了繁复而美妙的文字! 只有神迹才能诠释! “明白了。”男人起身,沉默了会道,“那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吧。这次入侵是什么情况,又是想读取你硬盘里的信息?” “不,校园的防卫系统暂时关闭了,有人在试图从‘花园’进入冰窖,你需要去拦住他。” “OK,对了,知道那人的身份吗?”男人推开转椅,活动了下筋骨。双拳发出了轻微的裂响。 “没有拍到他的正脸,不过根据推算,是调查团帕西的可能性高于百分之74。” “噢!原来是这家伙,我总觉得这家伙有问题,不对,按照老头子的说法,加图索家族都有问题。”男人抹了抹鼻子,转身离开。 “使用言灵的时候千万小心,过强的肌肉力量会给骨骼带来很大压力。”EVA叮嘱。 “记得啦记得啦,有时候真怀疑我当初爱上你是因为某种奇怪的恋母情结,你就像我妈一样。”男人无奈地挥挥手,“我还没有老到骨质疏松的地步,而且,我按照你的要求每天都有吃钙片。” EVA不说话了,微笑着,对着他的背影挥手告别。 等到金属门开合,男人的身影消失,光束中的女孩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泪水滴落在金属地板上,却只溅起虚幻的蓝色微光。 …… …… 潜藏在卡塞尔地下的亚热带森林,昂热口中的“植物园”。 帕西穿梭在这座学院的花园中,他正欲图从此地进入冰窖的最深处,看看藏在湮没之井内的那具龙骨十字。 按照弗罗斯特先生的意思,他要去确认下那副龙骨的真假,最好能取得一些样本,完全拿出去是不现实的。 他们在两次听证会上分别受挫,原因是自从来到这座学院,明面上的或是暗地里的,都成为了他们的敌人,将他们团团包围。 弗罗斯特很快接受了这次失败,并为他下达了最后的任务指示。 帕西能听得出来,相较于这场失败,弗罗斯特先生更看重贝奥武夫家族的态度,他绝不希望贝奥武夫家族与昂热一方联手,为此他果断放弃了明面上针对楚子航的决定,转为私下继续调查楚子航的秘密,避免扩大与贝奥武夫家族的正面冲突。 帕西忽然停下了脚步。 在这座茂密的森林中,一位身姿挺拔,肌肉强劲,却有些奇怪的男人拦在了他的前方。 藏在这座学院暗处的人…… 终于站到自己面前来了吗? “晚上好啊!客人就算不参加舞会也别乱跑啊,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主人会很头疼的。” 帕西的目光停留在这家伙的脸上,准确的说是套在脸上的肯德基袋子。 “这所学院中的一切都属于校董会所有,我被校董会授权监督管理校产,与之相对的,你才是客人吧?” 肯德基先生嘴角上扬道:“主人不走迎宾通道,走羊肠小道?这路不好走吧?” 帕西低头看了眼鞋子沾染的泥土,点头道:“确实不好走。另外我想问一声,学院里有肯德基卖吗?” “没呢没呢,我以前的存货啦,之前用的挺顺手就顺手留下了哈哈哈。” 肯德基先生豪迈大笑,衣袖下的肌肉隆起,胳膊上的青筋游走如细蛇。 这家伙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帕西身边传来令人不安的空气波动,他并没有念诵龙文,可言灵领域已经被激发。 战斗一触即发。 这两个家伙都在等待对方露出破绽的那一瞬间,他们能闻到对方身上同类的气息。 对方不是易于之辈啊。 地面轰然震动! 肯德基先生猛地回头,看向爆炸声的来源处,那里是湮没之井,冰窖最重要的地方,无穷无尽的光与热、雷与火在那里四散飞溅,剧烈的气流波动席卷而来,吹拂起他们的衣袖。 一道身影猛地从他身边蹿过,帕西没有对他下手,而是直接冲向爆炸来源处。 一只手轻轻落在他的肩膀。 帕西停步。 肯德基先生站在他的身后,目光望向了湮没之井的方向。 入侵者不仅一人,至少有两到三位,可EVA却只向他汇报了帕西的位置,让他提前拦截住帕西。 是没有侦查到另外的人的踪迹?还是说…… 是刻意为之? 联想到EVA先前的反常,与所谓的“刚才的超级指令”,他的脑海在不断在涌现新猜测的同时,也在不断推翻。 “抱歉,看来我媳妇不希望我和你去打扰那里的客人。”肯德基先生嗓音低沉,“而且别怪我没提醒你,不想死的话……就赶紧和我一起逃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跨越八点六光年 帕西眉宇锁紧,却没有出言反驳。 因为爆炸声还在继续!剧烈的气流波动源源不断地从湮没之井的方向横扫而来,地面在震颤,恍若世界毁灭的丧钟于此敲响! 到底……是什么东西?! 帕西脑海中刚刚升起这个念头,在那不远处的光、火之中,两道狰狞不似人影的身形交错而过,快的让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毁灭的气息酝酿在空气中,更为猛烈的爆炸即将到来,震荡的空气在向他传递不安,警告他那里的战场绝不是他能踏足的! 剧烈的爆炸声再度响起,烈焰升腾而起,高热气流卷着火光上升,就像是暴怒的火龙摧枯拉朽地毁灭眼前的一切,放射状地涌向这座花园! 成片的珍贵林木倒下,灌木和如茵绿草在烈焰被犁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黑辙,其中一道与帕西相隔不到几米,高温气流扑面而来,其中涌动着毁灭的气息! 帕西终于能肯定这不是普通的爆炸,而是言灵的力量! 可什么样的言灵拥有这样恐怖威力的同时,还能覆盖这样庞大的范围? 这简直颠覆了秘党对言灵的理解! “溜了溜了,你高兴的话你去陪他们玩吧!娘希匹的,哪里来的怪物!继康斯坦丁后又来了头龙王吗?!” 握住他肩膀的手瞬间松开。 神秘而壮硕的男人暗骂一声,抛下帕西,转身向与湮灭之井相反的方向狂奔,仿佛在与死神竞速。 帕西犹豫了一秒,转身死死追着他的身影跑去。 在下来时他看过了地下的详细地图,最快离开的方式应该是一座电梯,可这座电梯在湮没之井那,现在试图登上电梯那就是找死。 而眼前这个家伙显然对这里很熟悉,刚刚甚至称他为客人,俨然以主人的派头自居。 “这位同志你别跟我身后啊,咱们各回各家不好吗?”肯德基先生抽空回头嚷嚷。 “小心!”他突然猛地喊道。 帕西神色骤变,一股强烈的热流从背后席卷而来,近乎要将他吞没! 【无尘之地】 言灵领域骤然膨胀开,不被允许进入领域的任何东西都被排斥开,无论是固体、流体、甚至温度也被隔绝! “可以啊!你言灵挺好使的!”前面带头跑路的男人竖起大拇指,“我知道一条近路,你就跟我后面,我带你逃出去!” 帕西一声不吭,却死死跟在这家伙后面。 他们双方结成了短暂同盟,一个人需要有人在后面随时“挡枪”,另一人则需要最快逃离的路线。 地震再次传来! 这次震动之强烈,几乎是八级地震的级别,逼近了这所校园抗震的极限,逃难的两人几乎站不稳脚跟! “卧槽!到底是什么怪物啊!”肯德基先生骂骂咧咧,脚下速度再次加快了一截,这家伙竟然还留有余力。 帕西也是心有余悸,这种力量完全超越了他们的理解范畴,对方绝不是普通的混血种,大概率是龙类潜入了这座学院,去年康斯坦丁的事件重演了吗?! 他忍不住回头望去。 在那漫天的火光中,一道张开双翼的身影背对着他们矗立于空中,白色龙翼张开间,无数火元素汇聚在他的身周! …… 学院内警铃大作,烈焰从“英灵殿”前方的井口中喷发! 膨胀的高温气流冲出了井口,在夜空中化为夭矫的龙形,一闪而灭。 在还没有自来水的时代,这口井号称学院的奠基之井,师生们从井中打水,现在早已干涸。 无处不是红色的灯光卷动,警铃声刺耳的像是大群的火烈鸟在垂死之际哀鸣,接近八级的地震让埋设在地里的水管炸裂,高压水柱喷涌如泉,建筑物外包裹的花岗岩层层剥落! 楚子航第一时间随一批学生冲出了安铂馆,恺撒就站在他的身边,他们共同目睹了不远处英灵殿顶部的雄鸡雕像轰然倒塌下来! 整个校园都在瞬间陷入了动荡,这比去年康斯坦丁复活的动静还要大的多。 “快!安排人员疏散!”恺撒对人群大声喊道,“学生会干部级的学生集合,负责维持秩序,尽快联系上校方,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骚动的人群在恺撒条理清晰的命令下迅速平静。 能站在这里的都是精英,或者说卡塞尔学院培养的全是精英学生,而不是遇事慌张自乱阵脚的废物。 这场突发事件直接终止了迎新舞会,众人们摘下面具,露出了本来的面容。 楚子航在人群中找到了兰斯洛特,对他点了点头,示意兰斯洛特配合学生会疏散人群,维持秩序。 他和恺撒对视了一眼,两个宿敌默契地点头,同时向着湮没之井冲了过去。 作为这所学院最大的学生社团的领袖,在校方没有出面的情况下,他们必须冲在所有人前面,这便是身为领袖的觉悟。 “小心!”楚子航突然停步,身躯微沉,降低自身重心,地面再次震荡。 他察觉到了脚下的异动,地面上的石子沙尘在跳动,磅礴的力量在地面下积蓄着,随时会爆发,仿佛地下真的有一头蛮牛搅得下方天翻地覆! “很不对劲,【戒律】没有中断,这股力量是炸弹?还是装备部又在搞什么幺蛾子?”恺撒沉声道。 “喂,你这家伙前些天不是去了装备部吗?没有内部消息?” 楚子航摇头道:“位置不对,装备部不在这个方向,这个方向……是冰窖!有人潜入了冰窖!” 恺撒凝重道:“冰窖?那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闯入的,能顶着诺玛的监控潜入冰窖,是去年那批人?” “我是值班教师施耐德!请英灵殿附近学员迅速避险!再次重申,请英灵殿附近学员迅速避险!” 校园广播中回荡着施耐德教授低沉的嗓音。 楚子航突然道:“【戒律】是有极限的,使用者不可能对血统比自己更高的血裔施展。” 恺撒心中沉了下去,悚然道:“你是说……初代种?” 去年康斯坦丁复活,副校长的【戒律】就形同虚设。 楚子航没有回话,他的心中有一个念头浮现。 冰窖内的人……是师弟吗? 从舞会开始,他就没找到师弟的身影,这家伙是趁着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晚会上,借机潜入了冰窖? 可理由呢?康斯坦丁的龙骨?对于初代种来说,难道寄存了同类力量的龙骨十字具有很强的诱惑? 他不知道,他暂时只能顺着这条逻辑链推理下去…… 等等! 他忽然发现了一个盲区,心中一震。 冰窖下面绝不只是一个人,如果师弟的目的是潜入冰窖偷走龙骨十字,那他完全不该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这是和谁打起来了?! “走吧,先安顿好大家,等校方的答复了。”恺撒转头离去。 楚子航最后看了眼英灵殿井口的位置,也随之离去。 …… …… “多少也打够了吧?我可是已经放海了。” 湮没之井。 无形的精神领域彻底笼罩了这片空间。 那本该是君王的王域,笼罩范围是身周数米之地,本质是纯粹的精神力量,也被称为不破之地,可眼前的男人却将王域笼罩了视野所及的范围之内。 夏弥的身躯和面庞笼罩在黑袍之下。 她仰头望着半空中戴着面具的男人,目光落在“长门有希”的脸上,心中不可避免地涌现出无奈与叹息。 这家伙啊…… 戴着这幅面具等她送上门,是在隐藏身份上都懒得多花心思了吗?明明上午还堂而皇之地当着自己面说还买了一副“长门有希”的面具! “原来……真的是你啊。”她轻声说道。 她本该陷入惊惶失措,本该失控大声质问他究竟是谁以此来遮掩内心的恐惧,可在这座精神领域之下她只觉得由衷的安心。 犹如置身浸泡在暖洋洋的温泉中,洗涤去了一切负面情绪。 那是宛如大空般包容世间万物的温柔,恍若以无私而至上的权柄将整座世界都遮蔽在了羽翼下,纵是真正的天空与风之王也注定要在他面前低头叩首! “你多少也该猜到些了吧?”男人收起了身后龙翼,平稳落在地面上,“我一直觉得你在他们中算是最聪明的。” “谢谢夸奖。” “客气客气。” 插科打诨般的客套话结束,紧绷的对立气氛再度弥漫。 “我啊,虽然猜到了些,但怎么也不敢相信像您这样的怪物居然真的能重新归来。” 夏弥轻声道,她转过身看着面前的龙骨十字,语气低落而怆然, “康斯坦丁……也是您杀的吧?” “别用敬语,听着怪不习惯,总觉得你在心底骂我。”男人客气道,“小康同学不是我杀的,不过也和我有点关系,算他运气差。”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具男孩的枯骨,通体泛着沉重的古铜色,就像是一件用纯铜打造的工艺品。 骷髅的眼眶中镶嵌着晶化的眼球,像是一对金色的玻璃珠子,背后两束细骨像是扇子般打开,那是他的双翼。他的手臂伸开抓住了身后的翼骨,骷髅低垂,就像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夏弥微微俯身,轻柔抚摸着男孩干枯的脸庞,似乎仍旧能看出这张早已干枯的脸上流露的、临终的微笑。 “你回来,是要向我们复仇吗?” 她回身挺直了脊梁,眸光冷厉。 纵使面对的是绝不可力敌之存在,身为君主的高傲也不容许她就此低头。 “别闹了。”面具下的脸笑着,男人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石棺上,懒洋洋道,“你们谈不上我的敌人。” 夏弥沉默着,许久才喟然道:“是啊,我们连成为你的敌人都不够格。” “这不挺好的吗?”男人安慰道,“难不成你想成为我的敌人?会死的哦。” “师兄还真会安慰人啊。”夏弥笑容有些苦涩,“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呢?” “你爱咋咋地,反正康斯坦丁的龙骨肯定是不能给你的,我还有用。”男人干脆利落道。 “是要……吞噬吗?”夏弥沉默了会,轻声道。 “我还煲汤呢。”男人没好气道,“要不一半烤了洒椒盐一半煲汤,到时候给你分一碗?” 夏弥深深看了眼这家伙,能用这种语气,这家伙看来是真没准备对康斯坦丁的龙骨做什么吧……是看不上吗? “那我走了哦。”夏弥笑着转身,慢慢向出口走去,背后毫无防备。 “不送了哈!”男人在她背后使劲挥手,似乎巴不得她赶紧从眼前消失。 “师兄,你的身份如果暴露的话,应该会很头疼吧?”女孩突然停步,背对着他问道。 “是啊,暴露的话就享受不了宁静惬意的大学生活了,肯定会头疼的,所以要麻烦师妹帮我遮掩一二了。” 男人叹气,在她背后双手合十拜了拜。 可嗓音中却是含笑依旧,没有任何情感起伏波动。 夏弥无奈笑笑,试探失败了,不愧是师兄,和之前一样滴水不漏。 “那你不考虑给我点封口费吗?” “有的有的,早给你准备好了,上去后记得查收!” “真有啊?” “那可不!再苦不能苦师妹啊!像我这种靠谱的师兄你找遍卡塞尔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拍着胸膛的声响和自我吹捧声从身后传来。 夏弥脚尖轻点着地面,沉默着,她走到了出口处,只差一步就将跨出湮没之井,却停在了这最后一步上。 “你……真的还是你吗?”她回过头,眼瞳倒映着四周的火光,坐在石棺上的男人成为了世界的中心。 “很遗憾。”路明非缓缓起身,身下的石棺转瞬间化为了随气流流转飞扬的尘灰,“我还是我,但我也已不是我了。我仍手握权柄,但若是曾经的我,你根本没有机会和我聊这么久,也不可能活着从我面前离开。” “这样啊……也是呢。”夏弥抬手撩起发丝到耳后,微笑道,“最后一个问题,他的记忆为什么会恢复?你为什么要撮合我们在一起?这一世的你,难道身具媒婆属性吗,还是说某种恶趣味?” 路明非微微抬头,看向井口上方那一角夜幕,无奈道: “这可不止一个问题了吧,不过谁叫你是我可爱的小师妹呢?第一,我可没出手助师兄恢复记忆,那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不要小看人类啊,你要从他们身上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记住,记忆可以被抹除,但感情只能被压制,然后在生命中的某个时刻,某个偶然的巧合下,被压制的情感必然会再度爆发。所有的控制,在那爆发的洪流面前,不过纸一般的薄。” “至于第二,我可没刻意撮合你们。”他伸手点了点心口的位置,“我给你们提供的帮助都是你们拜托我的,这都源自于你们自己的想法。” 夏弥怔怔而立。 她的右手轻轻握住了左手的皓腕,笑靥如花道:“什么嘛,说得好像那家伙以前就喜欢我一样,明明以前一次色诱都没成功。” 她的笑容如小城的天光一样灿烂明媚,却又掺杂着雪一般淡薄的哀伤。 在那些年的小城时光中,一个蹒跚学步地学着人类生活的倔强女孩,曾经无数次笨拙地色诱过另一个孤独的男孩,却好像一次也没成功。 她在人群中偷偷观察着他,看着他一个人在篮球场上投篮,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打扫卫生一个人练琴,一个人站在窗前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大雨,根本没法在他身上找到亮点和八卦,这个男生简直无聊透顶,可那群傻乎乎的人类女生却觉得他超帅,可她只觉得这家伙是个大傻逼!装什么酷啊,笑一下会死吗? 可如果说最初的兴趣源自于他身上的某道烙印,那在这之后的…… 是什么? “师兄,龙族里的规则里没有爱情吧。” “有的。” “诶?” “我刚改的。” “……噗,不愧是你呢!还说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不还是和曾经一样的独断专行吗?一言不合就要改变整个世界……” 女孩捂嘴笑着,她的笑容真的好美,容光粲然,可泪水却不停地流淌下来。 她终于还是走出了湮没之井。 离开了这里。 路明非独自站在沦为废土的湮没之井下。 他收回了投向夏弥背影的目光,坐在了康斯坦丁的龙骨面前。 夏弥的话让他想起一个被他忽略的事—— 龙族的世界不存在爱情,他们通常只爱自己,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所以…… 这不是很好吗? 路明非摘下面具,仰头笑着,笑容在火光的照耀下格外温暖。 他对自己的剧本又增添了几分信心。 第一次喜欢就能遇上对的人,真是太棒了啊师妹。 对了,希望你能喜欢我送你们的礼物。 爱情这种东西啊,有时候真的需要“神启”。 …… …… 电话依旧显示无人接通。 楚子航重新拨通,转身四顾,空无一人的安铂馆,空荡荡的走廊,初秋雨夜的空气冰冷而潮湿。 名为焦躁的情绪渐渐占据他的心头,他的心慢慢沉降下去。 从晚会开始到现在,他就没找到夏弥,在疏散参加晚会的学生时他找遍了所有人,也没看到夏弥的身影,电话也拨不通,联系今晚的特殊变故,还有恺撒先前的猜测,很难让他不产生坏的联想。 今天还一直下着雨,似乎所有的麻烦的事都一股脑撞上了。 楚子航平复着胸腔处的压抑和急躁,可这份情感并没有随着他的压抑而沉降下来,反而愈演愈烈。 他突然有些惘然。 自己这是怎么了?到底是在惊慌什么,又是在恐惧什么? 他本该无所畏惧!哪怕是面对神,他也一样敢握紧刀柄冲上去!连死亡都不怕的人,究竟在惧怕什么? 他猛地转头,冷风吹过回廊,他脱口而出道:“夏弥……” 却仍是什么也没有。 刚才那一瞬间他似乎又闻到了那熟悉的阳光雨露的气息。 错觉吗…… “在在在!我在这里!”夏弥双手抱头,淋着雨小跑了出来,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大声道,“抱歉抱歉,遇到了点麻烦,刚听大家说你在找我。” 那个女孩突然俏生生站在他的面前,就如那段记忆突然再度闯入他的世界,那双明澈的眼瞳穿透了雨幕,笑容粲然地绽放在他的眼中。 朦胧雨幕中,即使找遍整座卡塞尔也再找不出比眼前这个叫做夏弥的女孩更明澈的,仿佛能穿透雨幕,直击心灵的眼睛! 这一瞬间的悸动击穿了灵魂。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知道是自己在恐惧什么了。 他在害怕和六年前一样失去生命中至关重要的存在。 可害怕失去的前提…… 难道不该是拥有了吗? 原来是这样吗…… 他曾一度认为只要不曾拥有,就不会再失去,故此封闭心灵,做好了独自登上战场的准备。 他本该是个有点八婆,爱管闲事的人,可却戴上了冷冰冰的面具,对所有事都显得淡漠而无所谓,直到遇到了师弟,那个和他一样来自仕兰中学,也同样抵达卡塞尔学院的家伙。 面对这家伙时他出现了远超对他人的关注与好奇。 但这并不是结束,恰恰相反,只是开始。 在那不久后,他又遇到了一个被他近乎遗忘的女孩…… 楚子航快速脱下外套,套在这个淋着雨的女孩头上,面容和嗓音有些压抑不住地扭曲道:“你到底去了哪里?有没有出事?!” 他们的头顶突然炸开了一片烟火。 远处围聚的人群中传来一阵低沉的哗然。 各类烟花此起彼伏地交替升向天空,在这个雨夜中恣意盛开,仿佛流星掠过天空,却是自下而上,烟火的辉光照亮了他们的面庞。 夏弥站在他的身边,头上盖在楚子航的外套,那些在夜幕中炸开的烟火在她的眼瞳中交替浮现, 那漫天的烟花下,女孩呆呆地看着那些年里总是将情绪压在心底,总是装酷般地冷冰冰的男孩露出了从未展露过的焦急。 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幅画面。 …… …… “师兄你应该知道我以前是跳芭蕾的吧?”夏弥脚尖点地,轻盈地旋转,她的脖子修长,腿也修长,就像踏水的天鹅。 “你去我家那天,我就在你背后的瑜伽垫上练习。”少女皱了皱鼻子,瞪大眼睛道,“提问!那天你有偷偷回过头吗?” “不,没……”楚子航下意识回绝,脑海中却想起了多年前的那抹惊鸿一瞥。 “不准骗人!骗人是小狗!”女孩突然喊道。 某人老老实实地急刹车,收住了最后一个字。 他们彼此对视,楚子航目光微微错开。 …… …… 什么嘛…… 那些年里自己还是成功了一次的啊! 楚子航怔怔看着眼前的女孩眼眶慢慢变红,有些手足无措。 这是……怎么了?自己的声音太大了吗? 夏弥突然开口,她好像在说什么…… 可她的声音被那漫天的烟花炸裂声所吞没。 漫天的烟火辉光照亮了世界,此起彼伏的炸响声也掩盖了一切。 可楚子航却突然懂了。 以致于他呆呆地站在雨中,犹自不信。 那是—— “我就在这里啊!” 他站在那里,声犹在耳,可世界已然寂静无声,一切异声都被慢慢抽离。 在漫天的烟火下,女孩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雨珠,眼瞳中倒映着斑斓的烟火。 “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低下头,鬼使神差地喃喃着。 …… …… 那一天的雨从早上下到半夜。 漫天的烟火宛如流星般照亮了夜空。 就如那部叫做《星之声》的动画一样,两颗相距8.6光年的心以超越光速的速度相互靠近,在那一瞬紧紧碰撞在一起。 如此遥远。 却又近在咫尺。 第一百二十章 序幕 相隔十个时区,中国BJ,秋日暖阳。 高幂和万博倩同时起身,他们从窗口探头望去,窗外风吹银杏的声音密集得像是暴风雨到来的前奏,路上的人都跑了起来。 这里是卡塞尔在bj的办事处,秉着低调行事的原则,办事处选址的位置十分偏僻。 两人都是执行部的专员,万博倩的言灵是【血系结罗】,这种言灵无伤害性,但对于血统反应非常敏锐,能够从庞大的人群里找到高血统浓度的目标,范围也相当巨大,就像【蛇】一样。 某种意义上她就是一台雷达,专门用来侦查混血种或者龙类。 派出他们的人不是昂热,而是校董会。 在学院因为调查团而陷入“停滞”状态时,校董会动用自身的影响力干预执行部向全世界派出人手,搜寻龙王的踪迹。 “已经是本月第三次了,虽说这座城市在地震带上,但最近这小规模的地震有点频繁了。” 高幂凝眉道,他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好了好了,小地震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要不放心就把这个写进任务报告呗。” 万博倩坐回了原位,捧着茶杯,漫不经心道, “说起来,我们要调查到什么时候啊?沿着地铁线日复一日地巡逻,这工作真是无聊透顶。” “还好吧,当散步锻炼了,起码工资给的挺高。”高幂也坐回了位置,打开笔记本,果真开始写任务报告,“对了,你听说过BJ的地铁传说吗?” “地铁传说?”女孩顿时来了兴致。 “你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老的地铁线路图上,每个站的旁边有个数字标志,一号线最西边的苹果园站,它的偏号是103,然后一次是104、105、106……,但是没有101和102,这两个站本该是在苹果园的西边,但是地图上却没有显示。” 高幂低着头说,“因为那里有一条隐藏的地铁。一号线是BJ最早的地铁,1969年10月1日通车,只是你到达苹果园就没法再通行。102是福寿岭站,101是高井站,到达终点据说是一切地铁的源头,蜘蛛网一样的铁轨。” “哇塞,你还真研究地铁上瘾了,服了你了,走吧。”女孩站起身,虽然入了秋,不过她还是穿着短裙丝袜,尽显女孩人生最美好的时光。 “去哪?”男孩茫然抬头,他的任务报告才刚刚起了个头。 “观光旅游!”女孩理直气壮道,“我们来bj到现在还没去景点走走吧?你难道不想带我去逛逛吗?” “额,要不等我把……”高幂及时收声,万博倩眯起了眼睛,这是危险的信号。 他合上了笔记本,无奈道:“走吧,今天陪你去逛逛。” 万博倩笑着抱着他的胳膊向门外走去。 “对了,你还记得前几天那个女人吗?” “嗯,怎么了?” “其实……那天我的言灵有感应,但不是很明显,对方应该也是个混血种。” “你那天怎么不说?” “哼,那女的腿很长吧?我看你的魂当时都要被那女的勾走了!” “怎么可能……” “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向我求婚?” “啊?!” “啊你个大头鬼啊!高幂,你是不是不想娶我?”女孩又眯起了眼睛。 “没有!绝对没有!我……我……”男孩有些语无伦次。 女孩叹了口气,这笨蛋真是没救了,自己怎么喜欢上了这么个笨蛋? 她双手背后,踢着路边的石子,有些失神。 秋天果然是BJ最好的季节,天空显得很高,清澈如洗,小规模的地震后街面很快恢复了平静。 有件事她藏在心底没告诉高幂。 几天前,那个奇怪的女人在她耳边很小声的说了一句话,说完人就不见了,好像她就是为了这句话,才特意出现在自己面前。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才让万博倩终于下定了决心,和身边的男孩“摊牌”。 那句话是——喜欢什么人,就去找他,别在原地等哦。 万博倩抬起头,张开双翼的飞鸟低掠过树丛,消失在了旁边的公园。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这句话很熟悉,就好像出自自己之口,自己曾在哪里说过一样…… 她转过身,面颊微红道:“你,今年就娶我。” 高幂呆了下,艰难地吞咽下唾沫,使劲点头。 …… …… 意大利,罗马。 弗罗斯特把看完的报告扔在桌上,叹了口气:“本来也没有指望能够一次性解除昂热的校长职务,可如果能在楚子航身上找出问题,多少还是能动摇昂热的统治的。可是贝奥武夫家族为什么会选择支持楚子航?难道是昂热那家伙请贝奥武夫出面了?没道理啊。” “是我的失误。”帕西毕恭毕敬地站在桌前。 “跟你无关,你已经尽全力了,做得很好。”弗罗斯特温和地勉励道,“那晚冰窖内的人的身份有眉目了吗?” “没有,我们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嗯。你先看看这份文件。” 弗罗斯特沉吟了一声,递给帕西一份文件。 帕西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张地图,一张中国地图,整个地图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标记。 “这是……”他迟疑道。 “中国的地动数据图,自从终身教授们推断这一次苏醒的是‘大地与山之王’,我们就开始收集全世界的地动数据。四大君主的苏醒比普通龙类的苏醒更容易观察到,因为他们的力量太强大,都会带来类似灾难的事件。” “在古籍中,‘大地与山之王’的苏醒往往伴随着地变!” “而地面每时每刻都在震动,小型地震每天都会发生,但如果某个地区的频率和烈度骤然上升,那么一定有特殊的事情在地壳里发生,例如某位君主的苏醒!” 弗罗斯特顿了顿,“你手里的是中国近期的地动数据图。” “您怀疑‘大地与山之王’在中国?” “不是我怀疑,而是无数证据指向中国,你知道学院推行中文教育的缘由吗?” “了解一些,您也信这个?” “这项政策是守夜人推进的,他很少管事,这件事是他副校长生涯中屈指可数地直接插手进学院事务,上一次要追溯到他儿子曼施坦因刚刚入职。当时他向校董会发了封邮件,说年轻的曼施坦因教员真是太优秀了,这样优秀的年轻人我们有什么理由拒绝他成为一名副教授呢?” “……确实像那位的风格。” “呵呵,昂热在学院内最大的支持者不是丽莎,而是这个老家伙。” 弗罗斯特摇头道,“我不喜欢那个老家伙,但我知道身为秘党导师的他,不会做无谓的事,他说龙王会在中国苏醒,那么就有极大概率是真的,青铜与火之王的苏醒已经证实了这点。” “你手里的这些标记都是地动记录,通过大量计算,我们最终将目光放在了这座城市。” 弗罗斯特点了点地图中央的红色五星, “BJ,那是中国人口中‘龙气所钟’的地方,中国最后一个王朝入关之后从敌人的手里继承了那座都城。因为它坐落在燕山旁,那座山被认为是一条古龙的遗骨,向东延伸出山海关,关外就是满洲人的故乡。满洲人循龙而入关,终于在BJ城顶看见了密集的‘龙气’。” “当然,这些说法被认为是荒诞的‘堪舆’学说,但历史总是演变为传说。” 帕西犹豫道:“您先前不是怀疑龙王可能在楚子航和路明非的家乡吗?” 弗罗斯特沉声道:“记得诺顿与康斯坦丁吗?王座上的龙王不止一位,我们怀疑大地与山之王的经历和青铜与火相似仿佛,一位游走在尘世,一位还未完全苏醒!” “我们在BJ展开行动了么?”帕西问。 “不,还没有,我还不能肯定,另外我需要打个电话。”弗罗斯特揉了揉眉角,疲惫道,“我希望你最近能多注意下猎人网站,诺顿就曾是这个网站的一员,我总觉得这个网站会继续搞事。” “遵命。” “下去吧。” 等帕西离开房间,弗罗斯特按动座机上的红色按钮,自动拨号音后,话筒里传来快乐的男声。 “嗨,弟弟!出什么事了吗?我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 随之而来的是女人的娇笑声和震耳欲聋的音乐,听起来像是在某个酒吧快乐蹦。 “不,我们昨天还通过电话,当时你正在和本季当红的一个超模洗泡泡浴,说了两分钟你就挂断了。”弗罗斯特面无表情。 “啊嘞?我和超模洗泡泡浴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弟弟你这么古板居然也能知道什么女人正当红!弟弟你好像开窍了!” 弗罗斯特完全能想象电话对面的混蛋哥哥眉飞色舞、神采奕奕的模样。 他面无表情道:“好了,闭上你的嘴,接下来听我说。” “嗯嗯!”加图索家族当代族长庞贝乖巧应道。 “从昨天到今天你必须要听的事情一共有如下48项……” “等等!麻烦老弟你归纳下重点,我在钢管舞俱乐部的酒会上,我这里太吵了!”男人大声说。 弗罗斯特深深吸气,努力压制自己的脾气,告诫自己不要和傻逼斗气,和傻逼斗气的结果就是你完全伤害不了他,到最后受伤的只有自己。 他沉声道:“两件事。第一,有人入侵了‘冰窖’,学院方面至今没有对校董会报告,我让帕西去查这件事,但目前还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唯一庆幸的是康斯坦丁的龙骨并没有丢失。” “我靠!谁抢在我们前面了,最想侵入冰窖的难道不是弟弟你么?”男人当场震惊。 弗罗斯特恼怒道:“别把我说的和个小偷似的!我确实安排了帕西去冰窖检查,但也只是检查,我没让他做其他多余的事!” “好吧好吧。昂热到现在没给你们答案吗?” “对,两周过去了,那个混蛋到现在没给校董会一份合理的答案,唯一的解释是龙骨还在。” “哦,反正龙骨还在,管他是谁……服务员,我要一杯加冰的马天尼,谢谢!” 弗罗斯特突然叹了口气,自己和这个混蛋较劲的理由果然是自己被他同化了吧? “听着,第二件事是我们怀疑‘大地与山之王’的其中一位苏醒在了BJ!我们需要派出最精锐的人手前往BJ,不能让汉高他们抢先,龙骨必须落在我们手里!我建议由校董……” “额,等等……” 弗罗斯特皱眉道:“你别老打断我的话。又怎么了,你的超模耍小脾气了?” “不是……”电话那头的男人显得有些古怪,他低声道,“弟弟,你刚刚说你们怀疑‘大地与山之王’在中国BJ?” “对,怎么了?这是我们从大量数据中得出的结论,绝对领先……”弗罗斯特挑眉道。 可他话还没说完,他亲爱的哥哥再次打断了他。 “别领先了,我个人建议你先去逛一逛猎人网站。”庞贝委婉说道。 弗罗斯特一愣,猎人网站?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脸色猛地一变,迅速打开浏览器登陆猎人网站…… 大门豁然洞开。 往日总是礼貌敲门的帕西直接闯入了屋中,神色沉凝道:“先生,有一个坏消息要通知你。” 弗罗斯特的眼睛死死盯住电脑屏幕,瞳孔深处是灼目的金色,他嗓音沙哑道: “不……不用通知我……我已经看到了!” “不是BJ……不……应该说不只是BJ!楚子航的家乡果然有问题!” …… …… 卡塞尔学院,宿舍楼的天台上。 “哥哥,对方终于行动了。”路鸣泽坐在天台边沿,双脚悬空晃荡着,漫不经心道。 “哦哦,终于来了啊,你有顺藤摸瓜找到对方的行踪吗?”路明非抱着后脑勺躺在天台上,望着眼前的蓝天白云。 “对方很谨慎,而且准备很充足,我们的保姆团棋差一着。” “可惜了。不过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路明非有气无力道,“所以我让你发的帖你发了吗?” “发了!我用不同账号一口气发了上百条相同的帖子,对方一开始还在试图删帖封号,但很快就放弃了,因为已经有不少人看到了。”路鸣泽嘿嘿道。 他回头看向躺在地上的路明非,好奇道: “不过,你真准备带着他们回老家打怪兽啊?BJ那边怎么办?芬里厄不处理吗,万一被秘党发现就不好了,那家伙可比康斯坦丁还笨。” 路明非摆摆手道:“学院这边找的找不到芬里厄都是个问题,即使找到了,以芬里厄现在的状况也不是学院能对付的,学院这边没可能运送大型武器进入bj吧?” “这倒是。”路鸣泽笑道,“bj在这方面的监管可不是其他地方能比的,说来哥哥你现在在想什么,我感觉你好像遇到了点烦恼。” 路明非沉默了会,轻声道:“我在回忆。” “回忆什么,重启前的经历吗?” “对。” “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我发现第一个赌我赢的人,其实不是稚女……” “啊?是我吗?是我吧!第一个赌哥哥你赢的人肯定是我啊!”路鸣泽一跃而起,双手叉腰。 路明非慢慢阖上眼睛。 秋季旷远寥廓的天幕从他的眼瞳中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走马观花般一幕幕闪过的记忆画面。 …… 东京那个暗红色头发的女孩仅仅是第二次见面就敢在他的带领下离家出走,她何止是赌他赢,就连自己仅有的世界都拿出来与他共享。 大一面对康斯坦丁时校长将狙击枪交到了他的手中,他没有选择楚子航,也没有选择恺撒,而是选中了自己,赌自己能击杀康斯坦丁。 高中春节联欢会上表演集体舞,请来的舞蹈老师一再摇头说路明非属于手脚并用不协调的类型,压根不是这块料,可当时的他没有选择退出,因为社长陈雯雯很够义气地当了他的舞伴。 …… 似乎还有很多。 多到数不胜数。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曾经有那么多人赌他赢! 可是…… 他终究还是没能在海棠花树下见到绘梨衣,最后一瞬间他还是让准星偏离了康斯坦丁的致命要害,集体舞中也踩了陈雯雯不知道多少脚…… 很多人都曾对他抱以期待,他们微笑着向他伸出手,但他没有抓住这些机会,只是一次次让大家失望,也让自己失望。 这算不算路鸣泽口中的,所谓的世界不敢让他绝望,总是一点一点的施舍给他一些微不足道的希望? 不…… 不算的。 当然不算的。 因为大家不是在施舍他。 路明非睁开眼,起身来到了天台边,迎面吹来的风吹散了他的乱发。 世界映入他的眼中。 他张开手,缓缓握拳捏紧,好似将世界都一并握在了手中。 这一次。 他赌他们赢。 第一百二十一章 接机者闺蜜团 “您是说……猎人公开发布了两则帖子,向全世界‘曝光’了龙王的存在?” “对。所以我非常荣幸地通知三位,楚子航、芬格尔,还有我们的新生夏弥。你们将作为实习专员被派往中国,调查最近曝光的‘龙王苏醒’实践。” “校长,夏弥今年刚入学,没理由参加这么重要的任务吧?” “嗯,话是这么说……不过你也知道,学院单凭血统就达到A级的不多,执行部中虽说A级不少,但都是凭资历和任务完成度升上去的,只有你们这些单凭血统优势就达到A级的血裔才有资格直面龙王,一般混血种在龙王面前别说反抗,都站着都成问题。而且……” “而且?” “这是路明非的推荐,他说你俩的言灵效果相辅相成,叠加在一起一加一大于二,他在前不久的英国火车上领略了你们携手的英姿,因此强烈推荐你们组队。” “……路师弟不参加此次行动吗?” “根据猎人网站的帖子,我们怀疑‘大地与山’之王座上的双生子分别位于两个地方,所以我们决定派出两只队伍,一支队伍是你们三人,另一支队伍则由恺撒牵头。” “师弟在恺撒的队伍里?” “不,他单人一队,规格外的第三小队,我们隐藏的后手。本来我还在犯愁该找谁和你与芬格尔组队,随后他就像我强力举荐了夏弥,并且要求单独一队,昨天就出发了。” “他去了哪里?” “你们的家乡。” “校长……您很信任师弟对吗?” “是的,明非是个好孩子,我很信任他。” “我明白了。” …… …… 楚子航睁开眼,回忆结束。 他现在正坐在波音747-400巨大的机舱里,这是一架夜航包机,他们抢到了最后三张经济舱。 飞机已经起飞,这趟航班是直飞,楚子航提前调查过,会走白令海峡的路线,贴着北极圈,大约14个小时的航程。 他照例准备了三套眼罩和耳塞,芬格尔和夏弥分别坐在他的左右,两人已经进入了梦乡。 飞机升到了云层之上,外面是黑沉沉的夜,机舱里灯光调得很暗,楚子航摘下眼罩,有些睡不着。 他刚刚仔细回忆了与校长间的对话,从中归纳整理出几个重要的信息。 一是猎人网站又一次闹出了大手笔,这个网站的幕后人绝对有问题,在大家还在搜寻龙王踪迹的时候,他们已经掌握了龙王的具体方位,并‘无私’地公开给大家。 楚子航总觉得这是一起有预谋的事件,有人在幕后一手操控着一切,这其中甚至包括了龙王的苏醒! 二是他更进一步地确定了路明非与昂热校长的关系。 隐藏的后手吗? 结合青铜与火之王的死亡,还有校长曾经讲述的夏之哀悼事件,楚子航很难想不到这两人联手的最终目的。 可如果说校长是为了复仇,那么师弟又是为了什么?铲除异己? 而且这家伙……为什么要向校长推荐夏弥加入这次的屠龙小队? 他的肩头微微一沉。 早已无比熟悉的洗发水的香味一丝一缕地钻入他的鼻子。 那张素净无暇的脸染着淡淡的黯淡灯光,靠在了他右侧的肩膀上,夏弥睡着了,双手环抱着他的胳膊,身子微微蜷缩歪斜着,长长的睫毛搭下来,他甚至能听到女孩轻微悠长的鼻息声。 楚子航看着她的睡颜,思绪有些发散。 从几周前的那晚开始,他们俩的关系好像进了一大步,又好像什么也没变化,只是一如既往地维持着正常校园生活,除了上课外,聚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图书馆。 当然,亲密的举动偶然也会有些了…… 他也越来越习惯夏弥待在身边了,哪怕是去校内咖啡厅也一定会选靠窗的位置,因为谁也说不准这个神出鬼没的女孩会不会在下一刻出现,而她最喜欢的就是坐在窗边沐浴阳光眺望远方。 楚子航无声笑了笑。 “见鬼!这经济舱的座位快把我脊椎都折断了。”芬格尔嘟嘟囔囔地摘下眼罩,站起来活动双肩。 他看了眼楚子航的位置,发现夏弥依偎在楚子航肩膀上熟睡,不禁目光忧伤,感觉吃了一大口狗粮,饱的他都不想吃免费的飞机餐了。 他轻声哼着走调的Rap,扭动着走向洗手间,一上飞机就要了双份啤酒,到现在难免有了几分尿意。 机舱昏暗的灯光下,一双双黄金瞳无声无息地燃起,冷冷注视着这个年轻人,一瞬间瞳孔中金色盛烈如刀剑! 芬格尔驻足,微微挑眉,用醇厚浑圆的老BJ腔含笑骂道:“他大爷的,你们tm跟谁儿瞪眼呐?找抽是吧?” 一双双炽烈的黄金瞳渐渐黯淡下去,在座的诸位收回了锁定年轻人的目光。 他们连普通话都不一定能听懂,更别说芬格尔从副校长那学来的老BJ腔,都以为这个年轻人在笑着和大家打招呼…… “真欠啊。”芬格尔嘀咕着,晃晃悠悠着走进了卫生间,双手撑在洗脸台上,看着镜中的自己,啧啧道:“老子怎么这么帅?” “先生,您需要什么帮助吗?”女人柔和妩媚的嗓音从门口传来,空姐打扮的漂亮金发女人悄无声息地走进了狭小的卫生间。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抛给芬格尔一个媚眼,可眼瞳中的金色却是浓烈得就像汽灯照射的香槟! 芬格尔冷冷盯着她,一言不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卫生间的空气逐渐凝结冰冻,这个金发女人突然后悔了,她不该走进来,她本该按照约定将信封放在指定的位置即可,可她实在太好奇了,太好奇那位选中的人究竟是谁,而好奇心终将害死猫…… “妞不错,腿长腰细,可惜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芬格尔单手挑起女人的下巴,微笑道,他又拍了拍女人的脸蛋,在她耳边低声道,“下次不要再这么好奇了,真的会死的。” 灼热的吐息轻轻吹在她的耳垂,女人的身躯微颤,浑身一软险些跌坐在地。 芬格尔从女人的胸口中抽出一枚U盘,塞进了口袋,哼着歌从她身边走过。 女人扶着洗手台,单手捂着心口,面颊通红,呼吸急促。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鬼啊,刚上飞机时明明邋里邋遢,看上去就像个废柴,可这一刻却散发着致命的危险,还有那该死的令她沉醉的雄性魅力…… “怎么去了长时间?”楚子航压低嗓音,看着坐回位置的芬格尔。 之所以这么问,主要是他闻到了芬格尔身上的香水味。 “魅力四射,走哪都不安稳。”芬格尔目光深沉,“刚刚一个小姑娘非要我手机号码,我跟她说我有喜欢的姑娘了,人送外号忠贞小郎君,可那姑娘不信啊,我好说歹说才算把她应付完。” “……你有喜欢的女孩?是学姐吗?”楚子航心中微动,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废柴师兄和哪个女孩走的很近,原来这家伙也有喜欢的女孩吗? “和我同届的,你还见过的。”芬格尔笑道,“不过我不告诉你是谁,你自己慢慢猜。” 和芬格尔同届的,是执行部的哪位女性前辈吗?还是自己见过的,目标范围再次缩小。 之前楚子航私下调查过芬格尔的曾经,可是这男人的经历就像被抹去了一样,校内论坛上找不到一丝痕迹,不过想想也正常,校内论坛本就是这家伙掌控的……至于学生档案中也根本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而真正令楚子航在意的,是他从校长口中得知芬格尔之所以在听证会上帮他,是因为校长答应了让他毕业。 这家伙……压根不需要为毕业而发愁吧? 他隐藏的太深了,在学院呆了八年绝不是因为他的能力不够。 想想就知道了,一个能被副校长看中,执掌新闻部这个校内谁也惹不起的部门的男人,怎么会受苦于毕业论文? 可他却在今年向校长提出了毕业申请。 楚子航慢慢阖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与其继续思考下去,不如直接当面问他,可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这地步,他也没理由继续刺探别人的隐私,他比谁都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芬格尔摸了摸鼻子,睡眼惺忪,准备在下机前补个觉。 闭眼前他又随意扫了眼身边,目光出现了刹那的停驻,嘴角泛起了嫌弃而又淡淡的笑容。 夏弥像只小猫一样蜷缩着依偎在楚子航身边,头轻轻枕在他的肩膀上,而熟睡中的楚子航,头微微向右边歪斜,轻轻搭在了女孩的头上。 果然毕业是正确的选择! 这以后天天看这两家伙腻歪,他不得酸掉大牙! 心中啧啧的同时,芬格尔麻利地悄悄打开手机,将眼前的一幕保存在了手机中,吹了声口哨。 …… …… 火红的云霞燃烧在天际线上,太阳像个煮熟的蛋黄似的,慢悠悠浮起。 崭新的一天开始。 飞机迎着初升的朝阳抵达机场,第一班航班到达,整整一个旅行团。 “我说,这帮家伙全是混血种啊。”芬格尔低声道。 他们在入关闸口前排队,除了他们三个外,周围其他人都是地道的美国人,再加上他这个德国人,这班航班只有楚子航和夏弥两个中国人。 “喂喂,他们真的是来屠龙的吗?我咋感觉是来度假的?”夏弥手掩嘴小声道,她指了指另一边一位穿着衬衫,衬衫上印着“不到长城非好汉”字样的大叔。 芬格尔望去,沉吟道:“师妹你没说错,这家伙就是来度假的,而且我敢肯定他还坐错了航班,这家伙本来是想去bj的吧?说来你们家乡这块就没啥堪比长城的著名景点吗?完全被比下去了啊!” 夏弥瞪眼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们这就是普普通通的几线小城市而已,怎么可能有堪比长城的景点啊!” “那有啥特色小吃没?不瞒你说,师兄平生就这点追求。”芬格尔搓了搓手。 “有的有的!我一定带你逛遍小吃街!”夏弥斗志满满。 “说来路明非这家伙不是前几天就到了吗?今天他负责来接我们吗?”芬格尔踮脚向前方看去,试图在人群中找到那张熟悉的脸。 “不知道哎,说起来师兄你订好酒店了吧?我们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那个,师弟家里不是大别墅吗?就别浪费钱订酒店了吧?”芬格尔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道。 楚子航停步,无言地看向这家伙。 这趟任务学院是给了一笔临时行动经费的,因为芬格尔年级最大,所以交到了他手里。而现在听这家伙意思,他似乎是准备省下这笔钱,至于之后怎么用,肯定不会落他们两人身上。 夏弥瞪圆了眼道:“师兄,我们是来屠龙的,这种事情最好别和家里人扯上关系吧?” 芬格尔挠头道:“好像也有道理……那我们去订个青年旅社吧,不仅省钱,还亲民!” 夏弥捂脸。 楚子航面无表情拎着行李箱走向海关闸口,终于轮到他们了。 身后芬格尔悄悄凑到夏弥身边,露出了手机屏幕上提前打好的字,这个距离说话有点风险,怕被某人听到。 “师妹放心,师兄们早就给你们安排的妥妥当当了!你就准备好大餐犒劳我和你路师兄吧!” 夏弥盯着屏幕上的内容,头顶仿佛冒出了一个问号。 这俩家伙是瞒着自己做了什么吗? 三人通过海关闸口后。 “学院在这座城市没有办事处,所以没有专车接送,我们叫辆车,找个地方先落脚。”楚子航拎着行礼说道。 “子航!子航!子航!” 高兴激动的仿佛狂热粉丝般的轻柔声音从前方传来,嗓音柔和动听,听声音还不止一位。 楚子航一愣。 这声音……有点耳熟。 他回头看去,四个年轻时漂亮的满城皆知,即使现在已是阿姨辈分但仍美貌不减的女人举着牌子站在不远处。 妈妈和她的闺蜜团…… 可……怎么会? 她们怎么会提前在这里等着? 楚子航面色僵硬地看着四个阿姨辈分的女人冲向自己这边,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妈妈,苏小妍。 39岁的漂亮妈妈冲过来抱着楚子航,踮脚在他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直接甩开他,迎向了一旁的女孩。 “哎呀呀,这就是小弥吧?小弥真的好漂亮,邮件里没骗人!” “呜呜呜,真的很漂亮诶!皮肤还好,让我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 “珊珊你别吹了,你年轻的时候可比不上小弥,还是我们子航有本事,居然从学校里拐来这么漂亮的女孩,来阿姨亲一个!” “这是红包!小弥收好了!等你们结婚的时候阿姨再给你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小弥平时用什么护肤品,阿姨跟你讲哦,这女孩子就要从小开始保养,等以后老了就来不及了……” 看着四个女人簇拥着夏弥问这问那的一幕,楚子航呆立原地,久久未言。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等等……邮件? 他猛地看向芬格尔的位置,可这家伙不知何时竟然悄然无息地溜走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婆媳和睦 清晨的阳光透过机场的穹顶洒落,四位容颜不减,性格跳脱如女孩的女人围绕着当中的少女叽叽喳喳。 楚子航抬起手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那边的夏弥也呆了好一会,任由四个阿姨在她身上揩油。 等醒悟过来后她满脸通红,绯红色一路染红到了耳后根。 “阿……阿姨好!” “嗯?还叫阿姨啊?”珊珊阿姨笑容玩味。 “珊珊你别闹了啦,小弥是女孩,面皮薄。”安妮阿姨笑着打了下她。 “就是就是,珊珊你别欺负我家小弥,小弥会害羞的!”全场笑得最欢的女人一把将夏弥搂进怀里,她本就身材高挑,还踩着一双高跟鞋,夏弥的脸被埋入胸间,还能感觉到一双手在自己腰肢间使坏。 “啧啧,还没结婚呢你就上手了?再说了,真要上手也轮不到你吧!”旁边的阿姨调侃道。 苏小妍理直气壮道:“我抱我儿子的媳妇谁敢有异议!” “诶……”夏弥小声应了一声。 她感觉自己的脸滚烫滚烫的,这时候抬起头来一定红的吓人吧?暂时还是就这么趴着吧…… 另外……芬格尔那家伙说的就是这件事吗?! 他们居然把楚子航妈妈拉了过来! 完全没和自己商量过啊! 另一边,楚子航忽然明白“摔”这个字为什么老被人用在网上,就是那种很想把键盘摔在某人脸上的感觉! 从向校长强烈举荐夏弥加入队伍开始,到被委派到家乡执行任务,继而是芬格尔口中的“费劲千辛万苦侥幸抢到三张机票”,这一切全都是骗局吧! 在听到闺蜜团无意间道出的“邮件”两字,他就猜到了这两混蛋是通过什么途径联系的妈妈。 “妈妈……你们今天不休息吗?” 楚子航深吸了口气,终于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着眼前这四个日常玩到三更半夜,第二天一觉到正午的女人,难怪刚才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才八点,这个时间点根本不是她们活动的时间吧? 而看她们盛装打扮的模样,显然是早早就起了,出门前特意梳洗打扮,而从家到机场也需要一段路程,这群家伙是压根没睡? “没事,我们昨天十点就睡了,作为男方家庭怎么说也要亲自来接小弥啊!”漂亮妈妈抱着夏弥,一副元气满满的模样。 楚子航下意识以为自己看到的是39岁的夏弥…… 说来这个女人真的很幸运,一直都有男人小心呵护,是以到今日还是这样没心没肺,把39岁活成了19岁。 “你们看你们看!”珊珊阿姨惊喜道,“子航脸红了哎!子航居然也会脸红哎!呜呜,萌死了简直!上次看到子航脸红是小时候还穿着开裆裤的时候了!” “真的哎!” “哇,子航长大后就一直是不笑又有派头的模样,现在居然脸红了!啊!这种反差萌戳死我了!” 夏弥通红的耳根动了动,她从苏小妍的胸前抬头,瞥了眼楚子航的方位。 “……我们回来是执行学院的实习任务,有事等我们完成后再说吧。”楚子航面无表情地戴上口罩,上前准备拉过夏弥。 在这四个花枝招展,不输岁月的女人面前,楚子航知道暂时退避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几个漂亮阿姨是看着他长大的,闺蜜团里楚子航老妈是第一个生的孩子,对阿姨们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玩具。 楚子航记事那会就被浓郁的香水味和脂粉味笼罩,四面八方都是烈焰红唇,阿姨抢着抱来抱去,修长的玉手掐着小屁股,抓住他的脚把他倒悬在半空好奇地扒拉开裆裤…… 在她们面前楚子航其实没有什么隐私空间。 “不要!”苏小妍抱着夏弥侧身避开了楚子航的手,皱了皱鼻子表示不满,“都回来了,当然是住家里!你难道准备一个人带着小弥去酒店开房吗?不行哦!妈妈我不同意!” 楚子航的手一僵,他没法顺着妈妈的话说下去,因为这话太有歧义,而这几个家伙也已经误解到头了! 说来他和夏弥在芝加哥重逢时就是住的一家酒店,但当时还有师弟在,他也完全没认出夏弥,关系止步于刚刚见面的师兄师妹。 可现在师弟不知道跑哪去了,原本还有个芬师兄缓解下气氛,可现在芬格尔也跑路了。 楚子航突然醒悟,难怪芬格尔没有订酒店,果然是早有预谋,而且是一石二鸟之策,顺理成章地吞下了活动资金。 “就是!回家回家!安妮阿姨给你们做‘椰子蛋白帝王蟹配婷巴克……’”闺蜜团阿姨众志成城,就像护崽的老母鸡张开翅膀将夏弥团团保护在中间。 楚子航面无表情。 说来妈妈这些年去上什么时尚厨房培训班,回来就立志要为楚子航做一顿地道的法国菜,全都要仰仗安妮阿姨的“劳苦功高”。 他将摆脱这四人的最后希望放在了夏弥身上。 只要当事人找个合适的理由拒绝,这四位不至于还缠到最后吧? 他没猜错的话,现在阿姨们眼中的夏弥,大概就和小时候的自己一样,约等于天上掉下来的“玩具”,可以让她们提前体验“婆媳和睦”的戏码。 “小弥,和阿姨回家吧!上马饺子下马面,阿姨给你做地道的臊子面!”苏小妍兴冲冲道。 楚子航深吸口气。 妈妈是陕西人,可他还真没见过妈妈亲手做过一顿臊子面,这女人从姥姥那唯一继承的手艺就是糖桂花吧? 目前唯一值得他庆幸的,就是至少夏弥是理智的。 之前夏弥就表过态了,他们这趟回来不是归家省亲,而是来执行重要任务。 这是和龙族世界打交道的任务,对象还是龙王级别的存在,他们不该将家人拉进这场腥风…… “嗯……阿姨这么热情的话,我也不方便拒绝啊……”夏弥声若蚊蝇,被楚妈妈紧紧抱在怀里。 “好耶!小弥答应了!”楚妈妈高举双手欢呼。 “回家回家!” “出发!” “对了,子航啊,我们车坐不下了,你自己打车回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哦!”珊珊阿姨回身给楚子航送了个热情的飞吻,和姐妹们言笑晏晏地走出了机场。 阿姨们毫无征召地降临,又风风火火地离去,果然是群风一样的女子。 楚子航目光茫然。 为什么刚刚过了海关,三个人的队伍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掏出手机,试图拨通芬格尔和路明非的电话讨要个说法。 结果前者关机,后者欠费,总之是要人没有,要命也没有。 楚子航叹了口气,走出机场,昨晚上才下了秋雨的缘故,今天的清晨显得有些湿气,地上湿漉漉的,路边香樟和橡树叶子显得十分嫩绿,空气也很清新。 再次回到这座小城,楚子航沉默地眺望着远方的天空,心中有种顿挫的惊悸。 自从校长那听闻此次任务,他就有种预感,六年前的一切都将在这一次做个了断。 …… …… “师傅,去寰亚集团办公楼!” 悄然溜走的芬格尔拦下一辆出租车,一屁股坐在了后座。 “呦,外国人?口音挺正啊!”出租车师傅透过后视镜一瞅,不禁乐道。 “德国来的,来找朋友玩。”芬格尔笑呵呵道。 “好嘞,坐好了,不过寰亚集团?这家公司不是早就破产了吗?”师傅随口聊着。 “倒闭了?” “嗯,前些年经营不善破产了,当年这家公司拉风的时候也是真拉风,不过倒闭的时候也是真干脆,听说破产清算小组在那待了一年,还没解决完这个烂摊子。你朋友是清算小组的?” “应该吧。”芬格尔含糊道,他看了窗外地面上的大片积水,“这几天在下雨?” “嗯,前几天一直在下,那会是真大啊,我们晚上都没敢出来开车,也就昨天开始小了点,昨晚总算给停了。” 师傅絮絮叨叨着,干出租车这行的多是能言善道,尤其是今天遇到个口音挺纯的德国人,晚上和哥们小聚的时候又有谈资了。 “嘿,你听,又来暴雨预警了!”师傅指了指车内的收音机,叹气道,“才好了一天,得嘞,接下来几天待家里了。” 广播里正在播报暴雨红色预警,这是暴雨预警的最高级别。 这代表着降雨量将超过100毫米,这种级别的降雨若搁在山区,山洪泥石流那是说来就来,就算在排水系统比较完善的城市里,估计领导们也得带着治安防暴队彻夜不眠,随时准备救点小灾小难了。 芬格尔若有所思,刚来就赶上了红色暴雨预警? 可这属性是不是错了? 不该是频繁的小型地震波动,对应“大地与山之王”吗? 这暴雨的节奏应该是“天空与风之王”吧? 当然也说不好,龙王苏醒时引起灾变的本质其实是扰动了元素乱流,在出现元素乱流的情况下,大气、地壳都会变得莫名其妙,有可能连续几个月暴雨,也可能火山群集体爆发。 窗外是一闪而逝的小城风光,芬格尔偏头看着窗外,应付着司机,顺带从他口中套了些关于这座小城的消息。 这座城市……很特殊,特殊到已经让人察觉到异常的地步。 先不谈猎人网站上发布的关于“大地与山之王”的帖子。 单是路明非、楚子航还有夏弥,两个A级一个S级同出一地,年龄又相近,就足以令学院侧目, 芬格尔从包里取出苹果笔记本,打开后扫了眼剩余电量,确定足够后他将飞机上得到的U盘插进电脑。 就在他打开U盘,调取资料的时候,另一部手机的铃声忽然响了。 看了前排的司机,芬格尔接通电话,用纯正的德语回道:“警长同志,突然在这个时间段打给我,出事了?” “有了些新发现,迫不及待要与你分享。”汉高警长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新发现?”芬格尔一边扫着U盘内储存的信息,随口问道,“莫非最近找到了私生子,现在打电话过来解雇我吗?” “U盘里的资料看了吗?”汉高没顺着这个混蛋的节奏走,丝毫不给他拉低自身智商的机会。 “刚打开您老电话就来了。” “你现在身处的这座城市很奇怪,我建议你好好看完U盘里的资料,另外我特意打电话来是要告诉你,路明非很危险!你要小心!可千万别死了!” “喂喂,什么鬼,你莫名其妙打电话过来,让我小心我师弟?”芬格尔有些傻眼了。 “还记得不久前英国火车的变故吗?” “废话,你到现在没告诉我是谁泄露的消息。”芬格尔冷冷道。 “我昨天把他揪出来了,他和猎人网站幕后的人有联系,我本来想继续深入,但今天早上他就死在了地牢里。”汉高同样冷厉道。 “死了?自杀?”芬格尔皱眉。 “我们给他打了大剂量镇定剂,剂量足够他睡两天,他是被人杀死的,而杀人者是罗伯特。” 听到这个名字,芬格尔保持着沉默。 罗伯特·凯尔,北美混血种领域年轻一代的杰出人物,如果不是他的出现,汉高的下任继承人本该是此人。 “抱歉,本来想安慰你两声,但我实在忍不住了。”芬格尔挠了挠侧脸,“中国有句古话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你家是多久没缝缝补补了,怎么到处是漏洞?” “罗伯特已经潜逃,我们的人从他的住处找到了一份资料。”汉高声音平静道。 “什么资料?” “一段视频,火车的监控视频,并不完整,但足以说明一些问题,比如路明非在火车上的战斗中至少使用了两种言灵!你应该清楚复数言灵代表了什么!” 芬格尔沉默了会,低声道:“这是他们故意留下的。” “对。他们故意留下这段视频,也许是想借我们的手去对付路明非。所以我特意打电话来提醒你,不要贸然和路明非对上,这个人很危险!” “他是我师弟,我本来就没准备和他对上。他使用了哪两种言灵?” “一种可以确定是【无尘之地】,第二种是强化体魄方面的言灵,另外我们还怀疑他掌握了【镰鼬】。” “强化体魄?”芬格尔皱眉,这种强化自身类型的言灵最难确定。 “这家伙在火车上现场组装了把加特林重机枪,横扫全场,另外还分别使用了两把汤姆逊,和温彻斯特M1897,全程看不出半点后坐力。我记得你告诉我,路明非的身体素质极差。” “……是很差,这家伙周末喜欢窝在寝室里,常年不锻炼,也就一般人程度。” “但一般人不可能强大到无视枪械后坐力,所以他至少使用了一种强化自身体魄的言灵。” “有理有据,汉高警长当年破案肯定是十里八村的NO.1!” 芬格尔隔着几千里竖起了大拇指。 第一百二十三章 芙蕾雅 “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准备去我师弟那,他找我去寰亚集团,你顺便搜下寰亚集团的资料,看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五分钟后给你全部资料。” “效率!U盘里的资料你们哪弄来的,可靠吗?” 芬格尔看着文档中的各类报纸截图,其中一版的头版头条的标题是—— 《雨夜恶性交通事故,车辆残骸被神秘搬运》 “大多是从这座城市的图书馆里得到的。每座城市图书馆中或多或少都藏着这座城市的秘密,运气好,甚至能找到被隐藏起来,不为人知的那部分。” 汉高警长的声音淡淡传来。 芬格尔吹了声口哨,看着报纸截图道:“我想知道,楚子航父亲的事情你们掌握了多少情报。” “……几乎没有。”汉高罕见地沉默了下,“时间太短,这个男人隐藏的很深,反侦察能力很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会暴露身份的信息。” “对了……” 汉高顿了顿,道,“你先前说寰亚集团?这男人之前就在寰亚集团开车,失踪时的那辆迈巴赫就是寰亚集团老总的。很有趣,一个超级混血种隐姓埋名在一座小城,为普通人开车,还和另一个普通人生下了一个超A级混血种。” 芬格尔沉默了会,忽然笑道:“难怪找我去寰亚集团,看来我师弟是掌握了重要发现。老高你能不能给力点,别忙活半天还没我师弟掌握的情报多。” 汉高冷声道:“你自己小心些吧,你师弟绝不简单,他背后站着的不仅仅是昂热,还有另一股势力在帮他!” 芬格尔撇嘴,嘟囔道:“天天另一股神秘势力,结果到现在也没调查出个啥玩意。” “说起来……这座城市还真是有些古怪啊。” 他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各类截图和数据显示,摩挲着下巴喃喃道, “各种各样的城市怪谈不说,楚子航口中的零号高架路就不止他一人见过,还有其他人也见过,当然他们没出事……有人说在暴风雨的夜晚,看到海市蜃楼版的高架路,像条巨龙似的冲入浓雾中,但是他们找不到高架路的入口。” 芬格尔皱眉道,“是尼伯龙根?可尼伯龙根不可能这么不稳定。” “另外这座城市的暴风雨也有些频繁了,每几年都有一场莫名其妙的暴风雨,看数据对比,周围城市都是晴天,唯独积雨云就扎堆似地围聚在这里,搁这办欢送会呢?” 汉高凝重道:“对,这座城市很奇怪,而在此前从没人发现这座城市的古怪之地,就好像隐身了一样,猎人网站上的那条帖子绝对是不怀好意,想借别人的手去试探某人。” “某‘人’?”芬格尔加重了语气。 “不一定是龙类,你没注意到猎人网站的两条悬赏帖不是一人所发?第一条关于BJ的帖子是管理员发的。而第二条帖子在被置顶前出现过有趣的一幕,有人不停发帖,前后被删去了上百条帖子,几乎都不是同一账号。” 芬格尔沉声道:“有人在狙击猎人网站!” “不错,猎人网站曝光了BJ可能有龙王,下一秒就有人爆出这座城市的秘密,从猎人网站的态度看,这座城市极有可能和猎人网站幕后者有关联,你需要小心行事,千万别死了。” “感谢你的再三提醒,果然警长你是爱我的!” “傻逼,滚。” 电话挂断。 芬格尔愣了几秒,瞪大了眼睛,这老家伙居然就这么挂了电话?! 好……好气! 他重新盯着屏幕,一一浏览U盘里的资料。 在阅读了所有的资料,他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想查出这座城市隐藏的秘密,那么最好的突破口就是楚子航失踪的父亲——楚天骄! 汉高没有调查出他的身份,但副校长已经将此私下告诉了他。 这就是上下左右通吃的好处,说来还是副校长教他的,活学活用罢了。 楚天骄的真实身份,是贝奥武夫家族选中的血裔,为了执行昂热的秘密任务而游走在世界各地。 可以说这家伙类似传说级别的谍报员,或者说调查员。 这样一个男人,是什么理由将他绊在了这座城市? 楚子航他娘? 不,他们早就离婚了,以这种男人的手段,如果他不想离,楚妈妈绝无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可重心在于即使离婚了,他也没离开这座城市。 如果说离婚是怕自己的身份连累了妻儿,那么他应该在离婚后就离开这座城市,而不是继续久留。 这只能说明他在这座城市中仍有未尽的使命,并且极度危险! 他不是为了楚子航妈妈而留在这座城市,而是因为某个不为人知的目的留在这座城市,期间却“不幸”遇到了让他彻底动心的女人…… “到了,朋友,街对面就是寰亚集团。” 出租车司机的大嗓门打断了芬格尔的思路。 他抬头望向窗外马路对面的灰白色三层小楼,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楼顶向他挥手。 …… …… 舷窗外一片漆黑。 恺撒起床看了眼腕表,还有四个小时抵达中国,按照路线图,他们现在应该在北极圈上空。 这架湾流公务机上有三张大床,足够他和诺诺休息,多余的一张留给了帕西,可惜那家伙拒绝了。 恺撒很喜欢这架公务机,睡床的软硬是按照他的要求调整过的,但是这一觉睡得并不好,梦里有种不安的感觉,好像什么东西在慢慢逼近。 他向舷窗外看了很久,机翼上一闪一灭的红灯照亮了下方的云层,红光像一层泼上去的血。 但他什么也没看到,即使放开镰鼬,也只能听到引擎轰鸣的声音。 他估计自己再也睡不着了,打开随身的箱子,看了一眼从装备部那得到的装备,一套弩弓弩箭。 箭头上的人造水晶中一丝亮光闪动,那是装备部最新提取的极不稳定版贤者之石。 恺撒从箱子里拿出笔记本接入网络,在收藏夹中调出了经常访问的一个网站。 猎人市场。 在进入卡塞尔学院前,恺撒就注册成为了一名猎人,十五岁就有了“猎人市场”的ID,他之所以成为猎人不是为了高额的赏金,而是为了有趣。 猎人中有许多有趣的家伙,他就认识了几个擅长在网上插科打诨的家伙,他很喜欢听这帮家伙在网上吹牛讲述曾经的冒险经历。 不过这职业的风险确实很高,恺撒最初认识的几个朋友到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其余几位的id都已被注销,这就意味着他们都死了。 恺撒的ID是“高卢总督”,因为历史上的独裁者恺撒曾经征服了高卢。 他输入账号密码,进入了网站,映入眼帘的就是两条悬赏龙王的帖子。 两条帖子都被置顶了,数千个回帖,大约很多混血种都在这里有ID,以前只是潜水,现在都浮上来了。 有人表示惊讶,有人表示对谣言的淡定,有人猜测会有多少人会奔赴这两处地方争取这份高额的赏金,也有人混在人群里说烂话,看起来混血种们在八卦领域和正常人没什么差别。 恺撒下拉页面,掠过了垃圾信息,阅读有价值的回帖。 他手里也没有任何龙王的线索,现在他寄希望于这个鱼龙混杂的网站。 忽然他停下了。 他看到了个熟悉的ID:芙蕾雅。 恺撒眉眼一挑,这家伙就是他最初认识的几个朋友里仅剩的一位了,看id像位女士,但从以往的发言里他能感觉到这家伙即使外在是个美少女,灵魂也绝对是抠脚大汉。 273楼,芙蕾雅:谁去谁煞笔【中指】。 恺撒有些哭笑不得,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擅长开地图炮,这次连带他也骂上了。 他犹豫了下,还是给这家伙发了条私信,想看看这家伙有没有独家消息。 很快,私信跳动了下,紧接着是一连串红点。 恺撒点了进去,面皮微抽。 …… “哈?你可别告诉我你也是傻逼。” “完了完了,继蓝鸥他们,高卢总督也要和我说再见了。” “以后每年的尽头我会悼念你的,不过以你我的情谊,我只能悼念你十年,十年后你我再见便是陌路人。” …… 恺撒皱眉输入:“为什么这么说?来点有用的情报。” 芙蕾雅:“忘记问了,你是去BJ还是另一处。” 高卢总督:“BJ。” 芙蕾雅:“哦,那倒不至于是死局。” 高卢总督:“另一处有这么凶险吗?” 芙蕾雅:“不是凶险的问题,而是寻死的问题。两尊大神掐架的时候,即使是路过的蚂蚁也会被无情碾碎【微笑】。” 恺撒神色严肃了起来。 芙蕾雅这家伙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他能这么说必然掌握了某些重要的情报。 “BJ呢?” “不想把事情闹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的话,那就别妄图在BJ招惹别人。那家伙有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的能力,而你们有让整座城市给那家伙一起陪葬的觉悟吗?” 恺撒沉默地看着芙蕾雅毫不客气的呵斥。 他们根本不可能,也压根没资格代表整座BJ的普通人做出选择。 那座古都一旦因为龙类的事情而遭受毁灭,混血种一直隐藏的秘密将无可能再保住,整座世界也会因为这座古国的愤怒而被拉入混战的池沼,那将是第三次大战!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可多了,可我就是不告诉你~【略略略】” 恺撒努力平复跌宕起伏的心境,这混蛋又开始气自己了。 除了宿敌楚子航外,能总是轻易地掀动他心绪的人,除了诺诺外就要属这个混蛋。 “可即使我们不出手,难道苏醒的龙王会慷慨仁慈地放过那座城市吗?”恺撒提出了质疑。 “抱歉,如果是那个憨憨的话,还真会,他压根不会为了杀戮而杀戮。藏在BJ的那家伙就是一个与世无争的憨憨罢了【嫌弃脸】。” 从屏幕上触目惊心的字里行间,恺撒有些心惊肉跳,他能感觉到芙蕾雅对潜藏在BJ中的龙族有着不可思议的熟稔。 “你这家伙到底是谁?” “讨厌啦,别老是探寻女孩子的秘密,会引起厌恶的哦【害羞捂脸】” 恺撒:“……再恶心人直接拉黑。” “哼,你还真是一点不可爱啊,古尔薇格的儿子。” 咔嚓! 恺撒胸肌剧烈起伏而难以自抑,失手按裂了笔记本电脑。 他迅速起身拿出第二台笔记本电脑,以最快速度打开网站,重新登录进去。 但芙蕾雅居然已经下线了。 在下线前,芙蕾雅给他留下了最后两条信息。 “哎呀,不小心暴露了,小恺恺真讨厌,就知道套人话。” “给你最后两个忠告,如果你不幸遇到了芬里厄,那就自报家门吧!看在你娘的身份上,说不定那个憨憨会饶你一命哦。另外就是死也别去另一座城市,死,也,别,去!” 这个混蛋!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压根不存在套话,他是故意将这些信息透露给自己! 恺撒面色阴晴不定,这件事情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 他最后一字一句地将所有聊天记录都印在脑子里,然后将聊天记录全部删除。 他不会将这件事告知家族,试图通过家族的力量去调查,因为这件事涉及到了他的妈妈! 妈妈的身份……似乎没有他所想的那样简单。 如果他没猜错,芙蕾雅很早就得知了他的身份,但是一直没有挑明,总是…… 在调戏他? 不对,不是调戏,而是捉弄!就像一种长辈对朋友的后辈的……捉弄!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芙蕾雅在此时选择了摊牌? 如果真如他所猜测的一样,芙蕾雅是妈妈生前好友,一直潜藏在猎人网站上观察捉弄他,那么芙蕾雅在此时选择暴露的原因只有一个…… 警示好友的后代! 为了增加言语的可信度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将这份警告传达给他! 恺撒陷入了沉思中,他的注意力全在对芙蕾雅态度的揣测中,也没有释放“镰鼬”,自然没有注意到机身下方海面一样的浓云好像沸腾了似的,黑色的阴影吹开云气升起,无声地跟随在这架湾流飞机后面。 而云层下方巨大的北极浮冰上,冰面开裂,同样的黑影浮起,起飞时沉重的一击拍裂了浮冰,成群的黑影如编队的战斗机那样在下方跟随着公务机。 就如同一群渴血的蝙蝠。 这里是…… 北极! ……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孤独地活着 “……奇兰你这是和谁学的吊人胃口,我现在心口隐隐作痛……别挂啊,告诉我到底啥惊喜再挂啊!” 路明非看着挂断的电话,叹了口气。 “怎么了?”西装笔挺的小男孩坐在天台边沿,回头看他。 “奇兰说给我准备了一份礼物,等这次回去就送我。”路明非将手机塞进裤兜,斜靠在天台边沿的栏杆上。 “他还说什么了吗?” “祝我旗开得胜,再斩一龙王,回去就开庆功宴。” “诶,有靠谱的朋友就是不一样呢,不仅事前有真挚美好的祝福,事后还有庆功宴。”路鸣泽偏头,轻笑说道。 “芬狗虽然狗了点,不过大一那年庆功宴也还是有的,虽然花的是我的奖学金就是了。”路明非斜睨了他一眼,“准备的如何了?” “差不多了,游戏副本开发完毕,就等体验玩家上线了!” “哦哦,很有干劲嘛!” “为哥哥服务!” “对方的反应是怎么样的?” “很激烈哦,毕竟完全没想到我们会直接掀桌,将这里给曝光了出来。不过他们担心的恐怕不是其他混血种,而是我们究竟掌握到了什么程度。” 路明非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云层压得极低,仿佛随时会倾泻下大雨。 而在他眼里,天空中满是紊乱的元素乱流。 “还真是乱成一团了啊。”他叹了口气,“说来最早安排我在这座城市,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这可不是我安排的哦,算是巧合吧?当然也不排除还有其他人在幕后操纵,毕竟哥哥你也说了,都有掌握‘过去’的神灵让你重启人生了,即使是我们的力量,也只能改变未来和现在。” “这样啊。”路明非轻声道,“其实前阵子我得到了些灵感,也许猜到了那人的身份也说不好。” 路鸣泽微笑道:“哥哥你的灵感,指的是那张面具吗?” 路明非回头看了这家伙一眼,无奈道:“你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没办法啊,谁叫这世上最了解你的就是我。”路鸣泽笑嘻嘻道,“你就算再怎么喜欢凉宫春日,也不可能买长门有希的面具戴在脸上吧?” 路明非笑着转头看向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好从出租车上走了下来。 “芬狗来了,小泽子你也该退下了。” “臣妾嗻!”路贵妃屁颠屁颠起身,临走前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最近还是小心些比较好,我闻到了些不好的气息。” 不好的气息? 路明非眼眸低垂,事实上他也嗅到了些似曾相识的气息,就在这座城市里。 …… …… 芬格尔走进小楼,路过之处,多数办公室的门上都贴着法院的封条,只剩下一楼尽头那间办公室开着门,门外贴着一张白纸,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寰亚集团破产清算小组办公室”。 他往深处走了进去,小楼背后是成排的车间,锈迹斑斑的铁门敞着,隐约可见里面沉默的机床,同样锈迹斑斑。 进来前汉高警长的资料刚好传送到手机上,他随意扫了几眼,大致了解了下这家公司。 这家公司几年前也算辉煌一时,外地来的老板牛逼轰轰的表示要把这里打造成亚洲第一的特种金属基地,从银行骗了无数贷款,最后老板卷款外逃,行踪至今没找到。 楚子航的父亲楚天骄,就是为那位老板开车的。 有趣的是,楚天骄失踪后没多久,就是这家公司老板卷款外逃的时间点。 如果不是很多地方能证明两个人同时出现在各种娱乐场所,芬格尔都要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楚爹自导自演的戏码,开了家公司,然后自己给自己当司机。 “这呢这呢,你瞎跑啥。”路明非的嗓门声传来。 芬格尔站在车间门口,回过头,看到路明非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人。 他拉过路明非,低声道:“咋回事啊?第一站就是这种破旧工地,不该是豪华酒店美女成群,美酒美食任我享用吗?” “梦里啥都有。”路明非拍着胸脯道,“也别说师弟不仗义,你不是租了间青年旅社吗?看在主场份上,师弟给你报销了,我直接帮你付了十天的房钱,仗义吧?以后去德国记得请我吃大餐!” “喂喂,那破地方一天也就15块钱,还是人民币,十天也就150啊!” “废话,这里是中国,不用人民币还用美元啊!” “这是重点吗?!” “额,你们是什么关系?”中年人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哦,这是我师兄,我们都是一个学校的,这次是来做人文考察,我们学校进行了一次长达十年的长期社会调查,之前和你提起的楚天骄就是我们调查的对象,可惜……” 路明非语气一顿,神色黯然地叹了口气。 中年人摆了摆手,也叹气道:“明白了,有什么问题问我吧,老楚人不错的,当年还经常和我一起喝酒。” 路明非对芬格尔使了个眼色,示意赶紧配合他的演出。 芬格尔隐蔽地竖起大拇指,表示师弟你行动力拉满啊,上来就是直奔主题。 “楚天骄先生之前是开车的对吧?” “对,给我们老板开迈巴赫,可惜后来出事了,人没了,车也坏了。” “能跟我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芬格尔说着,一旁的路明非十分配合地掏出了笔记本。 “老楚是个好人,以前还结过婚,可惜后来还是离了,他老婆是个很漂亮的舞蹈演员,还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中年人遗憾说,“这家伙人不错的,就是有点……不求上进,还有点恋家,他老婆就是这么说他。听说他老婆托关系在外地给他找了个经理的活,结果这家伙说不想离开这座城市,死活不去,然后就离了,说实话,我个外人都觉得他们间的婚姻挺可惜的,两个人挺郎才女貌的。” 芬格尔不住点头,以专业的口吻道:“能再具体说说,这家伙是个怎么样的人吗?不是他的经历,他的经历其实我们都有了解。” 中年人张了张嘴,却愣住了。 他跟楚天骄是老同事了,按理来说该有很多话可以说的,可真要说起来,他又觉得那个男人很虚幻,或者说很空洞。 这家伙压根没什么特点,是个乏善可陈的中年人,除了喝点酒就没什么爱好,除了吹点牛他也没什么话说,除了当舞蹈演员的前妻和那个跟别人姓了的儿子他也没任何家人。 哪怕是对这家伙“恋家、不求上进”的观点,也是从他老婆那听来的。 这个男人当初天天在他面前活蹦乱跳,可是如今想起来,他才惊觉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男人。 “就是……恋家,安逸吧,就是这么个人。”他最后只好这么说,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又补充道:“这家伙特喜欢吃卤大肠……对了,吃烤鸡翅的时候总喜欢加双倍辣,辣得我都受不了……还有……还有……” 他无奈地摊手道:“可能时隔的有点久了,我有些细节忘记了。” 芬格尔看了眼路明非,这家伙低头认真做着笔记,但实际上只是在纸上乱涂乱画。 “你知道楚先生身前的住处吗?”芬格尔问道。 “就在工厂里,封闭了几年了,现在估计都是灰尘,你们要去看看吗?” “可以吗?麻烦了,我们有些文件落在了楚先生这,现在需要收回。”芬格尔笑着欠身道。 “别客气别客气,可以的,我去拿个钥匙。” 中年人返回办公室拿了钥匙在前面带路,兴许是不知道说什么,一路上没什么对话,就只是沉默。 “就在这了。” 他们停在地下二层的一间地下室门前。 两边走廊狭长而阴暗,头顶的白炽光闪烁着,空气中回荡着空调压缩机的嗡嗡声,角落里堆着废旧的机械零件。 中年男人又叹了口气道:“这里原本是空调机房和临时仓库,老楚来上班那天说没房子住,老板就说在地下室里给他临时安排一间住着,还是我带他去买的被褥。原以为住个十天半月他就搬走了,谁曾想到这家伙一住就是几年……” “一住就是几年?楚先生是为了攒钱吗?给他的前妻和儿子。”芬格尔打量着两侧走廊,随口问道。 “应该是,这家伙曾经提过一嘴,他儿子结婚那天,当亲爹的总得拿出点礼金。”中年犹豫了下,“这家伙闲聊吹牛的时候经常提他儿子,他挺爱他儿子的,就是……” “就是?” “唉,不瞒你们说,我觉得老楚活的挺惨的。走了那么多年,没一个人来问过他,你们是第一批!他前妻和儿子都没来过,好像压根没这个人似的,没了也就没了,有没有不重要,对其他人没啥影响,你说……这多失败啊!” 中年男人摇着头,神色也有些恍惚,想到了那个吹牛时总是把前妻和儿子挂在嘴边的家伙。 你说你吹了这么多牛,每天都在想他们母子,可人家压根没把你当回事啊,从来就没来问过…… 芬格尔沉默了会,确认道:“我们是第一批来询问的?其他人没来过吗?” “没有!就是因为你们是第一批,我才带特意你们来的,我寻思着这世上总算还有人记得老楚,好事啊!虽然你们是搞人文调查的……不过既然是调查,那肯定会写在论文上啥的吧?说不准还有人能在学术报刊啥的上面看到这家伙咧。” 中年男人摇头晃脑。 “不被牵挂地死去和孤独地活着,远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一直在旁边不曾开口的路明非忽然轻声说道。 中年男人一愣,连忙赞同道:“对对,这话说得好!不愧是大学生!老楚活着的时候还有我陪着,可死后总不能还是我牵挂着吧?唉,不说了,都是伤心事,钥匙留这了,你们自己在里面找找吧,反正也没啥有用的东西,我还要回上面,你们找完后把钥匙带上来就成。” 他摆了摆手,背影有些意兴阑珊地走了。 门前只剩下芬格尔和路明非。 芬格尔罕见地有些失神,路明非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在上一世的“游戏”中,他接触到了这个男人最深层次的秘密,那是他隐藏至深,没有向任何人透露的秘密。 而现在,路明非需要这份秘密来达成两件事。 屋内出奇的干干净净,一张双人床、一个床头柜、一个写字桌加一把椅子,还有一台小冰箱,这就是楚天骄的全部家具。 屋子的一角拉了几根钢线,估计是用来晾衣服的,现在上面还挂着一件夹克外套。 地上没有乱放什么东西,被褥叠的整整齐齐,也没有随手乱丢的泡面碗,真不像是男人独居的地方。 这就是超级屠龙精英的住所么? 和这间屋子相比,某S级和某G级的寝室完全就是一鸡窝。 “我靠,这么干净,楚子航完美继承了他爹的这一优点啊。”芬格尔踱步在屋内,嘟囔了一声。 路明非无声而笑,师兄确实是继承的楚爹的优点,他那位女中豪杰的老娘可没这么爱收拾,生活总是一团糟,可耐不住有人宠着。 芬格尔来到床头柜前,上面摆着一张照片,毫不意外地是张全家福。 照片上的女人明艳动人,正值女人最美丽的时候,芬格尔之前在机场也照过面了,快四十的女人和照片上的女人竟然相差不大,果然是老天眷顾的女人。 照片上的男孩四五岁的模样,可可爱爱,完全想不到冷若冰霜的狮心会会长小时候是这样的。 最后的男人则穿着白衬衫和毛呢裤子,梳着油头,面带骄傲地搂着女人的腰。 这就是楚天骄? 果然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 芬格尔默默看着照片上的三个人,心想这家伙脸上的骄傲简直快满出来了啊!搂着老婆的手既用力又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 这家伙到底是演戏演的入了迷,还是发自真心的爱上了一个普通人? 他和副校长有很深的牵绊,对副校长的事情大概也知道点,譬如副校长和他儿子曼施坦因主任的“爱恨情仇”。 那老家伙酒醉的时候和他吐槽过,说自己年轻的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头狼行走在满是羊的人间,以他的血统他可以征服任何一个女人,那些女人无论多么曼妙多么动人,都只是他在享受中的一只羊而已,狼会爱上餐桌上的羊吗?当然不会,所以他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人。 这就是高血统的混血种看待自己与普通人的视角。 某种程度上,他们会觉得自己在人类面前就是“神”。 而神……会爱上人类吗? 芬格尔看着照片上的那张写满了爱意的脸,也就得到了答案。 住在这样一间寝室里,这个男人平日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们很清楚,楚天骄不是普通人,他是一名强大的混血种,就像曾经的副校长一样,他的血统优势足以帮他征服世界上任何一个普通女人,但他守在这间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床头柜上放着和前妻儿子的全家福照片,直到死去。 这不符合他的人设。 他不该只是这样的。 芬格尔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道:“找找看有没有暗门,这家伙留在这不走的原因绝不是为了攒钱给楚子航付礼金。” 对的! 哪怕他再不讲究生活质量,他也不需要住在这里,这里必然有什么东西值得他留恋或者说守护。 “嘿呀!” 芬格尔疑惑转头,发现师弟直接撤掉了床垫,露出了下方的暗门。 暗门用铁皮和铁框架焊好,加了一把沉重的挂锁。 “靠!”芬格尔暗骂一声道,“这家伙还真会玩!” 旋即他皱了皱眉,“这锁不好解决啊,咱手里也没家伙。” “铿!” 路明非从身后一直背着的网球袋里拔出了一把寒光四射的剑,递到芬格尔手里。 芬格尔目瞪口呆道:“你特娘叮当猫啊!哪来的剑?” “我从学院带来的,之前和师兄一起弄的。别废话,赶紧劈开,我们下去一探究竟。” 芬格尔掂量了下手中剑,重量正好,就是不知道锋利度怎么样了。 他摆正姿态,双手举剑过头顶,一剑笔直斩下,竟是毫无阻碍,一剑到底,果然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剑。 暗门下面是一根钢管,芬格尔把剑还给路明非,主动请缨沿着钢管滑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很大的空间,但一片黑暗,没有光线。 “师兄,接好了!” 听到路明非的声音,芬格尔下意识抬手一抓,抓到了一个手电筒。 这家伙……是早有准备? 手电筒的光照亮了地下的隐秘空间,或者说地下三层。 果然是间宽敞的房间,远比上面要大…… 路明非也从上面滑了下来,打开了另一个手电筒。 光线一一照亮了空间的每个角落,随着每一处地方映入眼帘,芬格尔微微叹了口气。 这家伙果然如自己所想一样,他内心处的斑斓色彩远胜过无数人,但这一切都不曾对人展示过,即使是自己的妻儿。 前面那个中年男子当然说不出对楚天骄的真实看法,因为楚天骄根本没将真实的自己展示给外人看! 他太善于伪装了,瞒过了所有人,甚至可能瞒过了自己,以致于真的爱上了一个普通人…… 旁边的工作台上还放着拆解开来的伯莱塔手枪,一旁的弹头上手工雕刻着十宇花,射进敌人体内立刻炸裂,而雕刻子弹的小型机械就在旁边。 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徒。 芬格尔吐了口气,他们找到了楚天骄留在世上的最后痕迹,领先所有人,甚至是楚子航。 他开始怀疑师弟已经下来过了,所以这一路才早有准备,但没想好怎么展示给楚子航,所以拉自己来探讨下。 “师兄。” 这间黑暗的地下空间里,路明非的声音幽幽响起,芬格尔怔了下,因为他从师弟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对劲的氛围。 “这世上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不被牵挂地死去和孤独地活着。” “失去爱人的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吧?” 无法言喻的惊悸感自心底蔓延! 第一百二十五章 精神病人欢乐多 心脏顿挫般暂停了一刹那。 芬格尔猛地转身,T恤被雄浑的肌肉撑起,皮肤显露出青铁色,骨骼发出轻微的爆响。 他旁边的桌子上就是拆解开的伯莱塔手枪,以他的速度只需要几秒就能组装完成,部分弹头上刻有繁复的炼金花纹,那是炼金子弹,经过这种花纹的强化,弹头对龙类、死侍和混血种的威力都更大。 即使来不及动用这把枪,他也大可以转身全力突围,言灵·【青铜御座】发挥到极致之时,配合这些年来得自副校长那的龙类血清,足以让他在短时间内比肩龙类的身躯! 可他什么也没做。 哪怕是言灵的暴起,也只是因为一时惊觉,理智被吞没了一刹那,本能的反应。 当芬格尔反应过来时,几近撑破的T恤“苟延残喘”了下来,膨胀的身躯恢复了常态。 他回头,沉默着,在黑暗中望着路明非的方向。 等一个答案。 “哈哈哈!被吓到了吧!” 阴谋得逞的大笑声让芬格尔额头青筋跳了两下。 “好了,不逗你了。”路明非手中的手电筒照向屋内一角,他轻笑道,“师兄,你觉不觉得楚子航他爹有点像你?” 芬格尔沉默了会,口吻懒散带着嫌弃道:“完,全,不,像!” “这么笃定?” “我可不会把我的媳妇送给别人,即使是为了保护、照顾她。说起来,之前迎新晚会你跑哪去了,怎么没见你人?免费的澳洲龙虾都不稀罕白嫖了?师弟你果然暴富了啊,那以前的账单咱们一笔勾销可好?” “晚会?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师姐都告诉你了。这么看来,师姐果然是个信守承诺的好女孩啊!那没办法了,答应她的事只能做到了。”路明非拍了拍脑袋,摇头叹气。 “啥好事啊?让我也凑个热闹呗!”芬格尔凑到师弟身边,一脸垂涎三尺的模样。 “不行不行,这种事不方便说出来。”路明非摆摆手,东张西望在屋内晃悠。 芬格尔充分展现了当代卡塞尔高材生能伸能屈的优良品德,一把抱住了路明非的大腿,毅然决然道:“不行,我最讨厌别人吊我胃口了!你今天不说我就不放手了!” “有你这么无赖的吗?”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誓不罢休!” “师兄你真是说着最狠的话,做着最怂的事。”路明非忍不住给他竖起了大拇指,“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点私密,你非要问,那我只能说了。” “放心大胆说!” “我师姐说,她想再体验下被喜欢的人紧紧握住手的感觉。” 路明非看着床头柜上的全家福照片,微笑说道。 “……牵手有什么好的,握久了手心里就都是汗,湿漉漉的,还有些黏。”背后的男人语气悻悻,还有些艰涩。 “是吧!我也这么想,果然还是拒绝了好!卿卿我我什么的看了就想点把火!”路明非用力点头,大有子期遇到伯牙之感。 “这怎么可以?!我们是男人啊!”芬格尔突然严肃起来,就像仕兰中学那位总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女教导主任道,“男人就要说到做到,师弟千万别让师兄我看不起你!” 路明非为难道:“是这么说的吗?” “当然!” “那好吧。”路明非遗憾地叹了口气,取下了床头柜上的照片,吹去表面的尘灰,小心塞入了口袋,“看来能送楚师兄一份礼物了。” 芬格尔搓了搓手,小心问道:“师弟啊,我咋觉得今天这地方有些不靠谱呢?” 路明非也搓了搓手道:“不挺靠谱的吗?我们找到了师兄他爹最后的藏身之地,楚叔叔还很靠谱的在墙上给我们留下了这些线索。” 他指向墙上,那里是密密麻麻的红线。 “你说,我们需不需要通知下学院?”芬格尔虚心请教道。 “我觉得通不通知差别不大。”路明非诚恳道。 “好,那就不通知了!”芬格尔一拍大腿道,“师弟准备怎么帮你那位可怜的师姐?” “捏个人呗。” “啥?” “女娲捏人的传说你没听说过?” “那特么是女娲造人吧?” “差别不大,如果说言灵是杀戮的手段,本质是赋予死亡,那么炼金术的本质就是赋予生命。” “哈?!这也行?诺顿和康斯坦丁有这么牛叉吗?感觉很废啊……” “他俩兄弟俩还谈不上触碰炼金术的极致,那句话咋说来着,山中无老虎……” 路明非顿了下,脑海中划过老唐的面容,憋回了最后那句话。 “反正挺复杂的,我现在也没把握能一次性成功,所以得等几年了。” 路明非收起手电筒,顺着铁栏杆往上爬,“走吧师兄,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就带你来认个路,剩下的就留给楚师兄他自己来探寻吧。” “你准备带他来这里?”芬格尔紧随其后,跟着离开了这座,临走前顺手抓了把炼金子弹揣兜里。 “不,不是我,是你。”路明非转过身笑眯眯道,伸手将芬格尔拉了上来。 “哈?你搞什么哑谜。”芬格尔纳闷道。 “走走走,再带你去下一处地方。”路明非挥手,走出了房间。 芬格尔把床垫搬了回来,重新压在了暗门上面。 “去哪去哪?” “一座医院,见几个……老朋友吧。”路明非龇牙笑道,“上一次见他们的时候我都没认出来,这回才算是想起了那几个老东西到底是谁。” “见了朋友然后呢?” “然后楚师兄那边家长应该也见得差不多了,该送他们进副本了。” “副本?” “口袋妖怪玩过吗?” “玩过啊,这么经典怎么可能没玩过!” “每当打四大天王的时候我都会保存下,这样即使打不过我也能重新提取存档,要么重新刷级,要么换精灵,但目的是一样的,那就是不折手段通关游戏!” “说的这么热血我都想整两把了。所以你要送他们去打四大天王?” “不。他们要打的,可比四大天位变态多了。” “……你要送他们小两口去打龙王?”芬格尔耷拉着眉毛,愁道,“这不合适吧?他俩没戏啊,加上我也没戏。” “没事,一次打不过就两次。”路明非安慰道,“都说了是副本了,打不过来回Load呗。这次我和你的任务就是为了那小两口保驾护航。” “师弟啊,你这样搞的我有点慌起来了。”芬格尔挠头道,“怎么感觉像是踩着钢丝在悬崖上跳舞?” “慌什么,我难道还能让你出事不成?我可是答应了师姐要让你活到最后的。”路明非轻声道,“大家都要好好的,我们要一起活着回到结局。” 芬格尔站在他的身后,凝视着这家伙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背影。 那个总是耷拉着肩膀的大男孩不知在何时习惯挺直了脊梁,行走踏步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所以……那晚和EVA交易之人就是你吗? “容我多问一句,楚子航到底什么人,让师弟你这么照顾?你这媒婆都快赶着俩人入洞房了吧?该不过是诺顿二号吧?”芬格尔凑到路明非身边,压低嗓音道。 “想多了,师兄不是龙类。” 芬格尔若有所思,楚子航不是龙类,那谁是? 路明非带着芬格尔来到停车场,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豪迈挥手道:“上车!” 芬格尔瞪大了眼睛,看着路明非的座驾脱口而出道:“你这啥玩意?” “刚上市的五菱宏光,未来神车之一。”路明非戴上墨镜,一副谁也不爱的酷酷表情。 他们的车开到一半时,天空突然开始下起了大雨,瓢泼的雨线中,视野变得模糊了起来。 芬格尔打开收音机调到交通台,广播里还在播报暴雨红色预警。这是暴雨预警的最高级别。 “下雨了啊。”他望着窗外雨幕,听着收音机的播报,天地间填满了大雨落地的声音,他的心神有些恍惚。 “会停的。” 芬格尔转头,路明非回过头笑道,“雨不可能一直下,下着下着就停了,停了后天边还会出现彩虹,雨后的空气也会变得更清新。所有的劫难都注定会在最后化作孕育幸福的土壤,等幸福的种子破土而出,开出美丽的花,就是我们都在等待的时刻。” 芬格尔慢慢露出笑容,啧啧称奇道:“不愧是最近论坛上独领风骚的大文豪,师弟你啥时候能说出这么有深意的话了?” 路明非摇头晃脑地哼着歌道:“不经历风雨,你怎能见彩虹。” 芬格尔也跟着哼哼。 窗外大雨滂沱,车窗上流水哗哗,刮雨器不停工作,车内和车外就像两座世界,两个男人坐在最新发售的面包车内哼着歌,冒雨驶向城市的郊区。 他们上了一条山间公路,道路平坦开阔,路两侧没有民房,路灯杆都没立起来,只有大片大片的防风林。 路明非侧头看向路边的防风林,当初学校响应政府号召,带领学生来这片地方植树,他也是其中一员,当年来的时候这些树不过两三人高,现在已经枝干高耸、密不透风了,雨幕里看去就好像形势在雨林中。 前方隐约出现了白色的建筑物,少数窗口亮着灯,白墙上钉着铜质的名牌,上面用中英双语写着——圣心仁爱医院。 路明非将车停靠在了医院外面。 医院是现代风格,几何感的外墙,古典欧式的花园,草坪修剪的郁郁葱葱,还用灌木丛制造出小迷宫的效果,不知道什么花正值花期,雨中弥漫着一股清冷的香味。 “这里……是医院?”芬格尔愣道。 要不是墙上那几个大字,他都以为这里是哪个土豪的别墅。 “走走走。”路明非从车后取过伞,撑伞走下了车。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医院,一楼大厅的灯光无比明亮,他们踩着大理石地板向着二楼走去,途中没有一个人出现拦截问话。 “这医院怎么感觉阴森森的?医生护士都跑哪去了?”芬格尔嘟囔了一声。 “大概是跑去偷懒睡觉了。”路明非轻笑道。 他们直上二楼,来到走廊最深处的房门前。 路明非飞起一脚,猛地踹开了房门,如此爆裂野蛮的行径倒是让芬格尔目露异彩。 怎么感觉像是黑道头子带着小弟上门找仇家的戏码? 屋内一片黑暗,本就是黑云压城的大雨,窗帘又紧紧拉着,只有门口走廊渗透进屋内的光,将路明非和芬格尔的影子拉的很长。 隐约间,芬格尔看到三条黑影围绕坐在病床边,像是死神们隐匿在黑暗中静待收割的那一刻。 路明非走进屋内,随手打开房门旁的开关,灯光从上打落下,照亮了屋内的景象。 三个男人并排坐在病床上,眨着眼睛看向他们。 一个是穿着白色跨栏背心摇着芭蕉扇的胖大叔,一个是面容清隽,三缕长须,一举一动中都透着仙风道骨之气的老人,最后一位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青年。 “师弟,这三位高人是?”芬格尔低声道。 路明非在背后推了他一把,笑眯眯道:“师兄你上去和他们聊聊,拉拉家常,增进下感情,这方面你擅长。” 芬格尔还没反应过来,对面三人率先开口。 “小伙子,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未来的圣上,瞧瞧这面相,九五之尊之像!了不得了不得!”老人捋着三缕长须,表情严肃道。 芬格尔愣了下,好家伙,这医院……怕不是精神病医院吧? 他回头瞅了师弟一眼,见师弟没其他表示,索性直接上前和三人套近乎了。 套了一阵他也算摸清了这三位的底细,感情这医院还真特娘是精神病医院! 胖大叔以前是蹬三轮的,绰号三轮叔,仙风道骨留着长须的绰号半仙,开口就是你是九五之尊之像啊,最后那个年轻人就更厉害了,年纪轻轻患了老年痴呆,觉得自己生活在1949年,作为一名铁骨铮铮的地下党,目前被国民党反动派关押在了这里…… 简单了解了一番后,他开始跟党员畅谈国民党反动派的狠毒和英特纳雄奈尔一定会实现,大家都会过上土豆烧牛肉盖饭放开吃的好日子;转头又跟三轮叔畅谈三轮摩的取代出租车的可行性;下一秒又跟半仙聊了几句,一口一个半仙老师,没多久半仙老师就不再说他有九五之尊之像了,反而认定他是文曲星降世,专门来辅佐未来皇帝的好汉子。 说到最后芬格尔眉飞色舞,简直是驾轻就熟,信手拈来。 不过他的心底一直保留着警惕。 师弟不可能莫名其妙开了半小时车带他来这里看望三位精神病患者。 这三位……还有隐藏身份? 他一直在观察这三人,却丝毫没有找到“演戏”的成分。 他们一切言行皆是发自本心,没有扮演的痕迹,说白了这三位是真的神经病。 师弟说的没错,他确实很擅长和他们打交道,因为他很清楚只要将自己拉到和对方一样的境界,就能完美融入神经病的世界。 于是乎,在芬格尔刻意引导下,病房内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鼓掌声响起。 “大家聊的挺欢嘛。” 路明非倚在墙角,鼓掌打断了众人的会谈,笑道, “既然这样的话……你们三个老东西就也别藏着掖着了,既然都准备养老到死了,就把能拿的东西全拿出来,送给我师兄吧,毕竟你们不是聊得这么起劲,相见恨晚吗?就当见面礼了。” 他含笑说道,可笑容中却无一丝暖意,屋内温和明亮的光芒都变得尖锐而冷厉。 芬格尔忽然感到了冷意弥漫,窗户明明关的好好的,可却有一股股冷风流窜在屋内。 团团围聚在他身边的三位精神病友迎来了脱胎换骨般的改变! 半仙老师叹气道:“陛下究竟是如何找来的?我们藏得够深了,即使是您的弟弟,也不可能在我们沉睡的时候找到我们。” 他不再是那个逮谁都说对方是未来皇上的疯疯癫癫的老算命,神态平静自若,智珠在握,恍如一位从太古时代隐世至今的智者。 他充满智慧的眼睛凝视着眼前有些不着调的年轻人,感觉和记忆中的身影相比很是陌生,是还没彻底觉醒吗? 不,这种程度的精神波动……怕是早已冲破了封印! “少废话。”路明非转身关上被他一脚踹开后有些摇摇欲坠的大门,双手指关节咯嘣响,狞笑道,“今天我可不想空手从这屋子里走出去,你们几个老东西识相的话就自觉点,别逼我动粗啊!” “年轻”的“地下党”终究还是年轻了些,没忍住道:“我们三个是老东西,那您老算……” 一巴掌从后面扇在了他后脑门上。 芬格尔表情严肃道:“说什么呢你!怎么就一点看不起形势呢?都给我麻溜的自觉点!” “喂,蹬三轮的,说你呢!后面掏什么掏!想掏枪啊?!” “我……我就挠挠痒啊……” 半仙老师捂脸叹息,还真是文曲星下凡不成?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天使 “我们家子航在学校承蒙照顾了。”“爸爸”笑容满面,端起酒杯敬了夏弥一杯。 通过刚才的对话他大致了解了女孩的家境,虽然家庭情况一般,但这个女孩漂亮的丝毫不比年轻时的楚妈妈差,对这样一位年轻美丽的儿媳妇,他很满意。 “诶,没有没有!都是师兄照顾我!”夏弥面颊微红,连忙摆手。 “每天又是银耳羹又是骨头汤的,我们家小弥真会照顾人,这么贴心的闺女上哪找去!”漂亮妈妈笑的合不拢嘴,伸手轻轻抚摸着夏弥柔顺的黑发,就像顺小猫一样。 楚子航面色微僵,那两个家伙连这个都写进了邮件? 他们到底还写了什么?! 妈妈瞥了眼发呆的宝贝儿子,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好像在嫌弃儿子太木讷了,一点不主动。 她一筷子肉一筷子蔬菜,嘴上说着营养要均衡,很快就把夏弥的碗堆得高高的,却是兴致不减,显然对于这场婆媳和睦的戏码很感兴趣。 “小弥,我们家子航有些木讷,你和他在一起有时候一定很想打人吧?”漂亮妈妈抓住夏弥的手,唉声叹气道。 “不会啦,师兄很会照顾人的。”夏弥抓住空隙朝楚子航眨了眨眼。 “小弥真是太贴心了,这时候还帮他说话,呜呜呜来做我闺女吧!”漂亮妈妈对面前的漂亮女孩简直是爱不释手,恨不得捧在手心里。 一顿家宴吃的气氛融洽,“爸爸”频频举杯,妈妈也没停过往夏弥碗里夹菜的筷子。 到了最后,楚子航为了避免浪费,面无表情地拿过夏弥堆得老高的碗,将菜赶到了自己碗里。 “你别给她夹这么多,她吃不掉。” 妈妈像小女生一样微微歪头,抱着夏弥眯眼笑道:“这孩子还是挺会关心人的嘛。” 等到晚饭用完,夏弥被楚妈妈拉到了客厅里,从茶几下拿出厚厚的照片册,摊开在大腿上,拉着夏弥要和她分享楚子航小时候的模样。 夏弥眼睛闪闪发光,根本不顾楚子航的眼神示意,一屁股坐在了楚妈妈身边,对着相册大呼小叫起来。 楚子航被迫无奈,只能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两个漂亮女人对自己童年的照片指指点点。 这趟任务从下飞机……不对,从还没上飞机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歪了。 师弟提前抵达了这座城市,但手机欠费停机,下午他又试了次,这回虽然不欠费了,但是又关机了,根本联系不上。 芬格尔也是一样,直接人间蒸发,这家伙手机一直都是关机状态。 他看了眼夏弥和妈妈聊得火热的场景,心道今天是不可能有任何进展了。 暂时抛下任务,他静静坐在客厅,心神在明晃晃的灯光照映下有些恍惚。 一旁的夏弥束着马尾,灯光斜照在她的半阙侧脸之上,秀美的面容,弧度完美的下颌,还有那曾在雨幕中明媚无双的眼瞳,这一切都让人感觉有些不真实。 这个女孩完美的就像童话中的公主,却降临在他的身边,在他短暂的生命中呈现出了难以形容的张力,并留下了不容泯灭的印记。 她笑靥如花地侧身坐在楚妈妈身边,翻看着楚子航从小到大的照片册。 两个漂亮的女人不时发出轻笑声,夏弥偶尔回头望来,眼瞳中宛如水波流转,嘴角压抑不住地上扬,笑容甜美无双。 楚子航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静静端详着夏弥轮廓分明的俏丽容颜,心想在很久很久以前,究竟是这个女孩闯入了自己的世界,还是他闯入了这个女孩的世界? 于她而言,自己会不会只是她生命中惊鸿一现,然后仓惶离开,又在最后侥幸重逢的幸运家伙? 他们间的相遇,究竟只是巧合还是命定? 假设自己没有找到卡塞尔,而是如妈妈和“爸爸”所愿去了哈佛,那么继仕兰中学的走失后,他是不是就再也遇不到眼前的女孩? 他们行走的道路会截然相反,永无交错的可能,就像两条永不会碰撞的平行轨道。 而以夏弥的容貌和性格,无论到哪里都会是男生眼中最吸睛的倩影。她会在陌生的地方开始崭新的生活,遇到一个也许普通也许帅气但必然爱她的男孩。两人会一起构建理想中的小屋,每一处细节都遵循着女孩的想法,譬如阳台上会安装着两个吊椅,晚风拂面的时候,他们会打开屋内所有的灯,因为夏弥怕黑,然后那个男孩就会陪她坐在吊椅上,一起看着远处城市灯光通明,看着天上繁星点点。 楚子航突然低垂下头,抬手按住了心口。 他不允许自己再想下去了。 他感觉心脏处有种涩然的感觉,那种青涩的酸楚一点点从心底蔓延开来,奇妙而怅然的感觉,这是在遇到夏弥前从未出现的体验。 自己这是在……患得患失? 他忽然站起身,轻声道:“我回屋打个电话。” 漂亮妈妈挥手赶人道:“去吧去吧,不要打扰我和小弥增进感情!” 夏弥微微回头,眸光瞥见了沿着木质楼梯走上二楼的男孩的背影,莫名觉得这家伙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楚子航独自回了二楼房间,站在屋内的阳台上,暴雨击打在玻璃窗上,迸溅出无数水花纹,他解锁了手机屏幕,打开通讯录,手指停在一串号码上。 ——装备部副部长。 …… …… 如芬格尔所“预言”的一样,两人今晚肯定在家里住了。 楚子航洗漱完毕后回到了屋内,他站在窗边看了下外面的景象。 天地昏暗,大雨瓢泼,不远处的昏黄路灯在这样的雨夜中只能看见一圈淡淡的黄色光晕,仿佛即将熄灭的火烛般微弱。 这场雨……未免太大了些。 他反身坐在床上,打开手机短信,里面一连串的红色暴雨预警。 这样的大雨继续下去,别说展开调查,连出行都会是大麻烦。 他又尝试着和路明非、芬格尔取得联系,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只能给这两个各自发了条短信。 换上睡衣后,他躺进了被窝里,慢慢闭上眼睛,准备听着雨声入眠。 房门被轻轻打开了。 一个倩影打开了灯,溜进了屋内,乌黑的秀发氤氲般倾泻在背后,她穿着有些大的睡衣,是楚妈妈的,不等楚子航反应就钻进了被窝。 楚子航抓住被角,茫然道:“怎么了?” “客房的灯坏了……”只露出一个后脑勺的夏弥躲在被子里嘟囔道。 楚子航沉默了会,这样的雨夜,再加上这个女孩怕黑…… 只是一想到这个女孩躺在身边,他的身子就有些僵硬。 “对了,师兄。”夏弥从被窝里探出小脑袋,“我来你家会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楚子航皱眉道:“别胡思乱想,没有添麻烦。” “哦,那就好。晚安!” 楚子航平躺着,老老实实地看着天花板,被子盖到肩头,轻声道:“晚安。” 他努力想象着躺在身边的不是夏弥,而是师弟,就像那天在芝加哥酒店一样。 这么想着,他还真的慢慢沉静了下来,睡意席卷而来。 夏弥睡在另外一侧,闭着眼睛躺着。 过了半晌后,听着耳边熟睡的呼吸声,她睁开了眼睛,瞳若洞烛,眼瞳一如既往的清丽明媚。 她微微起身,趴在床上,小心伸出手,轻轻戳着男孩的侧脸。 许久后才歪着小脑袋,小声嘟囔着:“数睫毛什么的好变态的,那些女生到底怎么想的?” 曾几何时,有一群女生聚在寝室中讨论“嫁给楚子航会怎么样”。 其中贤妻良母型表示要用高超的厨艺把他的白白胖胖,事业型表示要夺得楚妈妈的宠爱,掌握家政大全,最后胜出的温情型则表示自己也不做,就只是在他睡觉的时候躺在身边,一根根数他的睫毛。 夏弥忽然无声而笑,笑容是那么狡黠,就像准备偷吃的小狐狸。 她缓缓侧躺在床上,蜷缩的身子慢慢向前靠近,一点一点,似乎在试探男孩是否在装睡,慢慢钻入了男孩的怀中。 直到两人的鼻尖轻轻抵触。 唇与唇的距离为零。 …… …… 翌日清晨。 楚子航在窗外哗哗的暴雨声中慢慢醒转。 他睁开眼睛,黑色柔顺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熟悉的清香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涌入鼻中。 是否有那么一天,你会幻想着一觉醒来身边躺着一位长发飘飘的女孩,她毫无防备地蜷缩着睡在你的身边,鼻息轻轻吹在你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着女孩淡雅的体香,你什么也不想做,没有任何邪念,只是希望时间能慢些流逝…… 楚子航静静地凝望躺在身边的女孩。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终于起身,下床,走出房间前顺手拉上了窗帘,希望床上的女孩能多睡一会。 他沿着楼梯走下了二楼,佟姨在厨房里忙碌,见他下来了就问他要吃什么早餐。 “以前一样就行,另外……准备两份。”说到这里时楚子航顿了下,回头望向楼上,惊觉自己原来根本不了解昨夜躺在自己身边的女孩。 他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但她已然会煲他最喜欢的加了糖桂花的银耳羹。 “小弥喜欢吃汤圆,豆沙馅的,因为汤圆象征合家团圆,另外她喜欢甜食。” 慵懒的声音从沙发上传来,漂亮妈妈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可爱儿子。 “……佟姨,我们家有豆沙馅汤圆吗?”楚子航转头问道。 “稍等,我看看……子航,家里只有肉馅的了,要不我现在出去买吧。”佟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诶,儿子,现在要怎么办呢?让佟姨去买吗?”漂亮妈妈坐在沙发上摇头晃脑,笑容不减。 楚子航沉默了下,对佟姨摆手道:“不用了,您继续忙吧,我正好有事要临时出去一趟。” 漂亮妈妈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靠枕,下巴轻轻磕在靠枕上,望着楚子航离去的背影,轻声喃喃道: “还是有些地方像他老爸的嘛……” 楚子航关上房门,撑伞穿越了花园,来到了车库里。 “爸爸”昨晚就赶回了公司,能特意抽出一天时间专门迎接夏弥的到来,已经是非常高规格的特殊待遇了。 楚子航坐进了panamera车内,没有第一时间启动引擎,而是对着遮阳板后的化妆镜凝视镜中的自己许久。 在恋爱这场他从未踏足过的领域,自己果然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学习。 引擎启动声,流线型的车身划破了雨幕。 …… …… 楚子航的房间。 夏弥悠悠转醒,伸了个懒腰,身旁是楚子航躺过的凹痕。 女孩顺了顺头发,光脚踩在木地板上,一把拉开窗帘,屋外瓢泼的雨幕中,世界一片黑暗。 她眯了眯眼,心中的阴霾不可避免的升起。 这一幕代表了什么她很清楚。 当某位龙王级生灵复苏的时候,为了避免被某些人干扰,通常都会故意影响周围的元素平衡,利用极端气候现象或者地壳运动,把复苏的区域和外界隔离开。 在混血种的领域这种现象被称之为祭坛封锁。 在她苏醒的时候,这座城市也曾发生过一系列小范围的地震和建筑坍塌,这还是因为她刻意压低了影响。 藏在这座城市的某位存在……已经在谋划着苏醒现世了。 她拍了拍脸蛋,将心中的阴霾强行压了下去,转身向屋外走去。 她踩着楚妈妈特意为她准备的毛茸茸拖鞋,沿着木质楼梯走下楼,雪白细腻的双腿下,拖鞋踩的木地板“嗒嗒”作响,她伸手在背后理顺着齐腰的长发,侧脸在灯光下明丽动人,她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男孩,脚步不由加快…… 楚子航捧着热咖啡,望着这一幕,目光微愣。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与师弟曾向他描绘的乱糟糟,又挠人心窝的画卷逐渐重叠在一起。 只是没有通透的阳光照进屋内洒在女孩的脸上,女孩也没有扑入自己的…… 楚子航瞳孔骤然收缩。 夏弥忽然加快脚步,飞扑进了他的怀里,黑发铺在他的面庞上,幽香扑鼻,痒痒挠挠的感觉。 咯咯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 “早啊,师~兄~” 乌黑的秀发伴随着她的起身而绞缠着,明晃晃的灯光透过那些间隙涌入眼中。 在那涌入眼中的灯光下,天使俯身亲吻他的嘴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游戏……开始! 楚子航站在二楼阳台。 暴雨的第三天晚上,天气仍旧没有好转的趋势,这样的大雨只能窝在家里,别说是去游乐园,就连去图书馆查阅这座城市的旧资料都没戏。 他忽然低下头,朦朦胧胧如帘幕的大雨中,有一团晕黄的灯光在闪烁着。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一则来自某失踪人口的短信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师兄,看到车灯了吗?楼下等你,带上夏弥我们gogogo!” 从几天前就彻底消失了的某个家伙,终于出现了。 楚子航皱眉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喂?师兄好久不见想我了没?” 依旧是没心没肺的烂话。 楚子航直接问道:“芬格尔在你那?” “芬师兄啊?在的在的,就在我身边。” “从前天开始,你们俩都在做什么?” “调查啊,我们这两天兢兢业业地四处奔波,就没停过,可不就是为了把时间给你们小两口腾出见家长的时间来吗!”路明非理不直气也壮。 楚子航:“……” “师兄麻溜的,我们赶时间呢!” “这么晚,要去哪?太危险了,不如明早再出来,你们来我家暂住一晚,客房还是有的。”楚子航皱眉道。 “不行啊师兄,等明天,0号高速公路就关闭了啊。” “你说什么?!” “0号高速公路,我们找到了很重要的东西,师兄你真的不来吗?” 楚子航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数息后嗓音略沙哑道:“等我。” “妥妥的,记得带上师妹哈。” 楚子航快速走进屋内,换了一身衣服,提起装着村雨的网球袋。 0号高速公路…… 他至今没有忘记的噩梦。 六年前爸爸就是登上了0号高速公路,他们在那里面见了传说中的众神之王,爸爸也永远留在了那里。 七月和师弟重返学院的那夜,他以为自己最大的噩梦被师弟亲手捣毁了,但后来师弟告诉他那只是奥丁的一个假身,正主还没登场,他仍有报仇的机会! 这个机会,也许就是现在! 他走下楼梯,吱呀一声,卫生间的门正好打开,扑腾而出的热气中,夏弥擦着头发,裹着浴巾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刚刚洗完澡,面如桃花,皮肤泛着粉彩般的淡红,长发湿润绞缠,浴巾包裹了她大半娇躯,浴巾下裸露的双腿修长白皙。 “诶,师兄你要去哪?”夏弥愣了下,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他。 “我……”楚子航犹豫了下,“我出趟门,很快就回来,你在家里等我。” “这么晚出门?”夏弥皱了皱鼻子。 “临时有点急事,很快就好,你赶紧去吹头发吧,别着凉了。”楚子航低声说道,绕过她走向了大门。 夏弥站在后方,目送他的离去。 …… 后车厢的拉门被猛地拉开,一个人影提着网球袋蹿了上来。 坐在前排的两人正翘着脚打扑克,听到后面的动静,齐刷刷回头瞅了一眼。 “啧,还真是一个人。” “啧啧,我就说这家伙肯定不会带夏弥来。” “啧啧啧,这就是传说中的护妻狂魔吗?” “啧啧啧啧……” 楚子航黑着脸打断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找到了什么线索?” “一对A!”路明非打出两张牌,头也不回道,“师兄,不带上师妹真的好吗?” 楚子航面色微怒道:“你一开始就不该推荐她加入我们的队伍!” 是的,他一开始就不愿意让夏弥加入这支屠龙小队。 “理由呢?” 理由? “她才入学一个月……” “我也是第一学期就加入了三峡水坝的队伍。”路明非嗓音平静地打断了他。 “你……你不一样。” 路明非丢下最后一张3,结束了这把牌局,回过头,认真道:“师兄,如果让你重回六年前,这一次你会逃吗?” 楚子航愣住了。 重回六年前? 如果能重回六年前,他当然不会逃! 他无数次地回想那条暴风雨中的高速公路,回想那个男人挥刀扑向“奥丁”的一刻,可他自己却开着迈巴赫奔逃,怕得快要哭出来。 他在无数个夜晚痛恨那一夜懦夫一样的自己,如果再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他会拨出车门另一侧的长刀扑回去,跟那个男人一起,哪怕战死。 男孩有机会跟自己的父亲一起战死,理当是一种荣耀。 但没人能改变过去。从那之后楚子航再也不选择逃走,敌人越棘手,他的斗志越强,他时时刻刻觉得自己背后就是悬崖,没有退路。 这一点上他和凯撒是相似的,谁也不愿退后一步,倔强的像是背靠悬崖一般。 “我……当然不会逃!”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种事根本不需要理由吧? “因为不想再一次失去重要而珍贵的人?” 不等他回答,路明非自顾自说了下去, “那么师兄,你觉得现在对于夏弥而言,你算是重要而珍贵之物吗?” 车外的雨声嘈杂错落,却又好像隔断了两座世界,楚子航怔然坐在后排。 现在的他,对于夏弥而言算是珍贵之物吗? 那种一旦失去就再也寻不回,终生都会因此而沉浸在痛苦之中的珍贵之物…… “我……不希望是。” 沙哑的嗓音响起在车内。 “师兄用了十分狡猾的说法呢。”路明非笑着,慢慢说道,“师兄你应该多少明白了我的意思。对现在的夏弥而言,你已经成为她生命中十分重要的存在了,你确定等你真的出现了意外,她不会成为曾经的你吗?”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她还有家人陪伴,以及你们。” “所以,你觉得她会轻易地忘记你?”路明非叹了口气道,“看来师兄你还是需要某个人给你上一课,那个人会告诉你,爱一个人究竟能沉重到何种地步。不过现在……” 他突然咧嘴笑道,“很遗憾,时间拖延计划达成!” 楚子航瞳孔骤缩,身旁的车门被猛地拉开,一道倩影收起伞,身上带着微凉的雨丝冲进了他的怀里。 白色的连帽卫衣,宽松的休闲裤,配合脚下的运动鞋,看上去活力十足。 车内灯光洒在她高挺的鼻梁和近乎完美的瓜子脸上,红唇柔润,泛着蜜蜡之光。 她摘下卫衣的帽子,刚洗完澡还没吹干的长发散落下来,带着扑面而来的幽香,可夏弥的脸色却有些冰冷,愠怒道: “你准备抛下我一个人去哪?” 她扑进了楚子航的怀中,骑在他的大腿上,右手死死抓住他的衣领,明澈的眼瞳寸步不让地盯着他的眼睛。 气氛瞬间凝滞。 身下的面包车慢慢启动,连引擎声都变得轻微不可闻。 造成当下局面的罪魁祸首更是一声不吭,目不斜视,驾驶着车辆无声驶入雨幕中。 楚子航慢慢移开视线,低声道:“这次任务很危险……” 女孩双手扳正他的脸,让他的眼睛不可退让地直视自己,重复问道:“你要抛下我一个人去哪?” 楚子航微怔,他从未见过这样说不清是刁蛮,还是闹别扭到执拗的夏弥。 “……我不希望你出事。”楚子航声音低落了下去。 “你要抛下我一个人去哪?”女孩的嗓音依旧冰冷,没有任何波动,她说着和先前一模一样的话,似乎完全没有听进男孩的任何话。 两个人都沉默着,但空气中有股火药般的味道,夏弥的瞳孔中闪动着仿佛实质的怒火。 楚子航呆呆地看着近乎失态的夏弥,发现她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脑海中不由回想起六年前那个怯懦的自己,那个直到发现自己永远失去了男人后才慌了神,在高速路口守了一夜,嘴唇发紫,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的自己…… 这是……恐惧。 她在恐惧吗? 恐惧失去自己的……未来? 驾驶位和副驾驶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吹了声口哨,就像看到了春天坐在路边长椅上缠绵的男女,触电般收回看向后视镜的目光,向两边撇去视线。 后视镜上,某人用最纯粹最原始的方法堵住了女孩的嘴,直到女孩的身子慢慢软下来,眸光中的冷冽融雪般消退。 车内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直到路明非清了清嗓子,开口打破了车内尴尬的气氛。 “两位听我说啊,我们找到了0号高速公路的线索。” 芬格尔配合地转身,将一张新买的城市地图展开在他们面前。 地图上己经标好了路线,那是一条全新的高速公路,10号高速公路。 “10号高速公路,也是出入这座城市的髙速路中唯一一条全部架设在空中的,因此它根本不担心被暴雨影响,路面积水瞬间就能排空,是目前唯一一条没有封闭的髙速路,这场大雨如果继续下去,那么这座城市的供给将全靠通过这条路来提供。” 路明非继续说道,“看看外面的大雨,你们联想到了什么?” “我知道!”芬格尔举手严肃回答道,“在混血种的历史上这被称为‘祭坛封锁’,是龙王级苏醒前的前兆,为了避免被人打扰而搅动元素乱流,形成封锁带。” 路明非点头道:“有个家伙知道我们来了,他不准备坐以待毙,准备主动出击。” “他是谁?”楚子航低沉问道。 路明非透过后视镜看了师兄一眼,淡淡道:“当然是你的老朋友,奥丁。” 楚子航身躯绷紧,旋即他的手中钻入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紧紧握住他,那是夏弥的手。 “师兄,我要告诉你一件事,通往尼伯龙根的通道必然是依附于现实的存在,龙王们也无法凭空制造乌有之物,你当年看到的0号高速公路,实际上是某条现实中的高速路被扭曲后的结果,你觉得是哪一条?” 楚子航沉默了片刻道:“奥丁通过扰动元素乱流带来暴风雨,暴风雨封锁了这座城市,机场瘫痪,港口瘫痪,高速瘫痪,那么唯一能出入这座城市的就只剩下不受暴雨影响的10号高速公路……” “对,你找到答案了,你看到的0号高速公路,其实就是被扭曲后的10号高速公路。”路明非轻声道,“但找到大门只是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才是重中之重。” “接着。” 一把被布条包裹的长条从前排扔了过来。 楚子航反手抓住,握住的那一瞬间就认出了手中的东西,传说中亚瑟王的圣剑。 “想打败神,首先要拥有一把足以弑神的武器。这把剑并不完整,我也不确定它能不能克制奥丁,不过我想有总比没有好,你拿好了。” 楚子航从中听出了不对劲,拧眉问道:“你……不准备和我们一起?” 路明非咧嘴笑道:“我要在后面为你们压阵,别担心,你们有充足的时间来演练最终一战。” 他将这辆面包车加速到了极速,风雨扑面而来,道路两侧黑色的山脉和树林也像是扑面而来,整个世界都一股脑撞入他们的视界。 此时夜深人静,收费站的管理员听着暴雨声打着瞌睡。 忽然间外面灯光闪过,管理人揉揉眼睛,一俩崭新的、浑圆可爱的面包车疾驰而过,溅起高高的水幕。 面包车驶上一座高坡,道路尽头真的飘着金色的火光,车内的三人都瞪大了眼睛,面包车好像也兴奋起来,有点风驰电掣的感觉。 “我们开始进入尼伯龙根了。”路明非忽然打破了车内的寂静,平静地说道,“看看外面,师兄眼熟吗?” 楚子航拉开车窗,不顾扑面而来的风雨,眯眼望去。 漆黑的影子们从高架桥下方爬行上来,缓缓站直了,就像从四足着地的野兽变成直立行走的人。 面包车经过的时候它们扭转脖子,站在风雨中目送载着四个人的面包车去向那金色的火光,既不阻止也不追逐,像是路人冷漠地看着唐吉诃德高举骑枪冲向风车。 “这些都是奥丁的‘英灵’,也就是死侍,死侍没有人权,大家可以随意动手。”路明非轻笑道,脚下油门猛踩。 这辆突破了理论极限速度的五菱神车风驰电掣,飞速逼近那远处的金色火光! 他们终于看清那个立马在金色火焰中的人了。 八足的骏马刨着地面,马背上的人浑身裹着尸布,外面罩着暗金色铠甲和蓝色风氅,手里提着弯曲的金色矛枪! —眼望不到边的阔叶林在高架路的下方摇曳,世界微妙地扭曲着,风声、雨声,还有那些压抑在黑影喉咙里的、婴儿哭泣般的嘶叫,冥冥中仿佛有人在窃窃私语! “神”站在道路的尽头,缓缓举起昆古尼尔,楚子航可以清楚地看见奥丁白银面具上反射着寒冷的光,八足骏马喷出的电光化为雷屑,昆古尼尔上的金色光焰呼吸般涨落…… “快躲开!”他大声吼道。 奥丁的手臂缓缓地打开,如同一张硬弓被拉开到了极致。 昆古尼尔上流动的光芒变得刺眼,他终于要投出那支恐怖的长枪了! 这件即使在神话中也被认为是犯规作弊的超级武器,在它投出之前,结局就已经被注定,它所指向的敌人,胸膛注定被洞穿,那与其说是一支长枪,不如说是命运的连接线! 路明非没有理会,反而在已经踩到尽头的油门上再次猛踩一脚,这辆车还真就再次超越极限地加速! 他自顾自道: “师兄,再教你一件事,当昆古尼尔指向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人能躲过它的锁定,因为这就是它代表的规则,在规则许可的范围内,它所向无敌!但与之相对的是,只要躲过第一枪,它就再也无法锁定你!” 奥丁出手了,昆古尼尔在天空中划过巨大的抛物线,如此一支恐怖的武器,飞行起来却是寂寥无声的,像是雨夜中一只迷路的鸟儿。 它的速度并不快,看上去慢悠悠的,可明明是高速行驶的面包车,在这一刻却宛如蜗牛般缓慢。 时间……被扭曲了! 长枪经过的轨迹上,树木迅速地枯朽凋零,只剩下枯黑的质感,“死亡”仿佛一道旨意,随着那支枪下达和蔓延。 “躲过第一枪,你才有亲手打败他的可能!”路明非猛然怒吼,“而能对抗规则之力的,只有规则!” “所以这一枪,我来帮你抗!” 从天而降的伟力灌注而下,黄金瞳无声无息地点燃,像是风雨中不熄的明灯,威严如海潮般扩散! 他从驾驶位上撞碎玻璃窗一跃而起,身躯在半空中膨胀变形,锋利的骨刺突出身体表面,黑色的鳞片响亮地扣合起来,苍白色龙翼张开于身后,掀起卷动天地的狂风! 他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正面迎向了代表命运的长枪!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昆古尼尔哀鸣着贯穿了他,枪头从他后背钻出来,可他就是屹立不倒! 巨大的冲击将他的身躯带着飞向了后方,与下方恢复疾驰的面包车交错而过。 他于半空中轻笑着冲下方的三人挥手致意。 抬头望向那屹立于金色光焰中的“神”。 他伸手握住了不断试图彻底穿透他,一寸寸前进,却已是疲态尽显的长枪,慢慢将它拔了出来,白色龙翼鼓荡间震碎了漫天风雨! 他倒握着长枪,缓缓松手,任由这把已经放弃的命运之枪直坠落地面,狂风托举着他的身影。 “游戏……开始!” 第一百二十八章 游戏,重开 暴风雨中,驾驶位上的路明非突然冲了出去,这辆车却并未因此减速,反而在不断提速,发动机转速表的指针早已指在危险红区的边缘,它远远超过了120公里时速的极限! 倘若要为这辆车身上出现的奇迹做一诠释,换做日漫必然是羁绊、意志等不可描述之物。 “坐稳了!”芬格尔怒吼一声,接替了驾驶位。 风雨从挡风玻璃处破碎的窟窿中灌入车内,芬格尔顶着扑打在脸上生疼的雨珠,死死握紧了方向盘,目光凶狠坚毅。 他的目标是——奥丁! 失去了昆古尼尔的奥丁! 簇拥在奥丁身侧,静立在高架路两端的黑影们犹如接到了旨意,露出了獠牙利爪,从四面八方向着疾驰的面包车扑来。 楚子航抓向网球袋,从中拔出村雨,路明非交到他手中的圣剑则被他递给了夏弥。 “准备战斗,这群家伙……速度不会比我们慢!” 当年爸爸开着迈巴赫将速度提到了275公里的极速,可这群怪物依旧能和迈巴赫齐肩,幽灵般拍打着车窗! “没事,跟着我做。”楚子航轻声安慰夏弥,右手笔直将村雨直刺入左侧车厢,长刀贯穿车体,露出半截刀身,在高速行驶下宛如割草机一般将扑上来的黑影一一斩成两段。 就如杀死一名高速行驶的摩托车手,只需要一根绑在路中间的绳子,当车手撞上绳子,死亡便在瞬间降临。 夏弥效仿楚子航的举动,将圣剑笔直插入了另一侧的车体。 黑血不断泼洒在两侧车窗上,又被暴雨冲刷殆尽,两侧的黑影连哀嚎都未来得及发出,便已断成两截,纯粹而高效的杀戮。 楚子航双手死死握紧刀柄,手臂青筋跳动,每一次碰撞,刀身都会传来巨大的反作用力,几乎撕裂他的虎口。 他不由担心地看向夏弥,伸手握住了圣剑的剑柄,连同夏弥的小手。 一度爆血、二度爆血…… 二度爆血带来的体质强化让他稳稳握住了这两把锋利的杀器。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当年的爸爸到底有多强,即使没掌握爆血,那个男人的血统依然强的可怕。 但即便如此,男人依然倒在了神的御座前…… 昆古尼尔! 那把刺出即命中的神器贯穿了他的父亲! 楚子航脑海中高速运转,分析着当下局势,师弟绝非特意送自己来寻死,他已经将此行最大的阻碍为自己扫荡一空,宛如拔去了猛虎的尖牙。 没有了必定命中,投出即死的昆古尼尔,他们说不定真的有一战之力! 车厢前部突然传来猛烈的撞击声,一头纤细的黑影从侧放飞扑到了车厢头部,它的脸从黑袍下露出,戴着清一色的万圣节面具,形如张嘴尖叫的白色骷髅! “抱歉,没糖,也不给捣蛋!” 驾驶位的芬格尔狞笑着,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改装过的伯莱塔手枪,铭刻着炼金纹路的子弹从枪膛中带着火光喷出! 一枪爆头! 浓腥的黑血从额头的枪口中喷涌而出,还在朝他龇牙的黑影被瞬间打飞,紧接着在半空被面包车狠狠撞飞,碾压在地上。 芬格尔刚耍帅吹了吹枪口。 “小心!又来了!”急促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这个男人瞥了一眼两侧,伯莱塔连开两枪,血花飞溅,强大的动能打断了黑影的飞扑。 “不瞒你们说,我大一那会枪法是学校第一。”芬格尔收枪踩油门,动作一气呵成,“都给我坐稳了,要撞上了!” 他咧嘴大笑,笑声豪迈,似乎完全没顾忌已方的生死。 看着越来越近,立身于金色光焰中的奥丁,楚子航深吸了口气,他见识过爸爸驾驶着极速的迈巴赫撞过去,但那根本没用,四面八方的雨水都汇聚起来形成一道瀑布,挡在迈巴赫前,抵消了迈巴赫的动能,那一刻就好像整座世界都在与他们为敌! 正如此刻,奥丁站在他们的面前,却根本没有看他们。 面具下的独眼穿透雨幕,凝望着立身于风雨中,撑起苍白龙翼,使半阙天幕的暴雨逆流向天空的男人。 他们遥遥相望,目光在这无休止的暴风雨中碰撞,掀起了新的元素浪潮! 那立身于暴雨下的男人抬手,微微一笑,手刀抹过脖子,仿佛在预告“神”的命运! 野马般暴走的面包车笔直撞向了神的御驾! 在撞上的那一瞬间,芬格尔撇了撇嘴,楚子航目光惊愕地回身看向车后方,面包车径直穿透了那八足骏马,那只是一道虚影! 一道海市蜃楼般的虚影! “娘的,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芬格尔胡乱抓了几把乱蓬蓬的头发,头也不回地喊道,“师弟不在,又是敌暗我明,先溜再说,大家没意见吧?” 楚子航将村雨和圣剑收了回来,拉开车窗,探身出去。 风雨吹打在他的脸上,他望向后方,无数黑影佝偻着背站在高架路上,目送他们的离去,仿佛地狱中的死者凝望着它们想要逃亡的同类。 他们竟然没有追过来。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前方被车灯照亮的十几米可视之地。 耳边的世界全是风声雨声还有树木摇曳的声音。 树叶摇曳的声音恍如海潮,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正在试图吞没他们。 芬格尔驾驶着这辆面包车疾驰在路上,一路上他们仍能偶尔看到黑影站在路边,但黑影并不攻击他们,倒像是在路边等车的旅人。 “奥丁竟然没有追来。”夏弥轻声道。 楚子航对此也很是不解,即使没有昆古尼尔,奥丁也绝对是他们有史以来最强的对手,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奥丁到底有多强。 仅仅从六年前爸爸与其的一战中,他就可以肯定奥丁绝对是龙王级的存在,可这样一位存在却不战而退! 是在忌惮师弟? 可师弟并没跟随他们进入这座尼伯龙根,而是以自己牵制住了昆古尼尔。 “我们还在尼伯龙根里。”楚子航低声说,“只要还在尼伯龙根,奥丁就随时会找上门来。我们要么离开尼伯龙根,要么主动出击。” “说的好!师弟你决定选哪个方案?” 楚子航沉默了片刻,他当然想选第二个,哪怕会为此付出生命。 可问题是夏弥现在也在车上。 他不知道自己对于夏弥而言算不算至关重要之物,但他知道这个女孩已经悄然占据了他心中重要的部位,他不可能带着她一起去死。 “……我们先找到这座尼伯龙根的边界,保证退路。” “嘶,师弟你的稳重超出了我的预料!” “这座尼伯龙根是有边界的,六年前我来过,虽然我记不清是怎么离开的,但我能离开就证明一定存在着某处边界。”楚子航没理他,继续说道,“继续往前开,我们先确认边界的所在。”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o m “Yes,sir!” 面包车冲破风雨,前方忽然出现了微弱的白光,一道巨大的路标牌从上方一闪而过—— “前方还有1km抵达高速路出口,请减速慢行。” 楚子航沉声道:“高速路出口可能就是边界!” “不……这不是出口。”芬格尔突然低沉道,在临近出口收费站的时候他猛踩油门,面包车脱缰野马般溅起一人高的水幕,撞断了栏杆,直冲过收费站。 楚子航的心猛地跌落谷底,他与收费站中站着的黑影面对面擦过。 收费岗亭里,人影漆黑如墨,唯有一堆金色的瞳孔,他抬起手,似乎在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芬格尔说的不错,这里不是终点! 他们离开了高架路,但没能逃离尼伯龙根,这个尼伯龙根好像覆盖了整座城市! 可当年自己离开的地方就是高速路口,为什么这一次失败了?是因为没有人像爸爸一样拦在奥丁的身前? 一行三人行驶在空无一人的城市里,准确地说,这座城市的中央商务区里。 暴雨倾盆,天幕漆黑一片,像是铁铸的,盖在摩天大楼的顶上。 没有一点人烟气,听不到任何声音,可玻璃幕墙却映出通明的灯火,路灯辉煌的仿佛迎宾大道,红绿灯单调地变换着,这座世界除了没有任何活物外,似乎与真实世界完全相同。 他们就如置身于一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巨大迷宫里。 楚子航对尼伯龙根的存在产生了怀疑。 尼伯龙根究竟是建立在什么之上的? 是一成不变,还是会慢慢拓展,覆盖更多的区域? 难道说,当年的尼伯龙根确实止步于高架路口尽头,但现在却已然悄然覆盖了整座城市的商务区? 这让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也许意味着奥丁的力量在慢慢变强!不……应该恢复! 从摩根手中接过了黄金戒指,却被迫长眠于尼伯龙根的奥丁正在苏醒,打破封印,准备重临于世? 这对人类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威胁! 奥丁远不是青铜与火之王兄弟能比的,他原本就是人类,比任何人都深谙人类的狡诈! 他至少在六年前就已经苏醒,却至今没有传出任何动静,贵为神灵,却拥有这份隐忍,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面包车驶过了世贸经融中心、城市天顶花园和丽晶酒店,这些地标建筑楚子航都十分熟悉,它们都亮着灯,灯火辉煌,却寂静的令人恐惧。 车内自从离开了高速公路就没有了任何声音。 谁也没说话,无形的凝重气氛笼罩了他们。 夏弥的软若无骨的手悄悄握住了楚子航,楚子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希望能传递给她温暖。 面包车猛地急刹车! “看前面,上方!”芬格尔的声音快速传来。 楚子航从侧面车窗探出身望去,前方的大厦呈辉煌的金色,那是时钟大厦,商务区的最高楼,名副其实的地标性建筑,大楼的顶部是一座金色的巨钟。 古罗马式的表盘上,雕花的铁指针缓慢地旋转,每到准时就会报时,表盘上方是一个直升机起降平台,时钟大厦是这座城市里第一座可以容直升机起降的平台。 而现在,平台上,八足骏马喷吐着雷霆闪电,独目的神灵冷眼俯瞰着下方的僭越者,金色的眼睛中仿佛流动着熔岩。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命运之枪! 昆古尼尔! 他竟然重新取回了昆古尼尔! “玛德……”前排芬格尔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楚子航口中的“快走”还没出口,那支锁定命运的神枪便已脱手! 它飞行的轨迹是如此之慢,楚子航甚至能看见它慢悠悠地穿过风雨,沿途一切都归于死寂,可它的速度又如闪电般瞬息间来到这辆车前,快到楚子航根本来不及扑上去以身体挡在女孩的前面! 它的目标是…… 楚子航在扭曲的时间中缓慢转头,却只看到被命运之枪贯穿的倩影。 温热的血液飞溅在他的脸上,一直紧紧握住他的小手松开,女孩倒下的动作很轻盈,就像樱花从枝头飘落,那张失去血色的苍白小脸似乎还未意识到这一切的发生…… 不……不……不! “不!”楚子航怒吼着挣脱了扭曲的时间,疯狂地扑向夏弥,可长枪已经贯穿了目标,当这把枪投出之时,命运就已经注定,死亡不可避免。 他如野兽般发了疯似地扑上去,试图拔出这把长枪,但哪怕他使出了三度爆血,也依然无法拔出这把长枪一寸。 他忽然停下了动作,看到了那些白色的细微的丝线…… 昆古尼尔和夏弥之间连着无数细微的丝线,那些丝线泛着钻石般的光泽,它们细的就像蜘蛛丝,可触摸起来却坚韧无比,这就是命运之线,在它在被投出之前,命运就已经把它的枪头和目标的心脏连在了一起。 他无法拔出这把枪,即使拔出来,夏弥的死亡也已不可避免,这样重的伤根本撑不到医院。 他失魂落魄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代表宿命的长枪贯穿了少女的心脏,温热的血溅起在他的脸上,弥漫着芬芳的黑发凌乱地散落在少女身后,她的唇色淡红,因为刚洗完澡出来的匆忙,没有涂抹任何唇彩,也没有化妆,可她依然美的惊心动魄,那种濒临死亡的美叫人无法直视。 夏弥……要死了吗? 什么是死? 是终点,是诀别,是不可挽回,是再也握不住的手、感受不到的温度,还有再也说不出口的……我爱你。 楚子航缓缓低垂着头,轻轻贴着女孩逐渐变得冰冷的面庞,眼泪混杂着雨水无声流下。 那个会从楼梯上飞扑进他怀里的女孩,那个主动到会低头轻吻他嘴唇的女孩,那个有时也会蛮不讲理使小性子的女孩…… 此刻正在他的怀中慢慢变得失去温度。 他又一次在暴雨中失去了至关重要的人。 世界待他何其残忍。 这就是他的宿命吗? 注定孤身一人,注定会不断失去身边重要的人,注定不配拥有幸福。 ……不对! 楚子航猛然抬头,他终于察觉到了世界的异常! 这一刻时间陷入了停滞,暴雨也一同中断,所有的喧嚣都不知何时归于死寂。 那远处的神灵也凝滞在了投枪的瞬间! 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座灰白的世界,就如游戏中的死亡界面,一个鲜红的数字高高悬在半空。 “10,9……3,2,1。” “游戏,重开。” 第一百二十九章 释怀 “陛下真的觉得,这样的行为有意义吗?我没看错的话……那应当是耶梦加得吧?和人类走到一起,未免太过荒诞了。” 仙风道骨的老人站在路明非身侧,目光洞穿了介乎于虚假与真实的世界,停留在名叫楚子航的男孩身上。 在他眼中,这个男孩没什么特殊之处,与耶梦加得的身份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漫长的人生让他见惯了太多匪夷所思之事,哪怕是陛下重返人世主动出现在他面前,于他而言也只是“他娘的没道理啊我擦”。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除了一双眼睛贼灵光,其他啥本事没有。另外你很烦人,没事的话麻烦你回精神病院养老可以吗?”路明非礼貌地开始送客。 “呵呵,陛下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要和以前一样,早就一巴掌呼死你了,哪容你在我耳边叽里呱啦。” “倒也是,那就容我再得寸进尺几步,敢问陛下可曾找到与这座世界释怀的理由?” “……你到底想说什么?”路明非慢慢回头。 半仙微笑道:“其实这些年,我们这些人也并非浑噩度日,也遇到了一些有趣的存在,得到了些匪夷所思的情报。” “比如?” “比如陛下您是这座世界给出的答案。” “你……到底在说什么?” “陛下,我不信您从未想过我等为何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看来,你是特意来带给我意外惊喜的。”路明非侧转过身,笑容和煦。 “很抱歉,我所知的就只有这么多了。”老人叹了口气,大有不能再为陛下排忧解难了,只能就此告老还乡的遗憾之情。 “你在逗我?你特意跑过来就是专程说这些云里雾里的话?你是真以为我提不动刀了是吧?” “陛下稍安勿躁,之所以来此找您,其实正是为了提醒您啊!”半仙轻捋胡须,义正言辞道,“陛下难道就没察觉到异常之处吗?” “再绕弯子,我就打死你。”路明非慈眉善目。 “有个自称‘诺恩斯’的女人在您之前就找上了我们,她说您马上就会出现我们面前,但我们当时没信。” “然后呢?” “然后您就出现了啊。”老人一脸惊奇,似乎在问“您怎么会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呢?”。 “你是真的欠修理了。”路明非开始捋袖子。 “世界如此美好,陛下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老人诚恳道,旋即补充道,“最近皇后娘娘迷上了《武林外传》,老拉着我们一起看,说实话看得我都快吐了,台词倒背如流也不在话下。” 路明非不禁动容。 皇后娘娘指的是那家精神病院里的一个小护士,专门负责照顾这三个藏哪不好偏偏藏在精神病院里养老的蠢货。 但真正令他动容的,不是从这老家伙口中蹦出来的《武林外传》,而是恢复了真容的他,却在谈及那个小护士的时候,语气中依然流淌着宠溺。 长者对后辈的宠溺。 而那个小护士是人类无疑,是和龙族毫无关联的普通人。 这老家伙的名字是荷鲁斯,他的名字即使是今日也依然流传在古埃及的神话中,被奉为法老的守护神,王权的象征。 当然,那些神话和真实的他存在很大出入,又或者说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荷鲁斯,只不过是被他“选中”的人,继承了他的名讳。 就为尼奥尔德一样,这家伙也是“游荡尘世的观察者”。 失去了存世的肉身,只剩下精神体苟延残喘在尘世中,寻找着合适的肉身依附。 可在龙族文明最鼎盛的时期,这家伙是手握法典,掌管秩序的大祭司之一,他拥有着“荷鲁斯之眼”,那是能洞彻世间真理的神眼。 而作为掌管龙族法律的大祭司,他的权威直接来自于龙族最顶层的至尊——路明非与路鸣泽。 在那莽荒的时代,也是龙族最神圣的时代,黑龙俯瞰统治尘世,白龙盘踞高天之上,龙族的威仪辐射世间的每个角落,那时的大陆板块是完整的,除去世界中心,名为“冈瓦纳古陆”的超级大陆外,这天地间就只剩下苍茫海域,而至高的君主落座于天地最高处。 但同时…… 那也是龙族历史上最血腥、最野蛮的时代。 同族杀戮,血亲间的背叛,战争与奴役……每天都在发生。 龙族是笃信力量的族群,他们以血统为尊,也以鲜血和尸骨奠基王座。 而作为龙族的主宰,统治世界的王,黑龙含笑地旁观着最残酷也是最原始的丛林法则,只觉无比有趣。 而白龙…… 作为高天之上的至高君主,白龙的暴虐在某种程度上更凌驾于黑龙之上。 倘若性格与特性先天就铭刻在基因当中,那么龙族的一切基因都来自这对兄弟,所以龙族的世界不存在爱情,甚至不存在亲情。 也因此,王座上的四大君主放在初代种里都是极为特殊的存在。 这份特殊既非力量,也非血统,而是他们脱离了龙族血脉的束缚,诞生了矛盾而脆弱的亲情。 “看来你们的小日子过的还挺不错。”路明非好奇道,“荷鲁斯,你似乎很享受和人类同居的日子。” “陛下何出此言?”老人微笑道。 “有趣,我们来玩个游戏吧。”路明非似乎来了些兴致,伸出手笑道,“把你的神眼抠出来交给我,不然我就去杀了你的皇后娘娘。” 他言笑晏晏,可弥漫在暴风雨中的低温也远不如他话语中蕴含的冷冽。 四周的气温一下子降到了零点以下,似乎哈气成冰。 这一刻的男人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个暴虐地要整座世界都按他喜好而随意更改的唯一君主! 老人沉默着,那双被誉为“洞彻真理”的荷鲁斯之眼,穿透雨幕,凝视着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睛中。 他突然发觉,从太古时代活到现在的自己,却与过去截然相反的,完全看不透这位存在了。 他无法分辨这句是玩笑,还是真言。 “荷鲁斯,你……在犹豫。”男人忽然露出灿烂笑容。 并非是问句,而是笃定的语气,言语中的喜悦由衷而发,似乎是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陛下……”老人喟然道,“原来您真的变了,那个女人没有说错,即使是号称洞彻真理的真实之眼,也已经看不透您了。” “我可以理解为赞美吗?” “当然,您的存在即是这世界最大的善意,赞颂我王的苏醒……” “马屁到此为止。”路明非随意道,“如果你只是来说这些无用屁话的,那就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老人笑呵呵道:“陛下,诺恩斯让我问您,您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即使毁灭世界十次、百次,也消弭不了您曾经的怒火。在过去的几千年里,您以拒绝力量的方式,拒绝了这份怒火与毁灭世界的命运,可这一世,您却在主动地接纳曾经的力量。而接受这份力量,就等于接纳过去的自己,亦将继承曾经的命运。所以,您做好原谅这座世界的准备了吗?又或是找到与这座世界释怀的理由。” “这座,曾背叛了您的世界。” 路明非站在无边无际的暴雨中,雨越下越大,天上天下都是哗哗的水声,而他的身边只有一个喋喋不休的糟老头子。 他忽然有些不耐了。 既是对老人口中狗屎不如的命运,也是对某个藏在暗处不敢露面的坏女人。 世界忽然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男人伸手抓向天空,那紊乱逆潮般的元素乱流宛如凝固在油画上的一幕,红色的火、蓝色的水、黑色的地和白色的天空,四色元素如一笔笔瑰丽的色彩涂抹于名为“天空”的铁灰色画幕上。 雨滴静静地悬浮在天空中。 路明非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面前的雨滴。 他说—— 这就是命运。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容忤逆的命运也如纸一样的薄! 老人注视着这近乎神迹的一幕,由衷赞美道:“不愧是您,真是完美的答卷!命运算什么?在您面前,即使是世界的意志,也无法动摇您的决意,当年如此,今时今日更是如此!我等臣民将再次见证您荣登于高天之上!” 他躬身行礼,对曾经的君主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很抱歉打扰了您的雅兴,作为补偿,我就将这双眼睛送给您吧。” 老人伸出手指抠向自己的眼睛,却被路明非叫停。 “免了,我对你的眼睛不感兴趣。说实话,今晚最让我在意的,还是你个老东西最开始说的话,你这家伙啊……难道觉得我师兄会输?”路明非微笑说道。 老人放下手,仰头望向依旧无月的雨夜,大笑道:“不,恰恰相反,我发自内心地觉得他会赢。毕竟人类这种生物,有时候真的太狡猾了。” “狡猾?” “随随便便就对他人敞开心扉,不管不顾地付诸真心,轻易将我等世界中前所未有的东西带到我等面前,让我们如此轻松地就见到了从未领略过的风光……这样的行径,难道不是狡猾吗?” “……这样啊。”路明非撑伞站在高架路口,搓了搓手,哈了口白气,叹道,“说的真好,人类这种生物,真是太狡猾了。” “你说是吗?诺恩斯。” 他轻声说着,似乎在自问自答,可目光所视之地,却是介乎虚假与真实的“游戏世界”。 在荷鲁斯与他交谈的间隙里,有个该死的家伙趁机偷溜进了他和路鸣泽精心为师兄和夏弥打造的游戏世界,谋夺了掌控剧情走向的权力。 一道小小的身影淋着雨出现在路明非的身边,他浑身湿透了,面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那双金色的瞳孔炽盛如火,近乎实质的暴怒扭曲着他周边的世界。 路明非将他拉到伞下,摸了摸他湿淋淋的头,安慰道:“不用自责,我也想看看诺恩斯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这场游戏固然至关重要,但过早知道了结局,对我们而言确实无趣了些。我很想知道诺恩斯究竟想做什么,又想得到什么。” 他突然想到了被自己忽略的某个小细节,怔在了原地,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路鸣泽问道,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就好像精心策划了一部游戏,却在最后被人从团队里踢了出来,而踢他出来的人正在享受着这部游戏。 “原来是他。” “他?” “我们已经和诺恩斯撞过面了。” “……是谁?” “其实上一世就该想到是她的。”路明非揉了揉鼻子,苦笑道,“这家伙还是和以前,恶趣味太强了。” “上一世到底发生了什么?”路鸣泽问道。 他很好奇上一世发生的故事,但哥哥总是不愿意告诉他。 路明非想了想,简单概括道:“上一世诺诺在我们之前找到了那座地下室,但还没等她动用侧写能力,奥丁就来了场水淹地下室,若不是那个家伙,师姐大概就直接死在了地下室,都不用出动昆古尼尔了。” “……是寰亚集团的那家伙?”路鸣泽眯起了眼睛。 “嗯,那可是省游泳队的健将,八块腹肌的诺恩斯小姐呢。” “真是恶趣味啊……还真是那家伙的风格。” …… …… 暴雨滂沱,枝条在风中狂舞,车外的能见度极低,只有车灯照亮了前方十几米的道路,眼前的道路呈弧线装延伸出去,没入黑暗之中。 这辆面包车风驰电掣在S型的道路上,满世界都是风声雨声和树木摇曳的声音。 楚子航猛地睁开眼,与此同时的还有夏弥、芬格尔。 夏弥呆呆地坐在那里,犹自不敢相信地低头,慢慢伸手向心口的位置,小心翼翼中带着试探的意味 但有个人的动作比她还快,楚子航一把将失而复得的女孩紧紧拥入怀中,扯开她的衣领,看向她心口的位置。 没有伤口……衣服上也没有血……刚才的一切难道都只是一场梦? 可这场梦未免也太过真实了,女孩死前的绝美,那飞溅在他脸上温热的血,还有她躺在自己的怀中慢慢失去温度…… 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真实的让人不敢怀疑! 第一百三十章 地狱难度 “知道你们恋奸情热,可多少也考虑考虑师兄我的感受啊。”芬格尔叹气,单手握着方向盘,十分绅士地侧头望着车窗外。 车厢内寂静无声。 夏弥贝齿轻咬嘴唇,眼瞳中的清泓在昏暗的车厢内流转着深幽的光芒,她静静地与楚子航对望,右手忽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掌心处的温腻下传来了有力的心跳声。 “我就在这里哦。” 女孩笑着凑近,黑发如瀑般垂落下来,扑面而来的幽香将他笼罩。 车外铺天盖地的雨声也无法遮掩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还有手心处传来的心跳。 完全看不出刚刚死过一次的惊惧,反而眼睛弯成了月牙,笑着安慰惊慌失措的男孩。 她没有离开。 她依然坐在自己的面前。 冰冷的世界重新回温。 那种失而复得的宛如失重般的感觉涌上心头,压得他心头沉甸甸的。 他终于在此刻明白了女孩在自己心中占据的分量。 “话说……我们刚才是不是做了个梦?”前排的芬格尔幽幽道,他驾驶着面包车行驶在S型的道路上,总觉得这条路真是太眼熟了,熟到就像刚刚来过。 “我没猜错的话,我刚刚好像死了一次。”夏弥轻声说道,她微蜷缩起身子,脚踩在座椅的边沿,双手抱着膝盖。 那种被贯穿心脏的感觉其实还犹自残留在心脏处,这种感觉很糟糕,死亡来的无声无息,就连她也没完全没有防备。 在奥丁的面前,她和楚子航等人没有区别,都是被彻底碾压,被秒杀的一类人。 bug级的能力+bug级的神器,不愧是登顶封神之路,狙击了黑王的存在。 “……我们在商务区中心遭遇了奥丁,他站在灯塔上,对夏弥投出了昆古尼尔,当夏弥被昆古尼尔贯穿后……世界陷入了灰白色的停滞,我看到半空中有鲜红的数字在倒数,就好像游戏的死亡界面一样。” 楚子航低声说出了自己目睹的一切。 “死亡界面?”芬格尔愣了下,嘟囔道,“所以,我们其实在一场游戏里?” “师弟在进来前,没有和你交代什么吗?”楚子航突然问道。 “交代?没有,那家伙压根啥都没给我透露,就是让我照顾好你俩。”芬格尔叹气道,“所以前面那家伙真是北欧神话里的奥丁吧?众神之王也出现了,这世界的魔幻程度开始超出我的想象。” “龙族的世界什么都有可能。”楚子航轻声道,“没有什么众神之王,神话中奥丁是黑龙尼德霍格的死敌,和我们没什么区别,混血种的敌人就是龙族,换言之奥丁就是最早的混血种。” “我靠,师弟你这番推理简直神了……师兄我无话可说!”芬格尔惊讶地回头看向楚子航。 “师兄,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在火车上的讨论吗?”夏弥出声。 楚子航看向夏弥,点了点头。 他当然不会忘记那一夜的所得,他们在那一夜窥探到了神的隐秘! 不是奥丁,而是站在奥丁背后,真正近乎神灵的存在。 “那你一定还记得路师兄说的两个支线任务。” 楚子航怔了下,关于这两个支线任务的记忆浮上心头。 第一个支线任务是调查圣剑excalibur,关于这个任务,师弟直接将答案摆在了他们面前,这把剑是摩根所赠,和摩根赐予奥丁的黄金戒指相生相克。 而他们所需要考虑的,就只是引导亚瑟王获得这把剑的梅林,究竟为什么想得到此剑。 这个问题也不难推测,梅林处心积虑地想进入阿瓦隆,必然是窥探着成“神”的道路,他渴望成为下一个奥丁,克制奥丁的圣剑于他而言至关重要。 但显然这把剑最后没有落入梅林手中。 第二个支线任务……就是梅林的身份! 楚子航忽然瞪大了眼睛,一个惊人的猜测浮现在他脑海中,他失声道:“我们见到的究竟是梅林,还是奥丁?” 这里真的是传说中的阿瓦隆吗? 在神话中,阿瓦隆是介乎于生与死交界之地的神秘岛屿,可这里……却是一座依附于现世的城市! 在师弟的口中,梅林进入了阿瓦隆,却被摩根暗算,囚禁在了世界的某处。 这个“某处”,是否指的就是此地?! “喂喂!你们在说什么,每个字我都听得懂,可连起来我就完全不懂了,请响应国家号召讲普通话ok?” 夏弥和楚子航对视了一眼,楚子航沉吟片刻,将路明非曾指引他们得出的,关于亚瑟王、奥丁、梅林以及摩根之间的故事一一道了出来。 芬格尔听傻了,嘀咕着:“这特娘果然是亲儿子吧?还带开小灶的。” “有几处地方我没听懂,你俩给我解释解释。”芬格尔驾驶着五菱神车停靠在路边。 既然已经猜到这是一场游戏,那就没必要急着找寻离去的出口了。 他们现在该思考的,是如何顺利通关这场游戏。 “首先,翠玉录不是炼金典籍吗?为什么你们会认为翠玉录就是圣杯?” “我和师兄在芝加哥讨论过翠玉录,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翠玉录中记载的其实是纯化血统的方式,从混血种晋升为纯血龙类的仪式,圣杯代指的当然不是翠玉录,而是翠玉录所代表的道路。”夏弥轻声道。 芬格尔盯着车窗上流淌的雨帘,摇头道:“圣杯所代表的远远凌驾于翠玉录。次代种和初代种都是纯血龙类,但是凭借黄金戒指长生不死的奥丁,可不是次代种能比的。即使是去年出现在学院内的康斯坦丁,恐怕给奥丁提鞋都不配。” 车内顿时静默。 他们必须承认芬格尔说的是对的。 他们已经经历了一次生死,夏弥被远在数千里开外的奥丁一枪贯穿心脏,而另外两人却连挡枪的资格都没有。 这种实力的差距,真的就如天与地,巨大的鸿沟难以跨越。 “那恐怕还不是真奥丁。”夏弥忽然道。 “师妹有何高见?”芬格尔推开车门走下车,掏了掏裤兜,希望奇迹女神能眷顾自己下,让自己摸到几个钢镚。 路边正好有个售货机。 “你们应该也看到了吧?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包裹着一层白色的布,就像是裹尸布一样,上面写满了血红的咒符,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龙文。” 楚子航点头,他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对方虽然和壁画上一样骑着八足骏马,穿着暗金色甲胄,披着蓝色的风氅,手握着代表命运的昆古尼尔,可他全身都被裹尸布缠着,上面还写满了血红色的纹路,看上去就像被封印的恶鬼。 而当他认真回忆这一细节,很快就发现,不仅是这一次! 前不久和师弟返校的雨夜,以及六年前的那个雨夜,他所见到的“神祇”都缠着裹尸布一样的东西! 这位众神之王,可能至今都是以假身行走世间。 “确实注意到了,啧,我一开始还以为我们是遇到了僵尸。”芬格尔打开后车门,握住一根铁棍,掂量了掂量,吹了声口哨。 “话说……这是坏消息吧?”芬格尔抄起棍子开始狠砸路边售货机,好像在宣泄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压抑,“真身没出动就一发精准狙击干掉了我们小队的最强战力,这是地狱模式吧?” “诶,哪有被一枪干掉的最强战力啊?师兄别损我啦!”夏弥缩了缩脖子,不好意思道。 “每一位美少女都是团队中的最强战力。”芬格尔郑重宣告。 这家伙胳膊上的肌肉真不是吹的,三棍子砸趴下了售货机, “你们要喝什么,师兄我请客,有热咖啡和热橙汁哦。” “我要热橙汁!”夏弥举手。 楚子航从沉思中醒来,看着两个人凑在售货机前,不禁苦笑。 他该说这两人是大心脏吗? “给!喝点热的东西暖暖身子,别担心啦,路师兄不会让我们出事的。”夏弥一蹦一跳地回到他身边,递给他一罐热咖啡,凑上前眼珠子转啊转,撇撇嘴道,“师兄你现在的模样好难看,我要不喜欢你了!” 楚子航茫然抬头。 “师弟你脸色真难看啊,都快赶上奥丁那个僵尸了。”芬格尔站在夏弥身后,点头赞同道。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右拳砸在左手掌心,恍然道:“对了,来之前师弟特意带我去了一个地方,莫非那地方藏着我们通关的秘籍?” “真的吗?别说了,我们出发!”夏弥抱起楚子航手臂,兴高采烈,活力四射,就像是准备去秋游,根本看不出死过一次的阴影。 楚子航握着热咖啡,沉默地望着芬格尔的背影。 这家伙果然是和路明非一伙的。 从开头到现在,他自始至终都没表现出过对路明非展露出的能力的怀疑,相反,他的言行越来越像是官方的NPC混进了玩家队伍…… …… 面包车重新开始上路,芬格尔重新恢复了男儿本色,大大咧咧,毫无生死一线的危机感。 “别臭着一张脸了,开心点,想想开心的事情。”他安慰着后排的楚子航。 楚子航沉声着:“我在想,这真的只是一场游戏吗?” “师弟有何新发现?”芬格尔谦虚请教。 楚子航沉默着。 谈不上什么新发现,纯粹是认为师弟的实力没道理能强大到将疑似梅林的奥丁玩弄于鼓掌中。 师弟很强这点他很清楚,他原先以为师弟至少是次代种,但在见识过奥丁的实力后,师弟的实力至少也是初代种,而且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不然不足以在返校前的那日击溃奥丁。 但就当日展现出的实力……师弟不可能像摆弄玩偶一样地摆弄奥丁,这种实力的鸿沟差距简直就像他们和奥丁之间一样。 “对了,我还有个问题。”芬格尔捏瘪了手中的咖啡罐,随手抛向窗外,“你们说梅林到底是取代了奥丁,还是没取代呢?” 楚子航眉宇拧起,他先前就怀疑此地不是阿瓦隆,而是摩根囚禁梅林的“监牢”,但芬格尔的问题却是顺着另一条道路。 梅林的目的是成为第二个奥丁,那么他成功了吗? 刺耳尖锐的刹车声突然响起! 面包车在地面留下黑色的车辙,急停在了转角处。 就在这条街的街头,神祗立身于无尽的暴风雨中。 他骑着八足骏马,冷漠地站在街道尽头,胯下的骏马被金色鳞片覆盖,喉咙中滚动着雷音,喷气的时候鼻孔中吐出闪电。 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脸,面具的独眼和嘴孔中喷薄着熔岩色的光芒。 那根树枝般,看上去就像粗制滥造的命运之枪握在他的手中。 威严恐怖的气息弥漫在天地之间,压迫的他们难以呼吸。 难以想象这只是一具假身,奥丁的真身究竟强大到何种程度?! “草,这他娘果然是地狱模式,还给不给玩家游戏体验了?” 芬格尔暗骂一声,右手按住了腰间的伯莱塔手枪,虽然他也感觉这玩意对神不顶用,可这好歹是他唯一的武器,他不可能束手就擒,完全不反抗。 他们这次走了另一条道路,目的不是商务区,而是工业园区。 芬格尔准备带他们去往那座地下室。 可是奥丁的行动轨迹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按照游戏的逻辑,关卡boss通常只会待在一个地方,等待玩家去攻略他们。 在此期间玩家们会找遍游戏的每个角落,搜寻到各类线索,通关的秘籍就藏在这些线索中,再强大的boss也会有致命的弱点,掌握了弱点,玩家们就可以高高兴兴地去打败傻乎乎不动的关卡boss,至此游戏通关。 可这款游戏完全不按套路来! 他们没去找奥丁,可奥丁却主动送上门来! 这家伙不是那种傻乎乎待在关卡末尾等着玩家攻略的大boss,他在主动搜寻他们的足迹! 这根本不是一场找线索游戏,而是一场逃生游戏!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将夏弥拉到了身后,他没有拔出村雨,而是握紧了从师弟那接过的圣剑excalibur。 在他们找到的“真相”中,圣剑excalibur是摩根给予亚瑟王的神器,与黄金戒指相生相克。 如果真的有能对抗昆古尼尔的神器,那么…… 只能是这把!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根本来不及出剑,那把命运之枪就像贯穿了时间与命运,投出之时就已命中,无形的领域暂停了范围内的一切! 所以他只能挡在夏弥面前。 师弟说过,昆古尼尔最大的弱点在于它无法锁定同一个人两次,而师弟以自己为屏障为他挡下了第一枪,这或许就是他先前突破了昆古尼尔附带领域的原因,但那时的他还是太慢了,等到他扑过去,夏弥已经被长枪贯穿。 这么说来…… 只要他可以更快,就可以用excalibur挡下昆古尼尔! 可怎么才能让自己变得更快? 三度爆血?还是…… 他不曾抵达过的禁忌? 楚子航忽然有些蠢蠢欲动,他从未探寻过爆血的极尽,因为那是通往深渊的单行道,他不敢继续走下去。 可如果这里真的是一座可以不断重启的世界…… 第一百三十一章 猜猜我是谁 “擦!为毛扎我!” 芬格尔愤愤不平地砸着方向盘,死命按着喇叭,汽车鸣笛的声音在暴雨中显得格外空旷。 楚子航坐在后座,他打开车窗,任由带着冰冷雨点的风打在脸上,迫使自己恢复冷静和清明。 又一次重启。 奥丁根本没有留给他们过多的准备时间,起手就是昆古尼尔,这次的目标出乎意料的不是夏弥,而是芬格尔。 “师弟,你得小心了,我觉得下次就轮到你了。”芬格尔哼哼着,驾驶着五菱神车在S型道路上开启了漂移之路,动作大开大合。 他有预感,在这场游戏通关前,这条路他就能熟到闭着眼开完全程! “说来,接下来有什么计划没?总不能和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跑吧?”眼瞅着就快离开高架路了,芬格尔回头问道。 “多死几次。” “师弟你是个M啊……”芬格尔震惊了。 “我们需要多重样本来分析奥丁的行为模式,现有的数据太少了,不足以分析奥丁的行动轨迹和方式。”楚子航解释道。 “原来如此。”芬格尔松了口气。 “等会经过出口收费站的时候停下。”楚子航忽然道。 “怎么了?你觉得收费站有可能是奥丁活动范围的边界?”芬格尔猜测道。 “不是……”楚子航沉默了下,他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芬格尔的说法并非没有道理。 按照游戏规则,boss通常都只在指定的领地内活动,可先前奥丁却出现在了不同场合,主动对他们发起了追踪和攻击。 但这并不能说明奥丁没有范围限制,也许只是他的行动范围大了“些”。 “第一次路过收费站的时候,我看到收费站中有人影在向我们招手。”楚子航低声道。 这是他方才回想今夜所有细节时想到的疑点。 在第二次路过收费站时……那个收费站空空如也。 当然,上一次他的思绪有些混乱,注意力没有放在外面,也许只是他记错了,他希望能够求证下。 “这么说来……我好像也看到了。”芬格尔愣了下。 他先前之所以能肯定高速路出口不是尼伯龙根的边界,就是因为在收费站口看到了诡异的黑影,一脚油门到底直接撞飞了收费站的栏杆。 但是第二次…… 芬格尔皱了皱眉,他是驾驶员,就算后排的楚夏二人没看到,他也不该没注意到。 收费站岗亭内一个漆黑的人影冲着他们挥手,动作就像在告别,又或是欢迎…… 这一幕多少还是有些惊悚,令人毛骨悚然的,他没理由没注意到。 “到了。”夏弥轻声说着。 前方渐渐出现了微弱的白光,巨大的路标牌从上方闪过——“前方还有1km抵达高速路出口,请减速慢行。” 芬格尔松开油门,开始减速。 一千米距离转瞬即过,面包车慢吞吞地向着收费站靠近,明晃晃的车灯透过雨幕照射着岗亭。 “既然是游戏重启,那么就应该是所有的一切都回归初始位置。”芬格尔低声说道。 面包车在他的手中宛如游荡在雨夜的猎人,悄无声息地靠近收费站岗亭,车灯一一照过每个岗亭。 三人面色都不自觉绷紧。 因为他们没有在岗亭内找到任何人影。 芬格尔慢慢停车,停靠在路边,回头看向楚子航和夏弥,挑眉道: “走,下车看看。别怕,反正死不了,今天尽管浪!” 真是无敌的理由。 让人找不到任何反驳的借口。 楚子航无言地拉开车门,冒雨走下了面包车。 芬格尔说的不错,现在他们最大的筹码就是“死不掉”,他之所以提出“多死几次”,就是准备用最廉价的成本换取最宝贵的线索。 芬格尔下车还不忘锁门,似乎生怕有人偷了他的宝车。 三人快速走到了第一座岗亭前。 里面除了一些摆放在桌面的文件外,什么也没有。 楚子航和夏弥分别拿起桌面上的一份文件,上面的日期是十年前的,除此外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这个字,好像是刚写不久的?”夏弥忽然将文件纸翻了过来,指着反面的字迹说到。 楚子航接过她手中的文件,反面用红笔写着一个“猜”字。 他们互相看了眼,重新在岗亭内翻找起来,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但最终却是毫无收获。 他们又依次搜索了所有的岗亭,在几个岗亭内分别找到了一张用红笔在反面写上字的文件。 “猜猜我是谁?”芬格尔念叨着,恍然道,“我明白了,这是在和我们玩你猜我猜不猜的游戏!” 楚子航猛然抬头,他听到了引擎启动的声音! “你,没拔车钥匙?”楚子航咬牙道。 芬格尔呆呆地看着他的神车,右手抬起,银色的车钥匙晃悠在他手中,声音失真道:“你当我是傻逼?” “不,我们都是傻逼。”楚子航面部肌肉跳动道,“这里的一切早就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畴,我们却还在用看正常世界的眼光看这里。所以……开车不需要钥匙,这很合情合理。” 停靠在路边的面包车忽然亮起了大灯,灯光刺破雨幕的瞬间,引擎发出可怕的噪音,就像一个青年为自己注入大量肾上腺素,毫不顾忌后果地燃烧生命! 面包车冲破了沿途的横杆,狠狠撞在了岗亭上。 三人在第一时间跳出了所在的岗亭,芬格尔拔枪就射,依次扫射过驾驶位和副驾驶位。 楚子航在瞬间完成爆血,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如寒冰解冻后的大河,每个细胞都春芽般放肆地、用尽全力地呼吸。 熟悉的暖流重新流淌在他的体内,世界变得格外清晰。 他的肌肉力量、神经反应,乃至是视觉和听觉都在爆血后提升到一个惊人的程度。 楚子航不进反退,随着言灵的释放,周边笼罩着一重透明领域,领域表面闪烁着不稳定的暗红色光弧,大量的热在狭小的空间中释放。 但当他逼近到面包车车前时,却皱眉停下了。 君焰领域并没有撤除,依旧保留着,雨水在他的身边被蒸发殆尽,白色蒸汽很快笼罩了周边的区域。 他打开车门,提着刀仔细检查过车内的每个角落。 依旧是什么也没发现。 就在这时。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内的车载收音机被打开了,刺耳的干扰声中夹杂着扭曲的欢笑声。 那是女生的咯咯笑声。 她说。 猜猜我是谁。 楚子航沉默地站在车门旁,夏弥和芬格尔神色凝重地站在他身后,浑然不顾暴雨将他们彻底淋湿。 扭曲的欢笑声,冰冷的雨夜,自行启动的面包车…… 所有的诡谲元素混合在一起,汇聚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故事。 这场游戏,和他们最早想象中的存在着巨大的出入! “我没猜错的话……”楚子航抬起头,凝声道,“有其他东西混入了这场游戏里。” 师弟即使真的精心为他们准备了这场游戏,也绝不会用这种无聊、故弄玄虚的方式来指引他们前进。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奥丁的反噬吗?”夏弥低声道。 这是当下最合理的解释,即使是奥丁的假身,也能轻易凌驾在他们之上,纵然是路明非也不可能将对方完全拨弄于鼓掌中,由此遭遇反噬也是情理之中。 “有可能,但只是有可能。奥丁会和我们玩这种把戏吗?”楚子航指着收音机,冷冷说道,“无趣的把戏,刻意地烘托氛围,奥丁如果只有这种程度,那真是太好了。可事实上,他根本不需要用这种无聊的恶作剧,他只需要找到我们,就能轻易杀死我们。” 芬格尔点头赞同道:“确实,我也觉得这不像是奥丁的手笔,这种行为我觉得更像是小姐姐和我玩的恶作剧。” 楚子航和夏弥惊诧地看向芬格尔。 “额,我小时候隔壁邻居住着一位比我大三岁的女孩,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恶作剧。”芬格尔解释道。 夏弥道:“对方已经给了我们提示,猜出他的身份,我们也许就能找到破局的关键。” 芬格尔无奈道:“问题是,对方压根没给我们关于他身份的提示。总不能‘笑声’也算提示吧?” “是恶作剧。”夏弥轻声道。 “什么?”芬格尔愣住了。 “就和你说的一样,她在和我们恶作剧。而她能出现在这里,足以证明她和奥丁存在某种关联。并且她还不受‘游戏’的影响……这样的一位存在,你还觉得很难猜吗?”夏弥幽幽道。 楚子航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声音沙哑道:“是她,仙女摩根,她真的存在!她加入了这场游戏!” 传说被证实,一直以来的猜测终于浮出了水面! 他现在心中最大的疑惑,就是仙女摩根和路明非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关联? 究竟是摩根乱入了这场游戏,还是师弟与其联手? 连奥丁的假身都受这重游戏世界的影响,可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却根本无视了“游戏”,甚至开始反客为主。 车载收音机再度自行打开了,刺耳的干扰声中夹杂着女人的惊呼声,似乎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猜到了她的身份,游戏刚开始就结束了。 “大家的进度快到飞起,我带的历届学生里面你们是最棒的!”女人的声音从收音机中响起。 她的声音时而妩媚时而清甜,风格多变到令人心生错觉,上一秒还是腰细腿长的长发御姐,下一秒就成了身轻体柔的萝莉风。 “……魔女摩根。”夏弥低声道。 在最初的神话中,摩根本是以仙女的形象出现,而在后续的版本里,她开始慢慢偏向于魔女,到最后更是成了葬送亚瑟王辉煌的罪魁祸首之一。 “要奖励你们什么好呢?”收音机那头的女人似乎苦思冥想了一阵,吃吃笑道,“就奖励你们半小时自由活动时间吧,好好把握哦。另外准备回答我的下一题,你们说,剑与剑鞘到底是谁比较重要?” “等等,你……”楚子航声音刚刚出口,收音机刺耳的干扰声陡然强烈,只剩下沙沙声。 他们沉默地望着重新沙沙作响,收不到任何信号的收音机。 情况很糟糕,他们不仅面对着疑似可以自由追击他们的奥丁,还有一个藏在暗处,疑似神灵的存在将他们玩弄在掌心。 他们完全陷入了被动,根本不具备掀桌的能力。 “上车。”芬格尔突然开口,将两人推上了面包车,重新坐回了驾驶座。 “如果我没猜错,接下来半小时内,奥丁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芬格尔插入车钥匙,在引擎的咆哮声中绝尘而去。 这辆早就超出寻常物理范畴的五菱疾驰在宽敞无人的马路上。 “这段时间我们必须要做些什么,而不是干等着别人找上我们。”芬格尔加重语气道。 楚夏二人同时点头。 面包车冲入了商务中心区,隔着远远的就看到了城市的最高楼,金色的时钟大厦。 古罗马式的表盘上,雕花的铁指针依旧在缓慢地旋转着,而表盘上方的平台处,神一般的身影屹立于此! 三人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宛如古罗马的英雄雕像一般,奥丁骑着八足骏马矗立在这座城市的最高处。 但这一次,奥丁没有向他们投来代表命运的长枪,或者说连目光都没有,只是在那摆着pose。 芬格尔不仅没有向相反的方向远离,反而驾驶着车一路直奔时钟大厦楼下。 “冲冲冲!这回轮到我们偷家了!抓住机会干死他!”芬格尔一脸凶神恶煞,一个甩尾漂移停在了时钟大厦楼下,嗷嗷着下车向时钟大厦内跑去。 楚子航和夏弥呆呆地看着这个风一样的男人的背影,只觉得摩根的出现,似乎也没有芬格尔的举动来的魔幻。 这家伙……是怎么敢想的啊! 楚子航陡然醒转,握紧了圣剑,沉声道:“走!大不了就是一死,死了还能重来,但这可能是我们唯一接近奥丁的机会!” 夏弥一个激灵,连忙小跑跟在了楚子航身后。 等两人跑进时钟大厦,芬格尔已经守在了电梯那冲他们招手:“快快快,麻溜的!时间就是金钱,务必争分夺秒!” 时钟表盘上方的平台是直升机起降平台,当初学院派来接路明非的直升飞机就是从这里起飞的。 楚子航也来过几次,对路还算熟悉。 他们到高层后换乘了另一部电梯,上升到了平台。 推开通往平台的大门,那道高大威压那道身影背对着站在他们面前。 “赌对了,这家伙现在真的看不到我们。”芬格尔捋起袖子,俨然是准备大干一场的准备。 第一百三十二章 死亡之枪的对立面 五分钟后。 芬格尔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额头有些红肿。 任他如何挥动铁棒,奥丁身周一米开外的无形壁障坚不可破,就像一个鸡蛋壳将奥丁和身下的八足骏马完美笼罩。 夏弥也在一旁微微喘气,衣服早已被大雨淋湿,即使穿的是宽松的卫衣、休闲裤,也不免展露出美好曼妙的曲线。 楚子航皱眉站在奥丁一米开外,手中握着的圣剑却无论如何也斩不下去。 在刚才的五分钟内,他们尝试了当下掌握的种种手段,手枪、言灵、圣剑还有芬格尔的尖牙利齿。 这家伙开始时直接饿虎扑食了上去,一副誓要将奥丁活生生咬死的残忍,结果一头撞在了无形壁障上,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除了言灵外的所有东西都像是撞在了一重铁上,伯莱塔手枪的流弹还差点误伤自己人。 他和夏弥的双重言灵则像是撞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被虚无的东西所吞噬。 他们还尝试了各种角度,但这重无形壁障却是全方位的,哪怕他们试着破坏了脚下的地面,沉重的八足骏马依然悬浮在空中。 这种堪称无解的防护,让他们无可奈何,只能望着近在眼前、不能动弹的奥丁望洋兴叹。 这是他们如此近距离接近奥丁,也是距离杀死奥丁最近的一次,但无形壁障的存在却让这段距离延伸到了天与地之间。 楚子航站在魁伟的八足骏马前,凝望着奥丁,没有错漏任何一个细节。 这个在六年前打破了他生活的轨迹,为他施加了不可恕之命运的存在,此刻就如一尊雕像静默地矗立在面前。 裹紧全身的白布上刻满了血红色的纹路,看上去就如森罗恶鬼般狞厉。 可他又穿着暗金色的甲胄、披着蓝色的风氅,手握命运的长枪,就像从岁月史书中走出的神灵。 神明的至高至大和厉鬼的至幽至暗融汇在他的身上。 这就是混血种所能达到的极巅吗? 楚子航不清楚奥丁的层次,但即使是一个假身所展露的威严与透露出的实力,就足以轻易秒杀他们三人,尤其是那bug级的无解能力,想来奥丁的真身绝对是龙王之上的级别。 那么…… 将这份权与力赐予奥丁的摩根,又是何等层次,什么样的存在? 真正的神灵? 她出现在这座世界,乱入这场游戏,又是为了什么,庇护她所选中的奥丁? 还是单纯的“嬉戏人间”? “走吧。”楚子航嗓音沙哑,转身走向楼梯。 “这就走了?”芬格尔起身。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某人显然没准备让我们钻空子,多留无益。”楚子航脚步不停地走向大门,低声道,“她已经为我们写好了剧本,我们没有砸翻戏台的能力,就只能按照她的剧本走下去。” 夏弥默然地紧随其后。 芬格尔凝望着身前的奥丁,突然耸了耸肩,双手抱着后脑勺跟在了师弟师妹后面。 “我们应该换件衣服,但时间不多,必须争分夺秒,所以直接出发。”楚子航站在电梯里说道。 “师弟有什么好去处推荐吗?” “没有。”楚子航老实道,“我也不知道该去哪,但总比死待在这里好,你先前不是说路明非带你去了一处地方吗?就去那吧。” “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她的出现。”夏弥抬头,目光沉静。 她一直在思考,思考摩根出现的缘由,思考摩根和此地的“奥丁”存在何种关联,思考摩根和路明非间的关系。 即使是她,也未曾到访过阿瓦隆,更别说隐居在阿瓦隆中的摩根,在此前她甚至没听过这个女人的存在。 “现在的重点已经不是奥丁了,而是摩根。她显然是为了我们而来,又或者……是路师兄。” 说到这夏弥停顿了下,直下的电梯内气氛微凝。 三人间始终都在回避着一个话题,那就是关于路明非的话题。 他们每个人都知晓路明非的“一面”,但他们却不清楚另外两方是否知道,再加上各自都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规避。 就如楚子航不可能和夏弥说路师弟至少是个初代种。 夏弥也不可能告诉楚子航他的师弟其实是这世间最大,也是最初的怪物。 芬格尔则签了“保密协议”,更不可能告诉这两家伙前不久在师弟的引荐下,他拜访了几位业界前辈,彼此间相谈甚欢,顺便还从他们那拿了点封口费。 “现在摆在面前的首要问题,是摩根究竟想做什么,又或者想得到什么。”夏弥继续道,“摩根必然与奥丁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但别忘记那个故事,被封印在尼伯龙根里的不止是奥丁,还有梅林!我们仍不知晓梅林有没有取代奥丁,也不知晓梅林和摩根间的真正关系。” “如果这里的是梅林,那也许她是来指引我们杀死梅林的。”芬格尔耸肩道。 “有道理,但在这里的只是一具假身。而且如果摩根自己都无法杀死梅林的话,那就更指望不上我们了。”楚子航轻声道。 “剑与剑鞘谁更重要这个问题,你们能联想到什么?”夏弥问道。 “是梅林曾对亚瑟王说过的谏言。”楚子航沉声道,“在梅林指引亚瑟王获得圣剑Excalibur后,曾特意嘱咐他要保管好剑鞘,剑鞘比剑本身更贵重!” 众人同时看向楚子航手中的圣剑。 “剑鞘的价值是剑身的十倍,配戴剑鞘者将永不流血。” 夏弥低声诵念着亚瑟王传奇中的台词。 “说实话,没看出来这把剑特殊在哪里。”芬格尔摊手道,“零的十倍还是零。” “它并不完整。”楚子航抚摸着剑柄上的凹槽,“这应该是一把炼金武器,但残缺的一环让它变为了凡物,只剩下锋利的特性。” 他在学院的时候研究过很长一段时间,这把剑异常锋利,锋利程度远超村雨,但除此外并没有什么特殊能力,也激发不了炼金活灵。 电梯停留在了一楼,但没有一个人走出电梯,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被路明非特意送到他们手中的圣剑。 也许,不,这把剑必然就是破局的关键! “只需要不是零就可以了。”夏弥幽幽道,“至少它很锋利,也许我们能用斩断昆古尼尔也说不定。”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们没有机会。”楚子航摇头,“奥丁太快了,昆古尼尔脱手的那一刻我们就必然死去一人。只要死人,游戏就会重启,我们没有机会尝试,即使能成功,也无法用于实战。” 在师弟讲述的故事里,他一直很好奇黄金戒指究竟是什么。 直到师弟后来特意告诉他了一件事—— 在北欧神话中,昆古尼尔之所以具备“投出必中”“倒推因果”这样的特殊效果,是因为它的枪杆是用世界树的枝条制成的,枪头上铭刻着卢恩文字。可真相并非如此。它并不是真的以世界树树枝打造,它的本质与言灵等同,同属于“规则”的一部分。 这份能力的本质是规则,而不是枪本身! 之前他就怀疑过,在返校日的那夜,师弟折断了奥丁的昆古尼尔,先前又以自身为盾拦下了投向他的长枪。 按理说这把武器应该已经早已毁坏、遗失。 可奥丁的每次出现仍会携带着这把命运之枪,两者形影不离。 但若是这么解释,那就能解释的通了,强大的不是这把枪本身,而是被奥丁附加在枪身上的规则。 他随手折断一截树枝就能制造一把昆古尼尔,因为他本身就是规则的掌控者。 而这份规则就来自于摩根的“黄金戒指”。 这是摩根赠予奥丁的能力,绝对命中的死亡之枪,世间最不可挡的武器,投出即死,只有同为bug的存在才能挡住。 “剑鞘再强我们也不可能在这里找到剑鞘。”芬格尔挠头道,“说起来半小时也快到了,我们要不还是去换套衣服等摩根出现吧。” “是的,剑鞘再强也早已遗失了。”夏弥叹息,“师兄,你还记得火车上的那个猎人吗?他从湖底找到的那把剑鞘,可能就是王者之剑的剑鞘。” “猎人网站……”楚子航抬起了低垂着的头,抿唇道,“版主的名字是nido,奥丁的倒写,我们之前以为这是暗示他就是奥丁,但有没有可能……这是要取代奥丁的意思?” 夏弥身躯微震,头皮发麻。 她上过这个网站,平日里通过这个网站窥探混血种的领域,也注意到了版主的名字。 她有想过这个网站的幕后黑手就是奥丁,或者奥丁的追崇者,却没想过逆着拼写的含义还有取代、顶替和推翻! “假设是真的……那么网站的幕后人是,梅林?!”夏弥瞳孔微缩,声音急促道,“他很早就苏醒了,一直潜伏在人类世界?!” 楚子航沉默着。 他当然很早就苏醒了,六年前见面的时候,他随身带着一大批死侍手下,他不仅早已苏醒,甚至早早开始布局落子,培养自己的势力。 可师弟又说他被关在了某处地方,行动受到了限制…… 不,这不冲突,也许他只是不能干涉外界,却可以像六年前一样将人引入这座尼伯龙根,然后让对方成为他的手下! 他无法离开尼伯龙根,但是从外面进来的人却可以再度离开! 当初他就是这么和爸爸说的,许诺他们父子生命,让他们父子加入神的麾下! 他们父子不是唯一,那个人一直在这么做!猎人网站可能就是他的渠道之一!每年都会有猎人的账号被永久注销,而注销就意味着消失与死亡! 那个人还在借助猎人网站,发动混血种帮他寻找遗失的龙族秘史。 宝石,面具,剑鞘……这些都是他的目标吗? 那么这些东西必然有存在的意义,不然不足以落入自诩神灵的他的眼中。 如果他就是梅林,那么当年他尚未踏足阿瓦隆时,窥探圣剑还情有可原,可在顶替奥丁后,他为何还在觊觎圣剑? 因为同是摩根给予的馈赠? 不,也许有更直接的原因,这个原因足以对他造成致命的威胁! “时间到!”大厦内部的喇叭突然响起,嗓音重叠回响在一楼大厅内。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走出了早已停下的电梯,来到了一楼。 “你们三个小家伙真是太有趣,尤其是那个叫芬格尔的,你不会真觉得能咬死他吧?太重口味了!”毫不遮掩的笑声回荡开来,笑的是那样开怀,似乎很久没见到这么有趣的人了。 “好了好了,快来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答对了,就奖励你们……嗯,让我想想奖励你们什么好呢……” “这可真是随性啊。”芬格尔感慨道。 夏弥没有说话,目光罕见地清冷。 楚子航平静道:“我们选择剑鞘,剑鞘比剑更珍贵。” “答案正确!”欢快的鼓掌声传来,女人轻笑道,“毕竟是送分题嘛,这样吧,我再追加一道题,答对了,我就送你们一件好东西,怎么样,心动了没有?” “答错了呢?”芬格尔弱弱问道。 “答错了,那就再死十次吧。”女人哈哈大笑,“友情提示,虽然还是会复活,但是死亡的质感是一样的哦,连死十次的感觉一般人可没机会享受到!” “听好了,这个问题是,剑鞘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 …… “哥哥,这家伙真是好讨厌。” “嗯,看着我真想一脚踹在她的脸上。” “说起来,剑鞘究竟代表了什么?”路鸣泽歪头道。 “这不显而易见吗?当然是足以对抗昆古尼尔的神器。”路明非耸肩道。 “能对抗规则的只有规则,但绝大部分时候,作为世界构建基础的规则之间并不会发生冲突,而是井水不犯河水。”路鸣泽轻声道,“所以我也无法干涉昆古尼尔,甚至连奥丁本人也控制不了,只要投出枪,他就无法阻止这把枪命中被选中的人。正如命运一旦书写,就不容更改。” “除非,这两者是相对立的。”路明非补充道。 “对,除非两种规则本身就是对立,水火不容的,它们间必然要决出一个高下。”路鸣泽叹气道,“你找到答案了吗?” 路明非眺望着游戏世界,随着某人的乱入,这座世界正在介乎虚假与真实之间的特殊存在,转变为真实的世界。 简而言之,这场能不断重启的游戏世界就快恢复为正常的世界了。 正常的世界,死了就是死了,没有重启的机会。 “与绝对命中的死亡之枪相对立的,自然是绝对守护的王者剑鞘。”路明非低语道,“这是最强之矛与最强之盾的碰撞。” “诺恩斯这家伙……藏的可不止一手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奥丁兄弟 芬格尔捂住心口,转身严肃道:“我证明,死亡的质感绝对是一样的,贯穿心口的那刻很真实,老疼了!” 楚子航低头看着地板,陷入了沉思。 剑鞘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先前的假设统统成立,梅林在顶替奥丁成神后依旧还在试图搜寻圣剑的下落,那就证明这把剑有必须得到的理由。 而在师弟的口中,圣剑与黄金戒指同为摩根赐予之物。 奥丁接下了黄金戒指,自此青春常驻长生不死,踏上了封神之路。 亚瑟王接过了圣剑,开创了圆桌盛世。 如果说黄金戒指即是昆古尼尔的力量源头,那么圣剑所代表的力量,是否有可能是克制前者的存在? 所以梅林才会苦苦指引亚瑟王得到圣剑,为了进入阿瓦隆与奥丁为敌做准备? 而在顶替奥丁成为新的“奥丁”后,他当然不会放任足以威胁自己的力量流传在外。 从这个结论倒推,梅林似乎并没有得偿所愿,从亚瑟王处得到圣剑,不……他觊觎的恐怕不是圣剑,而是剑鞘! 他曾特意嘱咐亚瑟王保管好剑鞘,可剑鞘依然“不慎”丢失了,这是否就是他的所为? 可若是如此,那他似乎没必要特意警告亚瑟王有关剑鞘的价值,这反而增加了盗取的难度。 楚子航皱紧了眉头,这其中有些逻辑没理通,但若抛开那些明面上看似冲突的问题,只取其核心部分,那么这里的逻辑链就简洁明确了。 “剑鞘的意义,可能在于克制昆古尼尔的能力。”楚子航低声对着身侧两人道。 “诶,师兄你也认为剑鞘的存在和昆古尼尔是相克的?”夏弥眨着眼睛,一脸惊喜。 “感情剑鞘才是主角,这剑身就是凑数的?”芬格尔瞪大眼,“师弟你怎么得出的结论?” 楚子航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芬格尔听完后连连点头,欣慰道:“不愧是学霸,队伍里有师弟你这号人物,师兄我太感动了!” 夏弥沉思了会道:“有些地方说不通,但我们本身就是根据传说推断,传说中的某些细节本身就未必是真,所以也不必太过深究细节,主要部分通顺就行。” 楚子航点头道:“你们还有什么其他想法吗?没有的话,那就这么回答。” “如果错了怎么办?”芬格尔忽然问道。 “凉拌!”夏弥晦气地呸呸呸道,“师兄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吗?你要想我们直接对了怎么办!” “错了就接受惩罚,任何事都有代价,我们眼下也没有太多的信息去推理。”楚子航顿了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事实上,现在的情况就是身不由己,他们没有能力拒绝对方的要求,即使对方耍赖他们也无可奈何。 他仰头对着大厅说道:“我们的答案是,剑鞘存在的意义在于克制昆古尼尔。” “哼哼,这份答案还真是狡猾呢,算了,就算你们通过吧,毕竟能联想到这一点,已经算是不错了。” 女人的笑声回响在大厅内。 “那么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 “喂喂喂,等等,说好的礼物呢?”芬格尔瞪眼,嚷嚷道,“咋还带忽悠人的!” “咦,我没说嘛?这是个系列任务,系列任务只有完成全套任务才会给予奖励的,你没玩过游戏吗?” “你说的明明是追加一道题,答对就送礼!” “是这样吗?”女人的声音似乎陷入了回忆,然后严肃指正道,“那一定是你听错了!” 芬格尔捂脸,这货真的是神灵?耍赖就算了,还这么不走心! 楚子航神色不变,心中却忽然起了疑虑。 是他的错觉吗? 他感觉这个女人并不像在玩他们,反而像是不甘心,或者说闹别扭。 就好像不甘心将那件东西送给他们,却又迫于某种原因不得不如此,为了平衡自己的内心而在中途刻意刁难他们的小女儿姿态…… 不,存活了以千年为单位的近神者,怎么可能流露出如此小女儿作态。 是他多想了。 “既然是系列任务,那么每个任务完成后都或多或少会给予些基础奖励,不是吗?”楚子航平静说道。 “唔,基础奖励啊,你要什么?” “一个答案,你问我们问题,相对应的也请回答我们一个问题。” “这场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我答应你们了。” “那么现在是否轮到我提问了?” “问吧,让我看看你能提出什么样的问题。”慵懒的声音带着些许期待,就像是找到了有趣的玩具。 楚子航看向夏弥,夏弥笑着给他比划了个加油的手势。 “别看我了,既然是师弟你争取来的机会,那就交给你了。”芬格尔摆手道。 “我已经想好了。”楚子航抬头道,“我想知道梅林与奥丁之间的关系。” “是兄弟。接下来是第二题,既然你这么好奇梅林与奥丁的关系,那不妨来猜猜梅林的真实身份。” 简明扼要的回答让三人都有些震惊,楚子航和夏弥想过很多种答案,却唯独没想过两人会是兄弟! 奥丁的兄弟? “是……北欧神话里的洛基?”楚子航强行压住心中的惊疑不定。 “答对了,现在轮到你问了。”愉悦的声音响起,这女人似乎在这场你问我答的游戏中找到了难言的乐趣。 “梅林……是否已经取代了奥丁?” “是。接下来是第三个……” “等等,难道不能说的再详细点吗?” “那得看你提问的技巧了,年轻的混血种加油哦,争取从我这里套出更多的秘密。第三个问题是,你觉得梅林是通过何种手段取代了奥丁?” 三人脸色豁变,这个问题的难度远远超过了此前的总和,最主要的是他们根本没有可以参照的传说。 “嘛,姑且给你们一个提示吧,奥丁的死啊,就和黑王一模一样哦。” 女人漫不经心地说着,突然笑出了声,事实上她一直保持着轻笑的姿态,可这一刻她笑的是那样开怀,即使没看到她本人,楚子航三人也能联想到“捧腹大笑”这个词,这女人就像是在幸灾乐祸一样。 可她究竟是在幸灾乐祸于黑王的死,还是奥丁的死? 楚子航和芬格尔惊疑地对望。 在秘党的“史实”中,黑王死于人类之手,他的王座被人类推翻。 而对于更深层次的东西,却早已被掩盖,只留下一句——时过境迁,那些秘密都被掩埋在了历史的废墟中,还知晓那段黑暗岁月的存在,或许只有神,以及亲历者了。 这样含糊不清,将一切推给了时间的不负责任的话。 而与楚子航二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三人最后面的夏弥。 她的脸色苍白,目光不可控地仓惶着,仿佛回到了那最黑暗最血腥的年代。 她失神地低头,大理石地板倒映着的明晃晃的灯光错乱地涌入她晦暗的眼眸,眼前一片发白,白色的背景板上交织着浓郁的血黑色, 她和哥哥一直在躲避着的恐惧和命运再次从最深处的地方浮现,侵入骨髓,扎根灵魂。 黑王尼德霍格,他是至尊至力至伟的存在,他的苏醒无人能够提前,也无人能够押后! 即使他们联合一切力量推翻了王座上的皇帝,他们也没能如愿获得解脱,不仅终日在黑王终将归来的预告的阴影下惶惶不可终日,还要面对黑王臣子自杀式地袭击,以及曾经的盟友的背叛。 就如曾执掌龙族法典的祭司荷鲁斯所说的那样——背叛者终将遭受背叛,一切的卑劣都会以卑劣结局。 铺天盖地的恐惧再度席卷而来。 夏弥感觉自己的心在慢慢沉降入一片漆黑的湖底。 摩根……是在特意提醒自己吗? 不…… 不一样了! 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的心中突然涌出一股难言的勇气,不再任由自己坠落向更深的黑暗,而是奋力向湖面游去,伸手抓向那一线天光。 他们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有一位比之黑王更古老的存在站在了他们的身后! 那个男人或许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权柄,但他依然能够凌驾在所有人之上,如果黑王的归来源自命运,那么他的归来也必然是命运的选择! 能够杀死黑王的除了黑王自己外,还有那曾盘旋于高天之上的至上存在,那才是龙族这部古史的真正源头! “是背叛。”清冽的嗓音回荡在大厅内,夏弥仰起头,深吸了口气,给出了答案。 楚子航和芬格尔从沉思中回醒,惊讶地看着身后的夏弥。 楚子航的心中攸忽地沉了下去,夏弥绝美的面容上有一种超脱寻常的平静,那种仿佛无数岁月沉淀的平静,却让他有种陌生隔阂感,他们间的距离似乎突然拉长了。 像是江南小镇大雨连绵的画卷,缠绵悱恻的雨幕下,他站在画卷外,女孩站在画卷里,明明触手可及,又却隔着两座世界。 “回答正确!” 雀跃的声音从大厅内的音响传来。 “小夏弥真棒,这都能猜中,那这次就由小夏弥来向我提问吧。” 笑盈盈的嗓音中似乎藏着一丝不可察的戏谑。 夏弥笑着对楚子航眨眨眼,示意他快点说。 楚子航收敛心神,低声道:“背叛……我明白了,奥丁与梅林是兄弟,梅林的真正身份是北欧神话里的欺诈之神洛基,洛基想尽办法进入了阿瓦隆,但他一开始不是冲着取代奥丁去的,他是打着拯救兄长的名义去的,而被囚禁在阿瓦隆的奥丁错信了自己的这位弟弟。试想一下,奥丁和摩根间是什么关系?他从摩根那得到了无上的力量,这本该是再造之恩,可摩根却借此将他囚禁在阿瓦隆中,再厚重的恩德也会随着无休止的囚禁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将是仇恨!他们是敌对的!洛基极有可能利用了这份仇恨,在最关键的时刻背叛奥丁,从他手中夺走了代表权与力的黄金戒指!” 芬格尔严肃道:“那这里必然有个前提,摩根的力量伴随着送出的黄金戒指而衰退了,她成就了奥丁,却没有足够的手段控制他。按照你们说的,摩根暗算了梅林,将他困在世界的某处,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是梅林有多强,而是她变弱了!” 三人同时抬头。 如果真的如他们所想,那么这位存在可能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强大! “我们想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将圣剑送到了亚瑟王手中。” 楚子航沉声问道。 这是最后一块拼图,只要将其拼上,那么有关亚瑟王、梅林(洛基)、摩根以及奥丁的关系将彻底地展开在他们面前! 沉默。 在压抑的沉默中,悠长的仿佛传自太古的叹息响起。 “难怪他会选中你们,仅凭这样支离破碎的线索都能如此接近真相,真是不容小觑。”自言自语后,诺恩斯话锋一转,“你问我为什么选中小亚瑟?当然是因为他是我选中的人,但可惜的是,他在剑与剑鞘之间选择了剑,没能通过我最后的考验。” 楚子航忽然想到了什么,惊声到:“拿走剑鞘的人不是梅林,是你!” “当然是我,虽然当时我也没能察觉到洛基,但我活了这么久,基本的警惕还是有的,我不可能放任最后一个底牌落入错误的人手里。所以……” 熟悉的声音不再从大厦内的音响中传来,而是从他们的身后! “年轻的混血种呦,你掉的是这把金剑鞘呢?还是这把银剑鞘呢?又或是这把非金非银的剑鞘呢?” 他们猛然回头,一个无法形容的女子,正站在他们的身后巧笑嫣然,手中握着一把剑鞘。 明明上一秒还是如濯清涟般的卓尔不群,下一瞬间就已是带着野性的妖冶妩媚,她的气质就宛如魔女般千变万化,每一刻都给人截然不同的惊喜感,每个人都能在她身上找到为之倾慕的形象。 “这……” 芬格尔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白裙女子,为什么这个女人和eva如此相像?! 楚子航在看到摩根的刹那,以为自己看到了夏弥的双胞胎姐姐。 而夏弥更是呆立当场,在她的眼中,摩根是一位体态成熟、气质温婉的女子。 她见过这个女人! 在那推翻黑王的盟会之上,她曾与他们缔结不朽的盟约! 第一百三十四章 第五个太阳纪 诺恩斯拿着手中的剑鞘在他们面前晃了晃,娇嗔道:“别看了别看了,老娘知道自己很美,再看也不会嫁给你们的!” “本来不准备直接出现在你们面前的,不过你们的表现挺让我惊喜的,姑且奖励奖励你们吧。”诺恩斯叉腰,“那么你们准备好接受试炼了吗?” “试炼?” “你们不会以为这把剑鞘这么简单就能到手吧?”诺恩斯晃了晃手中的剑鞘,似笑非笑道。 “请问……这把剑不会真的只是凑数的吧?”芬格尔突然指向楚子航手中的圣剑。 诺恩斯瞥了眼楚子航手中的圣剑,歪头道:“这把啊,这把是我当年做的仿制品,也不能算是凑数的,不过和正品比起来差距还是挺大的,不过劈劈柴还凑合。” “正品?”芬格尔愕然道,“感情这玩意不是正品?那正品在哪里?” 诺恩斯盈盈一笑道:“你不是已经体验过正品的威力了吗?” “哈?” 芬格尔刚想抬手挠挠头,以此表达自己何德何能有资格领略正品咖喱棒的威力,手却突然僵在了半空,音量凭空提高了数档, “哈?!!!” 同样的字,却是截然不同的语气。 楚子航缓缓吐气:“原来如此,剑鞘之所以能克制昆古尼尔,是因为昆古尼尔才是真正的‘圣剑’,它们之间是剑与鞘的关系。” “小子航真是太聪明,难怪那两个人都抢着要你!”诺恩斯笑的很是得意,就像个偷吃成功的狐狸,志得意满道,“可惜最后还不是被我得手了!” 那两个人? 楚子航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有人从后拉了拉他的衣服,从后面挽住他的手。 夏弥不留痕迹地往前走了一步,他齐肩而站,笑容明媚而粲然。 “哎呀呀,我们小夏弥吃醋了,不过真的好吗?人类可是很狡猾的哦,小心被吃干抹净转眼就不认账了。”诺恩斯单指轻点红唇,笑吟吟道。 楚子航沉声道:“你想把这把剑鞘给我们?为什么?我们当中有和亚瑟王类似的人?” 在这个女人先前的发言中,她之所以将圣剑连同剑鞘交到亚瑟王手中,是因为她选中了亚瑟王。 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何种理由,但想来是和奥丁类似的原因。 她先后选中了奥丁与亚瑟王,将自己掌握的权柄赠予他们,但遗憾的是亚瑟王选了错误的答案。 而现在,这个女人无疑是看上了他们中的某个人。 虽然口口声声说要试炼,更是在此前不断提问刁难他们,可她提出的问题中,除去最后一个,都是有迹可循的,严格来说最后一个也是有迹可循,她给出的提示就差把答案拍你脸上,只不过秘党早已丢失了黑王跌落王座的真相,所幸夏弥猜中了答案。 再加上这个女人没来由地突然乱入这座游戏世界,这更让楚子航确认了这点。 他先前的感觉可能没有错。 这个女人……可能真的是迫于某种原因不得不将自己最后的底牌交到他们手中,却莫名耍起了小性子。 “对啊!老娘就喜欢耍小性子!咋滴,不服你来砍我啊!”诺恩斯突然凶巴巴道,黑白分明的瞳孔瞪得圆溜溜,气呼呼道,“要不是没得选,谁想选你这种呆头鹅!” 楚子航:“……”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大家好,我叫诺恩斯,不是某个傻逼说的摩根,今年芳龄十八零不知道多少个月,最擅长读心术了,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诺恩斯双手交叉在身前,微微鞠躬,体态轻柔,嗓音柔美,要多淑女有多淑女。 三人组:“……” …… …… “原来昆古尼尔才是‘圣剑’本剑。”路明非若有所思。 他猜到了剑鞘与昆古尼尔的对立关系,却没猜到这两者间是剑与鞘的关系。 “哥哥,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骂你傻逼诶!”路鸣泽幸灾乐祸地拉了拉路明非的衣角,满脸“我不是挑事的人”。 路明非嘴角一抽,却是转头看向了右侧方的高架路尽头处。 一个右手圣经,左手逆十字架的神父沿着高架路缓步走来,气质儒雅醇和,在与他目光交错的瞬间停步,礼貌行礼。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地狱集体放产假? 怎么什么牛鬼蛇神一下子全冒出来了。 …… …… 芬格尔手肘捅了捅楚子航,脸上写满了三个字“惹不起”。 这个女人惹不起! 楚子航也是面色僵硬,他没想到这世上竟然真的有读心术这种东西,不过一想到自己的言灵,读心术也不是那么难接受了。 这本就是一座不那么科学的世界。 他斟酌了下言辞道:“我们很荣幸能参加试炼,但我们也想得到更多的信息。” “渣男!我都告诉你这么多消息了,你居然还不满足!”诺恩斯毫不犹豫地抓住机会攻讦,右眼写着“报复”,左眼则是“记仇”。 “先前是我错了,请您别玩了。”楚子航苦笑道。 “记住了小子航,女人可是很记仇的,千万别惹女人,尤其是像我这样地球第一漂亮的。”诺恩斯语重心长,俨然一副以长辈自居的架势。 她神色大度地挥挥手,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慵懒道:“问吧,今天老娘心情好,给你们几个后生仔传传道,解解惑。” 芬格尔第一个举手,就像大学听闻有美女老师而提前半小时抢了第一排的“好”学生,“我想请诺恩斯姐姐给我们讲一讲黑王的故事。” “嚯嚯,小芬格尔嘴挺甜的嘛!”诺恩斯掩嘴轻笑,笑容意味深长道,“不过,你说的黑王指的是哪一位呢?” 芬格尔愕然道:“黑王……还不止一位的吗?” “洛基能够取代奥丁成为第二代奥丁,那为什么黑王不能被取代?”诺恩斯微笑道,“可别小看了我选中的人,第二代黑王的死,奥丁可是战场主力。” 仅仅是寥寥几句,就已让楚子航等人心神震荡。 第二代黑王? 路明非曾和他们讲过奥丁也是混血种,也许可以称得上是第一代混血种。 所以黑王之所以被推下神座,真的有人类的原因? 可黑王倒下的原因中还有背叛,谁的背叛?四大君主?是了,如果四大君主还站在黑王的身侧,那个时代的人类怎么可能有胜算! 龙族的叛乱与灭亡是从内部开始的! 所以真相是四大君主联合混血种中的奥丁派系,竖起了反抗黑王的战旗? 他们忽然想到了北欧神话,奥丁率领阿萨神族迎接诸神黄昏之战,开战的那一刻,奥丁愤怒地高举昆古尼尔,将这支链接命运的长枪投向了黑龙尼德霍格! “历史上的黑王陨落,指的是第二代黑王?”芬格尔凝重道。 “当然。更久远的历史早就被某人埋葬了,除了亲历者,你们根本找不到任何足迹。” “是谁埋葬的,难道连漂亮的诺恩斯姐姐您也不知道?”芬格尔舔着脸道。 “你说还能有谁?当然是以卑劣的手段夺得了王位的君主。”诺恩斯面带微笑,“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 第二代黑王以卑劣的手段夺得了第一代黑王的王位,却在后面被四大君主联合以奥丁为首的混血种推翻下了神座? 四周忽然静悄悄的,只剩下几人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他们在此刻找到了真实的历史,那是早已被埋葬在浩荡历史长河中,秘党也不曾有过只言片语的记录的真实历史! 只有亲历者才知晓的历史! “对了。”诺恩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也不能算完全没有任何足迹,你们读过北欧神话吧?还是能在里面找到二黑之前的至尊的存在痕迹的。” “北欧神话?”几人愣住了,甚至都没去在意二黑这个称呼。 …… …… 路明非幸灾乐祸地摸了摸大黑的头。 从远方而来的神父站在他的身边,面色怀念地看着那个鬼灵精怪如昔年,光阴如同在她身上止步的女子。 …… …… “北欧神话是奥丁留下的,最初是他为自己打造的神话,只不过在漫长的时间中被篡改了很多部分,有些地方称得上面目全非,但有些东西并没有多大变动。” 楚子航和芬格尔点头。 在北欧神话中,神灵并非无所不能,但毫无疑问是正面的,人类是由奥丁所创,奥丁赐予人类灵魂和生命,还有理性、智慧以及感情。而黑王尼德霍格则是啃噬世界树的树根,将绝望带来人间的标准反派角色。 “可奥丁为什么要在里面留下第一代至尊的痕迹?”楚子航皱眉问道。 “因为有人和他做了一场交易,这是交易的内容。”诺恩斯笑眯眯。 “那个人……是您?” “猜得真准,可惜这次没特殊奖励哦,要不奖励你一个爱的抱抱?”诺恩斯大方地张开了怀抱。 “……请问,是世界树吗?”楚子航往后退了一步。 事实上他已经反复向师弟求证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世界树,而师弟的答案是明确的没有。 可他想不出来,北欧神话中还有什么存在符合在黑王之前的第一代至尊。 难道是巨人之祖尤弥尔,又或者是最早出现的诸神之祖布利? 前者还有可能,后者楚子航平心而论,即使奥丁不得已要在自己的神话中加入第一代至尊的身影,也不会让其成为自己的祖宗…… 诸神之祖布利,是奥丁的祖父。 “唔,你猜不到也正常,因为奥丁很狡猾嘛,人类都挺狡猾的。”诺恩斯皱了皱鼻子,“他用了很隐晦的手法将第一代至尊与第二代至尊间的矛盾全部书写进了神话,不同程度地丑化了他们,如果不清楚最初的那段往事,你根本找不到藏在神话里的真实。” “对了,你要不先来猜猜神话里‘世界树’指的是谁,猜中我就告诉你藏在北欧神话里的真实。”诺恩斯笑容洋溢。 楚子航沉思着。 首先排除第一代至尊的可能,师弟也曾多次提到北欧神话里多是代指,那么世界树的原型是谁? 他突然抬头,目光灼灼地凝视诺恩斯,郑重道:“是你!奥丁的昆古尼尔,乃至是倒吊在树上九天九夜,以此领悟力卢恩文字的力量,都可以被视为从世界树处获得了神力,而事实上,真正造就他的人是你!他从你的手中获得了代表权与力的黄金戒指!” 诺恩斯笑靥如花道:“你猜到了吗?对的哦,这个世上并不存在真正的世界树,所谓世界树不过是代指,‘我们’就是世界树,是赐予权力者,也是规则本身。” 芬格尔蹙紧了眉头。 如果这种说法成立,那么又出现了一个问题。 何止是奥丁,在北欧神话中,还有尼德霍格也与世界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北欧神话中世界树是构建世界的根基,而尼德霍格啃噬世界树树根的行为,可以被解读为推翻、覆灭世界树统治的时代,也可以被视为从世界树那里获得了某种东西。 什么是根基?自然是维持世界运转的底层规则,就如火焰的燃烧,风的流动,大地的脉动…… 可诺恩斯先前说的是,黑王就如洛基一样,从第一代至尊那窃取了权与力,从而登顶神座。 但诺恩斯偏偏又明确表示了世界树的原型不是第一代至尊。 这里面究竟是漫长的光阴改变了太多细节,导致真相出现了出入,还是说藏着其他隐情? 譬如……黑王是如何推翻的第一代至尊的宝座? 芬格尔忽然悚然。 如果说黑王的退位,最主要的两个因素是四大君主的背叛以及奥丁的异军突起。 那么在第一代至尊退位的历史中,黑王拿的是四大君主的剧本,还是奥丁的剧本?! 这个女人……究竟在历史上扮演了何种身份? “为什么是‘我们’?”楚子航目光炯炯地追问道。 “为什么?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不过非要问的话……因为这已经是第五个太阳纪了吧。” 大厦内灯火通明,因为暴雨天的低温,大厦内暖气早已打开,可莫名的寒意还是笼罩了楚子航等人。 第五个……太阳纪? 玛雅人预言中的太阳纪?!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世界的循环 “看来你们都听说过玛雅人的预言,那我就不费口舌了。” “不,请您务必多费一番口舌!”芬格尔语气谄媚,眼睛闪闪发亮,十足追星狂热粉,“我想多听听诺恩斯姐姐您美妙动人的嗓音。” 楚夏二人面不改色,脚下不留痕迹地向旁边移了两步,拉开了与某人的距离,却也暗自竖起耳朵。 这回饶是诺恩斯,也不禁目光奇异地打量着芬格尔。 “小芬格尔,你这人真的太有趣了。”她浅笑道,“真是个十足的渣男,想来以前凭借花言巧语骗了不少小姑娘吧?” 芬格尔面色一僵,哭着脸竖起两根手指:“苍天明鉴啊!我这辈子就喜欢过一个姑娘!” 诺恩斯笑眯眯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半分钟,才将目光移开。 “太阳纪的事情没什么好讲的,那也不是玛雅人自己算的,而是某个和我类似的家伙教他们的,作为第五太阳纪的智慧生灵,人类这种物种真的很有意思,我们愿意在你们身上下注。” “额,听您这话,您不是人?”芬格尔小心翼翼道。 诺恩斯抬手撩起遮住耳垂的青丝,露出尖尖的耳朵,笑吟吟道:“我是仙女啊,难道你们不读书的吗?多读书啊年轻人,作为亚瑟王的仙女姐姐摩根,我是仙女这件事不该人尽皆知的吗?” 三人组再度齐齐沉默。 没记错的话,某人先前还重点强调了自己不是某个傻逼口中的摩根…… 说来。 龙族、妖精、第五太阳纪…… 他们突然觉得就算哪天真蹦出个上帝,他们也能保持一颗平常心,波澜不惊,见惯不怪了。 “像您这样的存在,世间一共有五个?”楚子航忽然想到了师弟。 诺恩斯和路明非间明显是相识的,另外最令他在意的,是先去诺恩斯说有两个人看中了自己,假设其中一人是师弟,那么另外一人……是奥丁? 当然,现在应该说洛基才对。 “不,加上我只有三个。我们这种旧时代的遗民啊,一个时代幸存下来一个,已经是运气爆棚了,一个没剩也是情理之中,命不好能怎么办。”诺恩斯漫不经心道。 旧时代的遗民? 假设这里的旧时代指的是玛雅预言中已经覆灭的前四个太阳纪,那一切都好理解了。 秘党认为玛雅文明预言中的前四个太阳纪分别毁灭于四大君主的手中,玛雅预言是证实四大君主的最好证据,这已经足够荒诞,因为世界竟然先后毁灭于四大君主的手中四次,但真相却比这更挑战认知的极限! 在人类文明,不,是在龙族文明之前,竟然还存在着四个已经倾覆的史前文明! 这一刻无论是楚子航和芬格尔,还是夏弥,都陷入了沉思中,开始接受世界观的重塑。 “你们的时代是被谁葬送的?”夏弥问道。 在先前的话题中,她一直没有插入其中,始终保持着缄默,而现在骤然听闻旧时代的遗民,她也坐不住了。 龙族一向自诩为最早诞生在世界上的生灵,而现在这个结论正在被推翻! …… …… “当然是世界。”神父笑道,“我们都是诞生于这座世界的孩子,自然也将回归世界的怀抱,每个太阳纪的起点和终点都是一样的,这便是完整的循环。” “循环……”路明非沉默到,“我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龙族是能以纯粹的精神体存活的族群。龙王级的精神力能在自身周围形成一座微型的领域,那是他们精神力燃起的烈焰,一般的言灵之力撞上去就如飞蛾扑火。 言灵的本质是改变物理规则,而这份力量的根基则是精神力。 龙王掌控的力量不仅仅是本系言灵,除去高等的终极言灵,他们可以凭借强大的精神力自如模拟其他元素的低阶言灵。 而归根结底,造就这一切的是他们强大的精神力。 这份精神力也是他们能够不断重生的重要原因。 要想真正杀死一头纯血龙族,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循环”,龙族曾经最严厉的刑法。 这项刑法针对的只有初代种与次代种,受刑者的精神体会循环往复地经受死亡,直至被彻底磨灭,过程中受刑者根本没有精神卵化的机会。 “这是整座世界的循环,和龙族的刑法并不一样。”神父似乎对于龙族的隐秘了如指掌,“世界的循环是从底层规则开始的,一切构筑这座世界的基础规则都将被改写,例如流水会失去活性,火焰不会再燃烧,所有物理规则都将发生不同程度的改变,最终达到‘杀死’整座世界的目的。” “听上去,有点像是炼金术。”路明非若有所思。 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炼金术,就是‘杀死’物质,然后令物质‘再生’。 在重生的过程中,物质中的杂质会被剔除,物质也因此获得新的属性。 “您敏锐的洞察力真是令人惊叹。”神父微笑道,“这就是一场超大型的,囊括整座世界的炼金术。杀死‘世界’,剔除杂质,从而得到新的‘世界’。” “杂质指的是?” “自然是所有依附于这座世界的生灵。” “懂了,世界净化。” “也可以这么说。世界每隔一段时期就会进行一次循环,就像人类研究的电脑会定期清理存储的垃圾。” “为了运行的更快?” “也许是,但更主要的目的还是在于选拔。” “选拔?” “杀死‘世界’,剔除杂质,获得新的‘世界’,这就是循环的本质。其中的新‘世界’,指的是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物种,他们可能会优秀,也可能是失败品。” “理解了。那些被杀死的‘世界’去哪了?” “您难道不觉得龙族的力量在某些方面过于偏科了吗?例如尼伯龙根。”神父目带深意。 路明非陷入了沉思。 尼伯龙根是龙族掌握的一种特殊权柄,是现实世界的延伸,一个悖论的空间,处在真实和虚幻之间。 这项权柄最初也是他和鸣泽掌握的。 真实与虚幻,恰恰就是他们掌握的最根本的权柄。 在混血种的理解中,根据炼金术原理,尼伯龙根是用炼金术创造的悖论空间,每一座尼伯龙根,都可以看成是一个巨大的炼金领域。 但事实上,尼伯龙根确实可以被视为巨大的炼金领域,可炼金领域的作用不是用来构筑折叠空间,而是稳固! 龙族的力量并没有强大到可以随便开辟独立的折叠空间。 他们通常是寻找那些存在于空间缝隙中的夹层,加以开拓,最后以炼金术稳固。 这些以空间夹层为根基开辟的独立世界通常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死亡”,里面的一切物质都是死的,是最基础的炼金原料。 想到这里,路明非神色微变。 放以前他不会细究尼伯龙根里面的物质为什么都是死去的,他从来不是一心只求“为什么”的狂热科研分子。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深思其中的隐秘。 很多东西都在眼前这家伙透露出的隐秘里重合了起来。 这不是巧合,而是真实,世界的真实! “尼伯龙根的基础,就是那些死去的世界?”路明非眯眼问道。 “准确的说,是死去的世界的残骸。”神父补充道,“看来您已经初步相信了我今夜的说辞。” “你和诺恩斯一样,是史前的遗民?” “是的,在下出身于第二太阳纪,现以‘最后一个闪族人’自居,您也可以称呼我为梅塔特隆。”神父以手抚胸,微微躬身。 “梅塔特隆……这个名字很符合你的衣着打扮。”路明非低沉道,“就连上帝也无法阻止循环的发生?” 相传在最初之时,上帝将大自然借贷给人类管理,并以此签订了契约,而负责维护这份契约的天使就是大天使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再度俯身,嗓音虔诚而平和道:“上帝并非万能,那不过是后世人的美化与憧憬。当然,这丝毫不影响上帝的伟大,反而衬托出了他的崇高,他为世人而战,也为世人而落幕,他的一生光辉璀璨。” 路明非沉默了片刻,道:“告诉我你的来意。” “我是特意来提醒您,世界线已经发生了收束变动,我不知道这是否与您有关,但请您务必克制自身,固有循环已经被打破,谁也无法预料接下来的走向。” 这位神话中的大天使神态庄重而肃穆,语气真挚中透露着恳求的意味,丝毫不会给人带来反感。 “固有循环被打破是什么意思?”路明非问道。 “原定的循环之日就在2012年12月21日,但现在一切都被改变,谁也不知道它是提前了,而是延后了。” “那与我是否克制有何关联?” “命运轨迹与世界线有着密切的联系,改变太多命运轨迹,必将大幅度干扰世界线。” “你是要我别插手接下来的事情?”路明非眯起了眼睛,嗓音慢慢变得冰冷。 “不。我只是来提醒您,请做好心理准备。”梅塔特隆目光平静道,“在五个太阳纪中,您是最特殊的存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您是这座世界给出的答案,所以您必须慎重选择,您的选择将直接决定第五太阳纪的走向。” “我是……世界给出的答案?” …… …… “这不是现在的你们应该知道的。”诺恩斯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知道的太多并非好事,你们今天知道的也足够了,准备接受试炼吧。” “这座游戏世界正好用来给你们当做试炼场所,如果你们连洛基的一具假身都无法对付,那其他的一切都无需再谈。” 诺恩斯将手中的剑鞘扔给了楚子航。 “拿好它,我把它交给你。但怎么用要看你自己了,不是什么人拿着神器都能封神的。” “对了,忘记提醒你们了,洛基的假身都是血统稳定性异常优秀的混血种,楼上的那个正好算是你们的前辈,他沦为傀儡太久了,既然身为后辈,那就送他一程,让他安息吧。” “等等!”楚子航忽然出声,“您还没告诉我们北欧神话中隐藏的真实历史。” 诺恩斯表情凝滞了一刹那,旋即恢复如初,泰然自若道: “差点忘了。也没什么好讲的,你就想想作为北欧神话中最神圣的世界树上,还住着哪两个丑角就是了。” 住在世界树上的……丑角? 夏弥低声道:“是住在树冠顶部维的维德佛尔尼尔,树根底部的尼德霍格,还有流窜在树根与树冠之间的松鼠拉塔托斯克。” 芬格尔愕然道:“第一代至尊是一只雄鸡和一只松鼠?” “当然不是,先前已经说过了,这是奥丁对他们的丑化。”夏弥摇头道,“另外,我没猜错的话,第一代至尊应该是维德佛尔尼尔以及尼德霍格,而不是擅长传播流言蜚语的拉塔托斯克。” 芬格尔恍然道:“我明白了,松鼠是第二代黑王!他挑拨维德佛尔尼尔和尼德霍格走向对立,从而引发了二者间的战争,最后踩着他们登上了神座!等等……第一代至尊也是双生子?!” 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瞪大了眼睛。 “你们知道二黑为什么要分裂出白王,甚至与她共享权柄吗?”诺恩斯眯起了眼睛。 “为什么?”芬格尔脱口而出。 可回答他的不是诺恩斯,而是楚子航。 “应该是为了名正言顺,因为第一代君主是双生子。” “小子航只说对了很小一点。”诺恩斯笑容玩味,目光若有若无地投向夏弥,道,“最主要的原因,是他需要一个容器,一个足以承载一代白王权柄的容器,帮他分担压力。至尊之位不是那么好篡夺的,严格来说这一世代还没有人能称得上是真正的至尊,即使是第一代的那对兄弟俩,也只有在完成吞噬后才能成为完整的至尊,但遗憾的是这对兄弟至死也没有吞噬对方的念头,明明都打的天翻地覆了,真是感人肺腑的兄弟情义呢。” “承载权柄?”夏弥的嗓音有些空洞。 “对的,承载窃夺而来的权柄。那家伙根本吃不下那么多的权柄,又不想舍弃,只能将这些权柄一一‘存放’起来,直到自己的胃口大到撑得下这些权柄。” “哎呀呀,还真像是储粮的小松鼠。” 诺恩思掩嘴轻笑。 第一百三十六章 闺房密话 “好了好了,你俩臭男人麻溜滚蛋,我要和我可爱的小弥单独聊聊。” 诺恩斯挥手驱赶起楚子航和芬格尔。 “你俩有啥话题好聊的?”芬格尔愕然道。 “小弥漂亮啊!”女人理直气壮道,“虽然没我漂亮,不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全世界也找不到几个。漂亮的女生间有的是话题聊,你们难不成准备旁听闺房密话?” “我倒是不介意,就是不知道您介不介意。”芬格尔语气诚恳。 “我很介意,所以请你圆润的离开。”诺恩斯笑容和善。 “好嘞!”芬格尔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拽着师弟的手向外小跑,将舞台留给两个女人。 楚子航回头看向夏弥,夏弥对他微微一笑,做了个握拳的手势,示意他放心。 两个男人离开了大厦内,返回面包车内。 “你怎么看待今晚的对话?”芬格尔坐在前排,点了根烟。 “什么?”楚子航有些失神,没听清芬格尔的话。 “师弟你在走神?真少见。不会是在担心师妹吧?安心,对方不至于调开我们特意对师妹下手。她要下手我们挡不住。”芬格尔安慰道。 “我没在担心这件事。”楚子航沉默了会,低声道,“我在想,夏弥是怎么猜中第三个问题的。” “第三个问题?你说‘背叛’啊。”芬格尔将驾驶位倾斜,双脚架在了方向盘上,“师妹蕙质兰心呗。” 楚子航透过后视镜看了这懒散起来的家伙一眼,“我大概知道芬师兄你想表达什么,不过蕙质兰心是用来比喻女子纯洁的内心,以及高雅的品德。” 芬格尔拿烟的手一僵,嘟囔道:“他娘的,学错了。” “今天我们得到的信息很重要,重要到我都不敢写在事后的任务报告里。”楚子航低头望着手中的剑鞘。 这把轻而易举到手的剑鞘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如果说这才是真品,火车上那个猎人几年前挖掘出的剑鞘是赝品? 芬格尔懒洋洋道:“事实上,就算你说了,校董会也不一定会信,反而会针对这些荒诞的真相而对我们展开严密的调查,不惜撬开我们的脑子也要挖掘出真相,所以别找不自找,大家一起保密才是正确的选择。” “连校长和副校长也不能透露吗?” “这两个老家伙还是可以信的,起码他们不会想着撬开我们的脑子。你大概不知道,校长那老家伙懂催眠。” “师兄以前也出过任务吗?” “出过几次,起初也一帆风顺,然后就开始膨胀了。”芬格尔挠了挠头,“师弟你别学我哈,和龙族有关的任务稍不留神就死了,死了再想后悔就来不及了,现实世界可没重启的机会。” “多谢师兄提醒。”楚子航敏锐地察觉到芬格尔看似轻松的话语下,掩藏着的某种深邃的东西。 他突然发现原来芬格尔也是他的同类,他们都有着一段难言的沉痛往事。 只不过他们选择的是不一样的道路。 他选择封闭自己,独自踏上复仇之路,而芬师兄选择的似乎是笑着面对人生…… 他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不知何时呈现静止状态的雨幕,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夏弥面容上流露而出的超脱寻常的平静。 …… …… “姐姐要和我说什么?”夏弥笑容甜美。 “这么久没见,难道耶梦加得妹妹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诺恩斯笑容温婉,可在夏弥眼中却含着致命的危险。 气氛骤然凝滞,大厦内明晃晃的温和灯光变得刀锋般尖锐冰冷,危险的气息悄无声息地弥漫在两个女人间。 她们互相对视,毫不退让,僵持的氛围持续了很久。 “姐姐你认错人了啦,我是夏弥啊。”夏弥笑着结束了这场对峙。 “哦?这样啊。”诺恩斯一笑,遗憾道,“看来我最近记性也变差了呢。真是不好意思,为了表示歉意,我就再额外透露给你一个秘密吧。” “什么秘密?” “有关四大君主的秘密。” “诶?” “四大君主和白王是同等的存在,都只是权力的容器。” “但和白王得到的残缺权柄不同的是,这些权柄相对而言更完整,所以二黑将这些权柄拆分成两半,分别赐予四大君主对应的权柄。” “你知道二黑为什么选中了他们吗?因为他不希望有人将这些权柄合二为一,他需要的只是容器。也更因为在初代种里面,四大君主都是极为特殊的存在。” “康斯坦丁永远长不大。诺顿在关于康斯坦丁的事情上犹豫不决,畏手畏脚,哪里还有灰之王的风采。海洋与水再暴虐、再强大也掩盖不了他们曾为宠物的本质。而天空与风的弱点是心灵,他们就像两个长不大的小屁孩。” “至于耶梦加得,那女孩很聪明,她的优势在于模仿和学习,劣势也是善于模仿。龙族的世界需要力量,即使登上了大地与山的王位,她的实力依然不如其他初代种,而她的哥哥则与她相反。康斯坦丁是幼稚,芬里厄纯粹是愚笨。” “他们的特殊之处除去这份残缺,也在于被感情所牵绊。明明是龙族,却诞生了人类的情感,真是可笑,这是退化吗?” “他们为自己编织了亲情的牢笼,二黑看中的就是这一点,他不希望‘容器们’互相吞噬,完善权柄。而这世上,还有什么牢笼比得过情感的束缚呢?要是换做其他龙族的话,怕是早就开始互相吞噬了。” 诺恩斯优哉游哉地慢慢说道,她忽然顿了下,沉吟了下道, “对了,当年白王之所以掀起叛乱,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真相,四大君主也多少有察觉到吧?不然也不会同时选择背叛二黑了。说起来,当年他们缔结盟约的时候我也去凑了个热闹,办的挺热闹的,是一场久违的盛宴,我玩的很尽兴。” 夏弥低垂着头,右手轻轻握住左手皓腕,额前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瞳。 “对于姐姐来说,这座世界就只是一场游戏吗?” “嗯?小弥有不同的看法吗?” “有的人啊,只是活下去就已经竭尽……” “不可以哦。”诺恩思微笑着打断了她,“小弥不能用这种幼稚的人类的说法。我们没有人类那种脆弱的羁绊,我们的死不会给任何人造成麻烦。如果觉得活着太累,那就去死吧。是活着还是死去,都是自己的选择,既然选择了,就要做好与之相对的觉悟,而不是学着人类哀叹自怜,却又苟延残喘着不愿去死,这可是个坏毛病哦。” 她笑容恬静,带着独立于世的出尘之美,宛若一株清莲静静绽放孤芳自赏。 夏弥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的美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看似古灵精怪、嬉戏人间的外壳下,是与整座世界彻底切割的自我隔阂。 这个女人来自比龙族更古老的文明,是真正失落的文明,而她是失落文明的最后之人。 这座世界早已不是她熟知的世界了。 属于她的时代早已消逝。 她是文明的最后之人,也是那个文明存在过的最后痕迹,她背负着一个文明的起始独自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等她死后,属于那个古老文明的一切都将彻底烟消云散。 没有人会记得他们,正如已无人知晓他们存在过。 她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念头活到现在的? “即使死去,也不会给任何人造成困扰的世界吗?我和姐姐是不一样的。”夏弥重新露出笑容,宛如重整旗鼓。 诺恩斯目光怜爱地看着她:“你知道为什么我说善于模仿是优势,也是劣势吗?” “大概,是因为善于模仿者往往会失去自我,活成别人的模样?”夏弥歪头道。 “戴上面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逐渐分不清面具下的究竟是不是自己。更可怕的,是明明分得清,却故作分不清。另外,你觉得截然不同的文明之间,真的能产生爱情吗?” “姐姐似乎很不看好我们?” “心与心的交融是很难的,尤其还是两颗来自不同文明的心。爱情是双向的,但有时候会需要单向的付出,你有这份勇气吗?我目睹过很多悲剧,我不看好你们。” “总要试试啊。”夏弥轻声道,“连尝试都不敢的话,才是输的一败涂地吧?” “这样啊。”诺恩斯微笑道,“那就借这个机会试试吧。话就说到这了,再说下去,某人要找我麻烦了!” 她俏皮的眨了眨眼,先前的气氛气泡般被戳破了。 “祝小弥好运哦!我虽然不看好你们,但我还是很期待的。毕竟像我们这种人啊,最喜欢的就是亲眼见证命运又一次被干翻在了地上。” “姐姐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间入场?”夏弥忽然问道。 “不知道呢。也许是因为世界线发生了变动,好像终于有了翻盘的希望?又或许是看那个叫楚子航的男生顺眼?唔,也说不准是我又手痒了,准备下场梭哈一把,刚好选中了你们。” 诺恩斯笑着与她交错而过,双手负在背后,脚下就像在跳格子般一蹦一跳。 她的外在真的和夏弥很像,就像路明非曾说的一样,她的古灵精怪更胜师妹,但夏弥却从今日的交谈中隐隐窥见了女人那早已尘封的内心世界。 她所背负的,她所经历的,她所面对的,都是夏弥能够感同身受,却远远无法企及的“厚重”。 诺恩斯哼哼着夏弥从未听闻过的旋律,那旋律轻快而又伤感,宛如这个秋天瑰丽却寂寥的夕阳。 夏弥静立了许久,终于转身走向了大厦外,那里有人在等她。 …… …… “怎么还没好?”楚子航将圣剑归入刀鞘,横置于膝盖上。 “这不来了吗,说师妹师妹到。”芬格尔瞥了眼窗外,起身将脚从方向盘上挪了下来,烟头往外一抛,“好!准备干架!” “抱歉抱歉,来晚了。”夏弥双手合十,“还有十分钟,十分钟后一切都会归于正常。” “十分钟?”芬格尔摩挲着下巴,“别说十分钟了,要是没法解决昆古尼尔的话,十小时也是等死。” 他的目光落在了楚子航的膝盖上。 “师弟,你研究出用途了吗?” 楚子航怔道:“还是没什么头绪。” “那要不你滴个血试试?”芬格尔挠挠头,“你想啊,当初副校长唤醒七宗罪的时候也是滴的血,说不定这玩意需要足够高的血统浓度才能唤醒。” “可问题是诺恩斯并不是龙族。”楚子航无奈。 他也有想过用血脉唤醒炼金武器,可那女人压根不是龙族,不具备龙族血统,就相当于玩查克拉的遇到了玩霸气的,接口对不上啊。 芬格尔也不禁愣住了。 “我靠……还真是。”芬格尔弱弱道,“要不你去咨询下奥丁咋使的昆古尼尔,大家都是被选中的人,互相探讨一下学术研究?互通有无嘛!” 楚子航、夏弥:“……” “知道师兄你脱线,可没想到师兄你已经在这条道路上封神了。”夏弥哀叹,转头看向楚子航,认真道,“师兄,试试嘛,反正这点血又不要钱,万一成功了呢!” 楚子航无奈,拔出圣剑,在大拇指上划了一道口子,滴血在剑鞘上。 血滴慢慢渗透进剑鞘。 三个人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剑鞘,生怕错过了哪个瞬间。 “我眼睛有点干……先润润。”芬格尔扛不住了,讪讪然道。 “确实没用,剑鞘不是靠龙血启动的。”楚子航摇头。 他想起了诺恩斯将剑鞘抛给他时说的话。 不是什么人拿了神器都能封神的。 如果连用都不会用,再强大的武器也只是一块废铁。 这剑鞘到底该如何动用? 楚子航沉思着。 这把武器就算不是炼金武器也是类似的东西,他感应到了沉睡在剑鞘内的活灵,却苦于没有手段将他唤醒。 血统不行的话……龙文? 他眉眼忽然一跳,想起了火车上面对那头龙类时,师弟说过的话。 龙文是龙族力量的本质,驱动龙文的不是查克拉也不是霸气,而是精神力量! 可是精神力量又该如何引动? “师妹,你确定真的是十分钟吗?”芬格尔的声音平静响起。 “嗯?她确实是……”夏弥的声音消失了。 面包车的周围不知何时簇拥着一群黑影。 他们无声无息地完成了包围圈,这种近距离下,神车根本无法加速到足以将他们撞开的速度。 “师弟,靠你了。给他们来发大的!”芬格尔回头为楚子航加油。 楚子航走下车,雨幕依旧保持着静止,可这些黑影却悄然出现在了他们身周,他们脱离了游戏的控制? 这一发现让楚子航心中出现了阴影。 这座游戏世界似乎随着某人的乱来而出现了问题。 一个压缩到极致的龙文从他口中道出,肉眼可见的微光在他的眉心间闪现,旋即千百倍的膨胀。 言灵·君焰的领域释放。 高温瞬间驱逐了周遭静止的雨丝,大量的热释放,领域的边界清晰可见。 他的身周涌现出蛇一样扭曲的线条,这些暗红色线条沿着领域边缘延伸,彼此交缠在一起,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黑暗,高温被死死地锁在领域内部。 楚子航伸出手去,这些黑线从领域界面脱离向楚子航的掌心汇聚,最终黑色线条组成了漩涡在楚子航的手掌里高速旋转,像是处在失控边缘的陀螺般不稳。 这是…… 他有些失神地看着手中的黑色漩涡,下意识将这团危险的黑色旋涡推出领域外。 脱离了领域能控制的范围,几千度的高温瞬间爆裂! 火焰横扫宽阔的街道,把黑影们化为熔岩色的骷髅。 一瞬间周遭范围内静止的雨丝都被气化了,街道上空笼罩着浓郁的白色水雾。 一只藏在最后面侥幸没波及到的黑影,凭借本能察觉到楚子航出现了破绽,丝毫没有因为同类的死而胆怯退缩。 它扑向楚子航的声势如一头猛虎,面具下的獠牙如匕首般锋利! 而楚子航却一反常态,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第一百三十七章 秘钥 枪声响起。 黑色的血花绽放在楚子航面前。 “师弟你搞什么飞机,咱们差点又重启了。” 芬格尔从车窗探出头,大声冲楚子航喊道。 楚子航犹若未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在释放言灵的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存在。 精神力量、念力……怎么称呼都好,刚才那一刻他确实感受到了奇异的,从未感受过的力量。 他接触过专业的冥想锻炼,冥想是他的日常功课,但他从未如此真实地感受到精神力量的存在,那仿佛肉体的延伸一般的力量。 就好像这股力量一直都在那里,可他此前从未触碰到。 那一瞬间他的视角抵达了新的层次,就像站在电视屏幕外看着荧幕上的自己。 全新的视角,前所未有的体验,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站在了新的维度! 虽然只有稍纵即逝的一刹那,但他确信自己看到了! 此前混血种都是通过感应龙文来使用言灵。 龙文是伴随着龙族基因遗传的,在秘党内龙文又被称为秘仪咒文。 具备龙族血统的人,都会对龙文有先天性的共鸣,共鸣强度对应血统浓度,龙族的力量是血统论,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类似爆血的能力完全属于禁忌手段,就连身为天空与风之王的李雾月都一度无法理解混血种如何可能晋升为纯血种。 这种咒文就好像一把钥匙,握住了它,就能打开对应的门,门后是汹涌澎湃的力量。 而握住它的方式就烙印在血脉中,无需学习,觉醒的那天一切都会从血脉深处浮现而出。 楚子航每次诵念传自血脉深处的龙文时,君焰的力量便涌现在他手中。 他能掌握这股力量,但不知道这股力量的原理,没有人能研究透言灵的原理。 在混血种与言灵代表的超自然力量之间,龙文起到的就是桥梁的作用。 而现在,楚子航感觉自己似乎找到了第二座桥梁。 这个世界在他们身处大厦内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某种未知的变化。 而始作俑者,除了诺恩斯外,他想不到还有其他人。 是什么变化?世界底层规则的改变吗? 无论是师弟还是诺恩斯,都重点强调过规则的力量,后者更是自诩规则本身,而言灵的实质就是改写物理规则。 楚子航转身迎向从车内跑出的两人:“你们先试试看发动言灵!” 夏弥和芬格尔一怔,但在感受到楚子航肃然的目光后,两人完成了龙文的诵念。 芬格尔短袖下的肌肉膨胀,骨骼发出轻微的爆响。 夏弥的身周风声渐起,空气开始加速流动,流动的风吹拂起她的发丝。 芬格尔突然猛地睁开眼,目光惊异,瞬间明白了楚子航方才的失态。 夏弥则是心中困惑地睁开眼。 她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却敏锐地察觉到芬格尔和楚子航身上出现了某种变化。 是精神!他们俩的精神力量突然间十分活跃! 如果说先前他们的精神力只是一盏微弱的烛火,那么现在这盏飘摇的烛火正在数倍、十几倍地高涨,燃起了炽盛的火焰,仿佛什么油料被倾注到了他们的精神之火上。 难怪…… 这种程度的精神力量,他们已经能够具体地感受到了。 而她的精神力量并没有高涨,龙王的精神力量强大到能形成特殊的场域,夏弥早已习惯,自然也不会对此感到惊讶。 这是那个女人的手笔? 她做了什么? 夏弥惊怒,强行提升精神力量的方式都是竭泽而渔的“自杀式”手段,是以牺牲未来为代价的! “啊!忘说了,我改写了这座游戏世界的部分基础规则,帮你们提炼了下精神力量,虽然是以牺牲未来为代价,不过安啦,反正死了就会一切从头开始,不如抓住机会,多感受下我所掌握的‘秘钥’。” “在我的时代,它的名字不是龙文,而是【心之壁】。” “这世上最遥远和最近的距离,都在心与心之间。” “我很想知道,多愁善感的人类,能将这份力量发挥到什么程度。” 空灵的声音从他们心底传出,近在咫尺,却又好像远在天涯,根本无法追寻声音的源头。 而不等楚子航几人反应,野兽般的低语嘶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 …… “秘钥?”路鸣泽好奇看向一旁的神父,“第二太阳纪掌握的秘钥是什么?” “圣光也好,天使之力也好,不过是称呼而已,没什么好在意的。”神父摇头道,“本质都是打开力量的秘钥,就像龙文一样。每一次循环结束,旧的秘钥都会失去作用。诺恩斯手中的‘遥远的理想乡’是凝聚了第三太阳纪一切生灵共同愿望的结晶,是第三太阳纪最后的秘钥。” “它的本质是以发自内心的渴求让世界回应诉求,以此更改规则,而龙文则是直接下达命令,两者之间高下立判。” “在这个时代,龙文就是最强大的秘钥,两位不必舍本逐末。” “昆古尼尔也是第三太阳纪的遗留?”路明非问道。 “不。”神父忽然加重语气道,“第三太阳纪所有生灵的心愿是‘守护’,而昆古尼尔的本质是‘贯穿’。它不是链接命运,而是要贯穿命运,它继承的是第四太阳纪的‘遗愿’。” “被既定的命运所葬送,所以憎恨固有的命运,誓要将命运彻底贯穿吗?”路鸣泽轻声道。 “是的。”神父叹息,“这是被注入了一个文明的憎恨的力量,掌握它的人都会受到影响,逐渐迷失,即使是拥有‘心之壁’的诺恩斯也无法长久握持。” “第四太阳纪没有遗民?”路明非道。 “很遗憾,第四太阳纪和第一太阳纪都没有幸存者。”神父面色惋惜。 “第四和第一都没有遗民?”路鸣泽忽然蹙眉道,“可诺恩斯说这世上有三位遗民,而你自称最后一个闪族人,第三位是和诺恩斯同一时代的?” “不,那位与我同出身于第二太阳纪,她并非闪族人,你们或许听过她的名字——乌洛波洛斯。” “……那条被炼金术士奉为魔术之王的永恒之蛇?” “按照这个世界流传的说法是这样的,但在我们的时代,我们称她为‘诡诈者’,也就是所谓的伊甸园中的那条蛇。” “你颠覆了我们兄弟俩的认知。”路鸣泽吐槽道。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直到今天才出现在我的面前。”路明非眯眼道,“只是因为世界线变动?那我换种问法,如果世界线没有变动,一切都是原来的轨迹,你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神父道:“身为旧时代的残党,我们一般不能干涉这个时代的正常进程。” “‘一般’这个词用的很好,下次不准再用了。是你干涉了玛雅文明吧?” “准确的说,那是拨乱反正,因为乌洛波洛斯的插手。”神父苦笑道,“我们三人的目的都不同。我存在的意义是见证,而诺恩斯是守望,我们承载的是整个世界最后的遗愿,但乌洛波洛斯不同,她没有任何目的。” “没有目的?” “是的,她单纯为自己而活,做出什么事都不意外,唯一在意的就是世界的循环更替。” “懂了,一个随心所欲的强者。但我从未听闻她的消息,她很低调?” “她在第四太阳纪末尾时被我封印了,因为她直接导致第四太阳纪提前了一百年迎来循环。” “你们的力量和我们相比孰强孰弱?” “当然是阁下二人。龙文是这个时代独有的秘钥。力量的开启离不开秘钥,当诺恩斯将剑鞘交付到那个人类手中,就意味着她失去了最后的秘钥。现在的她,换做龙族的力量体系,也就相当于一个次代种。” “手握秘钥的诺恩斯有多强?”路明非问。 神父面露难色到:“我们的力量不属于这个时代,很难定义划分。而bug之所以是bug,就是因为专长某一方面,且达到了极致。诺恩斯手握秘钥时,即使是昆古尼尔也很难伤其分毫,但她的攻击手段过于单薄。” “同理,昆古尼尔的锁定与贯穿也是bug级的,却不擅长守御。” “当然了,旧时代的余晖再是光辉璀璨,也动摇不了新世纪的太阳。” 神父笑着补充。 路明非笑眯眯到:“哪里哪里。对了,‘奥丁’拥有改变局部世界线的力量吧?这份力量来自第四太阳纪?” “是的,第四太阳纪拥有改写局部世界线的力量。”神父目光复杂到,“正是因为一次又一次的改写,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才让第四太阳纪的生灵彻底绝望,最终意识到了命运的不可逆,在极尽扭曲中诞生了这把誓要贯穿命运的bug武器。” 路明非喃喃道:“命运的……不可逆?” “是的,命运的不可逆,当你自诩改变命运时,又怎能确定这不是命运本身的一部分?”神父双手合十,十字架悬于身前,深色悲悯。 路明非遥望依旧无光的夜幕,沉默良久,似乎在思索神父的问题。 他忽然道:“差点被你带进坑里了。这问题完全没有意义,不管这是不是命运的安排,只要它按照我希望看见的轨迹走下去,那它就是好孩子。” “我有位长辈说过,好孩子就该被原谅。” “而坏孩子,自然要打屁股。” …… …… “不要急,再等一等,等他们更靠近过来。” 楚子航和夏弥背对背,挥舞村雨,红亮的刀刃将来犯之地一一斩成两截,圣剑则在夏弥手中。 这把诺恩斯口中“也就劈劈柴”的仿制品哪怕是残缺的,锋利程度也胜于村雨,砍扑上来的死侍如砍瓜切菜,果然是“劈柴”神器。 大概在诺恩斯眼中,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撑死也就划分在“柴木”的行列,可能还有所不如。 此时成群的黑影将他们团团包围,它们挥舞着惨白枯瘦、宛如鸟爪般的手,不时和刀锋交错而过,闪过一连串火花,可想而知被这些手摸到的结果会是什么。 芬格尔则不知去向,在黑影的嘶吼声从黑暗中传来时,这家伙就和兔子一样蹦了起来,闪没影了。 他们手中没有枪械武器,只能靠手中的冷兵器,局势越来越被动,因为敌人的数量太多了,根本看不见尽头。 “就是现在!”夏弥咬牙低吼道。 楚子航挥动村雨砍退一个黑影,闻言君焰领域再度被激发,领域结节边缘发出炭火般的微光,黑红色的气流在领域气界边缘游走,像是无数半透明的蛇。 而后是尖啸的风声,宛如立身于龙卷风中心时听到的风声! 他们的头顶似乎在孕育着风暴,风眼正在吞噬四周所有的空气,其他地方的气压疯狂下降,这是夏弥的风王之瞳。 风王之瞳的领域不仅在抽取空气,同时也将君焰领域的热流一并席卷,双重领域的融合,仿佛一道火蛇摇曳着吐露蛇信,猛地扩散席卷向四周! 携带着高温的气浪掀翻了一切! 极高的温度和极烈的火焰在强风的扩散下笼罩了周边所有的黑影,点燃了那腐朽的身躯,将一切都烧熔! 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哀嚎声在火海中响起。 四周一时间只听得到燃烧的爆响,还有他们剧烈的喘息声。 周遭被清理出一片巨大的空白区域。 楚子航回味着刚才的感受。 在刚才操控君焰的过程中,那股精神力量让他对于君焰的掌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他从来没有这样细腻地感受过君焰。 以前他释放君焰就像扔凝固的汽油弹,可这一次他却充分感受了火元素的活跃。 根据这份感受他因势利导,将领域内的一切火元素抽离、压缩到了极致,堪称他有史以来释放的最强君焰。 夏弥拍着胸脯,喘了口气。 就这一切都暂时告一段落时,一个黑影突然从地上窜出! 它躲在同伴的尸体下,没有被火海烧熔成灰,虽然身躯也已残破,可这种怪物根本不知退缩! “小心!” 夏弥猛地撞开了楚子航,惨白色利爪从他们之间擦过,在女孩肩上留下一道血痕。 夏弥抬手一剑捅入黑影心脏,猛地一绞,绞碎了它的心脏。 他们来不及做战后总结,威严如海潮的气势苏醒了! 被定格的神恢复了行动,立足于大厦之上,俯瞰着脚下宛如蚂蚁的两个人。 他的手臂再度如弓一般缓缓打开,代表命运的丝线瞬息连接在了枪尖和夏弥之间。 楚子航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挡住它! 时间再次陷入凝滞般的状态,他的思绪被拉长了无数倍,那支锁定命运的长枪看似慢悠悠地向他们飞来。 他看到了那把枪,拼命想举起剑鞘,可他的动作却是那么缓慢。 他看得见,却无力改变被书写的命运,哪怕他得到了与昆古尼尔对应的神器。 正如诺恩斯所言,不是谁得到了神器,都能走上封神之路的。 “不!” 长枪将他于夏弥一并贯穿。 游戏重启。 …… …… 芬格尔睁开眼,转身看向身后两。 “额,你俩又挂了?” “嗯。”夏弥不好意思地吐舌道,“洛基锁定了我,师兄挡在我前面,结果我俩被一枪贯穿了。” “哦哦,鸳鸯串啊!”芬格尔赞叹道。 “去死啦!”夏弥没好气道。 芬格尔转头看向楚子航,挑眉道:“咋了师弟,这就伤心气馁了?” “我……看得见昆古尼尔投掷而来的轨迹,却根本无力改变。”楚子航低沉道。 他一直认为自己早就将那种无力感从人生中抹除了,可当他再度面对过去的噩梦,他才发现什么都没变。 即使他长大了,即使他得到了对抗命运长枪的武器,可他依然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把长枪贯穿他所喜欢的女孩的心脏。 他一直认为有些事拼命才能做到那就拼命去做。 可如果拼命也做不到呢? 一根点燃的烟被塞入楚子航的嘴里。 芬格尔又自己给自己点了一根,吐了口青烟,叹气道: “师弟,我真不理解你在想些什么玩意,这才第几次你就气馁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愿意为重来一次付出毕生一切吗?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百次,后面还用我说?” “免费的东西放在眼前,那不可劲白嫖?一看你就没参加过学生会的宴会,凯撒那土豪每次都准备一堆澳洲龙虾,我和师弟都是空着肚子去的,不要不好意思,该白嫖的时候就要白嫖。” “说来,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患得患失、优柔寡断起来了,曾经那个狮心会会长被妖怪吃了吗?” “难道说……你钢铁般坚硬的心被师妹的温柔乡给腐蚀了?” 分享完白嫖学,芬格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怒拍大腿,痛心疾首道, “师弟啊,你怎能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呐!速速振作起来!还我那个冷面无情楚子航!” 第一百三十八章 被谁记录下的历史 自己的心境……失衡了吗? 楚子航失神地坐在那。 他也察觉到了自身的不对,却不知道出在了何处。 那种仿佛积累已久的疲倦突然爆发了出来,无法压制,或者说已经压制到了不能再继续下去的地步。 他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前,天地间填满了雨声,他没有打伞,全身湿透地站在雨里,可无论再怎么惩罚自己,那最珍贵的、已然失去的东西都回不来了。 楚子航忽然间产生了明悟。 是这样啊…… 并不是仅仅两次的失败,而是由心而生,不断累积了六年的疲倦,累得好像心脏都跳不动了。 那一直压在心底的恐惧与无力感终于宣泄了出来。 他一度认为自己从人生中驱赶走了无力与怯懦。 可当他再次直面神祇,才发觉那种无力一直扎根于心底,只是在等待爆发的时机。 他远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强大。 但也远没到放弃的地步! 对自己产生了新的明悟的战士重整旗鼓,从填满雨声的世界中跨出了第二步,第三步。 “我们,继续。” 楚子航握紧刀柄,看向车窗外再度围聚而来的黑影。 他是他的儿子,为了守护最珍贵的东西,即使是死亡也并不可怕。 “哦哦,这才是我的师弟啊!”芬格尔稳坐驾驶位,丝毫没有动身的迹象。 夏弥狐疑道:“芬格尔师兄,说来你前面跑哪去了?” 楚子航也看了过来。 之前不知什么时候芬格尔就跑没影了,虽说这家伙在场的话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和夏弥的言灵足以清场,对付洛基的关键也在于“剑鞘”。 “我去侦查敌情了!”芬格尔一脸严肃。 “?”×2 “我难道还能骗你们不成!” “?”×2 “我说的是真的!骗人是小狗!” “?”×2 面包车内欢快的气氛冲减了一丝压抑,三人甚至没去管周围围聚而来的黑影。 “我们需要找到破局的办法。”楚子航低声道,“不然每次都是重复一样的过程,现在最关键的仍然是必中的昆古尼尔。” “你还是动用不了这玩意吗?”芬格尔指了指他膝盖上的剑鞘。 楚子航摇头:“我能感觉到它的灵的存在,但是我无法唤醒剑鞘的灵。” 炼金武器的核心便是灵,灵是构建炼金领域的关键。 芬格尔挠了挠头,伸手道:“给我瞅瞅。” 楚子航将剑鞘递给芬格尔。 他忽然想起这家伙是副校长的人,而副校长是秘党的专属大炼金师。 或许这家伙真的能…… 芬格尔眯着眼朝剑鞘的空隙那端看去,打量了一会,又把剑鞘放在耳边,以专业鉴定西瓜的手法敲了敲剑鞘。 “果然很神秘,我也看不出来。”他由衷感慨,将剑鞘递还给了楚子航。 楚子航面无表情。 会对这家伙抱有期待本就是自己的错,怪不了他。 “不过……”芬格尔似乎想到了什么,“我个人觉得使用这把剑鞘的关键,就藏在诺恩斯最后说的话中。” “最后的话语中?”楚子航低语。 “我没猜错的话,那家伙说的秘钥就是类似龙文的东西,龙文就是使用言灵的钥匙,那么秘钥也就是打开力量之门的钥匙。诺恩斯是史前文明,使用的力量不同于龙文,要想唤醒这把武器自然需要不同的钥匙,毕竟钥匙孔对不上嘛!” 芬格尔继续道, “你们都学过如何提取关键词,那家伙说了一大堆话,但最主要的就是两点,一是帮我们提炼了精神力量,二是心灵。” “前者无需多言,师弟你是第一个感受到的,关键是第二个。诺恩斯将他们的能力称为【心之壁】,从字面意思看,这是一种源自心灵的力量,或许你应该从这个角度挖掘。” 楚子航沉思了一会,点头道:“师兄总结的很好,也许心灵的力量就是破局的关键。” “可心灵的力量什么也太虚无缥缈了吧?”夏弥吐槽道。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我想,应该和精神力量有关,不然诺恩斯不会特意提升我们的精神力量。”楚子航猜测道。 “心灵力量就是精神力?”夏弥皱眉。 “肯定没这么简单,但一定有关联,我会做更多的尝试。”楚子航想了想,说道,“师兄,我们不必恋战,跑吧,争取更多的时间。”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得先下去清个场,卡塞尔车神已经上线。” 楚子航走下车,世界依旧静止,悬浮的雨滴诡异地定格在空中,但这些黑影距离面包车的距离似乎比上一次近了些。 他皱了皱眉,心中似乎猜到了什么,却无暇多想。 以【君焰】开道后,面包车疾驰而去。 咆哮的引擎声在空无一人的城市内异常显眼,无数黑影从城市的各处角落探头,一双双金色的眼睛锁定了车道上横行无忌的面包车。 芬格尔瞄了眼车外,他已经将车速提到了230的时速,但外面竟然有越来越多的身影追了上来,隔着静止的雨幕窥探车内新鲜的血肉。 四面八方都有水银色的光照进车内,灯光里不知多少黑影簇拥在面包车周围,就像草原上准备围猎的鬣狗。 “还真是难缠啊。” 芬格尔脚下继续提速,发动机转速表的指针不停颤抖,早已指在危险的红区。 这辆车按理来说超过120码车身就会剧烈抖动,可早已超过这个时速两倍的车却在芬格尔手下稳如磐石。 他驾驶着面包车在城市的街道上玩起了各种漂移,一次又一次将围猎的黑影甩在尾气后面,他的车技无愧自称的“卡塞尔车神”的头衔。 夏弥坐在后方,以【风王之瞳】守护在车周围,降低风阻,并阻拦偶然冲上来的死侍。 他们两人为楚子航搭建了一座避风港,让他可以安心地尝试唤醒剑鞘的灵。 楚子航正在进入冥想状态。 瑜伽修行者通常会通过冥想来降服心灵,楚子航找专门的瑜伽大师学过,掌握了基础的冥想法。 在他看来冥想法和禅修没太大区别,都是于静中求己。 冥想的本质就是转移注意力,遏制杂念生成,通过自我引导使思维发散延伸,进入空灵的境界,探寻更深层次的自我。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境界,高深者往往自称看到了不同的世界。 楚子航能理解这种境界。 别说是不同的人,即使是在一个人的眼中,不同时刻的世界都可以是不同的,你静下心细细体会安静的世界,心中油然而生起前所未有的感觉。 而现在楚子航就在探寻更深层次的自我。 要想降服自己的心灵,那么首先就要了解自己。 在先前被芬格尔点醒时,他就对自我有了更深层次的体悟。 耳畔嘈杂的声音慢慢远去,又似乎他正被从这座世界里抽离。 他恒定的念头忽然泛起了丝涟漪。 他要进入冥想了…… 然后。 冥想失败。 楚子航睁开眼,面露苦笑。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ο M 冥想是很专注的事情,不容一丝杂念,那心神间泛起的涟漪相当于他在最后一刻破功了。 “师弟咋了?我们太吵了?”芬格尔透过后视镜看他,“ok我现在开始闭嘴,你继续努力!” “师兄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加油!”夏弥为他鼓气。 楚子航扫清杂念,再次尝试进入冥想。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思绪逐渐放空、定住纷杂心念…… 周边的喧嚣再度从他的世界中慢慢抽离,他又一次来到了冥想的边缘,提炼十数倍的精神力量将他推入了此前从未去过的世界。 有水滴滴落的声音响起。 空白画卷上突然多出凌乱的青紫色线条,像是无数蛇在扭动,仿佛古老石碑上的象形文字。 它们活了过来,精灵般舞蹈,变幻出不同的图案又分崩离析,仿佛刻在石碑上的古老文字被时间侵蚀、雨水洗刷,过去的历史随着坠落的石屑慢慢消亡。 种种他在最深的梦魇中都不敢想象的画面在眼前闪灭着。 额间裂开金色瞳孔的年轻人躺在黑石的王座上,胸口插着白骨的长剑;少女们在石刻前的祭坛上翻滚,发出痛苦的尖叫,好似分娩的前兆;黑色的翼在夕阳下扬起遮蔽半个天空;铜柱上被缚的女人缓缓睁开眼,她的白发飞舞,眼中流下两行浓腥的血…… 就像是在太古的黑暗里,看蛇群舞蹈,那些蛇用奇诡的语言向他讲述失落的历史。 可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一刻看到曾经灵视时所目睹的景象?! 六年前那个觉醒的雨夜中,他在灵视中目睹了与这一模一样的画面! 这再度上演的画面是在向他暗示着什么? 他来不及探索了,来自肉体的剧痛将他从冥想的状态中抽离。 楚子航猛地睁开眼,一只黑色的利爪贯穿车壁门,插入他的心脏。 他只听得到芬格尔的怒吼声,还有夏弥扑来的身影。 游戏……第四次重启。 …… 三人重新在面包车内睁开眼,望向车外,依然是大厦外,步履蹒跚着从黑暗中涌出的身影和往常一样围猎了他们。 “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不等芬格尔和夏弥,楚子航率先开口。 “我刚才进入了冥想状态,精神仿佛与肉体完美契合,推动着我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领域,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些奇诡的画面,但问题是,这些画面我在灵视时曾经看到过!” 芬格尔惊疑道:“你刚才看到了灵视时出现过的画面?” “对。” “灵视……是混血种在听到龙文咒文时的特殊现象。”芬格尔沉吟道,“你看到了什么?” “一些无意义的画面,很遥远很古老,仿佛来自于太古年代。” “一般来说,灵视者往往会看到内心深处最沉痛的东西,但总有例外。”芬格尔想了想道:“师弟你知道序位1的【皇帝】吗?” “当然。” “言灵【皇帝】的能力是让任何龙族血裔永存于基因中的、对龙皇的敬畏苏醒,穿越时间回忆起龙族统治世界的往事。换句话说,有些东西一直铭刻在我们的基因深处,这是被血脉铭刻的记忆。” “你是说,我看到的确实是太古年代发生的事?” “有可能。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会在进入冥想时看到这些画面?”芬格尔表情严肃道,“你刚才有感应到剑鞘的灵吗?” “似乎……感受到了?”楚子航迟疑道。 他有些不确定,当时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画面上。 “继续。”芬格尔启动面包车,引擎低吼咆哮着,“一次不够就两次,我们现在手中最多的筹码就是时间。” 面包车轰然发动,这家伙硬顶着前面的黑影碾出了一条道路! “开始吧,师弟,我们会努力给你争取更多的机会!” 楚子航闭上眼,进入冥想的世界。 他又一次来到了黑暗、幽邃、旷远的世界。 奇诡的太古时代的秘密再次展露在他的面前,但一次,画面从铜柱上睁开双眼的女人开始! 那是更遥远的记忆! 遥远到连龙族基因都不曾记录下的画面! 记录这些画面的人只有“世界本身”,又或是他手中的剑鞘! 那是…… 与山岳齐高的身影迈步在大地之上追逐着太阳,神话中夸父逐日般的画面显现,每一步都震颤着大地! 他们跨过山脉,游过大海,穿越沙漠,最终来到了一座白雪皑皑的沉寂火山前,这里建立着一座“蚂蚁”的国度。 不,那些不是蚂蚁,是……矮人?! 北欧神话中出现的巨人与矮人?! 巨锤敲击金石的声音重重响起在楚子航的脑海,他痛苦地蜷缩起身子,明明闭上了眼,可眼前依然是那古老、森然、华美的苍莽画卷。 巨人们俯下身,将从远方带来的天外陨石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矮人们蜂拥而上,宛如工蚁般将这些珍贵的石头运输进以火山改造而成的巨大熔炉。 楚子航看到了,他看到了那被供奉于熔炉最高处的东西。 那是一枚戒指。 一枚沉浮在血液中的黄金戒指。 …… 第五次重启开始。 芬格尔二话没说,睁开眼就是拉动手刹,狠狠踩下油门,将这辆车驾驶的狂暴无比。 楚子航直接没有睁眼,从醒来的那一刻就继续尝试进入冥想。 他有预感,他会看到许多也许已经不剩多少意义,但却是这世间最后残存的画面。 那是史前文明真实存在过的最直接的证明! 他唯一产生的疑虑,就是这些画面真的是剑鞘记录下的吗? 也许…… 是世界? …… 他看到了更多血腥而无法理解的画面。 巨人们跪伏着亲吻干枯的大地,面带眷恋地起身。 他们振臂高呼,似乎在怒斥着蔚蓝如洗的天空,怒火填满了整座世界。 矮人们齐聚在大殿中,分为了两派,从清晨吵到傍晚,又从傍晚吵到清晨,累了就席地而睡,时间在这一刻飞速流转,殿外的日月交替循环。 楚子航粗略一数,已有上百来天。 最终,其中一派系的矮人首领抬手怒吼,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在他身后响起,另一派系则是无力地跪坐在地。 他们冲出大殿,来到山巅之上,冲着巨人哇啦哇啦地大声吼着,巨人们俯下身,聆听他们的声音,而后转身大步迈向远方,追逐着太阳前行。 …… …… 此后便是一次又一次的重启。 在无数次的重启中,随着历史的倒退,楚子航越来越清晰地看到这个时代真实的一面。 他本以为一切都会这么继续下去,他将在接下来的重启中得见更多的真实。 突兀便在这样的情况下降临。 叹息声响起。 接下来是诺恩斯幽怨、气呼呼的语气,就好像楚子航负了她一样。 “你这家伙,第四太阳纪的故事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啊?就算筹码再多也顶不住你这么留恋七个小矮人啊!” “不要将目光停留在一个时代,放长远一点啊!我不是早就给你提示了吗?我是妖精我是妖精我是妖精!” “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还有两次重启的机会,第三次重启开启的将不是寻常模式,而是专家模式,祝你好运!” 第一百三十九章 第五纪元的循环 “小梅你应该知道世界线收束变动代表了什么吧?” 路明非蹲在路边,无聊地将缝隙中的杂草拔出来,绕在指间。 神父沉默了会:“是的。这是颠覆性的变动,规模空前绝后。” 他深知这等规模的变动代表了什么,再加上眼前之人明明还未彻底觉醒,就已开始重登王座,无不在向他暗示着某个惊人的事实。 眼前这位,极有可能已经经历了一切,是从未来归来的。 “所以你的出现,还有诺恩斯的摊牌,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小梅你多少清楚些了吧?”路明非也有些无奈。 前世一路走到末尾,他也未曾在途中、终点见到这两人,更不曾揭晓太阳纪的秘密。 当然,这可能和他前世直到最后之日才爆发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但不可否认,这两人的摊牌都给他带来了颠覆性的认知。 他先前一直在苦恼送他重返此世的人究竟是何身份。 而现在,这个答案已经隐隐在他心中成型,只是需要更多的验证。 “正常情况下,我们不会影响太阳纪的正常变迁。”神父思索了下道,“但这个纪元不同,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阁下应该知道玛雅预言,第六个太阳纪是零,是空,是一切毁灭的终点,按照常理,我们必然会出现,选中扶持者,试图改变这座世界既定的命运。” 他顿了顿,沉声道,“如果阁下在上一次的历史中没有见到我们,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什么?”路明非好奇回头。 “我们失败了,并且死在了半路上。”神父的目光平静而幽深,似乎早已预知到了这样的命运。 路明非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他能从这家伙身上感受到一种迟暮的死气,这家伙似乎早就有了赴死的决意。 也是,整个文明,整座世界,却只有自己活了下来,这样孤独的世界,如若不是背负着沉重到不可能背叛的使命,怕是早已绝望自杀,追随友人、家人、爱人而去了。 唯独在这一点上,他深有体会。 “我还不知道你们到底有多强。”路明非问道。 “在我们的时代,我们的地位就相当于龙族的四大君主。”神父慢慢道,“当然,因为秘钥的失效,和继承了整个族群的遗愿,我们的力量有得有失,总体大概相当于权柄合一的四大君主。” “噢,感觉也不是很强啊。”路明非挠了挠头,出于礼貌,“难怪被杀了”这五个字他就略去了。 神父无奈道:“再往上就是至尊的领域了,即使继承了整个纪元的遗愿,我们也只能在某方面触碰这一领域,譬如【昆古尼尔】对命运的锁定与贯穿,【遥远的理想乡】的绝对守护。” “你别光说别人,也说说自己啊。”路明非啧啧称奇,“果然玩圣光的心都黑,不声不响就把别人的老底全透了,自己却是‘守身如玉’。” 神父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 “阁下就任由诺恩斯的胡来吗?” “胡来吗?”路明非目光重新投在三人组身上,叹气道,“并没有胡来,相反,那家伙难得干了件好事。” “哦?”神父语气中多了分好奇,他问道,“阁下觉得,阻碍在那对男女间的究竟是什么?” “是命运。”路明非幽然道,“我已经竭尽所能地拉长了他们的故事,给予他们更多的时间。在这过程中我甚至没有干涉他们的进程,所有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我不希望有一天回首往事时,他们发现原来有人在幕后推动、操控他们的爱情。我只是尽可能成为他们的后盾。” “但是这还不够。” “他们各自背负着交错而沉重的命运,这份命运亦是堵塞在心与心间的壁垒。唯有凿穿这重壁垒,他们才能真正的坦诚相见。” “我凿穿了师兄的壁垒,却没凿穿师妹的壁垒。” “我师妹看似很有勇气,他们间的爱情线几乎都是她在主动,可实际上她才是最胆小,最患得患失的那个。她自以为自己知道很多,可她对于爱情根本一无所知,她只是懵懂地模仿着人类。即使我站在她的身后,她依然不敢完全舍弃背负的命运。” “这是个看似聪明实则也很蠢笨的女孩。” “而所谓蠢笨,即是明明知晓自己的心意,却总是做出与心背道而驰的决定。” 路明非起身,抬手点在自己的心口,一字一顿道: “诺恩斯说的没错,人世间最遥远的距离,就在心之间,但不是和别人,而是与自己。无法正视自己,做与自己的心背道而驰的决定,恰是人世间最遥远的距离!” 神父微笑道:“或许,每个面对爱情的男生和女生都是蠢笨的。阁下觉得,该如何打破他们的阻隔?” “失去了就会回想起拥有的可贵了。”路明非微笑道,“我本来是想让楚叔叔教会师兄什么是爱情,可现在诺恩斯的‘逼迫’更合我意。” “爱情是双向的,师妹主动了这么久,也该轮到师兄了。” “喜欢可以是一个人的事,但爱情是两个人的事。” …… …… “情况就是这样。”楚子航简要地描述了面临的局势。 “专家模式……或者说Hardcore模式,在很多游戏中这个模式是不能复活、不能读档的,就像真正的人生一样,战死就真战死了,道具级别全部归零。”芬格尔单手握着方向盘道,总结道,“看来外挂要到期了。” 夏弥狐疑道:“妖精指的是诺恩斯的族群?她有提过吗?” “她之前强调过自己是魔女,但没说过妖精,不过你和女人讲道理就是你的问题了,师妹别和那个坏女人学。”芬格尔撇嘴道,“另外,师弟你也别盯着七个小矮人看了,人要往前看嘛。” 楚子航点头,直接阖上眼,再次进入冥想状态。 夏弥坐在他的身边,轻靠着椅背,歪着头看着男孩和睡颜别无二致的冥想状态。 他的睫毛很长,因为专注于冥想而一动不动。 夏弥静静望着他,有些走神。 诺恩斯的话一直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即使当时的自己毫不犹豫地给予回击,可有些事不是否认了就不存在了。 即使死去也不会给任何人造成困扰的世界吗? 她忽然感到有些寒冷。 无论是对于龙族还是人类来说,四大君主的命运好像都不是那么重要。 王座上的他们只能相拥取暖,即使死去,也不会给其他人造成影响,人类只会欢呼他们的死亡,同族则只想掠夺他们的骨、血。 还真是被那女人完完全全的说中了…… 夏弥慢慢抬手,手指轻轻抚过楚子航的侧脸。 如果我死去,你一定也会伤心的吧? 可你伤心的只是夏弥的死,而不是真正的我。 那女人好像又说中了,我真的快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夏弥,还是耶梦加得了。 是面具戴的太久了吗?还是说其他的原因? 夏弥怔怔地坐在那,忽然别过头,看向另一个方向的车窗外。 与其等待未知的命运转角,倒不如就和那女人说的一样主动试一试。 就像自己说的一样,连尝试一下都不敢的话,才会输的一败涂地吧? 可如果输了呢…… 她的目光侧望着车窗外,眸光仓惶,双腿蜷曲在车座上,双手轻轻抱住大腿,或许是这个雨夜的寒气,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 …… 楚子航重新进入冥想状态,精神穿越到了不可知的世界。 他越过了巨人与矮人的时代,来到了更久远的纪元。 这是一座鸟语花香的世界,背后有着透明羽翼的妖精们穿行在森林中,庞大的古木与天齐高。 他知道自己没有更多的时间了,略过了对风景的欣赏,寻找这座纪元最核心的地带。 那是一株耸立在世界中心,延伸向天穹之顶的巨树。 他顺势登高,沿着古树一路攀高到了树冠顶部。 身披白色薄纱的女祭司背对着他,跪坐在地上,低声诵念着古老的语种。 在女祭司面前,神情倔强的女孩席地而坐,偏着头,不去看女祭司,就像和家人闹矛盾的孩子。 楚子航抬脚向走向他们,可世界忽然崩塌,他从这座世界被抽离了出来。 这次的重启……好快! “刚才奥丁苏醒的时间比之前提早了三分钟。”前排的芬格尔凝重道。 楚子航向窗外看去,整个世界都微微颤动起来,悬浮的雨滴摇摇欲坠,好像即将从梦中醒来。 他深吸口气,不敢再浪费时间,重新进入冥想。 他直接出现在了树冠顶部,可眼前的女孩和祭司却不见了。 正当他无措时,一位头戴冠冕的中年男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不算高的身影,却伟岸的仿佛顶天而立,面容平凡而带着无尽威严,他只是站在这就仿佛登凌绝顶,俯仰天地,牵动着整座世界,成为一切的中心! 至尊! 楚子航的脑海瞬间冒出这两个字眼。 世界陷入了灰白色。 高空撕裂的风声都随之定格,涌动的暴风静止。 唯一的彩色从他的身后走出,伸手轻抚着同样陷入灰白色的男人的虚影。 “恭喜你终于找到了这里。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 “看到那东西的感觉。” 诺恩斯回过身,微笑着,手指指向了头顶,这座古树至少有数万米的高度,而她所指的方向是天外的领域。 楚子航抬头,看到令他头皮发麻的一幕。 那是无数从天外而来的陨石,无穷无尽,如若不是世界静止,它们本该燃烧着火光,化作倾覆世界的火雨! “这就是导致第三太阳纪覆灭的‘循环之灾’。”诺恩斯道。 “……和玛雅预言中的一样。”楚子航低声道。 “当然一样,你们以为那是预言,可那实际上是历史。” “我们的纪元会遇到什么?”楚子航忽然问道。 在玛雅预言中,世界先后毁灭于风暴,洪水,火雨以及地震,却唯独没有说第五太阳纪会遇到什么。 他们用来形容第五太阳纪的只有“空”、“零”、“一切毁灭的源头”。 “你真的很敏锐。”诺恩斯轻轻撩起耳边的碎发,叹气道,“我没法给你答案,因为我也在寻找,有个人也许知道答案,但他不告诉我们。” “是谁?!” “一只长了翅膀的鸟人,活的比我久,大概算是这世上活的最久的生灵了。” 楚子航沉默着。 巨人矮人妖精都有了,鸟人指的是……天使吗? 如果说这个纪元将遭遇和这等灭世的火雨类似的灾难,那么龙族可能和人类一样都在等死! “这里发生的事外面看不到也听不到,所以有些话我可以毫无顾虑地和你说。” 诺恩斯盯着他,慢条斯理道,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每个太阳纪都有且只有一个主角,第三太阳纪是妖精,第四太阳纪是巨人,矮人和巨人是同族,只不过走向了不同的发展道路。” “你说,第五太阳纪的主角是龙族,还是人类?” 楚子航精神一震,第五太阳纪的主角,究竟是龙族还是人类? 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这么看来的话,或许第五太阳纪的‘循环’早就出现了。”女人嫣然笑着,笑容中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楚子航沉默良久,沙哑着嗓音问道:“我能否问你个问题。” “问。”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路明非的人?” 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诺恩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中有嘲弄之色,似乎在说你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但她不答反问道:“你知道龙族力量的极致是什么吗?” “……改变规则?” “太笼统了。我就直接告诉你吧,龙族力量的极致不仅能改变未来,甚至能够改变过去。” 宛如魔鬼的低语声响起在耳畔。 宛如醍醐灌顶,楚子航脑海中涌现出无数的可能性。 “好了,你该回去了。” “回去?”他回过神。 诺恩斯转过了身,面向那威严的男人,轻声说道:“你不属于这里,你该回到属于你的世界,去守护你的女孩了。” 楚子航的心被攥紧了,说不出一个字,一股沛然到莫之能御的深沉、浩大的悲伤,如同喷涌而出的冰冷水流,铺天盖地地涌出。 他按了按自己的心口,那里空荡荡的。 眼前的女人背对着他,背对着整个世界。 她的眼中只有面前的男人。 世界悄无声息地恢复了应有的色彩。 在这一切的最后,楚子航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从天而降的漫天火雨,看到了燃烧自己沉默对抗世界的男人,看到了沿着阶梯登顶树冠却迟来一步的少女哭着坐倒在地上…… 第一百四十章 那个女孩 车厢内的三人一同睁眼,无数金色的眼睛仿佛一对对萤火虫飞舞在黑暗里,在车厢外将他们团团围住。 整个世界都在剧烈地颤动,静止在空中的雨滴以极慢的速度缓缓落下,无异于代表此地的封印正在被打破。 一切都即将从梦中醒来! 周围的死寂中传来悠长而沉雄的马嘶声。 自诩神的生物终于冲破了封印! 海潮般的威严从天而降,八足天马喷出的雷霆化为细碎的电屑,“奥丁”沐浴在金色的光焰中,身形高大如山岳。 他白银面具上反射着寒冷的光,一如既往地缓缓抬起手,宛如拉开了致命的长弓,手中握着的是锁定命运的昆古尼尔,比之此前数十次重启都要恐怖的威压锁定了他们! 这股重压就仿佛一座山岳压了下来,他们根本无从躲避,也无法抵御。 强烈的死亡意志锁定下,他们似乎只剩下引颈就戮的选择。 “师弟!靠你了啊!”芬格尔怒吼一声,翻身下车,他双臂肌肉膨胀,散发着铁青色的光,双手抓起一旁的小轿车,炮弹一样将它扔了出去,挡在了昆古尼尔与他们的中心。 无形的枪风扫过,贯穿了轿车,让这台轿车在空中化作一团火焰。 “我找到钥匙了!你们躲在我的身后!”楚子航也怒吼着,他直面着坐落在大厦顶端的神,将夏弥拽到了自己身后。 他一只手高举剑鞘,一只手抓住夏弥的手,脸上满是怒容,这次不再是游戏,而是人生,人生没有重启的机会,所以他必须挡住。 就在无数白丝锁定楚子航身后的夏弥时,一道庞大的灵苏醒了,自剑鞘中苏醒! 风雨依旧肆虐,可一切忽然就静下来了,静得像是天地初开,万籁俱寂。 在这寂静中,时间似乎被拉长了。 八足骏马马鬃飞动,空气中雷屑翻飞,宿命之枪昆古尼尔上翻动着死亡的黑色气息,奥丁的动作那么缓慢、强大而又优雅,这是一场剥夺生命的仪式,那支枪一旦脱手,夏弥的生命便将熄灭在这个世界上。 哪怕是挡在夏弥面前的楚子航,眉心处也感受到即将被贯穿的命运。 这就是死亡么?楚子航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握紧了从树冠顶部获得的钥匙。 微型的金色领域释放于剑鞘周边,很快就千百倍的膨胀扩散,化作一道球形领域将他们三人保护在里面。 也是在这时,昆古尼尔脱手了。 它翻滚着飞向他们,如同紫黑色的流光,速度不仅不快还很安静,死亡本来就是这么安静的事。 只是一眨眼,它就已经来到了楚子航面前,紫黑色的流光与金色屏障发生碰撞,两重领域交界地产生了巨大的冲突。 仅仅是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就几乎将三人击倒,可这把枪仍然停留在了金色屏障外。 它真的被拦截住了。 昆古尼尔悬停在空中,枪尖点在金色屏障上,一丝丝的细碎纹路从枪尖处蔓延开来,这些裂纹在空中展开、延伸,似乎破碎只是时间的问题。 楚子航心中一沉,诺恩斯没有骗他们,这把剑鞘真的是昆古尼尔的克星,或者说两者互为克星,可决定胜负不是两者本身,而是使用他们的人! 不是谁拿了神器就都能登顶封神的。 相较于“奥丁”,他太孱弱了,根本无法发挥这把剑鞘的全部能力! 怎么办?继续僵持下去领域终将迎来破碎的结局,他们没有摆脱死亡的命运,死亡依旧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心灵的渴求……心灵的力量……他到底该怎么做? 轰然震动从前方传来,大地都震颤了一下,八足骏马从大厦顶端跳了下来,踩着水雾奔腾,最后猛地直坠地面,碎石飞溅,尘灰弥漫,“奥丁”手握着一把弧形重剑,向着他们冲锋而来! 昆古尼尔依然在与剑鞘的领域对峙,楚子航深知如果奥丁的冲锋落在金色领域上,将彻底打破二者间的平衡! “别乱来啊混蛋!”路边的树木被连根拔起,双臂肌肉雄浑的男人挥舞着它狠狠砸向奥丁! 弧形重剑斩断了树木,可“奥丁”的身形也被打断了冲锋。 一枚手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八足骏马的脚下。 伴随着爆炸声,火光炸起,尘灰烟雾弥漫开来。 但芬格尔手中动作压根没停,他根本不认为这枚手雷能给对方带来多大的麻烦,他不断从衣领中掏出一件件形式奇怪的炸弹,有打火机、银行卡、钥匙挂坠等等,一看就是装备部特制。 一枚枚炸弹不断丢在了浓烟中,爆炸声不绝于耳,浓烟滚滚而起。 就在这时,铁剑挥动,骤起的剑风将浓烟吹散,露出里面毫发无损的“奥丁”与他的宠物。 这些炸弹完全没给他们带来任何伤害,似乎有重贴身的空气屏障挡在了冲击波、火光前。 而这时,楚子航也同时来到了“奥丁”的身前。 他将剑鞘插在地上,继续维持着炼金领域,让夏弥一个人呆在领域内,昆古尼尔锁定的是夏弥,只要她在领域内,前者就依然会与领域维持僵局。 他无法阻止昆古尼尔,但他能阻止“奥丁”! 这并不是真的奥丁,真的奥丁早已被他的弟弟洛基囚禁,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假身,一具承载了他们部分力量的假身! 他并不是不可战胜! 村雨从刀鞘中拔出,刀弧美得像是少女新画的眉,镜子般的刀面上反射出细碎的雷光。 他狮子般怒吼,高高跃起,双手握刀,村雨斩断了风雨,目标是对方的面具,他心里想着很多年前的男人也做过类似的事,男人咆哮着跃起在空中,挥刀杀神,那一刻他的背影灿烂得像是焰火。 而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 仿佛昨日之景重现。 他的身影灿烂的也犹如朝阳。 …… 夏弥呆呆地看着拼死在试图扭转自己命运的男孩的背影,双手捂住嘴,身形微颤。 她心想自己真的能在他面前瞒一辈子吗? 他们真的能有一辈子这么漫长而幸福的光阴吗? 等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会如面对奥丁一样愤怒地提刀,还是茫然失措地痛苦着离开自己,又或是这个男孩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选择? 她突然胆怯了。 …… 弧形重剑横撩挡在了村雨的刀锋下,楚子航一脚踹在重剑上,借力回落地面,再度发起冲锋。 一旁的芬格尔没有再掏出炸弹,而是举起了伯莱塔手枪,将炼金子弹填入弹夹,瞄准八足骏马的马腿。 有道是射人先射马,这家伙深谙其中精髓。 楚子航踩着马头再度跃起,身形猛地旋转,长刀带起一道刺眼的弧光,雨水溅开成圆,他挥着刀横斩!向着奥丁!向着神的头颅! 连续三枪炼金子弹击打在了马腿上,八足骏马发出愤怒的嘶鸣,脚下却是一个踉跄,连带着身上的“奥丁”也出现了失衡,手中的弧形重剑没能挡住这凶猛的横斩。 可无形的空气屏障却是最后的一重守护,两人堪称完美的配合还是没能对“奥丁”造成伤害。 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眼前的家伙即使是没有昆古尼尔在手,实力依然强大无比,人形态可能还束缚了他。 另外楚子航察觉到了,这家伙不具备自我意识,几乎完全依靠战斗本能,就像提前输入战斗指令的傀儡,每次战斗前都必然投掷昆古尼尔。 不过这家伙本来就只是洛基的傀儡罢了! 碎裂声忽然从身后传来,宛如冰川开裂的声音。 楚子航惊恐地回头,昆古尼尔的枪头旋转着贯穿了金色领域,以一种缓慢而势不可挡的速度继续前进! 而它的前方,是神色寞然、仓惶的女孩。 可那个叫夏弥的女孩没有看向昆古尼尔。 她绝美的面容上,除了被狂风吹动的纷乱缭绕的发丝外,还有一股超脱寻常的平静,就和先前一模一样的平静。 她在这样的平静下注视着男孩,双目黯淡,有一种清婉忧伤,摄人心魄的美丽。 那种陌生隔阂感再度涌来。 可他没有时间去思考了,他松开了村雨,发了疯似地在昆古尼尔彻底贯穿领域前回到女孩的身前。 他再度握紧剑鞘,拼命唤醒着剑鞘中的灵,挡在了夏弥和昆古尼尔之间。 柔软的身体从后面贴了上来,那种阳光雨露的气息将他包裹,冲淡了空气中的死亡气息。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似乎想在死前最后一次握紧。 “不!”楚子航睚眦欲裂的目睹着昆古尼尔冲破金色领域,紫黑色流光翻滚着要将他们贯穿! 他绝对不要再度经历和曾经一样的痛苦! 他曾经失去过一次了,痛了整整六年也没能好转,如果还要再失去一次,他情愿和她一起死去! 那绽放于心灵深处,发自本心的渴望终于得到了认可。 被昆古尼尔贯穿的金色领域突然大放光明! 【我们感受到你的意志了。】 “谁?”楚子航的意识站在一片漆黑中,远方是一团金色的光影。 【理想乡,妖精森,随你怎么称呼。告诉我们你的诉求吧。】 “诉求?” 【发自心灵的诉求,即使死去也要改变的命运,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护的东西。】 “保护我身后的人!”他毫不犹豫道。 【即使……】 “即使?”他茫然着。 【即使她不是人类吗?】 “你在……说什么?” 心脏顿挫间,灵魂抽离肉体的那一瞬间的惊悸与惶恐涌上心头。 【我们明白了。】 “……” 【我们明白了你发自本心的诉求。】 “你到底明白了什么?!告诉我!” 【人类啊,为何要愤怒?难道你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的心吗?】 …… …… 极尽璀璨的光辉于剑鞘内升起。 金色水流恍若无穷无尽般汩汩流淌在他们的脚下。 颂歌般的礼乐声浮现,一束金光以他们为中心,笔直贯穿向天穹,耸入云端,又如垂天之树,衍生出的枝丫将雨云密布的天空染成了鎏金色。 一个全新的炼金领域扩散全场,覆盖了昆古尼尔的领域。 这一刻。 有水滴落于湖面之声响起。 犹若万灵初生于世间最初时的啼哭。 恍如晨曦破晓的曙光自楚子航手中绽放。 这把第三太阳纪最后的秘钥,继承了第三太阳纪所有生灵共同守护之心愿的遗物,于此刻响应了这个男孩的本心。 纵是真正的昆古尼尔也无法贯穿,乃至是触及的绝对守护降临! 楚子航抬手握住了昆古尼尔,璀璨的金色流淌在他的指间,隔绝了这把锁定命运的长枪。 巨大的叹息声回荡在走廊里,连接枪头和夏弥心脏的白色丝线渐渐淡化、消失,像是枯萎的植物。 在面对互为克制的【遥远的理想乡】时,这支有生命的枪疲惫地选择了放弃。 楚子航真正唤醒了这把神器,可他的心中却毫无喜悦,反而满是冰冷。 他的心中心脏倏忽地沉下去,仿佛直坠向深不见底的深渊。 因为女孩握住他手的雪腻柔软的手松开了。 就像是这个季节枯黄色的落叶缓缓飘落水面,随着奔流不息的溪流就此远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要……” 那无意识间脱口而出的话语,却终究没能叫住身边离弦之箭般冲出,又仿佛在逃离的女孩。 不要…… 不要离开…… 不要将选择权交给我…… 他忽然觉得浑身冰寒,那仿佛标记春天的栀子花的气息正在离他远去。 他在昆古尼尔面前守护住了女孩,却没能阻止女孩从他的身边离去。 那个叫做夏弥的女孩不见了。 各种龙类特征出现在她身上。她的衣服被鳞片和骨刺撕裂,赤身裸体,浑身钢铁般的肌肉,嶙峋的骨突出现在前额和下颌,膝关节反弯,娇美的小腿现在应该叫做“强劲的后肢”。 她的身材依旧纤细玲珑,但全身是铁青色的,随着呼吸,锋利的鳞片缓缓舒张,黑色的鳞片响亮地扣合起来,就连那张绝美的脸上也布满了细小的狰狞鳞片。 她的黄金瞳越发炽烈,眸光中再没有那个女孩的甜美可爱,反而冰冷如霜。 她的面骨发出“咔咔”的微声,扭曲起来,嘴裂变大,牙齿突出如利刺,她在半空中在急剧地龙化,而后猛地一拳打在了八足骏马的头颅上,八足骏马瞬间爆裂成无数血块。 她击中了八足骏马的“眼”。 这便是大地与山的权柄,找到“眼”,她就能一击溃敌! 如此陌生。 又如此强大。 而这才是她真正的本来面目。 “奥丁”下马,举起铁色的重剑落向她的头顶,她的身影鬼魅般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他的身后,利爪划过他的后脖。 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怪物们己经来往冲突了多次,留下无数残影,利爪和重剑划出黑红色的血丝。 整个世界都被他们的咆哮厮杀声所覆盖。 而在失去了昆古尼尔后,这具假身的实力似乎也就和她持平。 她凭借着自己的高速不断躲避重剑,寻找着对方的眼,在无数次的交锋试探后,刃爪从“奥丁”背后透出,黑色的浓稠鲜血飞溅而出。 “奥丁”的身躯忽然僵在了原地。 重重跌倒在地。 在这一切的尾声,世界依然寂静如旧,静的让人感到可怕。 惶然慌张。 周围的空气都粘稠了起来。 男孩和女孩相视而对,久久无言。 明明彼此间几乎触手可及,却又好像远隔天涯,横跨着两座世界。 夏弥忽然抬起脚,似要向他走去。 悬起的脚却停在了半空。 因为那个男孩下意识握紧了刀柄。 耶梦加得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脚,微微仰头。 龙化后的她身高不在楚子航之下,她的眼瞳中倒映着黑色的天幕,雨水落在她的眼瞳中泛起点点涟漪,再不见男孩的身影。 不知是讥讽还是自嘲的轻笑声响起。 她扬着头转身离去,背影干脆利落,宛如提刀斩断了一切情愫,不再有任何留恋。 她是龙王耶梦加得。 她的王座高踞在世界的顶端。 她生来就是俯瞰万灵众生的君主。 祂绝不低头! 第一百四十一章 那个男孩 “雨要停了。” 路明非仰头,这座城市上空密集的雨云正在消退,元素乱流随着某座尼伯龙根的沉眠而消散。 “毕竟小洛基可是很胆小的。”倩影出现在路明非与神父的身侧,她双手交缠在背后,笑着仰头说道,“他可不是他那哥哥,最喜欢的还是躲在幕后。经此一役,就算没能想到是你的回归,也足以让他暂时低调一段时间。” “看到你,就忍不住幻想一脚踩你脸上会是什么样的感觉。”路明非发自肺腑道。 诺恩斯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完美无瑕的面庞,质问道:“看到我这种级别的美人,你居然都下得去手?!” “所以我下的是脚。”路明非目光落向了前方,“抱歉了,两位得暂时退场了。” 神父与诺恩斯也同样看到了那淋着雨走来的身影,微微一笑,身形消失在原地。 那道身影独自走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中,神色漠然而死寂。 她与路明非擦肩而过。 “真是冷淡啊,不聊几句吗?”撑伞等候着的男人苦笑道。 “没什么可聊的,要杀了我吗?” “看上去已经无谓生死了。那来交换吗?反正死都不怕了,那和魔鬼交易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交换什么?” “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提出来,所以交换吗?” “我想要的东西不是你能给的。” 依旧是倔强而冷硬的话语,就像死也不愿低头的死犟小孩。 已然是耶梦加得的女孩没有过多停留,孑然一身地步向了远方。 “诶呀呀,被拒绝了呢。”诺恩斯好奇地凑上前,望着那个女孩离去的背影。 “人类真是一种矛盾、不坦率的生物,明明连死都不怕了,却害怕地从他身边逃离。”神父嗓音中带着一种发自肺腑的感慨,“谁能想到,第五太阳纪诞生的竟会是这样不完美的族群。” “我们小弥可不是人类呢。”诺恩斯微笑。 “可她和人类还有什么区别呢?”神父摇头。 “也对……”诺恩斯声音有些飘忽,“但她还没发现这一点,或者说,她无法踏出最后的一步。” “除非有人拉她一把,拉着她跨过最后的阶梯。”神父微笑着补完了诺恩斯话语。 诺恩斯眯起狭长的凤眸,笑吟吟道:“我们小弥只是模仿了几年的人类,就几乎要被人类同化了,那么梅同学你呢?” 没有理会女人的调笑,神父闭上眼,在胸口画十字。 他睁开眼,面露遗憾道:“我就是缺少了拉我一把的人,诺恩斯女士愿意拉我一把吗?” “滚啊!死变态!别想占老娘便宜!”诺恩斯当场破口大骂。 神父微笑。 “听你俩打情骂俏,我就有种错觉,仿佛看到了复活节岛上面沉默了几千年的石像在掐架。”路明非叹息道,“能麻烦两位圆润地离开这吗?我没空应付你们了。” “当然可以。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期待与您下次的相遇。”神父鞠躬行礼,笑着转身离去。 诺恩斯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去。 她站在路明非身边,与他一同望着尼伯龙根内的楚子航,沉默良久,方才幽幽道: “昆古尼尔能贯穿命运,却贯穿不了心之壁。能够抵御昆古尼尔的理想乡,也挽留不了两颗越走越远的心。” 路明非回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诧异道: “诺恩斯阿姨最近青春期爆发了?你搁我这玩什么伤痕文学,不知道论年龄你是我祖宗,论伤痕文学我是你祖宗吗?” 双重暴击。 诺恩斯神情一滞,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 …… 芬格尔站在他身边,翻出一根皱巴巴却保存完好的烟,自顾自点燃,吐出一缕烟雾。 他点烟的手很稳,火光照亮他的脸时竟然有贵公子般的孤单。 他的嗓音前所未有的低沉与沧桑:“嘿,师弟,那个妞好像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楚子航失魂落魄地抬头,看向与往日完全不同的芬格尔。 他不再是往日脱线的模样,金发下的眼瞳深邃如渊,看不见尽头,整个人的气场脱胎换骨,从脱线不靠谱的延毕师兄变为久经沙场的“老”男人。 他还年轻,可却早已死去。 楚子航还需要以自律来使自己牢牢恪守复仇的信念,可他不用,他以大快朵颐、大口喝酒的暴饮暴食来回应自身慷慨赴死的决意,他早已燃烧了自己的灵魂。 当他吐露心扉的时候,满脸无所谓和淡漠,却仿佛每个字都蕴含着世间真理。 楚子航心生恐惧油然而生。 大家好像一下子都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从师弟到夏弥,又从夏弥到芬格尔。 又或者说他所认识的,从来都不是大家最真实的一面。 这就是心之壁吗?心与心之间的绝对距离,你觉得你和他很熟,已经足够了解他,可事实上你所认识的不过是戴上了面具的他。 这个世界有谁能摘下面具坦然地面对任何人呢?即使是父母和子女也不行,他曾对那个叫做爸爸的男人恨铁不成钢,可在失去他的那天才发现,这世上竟然存在这么威风这么勇猛的男人,而这个男人恰好是他的父亲。 连血亲间都是如此,拿什么去要求别人? 可如果什么都是假的,那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师兄觉得,我该怎么做?”楚子航沙哑着嗓子。 “为什么要问我呢?”芬格尔叹气,点着心口道,“难道你不该问你自己吗?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人类这种生物再是会欺骗别人,也是骗不了自己的。” “正是不知道,才问你的。” “那我的答案是,回去睡一觉,睡上个两天三天,你就能得到发自内心的答案了。” “这么草率的答案吗?” “因为你的问题就很草率,感情这种事情为什么要问别人,做自己想做的就对了。人嘛,一辈子总会遇到对的人或者错的人,可就算在错误的时间里遇到了错误的人,谁又能说这段感情也是错误的呢?” “师兄好像真的很有经验……” “没啦,我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也只会爱一个人。剩下的经验都是帮学弟学妹们做爱情咨询积累的,你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样啊……” 那个男孩收起了村雨和剑鞘,摇摇晃晃地向着远处走去了。 芬格尔沉默地目送他的离去,然后来到了假身的尸首前。 在被耶梦加得找到了致命的眼后,这具假身已经被破坏了所有神经中枢,芬格尔摘下了那具出现裂痕、残破不堪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个外国人的脸,具有明显的日耳曼人的外貌特征。 …… …… 撑伞等在路边的路明非,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那个男人。 “师兄!”他挥手喊道,撑着伞小跑到淋着雨,仿佛失了魂魄一样的男人身边。 楚子航慢慢抬头,往日永不熄灭的黄金瞳似乎早已被大雨浇灭了,在看到路明非后,他的眼中才微微亮起一丝光。 他停下脚步,坐在了路边,沉默很久,似乎在为接下来的发言措辞。 “师弟,你还记得返校那天你在披萨馆里说的话吗?” “当然。” “可我记不清了,你当时说我一直很照顾你,每句话每个字都带着真挚而热烈的感情,可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照顾过你,我们那时候只是互相知道名字却不相识的关系,所以当时我有些莫名的愧疚,也有些难过,就好像辜负了别人的期待。我一度以为那是你对人生的美好憧憬,每个人都会希望遇到一个能各种照顾自己的‘榜样’,而你恰巧视我为这样的‘榜样’。” 楚子航轻声说道, “可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你似乎真的和我很熟,就好像认识了我很久一样。你说男人的友谊坚若金刚时,我就觉得我们的友谊与羁绊真的经历过比生死还要残酷的考验。” “返校的那天晚上,你围绕着我身边有没有一个和我一起长大的女孩不停追问我,向我强调天降青梅,还让我不要负隅顽抗,那时候我以为你开玩笑,甚至是以玩笑掩藏自己。直到我遇到了夏弥,想起了某些被尘封的记忆……” “你从未在我面前掩藏身份,甚至没在暴露身份后主动找我谈过话,这种信任真的让我不知怎么面对。” “你说我曾经对你说过,要帮你一起打爆婚车的车轴,可我不记得我说过这句话,我们要打爆谁的婚车?” “你似乎早就知道我会再次遇到夏弥,对我们做出了种种‘预言’。” “还有其他一些零零散散的细节,每个细节都仿佛在告诉我,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了。” “可我真的记不清这些似乎本该死也不能忘掉的事了……” “师弟,到底什么才是真的,什么才是假的?” “还是说我又在不知什么时候,遗忘了一段有关我们的记忆吗?” 未停的暴雨中,那个仿佛回到了六年前,瞳孔是浅栗色的男孩目光迷惘,突然找不到方向了。 他逐渐分不清真实与谎言的界限,开始怀疑身边的一切,友情、爱情,乃至是亲情。 他的人生难道只是一场场谎言吗? 路明非沉默着。 他站在师兄旁边为他撑伞,却无法为他遮去心中的雨落狂流。 他可以让这漫天雨水倒流回天空,却填补不了这个男孩心中空缺的部分。 “师兄,一切都是真的。”路明非终于给出了答案,他俯身蹲在师兄身边,轻声说着,“我啊,是绝对不会欺骗你的。” “这样啊。”楚子航隔了许久才回应道,“有人告诉我,龙族的力量不仅能改变未来,还能改变过去。” 他抬起头,那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暗淡着,其中夹杂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嗓音颤抖着, “这很不可思议,如果是以前的我,是决然不会轻信这种事的。但如果说你不会欺骗我,而这一切又都是真实的……那我是不是能这么理解?” 路明非的神色凝固了。 他沉默地望着远方灰沉沉的天幕,似在自语又似在回应师兄的问题。 “我刚才果然应该一脚踩在那女人脸上,让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师弟,在原先的故事里,我们的结局是什么?” “悲剧收场,你亲手杀死了她,刺入她的心脏。” “我能杀死一位初代种?” “当然,只要那个女孩真的喜欢上了你。你知道在电视剧里,反派为什么老是被翻盘吗?” “……因为话多?” “恭喜你听懂了这个梗。反派总是因为话多被翻盘,而这世上话多的除了反派外,还有那个总是围在你身边叽叽喳喳的女孩。她那么喜欢你,多说几句话算什么,她恨不得与你分享她的全世界。” “可这不是电视剧……” “这座世界可比电视剧要荒诞的多。” 而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连同时间与命运都一同凝固。 “要我去杀了她吗?” 打破凝固的话语 楚子航难以置信地抬头,师弟微笑着,还是那张熟悉的笑脸,可笑容中却没有一丝温度,以至于周遭的温度变得冰冷刺骨起来。 他没有在开玩笑。 “别这样看我,师妹本来就是龙王嘛,所有龙类都该死,师兄你不是这么想的吗?而且她骗得你很惨吧?玩弄的团团转,完全是在玩弄你的感情啊,你是这么认为的吧?我还从来没见你这么手足无措过,所以我来帮你把她杀死吧,你觉得这个提议如何?作为报酬,我就收你四分之一的命,划算吧?” 他说的如此轻佻如此平淡,却每个字都像从牙齿中蹦出来,化作一道道刀锋逼迫在楚子航的眉心,残忍地剖开他的心脏,让那最阴暗的地方曝光在阳光下。 “那你呢?!”楚子航的额角突然青筋暴起,压制不住地爆发道。“你难道不是龙类吗?你也是龙王吧?你是比她更强大的龙类,即使是手握昆古尼尔的奥丁也不是你的对手!如果她该死,那你呢?!” 酣畅淋漓的怒吼穿透了雨幕,仿佛积压在心底的情绪都随之轰然倾泻。 “我是你的帮凶啊。”路明非轻声道,“我说过的吧,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支持你做你想做的任何事。那么师兄,你究竟是想杀死她,还是想再次拥抱她呢?” 他颓然低下头。 给不出任何答案。 远处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车灯的亮光刺破了雨幕,明晃晃地照来。 “师兄,末班车来了,错过那个喜欢你的女孩后,还要错过回家的最后一班车吗?”路明非望着楚子航的背影。 那个失去了什么重要之物的男孩似乎没听到,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脚步一深一浅地向远方走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等待黎明升起(一) 路明非目送着楚子航独自走向远方。 他要去哪? 可能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这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芬格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撑着伞走到了路明非身边,望着楚子航的背影。 “接下来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我们只能引导,心结还得师兄自己解。” “说起来我是不是来太早了,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芬狗挠了挠头。 “装你大爷。本来也没想瞒你。”路明非竖起中指略表敬意。 “那我也没听你说啊!” “你也没问啊!” “那我现在问了!” “抱歉,我现在很伤心,完全没有倾诉的欲望,下次再聊。”路明非捂着心口,黯然神伤。 “淦!你不还是瞒着我!”芬格尔大怒。 “不不不,我只是因为师兄和师妹的事有些黯然神伤,没心情想其他的事。”路明非摆摆手,正色道。 “……我之前问你楚子航是不是诺顿二号。”芬格尔忽然说道。 “我不是告诉你不是了吗?”路明非诧异回头。 “他确实不是,但师妹是什么鬼?!” “诺顿二号啊。”路明非理直气壮道,“你不都看见了吗?哪怕是洛基的一具假身,失去昆古尼尔后实力也至少是次代种,这还是弱的假身,要换具强点的傀儡来,我都不敢放你三去和他火拼。但就算是次代种,毫无装备的情况下,你们也根本没胜算。要不是有师妹给你们压场子,我哪敢放你们上场。” “听上去,有点像黑心奴隶主鞭笞着名下的奴隶上角斗场挑战怪物。”芬格尔摩挲着下巴胡茬。 “怎么会呢?要真是角斗场和黑心奴隶主,我肯定早低价把你转手卖给敌家了。”路明非真挚道。 “说起来,我在古巴的……” “古巴送死小分队?”路明非打断了他,回忆了下道,“也不能说毫无作用吧,末日到来后还是救下了些普通人的,可惜没多久就死全了。哦,你死的比他们早。” 芬格尔一直在私下求购龙类血清,也一直在古巴组建自己的屠龙小队,这是路明非在上一世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前世说着什么去古巴躺在少女咖啡色大腿上享受雪茄当然是胡扯,这种男人怎么可能真的让自己再次陷入温柔乡。 属于他的理想乡早在多年前就破灭了。 他的胸腔中只剩下复仇的火焰支撑着他那支离破碎的灵魂。 “不会吧,我还死他们前面?”芬格尔震惊了,“我这么稳重的男人怎么可能死他们前面?” “你那是狗。”路明非吐槽道,“汉高可以信,但汉高死后,他的手下就不能信了。” “明白了。”芬格尔沉默了会道,“说起来,你真的觉得师弟和师妹能走到一起,会不会太过于魔幻了?” “龙王是不会死去的。”路明非轻声道。 “什么?”芬格尔皱眉,这话题跳的太快了,他都有些跟不上了。 “承载了世界规则的四大君主是不会真正死去的,规则会死吗?当然不会,规则死了,这座世界也就到了末日。”路明非平淡道,“就如诺顿一样,他仍会归来,区别只在于时间长短。” “所以……”芬格尔隐约感觉自己抓住了那一线灵光,愣愣道,“你准备走感情征服线,用爱情束缚龙王?这是什么打着拯救世界的名号的恋爱游戏吗?” “你知道人类最强大的武器是什么吗?”路明非笑道。 “科技?”芬格尔试探道。 “不,是‘感情’。”路明非纠正,现学现用道,“昆古尼尔是这世间最大的bug之一,它能贯穿几乎所有的东西,却贯穿不了心灵间的壁垒,也无法超越生死。而感情这种无形的东西,却总能超越生死的界限,打碎心灵的壁垒,这才是世间最无解的bug。” 芬格尔神色有些震动,似乎没想到师弟能说出这种话。 “这场游戏内的展开全在你的预料和掌握中吗?”沉默片刻后,他问道。 路明非想了想道:“你还记得我们在寰亚集团地下室见到的那个中年男人吗?” “当然,他有问题?” “他就是诺恩斯cos的。” “她是变态?!” “我之前也没发现。所以大可不必把我想象的那么全知全能,我可不是上帝,哦,有人告诉我上帝也不是全知全能的,那大家都一样。”他拍了拍后脑勺,“我本意是让你带着师兄去他老爹住处看看,可某些人的乱入打破了我的计划,那句话咋说来着,既然反抗不了,那就享受吧。” “太阳纪方面的事情,你还知道什么?这个总能说吧?” “抱歉,唯独这方面我也不清楚,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多少。”路明非摊手。 “你这家伙啊……”芬格尔叹了口气,突然有气无力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我吗?”路明非想起了某人给他的答案,深沉道,“我是这座世界给出的答案。” “……哈?” “别人给我的评价。有一说一,这说法挺帅挺有逼格的对不对?” 路明非严肃脸。 芬格尔定睛看了他半晌才道:“世界一定瞎了眼。” “有时候我也这么觉得,不然为什么相爱的人总是错过?”路明非耸了耸肩,他抬头望了眼天色,笑道,“雨终于停了。” 芬格尔也看去,头顶浓密的雨云终于散去,可黎明仍未降临。 “那是因为现实总是残酷。你永远不知道属于你的女孩会不会在下一秒就松开你的手,就此远行。”芬格尔收起伞。 他摆摆手告别,最后问道:“原计划失败了,要不要继续进行?” “嗯,麻烦师兄了。” “小事,毕竟答应了你的,答应你的事情我就一定会做到。”男人豪迈道,小跑着向高架路的出口跑去。 路明非站在他身后,仰着头,空中最后的雨点映入他的眼瞳中。 所有人都走了,一段故事好像暂时走到了尾声。 曲终人散,灯火阑珊。 只留下编剧的人还站在原地,他似在回味余韵,又似在思索下一场戏目。 黑色西装的小男孩无声出现在他的身边。 他总是在哥哥一个人的时候出现,仿佛这样就能让哥哥心中的孤独和绝望少一点。 他曾说哥哥之所以没有绝望,是因为有人不想也不敢让哥哥绝望,总是施舍般地给予哥哥一点点的温暖,可他却似乎没发现,他才是那个一直给予哥哥最后一丝火光的存在。 又或许发现了,也无所谓? 能怎么办嘛?难道真能狠下心不管他吗? 既想看到他的脱胎换骨,又不忍心将他彻底推入深渊,这样矛盾的情愫到底持续了多久? 卖火柴的小女孩划了四次火柴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切,在点燃第五次时永远离开了人世。 所以他也给了哥哥四次机会,却决然不敢给他第五次,因为第五次后,这世上就真的再没有那个叫做“路明非”的男孩了。 所有的一切都将燃烧殆尽,曾经的高天之君将真正归来。 可究竟哪个才是他的哥哥呢? 他也有些分不清了。 就像那个逐渐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夏弥还是耶梦加得的女孩。 明明无比讨厌那个将君主一面的自己藏在懦夫面具下的男孩,可又不想真的失去他,失去他就好像失去了重要的家人,你怎能容许仅有的家人就此消失? 哪怕是用以换来另一个家人。 因为这种事从来都不是加减法。 于是只能安慰自己他总会长大,在长大到来的那天前,就再让他任性几次吧。 直到有一天。 他真的突然长大了。 可曾经幻想、期盼过的喜悦却没有如约而至。 自己望着他不再耷拉的挺拔背影时会莫名伤感,因为这个男人趁自己不在身边时悄悄长大了,独自背负起了很多东西。 他做好了很多准备,即使是与整座世界为敌。 却唯独没有准备带上自己 …… “你来了啊。”路明非揉了揉路鸣泽的头。 “哥哥,你注意到了吗?你应该注意到了吧,诺恩斯和鸟人同学都在回避的一个话题。”小魔鬼歪着头,看着哥哥,神色无喜无悲。 “这很重要吗?”路明非反问道。 “应该,很重要吧?”路鸣泽轻声道。 路明非没有回答。 路鸣泽继续道:“听完他们的透底后,我开始思考两个个问题,对于第五太阳纪来说,主角究竟是龙族,还是人类?另外,前四个太阳纪的循环之劫遵循着四大元素,那么第五太阳纪对应的循环之劫是什么?精神风暴?把所有人变成傻子?还是四大元素齐聚,把这世界从上到下一起犁一遍?” “你想到答案了吗?”路明非道。 “好像不用想。” “是啊,不用想,因为小梅同学一开始就告诉我们了。我们就是这座世界给出的答案。” 高架路上的男人宛如一尊石像静默着,他抬头眺望深邃的夜,仿佛在独自守望黎明的升起。 …… …… 临湖的豪宅在略高于水平面的地势上矗立着,今夜依旧灯火通明。 在周围这片黑色的夜里,它亮的像是个巨大的灯笼 女主人和她的三个好闺蜜就在客厅里闹腾着。 “你的铂金包买到没有?我都在等候名单上排了两年了,你说他们是不是只卖给vip?” “买到了啊,上次去欧洲的时候,我在Hermers家买了几万块的小东西,店员悄悄跟我说还有现货,我想都没想就拿下了,不过是浅水鳄的皮,纹路不明显。” “臭美吧你!买到就不错了,什么时候借我背背!” “小娘子,把小脸给大爷亲亲就赏你好啦。” “去死去死!”一个女人蜷缩在沙发上,用光脚去踢对面的女人,被对面的女人抓住了。 四个阿姨辈的女人咯咯地笑着,都蓬头垢面,彩妆在脸上糊成一团,穿着丝绸睡裙玉腿横陈,在沙发上打滚,喝着红茶解酒。 “对了,你家子航和小弥呢?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珊珊阿姨忽然说道。 “不会是莹莹你藏起来了吧?快交出来!我可是还特意准备了一份大红包呢!”安妮阿姨恶狠狠地扑了上来,掐住苏小妍的痒痒肉。 “哎哟哎哟别挠了别挠了,我没藏啦,他们晚上就出门了。”苏小妍咯咯笑着,躲闪着闺蜜伸来的魔爪。 “出门?这么晚……” 门开的声音响起,四个阿姨辈的女人下意识拉了拉薄毯,遮住了横陈的玉腿。 “是谁啊?咦……是子,航?” 距离大门最近的珊珊阿姨愣了下,有些自我怀疑地叫出走进门的大男孩。 这不能怪她,因为往日那个总是酷酷的,不笑却很有派头,从来不会把心里话暴露在脸上的男孩消失不见了。 从门外走进来的男孩被雨水淋透了,可比淋湿的身子相比,更严重的是他的眼睛,死气沉沉,失去所有的光彩,再泛不起一丝涟漪。 他什么都没说,可神情却好像暴露了一切。 苏小妍惊恐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她冲到儿子面前,踮起脚捧住儿子的脸。 她曾经看到过儿子露出这样的一面,那是在六年前,那一天他的亲生父亲失踪了,他就此关闭了心中的大门。 而今天他再次露出了这样的死寂,就好像他又一次失去了什么重要之物。 苏小妍突然问道:“小弥呢?!小弥出事了?!” 一旁的阿姨团听到也顿时急了,连忙围了上来,有的跑去拿毛巾,有的跑去拿吹风机和干衣服。 “她……回家了。”楚子航轻声道。 “回家?”苏小妍一愣,“小弥家不是在北……噢噢,回家了啊,嗯,女孩子嘛,肯定会想家的。” 她突然醒悟了过来,猜到儿子好像是突然失恋了。 可她从来不知道她的宝贝儿子会因为一场恋爱伤成这样,因为这家伙以前别说恋爱,就连走得近的女孩都一个没有。 “妈妈,你……还记得爸爸吗?”楚子航喉结蠕动,艰涩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甚至没敢用“喜欢”,而是用“记得”。 苏小妍忽然沉默了。 这六年里,子航从来没在她面前提到过一次那个男人,那么为什么今夜破例了? 她看着儿子死灰般的瞳孔,也许是出自母亲的直觉,她似乎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肯定。 “子航,记住哦,绝对不要轻易放开你喜欢的女孩的手,放开了,她就会跑了,跑了后,你就很难找回她了,因为找到她的时候,她可能已经被另一个男人握住了手。” 女人轻柔地抚摸儿子的脸,笑着说道,就好像小时候发烧时妈妈坐在他的身边摸着他的头哼着歌。 “可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握住她的手。”那个和六年前雨夜中的男孩相重叠的大男孩低下头,目光惘然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苏小妍突然觉得自己的儿子这六年好像长大了很多,又好像没长大,他仍旧活在过去,活在痛苦的回忆中。 她轻轻拉下儿子的头,额头紧紧贴在一起,笑着轻柔道:“很简单的,妈妈教你,只需要死缠烂打地攥紧就行,不管她说什么也不要松手。女孩子嘛,很好骗很好哄的,她喜欢你的话,就算你说谎她都会信。只是要注意哦,不能让你的女孩失望一次又一次,爱情是双向奔赴的,要一起为了幸福努力哦。这方面妈妈对你有信心,我们子航可从来没让人失望过,以后一定会是个好丈夫!” “妈妈……我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 “那就让自己变得强大。还记得吗?从子航小时候起妈妈就在期盼子航快点长大,长大后好保护妈妈。现在妈妈对你提个小小的要求,将保护妈妈变成保护你喜欢的女孩吧。” “妈妈,这样会不会太狡猾了……” “可人类就是这么狡猾的生物呢,子航知道人类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狡猾吗?” “为什么?” “因为啊,人类总是不能坦率地面对自己,所以有时候我们必须狡猾一点。子航,尝试着更坦率地面对自己吧,好吗?” 客厅内明黄色的灯光下,那个总是没心没肺的女人终于露出了妈妈的模样,爱怜地摸着宝贝儿子的脸,那张与某个家伙越来越相像的脸。 她不知道她的子航究竟遇到了什么。 她只是竭尽所能地为儿子指引通向方舟的方向。 她相信她的宝贝儿子终会走出一条与他父亲截然不同的道路。 到了那一天。 也许全世界都会祝福他们。 第一百四十三章 等待黎明升起(二) 秋天是BJ最好的季节,天空高旷,道路两侧的树上都有金色落叶翻飞落下。 恺撒开着一辆敞篷小车,慢悠悠地在老城区溜达,车后座上驾着刚买来的楠木鸟笼,里面是一只会说人话的八哥,副驾驶座上摊开一件大红色的嫁衣。 他打开那张牛皮纸的明BJ地图,发现自己正穿越长安街去往西便门。 那张斑驳的单色地图上用很小的字写着各种透着古意的地名,让他真正意识到车轮下的这座城市拥有着几千年的历史。 遥想数百年之前,街巷两边都是古风的店铺,仆役们扛着轿子大声吆喝着“避让”奔跑,远眺可见黄色琉璃顶的宫城,满街漂亮女孩们都穿着裙摆及地的古装,打开这张图就像打开了一段历史。 而你心爱的女孩也在这座城市里,她有一头暗红色的长发,戴着一顶棒球帽,吹着泡泡糖,双手抄在牛仔裤的口袋里漫步在街巷深处。 你们隔着高墙,或许就在细长胡同的两头无意中错过。 “今天出去逛逛么?我给你买了件礼物。”恺撒给诺诺发了短信。 “我已经自己出门逛了,不去找你了,你来找我吧。”几分钟后诺诺回复。 恺撒愣住了。 他当然不介意去找诺诺,但诺诺没告诉他该去哪里找她。 他试着再次拨通诺诺的电话,而手机已经关机。 “真是个特立独行的妞。”恺撒有点无奈。 有时候恺撒会觉得诺诺距离他很近,近得能闻见她的气息,可又觉得远在天边。 最初叫诺诺“小巫女”的就是恺撒,你永远无法理解、猜到一个巫女所做的一切,她的思想总是天马行空。 暑假的时候恺撒陪着她去斯德哥尔摩旅游,诺诺摸着窄巷中的高墙,闭着眼睛,漫步而行。 她忽然指着一块被磨光的地面讲一个故事,说十八世纪曾有一个很老的小贩在这里做生意。小贩没有了腿,因此总是坐在地上,地面上深深的痕迹是因为他双手握着帮助行走的铁块,墙上的细小刻痕则是他计算收入的账单。 想到那一刻的诺诺,恺撒用力踩下油门。 这是秋高气爽的一天,他们就该相逢,而他有充足的闲暇,油箱也刚加满,他要开着快车满城去找他心爱的女孩,没有地址也不要紧,他听他的女孩讲过BJ城里好玩的地方,每一个他都能回忆起来。 诺诺靠着路边的电线杆子,口中嚼着口香糖,吹着泡泡。 她没有告诉恺撒自己在哪,并不是女朋友不开心时耍的小性子,多数情况下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开不开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只是想到了就去做,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就像去年在放映厅外溜达时看到放映员大叔接过赵孟华的钱和袋子,所有人都在准备着开演的那幕,而某个傻逼还乐呵呵地以为是自己的主场,她忽然就很讨厌这种正在按部就班上演的悲剧,想将这个该死的、没创意的悲剧打断,毁掉也无所谓。 她确实不在乎很多事情,但她不喜欢那种无力感,那种你不管如何努力,最终都会被命运玩弄的无力感。 泡泡忽然破裂,糊了诺诺一脸。 诺诺惊疑地看着前方的十字路口,一道熟悉的倩影在那飞奔而过。 夏弥? 她这个时间不该和楚子航、芬格尔待在那座南方小城市吗? 她犹豫了下,悄悄跟了上去, 卡塞尔大三课程有教侦查和反侦察,不过大三课刚开了没几节,他们就被学院派来执行任务。 诺诺活用活用仅有知识,好几次差点跟丢,看着夏弥出入各种超市,手中很快就提满了大包小包。 她有些疑惑,掏出手机想打给楚子航问问,可最后还是放下了。 最终夏弥步入了地铁站,诺诺隔了一会跟了上去,却发现自己彻底丢失了她的行踪。 她站在地铁站中左右四顾,却始终没能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找到那个女孩的身影。 …… …… 暮时的日晖透过遮天盖地的疏斜枝丫落在了老旧小区内。 夏弥拎着大包小包,在翻飞的落叶中跑过。 这是一藏在高楼大厦后的老旧小区,满是高大的梧桐树,树叶已经落光了,枯枝把黯淡的阳光切成碎片。 楼道里弥漫着烧煮晚饭的香气,她鞋跟留下的声音好像一支轻快的音乐。 她穿过纷飞的落叶,大步大步地踩着楼梯。 楼道里弥漫着街坊邻里饭菜的香味,锅铲翻炒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钥匙,插入,左转两圈。 哪怕这套动作已经有很久未做过,她依然熟练无比,一气呵成。 之后,她猛地推开门,大声喊到:“我回来了!” 回答她的是屋内扬起的尘埃,和窗外风吹树叶的哗哗声。 带着暮色的阳光扑面而来,在她背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孤独而绝不示弱的影子。 夏弥走进屋内,关上大门。 正对着门的,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巨大夕阳正在坠落。 黯淡的阳光在地面上投落下窗格的阴影,跟黑色的牢笼似的,牢笼里囚禁着某个女孩的心也说不定。 金属窗框锈蚀得很厉害,好几块玻璃碎了,晚风灌进来,游走在屋子的每个角落。 她席地而坐,背靠着落地窗,身后就是坠落的夕阳,她翻开了蒙着灰尘的书,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手指轻轻抚平照片的折痕。 照片上是啦啦队的集体合照,只是左上角的角落里,一个误入的男孩转头看向镜头,面无表情的脸就像一块不会融化的冰。 她的手垂落而下,照片悄无声息落地。 她侧头望着地板上倒映着的窗格影子,夕阳在她背后缓缓坠落,黑暗从窗外蔓延进来,她长长的影子投射在墙上。 那些年里,有个孤独而倔强的女孩就住在这间房里。 没有爸爸妈妈,没有痴呆的哥哥,自然也没有人给她做饭陪她说话。 她站在窗格的阴影中,隔着落地窗看着外面陌生而熟悉的世界,听着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独自揣摩着人类的言行举止。 她栖息在这间狭窄的屋里,四周都是人,就仿佛大海上的孤岛,无边无际的海水将她包围,没有同类,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她望着远方灯火通明的高楼,幻想着有一天要换一座大房子,房子里的布局要按照她的喜好和心意,她玩过换装游戏,收集了很多布局图,例如在阳台上安装一个秋千,这样就可以在每个夜晚到来后坐在秋千上慵懒地入睡…… 那是她心中最大的秘密,是身为夏弥的她所做的最美的梦,而她将这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一个男孩。 可她还是仓惶地从男孩身旁逃走了。 夏弥翻出手机,解锁屏幕,荧光照亮了她的面庞。 她打开相册,相册里除去一些点心、美食的照片外,就只剩下一张独立保存在所有分类外的照片。 照片上只有两个影子,两个相距很近的影子,拍摄的时间是这个初秋某天的下午四点,女孩的影子前倾凑近着,似乎在上前轻吻男孩的嘴唇。 她沉默地凝视着照片上似乎近在咫尺的两道身影,手指轻点在了删除键,手机自动跳出“是否确认删除”。 她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却久久没有落下。 究竟是为什么,自己才会抱有希望的呢? 是因为他莫名其妙地打破了自己的记忆封印? 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人和龙类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可为什么……仍然会抱有期待呢? 因为有个怪物般的存在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可那家伙就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里有余力去照顾别人。 冰腻柔软的纤手不知何时十指相扣,她环抱着膝盖,扎成高马尾的黑发垂落在微蜷的背上,将头埋入了膝盖中,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怪兽躲在黑暗里独自舔舐着伤口。 兜兜转转,她还是回到了起点,一切没有任何变化,所有的努力似乎都只是泡沫,被风一吹就散了。 门外突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 …… 楚子航走下公交车,站在站台上。 夕阳的余晖燃烧着从电线杆子和天线交错的地平线那头斜照过来,斑驳的站牌上只能模糊地看清上面的字体,昏黄的阳光让他有种回到了很久前的错觉。 这里是老城区。 他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走着,来到了多年前造访过的老旧小区。 曾经有个女孩住在这里,后来搬走了,听说是随着父母工作的变迁移到了BJ去,可实际上那个女孩根本没有父母。 她孤独地降临这座城市,最后也孤独地离开。 时隔多年后她再次回到这座城市,身边似乎有了爱的人和爱她的人,可最后她却依然孑然一身地离开,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心。 时光改变了太多东西,却好像唯独没有改变她的命运。 楚子航止步在一株巨大的梧桐树前,默然抬首。 他仿佛在这一刻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就这么站在树下仰望蓬茂的枝叶,叶隙间洒落的阳光斑驳地落在她的裙摆上。 她翘首以待地站在树下,忽然侧身望去,约定中的男孩骑着单车赶来,她的眉眼间露出了盈盈笑意。 他看着女孩坐上男孩的后座,双手轻轻环抱男孩的腰,他们的目的地是水族馆。 那一刻她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不知道。 他猜不透她的心思,他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她。 楚子航突然想起在学院里和夏弥一起去看的辩论赛。 那次辩论赛的主题是“纯血龙类是否拥有爱情”,可令他记忆犹新的却不是这个如今想来异常刺眼的主题,而是主办方戏剧性地将一对情侣分在了正方和反方,展开了一场相爱相杀。 也是在那一天,夏弥问他如果有一天他们不可避免地站在了对立面,彼此互为敌人,他会让她赢吗? 他的回答是“会”。 她的回答也同样是“会”。 她说无论多少次,她都会让他赢。 但如果以路明非给出的结局为参考,她果然说到做到了,可他却失约了。 楚子航又想起来那个巨大的放映厅,光影在男孩和女孩的脸上变幻,那部电影音乐的插曲在他的脑海中循环播放。 画面一跳,又跳到了多年前的水族馆。 他又看到那个女孩站在自己身边,伸出手指,隔着玻璃轻点着海龟的鼻子。 他还在梧桐叶子落满地的长街上见过她。 也在篮球场边密集的人群间隙中看到她一掠而过扎着单马尾的后脑勺。 见过暮色下推着自行车爬山时神色恬静幽然眺望远方的她。 还有她脱下舞鞋光脚踩在花坛边沿上,平伸着双手,仿佛在走独木桥的身影,夜风簌簌而过,淡黄叶子旋舞着从她身边落下,唯美的让人永世难忘。 她曾在舞池中央牵动自己来一场盛大的演出,绚烂灯光下,她的裙摆如孔雀开屏般夺目。 她曾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向他描绘自己理想中的“家”,那时候她眼中停驻的憧憬与流连,简直要融化一切。 她也曾恬静着坐在他和师弟的旁边,笑吟吟地为他们一罐罐开着啤酒,雪腻细长的手指摆弄着那些形如戒指的拉环。 他突然呆住了。 他究竟见过了这个女孩的多少面? 他真的不了解她吗? 他怎能不了解她! 他见过了她的这么多面,理当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才对! 他们间发生了这么多的故事,难道全是假的吗? 刺耳的刹车声,而后是熟悉的吆喝,没有了那夜一闪而现的刻骨深邃,满满的不着调。 “嘿,同学,搭车吗?” 一头乱糟糟金发的芬格尔摇下车窗,这家伙不知道从哪又弄来了一辆五菱面包车,冲他龇牙咧嘴地笑。 “上车,有人想见你。” 楚子航回头。 “路明非?” “当然不是,那家伙要见你自己来就行了,用得着我专程来接吗?”芬格尔瞪了他一眼。他拍了拍车窗,激情洋溢道,“come年轻人!带你去见识下老一辈间的爱情!” …… …… “师姐,你啊,好像来了不该来的地方呢。” 夏弥抬起头,笑容浅浅,看着擅自闯入这间屋子的红发女人。 “好奇心太重的话,真的会死人的哦。” 第一百四十四章 等待黎明升起(三) 诺诺按照短信上的地址找到了这座藏在高楼大厦后的老旧小区。 她站在31号楼下,这是一栋红砖外墙的老楼,年代久远,楼道里采光很不好,只有几盏昏暗的白炽灯照亮,墙上贴满“疏通下水道”的小广告。 楼下楼下不时飘来炒菜的香味和教育孩子的声音,光听都能脑补一番温馨幸福的和谐家庭画面。 她走上二楼,站在了201室的门口。 门居然没有锁,诺诺小心翼翼推开门,走进了屋内,迎面而来的是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窗格的阴影投落在地上,夏弥坐在阴影中,身影在墙上拉的斜长。 她心脏滞停了下。 眼前一幕和她在图书馆中为夏弥所做的侧写呼应上了! 这是一间简简单单的房间,连洗手间都没有,原本大概是配电房一类的地方,电路改造后设备被移走了,空出这么一间向西的屋子,房间内只有一张床,蓝色罩单上落满灰尘,一个老式的五斗柜立在角落里,另一侧的角落里是一个燃气灶台和一台老式的双开门冰箱。 夏弥笑着坐在床前看她,与此同时锁定她的还有那直刺眉心的重压! 这是龙威,随着龙类精神领域释放而生的、可畏的威严,一般只在血统差距明细的情况下才会出现。 要死要死要死……这师妹绝对有问题,不该信路明非那家伙的! 诺诺强自镇定下来,笑容有些难看,晃了晃手中的手机,解释道:“有人给了我地址,让我来看看你,他说也许我能帮得上你的忙。” 空气中那种厚重的威严慢慢消散了。 夏弥重新低头摆弄着手机,嗓音中透露着拒人门外的疏远:“这样啊,那师姐你也看到了,我这里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你赶紧去找你的男朋友吧。” 那种针锋相对的感觉消失了,诺诺松了口气,心头却反而犹豫起来。 按理说房主人逐客了,她就该乖乖转身离去,别给人家添乱,可她真的太好奇了,这个叫夏弥的女孩身上全是谜。 按照学校的档案,夏弥家中是四口之家,除了父母外还有个哥哥,可这间狭小的房间却没有其他人停驻的痕迹,她很早就搬出来住了? 还有那股龙威是什么情况,她也是A级,能让A级的她都感受来自血脉的压迫,这女孩到底是谁?! 诺诺一咬牙,口吻故作轻松道:“你可不像没事的模样,是和楚子航吵架了?也许我可以帮你分析下。” 夏弥抬起头,目光平淡,定定凝视了她许久,空气中似乎又升腾起令人无法反抗的威严。 “小弥?小弥回来了啊!” 先是疑惑、试探的问候,而后便是惊喜地呼声。 邻居老太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闪出来,拎着两根葱,仿佛手提双刀,从诺诺旁边探出身子,瞧见了屋子内的女孩,一脸惊喜。 那张挑不出一丝瑕疵的小脸露出一抹笑容,夏弥起身蹦到门口,笑容甜美:“田奶奶,好久不见啦!” “小弥之前跑哪去了?” “去外地读书了!喏,这是我师姐,她陪我回来的。” “哦哦,我说这姑娘咋这么眼生,还以为来坏人了,原来是小弥师姐啊,小姑娘,小弥麻烦你了。” 诺诺连忙摆手:“不麻烦,您是夏弥的奶奶?” “嗐,我那蠢儿子可没这福分生下小弥这样乖巧懂事的好女孩。”老太太拍了拍夏弥雪白细腻的手,热情洋溢道,“小弥今晚来我家吃饭,带上你师姐,不差那一双筷子的。” 夏弥笑着婉拒道:“今晚就不麻烦田奶奶了,我和师姐一会还有事,是学校那边的任务,等有空了我再去看您。” “这样啊。”老太太遗憾地叹了口气,又拍拍她手,嘱咐道,“那说好了,有空了就来奶奶家坐坐,对了,你王昊哥要结婚了,这臭小子果然没福分把你泡到手,不过新娘子我也见了,还是极好的,也算那小子多少有点福缘,小弥有空记得来喝酒呀。” “昊哥都要结婚啦?”夏弥眼睛一亮,点头道,“好嘞,我一定来!” “嗯!那就不打扰你们办正事了,我先回去了。”老太太依依不舍地放手,回屋去了。 夏弥目送老人家回屋关门。 “那是我邻居田奶奶,这几年田奶奶很照顾我,老是拉我去她家吃饭。”夏弥轻笑着,“师姐进来吧,看你也不走的样子。” 现在是想走也走不了了,诺诺硬着头皮跟在夏弥身后进了屋。 “这里就你一个人住吗?”诺诺试探道。 “对,就我一个人住。” “你家里人呢,他们放心你一个人住在外面?” 夏弥回头,似笑非笑,语气不紧不慢道:“师姐,我听说你很擅长侧写?” “……对。”诺诺点头。 “那要不要来试试看?就这间屋子,看看你能侧写出什么。” “在这间屋子里侧写?”诺诺愣住了,这是在……邀请自己侧写她的过去? “嗯,因为大家都说师姐在这方面很厉害啊,我也想见识见识,时间限制的话,就到太阳彻底落下前吧,师姐觉得怎么样?说不定师姐真的能帮到我呢,毕竟是路师兄找你来的不是吗?” 那女孩浅浅笑着,可诺诺却根本没从她的眼中找到一丁点笑意,有的只是彻骨的冰寒。 她看了眼天色,太阳越来越暗淡了,时间所剩无几,这么短的时间进行精准侧写,她也不是很有把握。 她又想起路明非在短信中的拜托 短信里,路明非提到师妹和师兄关系出现了些问题,主要原因在他,他委实愧疚难安,目前在忙着开导师兄,师妹那只能拜托师姐了,请师姐就像当年拉他一把那样,拉师妹一把吧。 诺诺一咬牙,心道他娘的这算啥事,当大姐头的居然要给小弟来收拾烂摊子,要是这次出了事,她绝对要给路明非那家伙好看! 她没有废话,而是放空心神,摒除杂念后开始集中精神。 暑假她和恺撒去斯德哥尔摩旅游,她摸着窄巷中的高墙,闭着眼睛,突然指着面前磨光的地面,脑海中浮现出几百年前的画面,有一个很老的、失去双腿的小贩在这里做生意,小贩没有了腿,因此总是坐在地上,地面上深深的痕迹是因为他双手握着帮助行走的铁块,墙上的细小刻痕则是他计算收入的账单。 她不知道这些画面从哪里得来,只知道看着那些岁月的痕迹,脑海中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对应的画面。 某种意义上,这已经超出了侧写的范畴。 她走到门口,从门口开始慢慢抚摸过墙壁,瞳孔深邃如古井,这是她侧写能力发挥到最大时会出现的表情,委实有点像女巫入魔。 她一寸寸抚摸着墙壁,面无表情,她把精神集中在了这间狭小的屋子,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推理出夏弥的秘密。 “配电房……这里以前是一间配电房……电路改装后清空成了空的房间,直到有人入住……” 诺诺双瞳中如若藏着一个漩涡,能将人的灵魂吸入其中。 “我看到了……” 她轻声呢喃着,仿佛有鬼神上了她的身,带着她穿梭时空,来到了多年前亲眼见证一切。 诺诺突然回头看向大门处。 门口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一个风尘仆仆的女孩提着大包小包推开了大门,探头探脑地望着空荡荡的房间,那会的屋子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连床都没有,可她却突然大喊一声我来啦,就好像终于找到了家的孩子。 她嘿呦嘿呦地提着包走进屋子,她的力气似乎很大……对,她的力气很大!她手中的东西加起来至少上百来斤,可她居然行动自如,额头一滴汗水都没有……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她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笑眯着眼,踮起脚开心地转了一个圈,标准的天鹅起舞,她还学过芭蕾…… 这似乎是个很开朗外向的女生…… 可真的是这样吗? 诺诺总觉得自己没有找到重点,她不得不进入更深度的侧写。 这种体验并不好,有点像做噩梦,侧写者在半清醒半模糊的状态下思索,有时候那个人那件事会忽然清晰起来。 如果控制得不好,会看到侧写者自己很恐惧的景象,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走火入魔”。 她意识半浮半沉,隐隐约约听到了周边传来无数嬉闹声。 篮球落地声,熟人间的问候、父母呼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吆喝声,小孩间的笑闹…… 很热闹,仅仅是听着就能感受到这份人与人之间的鼎沸烟火气。 是那种老旧小区,邻里邻居和睦的独有的烟火气,在这个时代这种烟火气已经很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清与安静。 可为什么明明这么热闹,却仍有一种深邃的孤独涌了上来?! 好冷清…… 意识迷糊间,诺诺坐在了床上,双手抱腿…… 她又看到了…… 女孩坐在床上发呆,落地窗外巨大的夕阳坠落,辉光在她的眼中燃烧,太阳要落山了,黑暗一点点从窗外慢慢蔓延进来,因为灯坏了所以屋内没有开灯,她有些畏缩着避开蔓延进屋的黑暗,悄悄藏在了墙角,面前是窗外路灯投射进来的一缕光线。 她听着窗外喧闹的声音,不满地嘟了嘟嘴,似乎嫌弃他们太吵闹了…… 她忽然轻声哼起了歌,平淡的旋律中带着淡淡的伤感和怅惘。 诺诺的眼角微微抽搐,她在尝试听清其中的歌词,这说不定会是打开下一道门的钥匙。 她终究还是没听清,但她知道这首歌对女孩一定有特殊的意义。 画面一转,房间里空荡荡的,门口又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穿着长裙的女孩飞奔进门,高呼着我回来了,扑到了床上。 屋内当然没人回应她,回应她的只有窗外簌簌的风声。 女孩趴在床上,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本相册,看着上面的一张张照片,好似那就是她拥有的全部了。 照片上全都是她自己,背景则以水族馆和校园为主。 她的家人呢? 诺诺忽然发现自己自始至终,没在这个房间内找到第二个人的生活痕迹。 她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 什么样的家庭任由这么漂亮的女孩独自一个人生活这么久? 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女孩? 孤独?开朗?倔强?活泼?内向?外向? 好像每个都是她,又每个都不是她,当这些复杂而彼此对立的元素全部汇集到一起,似乎才是她真正的一角。 诺诺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这是脑力过度消耗导致的。 她在试图逼近这个女孩最真实的一面,摘下面具后,最真实的女孩。 雨声…… 她听到了雨声…… 滂沱大雨,似乎世界都在哭泣,地面似乎在微颤,这是小型地震? 这么想着,她的眼前真的出现了那场雨,雨声隔绝了一切,世界寂静无声,女孩呆呆地站在雨里,抬头仰望黑色的天空,陌生的世界。 她赤身裸体着,体表覆盖青黑色的鳞片,那是龙鳞! 她的面容介乎于天使与恶魔,瞳孔是代表威严的金色,那双黄金瞳让诺诺不由想起了去年出现在校园内的康斯坦丁。 她流露出君主般让人无法直视的威严,可她睁眼看世界的那一刻,却像刚降生于世的孩子,懵懂而茫然。 那是……夏弥! 诺诺骤然惊醒,浑身都是冷汗。她无力地躺在床上,大口喘息着,低垂的眼帘里满是发现了重要而危险的秘密时的惊慌。 她不敢抬头,不敢在此刻与夏弥对视。 “师姐,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和你一样的人,哦,那家伙算不上是人,是个和我差不多的怪物,她啊,也是仅凭着蛛丝马迹,就能窥探一个人的心灵世界。这种无孔不入的能力,你真的觉得只是侧写吗?” 软糯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诺诺浑身一个激灵,这女孩贴着她的耳朵说话,好像闺蜜间互相分享着绝密的信息。 “安啦安啦,师姐你是路师兄介绍过来的人,我不会杀你的。” 夏弥轻轻顺着诺诺的暗红长发,幽幽道, “师姐,你说人为什么要追逐根本看不到希望的爱呢?” 陈墨瞳心中一震,这个问题,与先前图书馆中的一模一样。 她的心中念头回转,路明非那家伙说师兄和师妹感情发生了破裂,是因为楚子航他们也发现了夏弥的身份?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他们两支队伍此行的目标,现在就坐在她的身边! 大地与山之王,疑似和诺顿一模一样的遭遇,潜伏在人类世界中,甚至混入了学院! 等等…… 她忽然心中惊疑。 这……这……这女孩不会真的喜欢上了楚子航吧?! 她是还没有觉醒前世的记忆吗?! 可看现在的状态,她不像没觉醒的样子…… 但……但问题是……这个女孩…… 淦,她现在是处于失恋状态?! 楚子航那家伙到底有什么魔力啊,让苏茜对他痴迷不说,还能吸引一头真正的纯血龙族?! “诶,这个问题果然很难回答,师姐都不知道答案呢。” “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 她萧瑟地低唱,像是拨动蒙着灰尘的木琴。 “我在网上听人唱过这首歌,当时只觉得唱的真好,后来才发现原来我之所以觉得唱的好,是因为它唱的就是我,可悲的、追求幻影的人。” 先前诺诺在侧写中感受到的哀伤真实地扑面而来。 她忍不住抬头看去,想知道这个女孩现在是什么样的神态。 夏弥就坐在她的边上,双手环抱膝盖,脸埋在膝盖上,侧头望着窗外越来越黯淡的天色,那双金色的瞳孔里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悲伤涌出来,就像是海潮。 难言的悸动在诺诺心中翻涌着。 这个女孩真的很奇怪,她是龙类,是疑似初代种的近神生物,她生来就立于生物链最顶端,是足以俯瞰万灵的存在,可她现在却在自己面前流露出人类般脆弱的,甚至是柔弱的姿态。 她是在故意演戏吗?可她没理由在自己面前演戏。 陈墨瞳不由得捂住头,侧写耗费了她太多的脑力和精力,她现在觉得非常疲惫,可以的话只想倒下大睡一觉。 她隐隐察觉到了师妹和路明非等人之间绝对有问题藏着,可她没有精力去深思,她竭尽全力应付这个女孩都觉得异常吃力。 “师姐,你好无趣诶。”夏弥叹了口气,“那家伙找你来难道不是觉得你能帮到我吗?可看上去你根本什么也做不了,就连语言能力都丧失了。” 陈墨瞳深深呼吸,努力平静下来,想了想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师姐不当哑巴啦?”夏弥轻笑道,“不过问这个问题真的好吗?好奇心太多真的会害死猫的,有时候害死两个人也是正常的。” 陈墨瞳认真道:“这将决定了我能给你的答案。” “什么意思?”夏弥好奇地从膝盖上抬头。 “人类是一种不服输的生物,对有些人来说这世上不存在‘看不到希望’这种说法,他们从不在意这种东西,他们认为只要自己去做,就一定能成功。” 陈墨瞳轻声说道,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想到了恺撒,那家伙就是如此,从来不认为这世上有他办不到的事情,区别只在于他愿不愿意去做,骄傲的像只大公鸡。 “那如果不是人类呢?”夏弥问,“师姐会给出什么答案?” 陈墨瞳沉默了下,她觉得这趟如果能活着出去,说不定能写出一篇关于龙族心理分析的优秀论文。 “你,相信命运吗?”她首次直视夏弥的眼睛,凝声问道。 这是在那个图书馆,夏弥问过她的问题,而现在却被她用来问向夏弥。 不等夏弥回答,陈墨瞳继续道:“你信命,你可能觉得你不信命,但你的骨子里,你的灵魂深处,都深深相信着命运。你相信着命运,试图忤逆它,却又知晓自己注定失败,很矛盾,但这就是我侧写的结果。” “……我知晓自己注定失败?”夏弥喃喃着。 “对。如果从一开始就认为自己注定失败,那么此后的所有努力,都是白费力气。”陈墨瞳语气坚定道。 夏弥失神地望着窗外消失在叶隙中的夕阳,世界慢慢陷入黑暗,她的面庞在越来越黯淡的光芒中晦暗着。 “师姐,如果你知道死亡即将到来,你会怎么做?” “我?大吃大喝一顿,然后拉着恺撒去最后跳一次伞,不带降落伞的那种。” “哈?” “反正都是死嘛。”诺诺耸了耸肩,“死在男朋友的怀里,感觉还不错。” “师姐没有想过反抗或者逃跑吗?” “死亡不可怕,重点是和谁死在一起。” 第一百四十五章 等待黎明升起(四) “你喜欢楚子航对吗?” “当然不喜欢,是‘同情’啦!”夏弥忽然一咧嘴,又笑了。 “同情?” “你试过在人群里默默地观察一个人么?看他在篮球场上一个人投篮,看他站在窗前连续几个小时看下雨,看他一个人放学一个人打扫卫生一个人在琴房里练琴。你从他的生活里找不到任何八卦任何亮点,真是无聊透顶。你会想我靠!我要是他可不得郁闷死了?能不那么孤独么?这家伙装什么酷嘛,开心傻笑一下会死啊?” 夏弥顿了顿,轻声道, “可你又发现你并不讨厌他,因为你也跟他一样……隔着人来人往,观察者和被观察者是一样的。” “唔,也可能是孤独,学院不一直在强调血之哀吗?我们的血之哀可不会输给你们这些混血种哦。” 她笑着说道,语气中透露着疏远与高高在上的淡漠。 诺诺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坐在床上,静静望着旁边露出天鹅般雪白修长脖颈的女孩,心想着这样傻傻的女孩真的是龙吗? 如果龙族都是这样的,那么混血种根本不需要世代砥砺武艺,以战死沙场为荣耀,满世界追杀龙类了。 开个牛郎店就一劳永逸了。 考虑到龙类间也可能存在审美区别,培养的人选需要多元多样化,既要有楚子航那种外冷内热型的,还要有恺撒那种浪荡公子型,路明非这种衰仔可爱型也不是不能考虑,谁知道会不会有条雌龙突然母性爆发…… 说不定就连芬格尔那种脱线型都能有市场! 陈墨瞳忽然不惧怕身边的女孩了。 她仍然是龙类,可她和人类还有什么区别呢? 卡塞尔学院的教授们从大一开始就向他们描述龙族是如何强大如何残暴,他们曾奴役人类,是历史上最残暴的族群,在龙族的世界里,即使是同族间也没有怜悯,有的只是血腥的杀戮与背叛。 可是教授们又说,人类其实根本不了解龙族。 是啊,人类确实不了解这个史前族群,秘党对龙族的了解完全依赖于那些晦涩难言的古籍,这类古籍放在中国,连“野史”都排不上号。 因为人类不了解龙族,所以没有一个教授会说龙类其实和人类一样傻乎乎的,是一种矛盾且无法坦率面对自己的生物,他们也会爱上一个人,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他们就和陷入爱情池沼的人类别无两样。 当夏弥说不喜欢楚子航的时候,她高傲地扬起头,就如君王俯瞰臣民,仿佛在说她的每个举动每句话都不过是对那个男孩的恩惠与赏赐,怎能用“爱”这种浅薄粗鄙的词汇来形容?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说出的每个字,每个细微的神态变化都在说着她喜欢那个男孩,她喜欢那个男孩和她喜欢那个男孩。 她以为仰起头眼泪就不会流下,以为自我否定就能连同真实的情感都一同抹去,甚至真的以为自己不喜欢那个叫做楚子航的男孩。 真是一个毫不示弱的女孩啊…… 绝不会低头,宁死也不会认输。 可爱情有时候需要一方主动让步,如果这个女孩不退步,那退步的只能是楚子航。 而按照苏茜的说法,楚子航也是个别扭的家伙,是个不懂管理自己的生活,无法好好表达自己内心的死小孩。 两个死小孩遇到了一起,他们的爱情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 她忽然有些期待了,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两个家伙最后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 她从来都是这样,突然想做些什么就一定会去做,突然想知道些什么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答案。 所以…… “你喜欢他。”诺诺单手托着下巴,突袭般说道。 空气突然冷凝了下来,夏弥冷冷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不喜欢他。” “我在侧写里看到你总是躺在床上翻相册,相册上的照片多是学校和水族馆的背景,你一个人去的水族馆吗?” “……当然。” “师妹你完全不会撒谎诶。” “师姐你很烦诶。” 两个漂亮的女人彼此言笑晏晏,夹杂的空气却好像火花带闪电,四周涌动着寒流。 “师姐,你好像突然不怕我了,是我的态度让你觉得你安全了吗?”夏弥状若好奇问道。 “也可能是因为我发现你其实是个好女孩。”诺诺严肃道。 夏弥突然捂嘴笑出了声,“师姐你真的很有意思,你已经猜出了我的身份,却觉得我是个好女孩,你以为现在是在玩过家家吗?” “好女孩都像你这样,不想伤害男孩,主动从男孩身边逃离。”诺诺漫不经心道,“坏女孩就不一样了,她会各种钓着男孩,甚至将他吃干抹净,即使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 窗外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落尽了,嬉闹声都渐渐淡去,篮球场上的孩子们各回各家。 黑夜降临。 夏弥轻轻哼着歌,旋律让诺诺似曾相识,她想起来了,这就是她在侧写中听到的旋律! “师姐,时间到了,你该走了,再不走的话就真的走不了了,我的耐心要耗光了。就算是那个人要保你,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哦。” 诺诺一怔,“谁要保我?” “师姐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哎,那就别再好奇了,好奇心太重的人,真的会死在自己的好奇心下。就像我曾经认识的那个朋友。”夏弥微笑着。 诺诺深深看了她一眼,慢慢从床上下来,穿好鞋子,向着大门走去。 她站在门口,回头看向床上的夏弥。 夏弥没有看她,她在看窗外渐渐升起的将整个世界都吞没的黑暗。 “夏弥。”陈墨瞳突然喊道,等那个女孩转过头看她,她继续道,“今天算我欠你一条命,我会还你的。” 夏弥愣了会,无声而笑,摇了摇头轻笑道:“师姐你真是傻得可爱呢,难怪听说那个家伙以前喜欢你。” 陈墨瞳扬了扬眉,却没说什么,推开门走了出去,楼道里的白炽灯昏暗着,她快步走下二楼,来到了楼下。 秋夜的风萧瑟而微凉,她站在风中长长吐了口气,将心中积攒的压力一吐为快。 她有些心神不宁地走在小区的路上,想着这些年里,倔强的女孩就生活在这座老旧到快被遗忘的小区。 被世界遗忘的弃族生活在快被遗忘的老旧小区,想想还挺搭的。 其实她也不确定刚才的一切是不是夏弥在演戏。 可先前夏弥和那位老太太的互动,却真的让她觉得这似乎是个好女孩。 其实人生在世谁不在演戏,这世间又有谁可以将最真实的自己一览无遗地暴露给所有人看? 陈墨瞳自认做不到,恺撒也做不到,恺撒那家伙看似骄傲地向公鸡一样整天雄赳赳的,但那家伙心底一样藏着他自己的秘密,她最擅长的是侧写,但她从来没对恺撒做过侧写,一方面是尊重男朋友的隐私,另一方面是她隐约察觉到了这个家伙死小孩的一面。 她突然发现好像认识的每个家伙都是个死小孩,恺撒是,楚子航是,路明非也是,包括她自己也是…… 晃眼的车灯在眼前闪过。 陈墨瞳的思绪被打断了。 她皱眉抬头,一台Mini停在她面前,车窗摇下,金发灿烂的男人冲她咧嘴傻笑。 “这地方你都能找到?”陈墨瞳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恺撒。 恺撒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洋洋得意道:“事实上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结果就是我找到了你!” “你去了花鸟市?你不是养了只海东青吗,最近迷恋上了八哥?”陈墨瞳瞥了眼副驾驶位上的鸟笼,鸟笼里是一只蹦跶的鹦鹉。 鹦鹉挺胸收腹,姿态昂扬,瞪了她一眼。 “不……”恺撒挠了挠金发道,“其实我准备向你求婚来着,这是我准备的‘惊喜’。” 陈墨瞳噗嗤笑道:“这算什么惊……” 话还未说完,笼中的鹦鹉突然叫了起来。 “嫁给他算了,这傻逼看着还行!嫁给他算了,这傻逼看着还行!” 全场寂静。 恺撒摊了摊手。 陈墨瞳捂住脸。 她突然想起曾在日本某个号称情圣的男人的自传上看到过一句话——爱情有时候需要神启。 这玩意算神启吗? 不算吧…… 可有总比没有好? 秋风横扫过街道,树上残存的枯黄树叶哗哗作响,它们的声音形如海潮,恍如先前那扑面而来的孤独。 陈墨瞳沉默了下,她盯着恺撒湛蓝如大海的眼睛,认真道:“这只鸟交给我处理,没问题吧?” 恺撒有些发愣,思绪慢了半拍:“当然可以……你要拿它干嘛?” “送人。”话语断在半空,雷厉风行的暗红色巫女提起鸟笼飞奔向身后的老旧小区。 她提着鸟笼,顺手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给远在南方小城,指引她来到这里的某人拨通了电话。 “喂喂喂?” “喂你个大头鬼啊!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哦哦哦是师姐啊!师姐去找夏弥了?” “你下句话最好是‘呜呜呜’开头。小弟都拜托我了,我难道能置之不理吗?所以你个混蛋到底在瞒我什么?” “呜呜呜好感动,师姐你真是太棒了!” “再不说正事你就准备被我一脚踢进三峡吧!” “也没啥事瞒你……就是师兄师妹出现了情感危机,急需要贴心的师兄师姐给予爱情援助……” “你他娘……夏弥是谁?” “一头小母龙?” “滚啊混蛋,为什么是疑问句?” “并不是疑问句,而是在询问师姐你能否接受这个答案。” “你在包庇一头纯血龙类?” “严格来说,是我们在包庇一个不错的女孩,师姐要加入我们的队伍吗?” “……我真想撬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智慧,全是智慧!” “……我欠那个女孩一条命,哦,马上就是半条了,所以在我还完人情前我不会告密。” “师姐仗义!” “仗义你个鬼!我只是不想欠人情而已!” …… 几分钟后。 家门被猛地推开,夏弥坐在床上一脸古怪地看着去而复返,气喘吁吁一路飞奔来的师姐,完全不理解这家伙在搞什么幺蛾子。 “这只鹦鹉送你了,算是还你半个人情!” 陈墨瞳放下鸟笼,转身就走,没有半点迟疑,似乎晚一步就走不掉了。 随着大门重新关上,屋内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清。 只剩下坐在床上的女孩,还有被关在笼子里的鹦鹉。 似乎是感受到了那来自食物链上的悬殊,鹦鹉瑟缩在鸟笼里,双翼挡在眼前,小身板颤抖着。 夏弥歪头打量了这只傻鸟半晌,无趣地转过头。 窗外的夜色如幕布般覆盖了这间屋子。 她眺望着窗外的夜幕,静静等待着。 自己到底在等什么?其实她也不知道。 可除了等下去,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嫁给他算了……” 屋内响起轻不可察的声音。 女孩被点了穴般僵立许久,慢慢回过头呆呆地看着那只笼中鸟。 鹦鹉瑟缩在笼角,小声嘀咕着:“嫁给他算了,那傻逼看着还行……” …… …… 面包车载着楚子航一路风驰电掣,几乎开出了尼伯龙根里的风采。 得益于尼伯龙根的经历,芬格尔现在对这座城市街道的熟悉程度堪比多年出租车司机,地图都不带看,直接载着楚子航来到了寰亚集团的大门前。 “下车!”芬格尔推开车门。 楚子航坐在副驾驶位,看着这座灰白色的三层小楼走神,寰亚集团这四个字勾起了他的某些回忆。 “嘿!师弟,别发呆了,去见老熟人了。”芬格尔敲了敲车玻璃。 楚子航跟在芬格尔身后,径直走进了寰亚集团的办公楼,多数办公室的门上都贴着法院的封条,只剩下一楼尽头那间办公室开着门,门外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歪歪斜斜的“寰亚集团破产清算小组办公室”。 芬格尔带着他直接奔向办公室,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一位八块腹肌的中年男人正在做着健身操。 “好姐姐,想死你了!” 一进门,芬格尔就做出了辣眼睛的操作,直扑那浑身流汗的中年男人,张开了爱的双臂。 ……姐姐? 楚子航头皮发麻。 中年男人一脚踹飞了芬格尔,严肃表示道:“男女授受不亲!” 芬格尔从墙角的一堆纸箱里爬起来,龇牙咧嘴道:“我们姐弟情深,区区世俗观念算得上什么!” 中年男人看向楚子航,笑道:“子航来了啊,来看你亲爹的?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孝顺还是不孝顺,老爹消失这么久,却从来没来他上班的地方看过。” 楚子航沉默许久,才道:“你是诺恩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身体的主人和你亲爹是同事,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中年男人耸了耸肩。 “身体的主人?” “拜托,你们不会真当我是变态吧?”男人懒洋洋道,“为了更好的潜藏身份,我通常都不会真身出动,一般都像这样以精神体的方式‘寄生’在别人身上。” “说起来,小芬格尔你能知道我的身份,应该是那个家伙猜到了吧?啧,报复心真强,还是和以前一样小气巴拉的。” 他撇了撇嘴。 第一百四十六章 等待黎明升起(五) “你刚刚说……你寄生的对象是他的同事?”楚子航沉默了会问道。 “嚯,真是冷淡呢,居然用‘他’来形容自己的老爹。” 中年男人笑眯眯道, “我说了吧,我会以‘寄生’的形式借住在人类身上。人生漫漫,总得找点乐子,这家伙就是我选中的对象之一。至于你老爹,也是个很有趣的家伙。我起初还以为他是洛基的手下,是冲我来的。可我没想到这家伙的胃口比我都大,居然不知道从谁那得到了某个家伙蛰伏在这座城市的消息。” “他是冲着洛基来的?”楚子航低声道。 “猜错了,继续猜。”中年男人似笑非笑道,“给你个提醒,这城市里可住着一位比洛基还要可怕的怪物。” 楚子航面庞紧绷,嗓音沙哑道:“是我师弟?” “嚯,这不是猜中了吗?” “不……不对!时间对不上,师弟比我小一年,而且他和我提到过,他十岁前都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十岁后才借住在叔叔家,我爸爸他提前十几年就预言到了师弟会出现在这座城市?还是说,师弟的过去也都是假的?”楚子航沉声道。 “现在看来,你老爹能找到这里,全凭的这份敏锐的直觉,你完美继承了他的优点。” 诺恩斯微笑着竖起第一根手指道, “既然你提出来了,我就勉为其难跟你聊两句。纯血龙类需要卵来实现转生,那是因为他们还不够纯粹,精神纯粹到一定程度后,不需要卵也可以完成转生,他们的力量烙印于灵魂,而非血统,所以那家伙的过去都是真的,他真的以纯人类的生活活到了现在。” 听到这里,楚子航紧绷的面庞微微松懈了些。 如果就连师弟的过去都是荒诞的谎言,他不知道这世上除了妈妈以外,还能够再相信谁。 “第二,你老爹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个目标可以说是他也不是他。你猜到了吗?如果你实在猜不到,不如想一想王座上通常坐着几个君王?” 诺恩斯灿烂的笑容下,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恍若平地惊雷,楚子航瞳孔骤缩,脱口而出道:“双生子!” 他下意识想起了诺顿与康斯坦丁,诺顿比康斯坦丁提前苏醒了十几年,却失去了记忆,游荡在尘世里。 而按照诺恩斯的说法推测下来,师弟的情况恰恰相反,作为王座上的双生子之一,师弟是晚苏醒的那位,并且失去记忆以纯人类的身份生活到了现在。 而他的兄弟,王座上的另一位君主,却早早苏醒,并疑似状态完好! 爸爸是冲着师弟的兄弟来的?! 可师弟他们为什么要选择住在这座城市? 这里是洛基的老巢,刚刚苏醒的他们,为何要自己的窝搭建在危险的地方? 就好像雄狮再是披靡草原,也绝无可能在幼小时与鬣狗群相邻而居。 除非……他的那位兄弟完全不惧洛基! 反而鸩占鹊巢,甚至有可能打着让洛基顶前面的算盘,为他们兄弟二人争取充足的恢复时间! “他到底是哪位君主?”楚子航死死盯住中年男人的神态。 “抱歉,点到为止,本来就是勉为其难和你聊两句的。”中年男人耸肩道,“不过我个人不觉得你需要在这方面多虑。那家伙可是很骄傲的,一口唾沫一口钉,说出去的话就没有收回来的时候,他说要世间止战,上到龙族列王,下到飞禽走兽,无人胆敢在这期间犯下征战之罪,因为忤逆他的都死了。” “他说会站在你的身后,那就一定会站在你的身后。” “你与其烦恼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找回你的女孩。” “喏,接着。” 中年男人走回了办公桌,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扔了过来。 “拿上钥匙,准备接受你老爹迟来六年的爱情指导吧。” 楚子航抬手接住钥匙,却没有转身离去,而是站在原地静默着,恍如一场沉默无声的拉锯战。 见状。中年男人叹了口气,无奈摇头道:“你还真是个死脑筋,好了,别多想了,你爸爸之所以被洛基盯上和你师弟无关,和他那位兄弟也没关系。当然,后者本来是有机会救下你父亲的,不过那会他也没想到你竟然能加入他哥哥的后宫。” 楚子航面庞又紧绷了起来。 “他没有理由救我们,这点是非观我还是有的。”楚子航轻声道,“最后一个问题,在面见洛基时我父亲抛出了一个箱子,在他们的对话中,洛基就是冲着箱子来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诺恩斯首次沉默了会,可最终还是给出了答案,因为眼前这个大男孩犟的让人没脾气,更因为这个死犟的大男孩恰恰是她选择的最后之人。 当她送出【遥远的理想乡】时,就注定了第三太阳纪的余晖落在了这个男孩的身上。 从这重角度出发,诺恩斯不希望这个男孩和自己之间产生任何隔阂与间隙。 他们应该是最陌生也是最亲密的关系。 继承了第三太阳纪余晖的楚子航,某种意义上就是第三太阳纪的半个继承者,也是她在这座世界上最后的半个亲人。 所以她对他的态度已经包容到了一种近乎宠溺的地步。 换做其他人,她绝无可能冒着惹怒某人的巨大风险,以故作轻松的、玩笑般的口吻道出某些绝密的消息。 其他不谈,现在那家伙肯定在瞪着自己,一脸“你再说我就吃了你”的表情! 而这些看似简单的秘密,也是无数人探寻一生也找不到的答案。 洛基也曾追寻那些被埋藏在历史长河中的秘密,但他同样没能得到答案。 因为知晓这些秘密的除了亲历者外,就只剩下见证了一切的天地,而天地不会说话。 “是‘钥匙’。箱子里装着一份能够打开封神之路的‘钥匙’。你父亲从某人手中得到了那份钥匙,那个晚上他本该彻底离开这座城市,因为他的任务完成了,但他没忍住想去看他儿子最后一面。其实那天他本来不会死,某人给他安排的路线避开了洛基,但是……” “但是他去见了他的儿子,又因为堵车而不小心踏上了一条死路。”楚子航轻声接道。 他的神色无喜无悲,有的只是空洞的死寂。 他没有再去管诺恩斯口中的“封神之路”,又或是打开这条路的“钥匙”。 他捏紧了手中的钥匙,转身看向芬格尔,沉默地点了点头,示意可以走了。 芬格尔转身带路。 两人来到了地下室。 芬格尔站在门旁,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根雪茄,还没点上就被楚子航夺了过来。 “还有吗?再给我两根。”他轻声道。 芬格尔愣了会,嘟囔着你小子过清明呢,可还是一脸肉疼地摸出两根雪茄递给他。 楚子航插入钥匙转动,他第一次觉得大门可以这么沉重,仿佛门后通往的是另一座世界。 门打开了。 地下室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煤烟味,门后却反而清新不少。 房间里出乎意料的整洁干净,真不像一个男人独居的地方,不过想想也是,在那个十几平的小屋里,手忙脚乱的女人除了添乱外,家务活都是男人来的。 楚子航正沿墙角缓慢地行走,感受着这间屋子的每个细节,想从中找到爸爸留下的痕迹。 可是太少了,少得可怜的那种,似乎那个男人根本没有在这里生活过。 “对了,这张照片本来在尼伯龙根里就该给你的,结果一直忘了,你拿去吧。” 门外芬格尔伸出一只手,手指间夹着一张照片。 楚子航走过去拿过他手中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再也凑不齐的全家福。 “友情提示床下有好东西。”芬格尔的声音又不合时宜地懒洋洋响起。 楚子航将照片放入怀中,推开了床铺,下面是一个用铁铁和铁框架焊接的暗门,上面的铁锁已经被人砍断了。 他打开暗门刚想下去,身后又响起芬格尔的声音。 “对了,忘给你手电筒了!拿去!” 楚子航沉默地看着门口伸在半空的手电筒。 暗门下面是一根钢管,楚子航沿着钢管滑了下去,他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很大的空间。 脚触到地面之后,他打亮了手电筒。 随着光柱照亮每一寸空间,那个叫做楚天骄的男人的真实一面终于展露在了他的眼前。 首先入眼的是码放整齐的黑胶唱片,都是爵士乐经典,这种东西看起来不起眼,可存世量已经不多,某些版本简直就是天价,也不知道这男人从哪里搜集来的。 再然后是雪茄,全部古巴产,没有一根杂牌货,想来这家伙还是一个资深雪茄客。 有雪茄自然也有威士忌,都是最浓烈的岛屿威士忌,难怪这里经过那么多年依然弥漫着好闻的酒香和烟熏气息。 小收藏以老式相机为主,有徕卡有哈苏,旁边还有洗照片的全套设备,看起来这男人还是个资深的摄影玩家。 角落里是健身设备,哑铃个头比人脑袋都大…… 这些东西围绕着正中央那张舒适的大床,床上铺着松软的澳大利亚绵羊皮。 忽然间属于那个男人的气息强烈地弥漫在他的身边。 原来如此。 原来这才是贝奥武夫先生口中的楚天骄,那个百年来最优秀的血裔,堪称全能型的战士。 这个男人压根就没准备过什么低调的生活,他只是太善于伪装了,把自己的所有痕迹都收起来,瞒过了所有人,甚至瞒过了他的儿子和妻子。 楚子航忽然有些疲惫,他坐在了床沿,随着手电筒的灯光一寸寸地扫视整间屋子。 隐约间,他似乎看到了梳着油头,肌肉发达的男人,他穿着勾勒出肌肉线条的紧身T恤,游走在这个空间里,叼着雪茄烟捧着威士思,他靠在水池边冲洗相片,低音炮放着猫王1956年演唱的那首《伤心旅馆》。 一切都仿佛如此和谐。 却完全颠覆了男人在他记忆中的形象。 在楚子航的心里,那个男人其实一直都是骚骚的,靠着嘴皮子功夫拿下了老娘的他是个很会说话的男人,而在儿子面前他是个总是失约,总是说到做不到,只会打嘴炮的不靠谱的父亲。 可一想到六年前男人冲向神的御驾的背影,他又觉得好像这才是男人真正应该有的模样。 到底哪一面才是真的他? 不……每一面的他都是真实的。 楚子航抿着嘴,起身来到了工作台前。 数不淸的红线在空中纵横交错。 红线上穿着照片、新闻剪报或者手写的纸片,每张纸片都是一个事件,有些红线相互平行,有些红线纠缠打结。 他的目光沿着红线追溯,逐一浏览上面的信息。 1908年06月30日,通古斯大爆炸…… 1900年08月30日,夏之哀悼,神秘古尸苏醒,秘党狮心会精锐全军覆没,封神之路失败…… 1991年12月25日夜,苏联解体之夜,北极圈维尔霍扬斯克以北的冰封港口发生剧烈爆炸,前往侦察的战斗机群遇到神秘生物的攻击…… 2002年11月07日,格陵兰海域,卡塞尔学院执行部在冰海深处遭遇了疑似龙王的敌人,几近全军覆没,幸存者有冯·施耐德、芬格尔·冯·弗林斯…… …… …… 楚子航震惊地浏览着上面的字迹,譬如上面那熟悉的名字或者名词。 又是封神之路,封神之路和当年的秘党狮心会有关? 02年的格陵兰海事件……八年前的芬格尔师兄?! 近两百年内,所有跟龙族有关的大事件都被悬挂在空中。 相关的亊件用红线相连,有时候两三条线索交汇,产生了新的事件,也有些事件看起来跟其他事件完全没有关联,孤零零地用一根红线悬挂起来。 红线结成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但最终,所有的红线汇成粗粗的一束,拴在混凝土墙上,旁边用墨笔写着古老的名字。 ——Nidhogg。 那条神话中预示着诸神黄昏的黑龙! 那个男人真正在意的并不是上述的事件,而是这些事件组成事件流,事件流如同万川归海,向着那个名字汇集而去——尼德霍格,那条象征着绝望和毁灭的黑龙。 它既是人类的敌人,也是龙族诸王的敌人。某些隐秘的历史说龙族诸王联手人类杀死了那至高无上的存在,但尼德霍格在流尽鲜血之前,宣誓说它必将归来 楚子航突然想起那日在世界树顶端时,诺恩斯与自己说的话。 她问自己认为第五世代的主角究竟是龙族还是人类,在这之后她还问了一个当时他完全无法理解的问题。 “这么看来的话,或许第五太阳纪的循环早就出现了。” 而现在,楚子航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覆灭整个太阳纪的循环之灾,是否就是这条传说中的黑龙? 在神话中,它归来的那一天,就是世界的末日。 这就是最终的秘密? 楚子航不知道。 他的目光慢慢偏转,最终落在了工作台旁边的一块木板上。 木板被放在了用来洗相片的水池旁,木板上用图钉钉满了照片。 上面全是一个女人的身影。 楚子航紧绷的神情突然瓦解了,就像万年不化的冻雪撞上了炽烈的熔浆,那一瞬间升腾而起的白气弥漫在心房,让他彻底卸下了防备。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张大床。 这些年里,那个口花花的男人就躺在这张铺设了绵羊皮的床上,仰望着空中的红线,思考着世界命运的走向。 他不属于这座城市,对这座城市而言他是个异类,他因为某个特殊的目的而来,他懂最好的雪茄和最好的威士忌,爱听猫王好玩摄影,他是贝奥武夫家族百年来培养出的最优秀的血裔,是被秘党领袖昂热选中的幽灵战士。 而最优秀的战士,却在这座城市中折戟了。 因为他错误地遇到了一个叫做苏小妍的女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等待黎明升起(六) 很多年前有个善于伪装的男人来到了这座城市。 他骄傲,孤独,又强大,他是潜藏在人类世界中的异类,掌握着至强的暴力,拥有那种力量很多东西对他而言都唾手可得。 他是刀口舔血的男人,去过很多的城市见过很多的人,也许还杀过很多的败类。 他见过这座世界的广阔,所以这座狭小的城市对他而言是种束缚。 但迫于某个目的,他不得不在这座南方小城驻足。 他行走在这座城市就像独狼漫步羊圈,他也许有过很多风流的往事,但他从不认为自己会真正爱上一个人。 狼会爱上羊吗? 答案好像是会的。 因为这头孤狼真的爱上了一只叫苏小妍的小白羊。 那可能是一个午后,有人随手送了他一张门票,他也没当回事地拿着门票就去了市中心的文体馆,邂逅了那个叫做苏小妍的女人。 没有什么英雄救美的老套剧情,也没有目光交错擦出亮得吓人的火花,就只是平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喜欢上了她。 人们通常把这种爱情称为一见钟情。 楚子航忽然想起师弟说过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两万个一见钟情的对象,但你毕生也不一定能遇到其中之一,因为这座世界太大了。 那个男人走了这么多的城市,去了那么多的地方,却始终没有遇到两万分之一,直到来到了这座偏僻的南方小城。 这就是命运吗? 命中注定就是你。 即使这世上有两万个我会爱上的女人,但在遇到你之前,她们都从我的世界销声匿迹。 当时的男人会不会就是这么想的? 因为是命中注定所以他没有犹豫地就上了,以他的能耐追一个美且笨的女舞者太容易了,他们结了婚生下了孩子,一切都很美满,真的就像命运谱写的欢歌。 可命运总是无常。 当拐角到来,那个男人终于从美梦中醒了。 他是在刀尖舔血的人,没法给予妻儿平静且幸福的生活,所以他只能一次又一次让亲爱的老婆失望,最后和妻儿告别。 他没有离开这座城市,因为任务仍未结束,但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降临,所以他只能躲在暗处守护自己的老婆和儿子。 楚子航沉默地站在木板前,看着用图钉钉满的照片。 这些照片的角度都是盗摄,在游乐园,在商场,在餐馆,隔着草丛,隔着玻璃,隔着雨幕……照片中的人物无一例外是女人和孩子,年轻时的苏小妍和还是娃娃脸的楚子航。 照片上的妈妈呈现出很多种样子,欢笑的、凝眸的、孤单的,像母亲、小女孩、妻子。 外婆说他妈妈是个毛头姑娘,什么叫毛头姑娘呢?就像毛头小子那样没心肝,吃饱了睡,喝饱了也睡,人漂亮,没心事。 可在那个男人的镜头下,妈妈是那么变化多端,无论哪种变化都美的令人心动。 也许只有这世上最爱最爱她的男人,才能注意她的每个瞬间,将她每一个美丽的瞬间都永久保留下来。 楚子航的手轻轻拂过木板上的照片,木板最中央的照片上,是理了短发的女人和十一二岁的男孩站在河边看落曰。 短发的女人那么美,小男孩那么酷,母子两人沐浴在金色的夕照中,前方是潺潺流淌的河……像是在等什么人回来。 楚子航甚至能想象到那个男人躲在草丛里盗摄的情景,那个爱雪茄爱威士忌喜欢听猫王的骚包男人,为了有一张妻子和儿子的照片,趴在泥土和杂草中,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最佳的角度和最好的光线。 照片边缘用红笔写着字——“就这样,别哭,要看着远方。” 实际上每张照片的边角上都用红笔标记着盗摄的年月日,还有那类似的话—— “这是你离开我的第一年,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这是第二年了,拜托别那么憔悴” “第三年,你胖了” “第四年,想起你的时间变少了” “第五年,继续变少” “第六年,但还是想你” …… 眼泪无声地涌了出来。 他知道爸爸是爱他们的,但那个男人总是表现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总是一次又一次失约,让他们母子不断失望。 可自己突然发现在他们母子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那个独自守望人类命运的战士,还在守望他的妻子和儿子。 算上消失的六年,男人在这座城市驻足了二十多年。 他本来不会死在那个雨夜,本该在那个雨夜彻底远离这座城市,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可那天他儿子给他发了短信,天上暴雨如注,他放心不下,想着走前最后看一眼儿子,嘱咐儿子要照顾好妈妈,尤其是那杯加了方糖的热牛奶,只是这一去就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这二十年来他小心翼翼避免着一切意外,可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去。 又或者,叫做苏小妍的女人和叫做楚子航的男孩,就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大意外。 楚子航走到床边,疲惫地躺了下去,慢慢合上眼。 属于那个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地降临,将他紧紧包围。 他曾经深入思考过爸爸和妈妈之前的爱情,在彻底明白混血种的含义后。 他猜每个人的一生里都会遇见某个人,然后喜欢上她。 有些人在合适的时间相遇,就像是在春天遇到花开,于是一切都会很好,他们会相恋、订婚、结婚,一起生活。 可有些人却在错误的时间相遇,就像是在冬天隔着冰看见浮上来换气的鱼,鱼换完气沉到水下去,再也看不见了,什么结果都没有。 不,不仅是错误的时间,还有错误的人。 可就像芬格尔师兄说的那样,就算一切都是错的,谁又能说这份感情也是错的? 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就能克制自己不喜欢那个人么?是不是仍然会用尽了力气想去接近,想尽办法掩饰自己,就像那个把自己掩饰起来,伪装成无用的男人。 脑海中的神经灼烧着,熟悉的画面又一次涌现而出。 那间十几平的平房里,漂亮的女人坐在蒸汽水壶的灶台前面灰头土脸,男孩骑在男人的脖子上,男人满地爬,还有那杯该死的牛奶,加了一块方糖,在记忆深处氤氲着暖和的白汽。 他微微哆嗦了一下,忽然发现这不仅是在说爸爸和妈妈的相遇,还有他和夏弥的相遇相爱。 混血种和纯粹人类的相遇,纯血龙类和混血种的相遇。 他果然是那个男人的亲儿子,他们父子在这方面是如此的相像。 他们都曾认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另一个人,他们都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人,等到鱼儿换完了气再次潜入水下,那份稀薄而珍贵的幸福就这么被凝固了。 楚子航起身拿起一根雪茄,在旁边找到了火柴,火柴“哧”的一声燃起了火苗,点燃了雪茄,他尝试性地吸了一口,结果被呛的剧烈咳嗽。 他又转身来到存放着一箱箱威士忌的角落,拿起倒放的玻璃杯,也不嫌上面落满的尘灰,用酒液随便冲洗了两遍,倒了半杯酒,一口灌下。 他从未喝过如此烈的酒,酒下肚没多久,醉意就已微微上涌,他沉默地再次倒满半杯,拿着酒杯坐回了床边。 他在探寻自己继承了那个男人的几分,可惜的是,除了感情上的遭遇,他和那个男人的重合度少得可怜。 那个家伙靠着一口嘴皮子就将妈妈轻易拿下,而言辞从不是他的特长,他也不沾烟酒,半杯威士忌就让他醺醺然了 说不清是醉意上涌,还是属于男人的气息浓烈到让他安心的地步,他坐在床边,看着屋子里发呆。 他望着墙壁上某个男人偷拍的心爱女子的照片,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叫夏弥的女孩。 照片墙上千姿百态的妈妈的脸忽然变成了夏弥。 他的脑海中宛如幻灯片般不断变换着那熟悉的身影—— 水族馆趴在玻璃上看着海龟在面前缓缓游过的背影…… 放映厅内女孩安静坐在男孩身边,光影流转明灭在她专注的小脸上…… 巨大香樟树下无聊踢着石子等候某人赴约的白裙女孩…… 绿荷裙飘飘的古典清纯风少女笑着站在小道的尽头冲他招手…… 踩着毛茸茸的拖鞋从楼梯上飞扑进男孩怀抱咯咯笑着宛如天使的身影…… …… 他见过了那个女孩的千姿百态,不知觉中将这些画面一一封存在自己的记忆深处。 “脑科学导论”的教员富山雅史说,人的记忆很靠不住,就像一块容易被消磁的破硬盘。过去的事情就像是画在沙地上的画,时间流逝,沙被风吹走,记忆模糊,最后化成茫茫的一片,再也无法分辨。 可关于那个女孩的一切,他都记得那么清楚,清楚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只因为某个叫楚子航的男孩真的爱上了叫做夏弥的女孩。 那个女孩擅自地闯进了他的世界,在他的世界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她的喜怒哀乐,她身上那种鲜活的张力,她偶尔露出的娇蛮不讲理……无一不在他的人生中留下了永世难忘的烙印。 就像他早已习惯了图书馆内对面坐着一个女孩,当他埋首查阅资料的时候,女孩就会撑着面颊,或是侧头眺望窗外湛蓝深邃的天空,或是悄悄打量对面的男孩…… 楚子航深深吸气,他踉跄起身,重新站在照片墙前,看着那些无时无刻不在述说着爱意的照片。 在这个傍晚,他找到了男人留在世上的其他痕迹,顺带想明白了一些事。 爸爸选择的是一条错误的道路。 即使是在错误的时间里,遇上了错误的人,可谁又能说这份感情是假的?它同样真挚而炽烈,绝不会输给任何人的爱情! 他还想明白了那个女孩会什么会突然从自己身边离开。 原来她一直在恐惧,就像那个男人一样担惊受怕着,最后从爱人身边落荒而逃。 她恐惧着他们之间看似触手可及,却又横跨着两座世界的距离,所以在最后一刻她将选择权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她喜欢的那个男孩。 那一刻的她也在期待着,期待着喜欢的男孩能够毫无畏惧地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可是他让她失望了。 最后的最后,楚子航拎着那瓶开了封的威士忌,疲惫又轻松地从地下室离开。 门外的芬格尔不知去了哪里,诺恩斯也不见了。 他独自一人来到了大楼外。 伴随着黄昏最后一声鸟鸣,黑夜终于降临。 楚子航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夜色如幕布将这座城市覆盖。 他看着静谧的夜幕,心中想着,如果以后每天清晨再也不会有个女孩笑靥如花地飞扑进他的怀里,每次去图书馆再也看不到那个“巧遇”地喜欢坐在窗边的女孩,也自然再也不会有人专门为他熬制桂花银耳羹…… 这样的世界得多么寂寞啊。 那个女孩擅自闯进了尘封自我的男孩的世界,却又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而见了阳光的鼹鼠,还怎能继续忍受没有阳光的世界?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要去找你的女孩了吗?拿上这个,它会帮你找到你的女孩。” 师弟的声音很是恰当好处地响起。 楚子航接住被师弟丢过来的手机。 这不是自己的手机吗? “你落在尼伯龙根了,我帮你拿了回来。有人曾经拿你的手机偷偷给移动公司订了一个搜索地理位置的服务,但她不知道,这项服务可以是双向的。” 路明非蹲在师兄的身边,笑眯着眼。 “女人这种生物啊,如果她喜欢你,你说谎她都信,更何况你根本不需要说谎。师兄,这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你喜欢的女孩也同样喜欢你。” “所以去把她带回来吧,我们都支持你!” 楚子航沉默了很久,摇摇头,无声地笑了。 他听说过那个移动公司的服务,别人可以看到你的手机是从哪个信号站接入信号的。订那个服务的通常都是家庭主妇……用于监视老公。 他握紧了手机,仰头看着寥廓的夜色。 无论是在等待黎明,黑夜总是先行一步,但黎明随后就到。 曾经有个傻乎乎的女孩说无论多少次都会让他赢。 这一次,他想让那个女孩赢。 而在之前,他需要做些准备,就像每次演讲前必然会在脑海中无数次预演。 他又大饮了一口浓烈的酒液,然后将酒瓶递给师弟。 路明非看着递来的威士忌有些发愣,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某些糟糕的记忆,硬着头皮接过酒瓶,和师兄一样对瓶吹了一口,然后递还回去。 “喝了我的酒,就借我点钱。”楚子航平静说道。 路明非愣住了,他揉了揉眼睛,确定站在自己身边的是楚子航而不是芬格尔。 “我这两年执行任务有点积蓄,但是距离买一栋房子还远远不够,所以想和你提前预支一部分未来的工资。”楚子航依旧是平淡的口吻。 “未来的工资?”路明非茫然道。 “不出意外的话,我以后应该都得跟你干了,当老板的不用付员工工资吗?” “……借多少,多的话我也得和人借了。”路明非挠了挠头。 “这座城市的房价不高,我问过了,加上事后装修,还需要四百万,时间不多,我请了执行部的精英帮忙,所以要再加五十万。” “……能分期吗?” 楚子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当我没说,行吧,师弟我卖身支持你!”路明非一脸慨然就义的准备。 “明天记得打我卡上,这瓶酒送你了。”楚子航放下酒瓶,醉意上涌,脚步微乱地独自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路明非仍旧蹲在路边,他盯着身边那瓶威士忌发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最后的黑夜 “喂喂喂,我们不是恋爱咨询小分队吗?什么时候改行成装修公司了?”芬格尔瞪大眼。 “只要客户有需求,我们啥活都能干!”路明非义正言辞。 “……你这说话语气让我想到了几个人。” “谁?” “忘了。对了,楚子航买这栋房子花了多少钱?” “这个数。”路明非竖起六根手指。 “这不是超过市价了吗?”芬格尔抓了抓头发,他之前有调查过这座城市的房价情况。 “没办法……人家本来是自己住的,你不加钱,人家没理由卖你。这还是走了些关系的。” “那为什么非得挑这里?”芬格尔困惑。 “因为这里是当年某人住的地方。”路明非耸了耸肩,“本来是个老旧小区,后来这里重建,改建成了二层楼小别墅,不过由于地段不好,价格一直没怎么涨上去。” “啧啧,懂了。”芬格尔背靠着阳台,身子后仰,望着雨过天晴后的蔚蓝天空。 楼下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路明非探头一看道:“专业人士来了。” 几分钟后,芬格尔站在大门口目睹一排高190cm,体重超200磅的凶徒扛着各式工具鱼贯而入。 “芬格尔专员?好久不见,您还记得我吗?”最后一名凶徒摘下军帽,露出一颗大好光头,头皮上的骷髅纹身狰狞可怖,他露出和善的笑容,看到芬格尔后明显一脸惊喜。 芬格尔一愣,指着这魁梧的家伙道:“你是……” “对对对,是我,当年多亏了您临走前拉我一把,不然我现在已经因残退休了。”凶徒热情洋溢地握住他的手,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你认识楚专员?” “额,他是我师弟。” “明白了!您放心,我们一定以最快速度完成任务!”凶徒抬手敬了个标准军礼,大步走进屋内吼道,“都给我把皮绷紧了!我们要以最快速度完成基础装修,二队是不是在上海休假?把二队喊过来,我们两班倒!” 这帮穿着跨栏背心,公然露出一身贲突肌肉的猛男都是卡塞尔校工部的优秀工友。 他们原来隶属于海豹突击队,曾是些割喉的凶徒,但如今退役了,按照某个老爷子的话说,现在他们都是好孩子。 这群人曾给路明非留下了深刻印象,尤其在上一世,而在不久前的润德大厦任务中,他们也曾配合楚子航专员顺利完成了任务。 现在响应楚子航楚专员的需求,一队临时结束了休假,来到这里帮忙装修。当然工资另算,学院不可能出这笔钱,而出于曾经共同执行过任务的战友情,他们给了楚子航一个折扣,只收了他五十万。 “瞧好了吧,老大!”踩着军靴的壮汉大声喊道,他单手提起冲击钻,另一只给自己点了根雪茄,叼着雪茄投入了忙碌的工作。 “老大,既然是你恩人,那就是我们恩人,本来准备用三天的,既然二队来帮忙,保证提前完成任务!” 留着板寸头的猛男摘下墨镜,别在胸口,双手各提一把冲击钻,那股生人莫近的冷傲就像回到了的南非战场,他提着两把冲锋枪就冲进了敌营开启了割草模式。 认识芬格尔的那位工友回过头,满脸纯爷们的笑容,竖起非常给劲儿的大拇指: “芬格尔专员放心,告诉楚专员,维修,我们很专业!” 芬格尔呆立当场。 其实……说来惭愧,他没想起来这家伙是谁。 路明非在旁边鼓掌,赞叹道:“果然很专业!” “对了,楚子航人呢?他不该在现场负责指导的吗?”芬格尔明智地准备跳过这位卡塞尔好工友。 他左右四望,却没找到主角的身影。 “去机场接人了。” “接人?师妹自己跑回来了?” “想法很好,可惜不切实际。来人是装备部的。” “装备部?”芬格尔愕然,“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校工队帮忙装修我还能理解,毕竟这帮人是‘专业’的,可请装备部的高人来,这是准备打造要塞?” “我也不是很清楚。”路明非摸了摸鼻子,眼中也有好奇。 他记得上一世师兄和装备部可没这么“亲密”,彼此间没太多交集才对。 可这一世在举办第一次听证会时,师兄就缺席去了装备部配合实验,如今更是直接把装备部的人拉来了。 …… …… 机场。 “……卡尔副部长?”楚子航疑惑地看着面前穿着白大褂,戴着防毒面具的男人。 作为装备部这个第一暴力部门的副部长,这位在学院内的地位极为特殊,是装备部与外界沟通的媒介。 他确实联系了装备部,希望他们能履行之前的交易,可电话中约定的对象并不是这位。 想想就知道了,堂堂装备部副部长,哪来功夫亲自出动来帮他装修房子,这简直是高射炮打蚊子。 卡尔副部长摘下防毒面具,遗憾道:“本来赴约的人应该是小甲,可惜他失恋了,目前处于失恋综合征爆发状态,天天抱着等身人偶以泪洗面,啊,真是太可怜了,我见犹怜的那种,作为副部长我只能代他来赴约了。” 楚子航保持沉默。 他没从这位脸上看到半点同情,反而看到了满满的幸灾乐祸。 那份发自内心的遗憾,也绝不可能是因为甲部员的失恋……是因为不得不来出任务,所以看不到对方痛不欲生的状态,因而感到遗憾? 无论是哪种,他都决定继续保持沉默。 “对了,楚同学新买了幢房子?不会是婚房吧?”卡尔副部长状若随意地问道。 “不,是为了我的妈妈。”楚子航面不改色,淡然自若。 “哦哦!楚同学果然有孝心!”卡尔副部长竖起大拇指,微笑着话题一转道,“楚同学也老大不小了,到现在还没找个女朋友?我听说之前那个叫夏弥的新生不是和你走的很近吗?那女孩好像也是校花级的吧?” “……” “楚同学,这我就要代表你父亲好好批评你了!”卡尔副部长痛心疾首道,“这么久你还没把那女孩拿下?换你亲爹来,现在都可以着手休产假了!你这基因继承不到位啊!” 楚子航呆若木鸡。 “别惊讶。”中年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前不久贝奥武夫先生给我发了封邮件,说我救命恩人的儿子拜托我照顾下。对,你爹当年顺手救过我一命,那时候我还没加入装备部,说实话我都快忘了,毕竟你爹都多少年没出现过了。” 他挠了挠头,似乎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既然有人提醒了,那这份恩情还是要还的。” “怎么样,现在战况如何,我这里有份有助睡眠的药,纯天然无添加,对身体无害,要不要来一份?”卡尔副部长面色诚恳道,“你要不喜欢睡着的,我这还有让对方主动的,也是纯天然无添加,保证……”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接过他的行李,打断道:“卡尔先生,我们走吧,校工部的人手已经到了,就差您的莅临指导了。” 见楚子航对他的秘制神药完全没兴趣,男人悻悻地重新戴上防毒面具。 等上了楚子航的车,坐在后座,两脚惬意地架起来的副部长懒散道: “子航啊,我和你爹有缘,托大就这么叫你了,我给你发的模板你看了没,准备挑哪一款?” 提到这个,楚子航犹豫了下,委婉道:“您的方案都很好,但我还是比较喜欢诺森公司今年新推出的那款居家系统。” 副部长撇撇嘴道:“你确定是你喜欢,不是你喜欢的女孩喜欢?” “……您猜到了?” “我什么智商?你找上装备主动配合实验我就猜到了肯定有猫腻。”副部长洋洋得意道,“行吧,就按你说的来,我把该交代的细节交代清楚,就回去了,忙着呢!” 虽然不理解这位为何这么忙,还要亲自赶过来,楚子航还是真诚地致谢。 “用不着谢我,要谢就谢你老爹去。”副部长摘下防毒面具,戴上一副墨镜,闭目养神。 半个小时后。 由卡尔副部长亲自领导的装修小队正式成立。 楚子航本来也想换上工服加入装修队伍,但他被路明非联手芬格尔赶了出来。 “时间紧迫,你就别在这添乱,赶紧去采购你的秋千吊椅和薰衣草窗帘吧!” 大门轰然紧闭。 被关在了门外的楚子航静默了十秒,无声而笑,转身奔赴新的战场。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需要做很多准备,没有时间浪费。 …… …… “欢迎大家来到王昊先生与柳和之女士的婚礼现场……” 这里是BJ的某处酒店。 司仪的声音抑扬顿挫,全场寂静中又暗藏着某种汹涌的波动,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台上的主角们。 宴会厅的灯光加诸在台上身穿白色婚纱与黑色礼服的男人身上。 女孩穿着洁白的婚纱裙,略施粉黛,却又种惊心动魄的美,黑发柔顺地倾泻在身后,她的笑容在灯光的照映下愈发明媚,她轻轻挽着身边男人的手,尽情为身边的男人绽放着属于她的芳华。 他们一个仰头,一个低头,眼中柔情似水,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小耗子终于结婚了。”台下的老妇人轻声道。 她的眼角有些湿润,看到了孙子成家,她的心中也不免有种悸动,好似想起了几十年前和某个糟老头子结婚的场景。 夏弥坐在她的身边,呆呆地看着台上如此美丽的新娘。 今天是王昊哥的婚礼,王昊哥是田奶奶的孙子,这些年田奶奶给予了她很大的照顾,她没理由拒绝这份邀请。 可她现在突然有些后悔来这里了。 她看到了一个女人穿着白色的婚纱裙,尽情为所爱之人绽放芳华的美,这份美丽就像一轮耀眼的火光,让她无法直视。 “小弥羡慕了?”田奶奶笑眯眯的声音传来。 她轻轻握住女孩的手,略带感慨道:“今天的小和之很美吧?结婚的时候,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刻之一,小弥也会这有一天的,到时候要是田奶奶还在,就给你好好打扮一番,以我们小弥的姿色,还不得瞎掉一群大老爷们的眼睛?” 夏弥笑容勉强道:“田奶奶又开玩笑了。” 老妇人微笑着轻拍着她的手:“小弥在学校里有喜欢的男生吗?想来是有了,不然哪里会像现在这么彷徨,爱情这种东西啊,总是让人认不清自己。” 夏弥一愣,她从未在这位老人面前提过半句自己的感情生活。 老妇人宠溺地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呵呵道:“一眼就看出来喽。也不知道是上辈子修了多少福气的男孩,居然能让小弥这么上心。” “田奶奶……” “好了好了,不逗你这女娃子了。”老妇人笑眯起了眼,“既然这么喜欢他的话,不如说出来?人一定要坦率一点,如果总是不够坦率的话,会失去很多东西的。” “……坦率?” “对喽,坦率。”老妇人忽然叹了口气,“人啊,总是会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回避自己的内心,既不能坦率地面对别人,也不能坦率的面对自己,到最后就会错过,这种错过真是令人揪心地感到遗憾。” 她怜惜地轻轻摸着女孩的头发,“小弥你啊,一定要更加坦然地面对自己,如果因为不够坦率而错过了所爱的人,那真是太可惜了。” 夏弥呆立当场,许久才勉强露出了几分笑容。 …… 清冷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屋内。 夏弥站在窗边,望着窗外万里无云的天空,想着明天应该会是个好天气。 她默默翻开手机,属于某个男孩的地理位置正在一路北上。 终于……要来了吗? 她打开衣橱,借着月光一件件挑选着最后的礼服,她的手指最终停留在了一件白色连衣裙上。 她换上了这件白色连衣裙,站在镜子前微微转身,白色裙摆如花般绽放盛开,就像今天婚礼上那件白色的婚纱裙。 夏弥对着镜子绽放笑容,笑容明媚不可方物。 她的笑容明明那么美,却又似乎即将燃烬。 就让这场荒唐的戏剧迎来最后的落幕。 …… …… 楚子航透过舷窗看出去,阡陌纵横的城市灯光被飞机逐渐抛在身后,随后便是黑沉沉一片,恍如陷入无尽沉沦。 伴随着飞机颠簸过对流层,一轮巨大的圆月升起在黑雾般的云海之上。 他默默地看着这番壮丽的景象,心脏的地方有些触动,仿佛一点一点地被攫紧。 他每次坐飞机都会提前备好装备,然后在飞机上安安心心地睡上一觉,可今夜他无处安眠,心脏处始终存在一种梗塞感。 某种仓惶和惶恐蔓延着,就像是外面连光都透不出去的黑夜。 可他又有种无比的轻松与安心。 因为他正在接近那个女孩存在的城市。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有你的世界 明明上午还晴空万里,下午在一阵小规模地震后,天色就阴了下来。 现在已是傍晚,天上下着小雨。 街上的人稀稀寥寥,因为阴着天,橱窗里的灯提前开了。 穿着白裙的女孩靠着边走,经过一家婚纱摄影店的时候,停下脚步歪着头看着橱窗里那身华美的白纱长裙。 她没有撑伞,雨水落在她的睫毛上,头发都被雨水打湿了。 她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少女,这婚纱挺配你的,心动不如行动,咱走一个?师兄自掏腰包帮你整一出盛大的婚礼!” 神出鬼没的家伙站在夏弥身后,语气带着魔鬼般的蛊惑。 橱窗里的光投下了两个并肩的身影。 “师妹你咋还提着个鸟笼?”路明非目光落在女孩的手中,语气忽然变得愕然。 夏弥转过身,将手中的鸟笼塞给路明非,认真道:“你喜欢的话送你了,麻烦别跟着我了,你是要给我送葬吗?” “怎么会呢,我是来接亲的!”路明非严肃道。 “接亲?”女孩似笑非笑道,“那来的人为什么是你?” “我跑得快啊,所以先来探探情况。” “如果我和楚子航之间必须死一个,你会救谁?” 夏弥尖锐的问题一出口,场面瞬间冷凝了下来。 “师妹,没必要吧?”路明非苦笑道。 “可我不是你师妹诶。”那个女孩巧笑嫣然,有如夏花般绚烂,她扬起头高傲道,“我是龙王耶梦加得,我曾坐观你的王座从高天之上倾覆,坠落的火光燃烧了七天七夜之久。那个率领列王埋葬你的人封我为大地与山之王,我是你的敌人!” 针锋相对。 路明非摸了摸鼻子,叹息道:“真是个死犟的女孩,行吧,死犟的女孩就该配死犟的男孩,祝你玩得愉快。” 他提着鸟笼背着女孩挥了挥手,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夏弥面无表情地站在橱窗前,眼底如一汪死水般死寂。 她的目光微微转动,那里是街道的尽头,是落尽了叶子的树丛,还有更高远的天幕,压城的黑云。 她站在橱窗的灯光下,却觉得世界好暗,也许是因为这座世界并不属于她。 …… …… 路明非提着鸟笼,口中哼哼着小曲,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乱逛着。 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没给他带来半点困扰。 “哥哥,你的心情似乎很不错?”路鸣泽出现在他的身边,好奇地看着他,“你就真的一点不紧张吗?万一你师兄搞砸了,你可能真的需要在那两个人里面选择一个了。” 路明非停下脚步,耸动眉毛道:“怎么会搞砸呢?你可别乌鸦嘴,万一真搞砸了你就负责收尾,就算是喂药,也得给我把这两家伙整到床上去先把饭给煮熟了。” “就算直接放产假,强扭的瓜真的能甜吗?”路鸣泽无奈摊手,“我们当然可以强行让他们在一起,可也只是在一起,我们无法赋予他们爱情,因为我们自己也不懂什么是爱情。” “把‘们’字去掉。”路明非纠正了弟弟的错误,“这世上现在没人比我更懂爱情,不是哥吹,哥现在搁日本少说也是个风靡万千的情圣。” “嚯嚯,请问是理论领域的情圣吗?”路鸣泽笑嘻嘻道,“我看的恋爱漫画可不会比哥哥你少,微博上也是个情感分析达人,如果理论也算的话,那我至少也是情神了。” 他耸了耸肩,一脸我就不拆穿哥哥你压根就没实战经验了。 路明非沉吟一声,决定扬长避短,转移话题道:“今晚夜景不错,来点灯光。” “好嘞!”路鸣泽十分狗腿地响应,他举起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自西而东,长街两侧都亮了起来,街灯、窗口、还有商厦前的霓虹灯,流光溢彩。 长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大概是被路鸣泽用什么花招抹去了,这是一个寂静的城市,没有车来往,灯光在雨水中蒙眬,大片的树叶飘飞,美丽而孤远,就像童话里连火焰都沉睡的城堡。 “为什么要把人影全抹去?” “因为路上本来就没人嘛,下雨天谁喜欢出来乱逛,都各回各家各找爹妈了,有老婆的回家抱着老婆缩被窝,没老婆的回家看着纸片人老婆聊以自慰,大家都很忙。” “这样啊。鸣泽,你看着这座雨夜中寂寥的城市,会觉得孤单寂寞吗?”路明非轻声问道。 “怎么了哥哥,你又觉得孤单了吗?”路鸣泽歪头看着他,握紧了他的手,好似这样就能传递给哥哥温暖。 “你说什么样的人会孤零零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却感觉不到孤独呢?” “……哥哥,你在说曾经的自己吗?” “也许,还有每个和我一样的死小孩。”路明非低头,“比如我的师兄。” “你师兄可不孤独呐,他还有他的妈妈和亲爹,虽然后者只活在了他的记忆里,可有些人即使只能活在记忆里,也能给别人无限的勇气与动力,而哥哥你有什么呢?” 路鸣泽踮起脚,怜惜地抚平他的眉角。 “我?我其实也不是一个人,只不过以前的自己没发现而已。”路明非任由路鸣泽抚弄着他的眉毛,笑容和煦。 “哥哥,是因为你师兄和夏弥的事触动了你的心弦吗?怎么又多愁善感起来了呐。”小魔鬼无奈道。 “不,是因为你。” “诶?我?” 没有回答小魔鬼的疑问,路明非停下脚步,他站在一处小巷口,驻足回望四周。 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却没有遇到与上一世相同的人。 上一世就在这里,在小魔鬼的精心安排筹划下,他遇到了一个和陈雯雯有点相似的白裙女孩,还有一群缠着那个女孩的混混。 当时他的大脑没经过思考地就喊出了住手。 如今想来,虽然后面挨了顿揍,可总算做了件正确的事,没有做出会让自己讨厌自己的决定。 人啊,即使当时挨顿揍丢个脸,也远远好过因为胆怯而错过正确的选择,导致后续的心灵自我拷问。 人类总是因为各种原因而不够坦率,进而失去人生中某些至关重要的东西、人,等到再追悔莫及时,早就晚了,那个曾经让你魂牵梦萦,与你互相倾心的女孩也许早就躺在了别人的怀里,又或者…… 是冰冷的墓地。 “你应该没有拦截陈雯雯给我打的电话吧?” “当然没有。怎么了,哥哥你准备重拾起旧情人?” “不,只是……突然觉得有点高兴。” “高兴?” “嗯。也许是因为,我重来一次,终于改变了些东西,而不是浑浑噩噩的再次走了一遍原路。”路明非露出由衷的喜悦,回头望向夏弥的方向,轻声道,“当然,主菜还在后头,我很期待他们共同交出的答卷。” “哥哥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你师兄和你师妹的爱情故事呢?” 路明非慢慢闭上眼,他双开了双手,拥抱这座冰冷的世界,他轻声道: “你听到了吗?每个亮灯的窗户后面都有人,男人和爱他的女人一起,女人和爱她的男人在一起,他们相亲相爱互诉衷肠白头偕老。” “既然这世上可以有那么多恩爱一辈子的情侣,那为什么不能是他们?” “为什么……不能是我们?” 他睁开眼,金色瞳孔中涌动着要点燃倾覆整座世界的酷烈炬火。 他似乎是在问小魔鬼,又似乎在问某个不存在于此,却始终投注目光在他们身上的“人”。 路鸣泽沉默良久,终于抬起了头,“哥哥,我明白了。还是那句话,做你想做的,我会无条件支持你。” “说起来……这只鹦鹉到底是什么情况?” 路明非顿了顿,低头疑惑地看着笼中的八哥,不知道师妹为什么会提着这个鸟笼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路鸣泽也投来目光。 似乎是感受到了两个恐怖生物的目光,这只鹦鹉僵硬地缩在角落,瑟瑟发抖道:“嫁给他算了,这傻逼看着还行……” 路氏兄弟的神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哥哥……你好像把今晚的主角拐走了。”路鸣泽语气莫名。 路明非傻眼地看着鹦鹉,不知道师妹从哪得到的这么一只奇葩鸟。 不行……得把今晚的主角送到C位去才行! …… …… 楚子航停下脚步。 日光灯管的影子倒映在大理石地面上。他听见瓢泼大雨打在屋顶。 王府井地铁站在负二层,东方广场的地下商场在负一层,他现在站在负一层与负二层的台阶间,即使外面是瓢泼大雨,也不该打在他头上的屋顶。 可雨声依旧清晰入耳。 四面八方都是巡夜保安的脚步声,但所有脚步声都在飞速远离,好像狂奔着逃离这个空间。 日光灯管跳闪起来,空气中满是嗡嗡的电流声。 此刻头顶开始漏雨了,冰冷的雨水从四面八方汇来,屋顶、地面、通道口、通风口,总之能想到的地方都在往这里面灌水,水流沿着大理石地面平静地流淌,在台阶上变成一级级小瀑布。 楚子航抹去脸上的雨水,从网球袋中取出圣剑,缓步下行。 他听见那个声音了,来自地底深处的,铁轨震动。 没猜错的话,他找对了地方。 他来到了月台上,地面在震动,幽深的隧道里有刺眼的灯光射出。 伴随着摩擦铁轨发出刺耳的声音,列车进站,它停在了楚子航面前,老式车厢间锈蚀的隔门正被缓缓拉开,发出铁锈剥落的声音。 这间列车在他抵达的第一时间就进站了,仿佛早就在等着他。 楚子航沉默了会,提着圣剑进了车厢,车门在他身后慢慢关闭,列车驶入了幽邃的隧道。 这是一趟毫无波澜的旅程。 列车顺利停靠终点。 楚子航就像正常下车的乘客一样走下车,站在梭形的水泥月台上,月台像是入海的栈桥那样深入铁轨中。 他沉默地仰视着以至凶戾、至伟岸、又至锋利的外表暴露于世的史前遗族——一头似乎与岩壁融为一体的古龙。 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描述他古奥庄严的躯体,他显然是个爬行类,但是远比任何爬行类都美丽。 只不过那种美是阴暗之美、雄浑之美和深邃之美,令人敬畏。全身青黑色的鳞片从前往后依次张开依次合拢,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满是骨突的脸上带着君主般的威严 可这样伟大的生物现在却缩着脖子,双爪子刨地,小心地缩到角落里。他把头低到基本贴着地面,目光警惕地打量楚子航,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 就像是看家的小狗警惕着任何外来人员。 “你……”古龙开口了,嗓音低沉而威严,目光却无比小心谨慎,“是姐姐的朋友吗?” 姐姐? 楚子航忽然想起夏弥曾在火车上与他描述的人生经历。 在那段经历中她有个傻哥哥,还有一对父母,但后来证实这段大多都是谎言,可某些东西又好像是真的,她真的有个喜欢叫她姐姐的“傻哥哥”。 那个女孩就像这头古龙一样小心警惕地面对任何人,将真实的自己掺进虚假的谎言中介绍自己。 她不敢和人彻底交心,却又渴望与人交流。 “给你。”龙猛地挥动膜翼,一个蓝色的袋子落在他和楚子航之间。 那是一袋薯片。 “姐姐说有客人来就要招待客人,薯片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我招待你。” 龙仍旧是很谨慎地盯着楚子航。 楚子航犹豫了下,还是俯身捡起了那包薯片,对龙点头致谢。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并无恶意,也或许是因为他收下了自己的礼物,古龙警惕的眼神也慢慢放松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奇。 他好奇地来回以各个角度观察着楚子航,就像家里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见到了来自外国的朋友,好奇地观察着他的金色头发和蓝色眼瞳。 “你身上有姐姐的烙印,姐姐和你一起回来了吗?”古龙小心翼翼地问道。 楚子航打量着这头史前神兽。 他足有30或是40米长,但这并非完整长度,龙只有前半身暴露在外,后半身则和岩壁融为一体。 准确地说这条龙的后半生还是骨骼的形态,粗大的脊椎从前往后渐渐石化,最后和石壁相接。这东西就像传说中的不死生物,半身显露生存之相,半身显露死亡之相,生死巧妙地融为一体,似乎有着什么宗教上的神秘意义。 不过这卖萌的语气…… 不知道有没有年满五岁? “姐姐还没回来,我们……看电视吧。” 他真的拿出了一台电视,18寸的老式彩电,一个沉重的大方盒子。显然这是他重要的玩具之一,他轻拿轻放,用翼尖接上电源的时候也异常仔细。屏幕的光照亮了黑色的龙鳞,龙把下颌放在月台上 楚子航有些茫然和释怀,果然龙族大多都是这样的憨憨,难怪会被推翻统治。 龙忽然沉雄地低吼,黑翼展开,前腿撑起,他站起来了,金瞳紧紧地收缩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楚子航身后漆幽的隧道里。 楚子航心中一动,他听到了从隧道里响起的脚步声。 果然,那个女孩穿着白色裙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好似童话中闪着微光的独角兽从黑暗中走出。 看到想见的女孩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楚子航握紧了手中的剑,爆血无声而动。 血统被进一步纯化,高压血流洗过全身,不可思议的细微变化深入每一个细胞。 浓郁如酒的力量在血管里流淌,即便知道这是缩短生命的禁忌之术,却依然沉醉于这无与伦比的力量。疲倦至极的心脏再次战鼓般跳动,挤出龙的热血。 他的体表瞬间覆盖着青灰色的薄鳞,手上骨节涨大,面骨突出,黄金瞳像是在燃烧,全身的细鳞一张一合,虬结的肌肉如铁筋般凸出。 这一刻的他,已经不是人类了。 当拥有龙类的外表时,混血种才拥有与纯血龙类可堪一战的实力。 …… ……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连话也不说一声? …… 最后一丝笑容从女孩的脸上消失了。 她的目光晦暗着,就像那些终其一生也无法沐浴在阳光下的阴暗角落。 同样的变化在她身上出现,比之楚子航更加彻底。 锋利的鳞片缓缓舒张,那些刺破皮肤吐出的鳞片把女孩白色的裙子撕裂成了碎片,就像破灭了她最后的梦。 她的瞳孔中有的只是寂然。 她嘶声念着古奥的语言,一个全新的言灵被激发出来,领域迅速扩大。领域中出现了强烈的电离和磁化效果,铁轨熔化,金属液滴悬浮起来,围绕着耶梦加得旋转。那些光亮的液滴不断地碰撞燃烧,杂质化为灰烬坠落,剩下的液滴越来越明亮。 楚子航的“君焰”也燃烧了起来,领域同样不断扩大。 两个领域接触的边缘明显能看到一层气界,数十万伏的白紫色静电和数千度的黑色火蛇在上面游动。亮的地方亮得刺眼,暗的地方像是黑洞。 他们一言不发,又似乎针锋相对,彼此间沉默而冰冷地凝视着对方。 双方同时蹬地,龙族特有的反弯的膝关节爆发异乎寻常的巨力,他们的身影在高速的移动中消失不见。 而后。 战斗在一瞬间结束了。 楚子航任由尖锐的龙爪刺入他的心脏,只是伸手抱住了撞入怀中的女孩,下巴轻轻而自然地靠在女孩的头顶上,熟悉的清香溢满了他的鼻腔。 “……不反抗吗?” “答应过你会让你赢的,很抱歉,上次失约了。” “……这样啊,你快死了哎,临终前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女孩趴在他的怀中轻声说道,就如芝加哥火车站求大款包养的女孩一样。 “有。我在老家买了一套房子,阳台装了两个秋千吊椅,另外还安装了你喜欢的那款智能居家系统,希望你能来。” “……你果然连骗女孩子都不会,那家公司明明预约已经排到明年了。还是说,你又用钱来开路了?金钱可换不来你喜欢的女孩啊。” 女孩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语气无奈,这份无奈既是对男孩,也是对自己。 明明是这样拙劣不堪的谎言,可为什么自己还是动摇了? 在那个午后的图书馆,女孩突然说自己看中了一款私人订制的智能居家系统,她真的很用心去尝试打造属于自己的家,她邀请男孩陪她一同去,帮她把把关,男孩答应了,可后来女孩发现,好像这辈子都没了实现的机会。 “我没找商家,去了装备部配合做了几次实验,还记得吗?听证会的时候我去了装备部。报酬就是你喜欢的东西。书上说要给女孩惊喜,所以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很早就说过了,有些东西不需要拼命,只需要换个角度,但如果有些东西只有拼命才能换回来,我只能选择拼命,因为我本就一无所有,尤其是在你走后。” 他抱紧了他的女孩,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抱歉,就像你在摩天轮上说的一样,我不该等你先开口。” 怀中的女孩身体僵硬着,那种不允许出现的情感又一次满溢在胸口。 “抱歉,有一些话我必须说给你听。我见过水族馆中隔着玻璃指间轻点海龟的你,见过电影院中光影变幻在你的脸上,我在落满梧桐叶子的街道上见过你,也在篮球场的人群中见过你……” “够了……” “所以我想我可能……” “我说够了!”女孩死死抓住他的衣服,将头埋在他的脖间,像一头雌龙般怒吼着,“我说过的吧?我说过的吧?这种事用不着道歉啊!为什么每句话都要道歉啊?你是欠我什么吗?!我们根本互不相欠!还有上面这种话根本不是你这种木鱼脑袋能想出来的吧?是谁帮你编的?路师兄?芬格尔?还是副校长?你们想做什么?是想把我骗回……” “抱歉,我已经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未来了。” 翻涌于胸腔之中的炙热情感终于脱口而出。 所有的壁垒都在那毫无粉饰的炽烈情感下轰然倒塌,露出后方茫然无措的身影。 世界刹那般陷入凝固。 光阴驻足于此长久地缄默。 涌动在隧道内的风停了。 张牙舞爪的巨龙趴伏在地上,目光呆呆地看着姐姐和那个男孩相拥的身影。 另一道身影站在鸟笼前,伸手逗着笼中瑟瑟发抖的鹦鹉。 世界好寂静。 寂静到能清晰地听到那两颗相近咫尺的心在胸腔中剧烈跳动。 那是曾跨越了8.6光年,超越了一切紧紧相拥在一起的心。 “说这种话……人类真是狡猾啊。” 那个又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耶梦加得还是夏弥的女孩,在萦绕耳畔的喃喃声中,阖上了眼睛。 她将自己完全埋入了男孩的怀里,就像第一次见到太阳的鼹鼠贪婪地渴求着阳光,哪怕那可能会是致命的。 “为什么不问我是不是一直在骗你?” “我不想听你的谎言。” “真狡猾啊,明明我都准备好了所有的答案。” “抱歉,我好像有点累了……” “那就好好睡一觉吧,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等我醒来,我能第一眼就看到你吗?” “可以的可以的,好啦,赶紧睡一觉吧,一觉醒来什么都变回原样喽。”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夏弥对吧?”躺在女孩怀里的男人抬起眼睛,大量失血让他的瞳光黯淡着。 “是我啊,我是夏弥,我是属于你的女孩。”她歪着头,甜甜地笑了。 “不……我是想告诉你,无论是不是夏弥,都不重要了,我会接受你的一……” 他终究还是没说完准备好的一切,就因为大量失血而晕眩了过去。 女孩怔怔地看着他,脑海中翻涌的是他最后未尽的话语。 她的秀指温柔地抚平男孩睡梦中仍然皱起的眉角,轻声呢喃着:“笨蛋,连最后决胜负的必杀都说不完……” 她看着躺在怀中恍如睡着的男孩,嘴角微微勾起,梨窝浅浅,笑容粲然。 她笑的那么美,就像是为了男孩而降临人间的天使。 为什么不问我是不是一直在骗你呢? 如果你问我之前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是谎言,我会告诉你是的。 无论是我的过去,还是现在,又或是我对未来的憧憬,统统都是谎言。 榻榻米是,秋千吊椅是,落地窗是,浴缸也是,薰衣草样式的窗帘桌布都是,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我营造的谎言。 而这之中最大的谎言,就是那个眼里全是你的“夏弥”。 可你……为什么要当真呢? 你应该知道龙族的血统里没有爱情。 你应该清楚我们间的距离远不只是血统。 你更应该明白这世上根本没有那个叫做夏弥的女孩。 你好像什么都明白,却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这样的话…… 我也会把这些谎言当真的啊! …… 泪水划过面庞,却再也浇不灭心中涌动的炙热情感。 世界寂静无声。 路明非提着花篮,围绕着他们转圈。 他仰头看着天,随手从怀中花篮中上摸出大把的玫瑰花瓣对空抛洒,而后冉冉地落在他们身边。 他手中的花篮就像那只蓝色胖猫的四次元袋,花瓣怎么撒也撒不完,最后漫天飞舞的都是花瓣,就像忽如其来的大雪,洋洋洒洒地落下。 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来参加葬礼的,还是来参加婚礼的。 “交换吗?”他看着师兄濒死的躯体,又一次问道。 女孩跪坐着,伸手抚摸着躺在大腿上的男孩的面庞,满眼都是他的身影。 “交易达成,请将我带到他的身边。” “那么作为代价,我会取走你们的名字。”路明非耸肩道:“从此以后,你不再是耶梦加得,至于是不是夏弥随你高兴,反正我挺高兴的,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小师妹。” 那横跨过去,现在与未来的男人立身于此,仰起头,单手覆盖面庞,轻声对世界发出了宣告。 远胜于夏弥的龙化陡然降临,那一瞬间似乎有个男孩站在男人的身后。 他们背抵背,仿若共同对抗着整座世界。 席卷整座尼伯龙根的狂风将他托起,巨大的骨翼张开于背后。 他以翼和身组成巨大的十字,如神如魔的姿态煊赫于天地中心,那双金色瞳孔中呈现着两种色彩,左眼是冷眼看世间的漠然,曾经的高天之君于此刻短暂归来,右眼则是恣意癫狂的酷烈,那是曾游戏人间的尘世之君!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完美杂糅在他的身上。 上一瞬间他似玩弄人心沉浮的魔鬼,下一刻已是手握至权的冷酷君主。 他伸出手,恍若再次握住了权力的权杖,重新落座那高天之上的宝座,凭此对整座世界发出了属于他的宣言—— “世界……” “时空……” “命运……” “不可至之地终不可至,然所至之处必光辉四射。” 真实与虚妄的边界降临—— 澎湃到颠覆整座尼伯龙根的炼金领域瞬间扩散全场! “我赐汝血,以血炼魂,成就血源印记。” 他伸手点在了楚子航的眉心,沉睡中的楚子航突然睁开眼睛,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充斥眼睛,他的黄金瞳从未如此璀璨耀眼! “乱贼臣子,皆当诛绝。今日施以极刑,剥夺汝等真名。自今日起,龙王耶梦加得、芬里厄尽数死绝。” 他冷酷地看着夏弥,抬手从她的眉心处抓走什么东西,那一瞬间夏弥疼痛的浑身痉挛几近死去,恍如从天堂跌落地狱。 有人曾存放在他们身上的至高权柄,被原来的主人拿了回去。 等做完这一切,他任由狂风席卷自己重回半空,立于虚空和黑暗之中,金色瞳孔中闪烁着愤怒、漠然和君王之罚的冷酷。 他伸手对着整座世界,说出了最终审判的圣言: “天空、大地、海洋……我重临世界之日,必将满足此世循环之期望,乱臣贼子,皆可杀!” 他如不容忤逆的至上君主向整座世界公然宣誓,威严辐射至世界的每个角落,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高踞于天空之上的至尊年代。 可这一切,与下方的男孩女孩都没关系了。 那个决定就叫做夏弥的女孩抱着沉睡中的男孩,俯下身偷偷轻吻他的嘴唇。 她哼着歌,就像哼着童谣哄着心爱的人入睡。 “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 “你仍有机会选择……” “那是我们的未来……” …… …… 这就是2010年的秋天,那些精心准备的谎言终究还是在出口前就被男孩堵了回去。 就像这个秋天被指定的糟糕命运,在命运罗盘停下前,有人伸手抓住了轮盘的指针,硬生生将它拨向了幸福的区域。 就像某人说的那样,这世上有着那么多那么多相爱相伴一生的人,那为什么这些人里面不能有你们? 当然,也可以是我们。 第一百五十章 礼貌地面对命运 “我不是很会打,你们让着我一点。”芬格尔打出一条“八万”。 “我最近手气不是很好,要啥牌没啥牌,师兄你让着我啊。”诺诺客气道。 “年纪大了,打牌不行了。”披着暗褐色麻布的荷官嗓音嘶哑地叹了口气,大有种前浪死在了沙滩上的惆怅。 “喂喂,你们这一桌子绿茶味是什么情况?打个麻将也戏精附体是吧?”路明非瞪眼道。 三人一荷官围聚在月台上,月台极其古老,水泥地面,边角贴着绿色的瓷砖,白灰刷的墙壁剥落得很厉害,上面用红色漆着触目惊心的几个大字——“福寿岭站”,旁边还有日期,1977年。 月台上只有一盏白炽灯照亮,上面结满蛛网。 惨白灯光下,四个人围聚着一张麻将桌。 活脱脱的鬼片名场面。 “说起来你们挑的什么鬼地方?”诺诺环顾四周,忍不住缩了下脖子,“这地方用来拍鬼片都大材小用了。” “尼伯龙根啊尼伯龙根,师妹你可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在尼伯龙根里打麻将的女人。”芬格尔一推牌,喜笑颜开道,“抱歉,俺胡咧!” 诺诺也瞪眼道:“你不是不会打吗?还有你这什么鬼方言?” “不是吧,说着玩玩的你也信?师妹啊,男人在床上和麻将桌上的话都是不能当真的。”芬格尔目光深沉。 “霍霍,说的真好。”荷官笑声低沉喑哑,配合它那非人的模样,九根弯曲的颈椎,让人毛骨悚然。 诺诺捂脸道:“为什么我会和一头镰鼬女王在搓麻将啊!” “没事没事,你未婚夫的言灵不是镰鼬吗?四舍五入大家都是一家人。”芬格尔安慰道,“说起来师妹你应该答应恺撒的求婚了吧?” “……嗯,答应了。”诺诺回忆起前不久遇到夏弥的那个晚上。 “那就难怪了,情场得意的人,赌场都要失意。”路明非耸肩道,“师姐,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帮你个大头鬼!”诺诺没好气地瞪了眼这家伙。 这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放了个暑假后就神神秘秘的,不仅联合芬格尔和楚子航一起包庇了一头纯血龙类,更是带着她来到了这座尼伯龙根。 她本以为这家伙是准备来这里好好解释一番。 可一下列车,荷官就坐在了麻将桌前,殷勤地邀请他们入座,她本来都摆好了战斗姿势,准备爆掉这个丑八怪的九颗脑袋,结果身边的哼哈二将一左一右,架着她的胳膊把她送上了麻将桌。 到现在为止不仅什么解释都没有,还一开口就要她帮忙。 “师姐淡定。”路明非手中搓着麻将,“这忙和老大有关,也和你有关,师姐你最好还是听一听。” “你不觉得应该先给我一个解释吗?”诺诺皱起眉,平复情绪。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一头疑似龙王的纯血龙类代表了什么?! 她之前也是失心疯了,居然因为某些奇怪的原因而没有立刻上报学院! “当然可以,那么师姐你更相信自己看到的,还是听到的?” “……当然更相信亲眼看到的。” “那就对我使用侧写吧。” 诺诺愣住了那,手中的牌没打出去。 什么鬼,一个两个的都要求自己对他们本人进行侧写? 侧写是一种窥探他人隐私的行为,通过一点蛛丝马迹就能探查一个人的内心,没有人喜欢属于自己的私人领域被陌生人入侵,哪怕是朋友、爱人也一样。 “正常情况下,师姐你不可能对我侧写出什么东西,但这次例外。说实话,师姐你应该也多少感受到了吧?你的能力早就超出侧写的范畴了。”路明非抬头,“校长说你的能力是超级侧写,是某种到现在为止都无法解释的洞察力,但这种无法解释只是站在人类的认知范畴。” 短暂沉默后,诺诺低声道:“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就用其他领域来解释。”路明非解释道,“在龙族世界里,超直感是存在的,超出常理的直觉和洞察能力,本质源于灵魂的特殊性。换句话说,师姐你的灵魂有问题。” “……灵魂?”诺诺茫然道,“你说的是那个二十一克的玩意?” 二十世纪初有人反复做过人体试验,在志愿者的加入下,他检测出每一位死者在死亡三分钟后都会有二十一克的体重下降,他最终认为人类的“灵魂”是一种极其微量的“物质粒子”,它们会随着人体的死亡而消散。 而它的重量是二十一克。 龙族的世界确实不科学,但诺诺从来不认为真的有灵魂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像卡塞尔没有人相信真的有轮回转世,阴曹地府。 “我没法用科学来解释这玩意……”路明非顿感头疼,“你就当是‘言灵’吧,一种极为特殊的言灵。” “这是我的言灵?”陈墨瞳怔然,她的血统评级虽说是A级,但她却是全校屈指可数的几个至今未觉醒言灵的混血种。 “对!你通过这种能力能在短时间内放大自身的洞察力和直觉,代价是消耗精神力。所以每次透支使用你都会头疼欲裂,需要好几天才能恢复。”路明非笃定道。 “为什么……你知道的这么清楚?”陈墨瞳轻声道。 无论是断定这是她的言灵,还是对她的侧写了解的如此详细,都已经超过了她所能理解的范畴。 “因为这些都是你亲口告诉我的。”路明非微笑道。 “……我亲口告诉你的?”陈墨瞳放下麻将牌,双手捂着头,烦躁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不要和我绕圈子了,直接说吧。” “我说了,师姐你就会信吗?”路明非轻声道,“还是自己亲眼来看吧,看一看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陈墨瞳刚想说什么,却忽然愣住了。 空气中竟似弥漫着硝烟的气息,利爪与铁剑摩擦的声音绝不令人愉悦,轰鸣的钟声自遥远的地方传来…… 她看到了…… 那是漫长到近乎永恒,注定没有黎明的长夜…… 月下的荒原和遥远处漆黑的教堂影子,无数打着火把的人类在荒原上四散奔跑,火光不能照亮他们的面孔,他们的脸隐藏在阴影里,他们追逐、驱赶着月下逃亡的身影,月亮大的不可思议,半轮沉没在地平线以下…… 不! 那些打着火把的不是人类! 他们的手上有着反射火光的鳞甲,他们是龙类! 她突然什么也看不见了,陷入了令人心悸的黑暗中。 黑暗中隐约有一双刻印着末世景象的黄金瞳缓缓睁开。 那双眼睛中倒映着火焰般的光,浸满了痛苦与绝望。 她呆呆地僵立在那,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了无数似曾相识却又陌生的身影。 他们高举火把。 他们满面灰尘。 他们艰难跋涉。 他们步履蹒跚。 他们怒吼厮杀…… 那些身影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她的身边,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了脚下大地,却染不红那头顶旷远的天空。 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回首,那一张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令陈墨瞳惊惧地尖叫,发自灵魂地颤栗着。 他们是苏茜,是兰斯洛特,是副校长,是曼施坦因教授…… 是无数她熟知的人!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幻觉吗?!绝对是幻觉吧! 她慌乱地转身四顾,想找出这座幻境的破绽,可她怎么也没能察觉到任何不对的地方,一切都真实的让她恐惧。 她陷入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的侧写! 可侧写的本质是代入!代入当事人的视角,在时空层面上取代他,窥见着当事人当时的所作所为! 如果她现在真的是侧写状态,那么她一定取代了某个人,站在他的视角上看着当年发生的事情,这个人是谁,他在…… 她忽然僵住了。 以一种极度缓慢的速度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泞的手。 那是一个男人的手。 诺诺猛地回头。 她隐约感受到身后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道穿越时空驻留于此的模糊人影。 那道人影孤独地立身于此,眺望远方,就像是一座意义深远的雕像。 他没有看她。 他在看月下的荒原,在看庄严立于峭壁之上的教堂洒满了鲜血,在看漫长到望不见尽头的无终长夜…… 耳边回响着最后的悠悠钟鸣声,巨龙立于山巅怒吼,宣告着新时代的开启,他们似乎听到了折刀坠地磬钟般的余响…… 那一刻似有无数乐声响起。 仿佛在不知多少万年前的森林深处,漫天萤火虫飞舞,精灵们高唱着古老的哀歌,浸透了时光的孤独与悲伤汇聚成山一般的沉重。 决堤般的哀伤淹没了这个女孩。 …… …… “抱歉!天胡!”路明非眉开眼笑,一推身前的牌。 “你天胡你大爷!我才是庄啊混蛋!”芬格尔捂脸,“你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怎么比我还不懂麻将?” “啊?这不算天胡吗?”路明非一脸茫然,“我们一直都是这么打的啊。” “废话!天胡是庄家在第一圈摸牌就胡牌,这把我才是庄家,你是闲家,这叫地胡!” “你管他天还是地的,反正我胡了!”路明非瞪眼,开始捋袖子,“咋的,想赖我钱?” 芬格尔当场冷笑三声,不屑道:“我何止赖你钱,我还欠你钱没还呢。” “我拳头硬了!”路明非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男人只硬拳头不算本事。”芬格尔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委婉劝道,他指了指诺诺,“这妞咋了这是,咋还哭了?” 陈墨瞳仍旧坐在麻将桌旁,却是紧闭双眼,两行长泪从眼角流下。 “进入侧写了,看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路明非淡淡道,“有些东西说出来永远没有亲眼见证来的震撼。当然,也只有师姐的能力才能看到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芬格尔摩挲着麻将的牌面,没说什么,脑海中却下意识回忆起楚子航那天惊人的发言。 龙族的力量不仅能改变过去,还能改变未来…… 真是一不小心就听到了了不得的秘密啊。 “话说,有必要特意挑这里打麻将吗?”芬格尔扫视四周,纳闷道。 其实他也挺费解的,为何要特意挑这地方。 “总得把手尾处理完啊。”路明非耷拉下眉毛,哀叹道,“天生劳苦命,人家小两口都回家入洞房了,我还得在这里帮忙收尾。” “怎么处理?”芬格尔蠢蠢欲动道,“把这里炸了?” “差不多。”路明非想了想。 上一世学院并没有看见耶梦加得和芬里厄的尸骨,但是灭世级的言灵【湿婆业舞】确定已经处于发动,镰鼬群爆发,尼伯龙根洞开,一切都是末日的征兆,不杀死龙王,不足以改变结果。 正是基于此,学院最终认定大地与山之王死亡,是楚子航和路明非亲手杀死了大地与山之王。 虽然看似荒诞,但排除所有的错误答案,剩下来最不可思议的往往就是正确答案。 “那岂不是能大干一场?”芬格尔眼睛一亮。 “不,没我们事,主角是他。”路明非指了指左手边。 芬格尔转头望去,当场浑身绷紧,倒吸了口地下隧道的冰冷空气。 一头看上去威严十足,可目光却是憨态可掬的龙憨憨地看着他。 十几米长的龙身探出了岩壁,如长蛇般的长颈在空中盘旋着。 “怎么还是十几米!”路明非也倒吸了口冷气,“不是让你转化人身吗?都手把手教你了,你还学不会?你是猪吗!” 巨龙畏畏缩缩地缩起脖子,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芬格尔沉默良久,幽幽道:“我开始怀疑历代混血种先辈们屠龙的意义了。” “走了走了,找个地方解决肠胃问题了。”路明非撇嘴,挥挥手准备撤退。 “这就走了?” “不走留着过年吗,怎么也得等这家伙完成人形态转化,才好继续进行下一步。”路明非唉声叹气。 他扛起师姐走上列车,将师姐放在车座上。 列车发出启程的呜鸣声。 “师弟。” “嗯哼?”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好说,先还钱。” “……在原来的结局中,那个傻乎乎的女孩,和那个傻乎乎的男孩最终迎来了怎么样的未来?” 路明非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不经意地回头望向身后的幽深隧道。 这一眼。 仿佛看到了发生在很多年很多年前的故事。 在那些不为人知的光阴中,有个女孩买了一张地铁票来到了一号线尽头的苹果园,下车之后没有混入人流,而是独自消失在幽深的隧道里。 她经过漫长的跋涉到达了尼伯龙根中心,登上月台轻轻抚摸巨龙的眉骨。 龙用身上最柔软的舌头蹭着女孩的脸。 他们无法拥抱,却在目光交接中仿佛已经拥抱了几个世纪。 真是叫人难过啊。 故事的开头就是一对兄妹彼此拥抱的远离一切人的孤独世界。 而故事的结束仍然只是兄妹两个,还有这座与他们一起毁灭的孤独世界。 至于某个偶然间踏足女孩孤独的内心世界的男孩,在2010年秋天的某一天,永远失去了通往幸福的可能性。 在那之后男孩开始愈发关心一个师弟的爱情。 他希望师弟能够获得爱情,甚至愿意为师弟去打爆别人的婚车,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弥补在那个夜晚没有做到,也再也没有机会去做的事情…… 那相爱的人啊,终究还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错过了。 那些看似没有解的悲剧,似乎在向世人述说着现实与童话的区别。 “不重要了。” 路明非回过头,对着命运竖起礼貌的中指,哈哈大笑道, “这种看似没有解的悲剧,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我脑子里记住的,只有等待着我们的无限光辉的未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沉睡的公主 清晨的阳光透过帘幕洒落屋内。 空气中是熟悉的淡淡香气,软绵绵的被子盖在身上,楚子航睁开眼,从身边氤氲的阳光雨露的气息确认夏弥真的就躺在他的身边。 他侧过头,那双倏长流连的美眸眨了眨,女孩慵懒地趴在他身边,盯着他直到他醒来,她的眼瞳清澈如湖。 夏弥的身上是和他一样的情侣睡衣,黑发沿着雪颈瀑布一般柔顺地散落在身后,衬着她清丽脱俗的美,让落地窗外升起的清晨都黯然失色。 “早。” “……早。” 有些尴尬的问好。 夏弥笑容促狭地盯着他,似乎对他当下表现出的些许局促十分满意。 “嫁给他算了,这傻逼看着还行!” 高昂的尖叫响彻这间有着巨大落地窗的屋子,角落里的鹦鹉似乎得到了神的旨意,引吭高歌。 夏弥噗嗤一声笑了。 她笑着滚进男孩的怀里,脸上的笑容压抑不住的明媚而不可方物,楚子航的脸上则满是窘迫。 “……我做了个梦。”他深吸了口气。 “诶?”夏弥眨了眨眼睛,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楚子航却反常地陷入了沉默,目光刹那地失神。 这不是为了消除尴尬而转移话题的套路,而是他昨夜真的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这个梦真实的就仿佛是亲身经历,让他完全不敢置信,尤其是醒来后直到现在也未曾淡忘半分。 在梦里,他没有在摩天轮上想起面前的女孩,夏弥和他畅谈三大约会圣地,然后聊到了家长里短,最后被昂热校长打断,之后的展开也有所不同,他们在过山车上遭遇了生死之劫,校长动用了时间·零,他也强行爆血救了一对父子,然后重伤昏迷了一周…… “这个梦……很真实。”楚子航犹豫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多真实多真实?” 一张没有半点瑕疵的漂亮脸蛋凑到夏弥身边,好奇宝宝似地看着面前的男孩,单是声音就宛如天籁般令人遐想连篇。 楚子航:“……” 夏弥:“……” 看着神出鬼没般出现的女人,楚子航和夏弥的脑海中不可遏制地宕机了一瞬间。 双双陷入沉默。 “suprise!”超大声的“惊喜”降临。 不速之客飞扑到了夏弥的身上,瞄准女孩的弱点上下其手,两个美的宛如天使降临人间的女孩顿时滚作一团,现在已是深秋,可屋内依旧春光无限。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起身,伸手揪住诺恩斯的后脖颈,像提猫一样地把她提了起来。 “欸欸欸!”诺恩斯双手双脚在空中扑腾着,羞赧道,“小子航别这样啦,小弥还在旁边看着呢!” 楚子航打开房门,将手中的二货扔了出去。 “卧槽!” 房门外传来屁股落地的声音,还有女孩……老女人的惊呼声。 “咚咚咚!”诺恩斯猛烈敲着门,哀嚎的就像一个输的彻彻底底的金毛败犬,“呜,放我进去,我也要和小弥一起滚床单!” 楚子航黑着脸不理她。 “呜呜呜,我错了,我不该揩小弥油的……” “航航,原谅姐姐吧,给姐姐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大不了姐姐舍生取义,让你揩回去!” “弥弥,快劝劝你……” 门豁然洞开。 楚子航面无表情举起剑鞘,当的一下砸在女人头上。 世界清静了。 诺恩斯抽了下鼻子,眼泪汪汪,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 夏弥站在楚子航身后,探出头看着诺恩斯,好奇道:“姐姐今天怎么有空来串门了?” 诺恩斯顿时换了张脸,小脸板着,哪里还有半点泪眼汪汪的模样,严肃道:“在第三太阳纪,每一对新婚夫妻在洞房后的早晨,都会接受亲人的祝福。” 楚子航冷静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可能有血缘关系。” 诺恩斯双手叉腰,震声道:“你可是被我选中的男人!第三太阳纪的继任者,我当然只能勉为其难地当你姐姐啦!” “抱歉,你和书上说的绿茶太像了。”楚子航冷静分析。 诺恩斯清了清嗓子:“你喜欢清纯端庄类型的姐姐?好说!” 她转了个身,原本的金发双马尾加水手服瞬间变为了雪白长裙和散落腰间的青丝。 她抿嘴微微一笑,笑容素雅淡然,莹白玉指间托举着一张托盘,托盘上的茶壶氤氲着茶香,果然是个清纯而端庄大方的好姐姐。 “子航,小弥,不请姐姐坐坐吗?”女人含笑问道。 片刻后。 诺恩斯坐在窗边的竹椅上,轻颦浅笑,白裙胜雪,那双莹白玉指轻轻捧起面前的苦丁茶,小口轻尝着,姿态优雅大方,完美诠释了大家闺秀四个字。 她和先前那个擅自闯入他人房间的女人完全是两种画风,就像水墨画和油画。 如果说现在的女人是淡雅柔和的水墨山水,那先前的女人就是油画。 当然,不是色彩绚丽的油画,而是油腻的油。 夏弥激动地握住了诺恩斯的手:“姐姐,我要学我要学!” 诺恩斯笑容温柔,轻轻拍了拍夏弥的手,轻笑道:“妹妹别闹,这个是天赋,你学不来的。” 当她仿佛换了个人的时候,那种经过浩瀚时光沉淀的美盖过了一切。 她的气场在无形间压制全场,无论是楚子航还是夏弥,都被这一刻的女人牵动着心神。 毕竟无论是眼界、智慧,又或是内心的敏锐与胸怀的广阔,两人都远远不及活了数个太阳纪的老女人。 楚子航沉声道:“现在可以说正事了。” 诺恩斯放下茶杯,笑吟吟道:“可是要说什么正事呢?” “……昨晚的梦是不是和你有关?”楚子航低沉道。 “你真当我是神?我可没能力随意摆弄一个人的梦境。不过,看样子你似乎做了一个十分有趣的梦。”诺恩斯长长的睫毛下,眼睛眯成了危险的弧度,轻启唇瓣道,“那就让我来猜猜吧,你一定做了一个很长,且真实的就像曾亲身经历过一样对吗?” “这种不必要的试探就跳过吧。”楚子航轻声道,“既然我是被你选择的人,那我希望我们之间能搭建基础的信任,直言不讳便是。” “直言不讳吗?”诺恩斯玉指轻轻竖在唇前,似笑非笑道:“那我可就放马过来了。” “请。”楚子航面色沉凝。 “你应该在梦里看到了另一条命运轨迹,对吗?” “……命运轨迹?” “那我就再直白点,在梦里,小弥还活着吗?” 楚子航死死绷着脸。 这正是他最恐惧,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和夏弥说的地方。 在那个梦里,他没有在过山车上回忆起和女孩的往事,他们间的感情直到最后都是朦胧而隐约的。 那个至死都倔强的女孩扬起头,扔给他一把钥匙,冷笑着说将属于他的女孩埋葬在了那个屋子里。她否认自己是夏弥,如此便连同一切隐约的感情都否定了,甚至不给他丝毫去验证的机会,做得漂亮而决绝。 在故事的尾声,他一个人躺在BJ那间冰冷空旷的屋子里,缓缓地合上眼睛,夕阳收走了最后的余晖,夜色如幕布把他覆盖。 那一刻的他清楚地知道这一次醒来,将再不会看见阳光里天使低头,似乎要亲吻他的嘴唇。 因为那个女孩永远地走了。 等到他清醒地回忆起这段梦境时,他委实无法不将这一切和师弟在高架路上说的话联系起来。 在最后的尾声,他亲手杀死了自己喜欢的女孩。 “这只是梦!”他嗓音嘶哑地强调。 “你开心就好。”诺恩斯十指交错,轻轻搭在下巴处,含笑道,“看来我没猜错,那个家伙真的盯上你了。”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Ο_Μ “谁?!”楚子航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做的梦,可能就和诺恩斯口中的某人存在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可如果真的如他的猜测,这个梦就是另一条命运的轨迹,他上一世的经历,那么操控这一切,将这段经历化作梦境投入他脑海的人会是谁? 一个象征着无限崇高,无限伟大的字慢慢浮现在他的脑海。 那是—— 神。 “别急,你先告诉我,这个梦的起点和结尾分别在哪里。”诺恩斯眯眼道。 “起点……”楚子航突然凝声,“就是今年的暑假……返校的那天,七月十七日,而终点则是平安夜。” 他找到了关键点! 返校的那天,也即是遇到师弟的那天! 而之所以结尾是平安夜,是因为他此前一直躺在病床上,直到平安夜前夕才能下床自由活动,去了夏弥在BJ居住的房子。 “你是说……” “我可什么都没说。”诺恩斯打断了他,“别瞎想,你师弟就算想让你知道这段故事,也不会挑这个时候,糖再甜也是压盖不住掺着的屎的。” “还记得那天我和你说过的话吗?”女人轻声道,“关于第五太阳纪的循环之劫,你有答案了吗?” “是黑王尼德霍格?”楚子航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低声诵念道,“它归来之日,一切都将被埋葬,那是时代的终点,是诸神的黄昏。” “答案错误。”诺恩斯微笑。 楚子航沉默着,许久才轻声道:“总不可能是那家伙吧?” 这一次换诺恩斯沉思良久,最终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曾经也是这么猜测的,在我看到那对兄弟俩掌握的力量时。”诺恩斯平静道,“但是,我现在推翻了这个猜测。” “是什么促使你推翻了原有的猜测?” “当然是命运。”诺恩斯目光幽深道,“你难道还没发现吗?你做的梦,恰恰是你被改变的最根本的命运。” 楚子航失神良久,沙哑道:“祂是谁?” “也许是神。” “为什么是也许?” “因为我也没亲眼见过。” “你也没亲眼见过?那为何敢如此断定?” 诺恩斯沉默了下:“抱歉,之前我使了些小手段。” “我不在乎你使得什么手段,但你必须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坦白是信任的基础。”楚子航一字一顿道。 诺恩斯避开了他的目光,她看向夏弥,轻声道:“小弥,龙族力量的极致,能够扭转既定的过去,重启一切吗?” 夏弥笑容古怪道:“如果你指的是扭转时空回到过去,那么答案当然是……不行!能做到这种地步的话,直到现在,也仍会是龙族统治的时代。” 楚子航怔了几秒,然后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是啊…… 能够改变过去的力量已经正式进入神学的领域,如果世上真的存在那种力量,人类根本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掌握这种力量,龙族永远不会从王座上跌落! 他忽略了这个重点! 或者说他被诺恩斯误导了! 诺恩斯口中的小手段,是指她误导了自己,让自己代替她去师弟面前,确认师弟是否是从未来回来的! “看来你已经注意到了。”诺恩斯歉意道,“我的确使了些小手段,在此向你说声抱歉。那家伙不会和你们计较,但我就不好说了。” “龙族力量的极致确实能够改变过去,但无法彻底扭转时光,从未来回到现在,所以……” “有人在帮他。” 诺恩斯咬字清晰,嗓音深处带着一抹极寒。 “我们一直怀疑这个世界存在着某个高维生物,祂就像我们观察人类一样地观察着我们,又或是观察着整座世界,但我们从未证实这个说法。” “而在数个月前,也就是你口中的七月十七日,在那一天我和那个鸟人都明显察觉到了世界线的改变,就像有一只手拨动了命运的轮盘,让原本即将停下了的轮盘再次高速旋转起来……结合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我想你应该能理解我要表达的了。” “对了,七月十七日……还是你师弟这一世的生日。” 楚子航呼吸因为紊乱而显得急促。 他当然能理解诺恩斯的言下之意,也正是因此,才不可遏制地陷入了震惊中。 他很想问师弟回来是为了什么,但理智告诉他与其问询诺恩斯,不如去问师弟。 “你在恐惧吗?”诺恩斯忽然问道。 “恐惧?” “人类总是因为未知而恐惧。” “不……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庆幸与感激。” 诺恩斯歪着头,等待着楚子航的完整答案。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幕后操控着一切,也不知道这是否暗藏目的。” 楚子航转头,看向身边如梦似幻的女孩,心中的闸门轧轧开启,一种仿佛经过了两世沉积的情感喷薄而出,他握紧了夏弥的手,轻声道: “但我很感激祂,我会珍惜接下来人生的每一分钟。” 秋日的阳光有些迷蒙地穿过屋外的梧桐树斜射进屋内,从夏弥的耳鬓、细发间寻缝觅隙地透出来,那张恬静唯美的面容在明暗交替的光线下愈发妖娆。 就像童话中沉睡的公主,真实地出在他的身边。 而在那个梦里,公主永远长眠在了那座幽深死寂的隧道内。 现实与梦境的对比,愈发衬托出了当下的美好。 那种幸福恍如阳光般寻缝觅隙地沿着他心田的脉络,一点点渗透进身心,填充他的灵魂。 也许是因为手握着心爱女孩的手。 他的心灵从未如此安定。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尾声 “有个问题不知道你这边方不方便透露。” “嗯哼?” “我师弟……还有其他的名字吗?” “这个问题很有趣。但很遗憾,那家伙啊,现在就叫路明非。” …… …… “差不多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收尾,现在就等老板那边发号施令了。” 酒德麻衣喝着热巧克力,深呼吸,释放积累了几天的疲倦。 “我们三个里你对老板的命令一向执行得最认真。”薯片妞嘿嘿笑道。 “但他最相信的是你吧,管账丫鬟,你手上可管理着机构的几十亿美元。” “不不不,他不相信任何人。”薯片妞耸肩,她忽然顿住,补充道,“好吧,那是曾经,现在的老板明显无比信任路明非。” “何止是信任,简直是粉丝后援会会长。”酒德麻衣吐槽道。 “说起来你怎么看老板?” “老板那种人吧,有时候觉得他是会带来腥风血雨的……”酒德麻衣沉吟。 “你又抄《浪客剑心》的台词……是啊,有时候总觉得他是那种会在谈笑风生间就决定整座世界走向的幕后大Boss。”薯片妞轻声道,“可如果连幕后大Boss都无条件选择站在那个衰仔身后,衰仔到底是什么人?隐藏最深的怪物?” “他不是衰仔了。”酒德麻衣捧着热巧克力,两条笔直的长腿搭在薯片妞大腿上,神色慵懒道,“他现在是狂徒,老板认为他已经是足以掀翻一切的狂徒了。” “掀翻一切?” “对,就连老板书写的计划书都会被掀翻,新的赌盘已经开始转动了,我们只能选择下注,来不及收拾筹码离场了。” “而且我们只能下注在他这一边……” “咋咧,你还想叛变不成?”酒德麻衣伸手掐住薯片妞的脸蛋。 “想多了,别人可能还有下车的机会,咱们三个可没有,早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薯片妞目光怜惜地看着酒德麻衣。 “行了,妞儿!一起去做个SPA吧!想这么多干什么?先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说不得待会老板就来翻你牌子了!”酒德麻衣蹦了起来,舒展身体,一扫刚才对话的沉闷,“反正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给大人物们去头疼吧,老娘现在就要去洗得喷香水滑!” “哦哦!说的真棒!”薯片妞心花怒放。 …… …… BJ多巷弄,绕过一连串弯,迎面就是一副老字号招牌——凤隆堂。 招牌有点破旧了,挂在小铺面的门楣上,门口挂着宝蓝色的棉布帘子。 这里已经是胡同的最深处了,一般的正常人都不会选择那么偏僻的地方开店。 路明非掀开棉布帘子,门上铜铃一响,却没有人来招呼,柜台上空荡荡的。 这个店还是纸糊的老窗,阳光透进来是朦胧的,空气中悬浮着无数灰尘,屋里摆着大大小小的条桌和木箱,像是有些年头的东西,还有线装书、唐三彩、石砚笔洗。 看上去这个店像是什么都卖,墙上还挂着一套大红色的嫁衣。 这里乍一看像是被灰尘封印的老屋,几十年没人踏入了,只有那些灰尘的精灵们在空气中欢舞。它们是这里的领主。 路明非慢悠悠地转圈,闻着空气中浓郁的檀香味,最后在那件大红嫁衣前驻足欣赏。 嫁衣的材料是上等绸缎,精美的缂丝边,贴着凤凰花纹的金箔,镶嵌珍珠纽扣和琉璃薄片。 它被展开钉在墙上,还有人用墨笔给它勾勒了一张写意的新娘侧脸,就像一个眼睛妩媚的女孩扭头冲你轻轻一笑。 “清朝旗人穿的喜服,是正统的旗袍样子,那时候的旗袍是宽下摆,裙摆到地,里面穿裤,可不是现在露胳膊露腿的式样。”有人在背后轻声说,“可惜这件嫁衣已经有人看上了,全额付款。” “谁买的?”路明非好奇问道。 “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财大气粗的,直接包圆了。”老板笑呵呵道。 “唔……”路明非沉思道,“那家伙是不是还一副特别臭屁的模样?” “不错,看似外表谦和,实则内心骄傲无比。”老板赞同道,“哪像我们中国人外表谦和,内心也谦逊。” “我们中国人?”路明非回头,神色奇异道,“老板你可不像是中国人。” 站在他身后,操着一口京片子的老头儿,外表是个地地道道的欧洲人。 灰白的头发和铁灰色的眼睛,消瘦的面颊上仍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 他穿着一件竹布衬衫,手里还盘着一对铁蛋,另一只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套煎饼果子,这副被同化的模样倒是十足的老BJ范。 “我当然是中国人,我是个地地道道的河南人。”老板神色十分笃定。 “我父母是二战时滞留在中国的德国人,很不幸他们都死了,所以养大我的是一对中国河南人夫妇。我也不是那么排斥自己是德国血统,但是……”老板一拍大腿,“德语真他妈的太难了,愣是一句学不会啊!” 路明非连忙安慰道:“老板别沮丧,我有个师兄就是德国的,改天介绍给你认识认识,让你感受下家乡话的温暖。” 老板盘着一对铁蛋,无奈道:“那倒是不用,我早就把这当成我家乡了。” 路明非诧异道:“老板你是不是演戏演的太入迷,导致无法脱身了?” 老板不禁懵道:“客人怎么说?” “老板晚上有做噩梦的习惯吗?”路明非不答反问。 “噩梦?虽然人老了,不过我这精气神还不错,噩梦倒是没怎么做过。客人到底想说什么?”老板眯着眼睛。 “怎么会呢,梅涅克前辈他们一次都没来找过你吗?”路明非神色不解道,“难不成这年头地府也划片区,东西方属于跨国通讯,交流不便?” “还是说……弗里德里希·冯·隆先生,你早就遗忘了那些被你出卖的手足,拿着浸满同袍鲜血的钱,过上了逍遥自在的好日子?” 秋日清晨的阳光辗转着洒进这间屋子,而眼前年轻人的笑容却让老人心中发寒。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如暴雨将至前的乌云,“年轻人,你在说什么?” 他的脚下微微挪动,确保自己随时可以向大门外逃去,他就站在大门前,只要眼前这人没发疯到敢在这座城市里随意动手,他就占据了可以随时撤离的位置。 “还是叫你林凤隆吧,原名太绕口了。”路明非耸了耸肩道。 老者眯着眼,打量眼前的年轻人,道:“有备而来啊。不过知道我的人就那么几个,你是从谁口中得知我的消息的?” “如果我说是昂热校长呢?”路明非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个玩笑不好笑。”老者沉默了半晌,“昂热若是知道我在这,早就杀过来了。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但可惜这些问题我注定无法回答他,所以我一直在避开他,有些东西是必须带到棺材里去的。” “我没那么贪心,我只想从你这得到一个消息。” “什么?” “李雾月在被送到卡塞尔庄园前,在谁的手中?” …… …… 从老胡同里出来,空气中飘荡着炸油条的香气。 不知道是不是拳头硬了的缘故,这位老前辈意外地好说话,只要求自己必须保证不将他的身份泄露给秘党的任何一人,然后就毫无隐瞒地道出了当年的某些隐秘。 当年封印着李雾月龙躯的那具棺材,是从清政府手里流传出来的。 什么样的人能将一位龙王封印在棺材里? 他似乎找到了有关长老会的线索。 路明非兜兜转转着走进了一条小吃街,沿着街道把一路上的小吃包圆了,手中拎着大包小包,走进了地铁站。 不知何来的青色烟雾弥漫着。 前一秒他还在地铁站,紧接着就出现在了一座荒凉的候车台上。 铁轨摩擦的声音由远到近,幽深的隧道里有刺眼的灯光射出。 列车进站了。 炽烈的蒸汽射灯亮着,锈蚀的折页铁门缓缓打开,门后是漆黑的车厢。 路明非哼着小曲,神色自如地踏上这列仿佛通往地狱的鬼车。 铁皮车门在他背后吱呀吱呀地关闭了,列车重新启动。 等到再次停下,他站在了一处古老的月台上。 月台深处,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守在电视机前面,荧幕上依旧是老的掉牙的赌神,他的身边堆着一堆薯片的包装袋。 听到有动静传来,男人转过头,五官刀刻斧凿般立体而完美,眉毛浓密,面色间不怒而威,只是眼瞳中时而浮现的孩子气,与他的外貌形成了浓烈的反差。 单看外貌,这家伙没给龙族丢脸,也没给夏弥丢脸。 他看到路明非来了,眼中浮现惊喜,就想扑上来,结果还没动身,路明非就抬手叫停,严肃拒绝道:“别动!我可不想被裸男扑倒!” 他将手里的一袋袋小吃扔给男人,然后拿起一旁的衣服砸到他头上,无奈道:“你丫的给我把衣服穿上啊!真当我是你保姆了是吧?” “真是悲哀啊,活了这么久,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个傻小孩。”路明非忽然叹了口气,捏着鼻子上前,从衣服开始,给这个傻小孩套上衣服。 他想起了上一世最后的一幕。 明明是BJ之行的最终boss,可这傻小孩有限的智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使被妹妹揍了一顿也无法改变他对妹妹的依赖。他怎么可能吃掉夏弥?他只是把她藏了起来,想着等会姐姐就有功夫陪她玩啦。 在故事的最后,龙舔尽了夏弥身上的血污,重新把她变成那个洁白无瑕的女孩,然后把她轻轻地叼在嘴里,摇摇晃晃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他想去哪? 尼伯龙根的深处? 又或是没有人打扰他们的世界? 路明非沉默地揉了揉傻小孩的头,傻小孩讨好得把头贴着他的手,就像宠物一样亲近着自己的主人。 “啪。”路明非屈指弹在傻小孩的眉心处,“蠢货,多少给我有点身为龙王的自觉啊!” 傻小孩习惯性缩了缩脖子,将一根麻花塞进嘴里,咬得咯嘣响。 路明非坐在他旁边,与他共享着袋中的美食小吃。 他掏出手机,给某人打了个电话。 “开始吧。” 他挂断电话,推了一把身边的男人,指着这座世界笑道:“把这里埋葬了,我带你去另一座世界看看。” 男人愣了下,眼中闪烁着兴奋而明亮的光彩。 他猛地跳起,无数鳞片刺破肌肤,撕裂了他身上套着的新衣服,他在瞬间完成了由人到龙的转变,森然的黄金瞳中满是君主般的威严。 他曾是大地与山之王,哪怕他的智商不知五岁,可他依然掌握着足以令大地颤栗的权柄。 路明非捂住脸,不忍直视这一幕,感觉先前给这家伙套衣服的自己就是个傻叉。 伴随着一道庞大领域的展开,脚下的砂砾石子跳动着,巨大的古铜色石块从空而降,这座尼伯龙根开始了崩溃。 地面开裂,一切都在粉化,浩荡的狂风席卷着整座世界,摧枯拉朽地扫荡着眼前的一切。 在芬里厄的操控下,这座尼伯龙根彻底绝尽了生机,先死绝的是其内绝大多数镰鼬,部分侥幸逃脱的,则撞上了外面布下的天罗地网。 现在这里唯一剩下的两个活物是路明非和芬里厄。 路明非坐在月台上,看着眼前末日般的景象,居然觉得好像也就这样。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 距离2011年2月还有一段时间。 不过,他需要为他们的见面做准备了。 …… …… 2010年11月23日,藏在BJ的尼伯龙根彻底毁灭,沉睡在其中的大地与山之王芬里厄与他的妹妹耶梦加得被卡塞尔学院09年学生李嘉图·M·路,斩于炼金武器七宗罪的刀刃之下,整座混血种世界为之轰动。 2010年12月2日,卡塞尔学院派出的两支特别行动队返回学院汇报战果。 …… …… “喂喂喂?是我亲爱的汉高警长先生吗?” “有屁快放。” “我在BJ意外邂逅了一位老前辈,我觉得你一定和他很谈得来!” “谁?” “这事我连校长都没告诉,第一个就来通知汉高警长您了,您看下个月的活动经费……” “是昂热的熟人?” “当然,老熟了,说朝思暮想都是含蓄的说法。” “我开始感兴趣了,说吧,是谁,视情况给你翻倍。” “弗里德里希·冯·隆。”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一如既往的命运? “明君,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解决。” 身形愈发高大、厚实的男人咧嘴笑道,蒲玉般的大手握住铲子往地下一撬,寻常人需要十几铲子的工作量他一个人轻松搞定。 “健次郎的力量越来越大了。”樱井明羡慕地望着健次郎手臂上长袖也遮掩不了的肌肉线条。 宫本健次郎放下铁铲,比划了一个大力水手的姿势,自豪道:“这可是我久经磨砺的成果!” “切,大块头,丑死了。”路过的龙马一前撇撇嘴,双手抱着后脑勺,无聊地路过。 “呦,这不是未来的龙马校长吗?”宫本健次郎笑呵呵道,“又逃课了?” 龙马校长冷笑道:“我这是在巡视未来的领土,你懂什么。” 宫本健次郎眯眼笑着,也不说话,就这么耐人寻味地看着他,让龙马校长浑身不适。 “别这么看着我,我总感觉你在心里偷偷骂我!”龙马一前没好气道。 宫本健次郎耸了耸肩,“自信点,我喜欢自信的你。” “好了。”樱井明笑着打断两人,“晚上的聚会别忘了参加,时间快到了,我们要做好准备了。” 听到这里,两人敛去了眉眼间的不着调,空气中弥漫着名为肃穆的气氛,他们同时微微点头,虽然什么也没说,可那双平静如止水般的眼睛却好像道尽了一切。 樱井明双手撑着铁锹,有点感慨地看着头顶那和以往没多大变动的一角天空 从见到大人到现在,头顶那片四四方方的天空仍旧是原来的模样,很多东西似乎都没变,但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他们的命运早就在无形间被扭转了。 从见到大人到现在不过短短半年,可对他们来说,却像过了几年,十几年般漫长。 每个夜晚,他们在入睡后都会进入一座奇诡的空间。 那是一座无光的世界,终年不见天日,黑暗中只有瑰丽的黄金瞳燃烧般亮起,还有藏于黑暗深处的如恶鬼窃窃低语的私语声。 黑暗中藏着无数怪物,怪物们似生非生,似死非死,它们多是由古铜色的骨构成,肋骨像是锁链一样彼此相扣。 樱井明首次遇到的怪物,拥有着赤红色的狰狞面孔,长着细长而笔直的鼻子,瞳孔中流动着金色的狞光,就像是神话中的天狗。 每次与怪物们的相遇,它们喉间都会发出介乎欢喜和哭泣之间的尖啸,露出古铜色的利爪扑向他们。 怪物们当然不是想给他们爱的拥抱,而是想撕碎他们,痛饮新鲜的血液。 后来他们才知道,原来每天晚上对他们打开的是“诛魔之门”。 那是蛇岐八家背负的宿命。 门后则是“鬼”的世界。 历史上所有失控的鬼都会被丢入这座世界,永生永世无法逃脱,最终彻底堕落为失去理智的怪物。 这半年来,他们每夜都会在那里与曾经的鬼展开殊死搏杀,以此砥砺自身的武艺。 “明君……你最近好像状况有些不对,不舒服吗?”宫本健次郎忽然问道。 樱井明沉默了下,抬头笑道,“没事,就是做了个奇怪的梦,心情有点低落。” “做梦?”龙马一前翻了个白眼道,“你晚上还有闲工夫做梦?” “是午睡。”樱井明无奈道。 最近午睡时他做了个很奇怪,也很漫长的梦。 这个梦最特别的一点是,这玩意似乎是一部连续剧,他已经连续好几天都在做同一场梦,故事的发展还是紧紧相连的。 梦中的他没有遇到大人,在一次面见检察官后得到了一份有毒的希望,他最终没有忍住伸向希望的手,在极尽升华中走向了自我毁灭。 有毒的希望点燃了他的血脉与生命,在丧失理智后,他残忍玷污并杀死了所爱的人,然后一路逃亡,又在逃亡的路上杀死了很多无辜的人…… 在梦里他被血统彻底侵蚀,变为了自己曾经最恐惧的模样。 他最近一直在思索这个梦,总觉得这个梦太过真实了,真实的让他感到恐惧。 明明想彻底忘记这个该死的梦,可他总是忍不住去回忆梦中的每个细节。 “噩梦吗?”宫本健次郎重新握住铁锹,“嘛,一个梦而已,别在意了,快点重新振作起来,你可是我们的临时队长。” 樱井明刚想说什么,不远处的校长突然对他喊道:“樱井明,有人找你。” “抱歉,我先走了。”樱井明放下铁锹,摆了摆手,向着老校长那边快步走去。 “校长找他干嘛?”龙马一前狐疑道。 “……好像差不多是到时间了。”宫本健次郎喃喃道,似乎想起了什么。 “什么到时间?”龙马一前回头看他。 “他的生日。”宫本健次郎平静道,目光落在渐渐远去的男人身上。 对寻常人说,每年生日都是值得大肆庆祝的一天。你在这一天降临人间,开启你的人生,这样重要的日子怎能不好好庆祝一番? 人生需要仪式感,而“生日”两个字本身就具备着满满的仪式感。 但对于被关押在这座关爱学校的学生来说,“生日”的当天,往往意味着执法者的上门。 执法者们穿着考究的黑色西装,西装衬里上绘制着绚烂狰狞的鬼神图。 他们或是吊儿郎当,或是威严的令人不敢直视,但对于学生来讲其实没什么不同。无论是和善的执法者,还是威严的执法人,都会无情地处决他们这样的危险目标。 因为他们是鬼。 是不被允许的错误存在,生下来就背负着罪孽。 龙马一前沉默了好一会,才语气幽幽道:“你上次见到的执法者问了你什么问题?” “和以前没差,会不会控制不住自己,有没有喜欢的女孩,有没有讨厌到想杀死的人……哦,还问我会不会打飞机。”宫本健次郎耸肩道。 龙马一前皱眉道:“前面的我都能理解,可打飞机是什么?” 宫本健次郎眉毛缓缓挑起。 这所关爱学院很小,里面的学生注定接触不到越来越发达的网络时代,他们能接触的都是被允许接触的。 所以动作片和美女写真都是不存在的。 等被内聘成了校工,某些不着调的执法者倒是会带些特殊的礼物为他们庆祝,庆祝他们活着迈进了人生的新阶段。 宫本健次郎凝视面前的男孩,意味深长道:“一种追寻自我满足的简单的重复机械运动。” 龙马一前眼中满是迷茫。 …… …… 樱井明疲惫地回到寝室。 他没有开灯,因为今夜突如其来的暴雨,让这片年久失修的老校区的电路出现了问题。 他和同为校工的几个人抢救了半天,还是没成功。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来看他的那位执法者也加入了他们的抢修队伍,可惜还是失败了,执法者先生遗憾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今年的例行检查和往年没什么不同,执法者先生的每个问题都像锋利的手术刀,要把他剖成薄片再用显微镜认真地观察。 检查的最后,执法者先生笑着和他说他的状态很稳定,只要继续保持下去,到四十岁那年就可以出去了,再不会有人隔着钢化玻璃询问他,只会每年一次拜访他家,顺带送上本家的慰问。 四十岁吗…… 真是遥远啊。 四十岁的时候还有谁愿意和他组成家庭呢? 在原先的命运轨迹中,四十岁的樱井明一无所长,从未离开过山中的学校,是一个还没来得及长大就衰老的大叔,和一个没有亲人的孤寡。 樱井明倒是很认真地幻想了下现在的自己在四十岁的模样。 那会小说应该至少写到了十几卷了吧?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读者看…… 嗯,想来这世界上至少还是有几个人会愿意看他写的小说的,比如健次郎他们,又比如编辑泽先生,还有……大人口中和他们一样的“女孩”。 “要这样了却自己的余生吗?” 黑暗中,刚回到寝室的樱井明,听见男人的声音仿佛从极远处传来。 他的声音显得那么温和慵懒,甚至带着些阴柔之气,可他的威严却比执法人更甚。 黑暗中他简简单单地坐在那里,却仿佛高踞王座之上! 樱井明沉默地点燃了蜡烛。 烛火照亮了黑暗的屋内,照亮了座椅上男人的面容。 一张足以颠倒众生,比任何女子都要明艳而婉约的面容。 男人把一个十二支药剂推到樱井明面前,这些药剂从明媚的红色渐渐过渡到沉郁的紫色,就像彩虹鸡尾酒的颜色。 风间琉璃轻声道:“有人托我将这些东西交给你,如果你不想就这么草草结束自己的生命,那就收下它,试着让自己的血液沸腾起来吧。” 他受一个女人所托,来此将这份药剂送给她的弟弟,让这个被囚禁了一辈子的可怜人做出自己的选择。 他觉得有些无趣。 因为他不认为此行会有第二个结局。 被困在黑暗中一辈子的蛾子,终于有机会触碰光明,怎么会放弃? 如果黑暗中的蛾子终于体会到了那么一点点光,它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把整个世界都点燃,只为了让自己暖和起来。 因为他从来都一无所有。 世界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风间琉璃忽然警觉。 他突然发现这间狭小的屋内存在着七个心跳声! 坐在床沿的樱井明慢慢抬头,金色的黄金瞳中迸溅着细碎的光。 他的身后,或站或坐着五个人,这间狭小的的屋子里不知何时站满了人。 五人中有男有女,他们中有人微笑着,有人警惕地看着他,有人似笑非笑,也有人对他的出现漫不经心。 屋内点燃的烛火摇曳着,勾勒出六人的影子。 他们存在于樱井明的身后,仿佛在渲染预告着新的热血与传奇。 最前方的樱井明起身,拿起桌上的玻璃管,烛火的光折射在管壁上绚烂多彩,瑰丽的就像他们从未见过的世界,海外被蛇群守护的宝石。 他看着梦中那份“有毒的希望”,只觉身心冰寒。 原来这就是命运…… 命运的轨迹一如既往地到来。 那不是梦,在命运的另一条轨迹中,他一针接一针地把彩色的药剂注入自己的体内,任由药剂唤醒他的血统,最终被无边无际的黑色欲望彻底吞噬,变成了堕入地狱的恶鬼。 那一刻的他认为自己进入了全新的世界,跃入了新的阶层,然后为了目睹那不曾拥有的光亮剥夺了无数无辜者的生命。 真是…… 丑陋不堪啊! “咔嚓。” 他面无表情地捏碎了玻璃管,斑斓的鸡尾酒酒液流淌在他的掌中,最后滴落在地。 “源君,如果希望从一开始就是有毒的,那么这份希望带来的一切都该被彻底肃清!” 他慢慢回头,嗓音嘶哑而低沉,像是枯朽了千年的号角,燃烧的黄金瞳恍如飞蛾所向往的光明,足以照亮那黑暗的巢穴。 当他表明态度的那刻起,五人中即使是最漫不经心的那位白裙女子也抬起了头,黄金瞳的眸光酷烈冰寒。 如此旗帜鲜明地表明了立场。 风间琉璃盯着眼前的樱井明,心中震惊。 他并不惧怕这六人,哪怕在这狭小的屋内动手,他也有信心全身而退,他震惊的是这六人眼中的觉悟。 那是何等的觉悟啊,眼中无畏无惧,有的只是看淡生死的淡然,仿佛在说我想了这么多年终于想明白了,我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有需要,我随时可以为了某些人,或是某些东西赴死。 他真正震惊且无法理解的,是这座囚牢里怎么可能诞生出这样的六个人?! 他们本该如栖息于黑暗中的蛾子,向往着监牢外那危险致命,却又璀璨耀眼的一点点光,为了这点光甚至愿意点燃所剩的生命,死在焰火的余烬中。 一辈子没有见过光的蛾子,遇到火当然会扑上去,烧死别人无所谓,烧死自己也无所谓,就算是烧掉整个世界都没什么,这就是蛾子们的宿命。 可现在的他们,却置生死于度外,恍如古代守义奉勇的浪客,浪客们提着刀浪迹天涯,看似散漫浪荡的外表下,却是慨然赴死的觉悟。 他们随时可以毫不留念的死,毫不顾忌的死,毫不犹豫的死。 只要那个改变他们人生的人向他们提出请求。 是谁扭转了他们的人生?! “很高兴见到你,源君,我们等你很久了。” 黑暗中,那个忤逆了命运的男人伸出手,炽烈明亮的黄金瞳恍如黑夜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归途与前路。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东京爱情故事(二) 夏弥束着马尾,夕阳斜着射入车厢之中,照在她的侧脸上。 CC1000次直线快车从层层叠叠的巨红杉中驶出,穿越笔直的长桥,行驶在浩荡的大湖上。湖面晶莹。 窗外的景色飞驰,夕阳也在逐渐由黄转为金黄。 楚子航在这样的光线下端详着夏弥轮廓分明的俏丽容颜,心中那些疑似“上一辈子”的画面接踵而至。 “唉!”夏弥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望着他,“总感觉师兄你最近越来越傻乎乎的。” “……我想到了一些事情。”楚子航轻声道,“我猜每个人的一生里都会遇见某个人,然后喜欢上她。有些人在合适的时间相遇,就像是在春天遇到花开,于是一切都会很好,他们会相恋、订婚、结婚,一起生活。而有些人在错误的时间相遇,就像是在冬天隔着冰看见浮上来换气的鱼,鱼换完气沉到水下去,再也看不见了,什么结果都没有……” “今年的你在冰面上看到鱼浮上来换气,明年冬天如果你还等在那里,那么还是会看到鱼浮上来换气。再相见的时候你就可以带一把冰镐了,把冰面砸开把鱼捞上来回家做鱼汤喝!”夏弥眯眯眼笑,“嘿嘿!”【注1】 楚子航沉默良久,突然无声而笑。 夏弥瞪大了眼睛,追问他有什么好笑的,可他没有回答。 他侧过头,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树影,心中有种沉甸甸的安心。 很多年前……不对,应该说是另一条命运轨迹上,有个男孩在这个女孩面前说过同样的话。 然后女孩如当下一样给了他一份完美的答卷。 可当时的男孩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份答案的真正意义所在。 他一如既往地选择了早就习惯的道路,那就是逃避,逃避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否认那个叫做夏弥的女孩,然后在失去她的漫长时光中回忆着女孩曾在身边的时刻…… 原来这座世界真的就像师弟说的那样,人生若只如初见,定当有着无限美好,可正是因为人生注定不能只如初见,所以才要珍视沿途所遇到的一切美好。 那会是每个人的人生中最珍贵的财富。 列车拉响了汽笛,同时开始缓慢减速。 那座古老的、与世隔绝的校园近在眼前了。 楚子航和夏弥下车后发现,有人早早等候在了月台。 “楚子航学长,夏弥学妹,晚上好。”奇兰站在月台上,冲两人点了点头,微笑道,“我想邀请两位代表狮心会参加明天早上的演讲会,可能有些唐突,所以我选择亲自来邀请两位。” 夏弥和楚子航对视了一眼,有种都有些茫然。 按照安排,来接他们的本来该是狮心会的副会长兰斯洛特。 “演讲会?”楚子航皱眉问道。 “对,就在明天上午十点,还请两位务必赏脸。” “谁的演讲会?” “当然是我们的屠龙英雄李嘉图·M·路。” …… …… “哥哥,你拯救了一对本该错过的情侣,可你心中的空洞却没有缩小,难道真的只有那个女孩才能缩小你心中的空洞吗?” 寝室内,男孩坐在桌边无聊地看着哥哥对着键盘奋笔疾敲,重新开始更新《路氏随笔》,他撇了撇嘴。 “我?”电脑前的路明非无奈道,“哪来什么空洞不空洞的,你当我是《死神》的大虚不成?” “哥哥,你的心还会被触动吗?”路鸣泽耸肩道。 “当然会,我又不是木头人。” “可即使你师兄和师妹迎来了完美结局,我仍能感觉到你心脏缺失的空洞只是被填满了一点点,真的就只有一点点。” “怎么会呢?”路明非严肃道,“我当时可是老感动了,差点鼻涕眼泪一起流,好不容易才忍住的。” “哥哥,人是骗不了自己的。”路鸣泽微笑道,“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哪怕是你自己。” “gay里gay气的!”路明非痛斥道,“我只是你的哥哥啊!” “难道这世上只有兄妹才配拥有纯洁的爱情吗?”路鸣泽十分配合地哭丧着脸,“兄弟就不行吗?” “……你好恶心。” “略略略!” “好吧好吧……我其实还是很满足师兄和师妹的结局的,但要说触动,确实不大。”路明非挠了挠头。 “为什么?”路鸣泽歪头道。 “大概是因为都在意料之中吧。”路明非想了想,说道,“我为他们安排了这么多故事,所有的一切汇聚到最后都是水到渠成,他们没有理由会不在一起,我压根没想过会失败。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很满足,但也仅限于此。” “嚯嚯。”路鸣泽轻笑道,“哥哥你的心态发生了了不得的变化哦。” 路明非沉默了会,苦笑道:“好歹也是从末世回来的人了。” “换个话题吧,为什么要给予樱井明血源印记?你到现在为止,也只赐予了你师兄和樱井明两个人,而樱井明居然是第一个。” “你看过他写的小说吗?” “那本以他自己为主角的小说?不瞒你说,就连最近翻修的我都看过了。在那家伙眼里,我可是十分可靠的泽编辑。”路鸣泽嘿嘿笑道。 “看完后觉得怎么样?” “很中二,文笔尚浅,用高情商的话来说就是进步空间广阔无边。” “确实很中二,可字里行间都在透露着渴望得到救赎以及想给予别人救赎的憧憬。”路明非轻声道,“他笔下的主角就是他自己,他幻想中的自己是一个行侠仗义的武士,武士走了那么多的世界,祓除了污秽与灾厄,留下的是幸福与美满。一个身处囚牢中无法自救的蛾子,却在渴望给予他人救赎,这样的人……他们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应该不会让人失望。” …… …… 翌日清晨。 路明非被从温暖舒适的被窝中强行架了出来。 “喂喂,这什么情况,你们就这么对待屠龙英雄的吗?” 一左一右架着他的人分别是卡塞尔第一好室友芬格尔,以及狮心会会长楚子航。 两人一言不发,宛如一尊雕像般肃穆着,架着他的胳膊走出寝室。 路明非心中纳闷这几个家伙打着什么鼓。 他们一路从宿舍区走到了原先的奥丁厅附近。 令路明非奇怪的是,一路上遇到的人没有露出奇怪的目光,反而笑着冲他们挥手。 “我不记得我认识刚才那个姑娘……”被架在半空,悬空的路明非讷讷问道。 “路!不要妄自菲薄,大家都知道你在中国杀了一位龙王!”一个黑人学生从旁边冒了出来,神色激动地拥抱路明非。 “额,布拉德雷?”路明非挣扎着想下来,可楚子航和芬格尔架着他的姿态异常坚决。 “路,你准备好了吗?”布拉德雷一脸期待,就和大一3E考试时一模一样。 “准备?”路明非一头雾水。 他完全不知道这些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说起来他自从回校后就一直闭关隐居,谁来也不见,顶多和往日一样在论坛上插科打诨。 “对啊!奇兰说了,今天你会在所有人面前……” 布拉德雷激动的话语被芬格尔伸手捏住面颊往外拉长着打断了。 “额……抱歉,奇兰说了要给你一个惊喜,我差点忘记了。”布拉德雷及时醒悟了过来。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路明非瞪大了眼,总感觉这帮家伙要搞一波大的。 “嘿嘿,你待会就知道了!”布拉德雷神秘的一笑,转身就跑了。 路明非左右看了眼身侧的哼哈二师兄,试探道:“透个底?” 哼哈二将神色冷峻,一声不吭。 路明非无奈了。 他干脆放弃了抵抗,任由这两家伙扛着自己向前方走去,想看看他们到底在整什么幺蛾子。 走过小半个学校,他们来到了翻新的礼堂内。 礼堂内人头攒动,所有座位上都安静地落座着一个人,座无虚席,往日除非副校长兴之所至准备开场临时授课,不然绝没有一位教授的台下会坐满这么多人。 他被架到了礼堂的演讲台上,放眼望去,在礼堂内的人群中看到了奇兰。 奇兰坐在一角,冲他微微一笑,还眨了眨眼睛。 路明非沉默着,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曾以为自己的心经历末世的洗礼早已坚若磐石,一如那受浪潮千百般击打仍岿然不动的礁石,但这一刻,心中那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着。 他环视全场,发现下面坐的不仅有学生会的各个部长,狮心会的兰斯洛特、苏茜,还有联谊会的布拉德雷,再往前看去,副校长挺着大肚腩,挥舞着酒瓶向他打招呼,校长端正的坐在中心向他微笑,施耐德教授拖着氧气瓶坐在最旁边,古德里安教授头发乱糟糟如鸟窝,似乎刚从实验室里跑出来……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他们对他抱以微笑与鼓励。 他们都在等待着什么。 这是一间翻修的大礼堂,原先的奥丁厅毁在了那场爆炸中。 外面明媚的阳光投入阴霾的会议厅,照亮了那些色调沉重的木栏和座椅,覆盖上一层暗金色的光泽。 礼堂新而明亮,窗外满是婆娑晃动的树影,微风吹散云海,天光透过礼堂上方的玻璃窗投落下来,笔直落在路明非的身上。 时隔多年后,那个男孩又一次握住了话筒。 “大家好,我是大二的路明非,我今天演讲的题目是《屠龙有我们》。林语堂先生曾说,‘一篇精彩的演讲,应该像少女穿的迷你裙,越短越好……’” 雷鸣般的掌声轰轰烈烈,恍如浪潮般淹没了台上的大男孩。 可能有人没有听过林语堂先生,但这不妨碍大家看到副校长在那带头拍桌大笑。 多年前在演讲台上戛然而止的男孩又一次语塞了。 却再非当年。 他仰起头,微眯着眼睛寻找头顶天窗外灼目的阳光,炙热滚烫的情感烧灼在他的心田,仿佛要将他的世界为之点燃。 原来…… 这就是掌声啊。 他也曾期待别人的掌声,却忽略了掌声只给努力拼搏过的人,而不是不劳而获者。 这个世界不应该因为某个人的恶意就变得暗色调下来,也绝不该去在意那些不喜欢你的人, 不喜欢你的那就不喜欢吧,只要你在意的人喜欢你就够了。 只要他们还在你的身边,明天太阳依然会升起,你们依旧会在夏日骑着游湖逛街,在冬日围着天台烤串。 他以前只是没找到他们,就觉得这世上不存在这样的人。 他站在天光中,台下是煊赫如雷的掌声,副校长捶桌的大笑声回荡在礼堂的天窗下。 这样的世界……很难孤独啊。 人类啊,果然真是太狡猾了。 …… 在炎热而漫长到仿佛经历了一辈子的暑假后。 这一年的秋天,最终以这样的形式盛大落幕了。 …… …… “路明非呢?”演讲会结束的第二天早上,楚子航站在学区宿舍一区303内。 “跑路了。”芬格尔揉着睡眼惺忪的眸子,打了个老长的哈欠。 “……跑路?”楚子航面皮微抽。 “嗯,昨晚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说要去全球旅行,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顺带为以后的蜜月踩踩点。” 芬格尔趴在床上,一脸师弟你没事的话能帮我把窗帘拉上门关好让我好好睡一天吗? 这段话的信息有点多,楚子航消化了半晌。 …… …… 路明非的脖间挂着最新买的单反,阳光透过机场上空的穹顶玻璃洒落,他的脸庞沐浴在清晨无限美好的阳光下。 身材高大,容貌冷峻,目光却是纯净如赤子的男人站在他的身边,身份介乎于保镖与男仆间,双手各拎着一个大行李箱。 路明非低头摆弄着最新到手的单反照相机。 更名为夏黎的男人百无聊赖地守在他旁边,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却又安分守己地站在路明非身份。 路明非终于放下了新到手的玩具,芝加哥清晨的阳光明媚而多姿,让他想起了不久前与师兄、师妹同住芝加哥酒店的那个午后,慵懒的阳光下湖面波光粼粼,两个注定会相爱的人在他身边讨论着严谨的学术问题…… 这样温馨美好的画面,如果只是用来反衬结局的残酷,未免太过可惜了。 他抬起头,眯眼顶着愈发刺目的阳光,望着头顶的蔚蓝天空。 既然这世上可以有这么对相亲相爱白头偕老的爱人,那么为什么不能是他们? 他是这么认为的。 也是这样去做的。 正如无论是否在等待黎明,黑夜终会先至,但黎明总是随后就到。 你能做的,就只是静静等待。 等待黎明升起,等待晨曦破晓,等待光照大千。 等我…… 来到你的身边。 …… …… 炭火上坐着一把关西铁壶,水即将煮沸。 这种产自日本关西地区的铁壶黝黑沉重,上半截像榴莲般有无数钝刺,下半截雕刻着赤面长鼻子的鸦天狗,张开双翼飞翔在流云火焰中。炭火把壶底烧得通红,鸦天狗的脸和羽翼边缘泛出荧荧的火光,栩栩如生。 水沸了,一身白色和服的老人提起铁壶,把沸水倒进茶碗中。 “这里没有外人,没必要每次都整这一出吧?”源稚生坐在桌对面,无奈说道。 老人摇头严肃道:“这是态度问题!” 源稚生无奈一笑,不再说什么。 “绘梨衣呢?她怎么没来?”老人忽然抬头问道。 源稚生皱了皱眉,迟疑道:“她还在房间里。” “摆弄那些玩具?”老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源稚生没有说话,沉默着。 事实上……绘梨衣没有在摆弄那些属于她的玩具,而是一些来源不明的照片。 每当他带着绘梨衣去这座大厦外逛逛的时候,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某些意外让人几乎想拔刀砍人。 而等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绘梨衣身上,女孩的手中总会多出一些照片。 一些来自世界各地,或是铭刻着光阴的遗迹,或是汇聚着自然美景的照片。 这些照片找不到源头,正如他们找不到到底是谁将照片送到了绘梨衣手中。 委实说源稚生最近有些骑虎难下…… 他不该开带绘梨衣出门溜达这个口子的。 有些口子一旦开了,就再难关上。 …… 步道的两旁是木质拉门,拉门后面点着蜡烛,温暖的烛光把格子阴影投射在步道间。 脚下的每根木条上都沉淀着时光,木地板因为长年累月的擦洗而明亮如镜,一尘不染。 屋内弥漫着清新的白檀香味。 走进这间藏在大厦深处的木屋,客厅里简约到了极致的地步,没有任何装饰,就连日常家庭的插花都没有。 走进里间,屋子中间是一张被炉桌,桌前端坐着一个暗红色头发的女孩。 她穿着红白二色的和服,这套考究的衣服由白色的内衣“肌襦袢”、被称作“白衣”的外衣、和红色的和服裙子“绯袴”组成,大袖袖口和衣襟都系着红色的丝绳。 通常情况下只有神社的巫女才能这么穿着,而且巫女们也不会把它穿到神社外面去。 在这个时代,这就像一套打工的制服,穿错了场合会很可笑,就像穿着沙滩裤去吃西餐一样会被人鄙夷。 但这身衣服穿在女孩身上就像便服一样自然,她好像是穿这身衣服长大的,随随便便就可以穿着这身衣服去超市。 女孩端坐桌前,桌上堆满了某人精心拍摄下的世界各处的景点。 照片中有巴黎香榭丽舍大道的璀璨灯流;有夏威夷碧蓝的天与海,背景板是一座独立于沙滩上的木屋别墅;还有英国红砖墙砌成的小镇,红彤彤的日光斜斜地垂挂在湖面上,暮色的云在半山腰前的天空中燃烧…… 有人几乎将整座世界都汇聚在了这些照片中,最后送到了这个女孩的面前。 所有的照片中都只有景物,偶然闯入镜头的路人都被洗的很模糊,成了一团光影。 唯有一张照片例外。 被女孩小心翼翼摆放着桌子最中心的照片上,一只误入的手指向了脚下城市的一座地标建筑。 那里是—— 东京天空树! 第一百五十五章 樱井明 看到源稚生放着热茶不饮,老人无奈摇了摇头,从背后拎出一瓶“川崎”纯麦芽威士忌。 这大概是日本产的威士忌中最好的,他倒进装了半杯清水的玻璃杯里,调制了一杯“川崎水割”,一种日本式威士忌饮法,推到了源稚生面前。 “少喝点酒,醉酒的模样如果被下面的人看到,少主的颜面何在?”老人给自己也调了一杯,一饮而尽。 源稚生没有说话,将杯中的水割饮尽后,他直接探手拿过了整瓶威士忌。 老人叹了口气,又从身后拿出一瓶威士忌,与他对饮。 “你刚才不还在劝我少喝酒吗?”源稚生哑然。 “大家主和少主一起喝醉了,下面的人即使看到,也只会说大家长和少主的感情真好。”老人微笑道。 “共犯吗?”源稚生失笑摇头。 “你最近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带绘梨衣出门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吗?”老人叹气道,“我之前提醒过你,有些举动的初衷也许是好的,但结局却往往适得其反。” 源稚生只是沉默地饮酒。 他最近心情确实有些阴郁,却不是因为绘梨衣的事。 虽然每次带绘梨衣出门都会发生这样那样的意外,让人提心吊胆,但看着女孩闪闪发亮,似乎终于有了灵魂般的眼睛,他会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让他心情变差的原因,是最近家族下面开始流传着某个传闻——大家主即将退位,少主即将登上蛇岐八家的王座…… “稚生,最近执行部的任务怎么样,很忙吗?”老人随口问道。 源稚生轻声道:“挺忙的,我们取得了名叫莫洛托夫鸡尾酒的基因药,样本交给了岩流研究所分析。虽然副作用明显,但它确实能激活龙血。” 老人神色凝重了起来道:“历史上不少人追寻过纯化龙族血统的进化之路,但很少有成功的案例……如今居然已经有人能用基因技术强制进化。” “是啊,这么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出现真正的血统纯化药。到时候有多少混血种能够抵抗它的诱惑呢?”源稚生轻声道,“而这也正是猛鬼众所渴求的,他们早己厌倦了自己人类的身份,日夜盼望着进化为龙。虽然没查出是谁购买了莫洛托夫鸡尾酒的配方,但猛鬼众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 “不能放任他们继续下去。禁忌的大门绝对不能打开,那后面藏着的不是天堂,而是地狱!追求龙的力量,必遭龙的吞噬!”老人声如沉雷。 “明白!” “你在执行局和家族的地位这些年一直都在上升,我很欣慰。这样我就能放心的把大家长的位置传给你了,大家都会认可你的地位,但是别松懈啊孩子。” “你辛辛苦苦经营到今天的家族,真准备传给我?” 如果换做任何一个人,听到执掌家族的大家主对自己如此寄予厚望,甚至许下了下一代大家主之位,必然会欣喜若狂,以土下座的姿态立誓要为家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大家主战斗到最后一刻云云…… 可源稚生没有流露出丝毫欣喜。 他只是斜靠着墙壁,饮着酒,目光寂寥地望着窗外寂静的夜色。 老人不解地扭头看着源稚生:“你是蛇岐八家的少主,少主就是大家长的继承者,我不传位你传位给谁?而且你是怀着天照之命的男人啊。” 源稚生沉默了很久:“我对黑道大家长的职业没什么兴趣,你就不怕我一闹脾气就把家族解散了?解散了家族我就能去法国了……听说那里是混吃等死的好地方,我从网上认识了一个法国朋友,他在蒙塔利维海滩上有一个卖防晒油的小店,过得很自在。” “那个著名的天体海滩?” “嗯,每年夏天他就去海滩开业,一夏天能看见几十万个赤裸的女人。他戴着遮阳帽走在海滩上,提着装各种防晒油的木盒子,如果遇见身材好的女孩子他就过去赠送试用装。夏季过完海滩上渐渐人少了,他就锁上小店,去巴黎领失业救济,第二年再开业。” 源稚生吐出一口烟,“那样的生活多好,睡觉时不用在枕头下塞着枪,喝酒能喝到烂醉。” “厌倦了暴力么?” “……莫洛托夫鸡尾酒的制造者叫做小山隆造,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在人类社会犯下的罪行足够枪毙十回,但他在本家监控名单里色标是白色,最安全的一类。” 源稚生着重加强了“最安全”三个字的语气,语气明明平淡至极,却又在极尽表达着某种嘲讽, “如果不是他制造出了莫洛托夫鸡尾酒,他永远不会进入我们的视野。我们一直在追杀鬼,因为鬼会残害很多无辜的人,可小山隆造犯下的罪行和鬼相比,又孰轻孰重?” 老人沉默了片刻。 “稚生,我们是黑道,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我们维护的只是最基本的秩序。我们没有能力去建造一个和谐美好的世界。我们能做的,就只是保护好我们自己,和身边的人。”老人轻声道,“稚生,以前的你不会被这种事轻易动摇,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源稚生放下酒瓶,似醉非醉道:“也算不上发生什么,只不过是有一组鲜明到令人沉默地对比。” “对比?” “樱井明。” 源稚生忽然吐出了一个名字,“我们从小山隆造的口中撬出了第一个实验对象的名字,他的名字是樱井明,出自樱井家族,五岁后一直被关在家族打造的‘关爱学校’里,前不久确认失踪,现在看来是服用药物强化血统后,从那所监狱里逃离了。” “樱井明?”老人的脸色微变,嗓音低沉道,“你们没有找到他的足迹吗?他现在很危险!一个被关在那所学校里至今的人,突然获得了前所未有,能轻易杀死任何一个人类的力量……他必然会被这种力量吞噬,沦为力量的奴仆!” “我们找到他了。”源稚生面色平静道,“我们一开始也认为他会因为纯化血统而拥有攻击性和嗜血性,所以第一时间查询了空港、铁路网、公路网和水路网,还有温泉旅社、酒店和医院,用最快速度锁定了他的位置。” 老人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试探道:“接下来,是‘但是’?” 源稚生无声笑了笑:“对,但是令我们惊讶的是,那家伙似乎只是用这种力量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说走就走的旅行?”老人愣住了。 “今天是他从学校逃跑的第十三天,前十三天后,他每天都会在不同的地方遇到一个不同的女人,他就像是专门去见那些女人的,有时候会刻意在一个路口等着,直到某人出现在他面前。” “这种强化血统的基因药的副作用是……性欲?”老人迟疑道。 “可他没有碰那些女人。”源稚生耸肩道,“他只是和那些女人找了个地方促膝长谈。他遇到的每个女人都是最近遇到了情感挫折,或者生活、工作不顺,又或者存在某种心理疾病的女人。” “等等……有点乱。”老人头疼地抬手喊停道,“我要捋一捋。那个叫做樱井明的小家伙,在服用了强化血统的基因药后,从关爱学校里逃离,在旅途中遇到了很多有问题的女人,却没和她们上床,而是来了场促膝长谈?” 源稚生轻声道:“正是这样。一个被家族当成犯人对待的鬼,在拥有抗争的力量时,却在旅途的途中兼职了心灵导师的身份,而另一个在本家监控名单十分安全的家伙,则犯下了枪毙十回都绰绰有余的暴行。” 老人忽然道:“稚生,你有去过那座关爱学校吗?” “去过,不过只去了一次,就再没去过了。”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有些地方只是看了一眼,就肮脏作呕到令人无法直视,可它又有着不得不存在的理由,你没有办法改变它,就只能选择忍受它。 “那里很肮脏吧。”老人轻声道,“那所关爱学校的本质就是所监狱,用来关押血统出现问题的鬼。可以说,那里藏着的是蛇岐八家荣耀下的阴影,是我们的宿命,摆脱不了的宿命。” “摆脱不了的宿命?”源稚生喃喃道。 “龙血赐予了我们远超常人的力量、智慧,自然也会从我们手中拿走一些东西。”老人神态平静,“所以我很惊讶,按理来说鬼如果继续强化血统,必然会在短时间内走向堕落。因为他们的血统本来就处于悬崖边,随时可能掉下万丈高崖。” “可在你的述说里,那个叫樱井明的孩子的表现,让人怀疑他根本不是鬼……” “稚生,去找到他,将他带回家族!”老人加重语气,神态严肃道,“他的身上也许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我们需要的东西?” “是的,那也许将是能扭转‘鬼’的宿命的东西!” 老人语气中首次出现了火热,“今天下午我们接到了通知,本部派了一个精英团队来日本,目标是海沟深处的东西。他们会用载人深潜器进行海底勘探,深潜器已经先行运抵东京港了。这是一次由学院本部主导的行动,深潜小组从本部直接派出,深潜器也由本部制造,执行部部长施耐德越洋指挥,诺玛全程监控。我们只是辅助和支持。” “本部准备插手我们这边的事?”源稚生瞳孔骤缩。 虽然不知道老人为何中途转变话题,但这件事关重大,由不得他不重视。 本部已经数十年没有直接插手过蛇岐八家这边的事了,这次突然改变态度,让他嗅到了不好的气息。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日本海沟里可能有龙的胚胎’这样的理由,足够让昂热将手伸到日本境内来。我们无法给出拒绝的理由,除非我们能证明海沟里的东西不是龙的胚胎。” “深潜器的话……他们必然会发现神葬所!”源稚生说,“我们必须想办法阻止他们!” “昂热决定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老人凝视着源稚生,瞳孔冉冉生辉,“趁这个机会永远掩埋掉神葬所吧,那里只是神的墓地,神已经死了,就让她永远作为骨骸存在吧!绝不能允许她返回人世问,绝不能!” 源稚生沉默了很久很久:“走出这步我们就不能回头了,老爹你真的想好了么?” “不需要回头,男人如果决定要做一件事,那即使是死亡也无法让他回头。”老人斩钉截铁。 “各家家主能同意么?” “说服他们,大家主存在的意义,就是带领家族走向正确的道路!” “正确的道路?” “家族一直被悲惨的命运束缚着,如今是时候该解脱了,我已经决定让一切都结束在我这一代,所以神葬所必须埋葬,猛鬼众必须解决,我们已经看到了神葬所埋葬的希望,剩下的就是猛鬼众,去把那个叫樱井明的孩子带回来吧稚生,他的身上也许就藏着我们需要的答案!” …… …… 深夜时分,国立东京大学后门的小街,街边停着一辆木质厢车。 这种人力小车在日本被称作“ラーメン屋台车”,专为走街串巷贩卖拉面而设计。窗户撑开就是遮雨棚,棚下摆两张木凳,客人坐在木凳上吃面,拉面师傅在车中操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汤锅和食材在案板上摆得整整齐齐,客人坐下来之后,深蓝色的布幌子恰好能把他们的上半身遮住,营造了一个私密的环境。 今夜下起了小雨。 拉面师傅瞅了眼天色,估摸着这种天气不会有人上门了,就准备收拾收拾回家欣赏a片。 布幌子突然被人撩起。 一个醉醺醺的女人依靠在一个年轻男人的身上,摇摇晃晃地在木凳上坐下。 “呐,明君,你怎么能带女人来这种路边摊拉面馆呢?”女人娇笑着扑进年轻男人的怀里,“这种时候就要果断出击,带着女人去情侣酒店才对嘛!” 拉面师傅竖起一根大拇指,过来人模样地点头,似乎十分赞同女人的说法,目光色眯眯地停留在女人放在桌面上的胸部。 年轻男人脱下外衣,盖在了女人的肩上,摇头笑道:“樱小姐,人生这么长,总会遇到一个两个渣男,这种时候只要一高跟鞋踩在他的脚上就行了。如果因为那种渣男就自暴自弃,刻意作践自己,只会让他们觉得自己的魅力大到令女人不可自拔的地步。” 醉意弥漫的女人歪着头看着身边的小男生,伸手狠狠抓着他的头发,恶狠狠道:“臭小鬼!你在对谁说教啊!” “对一个在舞厅买醉,等着被别人捡尸回去的女人?”年轻男人犹豫道。 “啊啊啊啊啊!混蛋!不准再说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叫樱井明,是个魔术师 女人拉起盖在肩上的衣服,将头整个埋了进去,就像遇到危险把头埋进沙子里的傻鸵鸟。 “老板,麻烦来两碗拉面。”樱井明对着拉面师傅说道。 “再来瓶烧酒!要热的!”女人举手。 樱井明看向一旁的白开水,对老板眨了眨眼,老板心领神会。 “呐,明君,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年近三十的女人妩媚多姿,正处女人最魅惑的年纪。 她侧头枕在手臂上,眼角的眼影淡红而狭长,看着樱井明的目光中如含一泓秋水,明艳动人。 樱井明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扭头问道:“樱姐为什么这么说?” “别小看女人的直觉啊。”女人撑着侧脸笑道,“你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到我吧?我能感觉到你似乎很久前就认识我了,是什么时候?难不成你是以前偷偷暗恋我的学弟?” “唔……”女人歪头,发丝垂落下来,“感觉年龄对不上啊,我至少比你大五岁以上了吧?难不成我们是小学同校?” 樱井明沉默了片刻道:“我和樱姐这辈子在今天前没有见过。” 女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大男孩口中的特殊词汇。 她抿嘴笑道:“什么‘这辈子’啊,难不成明君要说我们是上辈子的情侣吗?诶,那看来明君转世的时候耽搁了几年呢!” 樱井明勉强笑道:“樱姐,如果今天晚上没遇到我的话,樱姐会怎么办?” 女人朦胧的醉眼中不可遏制地掠过黯淡的影子,一如人生中总会遇到的灰色季节,她双手撑着面颊,怔怔发呆。 “让我想想……我今天去那本来就是买醉的,再挑个顺眼的男人睡一觉,如果没遇到明君的话……”女人捂脸闷声道,“应该是和某个看上去不错的男人开房去了吧。” 看上去不错的男人? 樱井明沉默着。 “樱姐这完全是‘自残’吧?”他面无表情道,“如果遇到坏人的话,醉酒的女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生死都会捏在别人手中。要是遇到什么变态,樱姐以后的人生就全毁了吧?” 女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双手抓住披在肩上的外套,缩了缩脖子,先前还女强人模样的她露出了难得的小女人姿态。 “嗯……确实是这样呢。”她目光黯淡,轻声道,“现在想想真是可笑,我先前居然会认为这是对那个出轨渣男的报复,明明……就是在伤害自己嘛。” “是的,这根本不是报复,而是自残行为。”樱井明将老板递来的热水推到女人手中,“一个渣男而已,以樱姐的条件,找到更好的简直是分分钟的事。” “喂!”女人捧着热水,感受着杯壁传来的热量,忍不住喊道,“你这家伙啊,真的不是我的哪个熟人吗?” “其实我也很想早点认识樱姐,可惜条件不允许。”樱井明苦笑道,“我以前可是住在山里的,樱姐呢?” “山里?”女人愣了愣神,撇嘴道,“那看来是真不认识了,我这辈子都没进过大山。” 厢车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只听得到布幌子外的雨落地声,还有老板收拾汤锅的声音。 “来了!两碗豆浆拉面!”拉面师傅热情地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拉面。 “豆……豆浆拉面?”樱井明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乳白色的高汤。 樱小姐惊讶道:“明君没有见过豆浆拉面吗?” “完全没有!”樱井明小心翼翼地将从未见过的拉面拉近到面前,轻轻嗅了嗅,真的有豆浆的香气! 樱小姐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才相信,明君你以前真的是住在大山里的。” 樱井明兴致盎然地拿起汤勺,小心盛了口高汤,吹了吹送进嘴里,从未体验过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 “明君今天为什么要帮我?”樱小姐突然问道,又意味深长道,“女人最讨厌的就是满嘴谎言的男人哦。” “其实我今天就是来找樱姐的。”樱井明低着头,拉面的热气升腾在他脸上,他的表情在热气中模糊化。 “你刚刚不还说我们之前从没见过吗?”女人没好气道。 “嗯,这辈子嘛!”樱井明抬起头,露出了难看的,似乎极为勉强自己,又有种发自内心的庆幸的笑容。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樱小姐愣在了那里。 樱井明看了眼时间,道:“差不多到时间了呢。” “什么……”樱小姐话还没说完,口袋中的手机铃声在这时响了。 她拿出手机,还没接通,就看见了樱井明平静的笑容。 这个家伙,难道在刚才就预料到了这个电话? 她下意识低头看向手机屏幕——妈妈。 “喂,妈……” 电话那头是一顿狂轰乱炸,来自母亲的爱意与关切将这个最近失恋的女人紧紧包裹。 “嗯……没啦,我在和同事吃拉面……嗯,马上就回来了……是豆浆拉面!真的在吃啦,不信我给你拍个照片……嗯嗯,马上回来……” 听着手机中急切中满是担忧的妈妈的声音,樱小姐鼻子一酸。 “明君……你究竟是谁?”樱小姐放下手机,低声问道,“你啊……在我妈妈打电话来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吧?” 樱井明指了指厢车内挂着的一轮时钟,轻声道:“樱姐,再不走的话,就赶不上最后一班列车了哦。” 女人怔然抬头,突然跳了起来,风风火火地挎上包,拿出钱包准备付钱,却有只手按在了她的钱包上。 “结账这种事怎么能交给女人。快去赶地铁吧樱姐,可千万别错过了回家的最后一班车!” 这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又好像认识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大男孩为她撑开伞,将伞柄递到了她的手中,将她推出了厢车。 他隔着雨幕挥手,大声与她告别。 撑着伞追赶最后一班地铁的女人在转角处回头,隔着雨幕看到了不远处那抹阑珊灯火下的模糊人影。 她突然生出了一种明悟。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也会是最后一次。 …… …… “老板,来瓶清酒!” 厢车内,还未离去的樱井明举手叫了一瓶清酒。 拉面师傅将热好的清酒端到他面前,没说什么,继续忙活着自己的事。 樱井明就着今夜的绵绵细雨,独自饮酒。 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缘故,今天的拉面馆没什么客人。 厢车明黄色的灯光下就只有坐在长桌前独自饮酒的樱井明,和哼着小曲守在汤锅前的拉面师傅。 “大叔在这里干了多久了?” “几十年吧。” “诶,做了几十年的拉面吗?” “嗯。” “大叔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啊?” “唯有满腔热爱。” 两个闲来无事的人莫名其妙地聊了起来。 “明君刚才为什么不带那个女孩去开房?”拉面师傅好奇问道,“难不成你是素食派?” “……怎么会,只是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我不是为了这种事才找上樱姐的。” “那是因为什么事?” “赎罪吧。” “赎罪?” “嗯。大叔在东京生活了这么多年,有什么感想吗?” “感想?没感想,硬要说的话,真想搬去法国啊。” “大叔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难道就一点都不喜欢这座城市吗?” 拉面师傅放下抹布,撩起帘幕,望着细雨斜风下蒙着一层薄纱的城市,他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几十年,却直到现在也没能爱上这座城市。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这座城市里没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拉面师傅耸了耸肩,放下帘幕,转头看向汤锅。 “那大叔为什么不去有爱你的人的城市呢?”樱井明摇晃着杯中的烧酒,醉意上头,神色醺然地轻声道,“这里一定有让大叔你不得不留下的东西吧?” 沉重的雨滴打在厢车顶棚上发出噼啪的响声,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变大了,空气中的寒意快速加剧。 暴雨打在周边那些近百年历史的木质和屋上,雨水顺着瓦槽奔流,在夜色中飞射出银色的抛物线。 “明君是哪里人?” “我吗?嗯,算是乡下地方吧,之前一直住在大山里。” “大山?那可真是不多见啊,来东京多久了?” “三天,今晚就要走了。” “这么匆忙?” “没办法,还有些人想要去见。” “那在这几天里,明君有喜欢上这座城市吗?” “大叔为什么这么问?” “我啊,在这座城市里驻足了几十年,却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喜欢这座城市,而是因为我和明君一样。” 拉面师傅拎着一瓶清酒,坐到了樱井明身边,摇晃着酒杯,听着外面雨声哗哗,酒还未饮似乎就已醉了。 “一样?” “对啊,明君不是说自己是在赎罪吗?”拉面师傅微笑。 樱井明怔然。 他微微侧过头,聆听近在咫尺的雨声,雨水溅落在地,偶然迸溅到他的裤脚。 “大叔也在为自己赎罪吗?”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罪。”拉面师傅从领口中摸出银十字架攥在掌心,低声念着,“你当懊悔你这罪恶,祈求主,或者你心里的意念可得赦免。” “这是圣经?”樱井明没想到这位大叔还是位虔诚的信徒。 “选自《圣经·使徒行传》第 8 章第22节。”拉面师傅拿着酒瓶重新回了汤锅前。 “大叔相信这世上有神吗?”樱井明忽然问道。 “当然。”拉面师傅背对着他,轻声道,“如果没有神的话,那么由谁来向我这个罪人降下天雷与火焰呢?” 他的背影高大而萧索,仿佛在说有些事足以把人一辈子都钉死在十字架上。 你可以忏悔,你可以赎罪,但你永远无法解脱,因为上帝不会宽恕你。 “我也信的。”樱井明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从身后传来。 拉面师傅握着汤勺的手一顿,首次惊讶地看向这个年轻人。 樱井明将杯中最后的酒一饮而尽,起身撑起身边的伞,他撩起厢车的布幌子,大步走入瓢泼的雨线中。 雨幕下男人的身影被逐渐洗去,宛如一抹淡化在水中的笔墨。 只留下了漫天风雨声中那炙热而深沉的野望。 “大叔,我真的相信这世上神,因为神给了我改变命运的机会。” “抱歉刚才骗了你,我不是来赎罪的,我是来与自己释怀的。” “如果说大叔你在等待从天而降的雷火洗涤满身罪孽,那我就是在等待黎明升起,等晨曦的第一缕天光照亮我们黑暗的世界。” “我们啊,已经不信命了。” …… …… “已经锁定了樱井明的位置。” “他在哪里?” “一辆通往北海道的列车上。” “准备围捕行动。” “是!我再确认下,是要抓活的对吗?” “嗯,老爹说他的身上可能有我们需要的秘密,所以优先抓活的。” “明白了。我们计划在峡山大桥上执行抓捕任务。” …… …… 铁轨上,火车轰隆隆地一路向北,穿行在群山间,留下白色的烟迹。 这是一辆老式蒸汽机车,速度缓慢,加上目的地又是遥远的北海道,途中每个小站都要停靠,所以乘客往往要在火车上坐足12个小时。 按理说这样的列车本该无人问津,但每年春天都有不少年轻人选择搭乘这列火车,原因是这列慢车走的是几十年前铺设的山间铁轨,一路上都是难得的好景致。 喜欢搭乘这辆车的旅客多是修业旅行的高中生和年轻的恋人们。 在老式的铁皮火车里和喜欢的人一起呆上足足12个小时,看着窗外如水洗过的青山被逐一抛在身后,每个女孩都会想把头枕在一个男孩的肩膀上。 樱井明安静地坐在窗边,等待着这趟旅行的终点。 这是他逃亡的第十五天,一路上他先后去见了十五个女人。 那些女人并不是他的爱人,也不是他相交多年却从未见过的笔友、网友。 他们之间是受害者与凶手的关系。 在另一条命运轨迹中,没有遇到那位大人的樱井明服下了那有毒的希望,选择点燃自己的生命,去换取触碰光明的机会,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在那条路上,被力量与龙血吞噬的樱井明先后盯上了十五个女人,将她们一一残忍杀害。 在那条道路上,他是只沉溺在黑色欲望里的野兽,再洪亮的佛音与再神圣的祷告都换不回他的人性。 他曾是凶手。 而樱小姐曾是受害者。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没有什么穿越时空,穿越世界的爱情,有的只是一个曾经犯下不可挽回的错事的男孩在命运的转角处回首往事。 有脚步声停在他的身边。 这一瞬间。 他又闻到了梦境中那种漫山遍野般的草木香。 “是小圆吗?”樱井明回头望去。 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女孩,背着Hello Kitty的双肩包,浑身上下透着青涩的气息,她还有一双很美的长腿。 女孩犹豫着该不该坐下来说话,穿着方口小皮鞋的脚紧张地点着地面。 听到被直接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小圆呆了呆,深深鞠躬道:“是,是的!我是绪方圆,前辈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我啊,我叫樱井明,是个魔术师,所以我知道你的名字,我们注定要相逢。” 仿佛黛洗的远山在窗外绵延向远方,阳光中飞尘轻舞,清晨的天光落在男孩白净的脸上。 他笑着看着眼前的女孩,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涌出,滴落在地。 他终于迎来了这趟旅行的终点。 第一百五十七章 源君,许久不见 “原来是魔术师啊!樱井明先生好厉害!”小圆鞠了个躬在樱井明的对面坐下,拍手惊叹。 “樱井明先生也是一个人旅行吗?”小圆问。 “嗯,这是一场漫长的旅行呢。”樱井明笑着回应。 “一个人的旅行吗?樱井明先生好厉害!” “小圆是高中生吧?那就叫我学长吧,听着亲切些。” “好的!学长这趟是要去小樽吗?” “不,我的旅途已经到终点了。” “诶,这里吗?”小圆茫然地眨着眼睛。 “因为小圆就是我的终点。”樱井明面带笑容,笑容纯净而无一丝杂质。 “学……学长在说什么呀……”小圆结结巴巴,少女白皙的脸色染上了一层晕红。 “小圆去小樽是要埋葬小黏吗?” 小圆呆了呆,双手抱紧了背包,面色紧张道:“学长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魔术师啊!”他大笑着,爽朗的笑声吸引来了周边年轻人的目光,他们惊讶好奇地看着这个自称魔术师的男人。 “小圆,再给我讲一遍小黏的故事好吗?”他目光期待道。 “……我和小黏的故事吗?可以哦。”小圆抱紧了背包,小声讲述了一个漫长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中,主人公是叫做绪方圆的女孩和一只叫做小黏的猫,这是一个女孩和小猫从小一起长大,相互救赎的故事。 在女孩清甜柔和的嗓音中,清晨的阳光都被柔化了。 樱井明安静地坐在小圆对面,聆听着女孩编造的故事。 他看着小圆干净的素颜,心中想着这个女孩究竟是怎么编造出如此真实的故事的呢? 是因为感同身受吗? “猫只能活十五年,虽然猫精灵可以活很久很久,可是一旦离开山里它们就只有普通猫的寿命了。小黏是为了救我才从山里出来的,我是三岁遇到它的,我十八岁的时候它就走了。” 小圆满脸都写着难过, “小圆走的那天也是冬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它把脑袋放在我的手心里喵了一声,我听懂了它是在跟我说再见,那天下午它就走了,我把打开的猫罐头放在它面前它都不抬头闻一下,慢慢地慢慢地,它的身体就凉了下去。” 小圆双手撑着膝盖,低着头,樱井明看不见她的脸,却能看见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来打在裙子上。 她的双肩微微抽动,娇弱的让人怜惜。 “学长我说着说着又哭了,对不起!”小圆使劲的把眼泪擦掉,“明明小黏回归山里做猫精灵应该是喜事才对的!” 樱井明看着女孩灿烂的笑容,明明知道这是假的,可他的心里仍然有些难过。 他默默想着,这世上会不会真的有一个叫做绪方圆的自闭女孩,从小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在三岁那年遇到了来自山里的猫精灵,猫精灵放弃了永恒的生命,只为拯救身为凡人的她…… 就好像那个从小生活在大山里,叫做樱井明的男孩,他那么渴望能去往大山外的世界,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可这是不被允许的,因为他背负着生来就注定的命运,直到有一天,那神圣的显化降临在他的世界,只为救赎这个本该满手鲜血、卑微入尘的男孩…… 樱井明没有再说话,他看向小圆的目光涣散而失神,似乎在思考什么。 小圆歪着头,目光萌萌地看着他,眼底极深处却涌动着森然的冰寒。 “抱歉,小圆,我刚刚走神了。” 他终于回过了神,向女孩表达歉意。 “学长刚刚在想什么?”小圆眨着大眼睛。 “我在感谢神明让我再次遇到了小圆。”樱井明笑容灿烂。 “诶?!”小圆的脸抹上了层红晕,声若蚊蝇道,“再次是什么意思?我和学长以前见过面吗?” “小圆,谢谢你,能够再次遇到你真是太好了!”樱井明起身,向着小圆深深地鞠躬,表示感谢。 “其实我最近陷入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曾经以为自己改变了,但那个梦把我重新逼入了死胡同,让我不得不直面我最恐惧的未来,可是再次遇到小圆和大家,让我终于与自己取得了释怀。” “樱井明先生做了噩梦吗?” “嗯,一个很可怕的噩梦,在噩梦里我因为恐惧而堕入了地狱,为了一己私欲残忍杀害了很多无辜的人,是个不容宽恕的坏人,而小圆是这世上最后一个可怜我的人。” 虽然即使是这份怜悯也是假的…… 樱井明笑容柔和,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心中有种炙热的情感涌荡着。 “诶,果然是个噩梦呢!”小圆抱着背包,满脸担心。 “是啊……但幸好遇到了小圆和大家,让我明白了,我啊,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一切都还来得及,我们仍有无限美好的未来。” 那个年轻人重新落座,闭眼笑着说道。 阳光打在他的半边脸上,他的脸庞白净甚至透明,嘴角的由衷而满足的笑容噙着无限希望,窗外群山仿佛黛洗。 浩荡的风从北海道的群山之间吹过,驶向那遥远而未知的前路。 原来一切都不是梦! 只是一切都被改变了! 他真的胜了命运半子,只因为有人选择站在了他的身后! “……学长,你的旅行袋里装的是什么?”小圆也失神了一瞬间,歪头盯着他手中的旅行袋。 “这个吗?”樱井明将旅行袋放在了桌上,从中取出来一叠厚厚的稿子,略带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写的小说,我这次准备带着它去拜访我的编辑老师。” “学长还会小说吗?好厉害!”小圆睁大了眼睛,声音中满是惊讶与佩服。 恰在这时。 “各位乘客请注意,各位乘客请注意,现在播报紧急通知。因为控制系统短路,8号车厢的空调系统失控,车厢温度显著升高,列车员需要进行修理。8号车厢的乘客请带上各自的行李转到贵宾车厢休息,为了表示歉意,我们在贵宾车厢为大家准备了免费的下午茶。”列车员在广播中说。 樱井明一怔,他转头望向窗外,才发现列车即将抵达峡江大桥。 真遗憾啊……就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学长,我们一起去贵宾车厢吗?”小圆声音软糯可爱。 “小圆你自己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樱井明定定看着小圆漂亮的眼睛,好像要把那双眼睛永远记在心里,他轻声道,“小圆真的很可爱,我会永远记住今天的小圆的,如果可以真想和小圆一起去小樽旅行。” 小圆的脸热得像是喝醉了酒,她受宠若惊地起身深鞠躬:“谢谢樱井明学长!” “对了。” 樱井明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将稿件放入旅行袋里,冲小圆晃了晃手中的旅行袋,咧嘴笑道, “这次我就不把它交给小圆代为保管了。” 他坐在座位上,目送可爱的女孩穿过一道又一道阳光的光柱。 阳光中轻尘飞舞,女孩在车厢尽头处转头望来,他抬起手,笑着和这个短暂地以“绪方圆”的身份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孩告别。 车门关上了,隔绝了樱井明看向女孩背影的视线。 他侧过头,直视着车窗倒影中自己的眼睛。 曾经有个樱井明的男孩,在这辆火车上,在这个座位上,遇到了一个叫做绪方圆的可爱女孩。 那是个背负罪孽,满手鲜血的男孩。 他的罪孽深重到了即使是全日本寺庙内的佛钟轰鸣,也无法换回他一丝人性的地步。 那是个愚蠢可爱,笑容甜美的女孩。 即使是罪孽深重的男孩,也无法对他伸出沾满血腥的利爪。 在他们分别的最后一刻,男孩甚至不敢举起手和她挥手告别,因为龙化后利刃般丑陋的手会暴露他的身份,破坏“樱井明学长”在绪方圆心中的印象…… 但是。 已经不一样了。 即使男孩发现了女孩真正的身份。 可那又如何呢? 他仍然很感激这个愿意给予他一丝温暖的女孩,哪怕那份温暖的背后是谎言。 阳光从每一扇空窗里照进来,光柱中细小的灰尘翻滚,樱井明在这样的晨光中攥紧了手中的旅行袋。 …… 小圆。 这次就不麻烦你帮我保管它了。 因为我已经有足够的力量,保护我所爱的一切了。 …… 樱井明轻声道:“又见面了,天照先生。” 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走入了车厢,坐到前排的某个位置,将一把红鞘古刀横置在桌面上。 刀被缓缓抽出有合拢,刀铭“蛛蛛山中凶祓夜伏”。 这把刀遍尝过人类和异类的鲜血,可刀锋的弧线却那么优雅漂亮。 “为什么说‘又’?”男人凝视着他,“你的表现很异常,你似乎在今天之前就见过我们了?” “我是谁很重要吗?” “本来不重要,但现在变得重要了。”源稚生凝望着这个无论是举止还是言行,都显得十分怪异的男人,“一个人旅行到了这么远的地方,遇到了那么多的女人,却只是陪着她们倾诉、发泄积攒的压力,你到底在做什么?” 源稚生缓缓地抓紧了刀柄,等待着樱井明的答案。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13分钟后下一班火车就会经过峡山大桥。 峡山火桥是一道跨度一千二百米的铁路桥,桥下是一道大裂谷,裂谷中有瀑布流过,裂谷上方是漫山的樱花,是这趟旅途中著名的景点。 也是完美的处刑地。 乌鸦和夜叉守住铁路桥两侧,下方是超过百米深的裂谷,即使是A级混血种跳下去也必死无疑。 即使樱井明跳崖,还有乌鸦。 在崇尚刀战的本家中,乌鸦是例外的神枪手,樱井明在下坠过程中就会被乌鸦轰碎脑颅。 没有任何逃生通道,是真正的无天无地之所。 可在动手前,源稚生更希望能直接从樱井明口中得到答案。 但樱井明却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 他定睛凝视了源稚生许久,最终失望地摇头,那种溢于言表的失望之情让源稚生皱紧了眉头。 “天照先生,再次看到你,我就明白了世代的鬼为什么永远没有一处栖息之地。” 他以一种极度冷静平和的声音说着。 “什么意思?”源稚生平静道。 “如果心中的太阳连自己都无法温暖,那怎么去温暖别人呢?”樱井明轻声道。 “我从来没想过去温暖别人。”源稚生冷冷道。 樱井明慢慢闭上眼睛,苦笑着喃喃道:“是啊,曾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的我,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 “为什么要加入猛鬼众?” “猛鬼众?”樱井明摇头道,“我们并没有加入猛鬼众。” 源稚生眉头皱起,这话超出了他的预料,关键是他能看出这家伙没撒谎。 “……和我一起回家族,家族需要你的力量。”源稚生沉默片刻,说道。 他能看出来樱井明的状态没有半点失控的倾向,这很不可思议,除非他根本没有服用强化血统的基因药。 樱井明歉意:“很抱歉,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什么事?家族可以帮你。” “唯独这件事上家族帮不了我,因为我要去拯救一些人。” “拯救谁?” “自然是和曾经的我们一样的人。本来这些事应该是由家族做的,但你们放弃了。你们放弃了我们,可我们却不能放弃自己。如果连我们都放弃了,那这世上就真的再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了。” “你……究竟要做什么?” “不是我,而是我们,我们只是想获得常人触手可及的那份平淡,为此,我们要扭转这份生而注定的糟糕命运。” 樱井明笑容浅浅地说道。 他的话语是那么轻,可其中流淌的炙热野望却灼痛了源稚生的眼睛。 “您也是个可怜人,徒具天照之命,却不敢背负天照之实的可怜人。天照先生,有位大人让我带一句话给您。” “什么话?”源稚生凝眉,他终于从樱井明的口中得到了重要的信息! 有位大人? 樱井明果然不是孤身一人,他的背后存在着某股势力,这股势力似乎不是猛鬼众? 那是谁?东京又有第三方混血种势力入场了?! 突如其来的惊悸蔓延全身! 源稚生不假思索地在瞬间进入龙骨状态,瞳孔浮现浓烈金色,他猛地拔刀起身,黑色的长风衣敞开,衬里上是一幅盛大至极的浮世绘。 在这一瞬间他感受到了陌生而无可忽视的气息! 仅仅是一出现,就好似立身世界的中央,彰显其降临,彰显其存在,彰显其不可磨灭的痕迹! 在源稚生的对面。 樱井明缓缓起身,嗓音轻柔,窗外有落樱如雪飘落,阳光中花瓣的颜色薄如褪色的最纯。 “源君,究竟什么才是正义?一个人又到底能为守护重要之人付出多少代价?” 这一刻。 一道若有若无的身影浮现在樱井明的身后。 那身影面容模糊,背对着他们,他似拄剑而立,立于山巅之上俯瞰群山、远眺碧海。 此刻间他似有所感,于远方回首望来,满目含笑。 “源君,撒西不理哒呐!” 第一百五十八章 八岐 “咔嚓!” 无数玻璃碎片飞溅在半空,反射着清晨的斑斓阳光。 在源稚生失神的那刹那,樱井明纵身撞碎了这座老式列车的车窗,一跃而出,单手抓住上沿用力翻到了车厢顶部。 他环顾四周,列车停止在峡江大桥的中间,铁轨尽头,手提加长枪管的重型手枪的男人蹲在铁轨上抽烟,身边还站着一个迎风尿三丈的奇男子,体液坠入深谷,划出优美的弧线。 守在铁轨尽头的乌鸦,愣愣地看着翻到车厢顶部的“目标”。 少主居然失手了? 他刚才还在和夜叉讨论本地的男女共浴温泉以及当地用寒泉特别酿制的米酒。 至于车厢内的目标人物,拜托,少主亲自上阵,哪有不手到擒来的道理? 可事实证明,意外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重型手枪的枪口在瞬间瞄准樱井明的脑袋,略微犹豫后,乌鸦枪口下垂,瞄准了目标的右腿。 家族的命令是优先活捉樱井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要辅助少主活捉樱井明,这种情况下当然不是爆他的头,而是破坏他的行动能力。 但乌鸦很快后悔了。 他确实是家族赫赫有名的神枪手,纵使樱井明后仰坠向上百米深的裂谷,他的枪依然命中了樱井明的右腿。 后者的右腿炸出一团血花,前后贯穿的一个大洞,这种伤势加上这种高度,即使是服用了基因药达到A级程度的樱井明,跳下去也绝无幸免之理。 可那个男人却在笑! 那个后仰着坠入裂谷,任由自己的身体自由落体的男人在笑着冲他们挥手,就像春天来临时坐上火车准备去往远方的男人,隔着车窗对前来送自己一程的友人挥手告别。 乌鸦抿着嘴唇,目光冰冷,举枪毫不犹豫地瞄准樱井明的脑袋开枪! 这一枪打中了他的右肩,加强重型手枪的威力几乎将樱井明的整个右肩打烂,这种伤势换任何一个人都该哀嚎惨叫!可那个家伙依然一声不吭,反而闭上了眼睛,张开了双手,直坠而下! 一个自杀的疯子?! 但很快,乌鸦看到这个男人的伤势在半空中就已愈合大半,伤口在第一时间就止住了血,而后是肉白骨般的自愈能力! 见鬼!这是什么自愈力?! 他是龙类吗?! 乌鸦脸色大变,再想举枪连射,已经来不及了,樱井明混入了裂谷的巨大瀑布中,身影消失在了水面下。 “该死!”乌鸦暗骂一声,脸色变得极差,任务失败导致的不是他和夜叉会被问责,而是会影响少主在家族中的名声! 浑身黑色的绪方圆从阴影中走出来,换掉了校服和白色袜套,气质、容貌也随之一变,十分钟前她还是十八岁的高中女生,此刻把头发束成长长的马尾辫,她的年龄骤然变为二十多岁,不再是甜美可口的猎物,而是散发着隐隐寒气的刀。 樱站在乌鸦身边,淡淡道:“失手了?” 乌鸦臭着脸,没搭话。 这次确实是他失手了,如果第一枪就瞄准对方的头,他相信对方绝对逃不掉,他的“仁慈”造成了这次任何的失败。 往日他很乐意和樱插科打诨,但任务失败的时候,他不会给自己找借口,因为男人不应该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即使你第一枪瞄准的是他的脑袋,也未必能将他留下。”樱冷静地给出了评价。 乌鸦绷着脸,声音硬邦邦道:“男人不需要安慰。” “不是安慰,而是事实。”樱淡淡道,“你瞄准他的时候,他没有试图做出任何反抗的姿态,和你瞄准的部位无关,他根本就没将你的子弹放在眼里。” “喂喂!你真想安慰我的话不能换个方式吗!”乌鸦忍不住悻悻道。 “说了不是安慰你了,陈述事实罢了。”樱平静道,“这家伙身上确实藏着不少秘密,他的自愈速度恐怕已经达到了龙类的程度。” “……是基因药?” “说不好,也许是言灵。”樱想了想,补充道,“或许他服用了基因药却没被龙血吞噬,也与这种能力有关。” “这要是言灵的话也太让人眼馋了。”乌鸦艳羡地嘟囔道,“要是夜叉有这种能力,以后我们的组合就无敌了,我在后面放枪,夜叉在前面当肉盾顶着,啧啧,樱到时候就在后面穿着水手服白丝袜当啦啦队助威就行。” “喂喂!别把我扯进来!”夜叉不满地拉上裤子拉链。 “恭喜你。”樱淡淡道,“你这次陷入自闭的时间比上次多了十秒。” “哎呀呀,都靠樱的开导!”乌鸦抹了抹鼻子,毫不知耻地耸了耸肩。 樱不再说下去了,坐在铁轨上收拾校服和袜套,把它们和手工陶的骨灰盒以及小猫发饰卷在一起,塞进标号为“13”的塑料袋。 作为忍者,樱有几十套随时可以使用的身份,简单更换发式和妆容就可以把她的年龄降低或者上升十几岁,世界上也自然并不存在小黏这只猫,这些是樱早已准备好的剧本。 一个人骤然想伪装成另一个人总会露出破绽,但忍者会长年累月地幻想自己身体里生活着另一个人,不断地增加细节令她丰满动人,“绪方圆”就是这么成型的。 无论从哪个角度,樱都自信自己没有露出任何破绽马脚。 可是…… 这个叫做樱井明的家伙从一开始就显得很怪。 他的开场白似乎在说他从一开始就在等“小圆”的出现。 他提前预料到了自己会以何种身份出现? 是执法队中出现了内鬼吗? 如果说这一点仅仅是让樱怀疑起执法人中是否出现了内鬼,那么后面的对话更让樱惊疑不定。 当她开始复盘先前的对话时,她突然发现樱井明没有任何理由知道那只叫做“小黏”的,仅存在于女忍者虚构的幻想中的猫! 哪怕是执法队中存在内鬼,也不可能掌握着这条信息! 可他偏偏知道,而且主动提出让自己给他讲述关于小黏的故事! 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他逃走了吗?”源稚生从车厢中走了出来,站在铁轨上,望向百米深的裂谷。 “少主没事吧?”樱问。 源稚生摇了摇头,叼上一根烟,望着远方的天空发了阵呆。 “走吧,回去了。”过了很久,源稚生碾灭烟头,平静道。 “少主,不召集人手追杀他吗?”乌鸦愕然道。 源稚生停步,他低头看了眼深达百米的裂谷,轻声道:“如果这种高度他都能活下来,在野外的环境中你们上去就只是送死。” “少主刚刚为什么没有动手?”樱忽然问道。 源稚生沉默了片刻,道:“樱你去过小樽吗?小樽是怎么样的?” “很抱歉,我没有去过。”樱平静回道。 “我去过我去过!”乌鸦跃跃欲试地举手,“沿着铁轨一直往前就能到,是个很漂亮的地方,山里有镰仓时代的佛寺,米酒和温泉都好,还有肌肤很细的女孩子常去的共浴温泉哦!” “听上去确实是个旅游和埋葬友人的好地方。”源稚生沉吟道,“乌鸦你们有体验过休学旅行吗?” “国中没上完就辍学投身振兴家族的伟大事业了,休业旅行什么的没啥必要,不就是为了跟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在旅途中增进感情么?运气好就可以在旅途中得手”乌鸦洋洋得意地摊手说,“可我辍学就是因为我在班花身上得手了。” “有时候真不知道我们是恶棍还是猎物是恶棍啊。”源稚生淡淡地说,“那就来几天休业旅行式的休假吧,我们去小樽看看,樱你喜欢铁路么?” “铁路?” “我喜欢铁路,你沿着铁路走,在尽头肯定能找到一座城市,或者其他什么有人的地方。不像鸟飞在空中,却压根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少主是因为樱井明才想要去小樽吗?” “……樱你啊,别老是这么敏锐啊。”源稚生无奈道,“好吧,那家伙确实让我很在意。” “在意的是哪一方面?” “很多,譬如他说的话。”源稚生顿了顿,“樱你也感觉到了吧?这家伙就像早就预料到了我们的出现,将我们的每一步都尽收眼底。” “也许是我们内部出现了叛徒。” “是吗?”源稚生回头瞥了眼乌鸦和夜叉。 两人寒毛倒竖,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哭诉道:“少主,我们冤枉啊!我们绝对是忠心耿耿的啊!” “看来我们可以排除内部人员作乱的可能了。”源稚生收回了目光,淡淡道。 樱沉默了一会,低声道:“言灵·先知。” 源稚生瞳孔一缩,他听过这个言灵,据说本部目前就有一位学生掌握着这种言灵,这种言灵被认为窥探命运,但事实上言灵的宿主很难掌控这种言灵,历史上掌握这种的人几乎都是被动的使用【先知】。 “讨论暂时到此为止。”源稚生看了眼腕表,“夜叉、乌鸦,手脚麻利点,下一班列车三分钟后到。” “明白!”夜叉和乌鸦翻身跳上车顶。 狂风从天而降,巨大的工程直升机从山背后升起,飞过来悬停在铁道桥上方,扔下带吊钩的钢缆。固定好两个吊钩之后,工程直升机把车厢吊离了铁道桥,然后松脱铁钩让它坠入山谷。燃烧的车厢砸在山岩上翻滚着发出轰然巨响,惊起了林中栖息的鸟群。 在乌鸦和夜叉收拾手尾的时候,樱站在源稚生的身后阴影中。 “少主在想什么?” “不知道。”源稚生叹了口气,莫名疲惫道,“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这么在意樱井明最后的话吗?” “……你也听到了?” “嗯。” “我在意的不是话的本身,而是让樱井明带话给我的人。”源稚生轻声道,“我想当面和他聊聊。” …… …… 顺着水流一路向下。 樱井明在一处水潭中破水而出,浑身包裹着细密狰狞的龙鳞,瞳孔中流淌着威严的赤金色。 穿着白裙的少女坐在水潭边的石头上,赤脚撩拨着水花,哼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真子,等很久了吧。”樱井明爬上水潭,将防水的旅行袋放在身边,喘了口气,解除了血源印记。 覆盖在他体表的龙鳞慢慢隐于体表肌肤下,瞳孔中的赤金色缓缓消退,燃烧的龙血逐渐趋于冷静下来。 少女双手托腮,笑容嫣然道:“总觉得还是血源印记下的你比较有男人味。” 樱井明呆了下,不禁苦笑了起来。 血源印记是大人赐予他的特殊能力,在这种状态下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而是美丽又狰狞的生物,无论是虬结的肌肉还是暴突的筋节无不在告诉人们他的身体中蕴含着何等力量。 血源印记下,他的血统在短时间内将强行提升到接近纯血龙族的程度,自愈能力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人替这种状态取了一个名字——【八岐·残】。 之所以是残缺,是因为他的血统还不足以承受完整的【八岐】。 他不知道大人赐予他这种能力会付出什么代价,但他很清楚在六人中,仅有自己得到了血源印记。 这是无上的殊荣,也是无比沉重的压力。 也正是因此,在那座诛魔之门后的奇诡世界中,樱井明永远是最疯狂的那个。 他在生死绝境中砥砺武艺,锤炼自身,只为了不在大人需要帮助时,自己依旧如曾经一样无力伸手。 “说起来,明君你的言灵和血源印记真的超配哎,大人会不会就是因为你的言灵,才赐予了你【八岐】?”少女忽然问道。 樱井明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对仅有自己得到大人恩赐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总是从各种角度分析自己为什么能得到大人垂青这件事。 他呈大字型躺在谭边,阳光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他打了个哈欠,准备在这个地方睡上一觉。 血源印记的效果虽然恐怖,但却很耗费精神与体力。 “明君,你和那位天照先生交过手了吗?”少女好奇道。 “没有,我撞碎车窗玻璃直接逃了,真打起来肯定打不过,而且对方可不是一个人,被缠住的话我就回不来了。”樱井明打了个哈欠。 “加上血源印记,你都没把握打赢那位天照先生?”少女皱了皱鼻子,不满道,“究竟是你太弱了,还是那位太强了?” 樱井明叹气道:“人家可是天照命啊。皇血的尊贵不是我们这些鬼能对抗的,哪怕有大人的加持,我磨砺的时间也太短了,如果我能完全掌握血源印记,或许能有一战之力。当然……” 他顿了顿,笑道:“我的言灵加上血源印记,在某些场合会比这位天照先生更恐怖。” 少女无趣地撇撇嘴,拍拍手,起身催促道:“走了走了,回去再睡,大人已经在等你了。” 樱井明翻身而起,目光灼灼道:“大人来日本了?” 真子笑容妩媚道:“很遗憾,不是那位大人,而是另一位,你亲爱的泽编辑。” 第一百五十九章 梦(一) 热海坐落在伊豆半岛的尽头,这座滨海城市是著名的温泉乡。 江户幕府的建立者德川家康喜欢在大战之后莅临热海沐浴,热海也因此而出名。 高崖之巅矗立着黑色的高墙,落樱从高墙里飞出,飘向大海。 今夜相模湾上风平浪静,直至狂风从天而降,吹得樱花四散,花园里像是飘起了粉色的大雪。 直升飞机停留在半空,机舱门被打开,穿着白裙的少女一跃而下,白裙于半空盛发如花。 樱井明紧随其后。 他有些紧张,来的路上他问真子泽先生是个怎么样的人,真子说和大人很像,毕竟是兄弟嘛。 樱井明这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鼓励他的编辑泽先生居然是大人的亲弟弟。 他们跳入了这座建立在高崖上的别墅院落内,院内的温泉池是个天然的青石槽,石匠用铜管引入温泉水,形成了这个温润如玉的泡池。 一株高大的古樱盛开在泡池上方。 “这株樱树叫做寒樱,寒樱的花期比别的樱花早,它的盛放预示着‘樱花潮’正席卷日本全境。”真子走在前面,为樱井明介绍道。 樱井明望着樱花飞落的场景久久没有移开视线,近乎贪婪地将这一切烙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樱花是日本的国花,每年三四月份,樱花从温暖的南部向着北部次第盛开,粉色的樱潮向北方推进,形成名为“樱前线”的一条线。 樱花很美。 但樱井明只在电视里看过。 即使这趟旅行他见识了不少地方的樱花,却依然觉得这样的场景真是怎么也看不够。 能泡在这样的温泉中看着头顶樱花洋洋洒落,这是一种怎样的奢侈啊。 “对了,待会记得称呼大人为老板。”真子回头嘱咐道。 “老板?”樱井明愕然。 “嗯,大家都这么叫,不是有一句话吗,入乡随俗喽。”真子俯身拿起一个木桶,转身递给樱井明,“温泉的水已经放好了,看看你这幅狼狈的模样,赶紧去休整一番,老板不喜欢冒冒失失的家伙。” 樱井明接过木桶,转身走向温泉。 片刻后,他换上了备好的男式和服,踩着木屐,在真子的引领下沿着落樱小路走向了大屋。 一路上木屐踢踢踏踏的,樱井明怪不习惯的,他虽然是日本人,但这辈子直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穿这玩意,包括身上的男式和服。 拉开拉门的瞬间,阳光扑面而来,空气中的微尘在光柱中飞舞。 与其说是豪门大宅,不如说是战国大名的宫殿,长宽各有几十米,但是灰尘反射阳光如此的明亮,樱井明看不到屋子的尽头。 地板是原木色的,满地洒落着白绢和画笔,柱子漆成漂亮的红色,还画上了金色的鸢尾花。 战国武士般的人影背着阳光跪坐,忙碌的小厮正围着他转来转去,为他穿戴上红漆金花的“南蛮胴足具”,这身透着浓厚战国风情的铁甲妖娆得令人惊叹,头盔上立起巨大的黄金弯月。 虽然端坐不动,但那位尊贵的武士身上带着凛然威仪,恍如君王般端坐于此。 忙着为他整装的小厮则穿着一件酒红色的皮风衣,戴着银十字项链,看穿着打扮不太上档次,估摸着也就是秋叶原街头游戏coser的感觉。 樱井明如临大敌地盯着战国武士般的身影。 穿着南蛮胴足具的是一具红色的骸骨,跪坐着,嶙峋的双手按在膝盖上。 仔细看去,樱井明发现这具骸骨和常人存在着明显的不同,人类只有206块骨头而他多达上千块,肋骨密集如梳,背后收缩着扇形的骨骼,张开来大约是羽翼的形状。 而令樱井明如临大敌的,是这具死去骸骨身上仍旧弥漫着令人敬畏的威严! 那是君王的威严,是龙族血脉的顶点,是一切混血种都要仰望的存在! “完工!”小厮蹦了起来,笑着拍掌,转身看向真子和樱井明,“呀,小明同学也到了?怎么样,和我们的天照先生见过面后有何感想?” 他看起来很年轻,看装束是个沉溺于游戏不能自拔的少年,可樱井明却不敢有半分不敬,无论是对方“泽编辑”的身份,还是大人亲弟弟的这重身份,都让他发自内心地尊重。 而且真子没说错……他真的在这位身上,感受到了类似大人的气息! 樱井明恭敬道:“非我现在所能企及。” “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嘛!”老板笑眯眯地看着樱井明,“血源印记的能力熟悉的怎么样了?” “还在摸索阶段。”樱井明老实答道。 关于血源印记的能力他确实还处于摸索阶段,这项能临时强化他到纯血龙类的能力很难掌控。 八岐是能操控自身血统的能力,强行精练自身血统,让自身的肉身达到纯血龙类的境界。 而纯血龙类也是存在差距的。 所有的纯血龙类可以统一归入“古代种”的行列。 按在龙族统治世界的时代,龙族中唯有初代种、次代种、三代种可以称为“古代种”,这些龙类都有王爵的称号,统治自己的领地,例如任何一位三代种王爵,都可以统治整个巴尔干半岛的领地,他暴怒时会一夜间杀死万人。 “在蛇岐八家内,源稚生是被认为身具皇血的人。皇血也可以被视为是一种血源印记,另外还是一把钥匙,打开某座遗失了太久太久的世界的钥匙。那座世界你们应该不陌生,毕竟每天晚上都去嘛。”老板笑眯眯道,忽然问道,“你知道源稚生身上有多少块骨头吗?” 樱井明一愣,目光落在了那具战国武士般的身影上,随之变得凝重。 “猜对了。”老板轻笑道,“皇的骨骼跟人类的完全不同,和一般的混血种也存在很大差异,源稚生像龙类一样有着上千块骨骼,而这些骨骼在必要情况下能够紧密地合为一体,进入龙骨状态。龙骨状态的源稚生,单是身躯就近乎到了纯血龙类级别。” “你需要借助八岐才能抵达这重境界,但皇只需要整合自身的力量,就能达到纯血级别。” “皇血拥有者生下来就是如此,而你虽然得到哥哥的血源印记,但你的身体早就定型,除非你能忍受脱胎换骨的剧痛,让自己完成一次‘进化’,不然你永远也无法追上皇的脚步,残缺版本的八岐就是你的极限。” 樱井明安静地聆听大人的教导,等到老板说完,他才俯首道:“请大人为我指引前路。” “好说好说,既然哥哥准备捧你出道,那么我也不介意拉你一把。”老板含笑道,“对了,小明同学,我最近听到了些有趣的传闻,听说你看到了另一条命运轨迹,介意和我分享一下你做的梦吗?”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 …… 时间是深夜11点。 恺撒不在学院里,而是在芝加哥的某座酒店的顶楼套房。 屋内黑漆漆的,他没有开灯,笔记本的荧光照亮了黑暗中他冷峻的脸庞。 “芬里厄死了,但是又没死。”——芙蕾雅。 恺撒皱眉输入:“什么意思?” 这是猎人网站的私信频道,为了避开诺玛对全学院的监控,他特意离开了学院,来到了这里。 大地与山之王的死已经被学院确认。 虽然无法确认其中的关键,但分析当时的情况,所有人都不得不相信龙王确实被杀死了。 当时在BJ的混血种都感受到了名为【湿婆业舞】的言灵正在波及整座城市,镰鼬爆发,尼伯龙根洞开,一切都是末日的征兆,不杀死龙王,不足以改变结果。 而唯一活着从那座尼伯龙根中走出来的年轻人,自然被所有人视为屠龙的英雄。 他的名字叫做路明非。 事后各方找到了BJ地铁里的尼伯龙根,那是龙王曾隐藏的洞穴,是一个废弃的军用列车仓库,他们找到了一些痕迹,但已经无人能打开通往那座世界的大门了。 如果路明非没有杀死大地与山之王,那么【湿婆业舞】已经毁去整个城市。 芙蕾雅:“大地与山之王确实死了,但是芬里厄没有死,我能感觉到那家伙仍然活在这世上,并且玩的很嗨皮!” 恺撒:“?” 芙蕾雅:“啧,小恺撒真蠢,这都理解不了。” 恺撒额角青筋跳动:“你难道只会做谜语人吗?” 自从上一次芙蕾雅向他近乎公开的方式展露身份后,他已经尝试与她进行了数次交流,但每每到了关键的问题,这家伙总是含糊其辞,或者说些正常人都无法理解的话。 芙蕾雅:“嘻嘻,当谜语人确实挺开心的!” 恺撒深呼吸:“告诉我,你和我妈妈是什么关系?” 芙蕾雅:“我们姐妹情深!小恺恺快喊小姨!【叉腰大笑】” “她死了。” 惨白色的荧光照亮了恺撒面无表情的脸,他机械式地敲击着键盘。 “如果你真是她的姐妹,为何我没有在葬礼上看到你?” 而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如果不是对方头像一直是亮着的,没有暗去,他都怀疑芙蕾雅是不是又跑了。 芙蕾雅:“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有时候不知道反而是种幸福,享受你最后的幸福时光吧。你妈妈会化作天上那颗明亮的星星看着你。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是小心你身边的人,来自最亲密之人的捅刀子,往往是最痛的。” 她的头像灰暗了下去。 恺撒沉默着放下笔记本,一个人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侧目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 今夜和那晚一样,天上没有星星,黑色的卷云密布着。 他感觉有些寒冷,拉了拉被角,阖上了眼,闭目睡去。 …… …… “主啊,请让逝者安息,以永恒之光照耀他们的灵!” “主啊,你的孩子们在锡安唱你的名,在耶路撒冷歌你的至高无上!” “主啊,倾听我们的祈祷吧,所有人终将至于你的面前,接受审判!” “主啊,请赐予我们以怜悯。” 《安魂弥撒曲》,天主教用于悼念死者的音乐。 扩音系统中反复地播放着这首用以悼亡的合唱乐,歌声回荡在巨大的空间中,空灵的像是离群的鸟。 这里是意大利的米兰大教堂。 一场宏大庄严的葬礼缓缓落幕,哀悼的人们纷纷散去,哥特式教堂在此刻显得格外空旷,穹顶上垂下紫罗兰色的帷幕,一捧又一捧的白玫瑰被烛光映红。 中央祭坛上摆满了银烛台,中央则摆着一具精美的六角形棺木。 棺木的棺盖是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以便让哀悼的人们能清楚地看见亡者的脸。 透过水晶玻璃,沉睡在白色玫瑰花从中的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她那么美,又那么安详,让人误以为她是在午睡,乃至于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惊扰了她静谧美好的梦。 此时。 整个教堂里只剩下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 他穿着一身得体合身的黑色西装,戴着精美的白色领结,胸前还挂着耶稣受难的十字架,海蓝色的眼瞳,黄金般耀眼的发色。 男孩趴在六角棺的盖板上,端详里面的女人,又抬头望着数十米高的穹顶。 透过玻璃的穹窗,他可以一直看到夜空教堂外的。 这一夜没有星辰,天空堆积着黑色的卷云,乌鸦在教堂外单调枯涩地叫着。 女人化作的星星去了哪里?被乌云遮住了吗? 世界真寂静啊…… 静的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但又有许多人在含笑私语,水晶玻璃酒杯彼此碰撞,银质的叉子敲着餐盘,带着醉意的男人邀请女人舞蹈,女人尖细的鞋跟敲打地面…… 仿佛一场魔鬼的盛宴正在冥冥中召开。 就在不远处,一场宴会正在举行。 按照教会的习惯,葬礼结束后,送走了致哀的客人们,家族成员们便会聚集起来,由牧师主持一场弥撒,然后是领圣餐。 这宴会合乎礼仪,只是太热闹了些,喧闹而欢腾,像是一场盛大的庆典,在男孩耳中显得是那么刺耳。 他们是在庆祝这棺材中的女人的……死么? 显然这群家伙并不想让男孩知道他们那么开心,于是特意把餐会的地点放在了地下室里,还特意小心地掩上沉重的木门。 他们认为在男孩不知道的地方,他们便可以无所顾忌、肆意狂欢。 可常人看不见的小小黑影却从门缝中“滑”了出去。 它是那么轻盈那么薄,就像纸剪的蝙蝠,这世界上没有它到不了的地方。 第一百六十章 梦(二) 黑影飘飞着,掠过长长的走廊和微寒的夜色,飞进森严的教堂,飞过烛光的荆棘,趴在男孩的肩上,送来它刚刚捕获的猎物。 一句话。 猎物是一句话。 那句发生在地下室中的对话在几秒后穿越不可思议的长距离来到男孩的耳边。 “小孩子就是这样的,会多愁善感一些,不过总会长大”。 而后这个小信使立刻扑动膜翼返回地下室,再去猎取新的话。 仅仅是一句话当然没什么意义,但很多句话组合起来就不一样了。 成千上万的黑影飘飞在地下室和教堂之间,它们坠落在男孩的肩上,密密麻麻地把整个地方遮蔽了,好像愤怒的马蜂把入侵者的身体整个铺满那样。 但黑影们丝毫不会伤害男孩,他们若是落在男孩的胳膊上,便会恭敬地曲着两腿和膜翼爬行,便如奴隶在主人面前那样,把自己的猎物恭恭敬敬地送到男孩耳边,再离去。 男孩便是他们的主人。 每个黑影都带回一句话或者一串笑声,于是奢华晚宴上一丝一毫的声音都延迟几秒钟后复现在男孩的耳边,甚至那些男男女女的心跳声呼吸声,都被捕获送来。 如果有人能看见这些信使般的黑影,那将是至为震撼的一幕——辉煌的米兰大教堂此刻就如一个蝙蝠洞,黑色的影子来来去去如大潮,有些则在男孩的头顶盘旋组成了巨大的黑色漩涡。 被黑影们遮蔽的男孩静静地聆听,身旁伸展出成千上万的黑翼。 这世界上,确实存在着能够超越“规则”的力量! 男孩以这种力量把这神圣的教堂变作魔鬼祭所般的禁忌之地! “你们准备火化她的尸体?”碰杯的声音。 “古尔薇格这个姓氏总算是结束了,就让一切都化为灰烬吧,明天火化。”淡然沉稳的男声。 “恺撒已经在那里趴了三天了,没关系么?” “小孩子就是这样的,会多愁善感一些,不过总会长大。” “我觉得他还是很依恋母亲的,为了和那女人交流,他甚至学会了手语。” “他要是号啕大哭我会觉得自然一些,可你注意他在葬礼上的表情了么?那可是他的母亲。” “小孩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即便他有无与伦比的血统。可不用担心这些,每个奇怪的小孩都会长大。” 男孩歪着头。 大人有时候就是那么幼稚,总以为随着时间流逝,孩子就会懂事就会孝顺,不再叛逆不再哭喊,变成他们期待的样子。 男孩懒得听下去了,站起来挥挥手。 黑影们正如潮水般扑向他,但随着这记挥手,仿佛无形的屏障在男孩身边张开,黑影们不敢越过这层屏障,翻飞转向,汇聚成黑色的长龙从洞开的窗户离开。 一切都安静下来了,地板上满满的都是水晶羽毛般的东西,把地毯的颜色都遮住了。 男孩踩着这些“水晶羽毛”走向教堂胜出,在那里某个东西被黑色的防雨布盖着。 随着每一步的踩下,无数的声音在他的身旁爆开。那些水晶羽毛似的东西其实是“声音的碎片”,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被黑影们超乎常规的力量具象化了,这就是他们捕猎来呈现给主人的猎物,世界上所有声音都可以是他们的猎物。 羽毛被踩碎,声音就会释放出来,羽毛堆积起来如密集的雪花,声音爆发出来便如洪流。 男孩的耳边回荡着那些人对他母亲死亡的庆祝,尖厉扭曲,此起彼伏。 …… 在震怒之日 世界将化为灰烬, 大卫和西比曾这样预言。 当审判之日来临 对一切严格地衡量, 世界会怎样战栗。 …… 音乐进行到了《安魂弥撒曲》的第二节,《震怒之日》,整个教堂里轰然回荡着这如神威、火焰和雷霆般的高歌。 重锤落在大鼓上,如雷电穿行在漆黑的云层中,浑厚的男声和高亢的女声混合,就像是末日降临的审判。千千万万的天使飞翔在天空中,高歌神的威能,白色的羽翼遮蔽天和地。 这首名曲不仅仅是写来哀伤地悼亡,同时也是审判的歌! 男孩跟着高唱,他的发音经过最好的训练,兼着高亢和浑厚,吐出的每一声都是磅礴之音! 他猛地扯掉黑色的防雨布…… 那是一辆摩托! 黑色的亚光漆,改装过的银色四排管,极速轮胎的边缘镶嵌细细的红线……一辆哈雷·戴维森产的Fat Boy低座特别版! 1991年上映的《魔鬼终结者2》里,那个叫施瓦辛格的男人便是骑着这样的摩托,旋转着来福枪上膛,一枪接着一枪,把T-1000型液态金属机器人轰飞! 每个男人都会梦想着拥有这么一辆哈雷,它静止不动的时候也如一只蜷伏的豹子! 只是这辆哈雷比普通版的要小很多,尽管每个零件都符合哈雷的品质要求,但这小家伙就像一群哈雷大哥里的小弟弟,座高只有正常版本的2/3。 一辆完全特制版的哈雷,每个零件都要重做模具,刹车传动都要重新调试。虽然有图纸,但生产这东西根本就是手工造一辆全新的摩托,价格高到不可思议。这是他九岁时的生日礼物,必须特制,因为那时候他的身高没法骑乘一般的哈雷摩托。 花再大的代价也不算什么,因为女人已经等不及了。 他还记得女人把木箱劈开露出这辆摩托的时候,女人摸着他的头顶:“骑上它就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了,恺撒,给妈妈看看!”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理解女人的用意,并不是要用花钱来体现母爱,而是女人等不到他长大的那一天…… 从他诞生之日起,他的妈妈就注定等不到他长大成人。 可是女人那么地想看到长大的他啊…… 于是那天他骑着这辆摩托,凌空飞越过整个花园,落在他爸爸的劳斯莱斯轿车顶上,在闪亮的喷漆上留下伤痕般的轮胎印。 女人大声地为他叫好,他很高兴,他喜欢女人为他自豪。 男孩跨上摩托,提起了方形的铁皮桶,一桶煤油。 他发动摩托,慢速行驶到中央祭台上,灵巧地绕开所有烛台,来到六角棺材旁,把整桶煤油淋在棺木上。 他对棺材中的女人比着手语:“妈妈,那些曾令你……痛苦的人,都将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支付……代价!” 他拿着一个Zippo打火机,举着,最后一次低头看女人的容颜,面无表情地凝视。 女人说男人是不该哭的,因为哭没有用,怯懦的人才哭。 “在你还有事可做的时候,哪有时间哭呢?” 所以他想他的一生大概只有死之前才会哭,那时候他才用尽了一切力量、再也无路可走。 他把打火机扔在六角棺材上,在飞腾的火焰撩到他的衣角之前,他伸手抓住了紫色帷幕上的流苏,用力一扯。这张巨型帷幕遮挡住大半个穹顶,边角吹落到六角棺的上方,此刻整个坠落,把棺木和所有烛台都盖住了,仿佛天倾。或是被压下几秒钟之后,整个紫幕被烧穿了,仿佛化为七八米高的燎天烈焰。 火警装置瞬间启动,暴雨般的水幕从天而降,但在水幕把火势彻底扑灭之前,六角棺必将化为灰烬。 水火的大幕之间,哈雷摩托咆哮着越过中央祭坛,黑色的车影狞利如刀! 晚宴中微醺的男女们正款款起舞或轻轻碰杯,忽然听见引擎轰鸣的巨响在长长的走廊间回荡! 根本不容他们做出任何反应,厚实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一辆黑色的小摩托月起来行驶在了摆满酒瓶、鲜花、水果、烛台和水晶玻璃器皿的餐桌上,肆无忌惮地把一切都撞飞碾碎。红酒和果汁在空中飞溅,那些穿着晚礼服蹬着高跟鞋的雍容女郎们尖叫着抱头闪避,男人们则有人伸手到随身的包里,在这个热闹的家族晚宴上,这些优雅的绅士居然在包里塞着武器,象牙柄的手枪……或者古老的马来刀! 有人立刻靠近把这些握住武器的手按回了包里。 “是恺撒。”试图控制局面的人低声说。 小摩托在长桌的尽头漂亮地甩尾,把一件大师制作的水果银盘撞飞出去,嵌入了墙壁里。男孩把摩托的车头提起,挥舞着一片余火未熄的幕布,同时嚣张地拧着油门把手,让这件小而凶猛的玩具发出更加霸道的咆哮声。四排管的热浪袭人,裸露着胳膊的贵妇们被扫到了,抱着胳膊尖叫。 男孩使劲甩头,金子般漂亮的头发闪亮。 他咬着牙,雪白的牙齿也闪亮。 他骄傲地俯视这些被他惊吓的男男女女,这些都是他的“长辈”,但他眼里写满讽刺,目光闪亮得叫人不敢逼视。 “恺撒!你要干什么?”有人试着呵斥。 “付账。”男孩冷冷地说,把幕布扔在某位姑妈的面前,掏出一张没有填数字的支票扔在地上,签名是飞扬的意大利文。 “抱歉打扰你们的庆典,我刚为妈妈举办了一场火葬,大概是把中央祭坛烧了,”男孩冷冷地看着那个试图控制局面的老绅士,“叔叔,请你帮我填上合适的数字给主教先生。告诉他虽然我很感谢他为我母亲做的弥撒,可我不喜欢他的口音。” 绅士盯着男孩的眼睛,语气异常严厉:“你已经长大了,不该胡闹了,你是加图索家的继承人,你要懂得规矩!” “我看见规矩写在你们的脸上了,”男孩歪着头,环视她尊贵优雅的长辈们,“可我想做的,只是从上面碾过去!” 他发出那种最街头最叛逆的少年才会发出的吼叫,躁动张狂,无所顾忌,那是一个男人在荷尔蒙分泌最完善的青春时才能吼出的声音,如幼狮咆哮。他挂上了档,摩托沿着来路返回,再次碾压过整条长桌,落地之后又是一个漂亮的甩尾,出门之后沿着长长的走廊远去,撞开了地下室的雕花铁门,沿着花园小道远去。 四排管的轰鸣声跑得很远还能听见,代表了他的嘲笑,对他尊贵的家族、掌握权势的家长们……甚至全世界。 一个人,唯有在最盛大最辉煌的年少时,才有权利发出这样的嘲讽! 留下满屋的长辈目瞪口呆,彼此看着的眼神里都透着不安。没有人告诉男孩他们在这里举行晚餐,男孩却像是对一切都清楚了。他大概也知道家族对他母亲的死满怀喜悦。 其实那个死去的女人根本不算什么……但他的儿子名叫恺撒,那是伟大君王的名字……什么君王会放过令他的母亲蒙受痛苦的人呢? 想到这件事就叫人不寒而栗。 叔叔默默地拾起地上的支票,签名是…… “恺撒·古尔薇格”。 “他居然用母姓……这是要否认他是加图索家的人么?”一个长辈凑上来看了一眼,声音里透着不安。 “我们在庆祝古尔薇格这个姓的消失,但是看起来,一切还远未结束啊……”叔叔低声说。 “这样的孩子要继承家族?” “必须驯服他,不惜一切代价,谁继承家族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是他的血统,他万中选一的血统!” 第一百六十一章 梦(三) 酒店顶楼套房内。 窗外零碎的月光透过帘幕落在床单上。 恺撒猛地惊醒,大口喘息,他又做了那个梦,想起了妈妈离开的那天,他亲手点燃了殉道的火焰,飞腾的火焰燃烧而起,将中央祭坛化作废墟,火星与余烬带着妈妈一起升上了高天,化作天上的晨星。 黑暗的房间中,恺撒脸色阴郁着,冷的仿佛一块冻结了十年也未曾融化半分的坚冰。 叔叔说家族对他的是最无私的爱,所以即使这些年恺撒再是如何“叛逆”,家族也依然对他抱以最大程度的宽容与宠溺。 每个激烈顶撞叔叔的翌日早晨,恺撒都会拨通银行私人理财顾问的电话,询问自己的银行卡有无被冻结。 这个世界当然有人敢冻结他的账户,他的巨额花销完全来自家族的拨款,父亲或者叔叔都有权力暂停或者永远关闭他的账户。 明明今天那么激烈地顶撞了叔叔,老家伙走的时候脸上写满了怒火,可还是没有想到去冻结恺撒的账户。多年以来恺撒一直在试着挑战叔叔的底线,而弗罗斯特·加图索无论在多么炽烈的怒火中都从未对侄儿做出惩罚。 单从这方面看来家族对恺撒的爱真如这热那亚湾一样宽广。 可恺撒很清楚,家族爱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血统,混杂了母亲的血统。 恺撒很清楚没有一份来自他人的认可是毫无缘由的。 你想得到别人的承认、尊敬,那你必须先做些什么,而不是躺在床上空想,掌声从来都只会留给有所准备并为之努力的人。 但他不能接受家族认可的是他的血统! 他并不自卑于自己的血统,恰恰相反,这是他这辈子的骄傲,因为他体内的血有一半来自妈妈。 可这也正是因此,他才无法接受家族对他的爱,竟是因为他的血统! 他们视妈妈是身份低贱的女人,却认可那个女人生下的孩子的血统,要将这个孩子捧上家族未来的皇位。 真是……让人怒火冲天! 所以恺撒从不认为自己和家族间的矛盾可以被调解。 他一边大把花着家族的钱,一边随时准备着自己的账户被关闭。 有时候他也会站在落地窗边望着暴雨下依然灯火通明的繁华城市,想着自己如果有一天失去了那个永不断流的账户,他必然将告别现在的生活,豪华跑车、顶级酒店、衣香鬓影的上流社会,甚至背后的灯光和温暖。 他将独自走进暴风雨里。 有时候恺撒也会感到害怕。 他恐惧的不是暴风雨,不是与家族背道而驰,而是那一天到来时自己却没有做好准备,他将孤身一人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也只有直到这种时候,恺撒才清楚地意识到血之哀的存在。 恺撒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些阳光泻落如瀑布的午后…… 在他还拥有那种被称作“童年”的东西时,记忆中浑身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女人在纤长的手指间套着一根两端系在一起的红绳,跟他玩那种把绳子翻出各种花样的小游戏。 年幼的凯撒是那么的乐此不疲,因为只要玩出漂亮的花色出来,那女人就会无声地轻笑起来! 在妈妈闭上眼前的最后一刻,她依然伸出干枯的手,颤巍着在指间套上红绳,让她心目中善良而温柔的宝贝儿子接过他手中的红绳。 仿佛只要接过了红绳,就代表他接受了女人好好活下去的旨意。 那是母亲对儿子最后的命令。 不容忤逆。 因为妈妈说男人是不能哭的,流泪的男人是怯弱的男人,所以恺撒总是一再一再地跟自己说,别认输别认输别认输,流泪就是认输了。 他怎能让天上的妈妈失望,怎能容许自己在那些弹冠相庆的男女面前暴露自己的怯弱? 绝不! 在他们想看你流泪的时候,你偏要眉眼冷硬,用摩托车的轰鸣声让他们彻底清醒,用车轮碾压他们精美的古瓷餐具,挥舞燃烧的帷幕,每个字都仿佛带着枪与火的果决,向他们发出示威! 因为那才够拽,才像你内心深处期待的、长大的自己应该有的模样,强大而凶横,面对任何人都不落下风,永远都能骄傲地抬起头冷眼看着任何人,也永远可以温柔对待所爱的人。 也只有这样的自己,才会更接近妈妈想看到的模样吧。 正是因为妈妈想看到强大自信的恺撒,所以恺撒永远那么骄傲狂妄,他骄傲于自己的血统,狂妄于自己所接受的最根本的教诲来自于妈妈,而非家族。 可每当想起那些再也回不来的时光和画面时,骄傲的恺撒屡屡陷入了缄默。 一切的骄傲一切的狂妄都不复存在,心底深处总是有那么一点点想哭的冲动。 因为她死了啊。 无论你再怎么骄傲再怎么强大,即使你已经熟练到能在几秒内就从女人的手中翻过红绳,又或是你已能淡然自若地走进那暴风雨…… 她都不会再活过来了。 恺撒低头,看着手中的订婚戒指,想到了那个小巫女。 也不知道那一天到来时,她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走进冰冷的暴风雨中。 “谁?!” 恺撒猛地回头,手如闪电般抓向枕头下的沙漠之鹰。 他忽然听到了屋内有除自己之外的第二个呼吸声! 冰冷的沙漠之鹰落入手中,给了恺撒安全感,他翻身而起,按下了床边屋内灯光的开关。 明亮的灯光瞬间将这间昏暗的屋子照的灯火通明。 沙发上,一个蒙着面纱,浑身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女人侧身望着落地窗外。 “……妈妈?”恺撒失神地喃喃,眼前的身影与记忆中背对着阳光的女人有了一瞬间的重合,可他很快反应过来,妈妈早就死了,妈妈只是在自己的记忆中像是透着白色光芒的天使,而不是真如眼前之人一样…… 这是个什么东西?! 面纱女子端坐在那,目光没有落在恺撒身上,而是落地窗外宁静的城市。 那里有深夜时分空无一人的街道,旷远深邃的夜幕,还有不知道是否还会到来的黎明。 恺撒不知道这个神不知鬼不觉地闯入他房间的女人究竟是谁,却也能敏锐地感知对方的不同寻常! 他慢慢放下枪,警惕地注意着女人的动向,他不确定手中的玩意是否对女人有用,干脆放下枪,看看这女人究竟想做什么。 “把灯关了。” 一道声音响起在恺撒的脑海中。 恺撒惊疑不定地望着那女人,他已经张开了镰鼬的领域,镰鼬没有带回任何声音,可女人的嗓音却清晰无比地回荡在他脑海中,仿佛她的交流方式是心灵感应。 犹豫了几秒,恺撒关上了灯。 真打起来,黑暗环境对有拥镰鼬的他来说是优势。 屋内通明的灯光被关上了。 落地窗的窗格影子投落在了沙发上,女人的身影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中,她浑身散发的乳白色光芒柔和地吞噬了月光。 “这样,是不是很有意境?”女人的嗓音再次响起。 恺撒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对方的嗓音,因为他根本就没听到,女人的话语仿佛是通过文字的形式书写在他的大脑中,让他在瞬间领悟其意。 “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恺撒冷静地问道。 女人慢慢扭过头,浑身弥漫的乳白色光芒非但没有黯淡反而愈发浓郁,她伸出手,手指纤长如玉,面纱上的眼瞳恍如这个黑夜般漆邃幽深。 恺撒从不知道,黑色的眼瞳竟然能比代表血统的黄金瞳还要来的幽深威严,仿佛吞噬黎明的无边永夜。 “交易吗?” “……交易什么?”恺撒没有理解她在说什么。 “记忆。” “什么记忆?”恺撒面露茫然,记忆也能交换? “你遗忘的记忆。” 依旧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恺撒沉声道,“麻烦说的直截了当点。” “所以你选择交易?” 恺撒扬起眉,虽然局势不明朗,这个女人让他完全看不透,可他也绝无坐以待毙的准备。 他是这么想的,也准备这么做,但女人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好,交易完成。”蒙着面纱的女人清冷地点头,一副出于怜悯才勉强同意了这次交易的高高在上的姿态。 当她说出“交易完成”四个字时,恺撒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他的领域放大到了极致,仔细观察着女人的一举一动,可女人什么也没做,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这是……一场闹剧? “既然是交易,那么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恺撒觉得这女人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极度自大狂,对付这种人,你就必须顺着她的意思继续下去,这方面他很有经验。 “你的挣扎,便是我愉悦的来源。” “……真是个恶趣味的家伙啊。那么你究竟是谁?”恺撒轻声问。 “凡人,何敢窥探神之名。” “神?”恺撒目光炯炯,“你自诩为神?” 女人忽然沉默了,她自语道:“好像说的太多了,说的太多似乎会影响我的气质。” 她优雅起身,浑身氤氲着朦胧的辉光,缓步走到了落地窗前,最后留给恺撒一句话。 “凡人,人类总是记不住历史的教训,你会是其中的例外吗?” 在恺撒震惊的目光中,女人的身影化作无数泡沫散在了空气中,消弭不见。 大门轰然洞开。 一位神职人员大步闯入了这间套房。 “看来又晚了一步。”推门走进屋内,恍入无人之境的神父叹了口气,“果然,看似一步,却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他摘下礼帽,望向恺撒,微笑道:“古尔薇格家的小子,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恺撒死死盯住十年多来容貌却没有半分变化的中年男人,沉默良久,低声确认道:“主教先生?” “很好,看来你没有忘记我。”神父先生欣慰地笑了,“我可至今没忘记,在我主持的葬礼上,居然有个混不吝的臭小子敢放火烧我的教堂。上帝能忍,我都不能忍。” 恺撒的面部抽搐了下。 完全无法想象这是一位神职人员能说出的话。 面前的男人,赫然就是当年主持妈妈葬礼的主教先生,他的容颜相较当年没有半分变化,而当年稚嫩的男孩已经成长为有担当的成年男子。 “您……也和我的母亲相识?”恺撒沉默了会问道,“您是在追逐刚才那人?” “你的母亲?不,我并不认识你母亲。”神父手握十字架,随意摆手道,“我之所以记得你是古尔薇格家的小子,是因为你用来偿还教堂修理费的支票上写的名字,恺撒·古尔薇格,字很丑,不过很有气势,令我记忆犹新。” “那么,古尔薇格家的小子,你介意告诉我刚才来见你的那人,和你说了什么吗?”神父手指依次点在胸前,做了一个祷告。 “当然可以,但主教先生你是否该告诉我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恺撒微笑。 神父沉吟数息,简明扼要道:“有位疑似神明的存在于今夜行走人间。” “神明?”恺撒脸上的笑容消散了,“你说的是纯血龙类?” “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神父耸肩。 “……她问我要不要交易。”恺撒说,“你说的是纯血龙类?” “也许是,我也不能确定。”神父目露深意,“告诉我交易的内容。” “记忆。”恺撒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太厚道,补充道,“准确的说是我遗失的记忆,可我并不知道我居然有遗失过记忆。” 神父沉默了片刻,看向恺撒的目光变得格外怪异,许久才道:“我必须得说一句,这对你而言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您知道什么内幕?”恺撒的神色严肃起来,“我愿意向您购买更多的消息,您可以随意在支票上开价。” “很遗憾,上帝保佑不了你。”神父慢悠悠道,“建议你向隔壁的佛祖祈祷下,如果他能听到的话。” “我是意大利人,佛祖不管意大利,我们家族都信上帝。”恺撒义正言辞。 “世袭龙血的家族你跟我说信上帝?”神父笑道,“自己去感受世界的真实吧。我唯一能给你的提醒,就是最近晚上睡觉前记得把自己绑起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恺撒愣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会做一些匪夷所思的梦。”神父笑容神秘,转身向门外走去,“不打扰你做梦了,不用送了,再见,古尔薇格家的小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家伙一口一个“古尔薇格家的小子”,恺撒在他即将跨出大门的时候叫住了他。 “我不喜欢欠人人情,你给我了一个提醒,我也回报一些细节。”恺撒淡淡道,“刚才那人似乎是在模仿某个人。” “模仿……某个人?”神父脚步戛然而止,回身眯眼确认道。 “对,她的行为举止很奇怪,包括言语在内都显得很不自然,就好像在刻意模仿着某个场景,或者某个人。” “真是意外的回报。”神父轻声叹道,“那么期待我们在东京的重逢。” “东京?”恺撒皱眉道,“我没去过那座城市。” 他去过很多国家,足迹遍布全世界,但却唯独没有去过东京,甚至没踏足过日本一步。 但在他的人生计划中,东京是他必然要踏足的地方。 “是吗?那是座不错的城市,在毁灭前有机会还是要去看一看的。”神父轻笑着走出了房门。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的。”恺撒下意识应道。 作为一位豪门的贵公子,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他去不了的地方.只取决于他想不想去。 东京……一直都是他想去,却也不敢去的城市。 第一百六十二章 温泉 【人生最求而不得的是什么?】 【是重来一次。】 …… …… 亲爱的妈妈: 见信好。 这个月中就要期中考试了,我现在每天都和夏弥在图书馆备考。我今年选修的课程不多,学下来也都不算太难,希望能全‘A’通过考试。伊利州的春天快开始了,树木已经开始发芽,每天早晨校园里面都会起雾,红松鼠也会跑到校园里来,夏弥很喜欢那些红松鼠,所以我们会在去图书馆路上逗弄溜进校园的红松鼠。 对了,我寄给您的那只鹦鹉还请您帮忙照料好。 今天的早饭是煎双蛋配银耳羹,中饭是排骨萝卜汤,晚饭是萝卜排骨汤。 你要记得喝牛奶,提醒佟姨一定要中火加热,五分钟。 爱你的儿子 楚子航 时间是深夜十一点,楚子航写完信起身准备去洗漱。 “哇!更新了更新了!”趴在床上的夏弥翻身仰躺着,双手抱着平板大声喊道,“路师兄居然更新了诶!” 楚子航眉头一动,路明非更新了? 是《那些年我们屠龙的往事》,还是前后鸽了几个月的《路氏随笔》? 他没记错的话,后者最后一次更新已经是五个月前的事了。 夏弥忽然安静了。 卡塞尔学院不支持情侣同居,但谁查寝也不可能查到狮心会会长的头上。 楚子航对于两人同居起初还是有些顾虑的,主要考虑到夏弥的名声,只是在开学没多久的一次下课,等候在门外的夏弥抱着他的胳膊大声宣誓主权后,这种顾虑也就不翼而飞了。 他们已经变相经历了生死,心灵间的距离早已成为负数,委实没必要在意太多他人的看法。 楚子航有些诧异地看向夏弥,按理说她现在应该乐呵呵地将师弟写的小说大声读出来才对。 毕竟之前一直如此。 在某人的《屠龙往事》里是这么记载的: …… 只见天地变色,龙王仰头展翼,龙吟声狂暴而凄厉。 那是君主的震怒! 整个空间巨震,成千上万的骨鸟从天空里落下,惊恐地翻飞,碰撞,而后化为碎片,它们甚至经不起龙吟的冲击, 可敬可怖的领域正在张开,那是将席卷整座世界的禁忌言灵,一切都将被大地的怒涛吞没! 就在这时。 背负着七宗罪的路明非面露坚毅。 逆行而去。 他的身影与周遭疯狂逃离这座尼伯龙根的镰鼬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知道这一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知道他的死可能毫无意义。 但他的背影依旧是那样毅然决然,仿佛虽千万人吾往矣,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因为现在必须有人站出来。 如果没有。 那, 就只能是他。 在隧道的尽头。 在那如神祇般威严的身影面前。 他怒吼着拔出了七宗罪,如飞蛾扑火般一往无前地冲了上去…… …… 先不说这里面浓度太高的中二值,但是那几乎一字一段的刻意为之的分段,就让楚子航有些无言。 偏偏学院里一帮连说个歇后语都觉得很牛逼很棒棒哒的家伙们,却觉得这真是帅爆了。 但不得不说,看师弟写的小说总是忍不住会心一笑。 楚子航默默想着,走进了浴室。 三分钟后,他走出了浴室,擦干了头发,奇怪地看了眼夏弥的方向。 今天她安静的时间过长了。 师弟这次的更新有这么勤奋吗?居然让夏弥看了三分钟以上? 他走了过去,夏弥抬头见他过来,歪头一笑,将平板主动递给了他。 屏幕上的文字映入眼帘—— “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世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生存?繁衍?登上王座?” “如果说是为了做正确的事,走正确的路,爱正确的人,那么‘正确’又该由谁来定义?” “很多年前,不该相遇的男孩和女孩在茫茫人海中产生了交集。” “很多年后,他们又一次在茫茫人海中重逢,重拾起断裂的情愫。” “如果说他们的相遇相识都是命运,那么他们的相爱也必然是命运的指引。” “那么‘正确’即为命运吗?可在命运的尽头,相爱的人终究还是错过了。” “原来命运从来不等于‘正确’。” …… …… 钟楼正下方的阁楼。 今天的校长也依旧如约来打扰他的好朋友守夜人了。 昂热舒舒服服地占据了马鬃毛的单人沙发上,冲着电脑前的老男人举杯道:“你有没有听说……” 话还没说完,外面的轰然巨震几乎震碎了窗玻璃,英灵殿前的井中喷出十数米高的血焰,把整座校园照成血红色。钟楼这边也颤了颤,阁楼里墙灰簌籁落下。 副校长淡然地把落在笔记本上的墙灰吹去,继续津津有味地品读文艺青年路明非同学的最新有(无)感(病)而(呻)发(吟)。 “见鬼!”被打断的昂热忍不住骂道,“深更半夜的装备部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淡定。”副校长从容不迫,尽显他在这间阁楼里待了几十年所养成的高人范,“小爆炸而已,不足挂齿。” “混蛋!你不就能去装备部看看吗?至少也该打个电话给校工部盯一下救火的事吧?你的工作只是喝酒和在这里……等等,你在看小说?” 昂热呆住了。 他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在守夜人论坛上看着最新更新的随笔。 副校长沉吟一声,不情不愿地暂时缩小了界面,回到了论坛首页。 首页上波澜不惊,只有寥寥无几的两三个帖子在讨论装备部今晚又闹事,附和者也不超两手之数。 “看看,都让你不要大惊小怪了,你看看我们的学生多么沉着冷静,压根不会因为这种突发意外而慌了手脚。”副校长恨铁不成钢,然后拍着胸脯自豪道,“而这,都要归功于副校长的英明教导!是我在听证会上教会了他们处事不惊的稳重作风!” 真相是,装备部的这种行为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了。 就连来救火的校工部成员都是彼此谈笑风生,聊着等会去食堂吃什么夜宵,饭后要不要来一把紧张刺激的飞行棋。 不过按常理来说,遇到这种事大家虽然不会多么激动,但多少也算无趣的日常生活中的添加剂,大家会一起找个理由到痛饮一番。 因为人生无趣,所以要学会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又或是学会拥有仪式感。 但今天不同。 论坛上只有三两条冒泡的鱼,绝大部分的人处于潜水状态,就连校工部的工作人员也是一手抓着水管灭火,一手握着手机盯着屏幕视线不移。 因为今天屠龙勇士路明非阔别五个月后终于更新了。 昂热面部微抽,他打开手机登陆了守夜人论坛,想看看副校长这家伙在看什么。 “路氏随笔?”昂热挑眉,“这是路明非写的?有意思。” 他的目光下移,阅览全篇文章。 …… “一个人可以为正义付出多少代价?” “一个人又是否能为守护重要之人与心中认可的正义为敌?” “人的一生明明这么短暂,却总要为了一些不知无谓的东西与自己为敌,永远无法坦率面对自己。” “人类总是直到最后才想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可到了那时还有什么用呢?” “迟到的觉悟,只配徒添悲凉。” …… 昂热默默地读着这段文字,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个十九岁的男孩坐在他办公室的天窗下。 他喝了几杯酒,用极其慎重的语气问他,“校长,人能为正义支付多少的代价呢?” 从那时开始。 他记住了那个眼神清澈但是内心迷惘的日本年轻人。 …… …… “噢噢噢!这就是温泉的魅力啊!”乌鸦泡在温泉里,旁边放在一瓶冰镇清酒,惬意地长吟一声。 源稚生闭目泡在温泉中,身后是一株垂落下来的樱花树,弥散开的热雾模糊了视线,氤氲在粉白色的落樱间。 这是间位于深山的温泉旅社,露天温泉,可惜没有乌鸦幻想中的男女共浴。 “少主,你以前有梦想吗?”乌鸦懒洋洋地问道。 “梦想?” “对,就是梦想。”乌鸦张开双手,挤眉弄眼道,“聊聊天嘛,泡温泉怎么能不聊天呢?修学旅行的时候泡温泉是增进彼此感情的最佳时机。我先来,我以前想做一名演员。” “演员?”夜叉眯着眼道,“动作片的男老师吗?” “你不是没修学旅行过吗?”源稚生睁开眼道。 “是班花和我说的。她和其他女生一边泡温泉一边分享着小秘密,感情在这样的环境下迅速升温,持续了三年的普通同学一夜间就晋升为了闺蜜。”乌鸦耸肩道,“再不济不还有动漫吗?我是没去过,但没吃过猪还没见过猪跑吗?” 源稚生沉默了片刻,幽幽道:“你还真是因为那个班花而被退学的?” “老大,我可从来没骗过你!”乌鸦有些自得地说道。 源稚生有些无言,他不喜欢这个话题,所以不想继续聊下去。 黑道流氓间的话题似乎永远离不开女人和金钱,严格来说乌鸦和夜叉都是家族中有潜力的恶棍,未来能成为家族的好手,不然也不会被选拔到他的身边做事。 他是下一代大家长,从少主时期就侍奉在他身边的乌鸦和夜叉则是他的家臣,相当于中国古代陪太子长大的未来大太监。 而樱曾经是杀手,付钱就干活的那种。 至于他,这些年早已手染鲜血。 大家其实都算不上什么好人,一路货色,所以相处的还算融洽。 “我想去法国。”源稚生决定改变下话题。 “法国?”乌鸦和夜叉同时惊呼出声,“我靠,老大你准备带领家族进军国外?政宗先生知道了您的野心,得开心成啥样?” “不。我的梦想是退出家族,先去法国的蒙塔利维过一阵子,那是个很小的海滨城市,离马赛不远,是个放松的好地方,再之后可能是去天体海滩卖防晒油。” 夜叉和乌鸦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老大的这个远大理想。 其实他们也知道老大对担任大家长没什么兴趣,这个无比尊贵的位置对这个男人而言反而是种负担。 他们知道老大一直都想离开这个国家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老大从未跟他们讲自己的目的地是蒙塔利维。 一心想脱离过去的人,自然不会给过去身边的人留下太多线索藕断丝连着,只有彻底斩断了与过去的联系,才能真正摆脱过去。 可今天老大却一反常态地告诉他们,他的目的是蒙塔利维,再之后是天体海滩。 “怎么了?”源稚生有些奇怪地看向两人,这两家伙怎么突然哑巴了? 乌鸦清了清嗓子:“老大,你有没有想过带上什么一起去法国?” 源稚生果断摇头道:“你们跟着我去法国,会让我觉得自己仍然在日本。” “我俩就算了,可老大你不考虑考虑把樱带去吗?好歹身边有个照顾你的人。”乌鸦道。 “樱?”源稚生一愣。 “是啊是啊,你看,你不是要去卖防晒油吗?” 他心里微微一动,就如头顶沉寂的樱树被忽如其来的山风被拨动,落樱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乌鸦说的似乎有道理,你要去法国,那里是座浪漫奔放的国家,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又不懂法语,理应应该带个懂法语会照顾人的漂亮女人,这些年一直都是樱在照顾他,他早就习惯到了习以为常的地步,现在想想,若是樱不在身边了,他可能会很不适应。 而如果是樱陪他的话,他们两个会坐在海边很久很久都不说话吧? 暮色浸染沙滩,巨大的夕阳缓缓坠入海平面,黄昏下坐在沙滩上的男女只是看海和互相涂防晒油。 这么想想,倒是挺美的。 他忽然开始回忆,他和樱之间是什么时候、什么场景下认识的? 故事有些久远,源稚生一时间有些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那天的阳光下,女孩的眸子蓝得像是大海。 “老大,你也觉得樱是个好女孩吧?”乌鸦嘿嘿笑了起来,“身材棒,脸蛋好,还会打扮和照顾人,这样的女仆不能放过啊!” 他说的时候满脸淫贱,挤眉弄眼着,明显在遐想一些不好的东西,真的就像是街边下三滥的地痞流氓,可他的每个字都在提醒源稚生那个女孩真的很棒哦绝对不能错过啊。 源稚生缓缓吐出口气,失神地仰起头,看着落樱后的夜空。 他突然觉得当下的场景,真的就和乌鸦刚才描述的修学旅行一样。 女生们泡着温泉,聊着私密话题,在弥漫的朦胧热气中你们近在咫尺,却又好像有着各自的私密空间。而空气中硫磺的气味与滚烫的温泉逐渐吞没你的理智,卸下你的心防,就像醉酒一样,你的大脑不再保持清醒,轻易说出了埋在心里的话,和周围的人吐露心扉。 这样的情况你们的感情当然会迅速升温,心与心坦诚交流的话,一天便胜过三年的点头之交。 而女生和男生又有什么区别呢? 女生聊着学校里某个男生真是太帅了,好想嫁给他躺在他怀里一根根数他的睫毛啊。 男生则是讨论着哪个女生真是有容乃大,好想把她娶回家做自己的贤妻良母,日夜操劳。 本质没什么不同嘛。 源稚生这么想着,感觉自己缺失的一块经历被补上了,他没有修学旅行过,但一直很向往这种和朋友一起出门旅行的经历。 既然今夜是朋友,那么源稚生准备问一些朋友间该问的问题。 “乌鸦,你们以后准备怎么办?” “以后?”乌鸦和夜叉相视一眼,“老大你要是离开家族的话,这边还是得留两个人看着吧?我们就帮你看着,说不定哪天你突发奇想又回来执掌家族了也说不定。” “这种可能性是零。”源稚生毫不犹豫道,“你们就没想过回归正常生活吗?” “……老大,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加入黑道那就是一辈子,况且我和夜叉除了这‘活’也不知道干啥,总不能真的去当演员吧?”乌鸦无奈。 “这样啊。”源稚生轻声道。 他没准备如何规劝乌鸦以后金盆洗手做个正常人,他连自己的人生都把握不了,又有什么资格去管别人? 他只是有些好奇身边的人是怎么想的。 不过听上去,乌鸦和夜叉算是没救了的那种,这辈子都和黑道扯不开了。 不过也好,就让他们在家族里守着吧,虽然他不可能回来,但只要想起有两个勉强还算靠谱的家伙在家族里代他守着,心中想来是能安心一些的。 他慢慢闭上眼,在温暖的泉水浸泡中安心地睡去了。 他要暂时睡一觉,彻底洗去近些日子的疲惫,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暴风雨,等这趟暴风雨过去他就能离开家族,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在他的无意识中悄然流逝。 温泉中的男人猛地惊醒,掀起巨大的水花。 他站在温泉中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颤巍着望向周边,确认自己还在这间露天温泉中,他突然松了口气,整个人彻底疲软了下来。 他刚才做了一个梦。 梦里樱真的就如樱花般从高塔上坠落,砸碎了他的心。 第一百六十三章 周末放假 “老大你怎么了?” 乌鸦和夜叉放下酒杯,急忙从旁边围聚而来。 两人刚在喝酒,毕竟老大躺在温泉里睡着了,他俩再心大也不可能自己回屋,干脆守在旁边,边泡温泉边碰酒。 “我没事。”源稚生深呼吸,做了个噩梦这种事自然不能和手下讲,尤其是对象还是樱。 “几点了?”源稚生起身,皮肤在温泉中泡的通红,就像一只煮熟的虾,他看了看天色皱眉问道。 “凌晨两三点了吧,看你睡得这么香就没叫你,想着让你多休息下。”乌鸦说。 源稚生默默点头,走出温泉,向着屋内走去。 “我先回屋了,你们随意。” 在温泉中泡了这么久,他的脚也有点软,险些一个踉跄,但皇血强大的恢复力让他迅速回复状态。 他擦洗了身子,换上衣服走进了旅店,经过樱房间的时候他忍不住驻足。 看着紧闭的大门,他犹豫不决着。 这个点樱应该已经睡了,自己去打扰她做什么? 就算敲了门,将女孩从睡梦中吵醒,自己又该说什么? 说我刚做了个梦,梦里你从高塔上跳了下来,然后摔死了? 神经病。 “咔。” 源稚生刚转身准备回房,樱的门突然拉开了,漂亮的女孩站在拉门后,疑惑地看着他。 “……你还没睡吗?”源稚生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心中暗骂那个该死的,莫名其妙的梦。 “听到有脚步声停在了门口。”樱轻声道。 “睡眠质量这么差?”源稚生皱眉。 “习惯了。”樱道,“大家长给您留了留言,还请您尽快处理一下。” 听到樱主动将话题转向了工作,源稚生莫名松了口气,“好,我回屋处理下。” 五分钟后, 源稚生从屋内走了出来,已然换上了执行部的黑色风衣。 “樱,学院本部的人不日将抵达东京,政宗先生召唤我们,休假取消,准备返回东京。” 进入工作状态的源稚生平静下达命运,恢复了往日的雷厉风行。 他心中想着这才是正常的自己,刚才那个反常的自己纯粹是因为那个诡异的梦。 这个世界他真正在乎的人连两手之数都没有,而樱恰好是其中的一个。 他确实没想过带樱一起离开家族,离开日本,去法国卖防晒油,但他也同样无法想象樱死在自己的面前! …… …… “芬格尔师兄?他不是要毕业了吗?” “没啦,他去实习了。” “去哪实习了?” “好像是古巴?不对!是日本!”夏弥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突然这么肯定?”楚子航回头。 “哼哼,因为有人将目标放在了日本啊,你今天不是也接了前往日本的任务吗?芬格尔师兄怎么可能会错过?”夏弥一脸全在本姑娘预料之中,得意洋洋。 楚子航想了想,虽然他对芬格尔仍不算太了解,但仅从不久前的共同经历来看,这位师兄绝非安于享乐之辈,他的心中同样藏着炙热沸腾的复仇之火。 楚子航没有忘记那日在地下室看到的一幕—— “2002年11月07日,格陵兰海域,卡塞尔学院执行部在冰海深处遭遇了疑似龙王的敌人,几近全军覆没,幸存者仅有冯·施耐德、芬格尔·冯·弗林斯……” 看到这则消息后,楚子航第一想到的,是老师施耐德教授,他在守夜人论坛上的名字是“格陵兰阴影”。 而有关“格陵兰冰海”事件的档案他不是没看过…… 他黑过学院的档案库,不仅如此,他还知道恺撒也做过同样的事。 这是S级的绝密档案,可当时的楚子航没在那份档案中看到芬格尔的名字,这与爸爸调查的不一样,显然是有人故意将芬格尔的所有痕迹都抹除了。 学院几乎没几个人还记得曾经的芬格尔究竟是何等风骚,他早已成为大龄延毕师兄的代表。 而如果下一位龙王的苏醒在日本,似这种男人,怎么可能容许自己错过这样的盛宴? “日本苏醒的……是剩下两个王座上的哪一位?”楚子航斟酌了下言辞问。 “日本……”夏弥忽然沉默,“师兄,在你的认知里,一共有多少位龙王?” “王座上如果都是双生子,那四大君主就是八位,还要算上黑王与白王。” 楚子航忽然心中一动。 师弟到底是剩下君主中的哪一位? 他之前就怀疑师弟至少也是次代种,很大可能是初代种,境遇和曾经的青铜与火之王一样。 而在见过诺恩斯后,楚子航就将次代种的可能性彻底排除。 现在唯一值得思虑的,是师弟究竟是哪位王座上的君主。 “天空与风你已经见过了。”夏弥从后面轻轻抱住他,“有些事现在告诉你也无妨,我们在英国那列火车上见到的,就是天空与风之王中的弟弟,那次幸好有路师兄在,不然就算我不惜暴露身份,也很难带着你逃走。” 楚子航一愣,脱口而出道:“那头纯血龙类就是天空与风之王?他是什么时候苏醒的?” 天空与风之王是龙族诸王中最神秘的一位,除了黑王和白王,在漫长的历史中秘党从未得到这位龙王苏醒的消息。 而龙王的苏醒必然伴随巨大的元素乱流,会引起范围性极端天气气候。 “夏之哀悼。”夏弥低声说出了这四个字。 楚子航面色难掩震惊。 “1900年08月30日,夏之哀悼,神秘古尸苏醒,秘党狮心会精锐全军覆没,封神之路失败……” 这是爸爸记录在地下室中的一则信息。 而“夏之哀悼事件”,是昂热校长一生的痛。 “他是……那头屠戮了初代狮心会成员的古龙?”楚子航惊声道。 “对。在四大君主中,天空与风是最特殊的一对双生子,如果说海洋与水曾是某人的宠物,那么天空与风就是另一位的养子。”夏弥低声道,“他们也存在着某种残缺,但这种残缺相对于其他王座上的君主而言几乎不存在,他们任何一人的力量都远胜于我。” 楚子航沉默片刻道:“我记得你的哥哥才是掌握力的存在。” “对啊,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哥哥虽然笨笨的,但是他打架可厉害了,只不过需要有人指挥。”夏弥吐吐舌头道,“而我就是他的眼睛。” “……抱歉。”楚子航沉默了半晌。 “啊?”夏弥茫然抬头。 “时间太紧了,所以没来得及把游乐园包场,带你哥哥去好好玩一次。”楚子航歉意道。 夏弥呆呆地看着这个家伙,忽然叹了口气,头轻轻抵着他的胸口,嘟囔道:“你啊,有时候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该说你是太笨了,还是太狡猾了呢?” “什么?” “没啦,你什么时候去日本?” “明天就走。” “这么急?” “嗯,我和恺撒一起走,另外还有师弟,不过他不和我们同一路。” “那家伙现在还在旅游吧……”夏弥忍不住吐槽道,“明明都开学两周了,结果居然借口机场出事回不来。” “嗯,昂热校长亲自批的假。”楚子航道,“你要一起去吗?” “我肯定会去的,但不是现在。”夏弥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发丝,握紧小拳头道,“重要人物总是最后才登场的!” 楚子航无声而笑。 这么多天的相处,夏弥还是那个夏弥,又或者说……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夏弥与耶梦加得之分。 “对了,你还是没告诉我在日本的,到底是哪位君主。” “哦哦哦!忘了忘了,都怪你!话题都被你岔开了!” “抱歉。” “哼,知道错就好!原谅你了!日本是白王的领地,你千万要小心,那个地方……可是有不少古代种的。” “古代种?” “太古时代,纯血沿袭到三代,三代以内皆被称为古代种,生下来就身具‘王爵之位’。一位三代种的龙类王爵可以统治相当于整个巴尔干半岛的领地,愤怒之时一夜就会杀死上万生灵。” “听上去东京能安然无事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那是因为有一位更强大的存在沉睡在那里,余者皆是他的陪葬。” “……白王?” “对,你千万要小心别误入白王的尼伯龙根,那里很危险!” “洛基和白王比谁强?” “理论上是洛基,但真打起来还得看双方状态。当年奥丁之所以能推翻二代黑王的宝座,不仅是因为有我们四大君主的叛乱,更是因为在此前白王就与黑王展开了过殊死搏杀。这一战黑王固然胜了,成功埋葬了白王,但他也留下了不小的创伤,为后续被奥丁一枪重创埋下了伏笔。” “……日本能安稳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你小心行事就对了。另外,我怀疑这次日本苏醒的可能不只是白王。” “你察觉到了什么异常?” “这是女人的直觉!” 望着信誓旦旦,一脸信我准没错的女孩,楚子航抬手轻顺着女孩的长发,下巴轻轻磕在她的头顶。 那种阳光雨露的气息一如往常地将他包裹。 …… …… 月色下树影晃动,巍峨的高山隐藏在清冷的冰川云雾下。 海螺屋的冰川下藏着一座温泉度假村。 只听一阵鬼哭狼嚎,惊醒了林中沉睡的群鸟,扇动翅膀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色,扑棱棱地飞向漆黑的夜色。 “遥远的东方有一条龙,他的名字……” 诺恩斯翘起小拇指掏了掏耳朵,一脸怀疑人生的看着四仰八叉地泡着温泉哼哼的男人。 “别人唱就算了,你唱这首歌,难道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傻逼吗?” “你懂个屁,我这叫爱国!”路明非义正言辞地给予指责。 面对这个女人,他完全不知道客气和礼貌两个词怎么写。 灯光下温泉的水是柔软的蓝色,白汽汩汩缭绕,将这里映衬的宛如云中仙境。 如果乌鸦在这一定会惊呼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堂吗。 神父,古龙以及自称仙女的家伙。 三种截然不同的元素此时汇聚在了这座温泉内。 换个词——男女共浴。 三个家伙分别占据了温泉的一个角落,各自裹着一层白色毛巾,惬意地泡在温泉中。 “不知道阁下召集我们前来有什么事?”神父先生泡着温泉也不忘捧着一本手绘圣经。 “最近在外面瞎逛,然后突然想到个问题,实在憋不住了。”路明非抬头诚恳道,“所以就拉两位来泡个温泉增进下感情,琢磨着大家成了好朋友后,能不能来一场真心话。” “不用增进!我们的情谊坚若金刚啊路君!”诺恩斯小手一挥,口吻深沉肃穆。 “滚。”路明非言简意赅。 神父笑眯眯看着两人,开口道:“阁下不妨直言,能说的,我们必然知无不言。” “那我就不客气了!”路明非竖起大拇指,“如果说循环将抹除一切,而你们则是各自文明最后的残余,那么请你们告诉我,你们是如何断定还有第一纪元的存在的?” 自称大天使梅塔特隆的神父是第二纪元的幸存者。 诺恩斯是第三季度残余。 而第四纪元只剩下一把名为昆古尼尔的命运之枪。 那么第一纪元呢? 这两人自然可以见证第四第五纪元的兴衰,可他们又是如何断定还有第一纪元存在的? 听到路明非提出的质疑,诺恩斯笑容玩味地看向神父。 她笑眯眯道:“这可得问我们的神父先生,有关第一纪元的传说,我也是听这位说的。” 神父神色温和,耸肩道:“这可得问上帝去了,有关第一纪元的说法是上帝他老人家亲口告诉我的。” “那么上帝他老人家现在何在呐?” “地狱?如果有地狱的话。”神父面露遗憾,似乎在为上帝没下地狱感到十分惋惜。 “喂喂,我怎么听上去你很想让你的上帝下地狱去?” “佛曾经说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神父悲天悯人道。 “你串场了吧?!你是二四六教堂,一三五寺庙,周末放假吗?”路明非捂脸。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三域 “第一太阳纪……” 神父首次放下了手中的手绘圣经,握住了脖间悬挂的十字架,陷入了回忆。 “阁下会出现这种疑惑,也是情理之中。”他沉吟道,“1859年,一个叫达尔文的人类出版了他的《物种起源》。如果要评选人类科学史上的十本奠基之作,这必然是其一。” “听过。”路明非挠了挠头,表达出久闻大名,却未见其书的仰慕。 这书谁没听过,但看没看过又是另一回事了。 忽然进入学术话题让他有点不适应。 大家都知道,学院唯一的S级学生路明非一心守护世界和平,实在挤不出时间花费在学业上。 “在《物种起源》出版前,教会一直宣称是神创造了世界上的每一种生物。但那个叫达尔文的人说,每一种生物都是从单细胞生物进化而来的。草履虫和人类也有血缘关系,在进化过程中经过无数代的自然选择,进化出了人类这种前所未有的智慧生物。而如果把从单细胞生物到人类的演进过程记录下来,就会得到一张树状的图,也就是所谓的‘进化之树’。” “其本质,实际上就是世上所有物种都是从同一个本源进化而来,就像一棵大树生出了无数的树杈。” 神父停顿了下,见两人听得格外仔细,就像老师看到不学无术的学生终于开始用功般目露欣慰。 “‘进化之树’上每一片叶子都是一种生物,有的叶子靠的比较近,发自一根小枝,比如斑马和野驴,是近亲,有些叶子则隔得很远,长在不同的枝杈上,比如人类和海豹,只是远亲。” “后来又有人提出了新的看法,认为进化之树有三个主要的分支,称其为三‘域’,分别是细菌域、古菌域和真核域,任何已知物种都属于这三域之一。你知道龙族在哪个域里吗?” 神父微笑提问。 路明非谨慎举手道:“真核域?” 他记得高中生物课老师提到过,人类就是隶属于真核域。 准确的说,是——真核生物域、动物界、脊椎动物门、脊椎动物亚门、哺乳纲、真兽亚纲、灵长目、人科、人属、智人种。 “很遗憾,龙族不属于这三个域的任何一个。”神父大笑,“龙族是独立于这三域中的第四域,根据人类生物学的理论,龙族的基因片段与三域截然不同。” “……所以你说了这么大堆,全是屁话?”路明非愣了片刻。 “当然不是。”神父摇头道,“我只是想借此问您一个问题。每个纪元都会存在一位‘主角’,那是循环的产物,也是极致炼金术的造物,那么您认为这一世纪的主角究竟是龙族,还是人类?” “我本来想说龙族,但你成功让我犹豫了。”路明非叹气。 “如果这世上所有的生物都可以被划入三域,拥有相近的基因片段,却唯独龙族是例外,就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了。”神父轻声道,“这种情况,你是否会觉得龙族就像是不该降临这个世纪的生物?与这座世界完全不协调。” “你在说什么?”诺恩斯一字一顿地打断了他的话,空气中骤然浮现针锋相对的气场,“你别搞错了!龙族才是这个世纪最早诞生的生灵,而不是人类!” 她绝不接受这种说法。 因为这种说法彻底颠覆了她长久以来的观点。 有关龙族和人类谁才是主角的话题,她曾与楚子航讨论过,更隐晦地表达过这一世纪的循环极有可能落在某个类似“神祇”的存在身上。 那个存在当然不是路明非,而是帮助路明非彻底重启世界线的存在。 “可谁说最先登上舞台的,就是主角?”神父面含笑容,笑意不减半分。 “打住!”路明非及时喊停,“我都没急眼,你俩急啥眼!” 诺恩斯沉声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别急。”神父慢慢道,“首先,我们假设这个世纪的主角应该是人类,因为这世上所有一切都都可以划入三域,存在某种联系,却唯独龙族是例外。那我们来思考下,龙族是从何方诞生的?” 说完,神父和诺恩斯的目光落在了路明非身上。 “你们瞅我做啥?”路明非瞪眼。 “废话,你作为第一头降生在世上的龙,一点逼数没有的吗?”诺恩斯一脸看傻子。 “……我和我弟弟出生就是龙了啊!”路明非无奈,“那个时候这座世界荒芜一片,什么都没有,我们巡视了整座世界,最后在那个岛上看到了你,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出生的。” “好像确实是这样。”诺恩斯若有所思。 这对兄弟类似天生地养,某种意义上,他们最初可以被视为世界意志、规则的具象化。 “那让我们转换一下角度。”神父意味深长,“人类是怎么诞生的?你们还记得吗?” 寂静取代了温泉池的上空。 “我那时候还守在岛上当孤寡老人呢。”诺恩斯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有充分不在场证明。 “……我那会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睡了一觉起来,就发现这世上多了许许多多原本不存在的东西。” 路明非有些心虚,按理来说作为最早诞生在世界的生灵,他本该见证一切的诞生,见证生物圈的自行演化,可那会他真的太困了,一觉睡了不知道多少年。 而当他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世界发出属于至高君主的怒吼,以绝对武力将这座世界统合为一。 “对了,你呢?我记得你的限制不是画地为牢,而是无法动用钥匙吧?”诺恩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向神父。 他们虽然能通过特殊手段度过循环,但这种方法存在限制,例如诺恩斯就受困于那座岛屿,直至与奥丁完成交易,将存在于自身的限制转嫁给奥丁,才开始自如地行走于世。 神父淡淡道:“问题就出在了这里,我没有画地为牢的限制,但我却记不清了。我记不清人类是什么时候降生在这个世上的。就好像宇宙大爆炸一样,一瞬间无数东西都在这场爆炸中纷涌而出。” 路明非和诺恩斯都皱了皱眉。 他们听懂了神父表达的意思,人类的降临存在问题。 “另外……”神父沉默了下,“龙血的同化性,你们应该都有所了解。” 诺恩斯神情古怪道:“你指的是龙族和任何族群都不存在生殖隔离,哪怕是植物沾染了龙血,也会被龙血同化变异的情况?” 路明非脸皮微抽。 “三域之间包含了这座世界的所有生物,他们存在着联系,就像一个协调统一的圆,所有生物都在这个圆里,可唯独龙族是例外,龙族不在圆里,却能随意侵入圆内的世界。”神父低声道,“多么可怕的能力啊。” 路明非不满道:“老梅啊,你个鸟人哪来的立场指责我们?” “就是就是!”诺恩斯震声道。 神父摊手道:“我找人研究过我自己了,我们天使和三域间还是存在联系的,勉强可以划入亚人种?” “你居然找人研究你自己?”路明非一瞬间满腹槽无力可吐。 “嗯,人类有时候真的很聪明,他们脑海中仿佛能擦出火花,照亮那些从未踏足过的领域。”神父感慨道,“我觉得时间充足的话,他们说不定连循环的源头都能找到。” “还有个问题问你们。” 再次听到循环,路明非忽然道,“从第二纪元到现在,一共诞生了几位至尊?” 神父与诺恩斯相视一眼,后者不假思索道:“两位,第二纪元和第三纪元分别存在过一位至尊。第四纪元没有出现唯一、至高的王,至于你们兄弟俩严格来说算不上完整的至尊,除非一方彻底吞噬另一方,才能真正跻身至尊的层面。” “第一纪元呢?” “你问他家的上帝去。”诺恩斯不怀好意地指向神父。 “有关前一纪元的说辞是我家老大无意间道出的。”神父低头思索了下,“但具体情况,就算是我家老大也没头绪。循环的清理太干净了。” “您问这个干嘛?”他抬头问。 “……送我回来的人说我是第四位至尊。” “第四位?”神父若有所思道,“看来第一纪元确实存在。唔,谁送您回来的来着?” “不知道。”路明非坦诚道,“她浑身氤氲着一层光,就像打了层马赛克,根本看不清,我起初还以为是这个憨货,后来想想差别有点大。” 他指了指一旁的老女人。 老女人当即炸毛了:“我呸!别乱拿我和那种见不得人的家伙比较,老娘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段有身段,堂堂正正做仙女,何需遮掩身份!” 路明非和神父敷衍地点了点头。 “阁下是在担心吗?”神父问道。 路明非却抬起头,只见一片片白色的雪花飘落而下。 下雪了。 “好耶!赚到了!边泡温泉边看雪!”诺恩斯欢呼。 她裹着白色浴巾泡在温泉中,双臂趴在岸边,下巴枕在手臂上,看着洋洋洒洒落下的白色雪花与温泉的热气相接触而瞬间融化…… “谁知道呢,也许我只是想搞清楚这个世界的真相。” 许久之后,路明非仰靠在岸边,瞳孔中倒映着漫天雪花。 “不必着急,有些隐藏在幕后的家伙终会在何时的时间登上舞台。”神父轻声道。 “……那可不一定。”路明非的嗓音忽然懒洋洋起来,“有些人藏着藏着,就挂了,直到最后都没机会露面。” 神父的表情一滞,首次面露苦笑,摇了摇头。 “阁下这次将舞台放在了日本吗?” “嗯,这注定会是一场盛大的舞台,别错过啊。” “自然,如此盛大的舞台我等怎么能错过?不过阁下还是要小心些,有人可能早就给您准备好了一份惊喜。” “惊喜?” “唔,也说不好是惊吓?”神父起身走向温泉池,拾起地上的圣经,“具体我也不知道,只是猜测,还得由阁下自己去验证。走了,我还要去见见一位老朋友的后辈弟子。” “明明准备去日本?日本好哇,我挺喜欢那地方的,我还认识几个导演呢,有一个叫什么来着?对了!押井守,小守!”诺恩斯不甘寂寞在旁边喊了起来,得意洋洋道,“他的电影《阿瓦隆》可是我给他的灵感!” 路明非无奈摇头,却忽然愣住了。 “你让他拍的……《阿瓦隆》?” “我那时候喜欢科幻风嘛。”诺恩斯晃着脑袋。 “你还认识其他业界人士吗?比如,荒木哲郎啊,大河内一楼啊,吉野弘幸……”路明非扳着手指头开始数。 诺恩斯诧异道:“干嘛?你还准备找他们拍电影不成?” “不是。”路明非幽幽道,“我听说他们下半年准备联手制作一部动漫,名字叫做《罪恶王冠》,这不准备和他们聊聊吗?你有门道吗?” “没有诶……不过这种事你找你那个贴心弟弟不就行了吗?” …… …… 黑色的“湾流G550”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声,撕裂云层。 灯火通明的巨大城市出现在机翼下方,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被照成熔金般的亮色,织成一张闪光的蛛网。 恺撒·加图索缓缓睁开眼镜,看了一眼腕表,这块精密的电子计时装置即刻显示出此刻的地理坐标,“东经140度50分,北纬35度44分”。 日本东京,亚洲最大的城市此刻就在下方,他们即将到达目的地。 相较于屁股下这座校长专用的改装版湾流,他更喜欢家里那座,起码噪音不会这么大,驾驶员不会是个疯子。 对面的座椅上,他此次任务的同伴,兼这辈子的宿敌正扶着两把刀熟睡。 “那边最亮的地方就是银座,日本经济泡沫最厉害的时候,一个银座的土地价值便可以买下整个美国。”恺撒扭头看着窗外。 “对银座兴趣不大,任务结束后如果还有时间,想去‘千鸟之渊’看看。”扶刀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名字很美,但其实是个公墓,二战无名日军墓地。”恺撒眯眼,“而且在靖国神社旁边,作为中国人,对那种地方会有兴趣?” “听说有条一里长的樱道,一路上有800株樱树。”楚子航淡淡地说。 “真像你的风格。”恺撒想象楚子航盘膝坐在樱花树下,膝盖上横着长刀,不像是来旅游的,倒像是来切腹的…… 恺撒当然知道他没有睡着,“镰鼬”强化的听力能让恺撒通过心跳声和呼吸声瞬间洞悉对方的状态。 另外,在楚子航说话前,他就预料到了这番对话。 因为眼前的一切都和刚才梦中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纯粹的巧合?还是预知未来的梦? 可不论是哪种,那个女人为何会说这是他遗忘的记忆? 谜团似乎越来越多,加上芙蕾雅的谜语人,还有那位神父的出现,恺撒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被围攻的局势。 他必须想办法破局! 第一百六十五章 我很期待 他需要更多的尝试,来验证那个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恺撒闭上眼睛,重新审视刚才所做之梦的每一个细节。 可他很快皱紧了眉头,因此从人数上就出现了问题。 梦里飞机上一共有三个,而缺失的那家伙目前还在中国四川海螺湾的温泉度假村泡温泉。 在梦中,路明非靠在楚子航肩膀上睡得很香,流了一嘴哈喇子,他吐槽路明非就像是游戏里的“口水龙”,那是一个吐口水泡泡的游戏,同样颜色的口水泡泡黏在一起就会炸掉,玩家的最终目的就是把全部的口水泡泡都炸掉。 可事实上,他没玩过这个游戏,有限的了解也是通过游戏杂志上看来的,所以才会导致他将“泡泡龙”记成了“口水龙”,被楚子航当面揭穿了他为自己特别营造的假象…… 座椅对面,楚子航疑惑地看见恺撒抬手捂脸,似乎是在羞于见人。 这货还会害羞的吗? 可他突然害羞做什么? 恺撒靠在椅背上,沉默了好半晌,问道:“你玩过泡泡龙吗?” “泡泡龙?”楚子航开始分析今天的恺撒是怎么了,没话找话? “对,一款小游戏,94年发布的,规则是同样颜色的泡泡就会炸掉,那时候挺火的,你没玩过吗?” 恺撒的声音轻松而随意,就像是偶然回忆起了自己有趣的童年,想和这次的临时的队友找点共同话题。 字里行间似乎在说“我的童年可太特么丰富了”、“羡慕我吧没童年的混蛋”。 楚子航愣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中恺撒应该和自己差不多,童年经历不见得比自己丰富。 这很好理解,加图索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怎么可能被允许从小玩这些没实质意义的游戏?他应该从小就开始学习贵族的礼仪,培养冒险精神,出入各种晚宴向大家展示…… 可恺撒谈起这款游戏时,却露出了游刃有余的姿态,仿佛在说这不过是他丰富童年中微不足道的一环。 这么看起来,似乎自己对他的看法存在很大的偏见? 楚子航开始反思。 他和恺撒是宿敌,所谓宿敌就是长期的竞争者,那时候他刚入学,需要一个强敌来促进自己的进步,而作为学生会会长的恺撒,是个很好的目标。 他一直以为恺撒是个出身大家族的豪门弟子,纨绔、自负,骄傲,总是一副牛逼轰轰的模样,另外再加点中二色彩。 师弟之前说他是“贫僧贵公子”,那么恺撒就是真正的豪门贵公子。 他有时如霸道、强硬、凌厉的绝对领袖,有时又像是挥金如土、风度翩翩的欧洲绅士,又或是演讲会上慷慨激昂的神经病…… 但无论是哪一个,楚子航都无法想象恺撒坐在游戏机前沉迷游戏的模样。 可现实告诉他,你所认为的某人应该有的模样,不过是你本人自大的臆测罢了,不要随意去判定一个人的过去。 “抱歉。”楚子航决定趁此机会缓和下与恺撒的关系。 他们此前是对手,但在这次任务中他们是同伴,如果一直互相防范,只会阻碍、拖慢任务完成的进度。 他希望至少能在这次任务中与恺撒成为同伴。 “?” 恺撒不知道这家伙为何突然抱歉,难不成是意识到了在童年领域上完全输给自己的事实? “我以前觉得你和我一样是个没童年的人,现在看来我对你的很多看法都流于表面了,轻易断言一个人的过去,是种不礼貌的行为。”楚子航点头表示歉意。 恺撒:“……” 他面皮抽搐了一下,楚子航的过于坦诚让他又陷入了沉默,他心头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按理说这里他是大获全胜,他和楚子航以往一直都是平局收场,这次听到楚子航主动认输他本该面露微笑,就是那种礼贤下士的矜持微笑,以此展现他胜而不骄的强者风范,让楚子航充分领略到恺撒·加图索无可挑剔的内在涵养。 可此刻间,他却完全高兴不起来,只觉这一切都很无聊很无趣。 他侧过头,看着窗外雨幕中的城市。 雨幕中的东京灯火通明,就像一座巨大的佛龛,而东京湾则像是熊熊燃烧的灯烛,永远燃烧着祭祀神明的火光。 他终于来到了这座从未抵达过的城市。 可就算他抵达了这座城市,那个曾向他提及这座城市的美好的女人也再无法回到他的身边了。 就像他借助那个梦境的“先知”抢占先机,胜了楚子航一场,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仍然是那个没童年的人。 他之所以能胜是因为给自己营造了一层虚假的面具。 可那个女人眼中理当骄傲自信的恺撒,怎么能是带着虚假面具不敢以真容见人的小丑?! “原谅你了。”他靠着飞机的舷窗,语气懒散。 “你看过这次任务的档案了吗?”楚子航主动问道。 恺撒举起手边的文件袋,抛了过去,“2S级绝密档案,里面是一张黑白照片、一张记忆芯片、还一份附带翻译的俄文资料。” “记忆芯片?”楚子航取出了里面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艘雄伟的巨型破冰船,它有白色的船身和黑色的舰桥,船舰上镶嵌着红色五星。 “已经格式化了,只有队长才能看。”恺撒耸肩。 “这是苏联的军舰?”楚子航皱眉。 “都在资料上,功勋战舰‘列宁号’,世界上第一艘核动力破冰船,原属苏联北方舰队,在服役期中曾多次获得嘉奖,堪称满载荣誉。可后来在苏联解体后,它就无声无息地从舰队的序列中消失了。它的档案生硬地中断在1991年12月25日,北方舰队也不追查它的下落,就像是有人刻意用橡皮把这艘钢铁巨舰生生地从世界上擦掉了。” 恺撒低沉道,“我们这次的任务,就是调查它。” “它现在在日本?”楚子航问。 “准确的说,是日本境内的海底。”恺撒解释道,“苏联解体前夕,这艘破冰船违背舰队的命令航向了日本海域。最后在接近日本领海的地方沉没了,它发出了海难呼救信号,可还没等日本自卫队的救援船到来,它就沉入了深海。” “船上有和龙族有关的东西?” 恺撒看着对面的宿敌,这家伙总是这么敏锐,总能一击找到问题的重心。 “对。学院怀疑上面藏着一头纯血龙类的卵。” 楚子航看着翻译资料陷入了沉默。 “我们要下海?” “不出意外的话。”恺撒挑眉道,“你怕了?” 楚子航握紧了村雨和excalibur,平静道:“深海下的我们,一旦被龙类伏击,我们没有躲避的余地,生还几率几乎为零。” “放心,装备部判断海下的卵还没有孵化。” “装备部并非不会错。”楚子航低声道,“上一次类似的任务就是冰海事件,而冰海事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知道你也黑入过校网,翻过相关档案,你清楚冰海事件的真相。” 恺撒一滞。 他当然清楚,造成冰海事件悲剧发生的可以说不是龙类,而是人类的贪婪,是校董会不惜用人命去换取龙族的胚胎,结果酿成了最终的惨剧! “你的意思是不下海了?”恺撒皱眉,这和他认识的那个楚子航有点不一样,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这家伙也不会皱下眉头直接走上去。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需要咨询下有相关经验的前辈。”楚子航平静道。 “谁?” “芬格尔。” “……你说的是学校史无前例的F级学生芬格尔吗?”恺撒面带迟疑。 说来这位仁兄还是学生会的成员,并且是学生会的元老人物。 学生会是恺撒一手组建起来的后起之秀,短短时间内就与原第一社团狮心会齐肩,如果不是后来有了楚子航的加入,狮心会早就被学生会彻底取代了。 芬格尔在学生会创建之初就加入了,但基本不参加活动,只有举行晚会时才能在龙虾桌旁看到他宽阔的背影。 “现在是G级。”楚子航。 “……又降级了?”恺撒以手捂脸,觉得这位废柴师兄也算是人才了。 能让学院如此不拘一格地一次次下调血统评级,找遍卡塞尔学院,也只有芬格尔了。 “他现在就在日本实习,我们可以尝试联系他。”楚子航道。 “他开始实习了?”恺撒不免震惊了下。 这岂不是说芬格尔要毕业了?学生会要从此少一位“天之骄子”了? “我记得你们之前一起执行了任务?”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们在你老家那遇到了什么?” 上学期学校一共派出了两支队伍,一支是他和诺诺,一支是楚子航、夏弥和芬格尔。 当然,最后完成任务的是校长特别派出的秘密小队。 “找到了些线索,刚刚顺藤摸瓜找到了BJ,事情就结束了。”楚子航面不改色。 他本来就是面瘫脸,扯淡这种事对他来说太简单了。 “好吧。对了,你……最近有做梦吗?”恺撒罕见犹豫了会,问道。 “做梦?”楚子航抬头,“最近没有,我最近睡眠质量很不错。” “哦。”恺撒点头,“你为什么建议询问芬格尔?芬格尔和冰海事件有关吗?我并没有在档案里看到他的名字。” “如果你推算一下,你就会发现芬格尔是学院所有在校学生中唯一一个从冰海事件发生以来,仍在学院中读书的人。” “……那不是因为他毕设过不了,留级了吗?” “一个能执掌新闻部混得风生水起的男人,你觉得他会因为毕设过不了而留级吗?”楚子航反问道。 恺撒一愣。 说来也是,混血种就基本没一个蠢蛋,学院毕设再头疼也不是不能过。作为一名资深学渣,恺撒却从不担忧学业,因为这些都只是糊弄一下就能过去的东西,不值得太过在意。 “另外,不算今年的G级,你可以算下从F级开始往上,以一年一级的速度,到A级需要几年。而学院的血统评级通常是一到两年一次。” “就算是两年一次,他原先也至少是B级!”恺撒快速心算,心中一惊,他从来没注意到这一点。 芬格尔已经留级了八年,就算两年掉一次他之前也是B级,如果其中还有例外…… 这家伙曾经是和他们平级的存在! “我从来没听说过芬格尔还有这样辉煌的过去!” 执行部有很多A级,但都是靠任务完成度晋级上去的。 任何一个单凭血统评级就到A级的混血种,在卡塞尔都是绝对的天才。 “我想,你也压根没听说过有关芬格尔的任何过去。”楚子航幽幽道,“他是新闻部的人,最擅长洗煤球,抹除自己的痕迹对他来说看起来并不难。” 恺撒沉默着进入回忆,发现还真是如此。 卡塞尔谁都知道芬格尔的大名,但也仅限于此,谁都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有着怎样光辉璀璨,又或是平庸至极的过去。 “你负责联系他。”恺撒队长下达了本次任务的第一个指令。 楚子航点了点头,没说话。 恺撒也重新转过头去,消化这些信息,开始回忆曾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芬格尔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两人扣紧安全带,气氛又一次陷入了安静。 机舱里一片漆黑,飞机已经降低到了云层之下 机身开始震动,空气轰鸣声从机腹下传来,起落架已经放出了,机身的震动带来轻微的眩晕,恺撒和楚子航闭上了眼睛。 …… …… 跑道尽头,黑色的加长版悍马越野车没有熄灭引擎,打亮大灯,迎着漆黑的跑道照射。 一身西装的年轻男人双腿分立,站在大灯的正前方,被灯光勾勒出的剪影每一根线条每一个角都坚硬如生铁。 他身后的阴影中还站着一位身材曼妙的女秘书。 “怎么还没到?”源稚生回头问。 “快了。”樱低头看了眼腕表,“还有三分钟,本部的飞机驾驶员一向很准时。” 源稚生点了点头,这点他也有所耳闻。 作为学院的驻日本专员,迎接本部来的“临时专员”,他决定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让他们认识到日本不是他们的幼稚园。 日本分部上下都把本部称作“幼稚园”,因为派来的专员多半是经验缺乏的孩子,而接待本部专员的工作则被称作“带孩子”。 源稚生没有带孩子的爱好,他本来是想把接机工作丢给乌鸦和夜叉,但思来虑去还是不放心,毕竟乌鸦和夜叉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行程安排的如何?” “都安排妥当了,不过是按三个人的流程安排的。” “来的不就是三个人吗?” “很遗憾,这趟来的只有楚子航和恺撒,S级路明非因意外耽搁了,目前滞留在了中国的某处度假村。” 就在他们交流的时候,比车灯更强的光柱迎面射来,同时来的还有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刮面的强风。 三分钟还没到,湾流从天而降! 本部的飞行员果然很守时,从不迟到。 湾流飞机在没有航道灯的情况下盲眼降落,这是战斗机飞行员都不敢轻易尝试的危险操作,而这位“校长御用”牌的驾驶员显然驾轻就熟,不是第一次干了。 飞机以250公里的时速在跑道上滑动,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撕裂耳膜的噪音,发动机逆向推力全开。跑道比常规的要短,飞机在竭力避免滑出跑道的结果。 可源稚生却完全没有躲避的念头。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掏出一支日本产的“柔和七星”纸烟,将烟卷夹在指间,舒展手臂指向左侧斜上方。 樱十分配合地小步上前,为他点燃了纸烟。 源稚生好整以暇地叼上烟,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平淡道:“相较于纨绔子弟和暴力狂,我更期待和这位S级的会面。” 第一百六十六章 梦中人 “嗨!美作!” “你是在……叫我吗?” 恺撒微笑着握住源稚生的手。 那真诚的笑容和强有力的握手让源稚生无法拒绝,而他的称呼则让他无法接受。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你好,我是花泽类。” 还未散去的大风中,源稚生有些凌乱,“你们……在玩游戏?” 他只能逼着自己这么理解,想象中的威慑场面没有出现,临时专员刚下飞机就表现出了对自己的熟稔,仿佛在说“美作我是道道啊,我想死你啦”。 “不不不,这就是我们在日本的名字。”花了一分钟说服楚子航接受新身份的恺撒,拿出护照得意洋洋地在源稚生面前展示。 上面是由学院制作的假护照,恺撒的大头照旁的名字是“道明寺”,楚子航是“花泽类”。 “西门总二呢?”源稚生忍不住回了句。 “总二还在路上,预计后天抵达日本。”道明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老大哥般的牛逼和稳重,“我们兄弟四人终会团聚的,美作你别担心!” 我担心你个鬼啊! 源稚生心中怒火升起,他想到了本部来的临时专员会是什么尿性,一个来自校董会的豪门纨绔子弟你能指望他是什么模样?可他没想到这家伙不仅是个纨绔,还是个载歌载舞的神经病! “噢,是樱吗?”恺撒放过了他,转身来到女孩的身前,将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她。 源稚生心中一惊,这家伙是怎么知道樱的? 从本部那里得到的信息?本部居然会随便将在职执行部人员的资料给学生?还是说是校董会家族继承人的特权。 他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但心中给恺撒“纨绔子弟”的标签后打了个大大的勾。 赠送完樱小礼物,恺撒想起什么的又折返了回来。 他抽掉源稚生手中的烟扔在海风里,把一支铝管装的雪茄拍在他手心里:“别抽那神女人烟了,试试这个。” 果然是老大哥般的人设。 他拉着行李箱上了车,从车窗中探头出来喊道:“gogogo!我有预感这趟旅行会比美国大片还要刺激!” 源稚生和樱相视一眼,上了车,驾驶位上源稚生冷冰冰道:“在下源稚生,卡塞尔学院2003级进修班毕业,欢迎两位光临日本。” “我知道我知道。”恺撒摆摆手,坐在车上左顾右盼像个熊孩子似的不安稳,又似乎在等待什么。 “你在看什么?”楚子航问道。 “当然是在等警察。” “警察?” “我们不是来执行拯救日本的任务吗?大片里都这么演,开局必被当地警察当成邪恶的罪犯来场惊心动魄的追杀。” 恺撒心不在焉地应付着。 他在等梦里出现过的警车围捕。 源稚生冷眉道:“很遗憾,这里是日本,是我们的地盘,所以不会……” “黑色悍马车上的人注意了!我们是神奈川县警察,你们涉嫌暴力犯罪,立刻停车接受检查!立刻放下手中的武器!” 被放大的声音如狂风般席卷过盐碱滩。 不远处的高速公路上,大片大片的警灯亮起,灯光绵密如织,警笛声轰鸣,震耳欲聋。 除了恺撒外,其余三人都呆呆地看着全副武装的警察们以车门为盾持枪瞄准,从四面八方笼罩了他们这伙人。 “现实总比电影荒诞。”恺撒稳坐后排,面露微笑,浑身都是老大哥般说一不二的泰然自若的气场。 …… …… “今晚真刺激。”恺撒走进总统套房。 他们刚才和源稚生一起经历了场被警察围捕的环节,比电影还刺激。 一进屋内,恺撒就以专业富家子弟的毒辣眼光审视屋内。 “这就是朝比奈实玖瑠?”恺撒去第三间卧室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腋下夹着一人高的大抱枕,抱枕上女仆装美少女的胸部呼之欲出。 “……从哪来的?”楚子航问道。 “最后一间卧室,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给路明非准备的。”恺撒站在门口,将抱枕丢了回去。 他逛了个遍,确认这个套房内的三个卧室就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他自己住的是欧式风格,楚子航那间都是原木家具,而最后一间,也就是这个小队的第三人,路明非的房间除了动漫美女抱枕外还有一台大屏幕电脑,只要打开电视就是带中文字幕的新番动画。 恺撒站在水晶吊灯下,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 从目前来看,几乎发生、遭遇的一切都和梦里一模一样。 当然也不是毫无区别。 按理说路明非也会在场,而且会是小队里的专业吐槽手,可现实是他目前还在中国度假…… 而最令恺撒在意的,是这场梦中出现的两个人,源稚生和樱。 他没见过源稚生和樱,但是梦中两人的面容就和现实里一模一样,这根本无法用“巧合”来解释。 这么看来这似乎确实是个预知未来的梦,可是原理呢? 如果他是普通人自然会认为这是一种神启,加图索家族每年都会给教会捐很多钱,如果不是世袭龙血了解世界的真实,那帮跳着芭蕾举着冲锋枪的先祖们早就皈依上帝门下了。 但问题就在于他是混血种。 龙族的世界从来都不科学。 恺撒目前能想到的只有言灵,可什么言灵能预知未…… 【先知】! 楚子航清楚地看到恺撒眼睛一亮,跟个大灯泡似的,当然实际上只是他抬起了头,大海般的眼睛折射着头顶水晶吊灯的灯光。 他觉得这家伙今天看起来怪怪的。 按照他对恺撒的认识和了解,他现在应该倒满香槟举杯来场慷慨激昂的动员演讲,预祝此次任务圆满收工。 可恺撒现在却站在吊灯下陷入沉思。 是因为现在这里只有自己? 如果师弟在的话就好了,楚子航想着,毕竟师弟专业暖场。 “我累了,先去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楚子航目送恺撒兴冲冲地冲进卧室,紧闭大门。 他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双手交错撑在下巴,沉思着回忆恺撒今天的异常举动。 他还是觉得这家伙有点说不上来的怪怪的。 手机铃突然响了。 楚子航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上是路明非,他心中一动,这家伙从演讲会结束后就抽身不见至今,现在终于要现身了? “哦哈哟!花师兄想我了没?” 没心没肺的嗓音从手机那头响起,背景音是厚重的海浪声。 楚子航很想问这家伙从哪得来的消息,上来就喊“花师兄”,但他清楚不能被神经病带偏思路,他已经有足够的经验了。 先前那位源师兄看上去本该是雷厉风行的风格,结果被恺撒成功带偏,被拉到了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最终被轻松ko。 “你在哪?怎么有这么大的海浪声?” “没办法啊,学院那边说要偷渡来日本,我这不只能从中国游过来了吗?” 师弟先是委屈巴巴,又突然激动起来,哪怕隔着手机,楚子航也能想象出师弟那张眉飞色舞的脸。 “我预计从平潭游到台湾,然后再从台湾游到日本,你放心,后天早上你肯定能在床边看到我的脸!” 楚子航沉默了片刻。 平潭是大陆距离台湾最近的城市,只有68海里,也就是100多公里路。 可正常人谁会想到从平潭游到台湾? 而在这家伙的旅程中台湾还只是一个中转站,他的目的地是日本,台湾到日本的距离是平潭到台湾的十倍。 游一千多公里? 另外他也不想在床边看到这家伙。 “不能用真实身份来日本,没说不能去台湾。你为什么不先坐飞机坐船到台湾,再从台湾游到日本?” 他尝试深度代入路明非的角色,然后加以剖析,提出了相关的可行性建议。 电话那头沉默了,似乎被师兄的聪明才智震撼到了。 “……好像是哦。”师弟弱弱的回应道。 “我们预计后天下海,乘坐深潜器下到八公里深的极渊,你有什么看法?”楚子航正好借这个电话抛出了这个问题。 “师兄你要下海?!”路明非震惊道,“师妹听到了岂不是要伤心欲绝吗?” 楚子航面无表情掏了掏耳朵。 有些人总是孜孜不倦地想把别人拉到和他同等的世界,可谓毁人不倦。 “开个玩笑,太久没见你想你了,忍不住就想和你开个玩笑。”路明非嘿嘿笑道,“下个海嘛,怕什么,到时候我找几个人陪你们一起下去,放心啦,绝对给你们安排的妥妥当当,不会让师妹守活寡的!” “……什么意思?”楚子航沉声道,“你不和我们一起?” “当然不啊。”路明非无辜道,“我要去找我媳妇啦,其实我有深海恐惧症,再说了海底多危险,万一遇到危险跑都没的跑。师兄你总不能拉着我陪你们一起去送死吧?我要死了我媳妇听到了会生气的,一生气半个东京就没了。” “你在说什么玩意?”楚子航终究还是没忍住,面皮抽动着。 “不说了,准备入水了!对了,师兄你看到美作了吗?”路明非忽然问道。 “……你怎么连美作都知道?” “这F4里不就差个美作吗?明天看到他的话帮我和他问声好,然后再帮我和他道个歉。” “道歉?” “嗯……记得诚恳点,我是真的很认真地和他道歉。”路明非口吻严肃。 楚子航沉默了会:“在上一世发生了什么吗?你对他有亏欠?” “咳咳,和上一世没啥关系,纯粹是这一世的私人恩怨。”路明非咳嗽了一声,“不说了,准备下海了。你和老大就放心下海吧,就当海底观光旅行。” “夏弥他哥哥还在你身边吗?”楚子航忽然问。 “你不该叫大舅哥的吗?”路明非反问。 “……”楚子航满脸窘,这回是真被噎住了。 “他暂时没法来日本,包括夏弥也暂时来不了。”路明非低声道,“大鱼还没落网呢,起码得等鱼落网了才开始慢慢收网。那时候,我们的帮手才会从四面八方而来。在那之前我们需要孤军奋战,用自己当鱼饵。” “那么谁是鱼?之前火车上遇到的那头风王,还是洛基?又或者是……白王?”楚子航问。 “不知道。”师弟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有力,他恶狠狠道,“我管他是什么鱼,反正这回但凡敢进网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给我跑!老子要一网打尽!” …… …… 深山中,瓢泼大雨打在神社的屋顶,屋檐边飞落的雨水划出漂亮的弧线。 园中的樱花如雨飘落,宛如一场哀艳的雪。 身穿黑衣的男人们腰插白鞘的短刀,从烧焦的鸟居下经过,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走过洒满樱花的石阶,在本殿前朱红色的石壁下停步,深鞠躬三次,而后敞开为两队夹道。 紧接着踏入神社的是打着纸伞的七人,他们穿着正式的和服,面容庄严肃穆,男人们穿黑纹付羽织,女人们穿黑留袖,足下是白袜和木屐,目视前方,步伐极其稳重。 他们穿过那座烧焦的鸟居时,先前引道的男人们深鞠躬,一言不发,肃穆得像是一场葬礼。 七人也在那面朱红色的石壁前深鞠躬,为首的银发老人点燃三支线香插在石壁前,烟气弥散在雨幕中。 等到七人进入本殿后,所有人马才开始陆陆续续涌入神社。他们在沉默中一一落座自己的位置,秩序井然,所有人都在石壁前深鞠躬,然后把手中的伞放在本殿前,黑伞密密麻麻地堆积,宛如一大片云集的乌鸦。 这就是本家的会议。 “大家长,参会人员都已经到齐。总共四百四十人都已在此。”黑衣的秘书把名册呈到银发老人的面前,“请政宗先生过目。” “稚生呢?没有他开什么会?”政宗先生看着场中唯一空着的座位,淡淡道,“夜叉、乌鸦,稚生在哪里?” 跪在后排的乌鸦小步出列:“少主已经到达很久,一直在巡视周围以确保诸位家主的安全,可能还未得到大家都到了的消息,我和夜叉这就去通知他!” 说罢,乌鸦步伐不疾不徐地退出了大殿。 这种场合匆匆忙忙只会给一众老人留下不稳重的印象,少主身边侍奉的人竟如此不稳重,无疑会给老大抹黑。 走出大殿后,他才加快步伐赶向老大那边,刚才什么巡视周围自然是扯淡,纯粹是他个人的聪明才智与灵机应变。 大颗大颗的雨点在玻璃上撞得粉碎,从山上居高临下地看去,东京朦胧得像是雾景。 本殿后的供奉殿里黑着灯,源稚生坐在窗前,一个人喝一瓶18年的山崎威士忌,看着外面的雨景发呆。 “老大老大,人都到齐了,就等您就位了!”乌鸦凑到他的身边低声道, “嗯。”源稚生的目光仍在窗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他忽然回头,问乌鸦道:“乌鸦,你的本名是什么?” “我本名?佐伯龙治吧。”乌鸦挠了挠头,家族混习惯了,大家都喊他乌鸦,本名除了老爹外也没啥喊,他自己都快忘了。 “认识你这么久,都没问过你名字,真是抱歉。”源稚生久久沉默,“龙治君,如果给你机会,你会愿意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可以隐世埋名的城市过下半生吗?” “哈?”乌鸦瞪眼道,“少主你不会准备把我赶走吧?” “不,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那当然不会啊。”乌鸦毫不犹豫道,“离开东京我能去哪?也只能回老家吧?我可不想看到我老爹。再说了,少主你们都在这里,我一个走算什么?” “这样啊……”源稚生轻声道,“我明白了,你去吧,我马上就来。” “哦哦好!”虽然觉得老大怪怪的,但乌鸦还是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这种家族集会,来者的身份都比他和夜叉高,要是他和夜叉也离场就没影子了,会受罚也说不定。 关上门之后乌鸦又从门缝中偷看,源稚生仍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窗前,背影透出一股寂然,不是对某个特定的人,而是对整个世界。 乌鸦轻轻叹了口气。 屋内,源稚生缓缓握住了刀柄,将瓶中残酒淋在刀上,刀刃上流动着湛青色的寒光。 刀铭“蛛蛛山中凶拔夜伏”。 他突然想杀一个梦中人。 “轰隆!” 深山的惊雷格外响亮,落地窗外是狂风暴雨,电蛇在乌云中游走,一闪而逝的电光在屋内的地面上投射出了两道影子。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夜之食原 “诸君久等了。” 披上黑纹付羽织的男人大步从正门而入。 宛如一把锋锐的长刀斩断一切,他眉宇间展露的锋芒让在座所有人都侧开了目光。 坐在最重要的老人忽然目露喜意。 他看着现在的源稚生,就像看到了一把能够斩断命运的刀。 刀已出鞘,那么何人可挡? 可他的心中也有疑惑,明明这个孩子之前还满目彷徨,为何现在却有了这般惊人的决意? 源稚生径直走到源家的小桌边坐下,目光扫视间,无人敢动,那种压迫感近乎实质。 本殿中静到了极致,雨声越发清晰起来,丝丝入耳。 端坐首位的老人率先鼓掌,殿内所有人都开始鼓掌。 为这个一踏入本殿,就让自身气场辐射全场的男人鼓掌。 等到掌声彻底消退。 老人才整了整自己的和服,站起身来,退后几步,深鞠躬。 所有人都一惊,向他们鞠躬的人是家族的大家长。 蛇岐八家奉行着非常古老的家族制度,大家长地位之尊崇,平时后辈们连拜见政宗先生的机会都没有,如蒙“召见”莫不心存感激。 而现在大家长居然向他们鞠躬! 他们这才意识到这场会议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 “我担任大家长之位也有十年了。十年中有幸认识诸位,有幸被诸位认可,也有幸和诸位一起承担这段历史,这些年过得无怨无悔。多年来托诸位的照顾,勉强地维持着这个家,很多事情做得不尽完善,给诸位添麻烦了。”老人说。 “是政宗先生照顾我们。”风魔家主率先开口。 “是政宗先生照顾我们!”所有人异口同声。 “大家都是一家人,没有诸位的努力,我这个大家长早已经死了。”老人招招手,示意大家都坐下。 “又是雨天,真怀念啊!”他自己也坐下,“很多年前我第一次来到日本,飞机落地的时候打开舱门,外面也下着这样的雨,风又湿又冷,冷到骨头里。” “现在想想,原来一下子就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年里我们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每年我都会参加很多葬礼,带着墨镜来遮掩伤痛,我在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我们在变得强大,而我们的敌人也在成长,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和我们一体的啊。” “就像一棵茁壮成长的树,树在长大,而树木投落下的树荫也在慢慢囊括更多的范围。” “大家长的意思是?”风魔家主沉声道。 “到时候了。”老人怒发冲冠,“他们千不该万不该触碰最后的底线,他们在试图重登黄泉之路!” “黄泉之路?!”风魔家主悚然,“那不是传说吗?” “从来都不是。”老人冷冷道,“只是家族封锁了这条路,因为这条路带来的将是毁灭!所有试图成为纯血龙类的人,都是我们不死不休的敌人!” “纯血龙类?”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老人。 “是时候告诉年轻人封闭的历史真相了。”老人冲风魔家主点点头。 “在那个人焚毁家族的档案馆后,很多以前的资料已经失传了,尤其是那些荒诞不经的东西。” 风魔家主沉声道, “大家应该知道高天原。家族记载的资料中是这样记录的,当高天原重新降临到世界的时候,幽冥黄泉的门将打开,被囚禁在那里的母神伊奘冉尊将重获自由。此后,天照、月读、须佐之男将重归她的怀抱,世界也将重回神的纪元!” 犬山家的家主摇头道:“这种事难道你们也信吗?” 在日本神话中,高天原是诸神齐聚之地。 而在蛇岐八家记载的真相中,高天原是龙的领域,是白王的领土! 可这座传说中的地方已经被封印了,被天照和月读埋葬进了深海。 “不要小看龙类啊!”老人低沉道,“各位,我们自豪于血统,怎能轻视将这份血统赐予我们的源头?那是真正的神!” “准确的说……”风魔家主沉默了很久,似乎即将道出于口的将是惊天的秘密。 这些秘密本该被永远埋葬,但今天却将它启封,他不知道这是对还是错。 “被埋葬进深海的并非真正的高天原……” 所有人都被这句话震动了。 神葬所是家族所隐藏的最深的秘密,那里藏着神的骸骨,曾是诸神齐聚之地,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们,其实还有另外一处高天原! 风魔家主深吸一口气,环视众人,在政宗先生鼓励的目光下缓缓揭开了历史尘封的面纱。 “被埋葬进深海的是高天原,但也不是高天原。龙族中的贵族会大规模建造宏伟的建筑,他们盘踞在最伟大的古城中央,俯瞰天地,但那绝不是他们安眠的地方,他们真正的沉睡之地,是尼伯龙根!” “而海底的高天原,是一座真实存在的古城,自然不可能是尼伯龙根!” “无数年前,第一代须佐之男从尼伯龙根中挖掘出了神的圣骸,就此踏上了黄泉之路,那是禁忌的领域,也是白王的陷阱。” “为了阻止即将成为白王的第一代须佐之男,当时的天照和月读不得不将整座临海的古城埋入了深海之下。” “他们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模拟出了【归墟】以及【湿婆业舞】两种禁忌言灵,虽然不足以发挥全部的力量,但也足够了。” “【归墟】掀起巨大的漩涡,激起滔天的海啸席卷了高天原,【湿婆业舞】则破坏了海床,海水淹没了整个日本,高天原的地基断裂,它在水流的推动下沿着海床滑到了海沟深处。” “而这,便是诸位熟知的神葬所。” 风魔家主一口气将这段隐秘的历史道出了口,他深深吸气,平复心中的情绪,在早已鸦雀无声的众人面前继续说道。 “而另一处高天原,则是神的沉眠之地,第一代须佐之男在那里挖掘出了神的骸骨,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夜之食原。” “传说中的夜之国?”有人低声道。 “是的,传说中的夜之国,神话中高天原的反面,但事实上它才是神真正的居所。并且跟沉入海沟的高天原不同,它依然矗立在日本的大地上!” “什么?!”众人震惊地看着他。 “尼伯龙根,炼金术创造的悖论空间,本部的专员在不久前就进入了大地与山之王的尼伯龙根,杀死了长眠在其中的大地与山之王,可四大君主如何能与真正的神比拟?能与白王比肩的,只有黑王!” 风魔家主一字一顿,“猛鬼众现在就在试图挖掘出深海下的圣骸,打开通往夜之食原的大门,他们不仅想成为龙类,还要执掌龙类的古城!” “所以,到时间了。”老人缓缓接过了风魔家主的话,“我们不能再忍让下去了,他们触碰到了家族的底线,这是不容退让半步的底线。” “我不知道多少人会赞同我,多少人会追随我,但我想告诉大家。” 他起身拍拍手,侧门开了,神官们抬着两面白色的屏风进来,置放在他背后。 屏风下摆放着笔架和蘸饱墨水的毛笔。 “一旦被猛鬼众得到了圣骸的力量,打开了夜之食原,那么不仅仅是家族将面临生死存亡,整个东京,整个日本,都将重回龙族的时代!” “觉得家族应该和猛鬼众决一死战的,请提笔在左侧屏风上写‘正’字。觉得家族应该继续隐忍不发的,请在右侧屏风上写‘正’字。” 满堂寂静,只闻风如鬼啸,窗外樱花纷坠,令人觉得生命之无常。 没有人起身,就连家主们都踌躇着,无论在哪一扇屏风上落笔都很难,笔上仿佛蘸满了年轻人的血。 直到源家小桌前的男人霍然起来。 他漠然地扫过在场所有人,从橘政宗身边经过,拾起饱蘸浓墨的笔在左侧屏风上画下粗重的一笔! 而后大步流星地离去。 紧接着,犬山家家主起身离座,走到左侧屏风前提笔一画,然后把笔扔在笔架上调头离去,推开冲上来给他打伞的随从,直扑风雨中去了。 在所有家主中,犬山家家主一直是最不坚持通过战争的方式解决问题的人。 但现在,他却选择了支持。 只因正如老人所言,家族最后的底线绝不容许触碰! 所有试图成为纯血龙类的人,都是他们的敌人! …… …… “稚生,你遇到了什么事吗?” 会议结束了,送走各家的家主后,老人在后屋找到了源稚生。 源稚生今天所展现的沉默与锋芒,让他惊喜而困惑。 他惊喜于源稚生的变化,只有真正的天照才能打开夜之食原的门,而要想成为真正的天照,必须要有所觉悟,背负起天照之命。 可他不知道源稚生的蜕变来自何处。 每个人的成长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必然需要经过一个演变,而他则早早为源稚生准备了相应的剧本,以推动源稚生走向既定的结局。 但他的剧本才刚刚开始,源稚生就展露出了惊人的决意,这让他有些惊讶,感觉局势似乎超出了掌控。 源稚生回头。 “老爹,风魔家主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的,都是真的,很抱歉,一直都没告诉你。” “无所谓。你告诉我的话,我以前也只会更烦恼。” “只是‘以前’?那么现在呢?” “我答应过你的,会陪你走到最后,你也要答应我,不要骗我。” “当然!我怎么会骗你?你就是下一代大家长!” “大家长?那么下一代大家长能临时动用些特权吗?” “当然可以,你想做什么?” “找一个叫藤原信之介的人,将他带到我的面前。” “藤原信之介?当然可以,可是你想做什么?” “我……要先确认一些东西。” “明白了,家族会尽快将这个人带到你的面前。” “麻烦了。” “你是下一代大家长,无需说这种话。” …… …… 会议所在的地方是一座非常古典的神社,经过细致的翻修,神社没有任何破落的感觉。 而唯独没有修的就是那座被烧焦的鸟居,还有就是朱红色的石壁,仍旧保持着当年的模样,甚至没雇人来清洗。 身穿红色巫女服的女孩独自站在窗前,面前是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屋檐滑落。 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悄然出现在她的身边。 她们并肩而立,一言不发。 直到绘梨衣终于注意到了女人的出现。 那一瞬间她的眼中亮起了光,那是看到好朋友的光。 一个孤独寂寞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一个好朋友的人,在看到朋友时,眼中真的会亮起璀璨到极致的光芒。 因为她的世界也出现了光。 绘梨衣歪着头,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女人没看她,模样清冷地站在窗前,下巴微抬,冷澈眸光望着雨水,每一分角度都经过了细致的调整,每一瞬间都足以成为入相的典范。 可惜绘梨衣不是摄像师,自然看不懂女人刻意保持的姿态。 女人不理她,她就拽着对方衣服拉个不停,极为罕见地耍着小性子。 终于,女人不耐烦了。 她不满地回头看她,轻拍掉绘梨衣拉着自己衣角的手。 “快了,急什么,再急能吃热豆腐吗?” 她的嗓音悦耳动听,宛如山中清泉飞溅,可她的语气却带着鲜明的讥讽, “哪有你这么倒贴的女孩,真是丢人。” 绘梨衣眼睛又是一亮,在这个女孩身上,眼睛似乎真的会闪闪发亮,就像是寥廓夜幕上的星辰。 女人皱了皱眉,又道:“你是哑巴吗?为什么不说话?我不是告诉过你,在我身边可以尽情说话吗?你是在看不起我吗?” 绘梨衣无辜地眨了眨眼,歪了歪头,一缕发丝垂落侧脸。 女人抬手为她拢起散乱的发丝,亲密地就像是十几年的闺蜜一样。 她抬手点在绘梨衣的眉心:“你啊,多长点心眼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 录像带 恺撒站在落地窗前,悠闲地喝着一杯冰镇琴酒。 现在是他们抵达日本的第二个晚上。 窗外依然下着雨,淅淅沥沥仿佛无始无终。 夜幕降临了东京,长街上霓虹灯从东往西依次亮起,雨幕下的东京蒙上了一层朦胧面纱,从素衣的运动女孩变成了诱惑的御姐,灯火酒绿在雨幕中晕成了一片。 这两天他们得到了来自日本分部的盛情款待。 早餐被直接送进了套房,然后他们参观了日本分部在东京的基地,得到了蛇岐八家大家长的亲自召见。 午餐被安排在米其林三星的法国餐厅。 晚餐则由本家厨师亲自上阵烹制顶级日式料理。 一整天下来行程排的满满当当,就像空降分部的钦差大臣,分部人员殷勤地讨好钦差大臣,希望大臣们回去面见皇上时能帮忙说些好话。 但恺撒却清楚,这一切都只是假象。 “你今天看上去有些怪怪的。” 楚子航从浴室走出来,坐到了窗边的沙发上。 “有这么明显吗?” 恺撒拎着一瓶酒,将自己摔进了楚子航对面的沙发,惬意地闭上眼。 “我了解你,所以对我来说很明显。”楚子航淡淡道,“中国有句古话,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恺撒沉默了片刻,低笑道:“还真是如此。好吧好吧,我问你,你觉得美作这个人怎么样?” “美……源稚生吗?”楚子航回忆了下这两天和源稚生的相处,“似乎是个雷厉风行的家伙。” 恺撒倒了杯酒,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你之前说的对,下海很危险。”恺撒眯眼道,“但最危险的不仅是海下,还有海上。” “你发现了什么?”楚子航问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但是下海的确很危险。” “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楚子航疑惑道。 恺撒摩挲着酒杯,沉默了片刻道:“海底还是要去的,虽然很危险,但不是死局,可我还是有些不爽。” “不爽?” “我以为美作会成为我们的朋友。”恺撒淡淡道,“可他却背叛了我们。” 楚子航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你知道‘尼伯龙根计划’吗?”恺撒忽然道,“这是一项血统强化计划,你也是候选人之一。” “我和路明非都是候选人,当然,现在的你和我们没法比,你已经落后了。” 他好心地安慰了下楚子航,拍拍他的肩膀,遗憾道, “没办法,谁让你拿不出合适的战绩呢?” 楚子航面无表情。 他知道这家伙指的是杀死龙王的战绩。 在学院内部,依旧认可“恺撒在三峡水坝杀死了青铜与火之王诺顿”这一战绩。 曾经的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觉得不愧是恺撒,他的骄傲不是没有原因的。 可自从意识到师弟的真实面目,再继而联想当时三峡水坝一战中师弟也在场…… 真相不言而喻。 不过这种话显然没法说出来。 所以他只能看着恺撒冲自己挤眉弄眼,状若遗憾实则洋洋得意。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我那个讨厌叔叔向我透露了这项计划的核心,这是一项提纯血统的计划。”恺撒压低嗓音,一字一顿道, “我指的提纯,是超出临界血限!” “那家伙跟我说这项计划最终将打造出混血君主,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我叔叔他从不信口开河,尤其在我面前,他说家族很爱我,家族确实很爱我,但家族却不爱……” 恺撒忽然顿住了,语气平淡而随意道,“说偏了,重归正题。这项计划在他们口中可以打造出混血君主,媲美龙王,甚至超越龙王!” “我知道你不信。”恺撒神色肃穆,“但我必须得说……” “我信。”楚子航打断了他。 恺撒:“……” 楚子航不按常理出牌的操作让他被狠狠噎了一下。 混蛋! 正常人会这么草率地随便相信这种事吗?! 还是从宿敌口中! 他讨厌这家伙果然不是没有理由的! 楚子航盘腿坐在恺撒对面,神态平静自若。 从混血种抵达君主的境界,甚至超越君主,这样的存在他已经见识到了。 奥丁就抵达了这个境界,而后窃夺了奥丁权柄的洛基也可以被视为这样的人。 两人都已超过了四大君主的层次。 而奥丁最初时所走的路,便是封神之路。 这是夏弥告诉他的,夏弥认为他的暴血就是封神之路的“雏形”之一。 对此楚子航持赞同意见。 因为爸爸在地下室墙壁上记载的资料中,就提到过——秘党狮心会精锐全军覆没,封神之路失败。 而暴血本就是狮心会所掌握的秘术! 他和夏弥之前讨论过翠玉录的真相,夏弥怀疑翠玉录记载的其实就是封神之路。 真正的封神之路到底是什么样的,夏弥也不知道。 这条道路一直被龙族长老会牢牢掌握在手中,视若禁脔。 不过诺恩斯也在他面前提到过“封神之路”。 她说他的爸爸就是因为得到了一份封神之路的“钥匙”,而被洛基盯上。 他没猜错的话,“钥匙”就是那个雨夜中箱子里的东西。 可惜那个箱子已经落入了洛基手中。 “家族从不会在这种事上说谎,所以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恺撒板着脸,纯当没听到楚子航刚才的话,继续道,“在我叔叔口中。混血君主代表的是复数言灵、血统优势媲美龙王,你知道复数言灵吗?” 楚子航道:“如果是龙王,他们可以支配所有低阶言灵。单纯复数言灵,还无法媲美真正的龙王。” 恺撒一怔:“你这么了解龙王?是校长告诉你的吗?” 楚子航颔首。 他不可能说其实是他找了个龙王女朋友。 “其实我也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恺撒低沉道,“我直面过诺顿,清楚龙王的含义,如果你血统不够,在这种生物面前你甚至不配直视他。人类真的能达到这种高度?” “但我叔叔当时的表现告诉我,他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我了解他,他爱我的血统,不会在这种事上对我说谎,如果他说这条路可以通往混血君主,那么就证明在他眼里,这条路是真的可行的。” 楚子航皱眉道:“他们哪来的底气,就因为‘尼伯龙根计划’?” “不知道,不过他当时说过,这是秘党长老会拥有的能力。” “秘党……长老会?!”楚子航神色一震。 “对,秘党长老会。”恺撒端着茶杯望着窗外,没注意到楚子航的异常,“校董会的前身,现任秘党领袖就是校长,其余校董成员都是长老会成员。” 楚子航心中惊疑不定。 是巧合吗? 也是,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如果我没猜错,恐怕和我的家族也有关系。”恺撒淡淡道,目光落在远方一掠而过的飞鸟的剪影。 “?” 楚子航没说话,但皱起的眉头表明了态度。 “我了解我的叔叔,他是那种什么都要争,好东西一定要握在手中的家伙,即使敌人是校长,他也会扑上去咬上两口。” 恺撒摊手道, “如果尼伯龙根计划真的能打造龙王级混血种,他不惜一切代价也会扑上去,瓜分其中一块。不需要多,只需要占据其中一块,不容错过的一块,那么大家就又回到了平等的起跑线,没有人能领跑。但这次他却没有动手,只是希望我去竞争这个名额。即使我主动放弃,他也没有出手。” 楚子航沉吟道:“你的意思是,他已经抢占了不容忽视的一块,所以不担心别人能抢在你的前面?” “对。” 恺撒心道和楚子航说话确实轻松不少,他总能察觉到你要表达的真实意图。 “他是这么和我描绘未来的,等埋葬了所有龙族,世界格局迎来改写,那是混血种的时代,加图索家族将立于世界之巅,而我将成为……皇帝!” 楚子航沉声道:“加图索家族想让你成为新时代的皇帝?” “既然想要成为皇帝,那必然要立于混血种的顶峰。”恺撒轻声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的家族……掌握着类似尼伯龙根计划的手段?”楚子航神色震动。 “猜测,猜测,都是猜测。”恺撒耸肩道,“放松点,我叔叔可从来没这么和我说过,我也只是猜测。”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我怀疑家族已经将这份力量用在我身上。” “你……为什么这么怀疑?” “因为我觉醒了第二个言灵。” “什么言灵?” “先知,就是那个奇兰拥有的,我这两天看到了很多未来的东西,有些东西已经验证过真实性了。”恺撒严肃道,“我知道你不信,但我昨天晚上就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一切。” “……难怪,我就觉得你今天怪怪的,尤其是晚餐的时候。”楚子航低语。 晚餐那位本部大厨亲自操刀。 可还没展示他高超的手艺,恺撒就表示不想看“生如夏花”,询问能不能上演一场“死如秋叶”,弄得本部大厨傻眼在当场。 后来楚子航才知道那位大厨本来准备做一道名为“生如夏花”的料理,试图把日式料理中最盛大最绚烂的一面呈献给他们。 可还没开始,就被恺撒喊停了。 谁也不知道恺撒是怎么预判的。 “你确定你觉醒的是先知?”楚子航问道。 “不知道,但能预知未来,基本也就先知了吧?”恺撒反问。 他当然清楚自己预知未来的梦和先知毫无关联,而是那夜出现的面纱女子。 但这种事没法像楚子航证明,他自己都怀疑那夜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他只能另外找个合理的借口搪塞过去,优先达到说服楚子航信他的目的。 “好吧,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看到了什么?” “很多,我们下了海,然后美作背叛了我们。” “我们在海下看到了什么?” “记不清了,这个梦没这么清晰,我只记得我们遭遇了九死一生的险境,但最后还是逃脱了。” “……那我们不该下海。” “是的。”恺撒挠挠头道,“我也觉得不该冒险,但我没看清海底到底有什么,此外我们也没拒绝下海执行任务的理由。” 楚子航陷入了沉思。 他在衡量他们是否该下海,他甚至不确定恺撒说的是真是假,但他清楚恺撒不会在这种场合撒谎,除非他脑子被门挤坏了。 师弟昨晚的电话承诺会…… “笃笃。” 恺撒和楚子航同时抬头望向门外。 有人敲响了大门。 “不是服务员,就一个人,应该是男性。” 凭借镰鼬,恺撒在瞬间大致确认了门外人的身份。 楚子航和他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起来,来到门口。 打开房门后,门外出乎意料地站着一位面生的年轻人。 年轻人微微鞠躬,将手中的档案袋递上:“这是我们老板让我转交给路君的,请二位查收。” “路君?你老板是谁?” 恺撒警惕问道,目光扫过房门外。 他们谁都没有贸然伸手去接这份档案袋。 因为本来应该守在门外的日本分部专员不见了去向。 这一幕让两人对面前人的身份怀疑了起来。 “我们老板说,如果路君不愿接的话,就让我再转告一句。”年轻人抬头,微笑道,“路君,期待我们的重逢。” 楚子航飞快拔刀,但还是慢了半拍,那年轻人将档案袋轻飘飘地扔了过来,只留下一句话,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里面是有关列宁号的资料,是老板送路君的礼物。” 楚子航笔直砍下的刀一滞,硬生生在半空横斩向了一侧。 恺撒伸出手牢牢抓住档案袋。 “应该是录像带。”恺撒只是摸了摸档案袋,就确认道。 他撕开封条,里面果然是一盒录像带。 “人直接跳窗跑了。”楚子航从走廊尽头返回,“这是老式的录像带,我们需要一台老式的录像机。” 说到这,他有些为难道:“这玩意儿只能去旧货市场淘淘看。” “不不不。”恺撒摆手道,“这里是最高规格的套房,什么都有,即使没有,酒店也会给你提供。” 第一百六十九章 第三名队友 他转身来到壁挂液晶屏前,拉开墙壁上的隐藏抽屉。 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影碟机,最里面就是一台蒙着灰尘的录像机。 “漂亮。”恺撒吹了声口哨,打开录像机的电源,把磁带推入。 楚子航检查完周边后,回到屋内,关好了房门。 “那人刚刚说这是送给路君的。”恺撒道。 “应该是路明非。”楚子航点头。 恺撒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说出来。 这几天和他梦里看到的唯一有出入的地方,就是涉及到路明非的事。 路明非本该和他们一起度过这几天,是他和楚子航间的润滑剂,没有他,他和楚子航的相处干巴的不行。 刺耳的电流音突然响起—— 录像机开始播放,屏幕上全是杂乱的雪花点,隐约有声音,是男人说俄语的声音。 他们俩都不懂俄语,不禁面面相觑。 楚子航掏出手机,连上诺玛,开启诺玛的同步有声翻译功能。 屏幕上忽然出现了一张军人的面孔,苏联式的军服,头上是一顶熊皮帽子。 他对着镜头端详自己,身后还有三五个军人站在镜头前,都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背景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他们显然是在一艘巨大的船上,背景中随处可见苏联红军的红五星徽记。 屏幕右下方显示拍摄的时间是—— 1991年12月28日。 恺撒低声道:“苏联海军,北方舰队。” 在看到这群苏联军人的胸徽时,他第一时间联想到了来自学院的那份档案。 列宁号隶属于苏联海军的北方舰队! 这是一支精锐部队,本该驻守在北冰洋海域。 “这不是北冰洋。”楚子航说,“在北半球的冬季,海面上看不到一片浮冰。” 影像继续播放。 前面似乎是一段舰船生活的记录,水兵的身影在镜头前来来往往。 他们喝酒、打牌、钓鱼、聚集在一起骂娘,哈哈大笑,作为背景存在的海面上偶尔有鱼类跃在半空。 “这是日本海!”恺撒忽然说,“那条跃出海面的蓝鳍金枪鱼是日本特有的品种。” 楚子航幽幽道:“1991年末,一艘苏联海军的舰船不该出现在日本海域,你想到了什么?” “只能是列宁号,在接近日本临海的地方沉没了……” “对!”楚子航突然按下了暂停键,然后放大画面。 视频中拍下的船舱壁上,红五星下油漆着红色的标示, “№Ленина,列宁号” 世界上最早的核动力破冰船。 而在学院的档案上,它早在二十年前沉没在日本海沟深处。 而无论日本还是俄罗斯都未曾公开宣布过它的失踪。 这样一艘庞然大物悄无声息地接近日本本土,却又在距离海岸线只有不到一百海里的海域消失。 只是想想,都让恺撒和楚子航不寒而栗。 “你还记得今天白天,那位大家长向我们透露的信息吗?” 趁着前期都是些日常生活,没有什么重要信息,恺撒和楚子航分析起来。 白天的时候,那位蛇岐八家的大家长,向他们详细介绍了列宁号的情况。 “当然。” “这艘船的沉没时间是1992年的1月4日,它的身上安装着最先进的等离子隐身屏障,当时日本自卫队的雷达扫描不到它。它唯一一次暴露痕迹,就是沉没之前,它向日本海岸自卫队发出了SOS信号。” “海难求救信号,这是在船只遭遇重大危险时候才会发出的信号,通常是指可能沉船。”恺撒说,“但一艘苏联功勋军舰向日本海岸自卫队发送这个信号,就像是美国航空母舰忽然出现中国近海对中国海军呼救那样奇幻。” “没错,所以当时海岸自卫队的军官们都吓傻了,他们无法理解这艘苏联海军的核动力巨舰为什么忽然出现在海岸线附近,他们甚至以为这是苏联海军以海难为借口准备入侵日本本土,所以他们第一时间不是派出舰艇去救援,而是去检查他们的陆基对舰导弹是不是能正常工作。” “所以直到列宁号的求救信号消失,也没有舰船赶过去。” “当夜有一股神秘的巨潮袭击了附近的海岸,规模大约是一场小型海啸。” “直到第二天中午,日本自卫队的救援船才姗姗来迟,赶到事发地点。” “可那里的海面非常平静,没有漏油也没有残骸,完全看不出曾经有巨舰在这里沉没。” “等这件事被上报给海军大臣,海军大臣和北方舰队的指挥官电话沟通后,北方舰队否认曾经派出任何舰船接近日本海域,这件事就作为神秘事件不了了之了。” “没有人知道列宁号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沉船的,但是……” “但是只要我们往下看,就会明白这艘巨轮到底为何神秘沉没。” 楚子航最后接过了话题,结束了这段对话。 与此同时。 屏幕上一片黑暗,画质极差,莫名其妙的线条一闪即逝。 如果摄像的人是想拍部鬼片,那么他无疑大获成功。 这样的画面让人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感觉到强烈的不安。 好似有人站在背后,贴着你的脖子吹着冷气,不禁毛骨悚然。 画外音突然响起。 是粗重的男声。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最后的幸存者,我离开电报室之前伊万还在发求救信号……但是没用的……现在什么都没用了……我们不该带魔鬼上船。我们做的事让神抛弃我们了。” 这显然是摄像师。 他提着摄像机行走在一条幽暗的通道里。 步伐蹒跚,喘着粗气。 听着他的声音便可以想像他的肾上腺素水平快要爆表了, 他在极度的恐惧中,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什么样的东西能把一个意志坚韧不拔的军人推入这样的地步? “其他人都死了,这是北方舰队上尉瓦连京最后的遗言。” 男人继续说着, “我就是瓦连京上尉,我看着我身边的人一个个变成魔鬼。晚一点变成魔鬼的人被其他魔鬼吃掉,魔鬼在底舱里狂笑,我听见了他的笑声,他嘲笑一切活着的东西。” “首先被魔鬼上身的是亚历山大,他是我们的厨师,他那么英俊讨女人喜欢,可他给大家上莱的时候端来了空的餐车,忽然把餐刀插进大副的胸口,说这就是今天的晚餐。” 男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们抓住了亚历山大,但他力大无穷,我们控制不了他,船长命令枪毙他。” 男人回溯着几天来船上可怖的经历,“之后我们做尸检的时候,发现他的心脏外长满了鳞片……” “是龙化!”楚子航沉声道。 他对这种现象再熟悉不过了,二度爆血就会推动他的身体产生龙化现象。 录像带中的声音仍在继续。 “船长说这是传染病,亚历山大是染上了怪病所以发疯了,我们每个人都要去浴室做全身消毒。” “但是就在做消毒的时候,我们发现伊凡少校的腹部长出了另外一双手……好像婴儿的胳膊一样。” “我们枪毙了伊凡少校。之后我们枪毙了一个又一个出现异样的人,但是没有用,枪毙整船人都没有用,这条船被诅咒了,神也抛弃了我们,因为我们搭载了魔鬼。” “见鬼,什么情况会让整船的人都产生这样剧烈的龙化?”楚子航瞳孔微缩道。 “这不能被称为‘龙化’,而是血统污染。”恺撒快速道,“我在某个档案里看到过,龙化指的是血统浓度达到一定的比例,产生进化,获得龙族的外貌。而血统污染则是普通人接触到了龙血。对于普通人而言,接触龙血如同接触毒药,产生的是‘劣化’的混血种。” 这时一只长满鳞片的手在镜头前挥过,握着一只军用手电筒。 “摄像师本人也被污染了!”恺撒沉声说。 那显然是瓦连京上尉自己的手误入了镜头。 “这里是地狱。” 瓦连京上尉的声音就像是风箱呼呼地响着,他竟然在笑, “我在地狱给大家留下最后的影像资料。” “魔鬼的力量从底舱里往上蔓延,黑暗把所有人都吞没,金属变成了活的东西,装甲表面生出血脉一样的纹路,你摸着那些纹路,能摸到魔鬼的脉搏。” 瓦连京上尉栽倒在通道深处。 手电摔在镜头前,可他仍在低声诉说, “魔鬼命令我们每个人都互相撕咬,只有咬死其他人,最后的胜者才拥有侍奉魔鬼的资格,然后活下去。” 他狰狞可怖的面孔忽然暴露在镜头前。 空洞洞的眼瞳中闪烁着暗金色的光,牙齿上满是血迹,他狂笑着。 “哈哈哈哈,对的!是我咬死了伊万!我在电报室里咬死了伊万,他不能发求救信号!因为这艘船上的人都要死!” 楚子航和恺撒同时一震。 在此之前他们一直以为这是最后幸存者留下的资料,可事实证明,他们错了,这是一个魔鬼自证的证言书! 这位上尉说得对,这艘巨舰已经化作了地狱,而地狱里是不应该存在幸存者的。 包括他本人! “我心里知道我即将死去,因为真正的魔鬼不会让任何人活下去,他只是跟我们开玩笑。” 瓦连京上尉把摄像机对准了黑暗通道的另一侧, “听,现在他来了……” 通道尽头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嘶嘶嘶嘶,好像是一千一万条蛇缠绕在一起互相摩擦。 一秒、两秒、三秒…… 脚步声越来越近! 直至近在咫尺! 就在那东西即将出现在镜头中的时候屏幕黑了下去, 瓦连京上尉最后留下的声音是笑声。 黑暗中他一直在笑,笑声痛苦得好像千万毒蛇在他的身体中钻入钻出。 最终无声无息,归于沉寂。 录像至此结束。 屋内两人沉默了许久,没有一个人率先开口,似乎都在回味刚才的影像。 “我没记错的话,按照蛇岐八家和学院本部的推测,那艘破冰船里存放的应该是一个还没孵化的卵。” 恺撒语气莫名道。 楚子航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恺撒指着屏幕上定格的画面破口大骂道:“这特么是还没孵化?还没孵化就能污染一整艘船的人,等孵化了是污染整个日本吗?” 楚子航思索了一番道:“按装备部的说法,他们用声呐探索海下极渊,用特定频率的声波扫描海渊深处。最终得到的结果不是沉船,而是一个心跳信号。海渊深处有个生物,一个巨大的生物,它的心跳很强,而且越来越强。” “他们当时说的可是胚胎。”恺撒脸黑道。 “应该没错,如果已经孵化了,它这些年没有理由一直停留在海渊深处。”楚子航分析。 “我记得我们的任务是去给这玩意送去一枚邮包炸弹。”恺撒忽然道。 “对。”楚子航点头,“如果胡乱往海沟里扔核弹,有可能导致大陆架滑坡,整座日本都会被波及,还有海啸和核污染等不可控的后遗症。所以装备部的意思是,我们需要用精准爆破的方式清除胚胎。” “很好。”恺撒点头,“我突然想起了,碍于路明非不在场,我们需要向学院发出申请,增加一名临时队友,我觉得美作就很不错,你觉得呢?” 楚子航一愣,迟疑道:“源稚生是日本执行部分部的负责人,不大可能和我们一起下去。”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恺撒非常乐观道,“只要我们勇于尝试!” 楚子航沉默了下,点头表示赞同。 按照恺撒的意思,源稚生会在最后关头背叛他们,虽然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但想来如果能把他绑在身边随时监控,情况会好转很多。 而且源稚生是源家家主,是蛇岐八家的少主,他的地位很高,有他在,蛇岐八家也不会乱来。 他确实是临时队友的最佳人选。 …… …… “太棒了!”酒德麻衣心花怒放道,“这个任务请务必交给我!我早就想和荒木哲郎老师和大河内一楼老师聊聊理想了!” “见鬼,你有这么喜欢动漫吗?”薯片妞一愣,没想到去见几位动漫制作人让这家伙这么兴奋。 酒德麻衣眯眼道:“你不懂,那几部动漫给我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创伤。” “喂喂,你确定是想去见他们,而不是想刀他们?” “这两者冲突吗?”酒德麻衣反问。 第一百七十章 他看到的未来 “你买的什么东西?” 楚子航看到恺撒手中拎着的玩意不由愣在那。 那是一个大胸美少女手办,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叫朝比奈实玖瑠,路明非和夏弥都曾表示过对这个动漫人物的喜爱。 “这叫手办,你看,还可以换衣服。”恺撒饶有兴致地脱下朝比奈实玖瑠的衣服,给她换上了另一套女仆装。 除了这个手办,他还把配套服饰包圆了,上到JK、女服务生,下到兔女郎和青蛙……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买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难道不该是路明非买的吗? 楚子航忍住了最后一句话。 “这当然不是给我自己买的,是给路明非带的礼物。” 恺撒耸了耸肩, “我看过中国周先生的自传,作为一名伟大的外交家和领导人,他能清楚地记得见过一面的人的各种信息,再次见面的时候就会问候他们,令他们深感荣耀。他甚至会为被自己坐车弄脏衣服的清洁人员买衬衣。这是领导者的哲学,关注下属的细节。” “嗯……”恺撒又想了想,道,“在我看到的未来里,路明非排了半天队就为了这个玩意。” 楚子航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这家伙先前雇了一辆厢式货车,然后走进漆器店翻了翻产品目录说这每样三件请给我打包好,然后他雇的厢式货车就开过来了,接着走进京都银器店说银茶具三十套开始装车吧,接着走进“七宝烧”的店…… 因为他答应了要为学生会的每个成员带一份礼物。 这种做法很恺撒,那么再为路明非捎上一份可以换衣服的手办,也很合情合理。 在楚子航心里,恺撒是天生的领导者,你随便翻《圣经》找段话他都能说得慷慨激昂。 有时候他其实挺佩服恺撒的,无论何时何地都有目标,很少畏惧也从不气馁,永远是一群人中最斗志昂扬的那个。 人是能选择自己怎样活着的,恺撒就是那种要求自己像英雄那样活着的男人。 不是因为他出生于加图索家,而是源自他自身的意志。 恺撒放下手办,扭头看向窗外。 黑色的雷克萨斯轿车在东京街头经过,一夜雨后,东京的空气清新,微微透着海藻般的气味。 新闻说这是太平洋来的暖湿气流正控制着日本全境的气候,最近会有连续的雨天。 其实恺撒自己也觉得有些复杂,但他不知道这玩意怎么解释。 他曾经没把路明非当回事,只有楚子航才是他的宿敌。 即使从上个学期开始路明非有了巨大转变,他也只是将路明非从“路人甲”升级为“第二个楚子航”,或者“继任者”。 毕竟路明非也算是学生会的,是自己人。 作为一名合格的领袖,当你麾下出现了一个优秀到能和你比肩的人时,你该满心欢喜,将他定义为接班人,而不是心怀猜忌,觉得他会威胁你的地位,想法设法将他除掉。 而他一向自诩卓越的领袖,跨越了“合格”与“优秀”层次。 可这回真的是为了拉拢人心,才排了十几分钟只为帮路明非抢到这款限量手办吗? 恺撒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出神,瞳孔中映出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在梦中,他和楚子航、路明非共同经历了生死,从深海下八公里的地方活着逃到了海面上。 男人一同经历了生死那就是生死之交。 严格来说,恺撒没什么朋友,学生会都是他爱护的部下,部下和朋友是两码事,更别说生死之交。 就像他之前其实怎么看楚子航怎么不顺眼,但做了那场梦,看到他俩在深海下八公里下地方一同坦然面对生死,他忽然觉得这家伙其实也还不赖,不愧是自己挑中的对手。 如果梦里发生的都是真的…… 等他毕业后,出于这段友谊,自己说不定真的会推举路明非成为下一代学生会会长吧? 恺撒在心里想着。 “这是个被规则约束的国家,整个国家都是一部复杂的机器,每个人都是这部机器上的零件,被规则约束着高速运转。这样的生活想起来也真可怕。”楚子航轻声说,“你是不是也在想这个?” 恺撒一愣。 啥玩意? 他没在想这玩意,他在琢磨自己到底该怎么看待路明非。 是当做学生会会长的继任者,还是生死患难的朋友? 尤其是后者。 毕竟那些画面终究只发生在梦里,他需要好好斟酌下。 “我读过本尼迪克特的《菊与刀》,书上花费了很多篇幅讲述日本人心中的‘大义’。” 恺撒的语气带着轻微的感慨,似乎在赞同着楚子航的说法, “如果你也读过,就会明白这个国家从古至今都活在某些人制定的规则下。掌权者用名为‘大义’的规则约束人心,将少数人的需求推上了整个国家的最高准则。可这世上从来不存在超乎个体的大义,所有的大义,不过是假大义之名,行一己之私欲。真是悲哀啊。” 恺撒终究是那个恺撒。 “嗯,这本书我也看过。”楚子航点头道,“不过这本书是一个美国人写的,作者对于日本人心中大义的解读只停留在普通人层面。” “哦?” “日本人的大义分为两种,聪明人和普通人。普通人眼中的大义是‘死’的,大义就是大义,违背了大义就是违背了最高准则,只要与大义为敌,哪怕是亲人,也要为此付出代价。而在聪明人眼里,忠君爱国是大义,领兵起义也是大义。” “守规矩的人,和定规矩的人?” “对。有些人直到死都活在别人制定的规则下,而有些人则自己给自己制定规则。” 恺撒点头,说起来真有意思,他居然有一天会和曾经的宿敌并排坐在车后座讨论日本的大义。 车停下了。 穿黑色西装的女孩拉开车门,双手贴着裤线深鞠躬,她漆黑的长发扎成了剑道少女那样的高马尾。 “欢迎本部专员莅临日本分部。” 站在车门外迎接的是源稚生的助理矢吹樱,他们已经见过数次面了。 恺撒钻出车来,仰望那座黑色的摩天大楼。 这座铁黑色玻璃幕墙包裹的大厦在这附近显得非常突兀,如同一块黑色的铁碑,暗示着入住其中的机构有着何等的实力。 他们昨天已经造访过了,充分见识了日本黑道的运行流程。 今天再次到访,是去研究所见见能把他们送进海底八千米的“神器”。 其中昨天就该来的,但是路明非还没到。 那家伙和学校汇报抵达日本的时间是今天,所以日本分部这边建议计划延后一天。 可昨晚路明非一通电话打到执行部施耐德教授那诉苦诉累,说狗日的日本海关查的真严,他准备绕道从边境游到东京,抵达时间暂定…… 对此,施耐德教授很无语。 可当他通过视频通话确认路明非真的已经抵达日本海域的边界,而且这家伙换上了全套游泳装备正准备下水时…… 他更无语了。 恺撒和楚子航很乐意等路明非,但是任务等不了。 谁也不知道海底胚胎什么时候就会孵化,越晚下潜,执行任务的专员就越危险。 所以他们决定不等路明非。 而这个时候恺撒联合楚子航向学院本部发出了申请。 恺撒声情并茂地表示在短短一天的相处中,他们和日本分部的美作,不,是和日本分部的源稚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他们认为源稚生能力出众,性情稳重,且作战经验丰富,又是本地人,实在是临时队友的不二人选。 因此他们申请将源稚生调入小队,暂时取代“掉线”的路明非。 学院本部在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后,通过了这项申请,并将相关指示迅速转达到了日本分部。 …… …… “稚生,这太危险了,你是家族的少主,不能冒这种风险。” 老人端坐在源稚生面前,沉声说道。 源稚生面色平静,似乎早已做好了准备。 “我知道很危险,但本部都能派出最优秀的三人下潜,日本分部没有理由屈之人下。而且我们暂时也没有对抗本部的理由,除非您选择现在就背叛本部。” 老人语塞。 蛇岐八家确实做好了背叛本部的决定,但不能是现在,至少不能是今天。 源稚生安慰道:“这个任务其实很简单,只需定位深海下的胚胎,按下硫磺炸弹的发射钮,然后上浮就可以了。” 老人摇头道:“这是针对本部专员的说法,你我很清楚,深海下的神葬所藏着未知与危险,我们改装了潜艇的核动力舱,它一旦爆炸威力会超过百万吨级,下潜的人会和整个神葬所一起陪葬!” 源稚生沉默了很久,低声道:“我知道。” “是的,你知道,但你还是准备这么做。”老人顿了顿,深深的看向他,“你甚至已经让研究所的人针对核动力舱进行了二次改良,降低了它爆炸的威力,是什么促使你这么去做,稚生?” “我……不想有人再死去了。楚子航说他的言灵是君焰,理论上他能通过这个言灵在海底制造巨量蒸汽,使潜艇快速上浮,他就是第二个引擎。这样的话,存活率就不是原先的百分之一,而是高达百分之九十。”源稚生轻声道,“另外,我也想去亲眼看看祖先们犯下的错误,埋葬的城市。” 说起来本部的家伙真是可笑,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言灵告诉别人。 源稚生心中想着。 老人凝视了他许久,轻声道:“太理想化了。有些事必须有人牺牲,如果你选择降低核爆威力,那么尸守群的存活率也会上升,到时候死伤的就是我们自己人!” “我们有绘梨衣!”源稚生沉声道,“让绘梨衣出手吧!” 老人沉默许久,幽幽:“我们确实准备让绘梨衣出手,但绘梨衣出手会将尸守群与一切都毁去,包括上潜中的你们。” “不,只需要我们比尸守群先上浮到海面就行了。”源稚生似乎早就想好了,“君焰提速,再加上安全锁回收,我们的上浮速度只会比尸守群快!” “……稚生,告诉我其他的理由。”老人闭上了眼睛。 “还有很多。”源稚生平静道,“比如藤原信之介是加图索家族的人,蛇岐八家虽然强大,但还没能力干涉到日本外,也没能力与秘党中最强的加图索家族叫板,所以家族其实没法将他带到我的面前。而恺撒是加图索家族的继承人,我会与他达成约定。”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见这个叫藤原信之介的男人?”老人疑惑。 源稚生没有给出理由,继续说道:“另外,只有恺撒和楚子航并不保险,而下潜的人员必须是血统级别足够的混血种,没有人比我更合适。这是足以决定家族命运的任务,我说过,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老爹你实现梦想。” “稚生……我在你眼中看到了决意,可我不知道该为此感到高兴还是悲伤。” “老爹,我会支持你,所以也请你支持我的决定。” …… …… 十分钟后。 源稚生独坐在办公室内,等着恺撒与楚子航的到来。 他掏出烟盒,准备给自己点根烟,却摸出了一支铝管装的雪茄。 这是前夜初次见面时,恺撒拍在他手里的。 他望着铝管装雪茄发了会呆,重新塞入口袋,点了一根七星。 巨大的落地窗外,雨后的天空澈然如洗,干净的十分爽利。 视角再低一点,放眼望去尽是如林的高楼大厦,在这些大厦中,东京天空树独树一帜,宛如这座城市的标杆。 源稚生抽着烟想着。 十年前这座城市是什么样的? 百年前呢? 千年?万年?十万年? 时光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苍劲的痕迹,却远不及人类几十年,几年的改造。 以前目光所及的平房早已变迁,拔地而起无数高楼,远方的地势也改变成了记不得的模样,人类甚至在大海上建造起了人工岛。 可天空依然是那个天空,大地依然是那个大地。 世界从未变过。 改变的从来都只有人类本身。 源稚生吐出最后一口烟雾,将烟头碾灭在烟灰缸中。 他从衣架上取下黑色风衣,披上,眼中的茫然被坚毅取代。 在最近那诡异的梦里,他看到了,也只看到了三个人的未来。 或者说。 死前之景。 樱。 夜叉。 乌鸦……也许该称他为下一任日本执行部部长佐伯龙治。 在谁也不知道的未来中,他身边最亲密的三个人都依次永远离开了这座冰冷的世界。 真是…… 不甘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大家长,不好啦,上杉小姐又离家出走了 十分钟后。 大厦三楼的和风茶室内。 榻榻米的地面,细格子的木质屏风,小桌上摆着小原流的插花,墙壁上挂着菱川师宣的版画,龟文堂的手造铁壶中,水正微微沸腾。 茶桌两端对坐着源稚生和恺撒、楚子航二人组。 恺撒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在这个得天独厚的位置上,看向落地窗外,能将大半个涩谷区都尽收眼底。 他挑眉道:“藤原信之介?这不是个日本人的名字吗?蛇岐八家身为日本混血种的领袖,还需要加图索家族帮忙找一个日本人?” 源稚生道:“并非日本境内所有混血种都与家族有关,只有流淌着相同的血,才是家族的一员,而藤原信之介不是。另外,他确实是加图索家族的人。” “好吧,我不在意这些。”恺撒耸肩,“按你的意思,我把他叫到你面前,你就陪我们一起下海?” “对。”源稚生颔首,语气坚定如磐石。 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了一眼,“那么时间呢?我不可能今天就把人给你喊过来。” “我只需要你今天以加图索家族继承人的身份征召他来日本,剩下的,就无需你操心了。”源稚生语气平缓道。 “OK!”恺撒一口同意,要多痛快有多痛快。 他一向对家族不感冒,热衷于挑战叔叔弗罗斯特的底线,但从来不反感家族的资源。 至少在金钱这方面他挥霍的很开心,只恨加图索家族实力太过雄浑,自己败家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赚钱的速度。 加图索家族究竟有多少钱? 这是他叔叔,代家主弗罗斯特也没弄清的事情。 源稚生这边,被这份爽快弄的有些沉默。 “有件事要事先声明,以免事后双方不愉快。”源稚生稳稳端起一杯清茶,“你的人来了日本,不见得会有好结局。” “他做了错事吗?” “不容原谅的事。” “那就没问题了。” 恺撒懒洋洋地斜靠着墙壁,端起茶杯,隔空敬了敬。 一旁的楚子航问道:“我们什么时候下海?” “时间紧迫,赶不到明天了,就今晚。”源稚生放下茶杯,缓缓说道,“要一起去检查下深潜器吗?” 恺撒起身,豪迈挥手:“不用了,有美作你盯着就行了,我不相信装备部还不相信美作你吗?你可是要和我们一起下海的啊!” 源稚生有些无言。 这家伙展现出的压根不是那种“我愿意将信任给予陌生人,甚至是我的敌人”的那种豪迈。 而是“大家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活”的无赖。 这家伙……似乎和家族得到的资料有些出入。 资料上说,这是个骄傲到中二,喜欢扮演领袖的豪门贵公子。 …… 从源氏重工离开后,恺撒拉着楚子航飞快返回了酒店。 一进屋,恺撒就追问道:“你联系上芬格尔没?他怎么说?” “他说会给予我们技术支持。” “技术支持?”恺撒疑惑。 “一个演算方程式,从胚胎的心跳数据中归纳出的方程式,用以计算龙类孵化程度。下潜过程中一旦计算结果超过75%,就立刻上浮,那是孵化的警戒线。” 楚子航解释道。 恺撒挑眉道:“那家伙还有这本事?看来以前还真是小觑他了。不过这方程式没什么用。” 面对楚子航疑惑的目光,恺撒挠了挠头:“你跳过伞吗?跳伞最刺激的就是开伞前的阶段,自由落体运动,风击打在你脸上,姿势不对的话你还会在空中不停翻滚,就像风车一样。” “没有,以后有机会会尝试。”楚子航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在我看到的未来片段里,我们翻滚着从海底2100米滚到了7900米的深海区。”恺撒耸耸肩。 “……听上去很不妙,什么原因造成的?”楚子航沉默片刻。 “深潜器出了点问题。”恺撒神色轻松,摆摆手示意只是小问题。 “……刚才源稚生有邀请我们去检查深潜器?”楚子航试探道。 “对。”恺撒点头。 “你拒绝了。”楚子航面无表情。 “Yes!”恺撒得意洋洋。 “你脑子被昨天生鱼片的芥末冲坏了吗?”楚子航毫不客气。 “可是我们没事啊!” 恺撒振振有词, “这么刺激的环节如果不经历一次,那太可惜了!我跳过伞,在空中翻滚过,但我从没在深海下几千米的地方体验翻滚下落!” “嗨,朋友,你们中国有句古话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有些事一旦错过这辈子就再也遇不到了。而且重点是我们完好无损!” 说到最后,恺撒竖起大拇指,试图向楚子航证明他们可以做到的。 楚子航无视了这个蠢货,转身掏出手机,拨通了给源稚生的电话。 他绕了个弯希望日本分部这边能再对深潜器进行全面的检查。 听到电话那边源稚生承诺他将亲自进行全面修检,恺撒面露遗憾。 他意兴阑珊地转身来到窗前,看向外面城市的一角。 那是东京的新宿区,最负盛名的红灯区。 恺撒倚靠着窗户,碧蓝的瞳孔有些失神。 也许该找个时间去新宿区的某个玩具店看看。 他突然感到了疲倦,想趁现在空闲的时候睡一觉,说不定能在梦里看到更久远的未来。 他现在也有些分不清这份交易究竟是馈赠,还是诅咒了。 …… …… 巨大的影音室里,整面墙都是投影,蓝色幽光照亮了男人的脸。 芬格尔舒舒服服的躺在座位上,右手一罐可乐,左手拿着大桶爆米花,俨然是在私人电影院看好莱坞最新大片的惬意。 屏幕上是糙点严重的画面,摩尼亚赫号上深潜准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小伙子们看起来很有干劲嘛!” 芬格尔把一粒爆米花弹进嘴里,咧嘴,笑容粗糙得像是岩石。 巨大的落地窗朝东望去,东京天空独树一帜地树立在矮林中,像是白色的巨人。 投影光束落在芬格尔背后。 光束中仿佛漂浮的少女轻轻把双肘支撑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下巴顶着他的脑门。 这种漫不经心的亲近不含任何刻意的成分,是相处很久的人之间才会有的。 “我们那时候可要比他们精英很多哦,满心觉得自己要潜下去拯救世界,又严肃又专业。你说我们怎么没有想到下潜前拍张照片留念呢?这样我就能留下你们最后的样子了。” 芬格尔轻声说着。 少女不说话,只是动作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 “别这样,别用动作回答我,跟我说话。”芬格尔低声说,“我知道这时候你会摸我的头……但我感觉不到。如果连你的声音都听不到了,我还怎么确认你在这?” “我一直都在。”少女轻声说,“以后也会在。” 芬格尔扭头看着她,无声笑笑:“当然,毕竟那家伙答应了我们,不是吗?不过你真的能确定他做得到吗?” “我也不知道。但他是校长的秘密武器。” “是啊,校长的秘密武器……”芬格尔沉默了会,幽幽道,“原来在所有人中,率先和魔鬼做交易的人是校长。” “意外吗?” “不,也算情理之中。”芬格尔轻叹着,自嘲道,“毕竟那老家伙心里只剩下仇恨了,这方面他可是我的前辈啊!” “Eva,帮我调出格陵兰冰海深处的心跳信号,我要随月份变化的数据。” “明白。”随着话音,投影屏幕上的监控录像被一张以时间为横轴的复杂图表取代了。 男人伸手在光束中虚按。 不同月份不同日期的心跳信号随之浮现。 “把目前日本海沟的心跳信号调出来做对比。”男人又说。 立刻又有一张新的图表出现在屏幕上。 男人把两个心跳信号拉到一个坐标轴内,仔细比较,沉吟良久。 “对比两个心跳信号,格陵兰冰海中的那个龙类胚胎要比日本海沟中的胚胎要成熟。”Eva说,“前者就像人类十个月的胎儿,后者则只有五个月。” “当年在格陵兰,我们也认为那个龙类不会孵化,甚至有推算结果说,下潜时恰好遭遇龙类孵化的可能性只有0.016%。但0.016%的可能性,一旦发生了,就是100%的结果!” 男人喝着可乐,同时手指在光束中飞快地写画。 他写画的痕迹被捕捉下来显示在屏幕右下角的记事本上,那是常人无法看懂的复杂算式和数据。 他在铺展开这个庞大算式的同时,嘴里低声念叨着心算结果。 这家伙甚至没有去借助Eva强大的计算能力。 他相信自己更胜过Eva! 又或许…… 只是男人不愿求助于自家媳妇的小小傲娇? “把我演算的结果存储到施耐德的本地硬盘上,一旦计算结果超过75%,必须立刻上浮。那是警戒线,说明胚胎开始孵化了。等达到100%的时候,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最终,芬格尔把演算草稿拉到屏幕正中间。 “明白。你很担心他们,你觉得他们会出事?” 芬格尔又扔了一颗爆米花进嘴,伸手点了点投影上把长刀挂在了潜水服腰带上的楚子航。 “坦白说,我不是很担心。虽然某个家伙不在场,但是楚子航在里面。那家伙花费了这么多心力打造了一场卡塞尔爱情故事,不可能戏刚拍完就将主演弃如敝履。” Eva坐在他身边,微笑道:“路明非吗?他已经快抵达日本了吧。” “哦?到哪了?”芬格尔一愣,“这家伙不会真的是从外海游过来的吧?” “不知道,从他离开台湾后,我就失去了他的行踪。” “连你都无法锁定他?” “是的。” “那就不用担心了,你都锁定不了他,日本海关就更没这本事了。”芬格尔拍手叫好,“哦哦,我们演员要开始了!” …… …… “呜鸣”的长呜声压过了海浪的涛声。 六座“须弥座”同时亮起黄灯。 这些黄灯旋转着扫过周围的海面,天空中的直升机、海面上来来往往的水警船、还有远处负责警戒的林组渔船都闪动灯光。 “下潜小组已经进入迪里雅斯特号,检测工作已经完成,深潜器状态良好,海水情况稳定。本部已经下令开启龙渊计划,你就位之后深潜器就可以入水了。” 樱和夜叉来到乌鸦身边。 因为源稚生将与本部专员一同下海,所以现场指挥权被他转移给了乌鸦。 本来家族有更好的人选,但源稚生力排众议,将掌握自己生死的权力尽数交到了乌鸦手中。 “喂喂,你们说老大是不是疯了?”乌鸦擦了擦额头的汗,只觉压力前所未有的山一般的大。 一个小时前从老大那得知这个消息时,他嘴巴张的差点能吞下一个苹果,直到现在都是懵逼的。 “可能老大觉得人生太无趣,所以才决定和他们一起下海,然后将指挥权交到了你手上。” 夜叉沉思良久,给出了这个答案。 樱毫不留情地一击手刀砸在了夜叉脑门上。 “不会说话别说话!”乌鸦也大怒地瞪了这家伙一眼。 夜叉这才意识到玩笑开错了场合,闷声缩起了脖子。 乌鸦接过樱递过来的耳机戴上,沉声道:“现场指挥官佐伯龙治就位,恺撒小组,少主,你们准备好了么?” “太慢了,佐……佐啥来着?”恺撒声音迟疑。 “佐伯龙治!”源稚生没好气的声音响起。 “哦哦!佐伯龙治指挥官,你太慢了,我们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等人上。结束了这个任务,我们还能去东京宵夜,快快快。” 耳机中传来恺撒催促的声音。 乌鸦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时间是夜晚10点15分,坐标为东经122度56分北纬35度33分,龙渊计划开启,我是现场指挥官佐伯龙治,我下令释放迪里雅斯特号。” “请三位务必平安归来!” 须弥座底部大量白色的气泡涌出, 底部的潜水坞开启,负载了重物的迪里雅斯特号坠向黑色的大海! 工作人员潜入海中,把安全索挂在迪里雅斯特号顶部的安全挂钩上。 安全索的另一端和须弥座顶部的轮盘相连。 长达12公里的安全索,加上装备部特制的回收系统,以及楚子航作为第二引擎,根据研究所的计算他们能在10分钟内把深潜器从极渊底部回收到海面上。 乌鸦摘下一侧耳机,拨通了电话,恭敬道:“禀报大家长,深潜器已经入水,请让绘梨衣小姐准备好,80分钟后少主就会到达神葬所!” “辛苦了。绘梨衣已经做好了准备,她剑锋所指,一切东西都只有被斩杀的命。” …… 放下电话,橘政宗走出了屋子,向着绘梨衣的房间走去。 “绘梨衣,准备好了吗?别玩了,要出发了。”他清了清嗓子。 可等了许久,屋内都没有反应。 橘政宗皱了皱眉,又敲了敲门,还是没反应,他便伸手抓向门把手。 “大家长!不,不好了!”慌乱的脚步声和呼喊从身后传来。 橘政宗眉宇不由一凝,能在这里工作的都是精英,稳重是第一前提,是什么情况让家族的精英陷入了这样的惶恐? “大家长!上杉家主又离家出走了!” 橘政宗瞳孔一缩,他猛地拉开房门。 屋内空荡荡、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 …… 麻生真举着书包遮在头顶,小跑在路上。 她的伞放在图书馆门口被人偷走了,没了伞的她,只能冒着雨跑到地铁站。 说来最近真是霉运连连,难不成这是上次中大奖后的反扑? 奶奶说过人的运气是守恒的,所以不必耿耿于怀于一时的倒霉,你今天受的苦终有一天会偿还回来。 说起来,那位阴阳师先生的占卜真的超准哎! 他说自己会在学业上很顺利,果然没多久她就接到了一封来自国外大学的邀请函,虽然她压根没报过那所学校,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 可她通过校方确认了这所大学的真实性,老师也很惊讶她能被这所学校看中。 不仅如此,奶奶还中了大奖,奖金是五千万日元,足够支付她大学四年的学费还绰绰有余! 真的就如阴阳师先生说的一样福星高照呢! 想到这,真的脚步不由轻快起来。 即使不小心被路面上凹凸不平地砖下的积水溅的满身泥水,她也只是笑了笑,继续往前奔跑,就像奔跑在人生的道路上一样。 人生啊,只是想想就充满了希望呢! 在路过墨田区的时候,真向往日间灯火通明的建筑望去。 那是东京如今最高的建筑——天空树。 平日里东京天空树会亮起各色灯光,明亮的像是通天彻地的柱子,可在雨天为了减少雷击的风险它通常都会关灯。 今夜的天空树便是黑漆漆的。 这样的狂风暴雨之夜大家都各自回家了,也没什么行人了。 可当头顶的闪电一掠而过,轰隆隆的雷声在天空中滚过。 真偶然一瞥间,看到了一个站在天空树下的身影。 她的脚步不由放缓了。 那是个女生,穿着红白色的巫女服,看上去有些奇怪。 这年头没有人会穿着巫女服上街吧? 可巫女制服穿在这个女孩身上就像便服一样自然,她好像是穿这身衣服长大的,随随便便就可以穿着这身衣服出门逛街。 雨云密布的天空与灰暗的大地间,只有她穿着巫女服盈盈而立的背影。 她似乎在等待什么。 天地间大雨滂沱。 女孩伫立在那。 就好像要接住头顶下沉的天空。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东京爱情故事(三) 时间倒退一个小时。 白浪扑打在沿岸的礁石上,黑礁的缝隙间满是细腻的白沫,山顶的佛寺佛钟轰鸣。 路明非成功抵达日本。 他说过今晚会让师兄在床边看到自己,那就一定会做到。 “好家伙,你是真有钱啊!” 路明非抬手遮在额头,高崖之巅矗立着黑色的高墙,落樱从高墙里飞出,飘向黑色的大海。 他站在下面眺望着黑石官邸,语气中不乏艳羡。 “凑合凑合,全靠员工自觉干活。”身边头号狗腿谦逊地连连摆手,满脸“我的功劳不值一提,全靠大家努力为我干活”的万恶资本家嘴脸。 “听樱井明说里面这幢豪宅还自带温泉?”路明非搓了搓手,满脸期待,“我还赶得及体验下日式温泉,驱驱体内寒意吗?” “赶不及了。”头号狗腿遗憾道,“你师兄他们已经下海了,你甚至都没机会在你师兄熟睡的时候悄无声息钻上床,侧躺在旁边含情脉脉地等着他睡醒第一眼看到你了了。” “已经下海了?不是明晚吗?”路明非瞪眼道,“还有你描绘的画面怎么显得我是个变态?” “学院怕再拖下去会出现意外。”路鸣泽摊手道,“早催你快点了,你非得磨蹭半天。” “不是,他们都下海了,那我也不用火急火燎地赶去东京了,为什么你说赶不及?”路明非忽然问道。 路鸣泽微笑道:“哥哥,你猜猜看你的专属武士们现在去了哪。” 路明非这才想起来,按理说樱井明几人本该在他抵达时就蹿出来,拿着准备好的毛巾饮料热烈欢迎路大哥的降临。 他左右张望,沙滩周围别说人影,连只螃蟹都没有。 “别看了,他们现在已经到了高天原上方,准备收拾学院和蛇岐八家惹下的烂摊子。”路鸣泽耸肩。 “你说的是从海底逃出来的尸守群?”路明非愣着。 在原来的时间线中,有大批尸守从高天原逃出,最终被绘梨衣统统镇杀在这片海域。 镇杀这个词放在这里很合适,那个女孩掌握的权柄真的就如神罚降世,镇杀一切不洁之臣。 有绘梨衣在,何需樱井明几个人? 想到这里,路明非不禁神色骤变,追问道:“绘梨衣那边出了什么事?!” 重启至今,他最怕的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引动不在意料之内的变化。 “小事儿,也就离家出走了。” “……去了哪?” “最新消息,她就站在了东京天空树,那个傻女孩不仅没带伞,还不知道找个避雨的地方,就一直站在雨里。” “……她以前离家出走从没超出过那个十字路口。” “从未离家的孩子确实如此,可在你的干涉下,你亲爱的大舅哥已经带着她去了很多地方,这座城市对她而言不再陌生。当她去过远方,蛇岐八家就再也限制不了她了。源氏重工的那座牢笼与其说是束缚她的,不如说是在保护其他人,那可阻挡不了一个能与次代种比肩的混血种的脚步。” “有没有其他人的介入?”路明非一字一顿道,他的瞳孔中仿佛流淌着熔岩,似乎下一秒就会暴怒而起。 “暂时没发现其他人的介入。”路鸣泽挠了挠头。 “蛇岐八家都是瞎子吗?!如果没有其他人的介入,她怎么可能凭空消失这么久还没人发现?!” 路明非压抑不住地怒吼,体表不受控地传来鳞片扣合的声响,雨水落在他身上,顷刻间就化作蒸汽。 这一刻他流露出的气息威严而森然,恍如王座上醒来的暴怒之君。 路鸣泽沉默了一会,“确实存在问题,但目前连蛇岐八家都没搞清楚,我们的消息渠道也是有限的。” 路明非深深吸气,吐出灼热滚烫的气息:“你为什么让樱井明去高天原?” 路鸣泽歪头。 “你不应该让他们去绘梨衣身边吗?”路明非每个字都如金铁般坚硬冰冷,“就算尸守群成功突破蛇岐八家的防守,那又如何?” “哥哥,你失态啦。”路鸣泽轻声道。 风雨中他们对视了很久,直到路明非仰头望向夜空,缓缓吐出一口气,这口气在夜幕下泛着铁青色。 “送我去东京。”他轻声道。 “不用你说也已经准备好啦!”路鸣泽打了个响指,直升飞机的声音由远而近,他笑道,“安啦安啦,我的好女孩已经守在了上杉家主的附近了。” 路明非背对着他,黑色的浪潮望不到边际,远方是天与海的交界线。 刺眼的光柱和巨大的风声从天而降,黑影笼罩了路明非和路鸣泽,一架黑色的直升机悬停在空中,钢铁旋翼切开泼天的大雨。 黑色的直升机缓缓下降到他们头顶,狂风吹得沙滩向外扩散。 “为什么要故意刺激我?” “想看看你的态度嘛。” “我的态度?” “嗯,譬如世界和你的女孩究竟谁更重要。” “不是很早就告诉你了吗,世界存在的前提是你们都安好地待在我的身边。如果你们不在了,那这世界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哦哦哦!收到!哥哥一路走好,不过这回上杉家主真的会跟你跑吗?” “……我也不知道。” 路明非忍不住苦笑。 这次变故打破了他的计划,他也不确定在缺少深海下的那次拥抱后,再加上源稚生已经带着她去了很多地方的前提下,那个傻傻的女孩是否还会跟着自己离家出走。 “安啦,我倒觉得那个女孩还是会跟着你一起跑的。” 路鸣泽站在下方,冲坐上直升飞机的路明非挥手。 “什么意思?”路明非低下头。 “相爱的人啊,就一定会在一起的!”下方的男孩震声喊道。 路明非莫名觉得这句话耳熟。 半天才想起来,这是他在重回此世的第一天对陈雯雯说的话。 随着直升飞机发动机的轰鸣,载着路明非去往那个女孩的身边 崖角下浪潮声依旧。 路鸣泽没有离开。 他仍旧站在原地,脸上的神色渐渐敛去。 最终面无表情。 “我终于知道,哥哥为什么会说,是我让他去找你完成交易的了。” 他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与某人交谈,语气淡漠。 而在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 也许刚才她就在场,但已然踏上重返王座之路的路明非,却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气息。 女人立在那,遮住面庞的轻纱没有遮住她扬起的眉宇,她的嗓音清冷如今夜的月光。 “为什么不问清楚?” “不需要。不问我也知道答案,没有人比我更懂我的哥哥。” “可他真的算你哥哥吗?”女人唇瓣轻启。 路鸣泽缓缓回头,笑容不含丝毫温度:“女人,别装的很懂我们啊,你永远无法理解我们。” “理解你们?”女人歪头想了想,“人类可比龙族复杂多了,在人类面前,龙族单纯的就像个孩子。” “所以呢,你想表达你连人类都能理解,更何况是龙族?”路鸣泽叹了口气,“可你所谓的理解难道就是拙劣的模仿吗?想真正理解一个族群,只有成为这个族群的一部分完全融入其中,而你……” 他目光怜悯地看向女人:“真的被允许这样做吗?别玩火啊女人,踏过了禁忌,所谓的神也会从神座上跌落凡间,再不复荣光。” …… …… 直升飞机飞掠过山崖之巅的黑石官邸,向着东京进发。 今夜暴雨依旧,路明非坐在飞机上,默默地眺望着远方,脸上无喜无悲。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这架飞机距离东京越来越近,路明非心底也有种仓惶在在疯狂滋生。 他曾以为他们的相见会是喜悦填满胸腔,可随着自己距离那个女孩越来越近,他才发现恰恰相反。 他开始忧虑于绘梨衣见到自己的第一眼是否会满目冰寒,就像看陌生人一样。 他曾认为这座世界阻止不了一个重生者的步伐,可此刻间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女孩冷漠的明眸。 他已经改变了师兄的命运,并且手握至强的暴力,可那个女孩看陌生人的冷漠目光,却能轻易将他打回原形。 路明非缓缓抬起手按照心口,感受着那颗跳动的愈发激烈的心脏,默然无言。 一个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滋生的问题,最终还是无可回避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于那个女孩而言…… 这一世的自己真的还可以成为她的“唯一”吗? 直升机的旋翼切断了雨幕,他们正式进入了东京城。 雨幕下的东京依然被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招牌占据了大片的视野,车流在高架路上摇曳着流光,高楼大厦里仍是灯火通明。 璀璨的灯火涌进了路明非的眼中。 他看着脚下灯火辉煌的城市,想着无论下多大的暴雨,这座城市依然沿着自己的轨迹而行,不会因为一场两场暴雨就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 远处突然响起烟花爆炸的声音,五颜六色的花火此起彼伏绽放在夜空,照亮了这个寂寥雨夜。 谁会在这个冰冷雨夜点燃烟花热烈庆祝? 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声,如流水般无声无息地将路明非拉入了回忆。 铭刻在记忆中的—— 是那十万零三百二十响的樱花爆竹。 飞雪般的樱红色爆竹花中,他的视线慢慢模糊。 恍惚间。 他好像回到了那个狂风暴雨的冰冷雨夜,他驾驶着那辆兰博基尼,奔驰在多摩川的山中,要赴迟到的约会,去救那个爱他的女孩。 可他没有赶上。 记忆如潮水,那一幅幅刻苦铭心的画面将他再度淹没。 他又被往事追赶上了。 仿佛狂奔的野马群踏过脑海,坚硬的铁蹄在脑神经上踩踏出巨大的疼痛。 路明非轻靠着机舱的玻璃窗,身心疲惫。 他的目光忽然被一只白鸟吸引,在被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声笼罩的东京城中,一只白鸟惶急地飞过夜空,落在一栋大厦的天台上紧张地四顾,胸口剧烈地起伏。 它掠过水晶般的楼宇,玻璃幕墙上映出它惶急的身影,密集的雨幕将它砸向地面,而它使劲鼓动翅膀飞向高处。 路明非盯着那只白鸥许久,伸出手决定帮它一把,可刚伸出的手却定格在了半空。 仅仅是一个转角。 那只错飞进城市的白鸥,又遇到了一只体型较小的白鸥,它们发出惊喜的鸟鸣,彼此环绕,似乎在互相给予对方勇气,振翅飞向高空,结伴离开了这座不属于它们的城市。 路明非呆呆地望着它们离去的身影。 他忽然收获莫大勇气。 不远处恍如通天塔一样的建筑突然亮起的灯光,照亮了黑暗机舱内他的侧脸。 他低头,循着灯光的来源望去,断电的东京天空树在这个雨夜中亮了起来。 如同灯塔般为他们指引方向。 他敛去了一切杂念,心湖重归止水般的平静。 “就到这里吧。” 他轻声说道,握住旁边插着的黑伞,打开机舱门,迎着漫天雨水一跃而下。 街面上雨水浩荡奔流,他踩着积水,一步一步向着天空树前进。 原来事到临头时就不会再有犹豫,有的只是死寂般的决然。 …… …… 麻生真躲在一旁的电话亭里,隔着玻璃窗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女孩。 天空树突然亮了起来,璀璨的灯光照亮了女孩的身影。 真心里犹豫着,心想这个女孩是在等什么人吗?还是说她无处可去?自己要不要上前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奶奶说过,每个人都会有落难的时候,帮助别人就是在帮助未来的自己。 真下定了决心,准备去问问那个女孩,如果是自己误会了,那自己也能放心回家了。 可她刚冲出电话亭,就看到那个女孩身边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是个男人,手中似乎握着一把伞,可这样的暴雨下他却没有撑开伞,而是淋着雨来到了那个女孩身边。 真呆呆地看着雨幕下的两道身影,想着女孩等待的就是他吗? 为什么有人会明明手中有伞,却选择淋雨前行呢? 她看着那个淋雨的女孩。 似乎得到了答案。 …… …… 雨幕中的东京如蒙了一层雨做的轻纱,妖娆与瑰丽不减半分。 绘梨衣站在突然亮起的天空树脚下,睫毛上沾满水珠,挺秀的鼻子上也挂着水珠,清澈的瞳孔中倒映着天空树。 斑斓灯火涌进她的眼瞳,美的惊心动魄,却又始终有种不惹尘埃的澄澈。 一如这个女孩纤尘不染的内心世界。 也正是这份澄澈,才能倒映出这世间千百般流转不定的灯火。 黑伞遮挡住了女孩的视线,也遮住了漫天而下的雨丝。 绘梨衣呆呆地转头,看着身边和上次一样被雨水淋湿的狼狈身影。 可这一次他没有低头。 他的目光直视着面前的女孩,将路上买的热咖啡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下意识接过热咖啡,咖啡的热度沿着铝罐从她的手心处蔓延开来,握在手中暖暖的。 他们彼此对视,目光交错。 仿佛经过了瞬息而又无限拉长的时间。 远方绽放的烟火依旧恢弘壮丽,烟火爆竹声淹没了雨声与这座城市。 近处的天空树在雨中散发的朦胧灯光,投落下两道相近咫尺,站在同一柄伞下的身影。 女孩清泓般澈然的眼瞳,忽然有如还未到来的夏天般明丽。 这一刻仿佛有夏日的惊雷声传来。 某人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因为那双能倒映世间一切的眼瞳中没有凛冬般,能将他彻底打回原形的陌生与漠然。 绘梨衣看着面前熟悉而陌生的男人,从怀中取出了藏好的,却因为时间太久还是被雨水浸湿了的照片。 郑重递到了他的面前。 路明非怔然接过照片,照片上正是身边的地标性建筑,东京天空树,还有一只似是误入镜头,指向天空树的手。 好像在说——我们将在这里相见! 可他没有寄过这张照片给绘梨衣,是路鸣泽搞的鬼? 难怪那混蛋在自己上飞机前如此信誓旦旦! 路明非翻转过照片,照片背面用日文写着几个字。 他能辨认出是绘梨衣的字迹,大致意思是“想去这里”。 黑伞下,绘梨衣双手捧着热咖啡,深深鞠躬,似乎在说接下来就拜托了。 路明非连忙也回以鞠躬。 只听砰的一声,一大一小两颗头在伞下撞在了一起。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东京天空树 酒德麻衣藏身在距离天空树几百米的老楼顶上,披着一件雨披,端着AS50重型狙击步枪。 今晚她负责狙击所有试图靠近上杉家主的人。 不过看眼下的情况已经没开枪的必要了,因为那位家主的守护神到了。 她现在单纯把瞄准镜当望远镜用,从红外线瞄准镜里,她能清楚地看见路明非和绘梨衣撞头的瞬间。 看着瞄准镜头下捂着头的两人,酒德麻衣叹了口气,忍不住嘟囔道: “感情还是两个笨小孩的爱情啊……” “你难不成在期待霸道总裁宠溺小娇妻的剧本?” 耳机中传来苏恩曦咯咯笑的声音。 “这样才对吧?”酒德麻衣吐槽,“如果是以前的路明非也就算了,可他不是觉醒了吗?” “再觉醒他在那个女孩面前也还是那个手足无措的普通男孩。”苏恩曦懒洋洋道,“就像耶梦加得在楚子航面前一样。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 “……薯片,你对爱情的了解竟然如此透彻。”酒德麻衣沉吟。 “那是当然!老娘可是遍览数百部日本爱情番剧,上到电影电视剧,下到动画漫画,人送外号小情圣!”苏恩曦神采飞扬。 “理论经验这么丰富,为什么你到现在都没男朋友?” “老娘分分钟千万美金上下,天天挣钱养你们这群败家子,哪来时间谈恋爱!你知道今晚临时包下天空树就花了多少钱吗?”苏恩曦大怒。 “哦哦,辛苦了辛苦了!说起来为什么是小情圣?”酒德麻衣果断转移话题。 “哪敢和老板争头名。”苏恩曦严肃道。 “啊咧啊咧?老板是大情圣?”酒德麻衣突然产生了浓郁的好奇。 “你不知道老板有个微博号吗?他还是一位情感博主呢,抽空就在上面发些心灵鸡汤,安抚下受了情伤的可怜小姑娘,以此展示他的博爱。” “他这么闲吗?” 酒德麻衣震惊了,“靠,老娘扛着双刀踩着三英寸高跟鞋走南闯北累得腿都要断了,他居然在微博上做善事,安慰失恋小女生,然后一举俘获对方芳心?” “淡定淡定。”苏恩曦连忙出声安慰,“老板那种人你不是不知道,与其说是安慰小姑娘,不如说他是在通过那些小女生来了解人类的感情。”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酒德麻衣低声道,“你说老板真的懂爱情吗?” “这是什么问题?”薯片妞一愣,“那家伙顶多和我一样是理论学家吧?” “不,我的意思是,老板也会爱上一个人吗?”酒德麻衣幽幽道,“你能想象老板在喜欢的女生面前,和路明非一样吗?” “……老板那种人,真的很难想象他喜欢上一个人的模样啊。”薯片妞啧啧道,“以他的风格而言,如果看上了什么东西,或者是人,大概率是挑起对方下巴,说‘女人,你成功挑起了我的兴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东西了’。” 她刻意压低嗓音,营造低沉浑厚的嗓音,说到最后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你才是最期待看到霸道总裁小娇妻剧本的家伙吧?” 酒德麻衣简直无力吐槽。 但她之所以感到无力不是因为薯片的脱线,而是因为她觉得薯片模仿的真是太到位了,简直活灵活现。 她脑海中甚至已经浮现出了老板挑起皇女的下巴,口吻轻佻而霸道地说着的画面…… “薯片,你有没有觉得老板和路明非很像?” 短暂沉默后,酒德麻衣重新拾起被薯片妞带偏的话题。 “啊?你觉得老板和路明非很像吗?”苏恩曦惊讶道。 她没有面对面见过路明非,虽然麻衣说路明非已然觉醒,但在她的印象中,路明非还是那个衰小孩,可能确实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但她显然无法将路明非和老板联系在一起。 “你还没见过他吧?”酒德麻衣想了想,“等你见过他你就知道了,虽然还是一样满口白烂话,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了,拍卖行那次我真的觉得坐在那的就是老板。” 苏恩曦愣道:“这么高的评价吗?” “不是评价……”酒德麻衣苦笑道,“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什么?” “你说老板和路明非到底是什么关系?” “额……你想说什么?” “我以前觉得老板对路明非的信任简直莫名其妙,即使路明非真的和青铜与火一样贵为龙王却失去了记忆,可谁能担保他下一秒会不会就迎来觉醒?这种双刃剑你敢用吗?”酒德麻衣反问。 “我没记错的话,老板似乎巴不得路明非觉醒。”苏恩曦小声道。 “对!如果你希望手中的武器变得更锋利,那么必然是以你能掌控的情况为前提,再强的武器如果握不住,那什么用都没有,反而会割伤自己。” “你的意思是即使路明非觉醒了,老板也有信心控制路明非?” “不……我的意思是,也许路明非和老板的关系根本不是我们所想的‘武器’和‘主人’。”酒德麻衣幽幽道,“他们的关系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更亲密无间。” 电话那头的咀嚼声停了。 薯片妞惊呼一声窝草。 “你刚才说觉得路明非和老板很像,你怀疑他俩是父子关系?!” “……” 酒德麻衣沉默了,叹气道:“你这话最好别让他们俩听见。我怀疑的是,他们俩可能是兄弟。” “兄弟?那谁是兄长?”苏恩曦略显心虚地清了清嗓子。 “我不知道。”酒德麻衣顿了顿,“但如果路明非才是兄长,那我们就不该说路明非和老板很像,而应该是……” “老板和路明非很像!” “我懂,就像说你和你老子真像,但不可能说你和你儿子真像。”苏恩曦直点头,“所以你丫的到底想说什么?” 酒德麻衣沉默片刻,轻声道: “你还没联想到吗?能屠杀龙王的双生子,必然是君主中的君主!” “这样的存在……真的会爱上一个人类吗?” …… …… 黑伞下。 两个家伙捂着头起身,四目交错。 这个雨夜冰冷凝结的空气似乎一下子融化解冻了。 绘梨衣伸手拉了拉路明非的衣角,抬起另一只手指向灯光通明的天空树。 路明非转头看向今夜灯火通明的天空树,心想如果没猜错的话,今夜的天空树只为他们俩开放。 他回头看向绘梨衣,女孩从头到脚都被雨水淋透了,红白巫女服浸满了水贴在身上,可她的眼中却仍然跳动着期待的微光。 他清楚她的心思,清楚这个女孩在期待什么。 厚重的巫女服浸满水贴在身上绝不舒适,可和心心念念的天空树比起来,这都只是小问题。 虽然某个便宜大舅哥已经带着绘梨衣去了很多地方,但这之中绝不包含天空树这种人群密集的地方。 作为东京地标性建筑的东京天空树,是世界上最高的电波塔,号称站在最上层的展望台上就能看到最漂亮的东京。 因为它是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所以无论绘梨衣站在哪里,去了什么地方,只要一抬头,她都能看见这座象征着“外面世界”的高塔。 就像站在高墙内向往着墙外大海的孩子,每天都能隔着墙听到墙外澎湃的海浪声,却受限于那堵难以跨越的高墙,永远无法真正见到大海的景色。 她知道大海就在那里。 知道向往的世界就藏在墙外。 但她永远无法真正触碰。 除非有人牵着她的手,引领她绕过高墙,去亲眼见证墙外的世界到底有多瑰丽。 “其实现在应该带你去洗个热水澡换套衣服的,但是……”路明非顿了下,咧嘴笑道,“既然都到了门口,没有不进去的理由吧?” 当他说出“但是”前时,女孩的瞳孔不可避免地黯淡了瞬间,却随着峰回路转而重回明亮。 她认真点头,主动伸手牵住了路明非的衣角,乖巧地就像小猫一样。 路明非忽然有些恍惚。 绘梨衣是不是……与他之间过于熟稔了? 相较于上一世,他们间缺少了海底的拥抱,可她却依然表现出了比之上一世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信任。 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一样…… 是路鸣泽那家伙搞的鬼吗? 东京天空树一共有两个展台,路明非带着绘梨衣从第一层的天望观景台乘坐电梯来到了第二层的天望回廊。 管形玻璃结构的回廊相连,一走出电梯,绘梨衣就有些忍不住地扑到玻璃窗前,却还是忍住了,牵着路明非的衣角亦步亦趋。 路明非将伞放在地上,拉着她的手来到了窗前。 绘梨衣这才松开他的衣角,双手轻轻撑着玻璃窗,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脚下的城市。 这当是她从未见过的风景。 灯火通明的城市如画卷般在下面徐徐铺开,她的瞳孔被数百万灯火照亮。 夜色下富士山的轮廓在远方若隐若现、起伏不定,在雨幕与东京夜景的衬托下愈发妖娆。 路明非缓缓退后半步,看着女孩的侧脸。 他默不作声地打开手机,给路鸣泽发了条短信——“我知道你在盯着,让你的人把暖气打开。” 三秒后,路鸣泽的回复到了。 “遵命老大!” 几秒后,回廊内的暖气被打开。 绘梨衣忽然转过头,抓过路明非的手,伸出手指在他的手心里写字。 “美しい。” 路明非一呆,这个词在日语里的意思就是“美丽”,绘梨衣在说这座城市很美。 写完之后,绘梨衣就继续眺望雨中的城市,她突然指着远处晕成一团的巨大广告牌,然后晃了晃手中的咖啡给路明非看,一脸惊喜。 广告牌上打着的就是她手中的咖啡广告。 这咖啡是路明非赶来时在路边顺手买的。 绘梨衣小心地拉开拉环,双手捧着咖啡,小口小口地喝,白色的蒸气在她的鼻尖前弥漫。 路明非望着女孩的侧颜,心神恍惚。 眼前这一幕与他们当初逃出源氏重工,站在天台上望着远方城市的场景何其相似。 唯一不同的。 是当初的绘梨衣站在天台上遥望远处金色的“天空树”。 而现在她却站在天空树上俯瞰脚下灯火万家的东京都。 今晚的夜空满天无星,黑云压城,可东京都的辉煌灯火却恰似那璀璨星河。 路明非顺着绘梨衣的目光望向远方,抬手指向这座城市第二高的高塔。 “那里是东京塔,在天空树还没建造起来前,它才是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位于港区,周围环境不错,下次我带你去。” “那里是浅草寺,里面可以求签,就是签不太准,不过我们可以反过来看,抽到下下签就是上上签。还会有路边摊的画家抢着给我们画画,唔,东京路边的画家都很有为艺术献身的精神,免费作画,免费邮寄到家。” “那个方向有个迪士尼公园,周末人很多,要排很长时间队,不过没事,有人会帮我们打通贵宾通道。” “那里是新宿区,东京最著名的商业区,新宿区有一家叫高天原的牛郎店,店长是个很精神的光头佬,有机会我想带你去见见他,听他聊聊他的花道……” …… …… 路明非一一指向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那里无一不是最著名的景点。 他每指向一处,都会做一个简略的介绍,而后自嘲般轻笑着补上一句,例如具有艺术献身精神的画家,又或是迪士尼贵宾通道。 这些安排都是路鸣泽的把戏。 他曾经因为这些对路鸣泽发怒,觉得自己就像是楚门世界里的男主角,周围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是事先精心安排的结果,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围观的小丑,在你用尽最大努力的时候,却在别人眼里只是一场秀。 他讨厌这种感觉,也为此感到恐惧。 因为这让他认不清自己。 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遇到路鸣泽?路鸣泽到底想从他这得到什么? 上一世的他被无数这样的问题包围,从未冲出重围。 可当一切尘埃落定,他又觉得这些问题根本不重要,与某个女孩比起来,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否有一天,你会觉得即使天塌下来,也比不上她的笑容来的重要。 所以现在的他由衷地为此感到庆幸。 能将最好的一切带给自己喜欢的人,这是何等的幸事? 路明非说的很认真,语速不疾不徐,直至指向最后一处景点。 那里是东京都的中心。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绘梨衣回过身,歪着头望向他,他才嗓音嘶哑道: “那里是明治神宫,里面大的像是一座公园,有日本最大的鸟居。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的最后一程放在明治神宫。” 第一百七十四章 地狱之门 从天空树顶层下来时,绘梨衣依旧拉着他的衣角。 路明非怜惜地看着她被雨水浸湿的衣服,心想着得快点带她找个地方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才行。 虽然以混血种的体质不至于就这么感冒,可这样冰冷的天气,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绝不会舒服。 他们走出天空树的大门,一辆重型摩托端端正正地摆放在面前。 那种狂野的气息近乎扑面而来。 路明非一怔,这种安排好的感觉……还真是熟悉啊。 他左右四望,却没找到任何身影,忽然无声而笑。 这一次,他完全不抵触这样的安排,反而觉得有些意外之喜。 火红色的重型摩托上还放着一件雨衣。 路明非跨上摩托,伸手将绘梨衣拉上了后座,将雨衣套在了女孩身上。嘱咐女孩坐稳。 绘梨衣套上雨衣,眼中跳动着惊喜的光彩,显然她从没坐上过这样狂野而危险的交通工具。 感受着腰间环绕的温热的小手,路明非抓住头盔的手一滞,旋即默不作声地将头盔往旁边一丢,意气风发的拧动把手,火红色重型摩托的引擎发出暴雷般的轰鸣声。 这一刻。 路明非发自内心地感激上一世教会他开摩托车的那位不知名仁兄,以及担任学生会会长的那段经历。 暴雨击打在他的脸上,生疼而冰冷,可他却满腔欣喜,因为他的后座坐着他喜欢的女孩,而他即将带着喜欢的女孩开始一场期待已久的旅程,旅程的终点会是举行盛大婚礼的明治神宫。 伴随着尖利刺耳的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白色尾气中,火红色的车影锋锐如刀锋,劈开了今夜的暴风雨! 他们划破了雨幕,沿着街道冲锋,溅起高高的积水,如幻影般疾驰在这座沉浸在暴雨中的城市。 路明非湿透的黑发被逆来的狂风吹起,恍如猎猎战旗。 他昂首挺胸,瞳孔中燃烧着炙热如火的光芒! 每个男人都会梦想有这样的一天对不对? 那一天你骑着真男人才有资格驾驭的重型摩托,狂暴的引擎声中,女孩坐在你的身后紧紧抱着你的腰,这一刻世间再无一物能挡在你的面前! 你带着你的女孩冲破暴风雨,从此所向披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天地无忌。 …… …… 白色的游艇在涨潮中起伏。 樱井明走上了甲板,站在船首眺望夜色下的静谧大海。 “真是安静啊。”他轻声道,“原来夜色下的大海是这样的。” “美吗?”穿着白裙的女孩站在他身边,抬手撩起被风吹乱的秀发,嫣然笑道。 “嗯。”樱井明点头,感慨道,“我们都是住在山里的孩子,明明这座国家是座岛国,可我们却几乎没怎么见过大海。” “今天你不仅有机会见个够,还有机会体验下海战。”真子眯眼笑道,递上手机。 樱井明接过手机,手机已经接通了一则通话。 他无奈看了眼真子,这则通话显然在女孩来到自己身边前就接通了,可她却直到现在才递给自己。 真子眨了眨眼。 “小明同学,准备好了吗?”手机中传来熟悉的含笑声。 “是的,大人!”樱井明肃穆而低沉道,“我们随时可以出战!” “很好,很有精神。拿到我送你们的礼物了吗?” “大人指的是……”樱井明看向握在手中的一针药剂。 手指粗的空气针,针管中是血红色的制剂。 “那是血清,注入你的体内后你就能提前体验完美【八岐】的威力,猜猜看这份血清是用谁的血提炼的?” 樱井明心中窒息般一顿,他深深吸气,低声道:“难道是大人……” “恭喜你答错了!那么,祝各位武运昌隆。” 樱井明苦笑着放下手机,心中无奈,这位编辑先生有时候真的让人猜不透。 他重新平复心境,回头重重挥手。 早已准备好的同伴们露出兴奋而狰狞的笑容。 他们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为此不停在梦中的奇诡世界中磨砺,只为这一日到来时不会让大人失望。 而如今。 这一天终于到了。 小艇带着一道白色的水痕驶向海平面尽头有光的地方。 那里灯火透明仿佛海中的宫殿浮起,六座须弥座发出巨大的轰响。 …… …… “报告深度。”耳机中传来佐伯龙治的声音。 “深度200米,一切正常,氧气存量95%,能见度为零。”恺撒懒洋洋地回复。 “好,继续下潜,请牢记操作规程,每下潜100米就悬浮1分钟,让深潜器完全适应了压力再继续下潜,不要操之过急。” 乌鸦严格按照操作手册朗读, “每下潜10米就向我报告一次深度,每100米检查全部仪表,向我做一次大报告,得到我的同意后再继续下潜。” 恺撒撇撇嘴,从潜水服口袋里取出一根铝管包装的雪茄。 潜水器里条件简陋,他也因陋就简,直接把雪茄头咬掉,用丁烷打火机点燃。 他吐出一口雪茄的烟雾,又从口袋中取出一根递给源稚生,挑眉道:“来一根?” 源稚生皱眉看着他的一系列操作,心道这家伙还真是个纨绔子弟,执行重要的海下任务还带着雪茄? 他本来是要拒绝的,但恺撒的语气和挑眉的动作让他心中一突,就像是被挑衅了一样,仿佛只要你拒绝,就意味着你输给了这个二百五。 他沉默地接过雪茄,蜘蛛切出鞘一寸,砍掉了雪茄头,又接过了恺撒的打火机。 “哦……怪不得你们都要带刀。”恺撒看着他用古刀砍掉雪茄头,目露艳羡。 源稚生动作一僵。 为什么在这家伙口中,自己带刀好像就是为了抽雪茄?! 恺撒嘴里叼着雪茄,双手在操作台上快速移动,调解各个阀门和每条管道的压力值,重新让深潜器稳定下来。 三个人里只有他熟悉这台深潜器,这家伙拿着操作手册研究了几个小时,摇身一变成了富有经验的船长。 从外观上看这艘深潜器是足有15米长的庞然大物,但供人活动的水密舱只有一间小电梯大。 据恺撒说水箱阀门和氧气设备占据了很大的空间。 就是这个小小的水密舱还密布着各种阀门和仪表。 三张铝合金安全带的座椅几乎是背靠着背,坐进椅子里之后他们就像被固定在某种刑架上,挪动一下手脚都不容易,不小心就会碰到那些漆成红色贴着“危险”警告牌的阀门。 而就是这种情况,源稚生和楚子航还分别带了一把刀。 当然这不值得大惊小怪,唯一令恺撒感到奇怪的,是楚子航没有带家传的那把村雨,而是另一把。 这家伙本来是准备带双刀的,但看完水密舱后,无奈只能二选一。 “楚子航,现在再释放100公升的气体,我们再下潜100米。”恺撒说。 操作深潜器下沉的阀门在楚子航手里,每次楚子航放出多少气体,就会有多少海水涌进来,深潜器就会下沉。 而协调整艘深潜器的复杂工作则在恺撒手中。 作为竞争对手,两个人的合作算得上默契。 至于源稚生则被分派了原本属于路明非的工作。 楚子航释放了更多的压缩空气,深潜器沉向更深的海水中。 他们耳边充斥着机械运转和气流呼啸的声音。 虽然深潜器运转的杂音很大,但心跳声和彼此的呼吸声却显得格外清晰。 “你们知道吗?人类虽然已经开启了航空时代,踏上了探索星辰大海的道路,但实际上人类对地球所触及的所有范围不足0.2%。” 楚子航低声道。 水密舱的气氛有些凝滞,他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改善下这该死的气氛。 “什么?”恺撒夹着雪茄的手一抖,愣声道,“我们不都已经登录月球了吗?” “如果你有认真上地球物理学课,你就会知道地球分为地壳地幔地核三个部分,人类目前的所有活动都止步在地壳上。”源稚生淡淡接过话题。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 _0._c_o_m 恺撒和楚子航顿时用奇异的目光看向他。 地壳地幔地核这个知识点换任何一个高中生都知道,但源稚生提到了地球物理学课,这门课的难度堪称地狱级。 源稚生用睥睨的眼神冷冷扫视他们:“我是你们的学长,我读的是进修班,只用了一年就完成了大学四年的课程。不像你们中的某些人,年年挂科。” 恺撒口吻严肃地纠正道:“我只不及格过两次,一次在实验课中不小心造成了小型曝炸,一次则是举办了冬季啤酒游泳赛,违反了校规。” 楚子航则是目露敬意,他很清楚卡塞尔学院四年课程的含金量,他原先的计划就是用两年时间完成全部学业,提前毕业加入执行部。 而源稚生仅用一年就完成了所有学业,足可证明他的优秀。 “美苏争霸期间,苏联曾经进行过一次实验,你们应该都听说过。”楚子航低声道。 “挖穿地球?地狱之门?”恺撒耸肩表示他确实听说过,不过所知很少。 “这项计划持续到了1992年,而苏联在1991年解体,最终止步在12262米的深度。”楚子航轻声道,“最后,俄罗斯军方的北方舰队接管了科拉半岛,12262米深的钻洞也被军方用重达12吨的钢铁井盖彻底封闭。” 水密舱内顿时陷入了安静。 恺撒低声确认道:“北方舰队?” 他们此行的目标列宁号,曾经就隶属于北方舰队! “列宁号是1991年年末离开的北方舰队,北方舰队则在1992年接管地狱之门。”楚子航幽幽道,“我也是昨晚偶然发现的。虽然不足以说明什么,但恐怕俄罗斯从前苏联手中继承了不少秘密。” 源稚生皱眉道:“在不负责任的小道消息中,当时的科学家从地狱之门下面采集到了类似人类的嘶吼声,他们怀疑自己打开了通往地狱的大门,最终关闭了这项计划。” “你们怀疑那下面是什么?”恺撒问。 “不知道。”楚子航淡淡道,“也许只有真正下去一趟,才能发现下面埋藏的秘密。” “那下面,也许会有一座古城。”源稚生忽然道。 面对同时看向自己的两人,源稚生神情不变道:“龙族古城,龙族几乎没有在这世上留下任何遗迹,这并不合理,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些遗迹藏在人类接触不到的领域。” “比如深海下?”恺撒抽着雪茄,眯眼道。 源稚生沉默片刻,轻声道:“既然一万两千米的地下可能有龙族古城,那深海八千米的地方也埋葬着一座龙族古城,这很合情合理。” 水密舱内又恢复了寂静。 …… …… 施耐德端坐在大厅中央。 诺玛把不同的图像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呈现在位前后左右,声呐扫描的结果、迪里雅斯特号拍摄的水下录像、日本海域的天气状况……所有信息都汇聚到施耐德面前 今晚施耐德牢牢地掌控着须弥座、摩尼亚赫号和迪里雅斯特号。 诺玛系统和辉月姬系统的越洋直联使他如同亲临现场。 曼施坦因提供的黑卡又给了他100%调用诺玛资源的权限。 曼施坦因没有去帮忙的想法,他是个文职人员,专长是开会、讲话和写报告。 现在他就坐在角落里的桌子上奋笔疾书。 “你在写什么?”施耐德头也不抬。 “一份述职报告,说明我并非不服从校董会的命令,而是站在风纪委员会的立场上,经过与执行部的良好沟通,认为这个时候叫停龙渊计划并不符合学院的相关规定。”曼施坦因也不抬头,“我知道我现在说的你不懂,你也没必要懂,这是我们文职人员的事。” “你就这么敷衍弗罗斯特的吗?弗罗斯特有这么蠢吗?”施耐德好奇。 “我没说我在和弗罗斯特对话,”曼施坦因抬起头来,“派我来的人是庞贝·加图索,加图索家的家主。” “庞贝?”施耐德有些诧异,“捐赠迪里雅斯特号支持我们的不就是他吗?捐完深潜器后就后悔了?” “不,是弗罗斯特为了叫停龙渊计划空降了一个队伍在雪山山口,骑马到达庞贝灵修的古庙把他接了出来。基本可以看做弗罗斯特强行劫持了庞贝,要求他必须出面叫停龙渊计划。” “懂了。可庞贝为什么点名你来?” 曼施坦因想了想,道:“我感觉他并不想叫停这项计划,他的目的更像是让我把这张黑卡交到你手上。” 施耐德皱紧了眉头。 庞贝手中的黑卡加上校长手中的黑卡,让他能充分调动诺玛的功能。 “我一直有种感觉,”施耐德沉思了很久,低声说,“庞贝知道些什么。他可能知道极渊深处到底有什么东西,所以他希望我们派人潜入日本海沟,即使要让他的亲生儿子冒险他也愿意。”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他的行为轨迹太值得怀疑了。”施耐德幽幽道,“无论是提前主动捐赠深潜器,还是在我表达我们可能会把恺撒也编入下潜小组时,庞贝非常高兴儿子有机会驾驶他的藏品执行任务,并且要求把它漆成一面日本国旗的举动,这一切都太值得怀疑了。” “你的意思是?” “如果庞贝和恺撒的关系反过来,我还能怀疑儿子嫌弃老子占位置太久了,想把老子弄下台。可眼下的一切,我只能怀疑是庞贝觉得下潜是安全的,甚至可能得到某种好处,所以他并不反对恺撒下海!” 第一百七十五章 海渊 “另外……古怪的不仅是庞贝,还有日本分部。” “日本分部?”曼施坦因沉吟道,“我没记错的话,很多被派去日本实习的学生反响都不怎么好。” “何止是不怎么好,简直是水深火热。”施耐德道,“严格来讲日本分部不是直属于学院的机构,所以执行部很少请求他们的协助。但这次没办法,我们只能求助日本分部,而日本分部出乎意料的热情。” “什么意思?” “他们不仅高层干部倾巢出动,还投入了整个岩流研究所。对于极渊中的东西,他们表现的比我们更感兴趣。而更诡异的是,他们始终拒绝承认那东西是龙的胚胎。” 施耐德道, “此外,之前坚持要继续观察胚胎的日本分部忽然表示倾全力支持龙渊计划,并在两天内拿到了政府的禁制令,控制了海域,迅速调集了6座浮动平台搭建海面基地。就好像……就好像他们提前知道了什么一样。” “听上去,在这次的行动中,本该作为主角的本部却成为了局外人。”曼施坦因吐槽。 “是的。庞贝和日本分部将我们夹在了中间,看上去像是我们从两边得到了协助,但实际上我们就像实验室的小老鼠。而最令无可奈何的是,哪怕知道下面很危险,我们也得咬着牙硬着头皮冲上去。” 施耐德面无表情。 “可问题是……”曼施坦因忽然面色纠结,“加图索家族的继承人恺撒,和日本分部执行部代表源稚生,都是这次行动的参与者。完全出自本部的专员只有楚子航一个人。” 他摊了摊手:“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就结果来看,我们三方算是一比一比一。” 施耐德目光幽深道:“我现在最好奇的,是庞贝和弗罗斯特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或者说,加图索家族内部的格局。” “龙渊计划就在眼皮底下,你还有闲心去操心别人的家长里短?” “这不是家长里短,这很重要。”施耐德低声道,“代家主弗罗斯特拼命想阻止恺撒下海,但真正的家主,恺撒的父亲,庞贝却举双手支持恺撒下海,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一直认为弗罗斯特才是加图索家族的掌舵者,但现在来看,这家伙恐怕被庞贝,或者说被家族蒙在鼓里。” “你怀疑……弗罗斯特是个傀儡?”曼施坦因瞪大了眼。 “傀儡可能不至于。”施耐德幽幽道,“但至少,他远没有接触到加图索家族秘密的核心。” 刺耳的警报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叠加在一起的全息投影屏幕迅速出现在施耐德前后左右。 密密麻麻的数据疯狂向上滚动! 迪里雅斯特号的剖面图上,1号、2号和3号空气舱都被标注为红色且不断闪烁。 施耐德脸色骤变:“空气舱泄露?” 经过重重检查的迪里雅斯特号居然出现了机械故障! …… …… 迪里雅斯特号正剧烈地震动。 恺撒神色惊喜:“哦哦!深潜器故障了!这是深潜器故障了!大家稳住,不要慌!” “1号、2号和3号水密舱的压力同时下降,我们正失去浮力!呼叫须弥座,重复一遍,我们正失去浮力!” 源稚生大吼道。 事先没有任何异常,忽然之问深潜器顿挫了一下,所有仪表的读数都剧烈变动着。 迪里亚斯特号共有4个空气舱,3个空气舱同时泄露。 压缩空气正疯狂地逃逸。失重感立刻袭来,深度表的数字狂跳,他们正在高速坠向深海! “2400……2680……3260……” 楚子航快速地报数,短短1分钟里他们已经下沉了一公里,他大喊道, “照这个速度我们再有十分钟就会沉底!” 深潜器还在高速下沉,不仅下沉,它还翻滚! “到底怎么回事?恺撒小组!快检查仪表和阀门,快!” 须弥座上属于乌鸦的焦急声音从耳机中传来。 “减速!想办法减速!水压暴增会损坏深潜器的外壳!”源稚生大吼。 “少主?少主您还好吗?!”乌鸦喊道。 “大家淡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恺撒安慰道。 “别废话!赶紧想办法!安全挂钩!对,我们还有安全挂钩!启动安全挂钩!”源稚生突然想起了他们还要安全挂钩这最后一重保险。 “安全挂钩?好好好!那个谁,启动安全挂钩!你他妈看我做什么!赶紧给老子启动安全挂钩啊!”乌鸦怒吼道。 “冷静,越到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恺撒领袖般淡然自若道。 “少主请冷静,安全挂钩启动需要一点时间,请几位在这期间将深潜器正位。” 樱可靠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恍如三伏天的一杯冰镇绿豆汤,让源稚生瞬间冷静下来。 “我正在尝试打开平衡舵把深潜器先正过来。”楚子航沉声道。 “樱,启动安全挂钩的时候不能操之过急,一定要把握好绞盘的力度,不然安全绳会断裂!”源稚生语速极快道。 “明白!我会亲自指挥!” 所有人都陷入了手忙脚乱中,而这之中唯一的例外是恺撒。 这家伙挥舞着雪茄,大声安慰着大家不要放弃希望,充满希望的明天正在等待他们,他一定会带着大家活着回去的…… “闭嘴!” 源稚生和楚子航同时转头,额头青筋暴跳,一同怒吼。 驾驶舱上方传来金属弯曲的刺耳声响,失重感骤然消失,接踵而来的是超重感。 深度7500米,速度表终于归零。 迪里雅斯特号深潜器艰难地悬浮在深海中,微微侧倾,就像被一根钢丝托住了。驾驶舱中的各种灯光闪烁,忽然全灭。 源稚生和楚子航几乎是从座椅上弹了起来,抓起手电筒,迅速地检查操作台上的各种仪表。 “安啦,没什么损伤,我们用了十分钟完成了原计划四个小时的下潜,一切都在掌控中。” 恺撒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电路和管道都还正常,四号水密舱还能正常工作。”楚子航转头看向源稚生,认真道,“我记得我昨晚提醒过你们了。” 源稚生呼吸一窒,面无表情地夺过对讲机,“樱,去查昨晚研究所谁负责的全面检测。” “是!” 放下对讲机,源稚生沉声道:“这件事,日本分部会给两位一个解释。” “小问题,别在意。”恺撒豪气挥手。 他现在心满意足,虽然刚才下坠的过程体感极度不适,但却非常刺激,这对他而言是种另类的快感,就好像征服了这条海渊一样。 望着恺撒,源稚生心生疑惑。 他觉得恺撒刚才的举动很可疑,那是生死危机,可恺撒却表现的无比期待,活脱脱一个神经病。 “你刚才……” 源稚生刚想说些什么,恺撒竖指唇前,示意他噤声。 源稚生忽然沉默了。 他也感觉到了,似乎有哪里不对…… 刚才水密舱内外的照明系统都断电了,按理说现在水密舱内应该一片漆黑,可此刻他却能清晰看到恺撒和楚子航的脸,根本用不着手电筒。 他慢慢地扭头,目光往舷窗边移动…… 楚子航和恺撒都在做同样的事。 他们不敢忽然把头扭过去,以免吓到自己,这种不可思议的事……还是慢慢适应为好。 有什么东西趴在舷窗口看着他们,瞳光如同巨烛,把整个水密舱照成一片火色! 他们同时呆住了,为窗外出现的不可思议的生物而震惊。 那是一头鲸鱼! “这是……龙王鲸?”源稚生惊疑不定道。 这条庞然大物悄无声息从深潜器的身边离开。 它慢悠悠向远方而去,长尾搅动海水,留下直径十几米的透明漩涡,巨大的身体冲击着海水,发出雷鸣般的声音。 “这家伙体长超过了百米,这世界上不该存在这么大的鲸鱼。”恺撒低声道。 “看外形确实像是已经灭亡的龙王鲸。”楚子航认同了源稚生的说法。 “这里的生态环境不正常,似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这里的环境结构。”源稚生低声道,“这么深的海域不适合龙王鲸这种大型生物生存。” “嘿,你们看,那里还有魔鬼鱼和海龟!”恺撒突然喊道。 三人在舷窗前挤作一团,同时望去,这才发现这片区域的水,竟然如同流动的晚霞般,散发着霞光。 成千上万条鱼组成的大鱼群浮游在霞光般的水中,有些走出螺旋形的上升弧线,有些则如漩涡扎入海底,这些鱼有的灿白如银,有的身躯近乎透明,还有的则发出淡淡的蓝色荧光。 偶尔有巨大的魔鬼鱼扇动它们羽翼一般的肉质鳍穿破鱼群,这时鱼群就会裂开一道缝隙,以供魔鬼鱼穿行而过,随后鱼群迅速恢复原状。 这些鱼中的绝大多数他们从未见过,即便跟某些鱼类相似却又有很大的区别。 比如魔鬼鱼的头部长有黑白花纹的外骨骼。 海龟的背甲不是硬质的而是肉质的,像是裂开的红色玄武岩。 眼前的景象有种浩大、辉煌的气势。 这是梦幻的美,超越了想象的极限,让人误以为舷窗外晚霞色的海水是落日前的天空,鱼群们邀游于天空中。 “咔嚓。” 闪光灯差点亮瞎了恺撒和源稚生的眼睛。 “你……哪来的照相机?” “咔嚓。” 又是一声快门声。 楚子航一边记录下舷窗外的深海之景,边解释道:“前些日子路明非把他的照相机寄给了我,昨天晚上联系的时候,他让我帮他拍几张海下的照片,弥补下没有参加任务的遗憾。” “你们昨晚还有联系?”恺撒诧异道。 源稚生则是心中微动道:“路明非……在你们印象中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听到这个问题,恺撒默默重新给自己点了根雪茄,楚子航放下了照相机,陷入了沉思。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见久久没有回复,源稚生忍不住道。 恺撒拍了拍他的肩膀:“很优秀,学生会的下一任会长。” 楚子航沉吟道:“很不简单的家伙,对了,他让我和你说声抱歉。” 没头没尾的道歉让源稚生皱起了眉头,可楚子航却没给他提问的机会,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你们往下看,我们现在就在极渊正上方。” 恺撒和源稚生趴在观察窗上往下看去。 终于明白为何这里的海水会呈现晚霞般的红色了。 他们目前在日本海沟正上方。 左侧是坡度平缓的海床,属于亚欧板块。 右侧是嶙峋的峭壁,隶属于太平洋板块。 它们在彼此对撞中形成极深的海底大峡谷,峡谷底部是一道南北走向的金色裂痕,地壳在那里断开,烧成赤红色的岩层翻卷出来。 岩浆间歇性地喷涌而出,向着四周缓慢流溢,寒冷如冰的海水和炙热的岩浆水乳般交融,四周回荡着隐隐约约的雷声 “真美啊。”恺撒由衷赞美,“就像是大地的伤口,有人一刀劈开了大地,流出了属于大地的熔金色血液。” “咔嚓。”楚子航顺手拍了张照片,继续解释道,“这就是地球的伤口。地壳在这里裂开,地幔层直接暴露出来,极渊下方是储藏了几万亿吨岩浆的仓库。” “运气不错,我们直接掉进了正确的地方。”恺撒乐呵道,他重新戴上了耳机,“现在让我们继续下潜,还没到此行的终点。” 水密舱内沉默无声。 楚子航和源稚生回到座位前负责自己的工作,谁也没开口,因为谁都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 在恺撒的操作下,深潜器抵达了8100米的深度。 恺撒成功地把这台“老爷车”稳定在了这个深度,而再往下400米就是日本海沟的底部,岩浆横流,闷雷连震。 在各个版本的神话中,统一称呼这种环境为——地狱! 螺旋桨开启,迪里雅斯特号在岩浆上方缓缓游弋,保持深度。 舱里的三个人都趴在观察口上,四下瞭望。 “那个胚胎应该就在下面,如果没猜错的话,是它改变了周围的环境。” “可它不是还没孵化吗?” “对于古代种来说,孵化并不是出生,而是重生,他们此前只是在沉睡。” 此刻如果从上往下眺望,海底裂缝如同一道燃烧着烈火的深渊,长度达到15米的迪里雅斯特号渺小得像是一只蠓虫。 它轻盈平稳地滑翔在熊熊烈焰上空,整个被映成金色。 …… …… “深潜器下沉的故障找到了么?” 校园本部,中央控制室,施耐德握着电话。 “根据推测是三个水密舱的压力阀门出现泄漏,那些阀门都是1960年的产品,出问题也不奇怪。剩下的一个水密舱足够帮他们返回。” 临时顶替乌鸦位置的樱冷静说道,“即使第四个水密舱坏了,我们也能用安全索把他们拉上来。” “这叫我如何能相信装备部碰过的设备呢?”施耐德摸了摸额头,一层冷汗。 第一百七十六章 深海雄辩(一) 只是一瞬间。 水密舱就陷入了剑拔弩张的局面。 源稚生静静坐在那,藏在腰身后的小太刀此时横在恺撒脖前,蜘蛛切出鞘一寸,泛着青光,拦在了楚子航的剑前。 这里空间过于狭小,他和楚子航的刀剑都不方便完全出鞘,但出鞘一寸在他们手中也已足够杀人。 恺撒海蓝色的眼瞳冰寒凌厉,沙漠之鹰顶在了源稚生眉心前。 只要开枪,这种距离下,这把装备部改装版沙漠之鹰足以让源稚生的头瞬间如西瓜般爆开。 三个人都保持着一动不动的状态。 似乎任何一人的举动都可能会引起他人的误会,造成一连串连锁反应,最终血溅舱内。 而直接造成这一局面出现的,是那座突兀立于海底的巨大高塔,以及连绵而去的恢弘古城! “少主……你们……看到了吗……” 乌鸦喃喃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难以言喻的惊喜、惶恐与最根本的震撼汇聚在一起! 在这深海八千米以下的地方,一座突兀而起的高塔沉默地矗立在深海之下,岩浆的潮汐就在它不远处涨落,黝黑的塔身被映照着,塔身仿佛即将融化的铁胎。 从须弥座上的日本分部成员到学院本部的施耐德和曼施坦因,所有人都在看那座塔,而忽视了水密舱内发生的一切。 那座高塔好像已经在这里矗立了几百万年,像神一样巍峨又像神一样孤独,看到就让人想要膜拜。 而伴随迪里亚斯特号的前进。 以高塔为中心的威严城市浮现在视野的尽头,以神国的姿态! 他们越过一道海底山脊,古老的城市方才如画卷般徐徐展开。 它以高塔为中心,与岩浆长河为邻,历经了千万年不朽。 古城的一半已经滑入岩浆河,不复往昔,另一半也只剩下倒塌的废墟,可中央的巨塔却固执地耸立着,就像是旧时代的守门人,它所代表的是这座城市最后的荣光。 而即使是从倒塌的废墟中,也仍能看出这座古城无数年前的雄伟与辉煌。 那画卷般横铺而去的连绵建筑,隆起的山形屋顶上铺着铁黑色的瓦片,瓦片上镌刻卷云和龙兽,数百米长的金属锁链挂在建筑物的四角,锁链上挂着黑色的风铃,这些锁链在海流中起伏,千千万万的黑色风铃摇摆,演奏无声的音乐。 无法用美来形容这一切,它的壮阔与瑰丽远胜所有人这一辈子所见的总和。 而在目睹这场景后,恺撒和源稚生近乎同时暴起动手。 楚子航是落后的那个,他没预料到这两人会突然出手,但本能让他紧随其上,圣剑出鞘一寸,刀身在半空被源稚生以蜘蛛切拦下。 至于为何是帮助恺撒,这很简单,恺撒才是他此行任务的同伴。 “你猜到了?”源稚生面无表情。 “没猜到,只不过看到下面的古城后想通了些问题。”恺撒冷冷道,“另外你刚才给的提示过于明显了。” “什么问题?” “海底很危险,你的身份很尊贵,完全不需要和我们一起冒险,而你答应我下海的理由也很荒唐。”恺撒毫不客气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海下有这座古城,并且根本没准备让我们活着离开对吗?” 源稚生沉默了片刻,出乎意料地缓缓收回太刀和蜘蛛切。 “再尊贵,难道比得上加图索家族的继承人?”源稚生冷笑道,“我如果真的想杀你,根本不需要和你们一起下来,只需要在上面就能轻易杀死你们。” 恺撒挑眉,握着枪的手缓缓下垂。 他余光看向楚子航,后者微不可察地冲他点头,示意确实是这个理。 “你刚才说地狱之门下可能有一座龙族古城。”楚子航归刀入鞘,目光却盯着源稚生的肩膀,毫无松懈,“你想说的,其实是深海下有座古城对吗?你说的很对,如果你想弄死我们,根本不需要和我们一同下潜,但你还是来了,而这才是最大的疑点。” 源稚生没有回答。 他沉默着侧过头,看向了舷窗外。 下方的古城恢弘而寂寥,一旁的岩层则像是被一柄的巨型武器劈开,留下了上千里的伤痕,其中流淌着岩浆般的血液。 下方不断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岩浆河中就像是一柄巨剑浸在海水中淬火。 这是海水汽化的声音,在超高压的极渊中,海水的沸点超过了500度。 岩浆和海水接触,海水汽化,这种闷雷声就是海水汽化引发的蒸汽爆炸。 恺撒皱着眉,收回了枪,面对这样一个毫无抵抗之意的家伙,他有些兴致缺缺。 他看到的未来很有限,其中甚至没看清海下到底有什么。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楚子航以及路明非在海下遭遇了生死危机,日本分部欺骗背叛了他们,将他们丢在了深海下。 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眼前本该站在须弥座上作为负责人的源稚生! 当然,现实和未来已经发生了偏转。 其中最令恺撒振奋也最为警惕的,就是源稚生与他们一同下潜。 如果梦中发生的一切没错,那么本该背叛他们的源稚生,为什么会与他们一同下潜? 总不可能是迫于本部的压力? 就他所看到的情况而言,日本分部单方面切断与诺玛的联系,屏蔽了施耐德教授,这种行为已经是背叛,他们已经做好了背叛学院的准备,没有理由会迫于本部压力,而让一位年轻的家主下海涉险。 该死,他看到的未来太过残缺了,而且视角是以他本人为主。 如果能站在上帝视角俯瞰所有未来…… 摇了摇头,恺撒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排出脑海。 “让我们来重新回味下某些话题。”恺撒顿了下,补充到,“我前面就切断了通讯,我们有五分钟的时间来进行这场奢侈的深海谈话。” “先给我们三个找个共同点吧。”他抬手指向楚子航道:“这家伙叫楚子航,家中就剩一个亲妈,亲爹失踪多年。” “我还有一位继父。”楚子航面无表情地纠正。 不可否认,继父对他真的挑不出半点毛病。 “哦哦,忘了忘了,你和你继父感情似乎不错?临死前遗书都是留给他的。当然,现在不重要。”恺撒耸肩,又指向源稚生,“你,源稚生,父母双亡,孤儿一个,从小和弟弟生活在一起,后来弟弟死了,身为源家最后之人,觉得自己就像那只叫做‘乔治’的象龟一样。” “而我恺撒·加图索。”最后他指向自己,神色淡然道,“同样父母早亡,所以我们完全可以组建一支父母双亡队。” 楚子航这回不再是面无表情,黑着脸,杀气十足,语气生硬道:“我妈妈过的很好,另外你也不是父母双亡,你还有个花花公子亲爹。” “亲爹?”恺撒耸肩,“我早就当他死了。” 源稚生警觉道:“加图索家族的情报系统,已经渗入到蛇岐八家内部了吗?” 何止是内部,刚才恺撒说的有些东西只有最亲密的人才知道,他不是个喜欢倾诉心声的人,有些事只有在特殊场合对特殊的人,他才说得出口。 此刻间,源稚生完全想不到会是谁背叛了家族,将这些关于自己的机密告诉了恺撒。 如果那个叛徒连这些私密都讲了,那有关神葬所的消息…… “你下来前,就已经知道了神葬所的消息?”源稚生突然失声道,而后怒目圆睁,“是谁告诉了你这些?” 情绪失控之下,源稚生再度握住了蜘蛛区的刀柄,怒容之间仿佛要择人而噬。 能知道这些事的只有他身边最亲密的人,而这些人都是他绝不允许背叛自己的。 “是你。”恺撒毫不畏惧,甚至没有拔枪,他旁若无人地脱下潜水服,丢在地上。 “你……在说什么?”源稚生的怒吼一滞,就像被神经病打乱了节奏一样。 “我说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恺撒指着自己的耳朵,漫不经心道,“镰鼬能将任何声音带到我的耳中,也许也包括心声?” 源稚生黑下脸,语气硬邦邦道:“你在耍我?镰鼬什么时候还有读心的能力了?” “谁知道呢。”恺撒极其敷衍,旋即他诧异地看向两人,“你们都不热的吗?” 话题再次被偏向了其他方向。 楚子航和源稚生同时一愣,这才感应到了舱内的高温。 “外部水温224度。”楚子航转身看向仪表盘。沉声说,“虽然外部有隔热层,但如果继续靠近岩浆表面的话,我们恐怕也撑不住。” “淡定,就当蒸桑拿了。”恺撒鼓动两块胸大肌,汗水顺着夹缝流下。 楚子航默默转过身。 源稚生在沉默三秒后松开了握着蜘蛛切的手。 他怎能跟一个神经病较真? 两人脱衣服的速度很快,没过几秒,水密舱里的场面就变得香艳无比。 地下扔着三身潜水服,三个光膀子只穿着内裤的男人背向而坐,浑身大汗淋漓,头发湿透,屁股好像都热软了黏在座椅上,简直就是浴场里的干蒸房。 而就这样楚子航和源稚生还扣着腰带,腰带上系着蜘蛛切、小太刀和圣剑。 这是个失误,很少有人达到极渊底部,装备部没有资料可查,误以为极渊底部是低温环境,所以作战服还有保暖功能,但这时继续穿着作战服必然会热到昏厥。 “如果路明非在这,他一定会问能不能脱掉内裤。”恺撒沉吟着,转头问道,“有人想一起脱内裤吗?” “你是被路明非同化了吗?我记得你跟他没这么熟。”楚子航没好气道。 “不,只是一种悼念的方式。”恺撒耸肩。 严格来讲他和路明非确实不太熟,可路明非在上学期的所为得到了他的高度认可,但这也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还在于梦里他们是共同经历了生死的同伴。 虽然这家伙这回“脱逃”了,不过恺撒不介意以这种方式悼念只活在他梦中的路明非,那是他逝去的青……战友。 “请便,大家都是男人,不会嘲笑你的。”源稚生唇边带着冷冷的笑意,“另外你的五分钟还剩下三分钟。” “嘲笑我?”恺撒扬眉道,“我是怕你们自卑,根据研究显示,日本人的平均长度只有10cm。” 舱内陷入了沉默。 楚子航嘴唇蠕动,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源稚生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预测恺撒的下限。 也是,能预测神经病的,只有另一个神经病。 “现在只剩下两分半了。”恺撒看了眼时间,淡淡道,“源君,你真的认为自己是那只象龟吗?” 源稚生没有回头,他静静望着面前的舷窗,知晓神经病终于准备开大招了。 “我不知道你从哪得来的消息,但世界上最后一只平塔岛象龟,和世上最后一名源家血裔,不是很配吗?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应该为了种族不灭而努力,可他们只想过自己的生活。” “自己的生活?指的是去天体海滩卖防晒油吗?也许我可以带着我未婚妻去光顾你的生意。” “……你这家伙,究竟是从哪得来的消息?”源稚生深吸一口气。 “别在意这种旁枝末节。”恺撒懒散道,“你说你是一只想过自己的生活的象龟,那你为什么不连夜乘飞机去法国?说不定在飞机上你能遇到你的真爱,携手去天体海滩卖防晒油。” 源稚生慢慢道: “听着,我不知道你从哪得来的这些消息,但我要告诉你,黑道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掌握着生杀大权,享用着妖娆的女人,随意地掏出大把现金打赏下属,看谁不爽就灭掉谁!” “生活在黑道底层的人多半都是无法进入主流社会的弱者。那些拿着小刀去店里讨要保护费的小混混,很多都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被学校开除的孩子、没钱上大学的孩子。而那些在夜总会里卖弄风情的女人有不少是单亲妈妈,还有些常年经历着父亲的家庭暴力,甚至被继父强的,在她们看来自己的身体根本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她们没想过自己老了勾引不到男人了该怎么办,她们只活在当下,她们也只能活在当下。这就是阴影中的社会。” “有阳光就会有阴影,这是无法避免的现实,谁也改变不了这项铁则!” 第一百七十七章 深海雄辩(二) “蛇岐八家是弱者的领袖,我们拿着帮会的钱协调黑道间的矛盾,建立基金会给这些人提供医疗和养老保险,设立了热线电话方便他们求助。” “毫不客气地说,没有蛇岐八家的铁腕维持秩序,日本的黑道就会陷入战国时代,届时不知道人会在街头斗殴中死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逼到买卖女儿!” “我当然想过自己的生活,但绝不能是以动摇家族根基为代价!” “因为这关系到的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所有苦难者!” “我不可能,也做不到,让这么多人为我的梦想支付代价!” 说到最后,源稚生一字一顿,每个字都铿锵有力,身上竟是散发着帝王般的赫赫威严,令人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 但是恺撒没有。 “所以家族离开了你就转不动了?”恺撒冷笑道:“你的每个字都好像在说‘我对家族的重要性你们是不懂的’,‘家族离开了我就没法转了’,‘延续了数百上千年的蛇岐八家一旦离开我就会倒塌’,‘我一旦离开整个黑道的秩序都会因此崩塌’。” “幼稚!” 恺撒将这两个字连带雪茄烟吐在了他的脸上。 他明明是坐在那,可却好像居高临下地俯视源稚生,将他的威严狠狠压了下去。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蛇岐八家对这个国家而言又算什么?” “没了蛇岐八家,日本的黑道会进入战国时代?日本政府都是废物吗?连自己的国民都保护不了,连黑道都消灭压制不了?你是不是忘记了,日本黑道之所以没有消亡,反而愈发猖狂,蛇岐八家在这中出了多少力?” “你们才是日本黑道背后真正的扶持者!” “不要说得好像蛇岐八家是为了维护黑道秩序才不得不存在的噬罪者一样!” “日本黑道的秩序确实离不开蛇岐八家,但蛇岐八家掌握的权与力难道能离开日本黑道?你们早就是共存关系了!” “你前面说,黑道是那些无法融入主流社会的弱者们的不得已的选择?那你要不要去了解下那些你口中的‘弱者’是如何看待黑道的?” “我告诉你,他们会觉得很酷!太酷了!” “每天不用工作,只需要跟在大哥后面耀武扬威就能有钱拿有饭吃有妞泡,这才是他们眼中的黑道!至于哪天死在街头,这不是还没到吗?等到了再去考虑好了。” “这就是你口中的‘弱者’,一群社会的蛀虫,毫无用处的蛀虫,却因为黑道的存在而凌驾在那些安分守己的普通人的头上拉屎撒尿!” 恺撒直视着源稚生,目光凶狠而不退半步。 “我老家在西西里,在加图索家建立起商业帝国前,加图索家族在阴影中的事业就已经蒸蒸日上了,你们称他们为黑手党!” “没错,现代黑帮的制度就是我们奠定的!” “没有人比我们更懂黑道!” “你说战国时代?真是可笑!你知道当年以加图索家族为代表的黑手党们是如何狼狈逃离意大利的吗?” “我来告诉你,因为当时意大利执政的独裁者叫做墨索里尼!” “他是个极端的反黑斗士,不经审判就把黑手党们吊死,所有黑手党家族的首脑都畏惧地逃亡去了美国,加图索家也不例外。” “没了你们,他们或许会经历一段混乱时期,但在那之后政府就会出手介入,清洗一切民间非法帮会!别把自己当成无可取代的救世主!” 楚子航一边旁观,默不作声,静静将主场交给恺撒,让他表演。 这种场合太适合这家伙了。 这家伙是天生的领袖,在“言辞”方面的技巧天生就是满值,随便翻页圣经他都能演讲的头头是道,慷慨绝伦,更别说在他最熟知的黑道领域了。 “……噬罪者?”源稚生轻声问。 “那些自认为自己很伟大,在两种正义中选择了自以为最大的正义,就认为自己是吞噬了罪恶的蠢货。”恺撒冷冷道,“这个世上很多难题并不是在正义与邪恶间做出选择,有的会逼迫你在正义与正义中做出抉择。” “举个例子,你面前是一条分岔的铁路,而你是一名铁路的扳道工。现在你左边的是一条正常运行的铁路,而右边则是一条废弃很久但是道路完整的铁路。在左边的铁路边上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此铁路有火车运行,禁止驻留玩耍’。而现在,在左侧的正常铁路上有五个聋哑学校的小孩子违反了规则正在玩耍,而在右侧的废弃铁路上有一个听话的被孤立的小孩子独自待着。一辆火车正在驶来,你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控制你手中的扳道器,那么你会选择那一条路?” 源稚生面部抽搐,这是个该死的诡辩题,是听话更重要还是生命更重要? 你可以选择不扳,任由火车杀死那五个不听话的孩子。 你也可以扳动道岔,让火车杀死那个听话的孩子,用一个孩子的生命换回五个孩子的生命,让五个家庭不会因此伤心难过,但是代价就是那个听话的孩子的家庭会为此痛苦一生。 这是最艰难的选择,每一种都可以被视为是“正义”的,但却是以牺牲另一种正义为代价。 “我会……选择扳动铁轨。”源稚生嘶哑着嗓音低吼道。 “楚子航,如果是你,你会选哪条路?” 恺撒没有对他的答案给予评价,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的楚子航。 楚子航思考了会,说:“我不会扳动铁轨,那个孩子是守规矩的,他不应该死。” 源稚生沉默以对。 “很好,我再改下题目。”恺撒似乎早有所料,“现在不是五个孩子,而是一百个,一百个不听话的孩子在火车轨道上玩耍,下一秒就会死去,而他们的生命就握在你们手里,你们会为了救这一百个孩子,而去牺牲另一个孩子吗?” 楚子航这次没有犹豫,似乎先前就已想通了。 “不会。”他直截了当地给出了答案。 源稚生额角青筋跳动,低吼道:“那是一百个人!” 楚子航平淡道:“一万我也不会改变我的选择。我可以为了救那一百个人牺牲我自己,但我不会为了救一百个不守规矩的人,而去牺牲一个守规矩的无辜者。” “听到了吗?这就是你和我们的差别。”恺撒轻声道,“你认为大多数的人的正义才是真正的正义,可我们不这么认为,在我们眼中,正义就是正义,不会因为人数、时间、地点而发生偏转。” “这就是所谓的可笑的噬罪者,一群自以为吞噬了罪恶,守护了世间最大正义的可笑之人,他们守护的不过是‘自以为是’的正义而已。” “如果是全世界呢?”源稚生缓缓抬头,目光凛冽地逼视着楚子航,“如果杀一个人,救全世界,你会杀吗?” 恺撒扬眉,可还没等他开口,楚子航就给出了答案。 “这个问题,和铁轨问题并不等同,你舍弃了太多前置条件。”楚子航一顿,“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所以我可以给你答案。” “答案是——根本不存在这种可能性!”楚子航沉声道,“没有什么杀一人救全世界的选择,这是现实,不是科幻大片。恺撒刚才说的很对,你以为你是谁?世界的命运从来不握在你我的手中,我们于这座世界而言不过是个过客!” “此外,你问这个问题,是想证明什么?证明我们是错的,还是证明你的正义?又或是不甘心的产物?”楚子航反问道。 源稚生沉默着。 “那么正义的伙伴,告诉我,既然觉得自己这么重要,为什么还要和我们一起下潜?”恺撒目光幽深地盯着源稚生。 他觉得询问的时机到了,他和楚子航的携手合击已经击破了源稚生最外层的防护。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都有必须要见藤原信之介的理由。” 源稚生阖上眼眸,在漫长的沉默后轻声说道。 “就这?”恺撒皱起眉,他废了这么多口舌,来了一场临时性演讲,可不是就为了这个狗屁借口的。 “你们有目睹过身边最亲密无间之人的死前之景吗?”源稚生幽幽说道。 “什么?” “不……没什么。”源稚生睁开眼,神色重归平淡,“恺撒,我之所以和你们一起下海,一方面是因为我有必须要见藤原信之介的理由,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不想看着你们就这么死在海下,就这么简单。” “最后,你的五分钟已经超时了。” 恺撒和楚子航同时一愣。 这家伙说什么? 不想看他俩就这么死在海下? 这家伙真当自己是美作了不成,就算你是美作,他俩也不是杉菜啊!玩什么言情戏码! 可看源稚生的神态,他们又隐隐能感觉到源稚生不是在撒谎, 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这份答案和恺撒先前设想的完全是大相径庭。 这家伙难不成是那种见谁都想拯救的蠢货不成?看着不像啊。 不等恺撒回复,源稚生伸手接通了通讯频道。 “喂喂喂?少主?少主是你吗?你们还好吗?下面出什么状况了?!” 乌鸦急切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中传来。 “恺撒小组,立即汇报你们的情况!”施耐德教授威严的声音传来。 三人重新埋首工作台,汇报这艘深潜器的当前状况。 “我们还剩多少氧气存量?”恺撒问。 “你浪费的时间太多了,还剩二十七分钟就必须上浮了,按照操作规程,上浮和下沉一样需要逐步进行,否则太大的压力变化会把深潜器外壳压碎。”楚子航抬头看了一眼氧气压力表,“而且我们现在呼吸的氧气也是经过加压的,高速上浮压力骤然降低,血液中溶解的气体会忽然释放出来,气泡会堵塞我们的血管,结果是暴毙。” “OK!”恺撒面带遗憾道,“可惜我们没法像滚下来一样滚上去了。” “你们有功夫插科打诨的话,不如多看几眼下方的城市。”源稚生低声道。 “恺撒,你们尽量搜集资料,试着寻找胚胎。”施耐德的声音再度在频道中响起。 三人组正在穿过一座大拱形大桥。 这虹桥般的建筑同样是金属制成的,高度超过100米,泛着青黑色。 可能是在海底火山爆发时高温岩浆曾侵入到这个区域,这一片的街道上填塞着多孔的黑色火山岩。这座金属虹桥也曾接近融化,铁水一滴滴往下流淌,凝结成了下垂的锋利铁牙,就像是溶洞中逆生的石笋。 “氧气存量还够,我们尽可能绘制城市地图,然后降到建筑中用机械臂取一些样本。” 恺撒边说,边调整摄像机的焦距。 虹桥表面上各种各样古老的花纹出现在屏幕上,隐约可见是神灵或者妖魔一类的东西在流云火焰中战斗。 “这些花纹……你们觉得像不像日本神话中的神鬼?”楚子航突然指者屏幕上的花纹道,“比如日本神话中红面高鼻、金发碧眼的天狗。” “什么鬼?”恺撒愣道,“日本神话中的天狗居然还是金发碧眼?” “放大这里。”源稚生指向虹桥中央的蛇形花纹。 楚子航立刻在屏幕上放大花纹。 那些蛇形花纹介乎图形和文字之间,仿佛无数的小人围绕着篝火起舞,虽然线条抽象,但那欢腾盛大的场面却只要看一眼就能留下深刻印象。 “呼叫本部,请诺玛进行文本对比。”楚子航沉声道。 位于卡塞尔学院地下的超级计算机阵列在几秒钟后开始了运算。 “不用对比了,如果我没猜错,它的意思指的应该是高天原。” 源稚生遥望着舷窗外古老的城市,目露伤感,那种传自血脉的哀伤涌现在他的心间,不可阻挡。 …… …… “什么情况?” 施耐德猛地拍桌,他再一次和恺撒小组断开了联系。 “报告施耐德教授,五秒钟之前辉月姬系统和我解除了所有连接,我们和日本分部以及迪里亚斯特号的一切联系中断,我正在试图维修,但辉月姬系统没有应答。” 诺玛柔和的声音回荡在中央控制室里。 而施耐德与曼施坦因则满脸震惊地看着大屏幕上位于日本海域的光点熄灭了。 这是……突发事件,还是蓄谋已久?! 第一百七十八章 野外生存 “从现在开始,日本分部应该就已经切断了与本部的联系。” “原因很简单,蛇岐八家不想让任何人窥探这里的秘密。此地名为高天原,曾为神的领土,亦是埋葬神之所在,故又名为神葬所。” “这里,便是蛇岐八家守护至今的秘密。” “当本部试图挖掘此地的秘密,便注定了我们双方将迎来冲突与对峙,矛盾不可调和,在神葬所的立场上,蛇岐八家不会做出任何让步。” 源稚生缓缓说道。 他背对着恺撒与楚子航,述说着他们双方间不可调和的立场,背影坚定而坦然,却又没有做任何防护,就像是在给予某两个家伙暗示。 “喂喂,你看到了吗?”恺撒低声说着。 他和楚子航挤在了另一扇舷窗前。 “嗯,很像日本的鸟居。”楚子航拿出照相机,示意恺撒让让,将前方泛着青黑色微光的宏伟鸟居拍了下来。 “可这鸟居也太高了吧,我看旅游指南上说京都伏见地区号称最宏大的千本鸟居也只有十米高,而这座怕是有五十米了吧?” “在日本传统中,鸟居是结界的象征,一旦跨入鸟居就代表进入了神的世界。所谓的神想来就是古龙,这座门不是给人通行的,是给龙通行的,古籍中记载青铜与火之王诺顿张开双翼时足有百米长。” “所以这既是一座日本古城,也是一座龙族古城?” “不冲突,日本中有名为‘神代’的史前时代,号称有神活跃在历史中的年代。日本的史学作品《古事记》就是把神史和人类历史连在一起撰写的。之后有人声称持有神代文字撰写的史前典籍,其中著名的譬如《秀真传》、《出云石窟文字》。” “见鬼,神代不会就是与龙族共存的年代吧?神代文字是……龙文?” “应该是龙文。至于共存,也许换成统治更好,那是龙族统治世界的年代。”楚子航轻声道,“刚才源君说这里是高天原,日本神话中高天原就是诸神聚居之地。” “是哪位君主?海洋与水之王?”恺撒问。 “……不好说。”这回楚子航犹豫了下,他已经从夏弥那得到了答案,但却没法向恺撒道明。 “对了。”恺撒忽然犹豫道,“我们下潜前,施耐德教授是不是反复强调了在海下看到任何与门有关的东西时,都绝不能靠近,必须无条件返航?” 楚子航沉默了。 这艘深潜器开启了弱动力源,靠锂电池驱动螺旋桨平稳地游弋,此刻稳稳地从鸟居下方穿过。 而鸟居,也是门。 他们已经违背了禁忌。 “在切断与本部的联系后,我们被源稚生胁迫了,不得已驾驶深潜器继续前进,在毁灭胚胎前不得上浮。这个说法如何?”楚子航低声道。 “会不会被怀疑?我们好歹两个人,被他一个人制服说出去不太好听。”恺撒有些迟疑。 “可这里是日本分部地盘,即使我们制服这家伙上浮,也会被海面的分部成员俘获,别忘了安全绳。”楚子航认真道。 “你怎么这么专业?”恺撒挑眉。 “我执行任务的次数是你的两倍以上。”楚子航面色淡然。 听着身后两个家伙凑到一起的窃窃私语,源稚生终于忍到了极限。 这两个神经大条的蠢货! 现在居然还有空考虑如何躲过本部的追责?! 你们先活着回去再说吧! “够了!你们两个……”源稚生怒而转身,可话还没说完,恺撒和楚子航同时扑了上来,捂住他的嘴。 源稚生瞳孔因震惊而缩小,浑身发出类似骨骼错位的声音。 他在惊吓中瞬间进入龙骨状态! 不怪他,换谁看到两个裸男朝自己扑过来都顶不住…… “安静!” 楚子航低声道。 他转身来到操作台前,调整观察口的焦距,将往东南方向捕捉到的目标放大在屏幕上。 那是一个巨大的阴影,位于这座龙族古城的边缘。 虽然距离很远看不清楚,但显然那是不属于这座城市的外来之物。 这座古城几乎全是以金属打造,历经无数年后依然泛着古老而华美的光泽,尤其在熔岩的光照下,便如被聚光灯照亮的古青铜器。 但那个黑影不是,它形状规则,目测长度超过了100米。 它似乎是以一个极高的速度冲进了这座城市,在岩层上留下了巨大的痕迹,滑入城市边缘的圆形空地。 它和这座废墟里的其他建筑不一样,被不知名的黑色贝类覆盖,成千上万螺蛳一样的小东西紧密地聚集它的体表,质感像是铁锈,而当楚子航将远距摄像机对准那座建筑,屏幕上可见那些细小的铁锈在蠕动。 就像是无数海洋生物在鲸鱼的尸骨上钻进钻出。 不,不一样。 鲸落让人震撼于自然的循环,而眼前之景却让人头皮发麻,浑身不适。 三人组看着这座形状诡异的建筑废墟,就仿佛看着拔地而起的山,随时都会倒塌下来。 这就是他们此行所要寻找的长达134米的破冰船。 “这应该就是列宁号?”恺撒喃喃。 “应该没错。”楚子航点头。 “你们说胚胎还在船上吗?”恺撒问。 “……不知道,但这一幕很异常,如果这真的是列宁号,它沉没了二十年,会什么会汇聚这么多贝类?” “你怀疑导致这一异常的因素可能就在列宁号里?” “你还记得那个录音吗?”楚子航低声问道。 “等等,什么录音?”源稚生插话道。 恺撒和楚子航同时竖指唇前,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当然记得。等等……”恺撒忽然惊疑道,“录音里面的船员都被龙血侵蚀产生了龙化,而这里……” “不止是这些贝类,如果我没猜错,这里所有的海洋生物都被龙血侵蚀变异成了龙族亚种。”楚子航神色笃定,“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就在列宁号内。” “恺撒,靠近点看看。” “OK!” 恺撒重返驾驶位,调整螺旋桨,这艘老旧的机器微微转向,向着列宁号的方向驶去。 “见鬼!动力不够,我们进入潜流了,流速很快,在把我们往回推!”凯撒突然暗骂一声。 “这里怎么会有洋底潜流?”楚子航一愣。 深潜时遇到潜流,就像飞行器遇到不稳定气流,是常见的事。 海水深处如果有温度分布不均的状况,就会形成潜流,海洋生物善于利用这些潜流高速移动,而人类的眼睛是看不见潜流的,和人看不见风是一个道理。 有些潜流是垂直的,有些则是水平的,它们就像海洋里看不见的蜘蛛网,被缠住了就有麻烦。 “温度分布不均,裂缝处很热,而目标所在的方向似乎温度很低。”恺撒说。 “很低?”楚子航看向温度表。 温度表上显示深潜器外的温度从几百度高温不知何时降低到了5度! 这个温度变化就像是一只青蛙从火锅里跳进了冷水槽,而这艘深潜器就是那只青蛙。 “怎么会这么冷?”三人组这才意识到舱内的温度也在快速下降着。 他们刚刚赤身裸体还嫌热,可现在却感到微寒。 “不知道,我只知道前方是一片极冷的水区,面对面过来的冷水流正把我们推开。”恺撒皱眉,“列宁号周围有个很大的冷水区,就像它的结界似的,我们需要更大的动力冲进去!螺旋桨不够用!” 螺旋桨目前处理全力输出状态,但深潜器却只是原地踏步。 前方就像有无形的屏障挡在了他们面前。 楚子航看了眼氧气含量:“你知道的,还有个办法。” “你怎么会这么懂我?”恺撒挑起眉头,眉宇间有种飞扬的神采。 他一把按下了空气阀门,高压气流从深潜器的尾部喷出,推动着这只青蛙猛地蹿前。 “幸好日本分部切断了与本部的联系,不然现在我的耳边绝对是施耐德教授与曼施坦因教授的双重咆哮。” 恺撒抽出第二只雪茄,漫不经心地说道。 源稚生面孔抽搐,这两个神经大条的家伙不仅是蠢货,还是疯子。 为了接近那艘沉船他们不惜牺牲本就不多的氧气含量,只为更靠近它。 而最关键的是,这两个混蛋居然连和自己商量的意思都没有! 他们甚至没有讨论,仅仅只是眉目交流,他们就拟定并执行了这一行动! 混蛋! 他感觉自己被彻底忽略了,从头到尾! “对了,现在切断了与诺玛的联系,那谁来帮我们扫描分析?”恺撒忽然问道。 凌厉刀光一闪而过。 源稚生面无表情地收回太刀,恺撒口中刚点燃的雪茄断裂在地。 “你已经为了前进而牺牲了大量氧气,别再抽你那该死的雪茄了!”源稚生冷冷道,“蛇岐八家有自己的人工系统。辉夜姬,开始分析。” “明白。” 频道中切入了柔媚的女声。 “哦哦,这声音真棒!”恺撒丝毫没有因为雪茄被砍断而动怒,反而被辉夜姬的声音所吸引。 屏幕上,辉夜姬以惊人的速度分析着远方被贝壳包裹的物体。 “目标分析初步结果,沉船,宽体,长度约130米,宽度约25米,高度约15米,约20万吨级巨型舰船。正在航海资料库中对比分析它的身份。” 辉夜姬快而清晰地说着。 “不用对比了,就是列宁号。”楚子航的目光停留在屏幕上被辉夜姬特意框出的区域。 与此同时,辉夜姬的声音再次响起。 “破冰船‘列宁号’,前苏联第一艘核动力破冰船,1965年8月24日下水……” “看来我们找到目标了。”恺撒低声道,“接下来直接炸了它?但我们怎么确定胚胎就在上面?” “声呐,这艘深潜器装有特殊声呐。”源稚生接过话题,转身来到操作台前。 两颗脑袋一左一右地挤在他旁边,看着屏幕上亮起的声呐信号。 一个巨大的红点亮起在屏幕上,位置就在他们的正前方! “很好,我们不仅找到了列宁号,还确认了胚胎就在……”恺撒的声音突然扭曲。 戛然而止! 驾驶舱内一片死寂。 三个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屏幕上的动静。 声呐屏幕上接二连三地红点,每个红点都在跳动,每个红点都代表一个心跳声,数以百计甚至数以千计的东西正在苏醒,绝非只是一枚胚胎!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恺撒幽幽道。 “如果可以我不想知道。”楚子航压低嗓音,似乎声音稍大就会惊动外面苏醒的怪物们。 “我想起了野外生存实训课,那天乌云密集,月光都被遮住了,林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我坐在树下休憩。风声很柔和,可当我眨了下眼睛后,四周突然亮起了无数双昏黄的灯光,我被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恺撒同样低声述说着。 “……你被狼群盯上了。” “对,那晚我被狼群盯上了,而现在是我们被‘狼群’盯上了。”恺撒双手搭在了楚子航和源稚生肩膀上,深情道,“我们要共渡难关了!” “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吗?”楚子航无奈。 “好的?”恺撒想了想,“有的,你们知道本部野外生存课最快退出的记录是谁创下的吗?” 楚子航不由神色古怪。 源稚生道:“我记得是个法国人,一小时三十七分选择了退出。” 恺撒拍了拍他的肩膀,遗憾道:“那是以前,最新纪录保持者是我们缺席的第四人,路明非同学,他在啃完随身携带的两块巧克力夹心饼后选择了退出。” 源稚生愣住了,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他不是S级吗?他可是亲手杀死了大地与山之王,怎么可能被野外生存难住?” 恺撒耸肩道:“据本人透露,他讨厌当地无孔不入的虫子。” 短暂沉默后,源稚生不禁点头道:“那些虫子确实挺讨厌的。” “你们事先不涂装备部特制的防虫霜吗?”楚子航诧异。 “有这玩意吗?”源稚生面露茫然。 恺撒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惋惜道:“我记得这是05年才推出的,你这属于时代的眼泪。” “时代的眼泪”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一百七十九章 尸守群 “你们准备这么聊到什么时候?”楚子航趴在舷窗前,“我建议你们来看看。” 恺撒和源稚生各自趴在了一处舷窗前。 只见舱外的海水中,无数冰丝凝结成形。 冰丝之间薄薄的冰片正在凝结,某些冰片中能反射出迪里雅斯特号的舷窗,舷窗上是他们三人脸…… 外面的海水已经降温到了零度以下,他们进入了一个神秘的冰区,温度仍在持续下降! 冰区正在高速地冻结,几分钟后,冰区会形成一块巨冰,把他们永远地留在这里。 到了那时,这艘深潜器就会成为一只冻在冰块里的青蛙! “快开启核动力系统!”源稚生的咆哮回荡在座舱里,“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见鬼,这是龙族的能力!” “开启了,但是失败了。”楚子航平静道。 源稚生猛然扭头。 楚子航的手按在黄色的核动力阀门上,阀门已经一拉到底。 但核动力系统毫无反应! 屏幕上的温度监测器显示深潜器外的温度已经降到零下20度! 舷窗上出现漂亮的冰晶花纹,这些花纹是那么美丽,却又那么致命! 这意味着冰正沿着深潜器表面生长! “尼伯龙根,”楚子航低声说,“我们进入了尼伯龙根!” “尼伯龙根?”恺撒惊讶道。 他没去过尼伯龙根,在秘党历史中那是历代炼金术士毕生都想去朝拜的圣地。 “什么都没有,只有降温和结冰,这就是尼伯龙根?”恺撒趴在舷窗前,却没观察到任何异样。 楚子航回忆了下夏弥曾对他透露的信息,简单汇总后道:“尼伯龙根是一个悖论的空间,处在现实和虚幻之间,如果你发现周围有规则改变,那基本就是尼伯龙根开启了。” “规则改变?言灵?” “对,言灵本质也是改变规则。而掌握言灵的就是龙族,尼伯龙根也是龙族建立的空间,其中必然有些规则是被修改了的。” 楚子航道, “就像现在,外面的气温被降到零下二十度,但不是因为寒流。什么寒流能让几百度的海水瞬间降低到零下二十度?现在的情况就和当年的冰海一模一样!” “等等,你们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源稚生终于忍不住了, “从前面的录音,到现在的冰海事件,你们都知道些什么?” 楚子航和恺撒对视一眼。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另外信息是用来交换的,你觉得呢?” 恺撒面露微笑,挑不出半分毛病的礼貌微笑。 “我们现在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源稚生怒道,“而且我刚才已经向你们透露了很多消息!” “有吗?”恺撒诧异地看向楚子航,似乎在求证。 “好像有?”楚子航含糊道。 “那就是没有了。”恺撒一口断定。 “过河拆桥的混蛋!”源稚生大骂。 “怎么会过河拆桥呢?”恺撒严肃道,“现在我们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啊源君,等活着逃离了这里,我们就是生死与共过的兄弟了!” “谁要和你这种厚颜无耻的小人做兄弟!”源稚生怒道。 “这怎么能是厚颜无耻呢?”恺撒诚恳道,“上面全是你们的人,本部那边的联系也断了,我们总得留几手增加下自身的价值吧?” 楚子航抬手暂停了两人的对话。 他凝目注视着源稚生,沉声道:“这次行动结束,我们可以进行一场深入且坦白的交流,我们愿意向你透露我们掌握的信息,但不是因为我们的命掌握在你们手里,而是因为你现在站在我们的身边。” 源稚生一怔。 “恺撒说的没错,没有什么会比同生共死更增进感情。”楚子航淡淡道,“坐稳了,来都来了,不看清楚未免可惜了。”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楚子航的君焰发动,瞬间融化了外面的冰层,老旧的深潜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吭吭”声,再度如脱困的青蛙呱呱呱地狂奔向前。 他们终于来到了列宁号的不远处。 近距离看去,这艘沉船小半截插入了海床中,暴露在地面上的一半肺螺层层包裹,颜色类似午餐肉,密布着类似肌腱和筋膜的结构,还轻微地蠕动。 沉船的表面裂开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从中可以看见无数的肺螺紧紧地吸附在伤口深处。 “真恶心啊。”恺撒喟然叹道,“就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藤壶寄生的海龟。” “别说了,你成功让我们也被恶心到了。”楚子航道,“你们看,就和录音中说的一样,金属变成了活物,装甲表面生出血脉一样的纹路,胚胎把钢铁转化为了自己的一部分!” 他所指向的地方,钢铁中能清晰看到血管的痕迹,还有那些类似肌腱和筋膜的部位! “所以录音到底指的是什么?”源稚生怒目圆睁。 “这玩意已经死了吧?”恺撒问,“它还有生命力,但它已经不可能孵化了。你们看下面,这家伙已经变成祭品了。” “什么东西需要用一条古龙的血去祭祀?”楚子航喃喃着。 这个问题在场人中,只有源稚生知道答案。 也正是因此,在他向下看去后,面色变得苍白。 这艘沉船长出了粗大的血脉,血脉贯入海床,其中汩汩流淌着黑色血液。 这些血液源源不断地从列宁号流向整座城市,似乎是滋养灌溉这座死城的泉水。 蛇岐八家一直在避免一件事,那就是神葬所中埋藏之物的苏醒。 可谁也没想到,在二十年前,就有人精心策划了这场苏醒! 二十年前列宁号带着谁也不知道的目的来到了临近日本的海域,其中藏着一条古龙的胚胎,它的沉船不是巧合,而是精心谋划,这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包括这枚胚胎注定沦为这座古城的“养分”! 脑海中一连串浮现事件的整个脉络,源稚生只觉得恐惧油然而生,耳中属于自己的心跳声如雷。 有一个藏在幕后的黑手,在精心策划着这一切! 如果不是本部突然发现了日本海域下的心跳,那么也许直到“神”彻底苏醒,蛇岐八家也未能反应过来。 可本部的发现……又真的只是巧合吗? 还有那三个梦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连串的事件浮上心头,源稚生忽然感觉很冷,不仅是座舱内的温度降到了零下,他的心神同样又冷又疲惫。 神葬所的秘密一直被蛇岐八家死死守着从未外泄,但策划这一切的人必然是知晓这一切的人。 他知道白王的秘密,知道神葬所的秘密,更清楚神葬所的具体位置! 在古代,蛇岐八家靠所谓的“海女”来观察神葬所的变动。 经过特殊训练的海女能够潜入深海,观察深海鱼类的动向,借此判断神葬所是否有异动。 在那个时代,没有人可以潜入八千米的深海,进入高天原领域。 即使真的寻到了龙类的胚胎,想以龙血唤醒这座古城,蛇岐八家也想不出有什么手段可以达成。 但这个幕后黑手想到了,他带着一条古龙的胚胎从苏联一路悄无声息地来到日本海域,将胚胎连同整艘破冰船一同沉入海底! 这个人……是谁?! “听我说,我们接下来要激活核动力舱。”源稚生深吸了口气,看了眼声呐图,语气加重道,“激活核动力舱,令它过热之后我们就立刻上浮,核爆会摧毁这里的一切!” “核爆?”恺撒惊了,“不是硫磺炸弹吗?另外我感觉还有些时间。” “来不及了,如果等尸守群冲出地面一切都来不及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只有核爆才能解决一切!”源稚生沉声道。 “尸守群?”恺撒瞳孔收缩道,“你是说那种传说中的东西?” “对,龙类的尸体死后很多年都不会腐化,龙族用炼金术炮制同类的尸骸,用它们充当城市的守卫者!” “见鬼,你可别告诉我声呐上的红点就是尸守!”恺撒大惊失色道,“这哪里是狼群,简直是狮群!” “这种关头狮群狼群没有半点区别!” “该死!列宁号带着胚胎冲入这片废墟就是要激活这个古城!这不是巧合!”恺撒突然想通了般大骂道。 源稚生面色阴郁着。 “各位gogogo!该回位置了,让我们炸了它!”恺撒神色认真起来,开始以组长的名义发号施令。 “等等。” 意想不到的意外出现。 叫停之人竟然是楚子航。 “我要去一趟列宁号。”楚子航语出惊人,“你们准备激活核动力舱,给我五分钟就好。” “你疯了?!”恺撒和源稚生同时震惊道。 这种关头离开座舱进行深海行走,还要去列宁号探索,无异于自寻死路! “没事,我有足够的把握能安然回来。”楚子航顿道,“我说五分钟,是因为深海行走的装具最多只能支撑五分钟,五分钟足够我进行往返了。” “你到底想从列宁号上得到什么?”恺撒皱眉道。 “我也不知道。”楚子航沉吟道,“但上面必然会有惊人的发现,现在的情况是我有把握全身而退,如果不去未免太可惜了。” 恺撒沉默了会,低声道:“记得之前我在酒店里和你说的话吗?在我看到的画面中,你没有说过这种话,我很好奇是什么给了你底气,想来想去,只有这把剑了。” 他看向楚子航腰间悬挂的圣剑。 “在原来的进程里,你带的是你老爹留下的村雨,但这次不同,我也从未见过你拿这把剑。但你既然说你有把握……那就去吧。” 恺撒淡淡道,“就按你说的,给你五分钟,五分钟后我们会激活核动力舱,别死在这了。” 楚子航深深看了眼恺撒,转身钻进驾驶舱侧面的加压舱,反身扣上了厚重的舱门。 “你就这么让他去送死了?”源稚生低吼道。 “什么送死?”恺撒挠了挠耳朵,“别说的这么难听。这家伙说有把握,那就是真的有把握,他媳妇还在学院等着他呢,他不会拿自己命开玩笑的。” 楚子航换上了深海行走的具装,离开迪里雅斯特号,游向列宁号的残骸。 此刻间,这艘被肉质包裹的巨舰正在枯萎,不知名的力量正在吸干它的血液。 随着无数浓稠的黑色血液注入,这座沉睡已久的城市正在苏醒! 它疯狂地吸吮着沉船的血液,那些粗大的血管渐渐干瘪,肉质的表面开裂,黏稠如糖浆的血在海水中下坠。 楚子航握紧了手中的圣剑,游到了列宁号的侧面,他贴着船身上浮,所有舷窗中都伸出肉红色的触手,就像肉芽那样丑陋。 他拔剑从一个舷窗中刺入,切断了一根肉芽,从舷窗中潜入了列宁号。 “21秒。”恺撒看了眼时间,楚子航从离开深潜器到进入列宁号用了二十一秒。 “你来看。”源稚生忽然喊他。 恺撒从座舱下方的观察窗看去,只见废墟的地面中涌出了一股股猩红色的水雾。 废墟地底流淌的龙血弥漫开来了。 地面裂缝中爬出了细长的活物,它们撕裂笼罩自己的胎衣,身体泛着金属般的光泽,瞳孔是狰狞的金色。 因为太久的沉睡,它们还不能起身,匍匐在海床上爬行,扭动着修长的下半身。 “蛇尾人身。”源稚生轻声说,“他们都不是纯种龙类,生前也是混血种。” “感情这不是龙族的城市,是混血种建造的古城?”恺撒低声道。 “是的。建造这座城市的人,就是蛇岐八家的先祖。”源稚生平静道。 恺撒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建造这座城市的人,就是蛇岐八家的先祖。”源稚生平淡道,“而毁灭这座城市的人,同样也是蛇岐八家的先祖。” “你们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你们又藏着什么秘密?”源稚生反问道,“录音是什么,冰海事件指的是什么,你前面说在酒店里说的话又是什么?” “看来,我们需要一场开诚布公了。”恺撒眯眼道,“趁这五分钟内,我们来交换下各自手头的信息吧。” 在楚子航进入列宁号,恺撒和源稚生进行着所谓的“开诚布公”时,那些从海底钻出的怪物爬进了龙血中。 它们被龙血滋养后的身体立刻恢复了太古时代的力量! 它们不再爬行,而是猛地窜了起来,摆动长尾急速地向上浮去。 它们从迪里雅斯特号侧面经过,却没有把哪怕一丝目光投向这亮着灯的金属物体。 它们的眼中只有上方无尽的黑暗,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的它们终于挣脱了束缚的封印,即将重新回到人类的世界去。 “喂,这就是你说的尸守群?”恺撒喃喃道,“看来不是很想理咱的意思。” 源稚生也拧着眉头看着这一幕,这些尸守作为这座古城的守护者,难道不该一直守护古城吗? 它们为何会在苏醒后直接向海面游去,就像有什么在召唤它们一样! 第一百八十章 深海逃亡 望着下方无数修长的影子,熔浆的光芒照亮了它们的身体,它们奋力地摆动尾巴,试图逃离此地,升空而去。 “等它们离开这里就会变成非常棘手的东西,哪怕有一条被逃出去被外界发现,明天全世界每份报纸的头条都会是它。” 源稚生轻声道。 “我不相信你们没有准备。”恺撒重新抽出一根雪茄,自顾自点燃,吞云吐雾起来。 见源稚生看来,恺撒耸肩表示,“这根雪茄耗费的氧气算楚子航头上。” “我们是有准备,但这份准备是杀死所有尸守,而不是让我们三个活着回去。”源稚生低声道。 “别怕,我们肯定能活着回去!”恺撒挥舞雪茄,说的慷慨激昂。 “你这家伙……”源稚生突然有些无力,“你知道引爆核动力舱后我们的存活率是多少吗?” “百分百。” “……是百分之一。这是辉夜姬经过无数次演算得到的答案。”源稚生叹气道。 “啧。”恺撒摇头道,“如果只有百分之一,那么对于美作你的同行我只能解释为你是个大傻逼。” 他摊手道:“别这么看我,如果是我,我们非亲非故认识不到三天,我干嘛来陪你送死?难不成美作你真是正义的伙伴,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人?” 源稚生叹气道:“好吧,我们确实还有逃生的希望,但前提是楚子航能安然回来,他是这辆深潜器的第二引擎。” “你的意思是……”恺撒沉默了会,小心翼翼道,“蒸汽爆炸?” 源稚生投来欣赏的目光,“你们两个真的很不错。” “利用蒸汽爆炸的高压把我们推向海面?”恺撒喃喃道,“真是一个好主意!我需要计算下……” 恺撒开始了极速心算。 “迪里雅斯特号的外壳可以扛住水压机的重压,而在我们被水蒸汽爆炸推动上浮的同时,海水还会为我们减速,理论上只要加速度不大于15个G,我们就应该不会死!” “而上浮到海面的时间……只需要几分钟!” 恺撒眼睛一亮,“我们只需要保留几分钟的氧气存量就够了!” “是的。核动力舱的引爆会有二十分钟延迟,而我们原本需要一个半小时完成上浮,就算是安全绳也需要半个小时,那个时候我们仍没有逃离核爆的危险区域,但如果同时依靠蒸汽爆炸和安全绳,我们只需要六分钟就能抵达海面,唯一的缺点是我们需要面对巨大的冲击力,不知道你的身子骨能不能承受得住。” 源稚生目露挑衅。 恺撒冷笑着吐出一口雪茄烟,慢悠悠道:“听说日本的男人都是软趴趴的,希望你能让我改变对日本男人的看法。” 两人四目相对,仿佛有火花在空中交错,谁也不让谁。 “你们几个家伙好像还挺有意思的。”源稚生微微侧开了目光,轻声道,“我开始期待你们小队的第三人了,希望他和你们一样有趣。” 恺撒扬眉:“什么意思?想和我们做朋友了?” “不需要做朋友,我们现在就是战友。”源稚生低声道,“是你们说的,生死与共是最增进感情的经历。” 突然周遭传来轰然巨震,似乎整座高天原都在震颤! 源稚生和恺撒同时扑到了舷窗前。 只见不远处的列宁号沿着倾斜的地基滑动,巨大的舰身一路撞塌了无数的建筑,滚入岩浆中。 远处越来越多的尸守从这座城市的地下爬出,它们匍匐着游动,让人不由想起春天来时千万蚯蚓从泥土中钻出。 一道巨大的裂缝突兀出现了,将这座城市切割成了两半,成百上千吨岩浆涌入裂缝。 熔岩中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挣扎着,它的鳞片是黑色的,背嵴上生出带倒钩的骨刺,长尾上还披挂着古老的甲胄,甲胄层层叠叠,之间以青铜锁链连接。 地下黑色的金属钩刺穿了它的肌体,将它牢牢地锁定在废墟之下。 可如今金属钩就要限制不住它了! 它用粗壮的尾部疯狂地鞭打地面,仍矗立的建筑成片地坍塌,金属碎片和沙砾一起浮起,在海水中形成大片的雾障。 那是一头被锁在地下的困龙! 真正的纯血龙族! 而不是那些蛇尾人身的尸守死侍! “该死!”恺撒和源稚生异口同声。 源稚生转头扑向工作台,高声喊道:“我们必须现在就释放核动力舱,绝不能让下面那个大家伙脱困而出!” “密码密码!我需要密码!” “别急,让我想想!密码密码……”恺撒原地转圈,“是诺诺的生日,密码是……” “恺撒!我们等不到二十分钟后了!” 源稚生猛然回头,瞳孔中跳动着疯狂之色,“没有这么多时间给我们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恺撒狠狠吸了一大口雪茄,将烟头丢在地上,抬脚碾灭。 他嘴角带起一丝蛮不在乎的笑,一如他平日里的嚣张: “干他娘的!楚子航回来我们一起逃出生天,回不来大家一起死!” “炸死它!” 源稚生猛地扭回头,十指在工作台运转如风,语速极快道: “我启动了核动力舱的紧急模式,不需要十分钟,核爆几分钟后就会发生,如果我们不能在此期间上浮至少四公里,我们都会死。” “乌鸦乌鸦!你们听得到我说话吗?” 源稚生对着对讲机大吼道。 “老大!我们能听到!”乌鸦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对讲机中传来。 水底通讯必须依靠电缆,而他们与上方连接的电缆在不知何时出了些毛病,信号极差。 “听好了,让绘梨衣做好准备,绝不能放走任何一条尸守!”源稚生大吼。 “老大……小姐可能来不了了。”乌鸦的声音艰难传来。 “你说什么?”源稚生一愣。 绘梨衣是他们的最大底牌,会什么来不了?老爹那理当做好了万全准备! “老大……小姐离家出走了!三分钟前大家长传令让您上浮,但是那会已经来不及了……” 乌鸦的声音失真地从对讲机传来。 源稚生已经听不见后面的话了。 他只觉天旋地转,险些跌倒,双手及时撑住了工作台。 几秒钟后,他强迫自己清醒,用最坚定与最冰冷的语气向乌鸦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龙治君,我命令你绝不能放跑任何一只尸守离开这片海域!” “是,少主!!!” 乌鸦以怒吼回应。 …… …… 乌鸦站在须弥座的最高处,浑身都被今夜的风雨打湿。 四面八方的探照灯落在他身上,风组的直升机群、火组的水警船群、林组的渔船群都围绕着山组所在的这座浮动平台。 直升机拉开了舱门,船头站满了黑衣的年轻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乌鸦,成千上万的雨滴反着光。 “诸君!” 乌鸦四下环顾,声音在海面上远远地传播出去,六座浮动平台都在播放他说的话。 “少主说了,绝不能放跑任何一只尸守离开这片海域!” 他鼓足所有力气怒吼,将所有的压抑和沉重都汇入了这发泄式的咆哮中。 他果然不是少主,如果是少主在这,一定能说出激荡人心的誓师辞吧? “哈伊!”数千人一齐鞠躬。 所有的伪装都被揭去了,各艘船上暴露出了它们装备的精良武器。 从三联速射炮到大口径对舰用机枪和鱼雷发射管都一览无余! 这些武器都装填了特制的炼金弹药,子弹和炮弹的弹头中蕴含着液态汞,一旦击中目标就会释放出大量汞蒸气。 而几分钟前,渔船群就以螺旋形布下了深水炸弹,这些炸弹会自动悬浮在水深100米的海域,形成完备的防御网。它们最初设计的目的是用来埋伏小型潜艇,但现在它们会被用来拦截更危险的东西。 “声呐显示大群的尸守正向海面逼近,上浮速度远比我们想象得快,第一批尸守两分钟后就会抵达海面。” 樱站在乌鸦身边轻声说道。 乌鸦给手中猎枪上膛,杀气腾腾道:“少主说了,今夜一只尸守都不能放过!” 夜叉开始为霰弹枪上膛,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在那。 三人组现在处于生人勿进的模式。 虽然谁都没有说,但他们都清楚少主现在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他们完全不理解少主为何要下海,但作为跟随者,如果少主死在了这片海域下,那么今天他们也将与这群怪物血拼到底! 浮动平台上的警示灯骤然亮起,探照灯也紧跟着旋转起来! 明黄的灯光照亮了这片如同沸腾的大海。 弹链滑入枪膛、鱼雷预热、蜂巢火箭开始空转,所有人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警报声愈来愈密集。 须弥座中央的监控室里。 电子屏幕上显示着声呐扫描的结果,数百光点从海底高速上浮,而深水炸弹组成的屏障在水下100米深的位置,那些绵密的光点组成网状结构。 “开始了……”守在监控室内的宫本志雄对所有人发出了警告。 也就在此时,屏幕上从深海下一路升空的光点和深水炸弹屏障正面撞击! 在100米深的海水中,深水炸弹群连锁爆破,每一枚都释放出耀眼的火光和数以万计的硬质钢珠。 这些钢珠被约束在一个平面上,它们爆开的轨迹和火光一样是完美的圆形,经过这些大圆形的生物都被一一撕裂! 黑色的大海摇晃,浮动平台跟着摇晃,下方仿佛蓄积着随时会撕裂大海的千万钧力量。 水面上的人们看到海面以下光芒万丈,好像有火从下往上烧了过来。半秒钟后深水炸弹的冲击波就到达了海面,白色的浪冲天而起。 “幸存率46%!”宫本志雄对着对讲机大吼,“有46%的尸守幸存!” 翻滚的黑色海面上,无数青黑色的身躯突然跃出海面,它们身材魁梧,留着蛇一般的长尾,摆尾的时候就像龙一般夭矫。 而在它们跃出海面的那一刹那,风组的“黄蜂尾”机枪就开始了疯狂扫射! 弹雨比雨幕更密集,从天空落下海面,肆无忌惮地向尸守们宣泄着人类的暴力! 弹雨打在尸守们的身体上溅出密集的火光,很多尸守几乎是在半空中就被弹雨强行压回了海面下! 水警船的鱼雷也同时发射了,这种小型鱼雷灵巧而且威力巨大,在海面上拉出白色的水痕。 而今天三联装舰炮是主攻武器,火光暴跳震耳欲聋。 “第二波到了!”宫本志雄大吼。 他们根本没有空余时间去设置第二重深水炸弹屏障。 以致于第二波尸守完全没受到任何阻拦。 又是数百条钢青色的身躯跃出水面,它们中有的扭转身体落在水警船上,用有力的长尾缠住正在喷吐火焰的舰炮,把炮管扭曲。 舰炮的炮塔立刻爆炸,炮手化为灰烬,而被火焰炸飞去的尸守落回海中,立刻又深潜下去。 海水下面遍布着沉睡了无数年的猎杀者。 它们意识到自己遭遇了屠杀,哪怕长眠了无数年,可继承自龙类的杀戮之心在瞬间觉醒。 当传自龙族的血脉被唤醒,它们摇身一变,从最初措手不及的猎物转变为了嗜血的猎人! …… …… “笃笃笃。”舷窗外突然响起了类似敲门的声音。 “哦!上帝!你居然真的活着回来了!”恺撒心花怒放,开启舱门迎接楚子航回归。 “快!我们必须要离开了!”楚子航跌跌撞撞冲进驾驶舱,“你们释放核动力了对吗?还有几分钟?” “还有三分钟!”源稚生大吼,“你再晚点回来我们就不用走了!” “三分钟?!”楚子航一惊,“恺撒!你去控制方向舵和稳定翼!我来为我们加速!” 恺撒坐在工作台前愕然和源稚生对视了一眼。 “你知道要怎么做?”他俩迟疑道。 明明他们还没和楚子航分享他们的计划。 楚子航没理他们,将自己牢牢地捆在了座椅上。 几乎在瞬间,他体内的龙血开始了沸腾,黄金瞳狰狞得如同燃烧起来! 驾驶舱的四壁被他的瞳光照耀着,如同流淌着熔化的黄金,燥热的波动在空气中回荡。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开启了爆血,动用了自己所能动用的一切手段! 并在第一时间将爆血推到了三度! 龙文的吟唱声如同古代寺庙敲响了巨钟,属于君焰的领域完全张开。 言灵·君焰! 黑色火焰漩涡悄无声息地浮现在深潜器下方的海水中。 安静无声,有种妖异般的美,表面透露着琉璃般的暗红色微光。 这是君焰最为凝聚的状态,内部温度高达数千,却没有一丝热量外泄! 黑色火焰漩涡在海水中缓缓地转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终于,它崩裂了! 巨量海水被瞬间汽化,水蒸气的温度在一秒钟之内达到了太阳表面的温度,漩涡状的白色蒸汽流在深海中咆哮。 这是一场席卷深海的龙卷风,水蒸气中央妖娆的焰龙盘旋! 在蒸汽爆炸的高压下,迪里雅斯特号如同一只振作起来的飞鸟般扶摇而上! “噢噢噢噢噢噢!”恺撒和源稚生同时惊呼出声,“成功了!我们现在的时速达到了100公里每小时!” “你们看舷窗外!”在巨大的推动力下,恺撒看着屏幕上外部摄像头拍摄的模糊景象,大声喊道。 凝固的火山岩在剥落下坠,砸在海床上,溅起黑色的粉尘。 黑尘贴着海底涌动,在瞬间涌入高天原,将这座古老的城市吞噬殆尽,恍如一座沙尘暴在须臾间吞没沙漠中的城市。 短短几分钟后,暴露在黑尘之上的只有剑一般锐利的塔尖。 “混蛋!你不是说还有三分钟吗?!”恺撒大怒。 这显然是核爆发生了,此刻整座日本列岛都在震颤! 数百万吨炽热的岩浆从地壳裂缝中喷薄而出,海底火山爆发了! 汹涌的岩浆携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在海水中攀升,就像恶魔深处的手,欲图将抵达这片被诅咒地带的生灵都挽留下来。 熔金色的“岩浆墙壁”足足达到了半公里的地步! 一切都在这摧枯拉朽的伟力下被碾作尘灰! 而伴随着大陆板架垮塌般的巨响中,冲击波从下方袭来,这是核动力舱爆炸的冲击波。 而这股冲击波将这艘深潜器的上浮速度再度推到了新的高峰! “还不够快!这股加速度冲不到海面上,我们需要安全绳!”楚子航大喊。 “乌鸦乌鸦!拉动安全绳!拉动安全绳!”源稚生扑在工作台前大吼。 第一百八十一章 挽歌 整座日本列岛都在震颤,海底地震的震波已经抵达了陆地。 海面上巨浪如墙,须弥座在大潮中仿佛小舟般摇晃。狂风暴雨泼洒在须弥座顶部的平台。 夜叉和乌鸦早已开始乱枪齐发,放眼无处不是尸守,那些钢青色的身躯在火光映照下那么狰狞,它们有的在咬噬尸体,有的蛇一般缠在高处。 就目前而言,火组已经彻底覆灭了,尸守们优先进攻的就是火组的水警船。 没有有效的逃生方案,水手们不抓住风组扔下来的救生索那就是必死的局面。 一艘艘救生艇都被尸守们绞碎,这些嗜血的生物疯狂地吞噬着血肉,浑然不管自已能不能消化。 风组的直升机本该是最安全的,但他们为了救火组的弟兄,抛下的救生索给了尸守们进攻的机会。 目前已经有四架直升机坠毁了,都是因为尸守攀上了救生索。 而剩下的直升机也没什么用处了,毕竟直升机能携带的弹药有限,弹药耗尽后他们只能在半空傻眼地看着一切发生。 风组开始退出战场。 只有林组还在坚守防线,这是因为尸守群急于进攻山组的须弥座。 六座浮动平台中已经沉没了三座,另外两座被尸守群占据,只剩下乌鸦三人和岩流研究所所在的这一座还在坚守。 尸守群从船坞中侵入了须弥座。 这群怪物无论是数量还是攻击性,甚至是捕猎时的机敏都远超蛇岐八家的想象! 仅仅是今夜到场的几千人根本无法剿灭这样一群怪物! 而蛇岐八家最大的底牌今夜也不知去向。 “地震局刚刚发布了地震和海啸警报,七分钟后海啸会开始。”宫本志雄在耳机中说,“须弥座只能再坚持15分钟,岩流研究所准备撤离,请三位抓紧时间。” “放你妈屁!”开枪轰飞一只尸守的乌鸦暴跳如雷,“少主还没上来,我特么看你们谁敢走!今天撤离者死!” 四周燃烧的火光照耀下,乌鸦的面容狰狞扭曲。 耳机中宫本志雄沉默了会,“并不是真的撤离,大家长正在带人赶来,我们只是后撤与援军汇合。” “那也不行!这里是绞盘电机,如果这里被破坏,谁来帮助少主回归!”乌鸦怒吼咆哮。 一条尸守忽然跳上了须弥座的顶部,夜叉嚎叫着扑过去,把猎枪插进尸守的眼眶里发射,轰得它脑浆四射,尸体无力后仰下坠。 刺耳的电流声忽然在耳机中响起。 “……乌鸦……拉动安全绳……拉动安全绳!”耳机中忽然响起少主的声音。 “少主?少主?!你再说一遍?”乌鸦欣喜若狂。 “开启绞盘!开启绞盘!少主他们搞定了!”乌鸦大吼,“给我开启绞盘拉少主上来!宫本志雄!把迪里雅斯特号拉上来!!” “是!” 他们此时正守在须弥座的顶部,也即是绞盘的附近。 如果说须弥座和迪里雅斯特号就像是海女和丈夫,那么金属缆绳是连接他们间的安全绳。 在少主还没上来的前提下,他们提前守护在了这里,决不允许这里被尸守们破坏。 处境对他们而言太过于危险了,先是少主陪同恺撒小组下潜,后是绘梨衣小姐在本家负责监守的人面前消失,每一环都出现了问题。 电机启动,迪里雅斯特号顶端的安全挂钩电控弹起,巨大的绞盘开始了转动,明亮的火花飞溅到数米开外,金属缆绳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绷紧的程度不亚于琴弦。 “乌鸦……”樱悄无声息出现在他们身后,面色沉重道,“刚收到了最新消息,火组集体阵亡后,尸守群正在试图从林组的防线撕开口子进攻。此外从声呐扫描看,跟随迪里雅斯特号的还有第八波尸守群。我们……可能撑不住了。” 乌鸦忽然打了个冷颤,这消息让他感到恐惧,即使迪里雅斯特号能安全回收,等少主回到海面上,面对的也将是无穷无尽的尸守! 这是无天无地之所,只有一望无际的大海。 本家的支援还在路上,即使少主平安上浮,又该如何从重重包围下脱身? “你什么意思?”乌鸦双目赤红,低吼道,“这种时候动摇军心者……” 乌鸦死死咬着牙才让自己没有说出最后一个字。 “我的意思是,请几位做好决一死战的准备。”樱轻声道。 “正合我意。”乌鸦低声道,“如果少主死了,樱你也不会选择活下去吧?而我们也会成为罪人,该给少主陪葬的罪人。大家要死一起死,谁也别抛下谁。” “I am coming oh I am coming,babay baby go。” 一旁的夜叉边哼着奇怪的英文歌,边为枪换子弹,唯有神色坚毅不屈,不曾变过一分一寸,宛如死战的武士。 樱与乌鸦对视了三秒。 三秒后她转过头,长发在空中狂舞,有种怒放的感觉。 “樱。”乌鸦突然在身后叫住了她。 “这次如果能活下去,就试试看主动点吧。男方没法主动的话,那就只能靠女方了啊。”乌鸦轻声说道。 樱没有说话,转身投入了厮杀当中。 乌鸦转头,对着对讲机怒吼道:“派两架直升机过来,准备接应少主!再重复一遍,派两架直升机过来准备接应少主!今天谁都能死,唯独少主不能死!” 他们再度投入了血战! …… …… “见鬼……这核爆的威力绝不止一百万吨级别。”源稚生面色苍白。 “意料之中。”恺撒看着屏幕头也不转道。 “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下潜前我特意让研究所的人微调了核动力舱,将爆炸的能级下调了些,只需要能彻底覆灭神葬所就行,但是……” “有别的东西也活下来了。”楚子航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屏幕上,数百上千的黑影正从海底高速上浮,它们聚集在一起就像黑色的漩涡。 那是尸守群! 是最后一批逃离高天原的尸守! 它们幸运地从核爆下逃生! 而在尸守群组成的黑色漩涡中,还有一道极其庞大的身影,它用长尾卷动着海水,游动时在周围形成了向上的高速水流,尸守们围绕着它,就像鱼群跟着巨鲸迁徙。 那是一头以纯血龙类的尸体炮制的尸守之王! 它的金色瞳孔仿佛巨烛,朽烂的身躯上披挂着古老的甲胄,甲胄层层叠叠以青铜锁链连接,只剩肋骨的腹腔中游动着蜂群般的鬼齿龙蝰! “数量没上次多啊。”恺撒喃喃道,“是因为这次核爆提前了?可这家伙怎么还是活下来了……” 他们的深度目前是2000米,安全绳已经启动,但是他们丧失了之前继续向上的推力。 楚子航还能再度释放君焰,可深潜器已经经不起第二次冲击了。 深潜器的外壳正在发出令人恐惧的撕裂声,树脂打造的舷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 君焰和核爆冲击波都对深潜器的外壳造成了不可恢复的伤害,再无法承受第二次蒸汽爆炸。 “怎么说?”恺撒低声问,他揉着眉心,使劲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上一世他们是怎么逃离的,他的梦境本就残缺。 “深潜器撑不住第二次冲击了。”源稚生轻声道。 “撑不住,也能上浮一段距离,总好过继续等死,离海面越近我们生存的几率就越大!”恺撒沉声道。 只要有选择,他就绝不会允许自己束手待毙。 而楚子航更干脆,他根本没有加入讨论,以实际行动告诉了两人答案。 当他再次睁眼时,永不熄灭的黄金瞳再次炽盛如火。 深潜器周围的海水变得炽热,黑色的火焰漩涡又一次浮现在深潜器下方,仅仅在海水中回旋了一秒后就崩溃,释放出庞大的热量! “你还能释放言灵?”源稚生满脸震惊。 越高阶的言灵副作用就越大,类似他掌握的【王权】序号91,每次释放后都会带来巨大反噬,全身虚脱,近乎无法动弹,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动用第二次。 楚子航的【君焰】序号是89,仅仅比他低了两位。 “现在是1500米深度。”恺撒低声道,“挺住,不需要撑太久,半分钟就够了!” “半分钟?只怕五秒都撑不住。”源稚生苦笑。 “不,我们撑得住。”楚子航淡淡道。 与此同时,君焰猛然爆发! 巨大的热量瞬间汽化周遭海水,漩涡状的白色蒸汽流在深海中咆哮,第二次蒸汽爆炸到来了! 深潜器的外壳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呀声,它开始支离破碎,被这股强大的冲击力瓦解! 直至一重淡金色领域笼罩了这座深潜器。 楚子航双手拄剑,一直被悬挂在腰身后的长剑终于被他握在了手中! “炼金领域?!你……拥有两个言灵?!还是说这是一把炼金器具?”其余两人同时失声惊呼道。 淡金色的炼金领域覆盖了支离破碎的深潜器,就像强效粘合剂,强行挽留这座濒临瓦解的深潜器,就像把伸开的五指握成一个拳头。 “这是……从副校长那里得来的炼金武器。”楚子航想了想,低声说道。 “嘶,原来是副校长的珍藏。”恺撒瞬间了然,忍不住目露艳羡。 作为秘党第一炼金大师,副校长有这样的珍藏很合理。 唯一让恺撒遗憾的是,加图索家族和副校长的关系并不好。 “九百米……八百米……六百米……” 源稚生守在屏幕前,不断报数,那是他们距离海面的距离。 “准备好战斗!”他突然回头喊道,“已经有不少尸守抵达海面了,我不确定上面的人能不能守住。” “该死,我们刚从深海下逃亡就要准备战斗吗?”恺撒忽然道,“下面那个大家伙怎么处理?连核爆都处理不了它吗?” “可能是海水削弱了核爆释放的热量和冲击波,也有可能是某种言灵?不,尸守无法释放言灵。”源稚生低喃着,“绝不能让它离开这座海域,一旦放任它去东京街头杀戮,龙族的秘密将彻底曝光。”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这群尸守没有脑子,只知道一股脑地先冲出海面! 一旦这群怪物在这个深度就四散游走,蛇岐八家根本没有能力捕获它们,尤其是最大的那头,天知道一头纯血龙类消失在深海下会带来怎么样的危害! “冒昧问一句,你们的准备到底是什么?”恺撒转头。 源稚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有关绘梨衣的事情都是禁忌,他不可能向本部透露绘梨衣的存在。 该死! 源稚生心中一惊。 深海下遭遇的事情和这群尸守的出现搅乱了他的心绪,让他忽略重要的一环。 如果说这群尸守可能导致龙族秘密外泄,甚至可能冲上东京的街头杀戮,那么绘梨衣……将可能导致整个东京都毁于一旦!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绘梨衣落入了有心之人的手中,沦为对方的武器! 虽然……绘梨衣同样也是蛇岐八家的武器。 源稚生深呼吸道:“本家的准备出现了意外,但现在本家的支援应该马上就会到了,只要支援赶到,今夜即使在这里掀起一场战争,我们也绝不会放任任何一只尸守逃离。” “口号喊的不错,希望你们真的能守住。”恺撒低声道。 “目前深度……三百米!” 恺撒和源稚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这个深度即使深潜器破裂开,他们也能自己游上去。 “等等……你们快看下面!”楚子航突然惊呼出声,“那群尸守在离开这片海域!” 源稚生瞳孔骤缩,他猛地扑向舷窗向下看去,下方那重紧紧跟随他们的金色漩涡正在偏离,向着左侧的方向游去! 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 …… 乌鸦和樱、夜叉背靠背形成铁三角,相互依持对抗着冲上来的尸守。 当又一枪轰穿一条尸守的脑袋时,乌鸦大吼:“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尸守越来越少了?难道都被我们杀光了?” 这句显然是个笑话,他们杀戮的速度远不及尸守从海面下跳出的速度。 这群怪物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远胜他们,唯一欠缺的是脑子。 如果不是现代化武器,他们在接触的第一瞬间就会溃散。 “它们好像……在逃离?”樱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她忽然抬头,“你们听!有歌声从那个方向传来!” 两人同时顺着樱视线的方向望去,火光所不能及的海面上深幽黑暗,可视度极低。 而此时所有的尸守都在朝着那个方向汇聚! 哪怕是在须弥座最下方的尸守也在疯狂上蹿,跃入海水,摆动蛇一般的长尾,向着那个方向游去,就好像那个地方藏着它们梦寐以求之物。 “它们在做什么?”乌鸦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幕。 “不是逃跑……”樱否决了自己的猜测,低声道,“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们!” …… …… 漆黑的海面上,白色游艇随着海面的起伏而起伏。 一身白裙的女孩坐在船首,赤裸的双脚在空中微荡,迎面而来的狂风吹起她披肩的长发。 她静静坐在这里,就好像坐在树海顶端的精灵,目光蒙昧幽然地望着不远处燃烧起熊熊大火的海面。 火光隔着遥远的距离点燃了她的瞳孔。 她的眼中倒映着火海与黑夜。 她轻启唇瓣,歌声空灵而悠远,又如琉璃般脆净。 那歌声意义含混不明,却又悲伤地宛如一首挽歌,哀悼着今晚于此逝去的死者。 藏在歌声下的,是古奥森然的龙文吟唱声,属于她的领域完全张开了,随着四散的海风与潮涨潮落的海水蔓延向远方与深处! 这个没有任何攻击性的言灵所涵盖的领域,却是天上地下! 樱井明站在真子的身后,握刀,割裂了自己的手腕,任由鲜血汩汩而出,滴落在海面。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八岐】 浩荡的海风与漆黑的海面。 黑色的浪潮扑打在白色船艇上,似乎随时能把小船掀翻,今夜的大海中蕴藏着极大的不安,海底躁动的龙群要一涌而出。 空灵缥缈的歌声借助空气与海水传播向极远的深处,宛如荷马史诗中奥德赛的故事,海妖塞壬以神秘幽婉的歌声令过路的旅人心乱神迷,心甘情愿地抛下一切只为赶到塞壬三姐妹身边,聆听这动人的旋律,哪怕要为此命殒大海。 言灵序位60——【海妖之歌】。 使用者以歌声为引,范围能涵盖周围几公里之远,依照旋律的不同对混血种、死侍乃至是纯血龙类都有一定的吸引力。 就好像花蜜于蜜蜂,鲜血于鲨鱼…… 听着耳边轻渺空远的歌声,樱井明静默地立在船首,只觉原来天海是如此辽阔,海上的风给他一种故乡的气息,明明早就不知道故乡在哪了…… 他不断重复地割着手腕,任由鲜血流入大海,龙血的高强恢复在此时反而成为了阻碍。 他们这些人的言灵都很普通。 真子的【海妖之歌】,龙马的【冥照】,健次郎的【鬼胜】,真吾的【极寒】还有田武的【真空之蛇】。 以及最后,他的【深血】,言灵序位47。 没有什么高危言灵,以他们鬼的血统而言,这些言灵普通的就像他们的人生。 可只要大人站在他们身后,曾经普通的无力反抗命运的他们,也能变身扭转宿命的武士。 樱井明再一次割裂手腕,鲜血汩汩流入大海。 他的言灵是【深血】,这项言灵的效用是让自己的血液变得剧毒,就像在暗示他有毒的人生一样,伤害自己,也伤害所有遇到的人。 可今夜,他很高兴这样糟糕透顶的言灵能够帮到大家。 “来了。”田武睁开眼,潜入四方的蛇清楚地告诉他,危险已经来到了这片海域下。 “最近的是来自须弥座的尸守群!数量大概在2千左右!”他快速阐述当前局势。 “按计划进行。”樱井明平静道,他这一次没有再割开手腕,而是握住了双刀。 两把小太刀,由老板所赠,据说打造刀身的原料极其普通,只是普通的铁石,却由一位宗师神匠所铸,铭刻上了炼金回路,于铁于人而言,似乎都是一种浪费。 可樱井明却不这么认为。 “明君,你不注射血清吗?”龙马一前突然道。 “还没到时候,今夜的主角还没到。”樱井明望向远方的天海交界处,轻声道,“我会先下海,请诸君跟在我的身后。” 真子坐在船头,凝望身旁樱井明的背影,他的背影坚定得如同矗立远方的山峦,竟有种能够在这起伏的海面上镇压住这艘舟艇的气魄! 真是难以想象,明明大半年前还是那个畏缩怯弱的小屁孩啊。 真子的精神有些恍惚,高强度维持言灵领域令她异常疲惫。 她所吸引来的绝不止远方肆虐在须弥座上的尸守群,还有深海下的大家伙! 在身旁悠扬婉转的歌声中,樱井明纵身跃入了大海。 龙马一前跃跃欲试道:“我们也下去?” 健次郎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笑呵呵道:“现在下海可是会死的,不是死在尸守手中,就是死在明君的血毒下。” 龙马一前皱眉道:“他的血真的有用吗?” 健次郎与田武对视了眼,后者颔首道:“大……老板说过,明君的言灵已经得到了强化,他的【深血】中蕴含的是神经毒素,你知道箭毒蛙吗?箭毒蛙体内含有致命毒素,仅仅是0.1毫克的剂量就足以杀死一名成年人。而刚才明君放出的血已经超过了一个成年人的体内血量总和,至少在5000毫升以上。” “今夜风向、海水流向都正好,海水会带着明君的血迎向逆流而来的尸守群。” “所谓的尸守,是用炼金术炮制的怪物,它们的脑部已经死亡,但神经系统、心脏和肌肉还完好,只需要破坏神经系统,它们就会失去动弹的力量,就像切断电源的机器。” 龙马一前瞪眼道:“放了五千毫升的血?这家伙怎么还没死?” “是【八岐】,这项言灵为他提供了超强的自我恢复能力,其中包括了造血,短时间内他的造血速度比刚才放血的速度还要快。”健次郎接话道,“你没有目睹过明君在诛魔之门后的血战吧?” “血战?”龙马一前愣住了。 “是啊,血战。”健次郎轻声道,“因为【八岐】的缘故,这家伙不需要防御,只需要不断进攻,以血换血。而为了砥砺武艺,就我所知这家伙进行过八次血战,每次都是战到流尽最后一滴血,直至连【八岐】都无法再延续。” 龙马一前忽然打了个冷战,“就算梦里不会死,但是疼痛是真实的啊!” 船上一时间静悄悄的。 只有真子缥缈空灵的歌声远扬。 “我的【鬼胜】能让我无视痛觉,突破人体限制器,最高可以发挥出八倍的力量。”健次郎低声道,“而明君……他已经习惯了,他习惯了疼痛。他牢牢记住了敌人的刀锋、利爪撕裂开自己身体的瞬间。他的武艺或许仍不够精湛,但他的刀锋绝不会犹豫。” “看来今天会是第九次血战。”田武突然说道。 潜在海面下的蛇,将海下血腥而残暴的一幕传送到了田武的脑海。 …… …… 血。 殷红的,黑色的…… 樱井明的血和尸守群的血混杂在了一切,仿若画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无数在海水中舒展如龙蛇般身姿的尸守在疯狂围捕最中间的猎物,流散在海水中的血腥味,对它们而言比耳边的歌声还要有诱惑力。 “渴啊……” “鲜肉……鲜活的……肉……” “好渴啊……要……烧起来了……” “渴得……太久了!” 常人听不见的低语声刺进樱井明的耳膜,如同幽灵在漆黑的殿堂中窃窃私语。 这是潜藏在尸守群中,比这些尸守更高一级的龙族僵尸的低语。 它们磨牙吮血,渴望着新鲜的血肉能弥补它们的干渴。 它们对生命的渴望早已扭曲。 樱井明反手一刀砍断了扑来尸守的脊椎神经中枢, 就和老板说的一样,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仇恨着一切活着的东西,毁灭生灵的欲望远远胜过要获得什么的期待。 而某种意义上,这些怪物生前也曾算是日本混血种的先祖。 真是可悲而可憎。 一条尸守抓住樱井明失神的间隙,狠狠从视角死角扑了上来,它咬中了这头猎物的肩膀,可想象中的血肉的味道没有出现,反而是一口水晶般的利牙,被衣服下的白色龙鳞磕碎了。 哪怕是残缺版的八歧,也让樱井明得到了介乎于次代种与三代种间的肉身强度。 樱井明回首,目光仿佛在问你想饮我的血? 在他奇诡的目光中,他主动解除了八岐,原本披挂龙鳞的右肩瞬间被尸守咬穿,鲜血如雾般散逸在海水中。 浓烈的血腥味愈发刺激周遭的尸守群。 它们争先恐后地一窝蜂涌了上来,四面八方将樱井明团团围住。 从远处看,就好像成百上千的蟒蛇缠绕成团球。 这一幕惊悚而令人头皮发麻。 而紧接着,这团紧紧缠绕的蛇球突然崩溃了! 就像是支离瓦解,从外层开始,一条条缠绕其外渴望瓜分血食的怪物无力坠落向深海,紧接着是内层……一条条尸守浑身僵硬地堕落向无尽深海! 它们从何方而来,此时便回归何方。 恍如尘归尘,土归土。 当蛇球彻底溃散,悬浮在海水中间的,是遍体鳞伤的樱井明。 他体表的衣物早就破烂成一丝丝的布条,浑身每一处血肉翻飞,鲜血淋漓,破碎的宛如一只破烂的布娃娃。 殷红的血蔓延向四方。 这种伤口足以让人痛昏死过去,然而伤口浸在海水中,那种无法言语的痛楚疯狂刺激着樱井明的神经,让他保持着清醒。 樱井明在水中呼吸,【八岐】的开启让他的身体进化延伸出了不属于人类的器官。 而后。 他的肌体以惊人的速度恢复,肌腱和骨骼发出轻微的声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和愈合。 那几乎无法称作“愈合”,应该称作“缝补”。 他的心脏以惊人的速度跳动,迸发出龙血填补他体内血管的空缺。 以他为中心,一团血雾氤氲在海域中。 不远处仿佛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界限外是游荡不前,摆动长尾的修长身影,它们踟蹰不前着。 它们没有了神智,却保留着野兽般的直觉。 直觉告诉它们前方有着巨大危险。 若换做正常状态,这群位于食物链顶端的野兽绝不会继续往前。 但是今夜的歌声与樱井明血液的气息彻底吞噬了它们的理智。 这群人身蛇尾的尸守曾是继承了白王血液的日本混血种先祖,死后也成为了白王的陪葬品。 对它们而言,以八岐精练血统的樱井明简直就像是一个缩小版的神,他的血肉蕴含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就是死侍的本质。 毕生都在渴求成为龙族的一员,却受限于血脉基因永无可能跨出最后一步,它们追随着龙族的脚步,却又无时无刻不在觊觎龙族的血肉。 也许饮其血,啖其肉,就可以借此踏过最后一步? 所以即使知晓前方的海域有危险,这群怪物依然忍受不了基因中嗜血的渴望与躁动。 在短暂的犹豫后,它们躁动着前仆后继! 蟒蛇的身躯如利箭弹射而出,刺穿水流,疯狂扑向血雾中心的模糊身影。 樱井明缓缓吐出一口气,神色疲惫。 八岐确实能全方面提高他的恢复能力,但是造血也是有极限的。 他不是纯血龙类,言灵之力终有极限,而八岐也并不完美。 好在……今夜的血流的已经够多了。 樱井明站在血雾中,沉默目睹着无数尸守自行扑入死亡的领域。 他握持住双刀,在海水中将四面八方而来的尸守一一击打回去,他的力量与速度比这群怪物还要强大,只需凭借纯粹的力就足以将他们击退! 他不需要砍碎它们的脊柱,只需要等到海水中蕴含的毒素侵染它们的神经系统,最终落叶般悄无声息地坠落向大海深处。 它们的死就如秋叶般寂静无声。 樱井明想,这样的死亡,或许是对这群曾为人类的怪物的最后仁慈。 从须弥座赶赴而来的怪物超过了两千之数,而先前死在第一波毒素之下的多达数百,但仍旧不够。 这场杀戮才刚刚开始。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_Χ_T_八_0._C_ǒ_M 上方突然传来跳水的声音。 四道全副武装的身影跃入了海水中。 透过面罩,樱井明看到了他们远超以往的炽盛黄金瞳,知晓大家都已注入了血清。 也是在这时。 海水中荡漾的歌声突然变了! 如若说先前是空灵缥缈,那么此刻便是尖厉幽深,恍如魔鬼的歌声,唤醒了怪物体内最深处的嗜血与疯狂! 樱井明突然捂住心脏。 他的心脏在猝不及防下狠狠顿挫了下,刹那的死寂让他在刚才的一瞬间好像经历了漫长的寒冬。 他不由苦笑。 真子也注入了血清,如果没猜错,她的言灵应该是进阶了。 无差别的范围言灵…… 还真是可怕啊。 在这股歌声中,四周的尸守群彻底暴动了! 它们疯狂四顾,长尾搅动海水,身周的一切对它们而言都充满了难言的诱惑! 不仅仅是樱井明的血了,还有同伴的血! 它们基因最深处的嗜血被点燃了,狂态尽显,力量与速度都提到了提升,却是以失去最后的野兽直觉为代价! 无数尸守扑做一团,它们互相厮杀,渴求着一切血肉,即使是同伴也不放过。 望着眼前这如若地狱的一幕,下海的五人都有些看呆了。 真子注入血清后得到的新型言灵,这种局面下,未免有些超规格了啊…… 五人相顾无言,提着刀加入了战场。 樱井明的【深血】或许不及箭毒蛙的毒素,但只要沾染上了一丝,也足以破坏尸守们的神经系统,让它们的动作变得迟缓下来,就好像debuff。 再加上船上真子的“策反”,让这片战场变成彻底的屠杀场。 而注入血清后的几人,无论是血统优势还是言灵都足以全方面碾压尸守群! “来了!” 一直维系着【蛇】的领域的田武突然向众人发出示警。 这意味着来自海底的尸守之王即将抵达战场! 而就在这时,健次郎忽然对樱井明做了个上浮的手势。 樱井明犹豫了一瞬,选择相信队友,他横刀斩断一头疯狂的尸守的头颅,一脚将它的残骸踹向深海,借力上浮而去。 他破开海面,游到了白色船艇边。 白裙少女仍旧坐在船首,赤着双足在空中晃悠,裙摆在今夜的狂风中飞扬。 她眺望着远方的天与海,轻声歌唱着。 在她的手边,摆放着一只手机。 樱井明跃到了船艇上,来到了真子身边,捡起手机。 电话已经拨通。 “是明君吗?” 他放在耳边,熟悉的嗓音带着笑传入他的耳中。 这一刻,樱井明浑身本有些冷寂下的血液再次沸腾了起来! “大……大人!”他嗓音嘶哑地低吼道。 “撒西不理哒呐!话说真子酱的歌声真好听啊,真想改天给真子在东京巨蛋体育馆开场演唱会啊,明君觉得怎么样?” 樱井明认真答复道:“真子会很开心的。” “那么明君有做真子经纪人的准备吗?”电话那头笑着问道。 “经……经纪人?”樱井明愣了下,思绪稍微有些乱。 前一秒他还沉浸在无休止的血腥杀戮中,而现在突然接到大人的电话,大人问他愿不愿意给真子当经纪人。 就好像一下子从战争片跳到了青春爱情动漫,跨度属实跨次元了。 “是啊,演艺圈可是很乱的,经纪人不靠谱的话,万一我们可爱的真子酱被欺负了怎么办?难道你忍心看着真子酱被骗到负债几亿最后不得不出道av界吗?” 如果不考虑当前局势的话,樱井明也承认这确实是件不可忽视的问题。 “大人您现在还好吗?”樱井明低声问道。 “我吗?我很棒啊!听到风声和雨声了吗?我现在骑着重型摩托穿行在东京都内,体验暴走族的生活!明君怎么样了,还能处理的过来吗?” “请大人放心,在下绝不会放任何一条尸守进入东京都。”樱井明一字一顿。 他的每个字都像是枪口中射出的子弹,有去无回。 “很好!”电话那头传来赞美声,“对了,明君收到我的礼物了吗?” “……礼物?” “呀,他们没把那份血清交给你吗?” 樱井明瞬间回忆起不久前老板对他的提问。 “好好享用这份馈赠吧,明君,这份血清可是来之不易,尽情享受今晚的盛宴吧。祝你武运昌隆!” 随着最后一丝轻笑。 电话被挂断了。 樱井明呆呆地站在那,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那只血清注射器。 他低头凝望着手中的注射器,恍惚间,记忆与现实发生了重叠。 他手中的血清注射器变成了火车上最后一支莫洛托夫鸡尾酒,通体泛着深沉的紫色,足以将人拖入深渊的紫…… 他突然笑了,喉咙间传来嘶哑的低笑声,那笑声是那样的轻蔑,蔑视着那生而注定的无端命运。 捏碎密封瓶颈,高压空气推动压力注射器,血清进入了樱井明的血管。 他闭上眼,仰起头深深地呼吸,仿佛要把天与地都吸入体内,仔细感受着体内蜕变的瞬间。 宛如一条脱闸的狂龙冲撞着他的血管,不可思议的化学反应和生物进化在樱井明的身体里发生,燥热冲到他的颅顶和四肢末端,他听见自己的全身骨骼正在缓慢地再度生长,瞳孔底部映出金色的炽烈火光。 他背后的皮肤裂开,张开了细长的骨骼,带着鲜血的翼第一次舒展开来。 锋利的骨骼突出身体表面,像是弯曲的利刃,钢铁般的肌肉在鳞片下缓慢地起伏,全身骨骼发出轻微的爆响! 心脏剧烈跳动着,仿佛在与天地共振,仅仅是心跳就破坏了真子的言灵领域。 这一刻他化身为了美丽又狰狞的生物,那虬结的肌肉和暴突的筋节无不在告诉人们这具不可思议的身体中蕴含着何等力量! 当他再度睁眼时。 他的眼底荡漾起华美的金色,就如无数金币被投入夕阳下的河流,这美丽的金色忽然收敛,化作锋利之极的芒刺。 恍若要刺破命运。 那张被外骨骼包围的脸上没有笑意也没有悲意,有的只是冷漠,杀生大权尽握在手的漠然! 这一瞬间他仿佛君临天下所向无敌! 【八岐】! 这就是完整版的【八岐】! 在血清的加持下,他完成了最终的蜕变! 这是白王血裔中至强至暴的言灵,迄今为止都没有明确记录在言灵序位表中,而今以血源印记的姿态完整降临在樱井明的身上! 这是神的恩赐! 如果要将它插入言灵序列表,它的序位和审判不相伯仲,甚至是更高! 在蛇岐八家记录的历史中,这是最恐怖的言灵,即使是审判也不及它的残暴,它代表的是须佐之男命,被誉为白王血裔最伟大也是最残暴的言灵! 它的效用只有一个,那就是化身为龙。 这是操控血统的言灵,通过强行提升血统以获得不亚于龙王般完美身躯的言灵。 近乎永生的躯体,永不枯竭的再生能力,就像曾随同高天原一同坠入深海的那一代化身八岐大蛇的须佐之男。 属于他的威严降临了,以此地为中心,辐射向四方海域。 那些沉浸在海妖之歌中陷入混乱的尸守群忽然僵住了,它们在原地浑身颤抖,感受到了那至上的,近神的气息! 樱井明矗立船头,脚下的船近乎静止地立于起伏的海面上,他真的以威严和气魄就镇压住了这艘随浪涛起伏的船! 他缓缓抬头,今夜黑云压城,狂风搅动着漫天黑云,这样的夜云下,樱井明以自己的利爪割开了掌心,将渗出的鲜血滴入两把小太刀中。 刀鸣清越! 刀身上浮现出血脉般清晰的炼金回路,如熔化般延长,从原本的半米多长延展到接近三四米的长度,表面笼罩着灼眼的烈光。 他以血唤醒了这两把炼金器具。 纵使只是普通材质,可它承载的却是一位宗师神匠的毕生手艺,于此刻迸发出无比璀璨的光华。 樱井明握住双刀,纵身跃入海中。 他的身后传来少女澈然如蓝天般的歌声。 “故而,我愿将造就我生命的一切……” “都献给你……” “非你莫属……” “如今拥有应该守护的珍贵之物……” “然而当你无计可施,驻足不前之时……” “当失去可能性……” “快要被绝望淹没之时……” “我愿化作为你照耀前方道路的灯光!” “即使是世界的王也无法将其熄灭!” 第一百八十三章 百分之零点一 幽暗的海水下,两轮恍若月亮般的黄金瞳亮起。 庞大的黑影出现在下方,那是以古代种尸骸制作的尸守,它原本是高天原地基的一部分,白王血裔们在它的骨骼上建造城市,同时它也是高天原最危险的守护者。 只是粗略目测而去,就可以窥见它庞大的身形,十几米,或者几十米。 它生前曾是威严的“神”,死后却被更强大的“神”炼制成了守护城市的工具,失去了龙族力量最根本的“权”——言灵。 而今只剩下这具庞大的身躯,却也足以碾压世间几乎所有的生灵。 这世上能对它造成伤害的,除去战略级武器正面命中外,只有某些高危级言灵,又或是某些炼金神器,例如七宗罪。 它在海水中的时速超过了一百公里,堪比鱼雷。 樱井明在海水中舒展着龙翼,他没有时间来尝试这具崭新的身体的力量,但那种无与伦比,手握权与力的自信满溢在他的胸口。 他相信自己只会比对方更快更强! 哪怕它是彻头彻尾的龙躯,而他严格意义只能算半人半龙。 他们间的距离已然不到百米。 巨大的黑影夭矫地进击,它披挂着古老的甲胄,仰头在海面下发出无声的吼叫。 它的声带已经在上万年的时间里腐烂成灰,但从那仰天嘶吼的姿态中仍可以想象它活着的时候是何等伟大的存在。 它的进攻凶狠沉重,恍如一座山压了下来。 樱井明在海水中闲庭信步,侧身让开了这沉重的一击,他随手挥刀,动作举重若轻,炼金刀锋在这具炼金尸骸上留下一道狭长的口子。 但三四米的口子,对这头数十米的巨龙来说仍显微不足道。 巨龙跃出海面,裹挟着上千吨的海水涌向天空。 它的双翼分明只剩下了黑铁般的翼骨,可无法形容的伟力依旧拖动着它庞大的身体破水升天! 它在空中转身,以泰山压顶之势重重压下海面。 那双昏黄的黄金瞳倒映着下方渺小,却狰狞与美感同在的身形。 樱井明这回没有相让,血淋淋的骨翼张开到了极致,白色龙鳞片片竖起。 他已然开启了【八岐】,获得了堪比龙王的肉体,从地升天,又从天而降,得到了世界的荣耀! 他没有退让的理由! 巨龙再度发出无声地怒吼,它的肋骨一根根舒展,如同花之绽放,数不清的鬼齿龙蝰狂蜂般涌出,浩浩荡荡地席卷向樱井明! 这头失去了思考能力的巨龙仍旧保留着狩猎的技巧,那就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全力出击,不择手段! 它以巨翼扑击,嶙峋的翼骨割裂开海水,如密集的刀锋般砸下! 而迎接巨龙与鬼齿龙蝰的,是极盛而粲然的刀光,如若今夜东京都街头随着雨水洋洋洒落的樱花雨,美的不可方物。 而这绝美之下,却是至强至暴的盎然杀意! “杀!” 无形的领域在樱井明的身边张开,排空了周围十米内的海水! 他嘶声怒吼,在排空的领域中逆流而上,骨翼尽情舒展,肌肉群如波涛那样在白色龙鳞下鼓起,双刀点燃延伸的刀锋在身前划下了不可侵犯的领域! 刀光剑影中没有什么技巧,亦没有任何流派的影子。 他从未正式学过任何剑道,所掌武艺,皆是无数场生死搏杀中自行领悟的技巧。 便如此刻,他所用的只有纯粹的力与纯粹的速度! 他的刀光宣泄如山洪,势不可挡如大雪崩连绵上千米,宛如天倾! 这便是速度与力量的极尽,最为本源的暴力! 无数鬼齿龙蝰还未近身就被他如雪般寂寞的刀光斩成了粉碎。 他斩开了海水,斩开了从天而降的庞大古龙的尸骸,将那双嶙峋的翼骨斩成了粉碎! 就在这时,侧放一条漆黑细长,披挂着青铜甲胄的“蛇”横扫了过来! 那是龙尾,在失去了龙翼后,这条古龙动用了尾骨,龙尾撕开海水的时候发出沉闷的嗡嗡声,那是超音速的乱流。 但这条足以拦腰砸断舰船的龙尾被挡下了,被另一条几乎一样,却是缩小了十倍不止的龙尾挡下了。 樱井明缓缓吐气呼吸,呼吸声沉重地仿佛将整座天地都吸进了胸腔中。 他的龙化在持续进行着! 已经不仅仅是龙鳞和骨翼,他的身后还出现了一条修长有力的龙尾,正是这条龙尾在刚才轻而易举地挡下了偷袭。 樱井明抬手轻轻扶额,闭上了眼睛。 明明古龙在冲他咆哮嘶吼,可他却依旧旁若无人地闭上眼睛陷入了某种回味。 然而事实上,他是在压制暴动的龙族嗜血基因。 伴随着龙化的加剧,源自龙血深处的意识正在吞噬他。 或许,这便是触碰龙王领域的代价。 他再度睁眼,黄金瞳中涌动着狂盛的杀意与怒意,他不容许自己在杀死对方前倒下! 樱井明面无表情,手中两把太刀延伸至三四米的刀身竟然再度极速扩张,熔金色的炼金领域猛然弹出,他将自身力量提升到了极致,白色龙鳞下溢出了殷红血迹。 似乎同样意识到了接下便是分胜负之时。 这头古龙缓缓地退后,低头吸入巨量的海水,全身枯朽的细胞都活化了起来,干瘪的肌肉从骨缝中凸起,贲张的血脉在皮下浮现。 它从木乃伊恢复为活着时的样子,却又失去了双翼,只剩下光秃秃的尾骨,敞开的胸膛里可以看见那颗巨大的心脏在跳动。 它的身上同时出现了生命和死亡两种征兆,被炼金术封锁在骨骸中的生命终于挣脱出来,繁花般盛放,它再次以龙的姿态凌世,被激发出炽烈的斗志。 它张开双翼仰天怒吼,呈现出巨龙的愤怒相,而后猛地冲向樱井明。 沿途所过之处,海水分开,空气撕裂,这一刻它又成为了祂,掌握着位踞于生物链顶端的暴力! 樱井明骨翼震动,他握持双刀,缓缓摆出一副刀架,信手拈来般斩出,将沉重的刀挥出了海潮般连绵不绝的刀光。 他斩断了横扫而来的龙尾,斩断了巨龙如花般盛放的肋骨,斩断了古龙愤怒的龙首。 恍如顺带将无端的命运也一同一刀两断。 古龙庞大的身躯与樱井明擦肩而过,在半空中被分割散落成无数块直直坠向深海之下。 樱井明收刀立于半空,缓缓阖上眼睛。 刹那间。 天地之间只闻海潮。 …… …… 在第二次蒸汽爆炸的推动下,深潜器的外壳就如碎了个口子的鸡蛋,裂纹延伸向每个角落,金属撕裂卷曲的声音令人牙酸,接着是“扑”的一声,再是流体汹涌的声音。 “你们听到了?”恺撒低声问。 “当然,预料之中。”楚子航同样低声道,“这艘深潜器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你的炼金领域也扛不住了?” “嗯。”楚子航深吸口气,将圣剑横置在腿上,没有过多解释。 他给自己戴上潜水头盔,又分别抛给源稚生和恺撒,看了眼仪表盘上的数据道:“还有两百米,接下来要靠我们自己游上去了。” “潜水?这个我擅长,跟在我后面。”恺撒自信地丢开潜水头盔,以他的憋气能力,两百米绰绰有余。 源稚生目露隐忧,他现在担心的不是深潜器破碎的问题,而是尸守群。 外壳发出令人恐惧的撕裂声,舷窗崩溃了,巨大的水压直接作用在内壳上,树脂的舷窗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形。 三人彼此最后对视了一眼,互相点头。 紧接着汹涌的海水灌入了驾驶舱内。 三人瞬间从不同的方向蹿出了破碎的驾驶舱,如鱼儿般自如地往海面游去。 几分钟后,源稚生破开了海面,仅剩下的最后一座须弥座仍旧处于全功率运作,巨大的投射灯瞬间锁定了露出海面的源稚生。 “少主!是少主!混蛋,都给我放下枪!” “快快快!接少主上来!” “医疗队,医疗队!让医疗队做准备!” “噗通!噗通!噗通!” 一时间须弥座上乱作一团,乌鸦、夜叉和樱几乎是瞬间跳入了海水中,从四方围聚而来,将源稚生围在了中间。 源稚生望着须弥座上的惨状,在海水中沉默了许久。 他深吸口气,强提精神沉声问道:“尸守群去了东北方,本家的支援到了吗?” “马上就到!”樱快速答道,“但恕我直言,我们已经失去了尸守群的踪迹,很难在大海中找到它们的方位。” “不需要找,它们肯定会上岸搜捕血食,让本家沿岸布防,务必不能让任何一条尸守进入城市!”源稚生语气不容辩驳。 “对了,恺撒和楚子航还在我后……” 他突然愣住了。 那两人先前确实在他后面,他一路领先,本来还准备上岸后嘲笑下某个先前自称让大家跟在他后面的男人。 可现在…… 源稚生回首望去,海面上随夜风起伏,平静仿佛今夜的一切都没发生。 这两个家伙……是跑了啊。 “没什么,走吧,我们上去。”源稚生轻声道, 跑吧,跑了也好,不跑的话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两个家伙,毕竟本家和学院已经是彻底割裂了。 …… …… “喂喂喂!你这家伙,脱力了?” 恺撒单手搀扶着楚子航,另一条手臂有力的划开海水,向前方游去。 他们先前之所以落在源稚生身后,不仅是为了偷溜,还有个原因是因为楚子航脱力了,身体状况极差。 楚子航低声问道:“我们现在的位置,距离最近的海岸线大约有100公里,你能撑得住吗?” 两次全力爆发【君焰】加上最后激发圣剑附带的炼金领域对他是极大的负担,但最大的负担,还要数进入列宁号! 他在列宁号中得到了惊人的发现,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如果没有圣剑随身,他已经被污染了。 “一百公里……”恺撒嘟囔道,“没有你这个拖累的话还能试试。” 以他的身体素质一小时可以游五千米,但一百公里的话足足要游20个小时,这对他的体能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挑战,尤其是还有楚子航。 可话是这么说,这家伙搭住楚子航的胳膊却没动半分。 他的骄傲不允许在这种关头放开同伴。 “在你看到的未来里,我们是怎么回到东京都的?”楚子航忽然问道。 恺撒愣了下,迟疑道:“梦里我被一艘渔船打捞起来的,至于你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我处于昏迷状态,现在我却十分清醒,未来线已经发生了改动。” “那现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也许等会我们会发现一艘没人要的船也不一定。” “……可能性多大?”楚子航忽然问道。 “大概百分之零点一?” “所以那个东西是你的百分之零点一吗?”楚子航抬手指向他们的左侧。 恺撒疑惑转头,一艘白色的船随浪涛起伏。 恺撒难以置信地抬手揉了揉眼睛,怀疑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 …… 中央控制室。 施耐德一拳狠狠捶在了桌子上。 曼施坦因无力地垂下手臂,放下了麦克风。 投影中巨大的三维模拟地图上,一片绿色的光点,每一个都有编号,那是执行部遍布世界各地的联络人。 学院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来铺设这个联络网,每一届毕业生多数都被派往世界各地担任专员。 他们有的隐藏在五角大楼内部,担任情报分析官,以混血种的智商想得到那种职位太简单了。 有的则进入研究所从事尖端研究搜集科技情报。 有个家伙创立了一家新型社交网络公司,拥有多达数亿的用户,那些用户每天都在自己的空间里贴照片写日记,比如“今天去夜总会泡妞,在那里巧遇了爸爸”之类的,这家伙就从这些海量信息中筛选跟龙类有关的情报…… 当然也有那些倒霉的家伙被派往了太平洋上的无人小岛,和当地的部落人一起生活,目的是看守岛上荒废的龙族古墓。 学院的人每次去看望他时,都能看见他穿着椰子壳做的裤衩,围绕着篝火,拍着屁股和部落人一起跳舞,据说自从带去的内裤全数刮破后他一直穿那个。 看望他的人员问他是否需要什么额外的供给,比如一些坚实的内裤,专员说算了吧,在这里穿内裤怪不时尚的,布罗利的女孩们不会喜欢的,如果方便的话你们可以给我带一些茴香么?我把茴香放在我的椰壳内裤里,就会散发出雄性魅力,然后就该有好些部落妹子愿意和我共度良宵啦! 但无论身处天涯海角,保持联系是第一要务。 太平洋小岛上那个专员每天都会通过踩脚踏车的方式,给自己的联络设备充电,以此保证和学院每天通话一次。 然而此刻地图上的光点接二连三地熄灭。 诺玛的声音单调地念出他们的编号: “J0234,off-line。” “J0177,off-line。” “J9547,off-line。” …… 被念到编号的专员和学院总部之间的联络中断了。 “Off-line”,离线状态,但对于诺玛而言这不仅仅是手机没电那么简单。 诺玛的监控范围是全世界一些有信息系统的区域,电子邮件、手机网络、信用卡信息、邮政网络……都在她的监控中,只有在一切手段都无法联系上一个人的时候,他才会被判定为“off-line”。 她跟丢一个人是几乎不会发生的情况。 通常被判定为“off-line”时,就意味着那个人已经死了。 而此刻发生的事从诺玛诞生之日绝无仅有,数百名专员、数以千计的联络管道、数以万计的账户被从诺玛的系统中“切除”了。 每一个编号都以“J”开头,“J”是“Japan”的首字母,所有这些编号都来自日本分部。 日本列岛上的最后一个光点熄灭,整个区域成了空白。 “日本,失控了!”施耐德嘶哑地说。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复苏 “他们……都死了?”曼施坦因满脸苍白 施耐德摇头否认:“我们在日本一共有317名专员,317名专员同一时间被杀而毫无任何前兆?” “诺玛之所以判断他们为离线状态,是因为他们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在诺玛的监测中彻底失去踪影。我们位于日本的数据服务器也不再向诺玛发送任何信息。” “如果说诺玛监控的‘版图’是整座世界地图,那么现在地图上日本这一块就是灰色的,我们失去了监控日本的能力。” “这是?”曼施坦因愣住了。 “叛变,一场有预谋的叛变,整个日本分部都叛逃了。”施耐德轻声说。 曼施坦因的脸抽搐了一下:“你确定?那楚子航恺撒怎么办?” “他们还活着,至少还没死在海底。” 施耐德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曼施坦因。 手机界面微缩在日本海图上,唯一的、微弱的红点还在闪烁, “这是我嵌在楚子航臼齿里的信号源,它跟诺玛无关,直接通过卫星联络我的手机。” “但我们联络不上他们。”施耐德又说,“他们也无法获得来自本部的任何帮助,所有的秘密联络点都失效了。” “该死!”曼施坦因手按额头。 “现在想起来,当初日本分部建议他们潜入日本执行这次任务,而不是通过海关入境就是有预谋的。”施耐德回忆道。 “是的,两分钟前,全日本的警视厅都收到了恺撒和楚子航的通缉令。” 诺玛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干的漂亮。”施耐德幽幽地说,“这样一来,就算凯撒两人从深海中逃脱,我们也无法从任何渠道联络上他们,无论是官方的还是秘密的。” “也有好消息。”诺玛说。 “这种时候还能有好消息?”施耐德有些诧异。 “通缉令上用的是他们两个人的本名,而不是假护照上的名字。这样他们还持有合法的身份证件。”诺玛说。 施耐德一愣。 “他们的化名出自一部知名日本漫画《流星花园》。如果警视厅在电视里通缉道明寺或者花泽类,民众会以为是电视台的玩笑。”诺玛说。 “是这样,”施耐德恍然,“勉强算一个好消息吧。” “日本分部集体叛变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曼施坦因沉思。 “高天原!”施耐德缓缓地说,“目前来看日本分部早就知道了海底的秘密,但他们秘而不宣,反而借助我们的技术力量,和血统阶级最高的两名学生。但我想不通的是,源稚生为什么也会下海,监视楚子航等人?” 曼施坦因沉思了几秒钟,点头:“他们真实目标就是那座龙族古城。现在怎么办?” “等,这件事需要上报给校长,由校长定夺。另外,日本境内仍旧有忠诚于学院的团队在活动,源稚生都不知道的秘密团队。虽然脱线不靠谱,但他也曾是我们的希望,拥有年青一代中最优秀的血统,别人做不到的事,他或许可以。” 曼施坦因沉默了几秒钟:“那件事你也知道?” “当然。”施耐德轻声到,“我一直在关注他。” 曼施坦因忽然抬头,道:“对了,路明非呢?他还在中国四川泡温泉?” 施耐德也愣住了,转头问道:“诺玛,确认路明非的位置。” “抱歉,路明非专员也已经离线。” “也离线了?在我们失去局势掌控的这段时间,他已经偷偷登陆日本了吗?”曼施坦因惊异道。 …… …… “老爹,情况怎么样了?” 源稚生站在须弥座最高的地方,俯瞰下方,接通了与老爹的电话。 “很不理想,局势超出了我们的掌控。”橘政宗嗓音低沉道,“幸运的是你们终究还是做到了,埋葬了高天原。” “我怀疑尸守群是被人吸引走的。”源稚生想起在海下看到的那一幕。 “什么意思?”橘政宗音线陡然一变,“你知道你的说法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对方和我们一样知道高天原的秘密,甚至对我们的动向一清二楚,提前做好了准备,将尸守群吸引走了!” “可是我们无法解释对方吸引走尸守群的意图。”源稚生轻声道,“那是一群嗜血的丧尸,除了真正的龙族,没有人能掌控它们。”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许久才幽幽道:“是的,没人能控制死侍,能控制他们的只有龙族,真正的龙族!” “我现在很害怕,害怕这群嗜血的怪物会进入东京都。”源稚生低声道,“秘密曝光是其次,一旦被它们突袭进人群密集的地方,今夜的东京会血流成河。” “老爹,绘梨衣失踪的消息是真的吗?” “……是的。我们还在查,但却没有任何线索,绘梨衣这次的失踪很古怪,背后很可能有人在协助她!” “什么意思?” “我们翻阅了监控录像,绘梨衣是堂而皇之地走出源氏重工的!”橘政宗语气肃然。 源稚生皱眉道:“她怎么可能在这种关头堂而皇之地走出源氏重工,负责照顾她的护士呢?” “我问过了,监控视频中所有与绘梨衣擦肩而过的人,都说根本没有见过她!” “怎么可能?”源稚生惊声道,“等等,难道是冥照?” “不,不是冥照,是冥照的话即使是摄像头也无法捕捉绘梨衣的身影。”橘政宗否认了他的猜测。 “交通枢纽查过了么?” “能查的我们都查了,但是时间太匆忙,而且是暴雨之夜,监控难免有疏漏。” “老爹……绘梨衣失踪可能引发的危机绝不在尸守群下。”源稚生幽幽道。 “我明白。”橘政宗顿了下,“这次我没有随本部的援军赶赴你那里,既是坐镇后方,也是为了搜寻绘梨衣的踪迹。前线交给你,后方就交给我。” “好。” 源稚生挂断电话,独自凝望今夜的暴风雨之夜。 …… …… “嘿,嘿!冷静,冷静!” 海面上,恺撒单手搀扶着楚子航,另一只手下压,示意船上的朋友们冷静下来。 但他不会日本,只能用最简洁的英文表示。 这艘一分钟前他心中的百分之零点一,现在已经变成了陷阱的代表。 四个真枪实弹的家伙突然从角落里蹿出来,枪口顶着他们的脑袋,加上楚子航处于脱力状态,这种局势简直糟透了。 看上去年龄最小的男孩低垂枪口,目光好奇地打量他们,突然口音变扭的念出了他的名字:“恺撒?” “你就是恺撒?” 第二句是纯正的日语,但恺撒能从对方的语气中猜出这是询问自己是不是叫做恺撒。 恺撒心底一惊,就想拽着楚子航蹿进海面下,对方知道他的名字,显然是有备而来! 源稚生的人? 那家伙动作这么快?还是说事先就埋下了陷阱等他们主动跳进来? “这艘船送你们了。” 四人同时放下枪口,头顶传来了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狂风从天而降,悬梯从直升机的机舱内抛了下来。 “下次再见!” 恺撒在狂风中凌乱,他没听懂对方的话,但他看懂了对方最后挥手告别的手势。 他目送四人依次登上悬梯,先前叫出他名字的男孩从机舱探出头,向他挥手告别。 一直到直升机掉头离开船的上空,恺撒这才神色振奋,先用力将楚子航举起送上船,然后爬上了船。 他简单检查了一遍船的操作系统,发现没什么问题后,直接驾船向着海岸线驶去。 再过一会蛇岐八家本家的支援就会赶到,到那时再想走可就来不及了! “你觉得他们是谁?” 在短短时间内恢复大半体力的楚子航走到恺撒身边。 驾驶着船艇冲破海浪,恺撒心情突然好了起来,似乎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要命的冒险,而是在热那亚湾做了几次潜游,不由心情畅快了起来。 “不知道,也许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无名英雄,在你们中国管这种人叫什么来着?哦,雷锋!”恺撒竖起大拇指,“希望这世上多些雷锋!” “你恢复的差不多了?”恺撒瞅了眼楚子航,“你先来掌下舵,我找点东西。” 等楚子航接过驾驶位,恺撒在船舱内翻找了起来,几乎翻了个底朝天。 “你在找什么?”楚子航忍不住问道,“炸弹?如果他们想杀我们,不需要通过这种手段。” “不。我在找酒和雪茄,我们刚刚从海底八千米的地方逃了出来,这种时候理当开瓶香槟庆祝一下。”恺撒遗憾地拍了拍手,“这群家伙到底是什么人,船上居然连一瓶酒都没有。” 楚子航突然又有些心累。 “我们现在去哪?” “当然是东京都,你不觉得好戏才刚开始拉开序幕吗?当然,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和学院取得联系,我们需要支援!” “你又看到了什么未来?” “额,不,并没有,不过你提醒了我,我想我需要睡一觉。”恺撒沉吟道,“我先睡会,快到岸了你叫我,我需要看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 楚子航愕然回头,发现这家伙居然真的倒头就睡,找了几把椅子躺在了上面,调整呼吸进入睡眠状态。 他心中疑惑,恺撒的【先知】是在梦中发动的? 这玩意真的是【先知】吗?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恺撒平缓悠长的呼吸声,这家伙真的在船上睡着了。 楚子航摘下腰间挂着的潜水头盔,即使上浮到了海面,他依然没扔掉这具头盔,那是因为他将某个重要之物藏在了头盔中。 里面藏着一枚红黑色的圆球,材质似血肉又似金铁,十分奇特,表面隐隐泛着血管般的纹路。 楚子航凝视着手中的“核”。 这是他在列宁号残骸中的收获。 因为有圣剑兜底,所以他才敢主动出击进入列宁号一探究竟。 他在船舱中找到了录音中所指的胚胎。 就和他们猜测的一样,胚胎已经死了,有人杀死了它,并借助龙族强大的自愈能力,让这枚胚胎一直停留在生与死间,因为血统的缘故它不会彻底死去,只会不断地生长,不断地给这座城市输血,这些血液被用来滋养另一位更强大的王。 如果他没猜错,高天原中藏着一座巨大的炼金仪轨,这条古龙胚胎源源不断的血液就是在浇灌这座城市藏着的炼金仪轨。 高高在上的龙王,在另一位更强大的龙王面前,也不过是活生生的祭品。 这便是龙族的法则。 他在船舱中找到了这枚将死的胚胎,挖出了它的核心,却不知道这枚核心是否还有用。 在学院的探索中,纯血龙类都能通过结卵的方式永远延续自身不朽的生命。 但这条古龙还未出生就被扼杀在了胚胎中,它来不及在其他地方留下卵,这枚核心就是它最后的生命结晶。 可惜他们现在无法联系上学院,不然他可以问询下夏弥的意见。 此外,在亲身进入列宁号,见过那枚畸形的早已死去的胚胎后,楚子航心中就不禁浮现出了一个疑惑。 在他们收到的录像带的最后,既是摄像师本人,又是影片主角的瓦连京上尉,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是被杀死的! 影片最后通道里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这意味着除了上尉外,在场还有第三人。 又或者是被龙化的其他军人? 可又是谁将这份录像带到了岸上,又是何人杀死了胚胎? 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着,列宁号的背后藏着一位幕后黑手! 他精心谋划了一切,早在秘党得知前就知晓了所有的秘密,布下了一个大局。 想到这里,楚子航心中不由沉重了几分。 这个人不惜以疑似龙王的胚胎为祭品,究竟是想从中得到什么? 而一个用十年为单位来布局的人,心机可想而知有多深沉,这样一个人会任由自己的计划失败流产吗? 当然不会! 他只会守在黑暗中,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在血色土壤中开出血色的花。 现在想想,本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间和方式都过于可疑了。 楚子航沉思着,如果他没猜错,这个人恐怕和蛇岐八家脱不了干系! 楚子航忽然面色一变,手中的核心险些被他扔了出去。 在刚才那一刹那,他感觉到这枚核心颤动了下,就像心跳的搏动! 它在……复苏!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上帝没说过这句话 这就是龙族吗?! 明明被作为供血的祭品长达十余年,却在脱困不到一小时后,它就再度苏醒了。 真是匪夷所思的生命体! 可并不是每个龙族都具有这等不可思议的自我恢复能力…… 这么看来,这家伙绝对是龙王级生物。 学院本部有一门特别的课程,上课时间地点不定,全靠讲课教师心情,能这么大牌的全校自然只有正副校长两位。 这门课的讲课教师是是副校长。 某天他喝嗨了就会搂着穿泳装的女学生在泳池边开一场激昂的授课,楚子航有幸路过旁听过一次。 在那次授课中,副校长说四大君主所掌握的权能各不相同,譬如大地与山之王,被认为具有‘最强的威能’,而青铜与火之王则被称为‘炼金的王座’,海洋与水之王则是“不朽的化身”,天空与风之王最为神秘。 针对这点,他特意问询过夏弥,夏弥向他道出了四大君主的四个特性。 天空与风被视为神权的化身,高高在上,大地与山则是王权的显化,青铜与火象征着战争,最后的海洋与水则对应龙族不朽不死的特性。 这样强大旺盛的生命力……这难道是海洋与水之王的卵? 楚子航眉头紧锁,他必须尽快找个东西将这枚卵封存起来,不然列宁号的惨状将再次重演! 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零下两百度的液氮将它封存起来,低温会遏制活性,可当前条件不允许这么做。 楚子航拔出圣剑,尝试性一剑戳进核心中心。 幕后之人能杀死卵中的胚胎,让其成为供血的祭品,那么他也能办到。 他不需要彻底杀死这枚卵,只需要在它刚苏醒的那刻迫使它再度进入沉睡,直至有合理的容器来封存它。 某个女人口中用来劈柴用的炼金长剑慢慢刺入核心,剧烈的跳动从剑锋下传来,阻止剑锋的刺入,似乎是最后的挣扎。 它渐渐归于沉寂。 楚子航缓缓吐出口气,他的猜测没错。 他重新望向远处的海平线,海风迎面吹拂,波涛声连绵不绝,他们必须尽快上岸。 之前源稚生提过蛇岐八家的支援很快就会到,他们不能去最近的港口,要绕行。 楚子航转身在舱内翻找了下,找到张简易地图,大致确认了下他们所在的海域后,他开始搜寻附近的港口。 楚子航沉吟,如果他没记错,本部在千鹤町设有一座安全港,也即是秘密中转站。 本部在世界各地设了几百处安全港,有时它们被用来中转某些不可告人的货品,但更多的时候它们是闲置的,如果专员在国外活动时遭遇危险,就可以前往安全港避难。 安全港会为专员争取宝贵的时间,在这期间内诺玛会调配资源组织营救。 来日本前诺玛给他们准备了特别版的《行动手册》,提醒他们在日本境内应该注意的各种事项,其中就有这个安全港。 他们可以前往那里与本部取得联系,就是不知道是否还安全。 放下地图,楚子航改变航向,他回头看了眼熟睡中的恺撒,忍不住皱了皱眉。 在梦里看到未来? …… …… 清晨,卡塞尔学院本部,山顶校园。 上百年树龄的老枫树上笼罩着烟一般的蒙蒙绿色,光秃秃的树枝上长出了新嫩的叶芽。 伊利诺伊州的春天已经来了,山顶的冷泉融化,隐约可以听见瀑布直泻而下的哗哗声。 “这是最好的季节,”副校长总是这样深情地谈论春天,“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九。” 总之他认为春天是美好的季节,适合休养生息,因此在校务会议上强烈建议在美好的春天里把上课时间推后半个小时。 出乎意料地,这个提议被系主任和各委员会全票通过了,理由是这项提议与副校长没有任何利益关系,因为这老家伙从不传道受业,由此可见这纯粹是副校长对广大教师的拳拳关切,他们不能浪费副校长难得的好意。 因此春天的卡塞尔校园是最宁静的,有种童话的氛围。 晨雾像是白色的薄纱般弥漫在校园的每个角落,昂热深呼吸,空气中的草木香令人精神一振,对消解宿醉很有帮助。 他是个敬业的校长,每天早晨第一个穿越校园去上班的教职人员就是他。 在上百年的时间里每天早晨巡视这片校园,有种老狮子巡视领地般的成就感。 小楼前停着他的玛莎拉蒂跑车,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昂热非常满意。 这个早晨安静得如同过去一百年里的每个早晨。 他从包中取出青铜色的钥匙插入锁孔……忽然僵住了。 楼门没有锁。 这栋小楼是校长办公室兼私人图书馆,掌握钥匙的只有昂热和守夜人,炼金术制造的门锁看起来普通,内部却有活灵守护。这个世界上能打开它的贼不多,至少得有“A+”级的血统。 也不会是副校长,昨晚和昂热喝了一晚上白兰地的人就是这老家伙。 昂热沉默了一秒钟,从皮包里抽出了折刀。 他缓缓推开门,随手把包放在左手旁的柜子上,脱下大衣,打开柜子,挂在衣架上,从容地往楼上走。 楼上有隐约传来了谈论的笑声,气氛甚至好像十分和谐? 见鬼,这年头的小偷都这么大胆放肆吗? 现在是没有落叶的季节,天窗洞开,阳光和晨雾弥漫进来,楼梯回廊里一片淡金色,两三只松鼠趴在窗口往下望。 昂热挑眉,这群小东西住在小楼西侧大松树的树洞里,性子异常警觉,平时它们会放肆地在小楼的书架上爬上爬下,可但凡有一个生人接近,它们就会飞快地消失。 楼上至少有两位入侵者,可松鼠们却不怕他们,这是为什么?熟人? 顶层天窗下的桌子上,袅袅的热气弥漫,裹着红茶的香气,是昂热最喜欢的那盒“正山小种”。 屋内坐着两个人,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穿着白色西装,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喝茶,翘着二郎腿,脚上穿着考究的手工鳄鱼皮鞋。 另一位……神父? 昂热一愣。 两个入室的贼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主人的到来,正兴致勃勃地喂松鼠,彼此气氛和睦的交流。 昂热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嘿!昂热!我们有多久没见了?”英俊帅气的小贼扭头打招呼,满脸“老友重逢”的欢喜。 昂热不说话,反复地打量小贼那张脸。 这是个太过英俊的男人,金色的长发,海蓝色的双瞳,高挺的鼻梁和很有男人气的微须,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体格健壮曲线完美,因为常年锻炼于阳光和海风中,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大开的领口处暴露出他形状完美的胸肌…… 不得不承认,这方面恺撒和他亲爹异常相似。 庞贝·加图索,一个感情观渣到副校长都自愧不如的男人。 但即使如此,还是有不少女人追着他满世界飞,只为欣赏他夹着冲浪板在沙滩上奔跑的身影。 “这位是?”昂热看向坐在庞贝身边的神父。 “这位是梅主教!”男人揽着神父的肩膀,一脸我们可熟了的表情。 神父笑容自如地抬手将肩膀上的爪子一根一根扳开,看向昂热身后:“初次见面,昂热校长,请问我的小莱昂纳多还没睡醒吗?” 昂热瞳孔瞬间收缩。 “噢!”庞贝惊讶道,“主教先生您还认识我们亲爱的副校长吗?” “那是一场美丽的湖边邂逅。”神父笑眯眯道。 昂热目光死死锁定眼前的中年男人,他的真实年龄是外貌的数十倍! 庞贝这个蠢货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昂热却敏锐地从他的衣装,以及对守夜人的称呼,猜出了他的身份。 副校长口中的“最后一个闪族人”,自称曾直面过上帝的未知存在! “请稍等,我叫人帮您催一催那个怠惰的家伙。”昂热收起折刀,坐在了两人对面,微笑着拨通了电话。 “喂,是曼施坦因教授吗?麻烦你去阁楼找下副校长,告诉他,他等了很多年的客人登门拜访来了,就在校长室。” 昂热挂断电话,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小口,温度和厚度都刚刚好。 庞贝很体贴地提前斟满了一杯醇厚的红茶等着他,虽然是用他的茶叶招待他。 “阁下是来拜访莱昂纳多的吗?”昂热微笑试探道。 “我来引他去参加一场祭典。”神父笑容不减,口吻带着淡淡的遗憾,“我在这世上没什么熟人了,难得有个沾亲带故的,就想着带他去见见世面,历史总是需要见证者。” 昂热肃然道:“能否问下,是什么样的祭典,介意多一位客人吗?” “昂热校长也有兴趣?”神父笑眯眯道,“不过想来就算没我的邀请,这场祭典怕也少不了你的身影。” 昂热目光微凝道:“祭典……难道是在日本?” “真是敏锐。”神父赞叹道,“难怪贵校能教出那么优秀的学生。” “昂热,他说的是我儿子!”不甘寂寞的男人挤进了两人的交谈中,眉飞色舞道,“主教先生对我儿子真是赞不绝口!真羡慕我有个这么出色的儿子!” “哦?阁下见过恺撒了?”昂热问。 “见过两次,第一次可谓记忆犹新。”神父感慨道,“我从事传教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敢放火烧我的教堂。” 昂热目光茫然,寻向一旁的恺撒他爹。 “额,你知道的,男孩子总有一段难忘的叛逆时光。”庞贝耸肩,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那是在他母亲的葬礼上,总体而言,其实是一个善良而倔强的孩子,孤独地与周边的世界对抗,错的不是他,是他的家长。”神父先生想了想,又补充道,“不然我已经送他去上帝面前致歉了。” 昂热暗自擦了擦汗,“不知道主教先生在哪座教堂,有时间我也想去拜访下,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位虔诚的教徒。” “前些年跳槽了。”神父严肃表示,“世界那么大,我也想去看看。说来我最近对佛学很感兴趣,昂热校长有兴趣一起钻研下?” “我也对佛学很感兴趣!”庞贝欣喜地跳了出来,“我前段时间去XZ参加了藏式佛教的心灵之旅的活动,可惜被我那愚蠢的弟弟中断了。” 望着某人一脸的愤愤不平,昂热面无表情地揭穿他道:“心灵之旅?你指的是那场讨论双修和欢喜禅的座谈会吗?” “昂热,你怎么知道,你也是会员吗?”庞贝不由惊喜,仿佛找到了同好的表情。 昂热深呼吸。 “你这混蛋,不跟某个超模在床上打滚,跑我这里来干什么?”昂热冷冷地说 “还用问么?当然是因为我儿子失踪了。”庞贝叹气道,“说起来一直没来参加过他的家长会,第一次来就是为了这种事,真叫人难过啊。” “可我以为来的人会是弗罗斯特·加图索,而不是庞贝·加图索。”昂热直视庞贝的眼睛,略带挑衅的表情,“你和恺撒的父子关系有这么好吗?” 庞贝·加图索。 恺撒·加图索的父亲,加图索家现任家主。 弗罗斯特在校董会中的席位实际上归他所有,只是因为他浪荡地在世界各地漫游,很难把会议通知送到他手上而已。 而弗罗斯特也确实是铁腕人物,除了在昂热这里有点吃不开以外…… 他用了十年的时间架空了庞贝,把家族大权握在手里,并且令家族事业蒸蒸日上。 很难想象加图索家族没有弗罗斯特会变成什么样。 就目前来看,下一代家主恺撒·加图索是和这一代家主庞贝·加图索同出一脉,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们父子关系绝对没问题,他过生日我送他设计师签名版的布加迪威龙。”庞贝信心十足,“他只是处在叛逆期,最终他会知道我是个好爸爸的。” “呵呵,一个好爸爸可不会放着妻子的葬礼不参加,转头去追一位国际超模。”神父先生乐呵呵道。 昂热一惊道:“阁下与加图索家族很熟吗?” “不熟,只是正好受邀为凯撒·古尔薇格的母亲主持葬礼。” “哦,这种说法真叫人难过。”庞贝一脸忧伤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另外我儿子的名字是恺撒·加图索。” “抱歉,我对渣男过敏。”神父委婉道。 “别这样,上帝说过,十个男的九个渣,剩下一个渣中渣,只是他们没我这么卓越的条件。” 庞贝努力试图证明他和大众之间并无区别。 唯一划分开他和大众区别的,是他家那些臭不可闻的钱。 神父则义正言辞道:“虽说是我前任,但我还是要为他发次声,上帝没说过这句话!” 第一百八十六章 庞贝·加图索 “看来两位在我来前聊了不少。”昂热笑道,“主教阁下来此,就是为了找莱昂纳多那家伙吗?” “是的。”神父神情微妙,意味深长道,“有时候看戏看久了,就会忘记下场,所幸这么多年来我唯一学会的,就是及时吸取教训。” 昂热深深地看了神父一眼,转头迎向庞贝。 这位显然话中有话,可惜当下并不适合深问,还是留给某个沾亲带故的家伙吧。 “废话少说,我把你儿子弄丢了,想怎么样吧?”昂热摊手道。 “安啦,我不是来找你茬的。主要是弗罗斯特现在处在崩坏的状态中,如果是他来,可能会用枪指着你的头。” 庞贝耸耸肩,“家族希望控制事态,所以我亲自出马。” “目前的情况是整个日本分部叛变,叛变原因就出在深海下的龙族古城上。恺撒应该还活着,不过现在处于被日本官方通缉的状态。” 昂热简明扼要地提及了当下的情况。 “昂热,你知道我个人其实是很信任你的,你的能力是一流的,除了你没人能管理好这所学院。”庞贝满脸真诚,“所以凭借你的铁腕统治,怎么会任整个日本分部失控的呢?我真想不明白。” “早料到得和加图索家交待这件事,文件我已经准备好了。”昂热从书桌下提出了一口沉重的箱子。 这玩意看起来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暗绿色蜥蜴皮包裹,黄铜扣钉,略有些锈迹。 箱子的表面上烙印着“半朽的世界树”校徽,看起来即使放在卡塞尔学院里,也是一件古董了。 昂热把箱子推到庞贝面前:“里面部分文件快有一百年的历史了,翻看的时候小心点,都是原件,可别给我弄坏了。加图索家对这些文件没有所有权,所以你不能带走。” “我们家不是学院最大的校董么?对校董慷慨热情一点会有好报的。”庞贝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 “事实上日本分部跟校董会一点关系都没有,它是,独立的!”昂热一字一顿。 “独立的?”庞贝愣住了,眨巴着眼睛盯着昂热看。 “我们和日本分部之间,并不存在从属关系,而是结盟的关系。这份盟约最早可以追溯到一百多年前狮心会成立的时候。” “当时秘党长老会的马耶克勋爵从汉堡港出发,乘坐蒸汽轮船在海上飘了六个月,抵达日本京都,签订了这份盟约。” 昂热慢悠悠地说道, “可惜双方的理念差别太大,盟约只有共同对抗龙族的部分。” “而且那时候也没有卡塞尔学院,更没有所谓的校董会。” “一直到二战结束后,我作为秘党代表前往东京和蛇岐八家二次会晤,在原先的盟约基础上补签了教育协议。” “根据教育协议规定,蛇岐八家会选送优秀的后裔来美国学院本部进修,这些日裔学员回国后组成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这就是日本分部的由来。教育协议的签署意味着蛇岐八家正式从属于秘党,但拥有很大的自治权。” “这是历史遗留问题。” 昂热以这句话结束了对日本分部由来的介绍。 庞贝挠了挠头:“我可以问下你是怎么说服日本分部签订教育协约的吗?” “当然是拳头。”昂热淡淡道,“二战结束后,蛇岐八家凋敝大半,各族有很大一部分成员参与了对欧洲混血种的围剿,我们没有留手,事后蛇岐八家损失惨重。我扶持了其中的犬山家,重建了日本混血种世界的秩序。” “哦!听上去真像你的风格。”庞贝竖起拇指道,“所以你就是日本混血种新一代的教父?” “可以这么说,不过看情况我这代教父已经成为历史了。”昂热耸肩。 “什么意思?在日本人心里你挂了?”庞贝愕然。 “所谓的蛇歧八家,就是黑帮而已。而黑帮的本性,就是内斗,吃掉敌人和盟友的地盘壮大自己,他们从未团结和睦过。此外他们还有名为猛鬼众的敌人,外忧内患下,我从不担心他们会叛变。” 昂热顿了下道, “可现在,他们突然并肩作战,公然与本部决裂,这证明他们间终于诞生了一只铁腕,一只将所有家族都紧紧攥在一起的强有力存在。” “听懂了。”庞贝恍然大悟,然后挑眉道,“这么看来,日本那群混蛋背后是有幕后黑手在推动这一切,他在挑衅你,你怎么能忍?” “我没准备忍。”昂热点燃了根雪茄,雪茄烟袅袅升起,“几个小时后,我就会出发前往日本。” “棒极了!”庞贝鼓掌,两眼放光道,“我就知道没看错你!你是最棒的!你这么记仇的人,日本人咬了你一口你能不报复?告诉我告诉我,你准备怎么把那些日本人打趴下?” “别老用这种哄小孩的口吻试图从我这套话,我不是你家的小屁孩。”昂热扶额道,“计划确实有,但我不会告诉你。” “好吧好吧,总之我明白了这件事,也好给家族里的长辈一点交代了。”庞贝叹气说, “你也知道我在家族里只是种猪一样的地位,弗罗斯特说话都比我大声,我总得带点消息回去让他们稍安勿躁,说起来失踪的是我儿子他们着急什么,这难道就是中国老话说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昂热低头扶额。 难怪加图索家总是把这位家主藏得严严实实,不让他随便出席正式活动…… 有时候他还真蛮污染环境的。 “那么昂热,要来听听我最近的研究报告吗?”庞贝忽然微笑道。 昂热的目光瞬间锋利起来。 他能感受到庞贝陡然改变的气场,这家伙认真起来了。 说来认识这不着调的家伙这么久,他几乎没见过几次庞贝认真的一面。 “说来听听,听上去你今天好像不是专程来找我扯淡的。” “噢!当然不是,我可是很认真的,你这话真让我伤心。”庞贝捂着心口满脸难过,旋即转头看向神父,“主教先生,您对大陆板块有研究吗?” 中年男人笑容和煦道:“我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佛学研究者,你怎能对我提出如此严苛的要求。” “是这样吗?”庞贝拍着后脑勺,无辜道,“可我总感觉主教你和我当年在苏黎世联邦理工大学就读时,遇到的一位教授很像。” “人世间总有几个相似仿佛的人,这便是相似的花,是缘,也非缘。施主不必着相。” 主教阁下双手合十,低眉垂目,倒还真有几分老僧禅意。 “上帝如果还活着,一定会踢你的屁股!”庞贝竖起两个拇指赞叹道。 “他活着的时候确实踢了不少。”主教阁下由衷感慨,甚至下意识抬手摸向屁股,似乎在回味记忆中的那份“厚爱”。 昂热双手合十交错搭在眉前,无力地低垂下头。 两个神经病此刻在他面前载歌载舞。 很难想象与弗拉梅尔一脉缔结数百年盟约之人,竟是这样一位存在。 庞贝撩开西装的后襟,从后腰里抽出一个芯片盒来,沿着桌面滑向昂热。 “里面的东西太过专业你未必都能看懂,就让当年苏黎世联邦理工大学地球物理学专业的第一名庞贝·加图索博士给你讲解一番!” “我真想不出你这种人会选地球物理学,你学学艺术和绘画不是对泡妞更有帮助么?” “因为地球物理学专业是我们大学的王牌专业啊,它是最难的。我们加图索家的家训就是,骑最快的骏马,追最漂亮的女人,杀最凶恶的巨龙……读最难的专业,什么都得是一流的。” 庞贝看了眼一旁的神父,取出芯片插入笔记本。 神父微笑道:“撒谎。” 庞贝插入芯片的手一滞,旋即哼着歌若无其事地打开了屏幕投影。 “主教阁下有何高见?”昂热笑道。 “人类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他们总是拿着各种理由来掩饰最真实的自己,从不轻易将真实的自己暴露在别人面前。”神父慢悠悠道,“他们甚至会将这份‘真实’当做秘密武器,不经意地展现无垢般的狡猾。” “当然。” “这些和渣滓般的男人扯不上关系。” 神父耸了耸肩,“有些人只是喜欢耍帅而已,装了一辈子的混蛋,也许只为了最后关键时刻的耍帅。” 庞贝不满道:“喂喂喂,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耍帅这种事,难道不是每天都要做的吗?” 神父没搭理他,慢条斯理道:“昂热校长觉得自己有多了解脚下这座星球?” “……您指的是地球?”昂热怔然。 “正是。”神父淡淡道,“中国有句话叫一叶障目,拿着叶子遮住眼睛,就看不见眼前的世界了,可见世间之人的目光大多狭隘,受限重重。正如人类自以为已经走出了地球,迈向了星空,可事实上……” 他抬手指向头顶,意味深长道:“人类抬头看见了广阔的星空,以为那就是世界的真实,却忘记了自己的双脚踩在何处。” “触手可及的真实,却不及远方的虚幻,这是人类的优点,也是人类的局限之一。” 昂热眉宇紧蹙,沉声道:“主教阁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要打败一个族群,乃至是文明,你必须充分了解他们。历史不会随着古籍被付之一炬而消失,所有的秘密,都藏在这颗星球上。了解这颗星球,你就能从中找到属于龙族的秘密。” 昂热听明白了这位的意思,庞贝选地球物理学不是因为什么这是最难的学科,而是因为他在试图从地球构造的变迁中找到属于龙族的秘密! 至于这位话语中潜藏的其他意思,他暂时无法解读。 “咳咳。”庞贝清了清嗓子,“请两位注意下课堂纪律!接下来是庞贝授课时间。” 昂热皱眉道:“长话短说。” 庞贝挠头道:“那我就直接和你说结论吧。也许是一万年前,又或者是几千年前,一位龙王在日本苏醒了,祂释放了某种究极言灵,从九州岛到本州岛,所有的休眠火山都喷发出岩浆,把黑夜照成白昼。近乎一公里高的超级海啸袭来,地面开裂,海水进入地壳中和岩浆混合。至此,一座古城被从日本的版图中剥离了,沿着陡坡缓缓滑向海沟深处。那就是你们在海下看到的龙族古城。” 昂热的眉毛忍不住跳了一下。 这可真是……惊人的结论。 “那位龙王呢?也死在了自己引发的灾难中?” “对,高天原就是它的埋骨地。但那样伟大的龙王是不会真正死去的,它只是进入了沉睡,直到一万年后,破冰船从天而降,船舱中满载新鲜的胎血,龙王吸吮着胎血复活。迪里雅斯特号在极渊深处见证了那场世界上最隆重的血祭,却没有找到受祭者,如果光是祭品就得用到一枚古龙胚胎,那么受祭者该是什么级别的东西?” “……神?”昂热低语。 “对,‘王’字都不足以形容祂的伟大,我们该称祂为神!”庞贝罕见地严肃道,“比起蛇岐八家,屠神才是我们迫在眉睫的任务,那可不是青铜与火、大地与山能比拟的伟大存在!” 庞贝忽然激动起来,抓住昂热的肩膀喊道: “兄弟你要抓紧时间!否则我们就要永远地跟樱花、清酒、和牛、鱼生……还有百依百顺的大和抚子说再见啦!神一旦苏醒,这个世界上可能从此就没有日本啦!” 昂热下意识转头看向神父。 庞贝口中“神”的苏醒,就是这位神父先前所提及的盛大祭典吗? 以葬送一整个国家来庆祝自身的归来…… 真不愧是神的手笔! 昂热不寒而栗。 “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应该去跟弗罗斯特商量。”昂热盯着庞贝的眼睛。 “这种大事上我能信任那个神经病弟弟吗?我宁愿相信专业人士,说起屠龙你就是专业人士。日本沉了不要紧,我那宝贝儿子还在日本呢。” “对了,关于那艘破冰船,你找到相关线索了吗?”昂热忽然问。 “没有。”庞贝挠头道,“这方面弗罗斯特在调查,但没什么眉目,线索早就随着列宁号的沉船而被埋葬了。” “加图索家族没调查出列宁号当年为什么独自离开吗?” “我们和俄罗斯的关系不怎么好,前苏联更别说了。”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调查日本的板块运动的?这些研究结论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型的” “我当年的毕业论文就是以日本的地形变化为课题的。”庞贝无辜道。 昂热笑了笑,没继续追问下去。 正如神父先前所言,有些人真的从未将自己真实的一面暴露在他人面前。 庞贝·加图索,这个继承了“庞贝”之名却看似放荡不靠谱的男人,在他花花公子的伪装下,实则是谁也不知道的“波澜壮阔”。 他这些年真的就只是沉迷在无休止的“种马”生活中吗? 事实上这个自称种马的男人,迄今为止也只有恺撒·加图索一个儿子。 可这个男人究竟为何要放权于自己的弟弟,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浪荡子?他完全可以做一个英明神武的家主! 庞贝的伪装连他都骗过了,弗罗斯特根本不可能是这家伙的对手。 昂热陷入了沉思。 他忽然觉得加图索家族的水,也许真的就如副校长说的那样很深,深不可测的那种。 第一百八十七章 龙族最恐怖的一面 所谓的伪装,无外乎是一种自我保护,又或是惑敌手段。 自然界有种动物叫做变色龙,它们通过伪装色隐藏自身躲避天敌,又或者接近自己的猎物。 庞贝属于哪一种? “总之帮我把儿子救回来就好,家族那边我帮你搞定。”庞贝打了个响指。 昂热迟疑道:“其实有个坏消息,根据诺玛的计算,他们从海底生还的几率很低……低到我不愿说,你也不想听的地步。” “我知道,百分之一嘛,让1%见鬼去吧!如果这么容易死掉的话,还能称作庞贝的儿子么?” 庞贝横眉怒目义正词严, “恺撤的人生应该跟他伟大的父亲一样,足迹遍布七大洲四大洋,女朋友也遍布七大洲四大洋!在没有达成那个伟大的目标之前,我们加图索家的男人是不会死的!” 昂热沉默了。 也许还有第三种可能。 就和这位主教阁下所说的一样,这些东西和渣滓一般的男人没有任何关系。 二货、风骚、贱格满满的外在,与天马行空、波澜壮阔的内心也许并不冲突。 他们通常管这类人叫做——神经病。 “走了走了,别太想我哦!” 神经病先生轻快起身,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对了,你能帮我开一下门么?你那扇炼金工艺的门真不好开,居然用活灵来守护自己的办公室,真是奢侈啊!” 昂热一愣,皱眉道:“你怎么进来的?” 说着间,他的目光不经意地飘向了那位主教阁下。 “我很多年没回来了,就让帕西给我带路。帕西用他的血喂了活灵,那小家伙就乖乖开门了。说起来主教阁下也准备去东京吗?嘶,这么大的场面加图索家族怎么能不参与呢!就这么决定了,等帕西送我回去后,就让他也去日本凑个热闹!” 神经病右拳砸在左手掌心,确之凿凿道。 “帕西?”昂热眼中透着疑惑。 那把锁是副校长的作品,这世上的混血种中估计都没几个比他更强的炼金术师。 虽然卡塞尔学院中有着诸多血统优秀的学生,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人能潜入校长办公室,哪怕是恺撒和楚子航都不行。 如果庞贝以自己的血开门,昂热并不奇怪,加图索家的主人的血统再优秀都不奇怪。 但是帕西? 那个秘书一样谨慎而精确的男人? 说起来上次副校长也特意在他耳边提到过这个年轻人。 他自称自己看走眼了,能让这个老家伙看走眼的年轻人,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哦,你不知道么?帕西是加图索家的大杀器啊,他的血统纯度在所有家族成员中是最高的,连我和弗罗斯特都没法跟他相比。”庞贝微笑。 昂热一惊:“可你们选中的继承人是恺撒而不是他!” “选继承人嘛,继承人未必要是血统纯度最高的,我是现任继承人,还不照样是废柴一个?”庞贝拍拍屁股,“我们家选继承人可是因时制宜。” “你是说帕西是大杀器?而恺撒则和你一样是种马?” “准确地说,是战争机器,你没有觉察到他的强大,是因为他从未在你面前作为战争机器启用过。” 庞贝的目光在镜片后闪动, “另外说我儿子是种马可太让人伤心了,我们家有我一个种马就够了!” 昂热吐槽道:“可你刚才还说恺撒的未来,应该是女朋友遍布五湖四海。” “错,是七大洲八大洋!”庞贝严肃纠正,“另外,谁说女朋友遍布七大洲八大洋的一定就是种马?别忘了古代后宫为谁立。” 昂热眉宇挑动,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出口。 “走了走了,别送了,咱们下次见!” 庞贝小跑出了校长办公室,晨雾中早已等候的黑色劳斯莱斯无声地驶来,他挥了挥手,然后钻了进去。 “这骚货也登场了,看起来真是有大麻烦了。” 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伴随着慢悠悠的脚步声上楼。 “噢!真是您,离开您身边后,我无时无刻不在遐想着能够再次聆听您的教诲。” 副校长提着两瓶白兰地进屋,牛仔衬衣敞着怀,不修边幅的模样,在看到坐在昂热对面的神父后,他满脸惊喜。 语气中的谄媚与热情险些让昂热误以为庞贝又滚回来了。 副校长热情地拥抱神父,还来了个贴面礼。 “我的小牛仔,你的肚腩更性感了。” 神父先生称赞着拍了拍他浑圆的肚皮。 副校长得意洋洋地拍了拍啤酒肚,似乎羞愧这种东西与他是绝缘的。 昂热双手捂脸,不知道该以什么神情面对这一切。 “来一杯吗?” 副校长晃动着手中的白兰地,目光中闪烁着殷殷期待。 “当然可以。”神父先生欣然同意,“你刚才就站在门口了,为什么不进来?” “中国人说一个马厩里容不下两头种马,我不喜欢那家伙。” 副校长耸了耸肩,拿出两个干净的酒杯,为神父斟满。 两人碰了个杯,各自一饮而尽。 “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副校长重新倒满酒。 “带你去东京见证下历史的节点。”神父微笑道,“这么盛大的祭典,如果没有观众,那未免太浪费了。” “是‘神’的苏醒?”副校长试探问道,“‘神’到底指的是哪一位王?难道是黑王?” 他刚才就站在外面旁听了大半,知晓昂热此刻正等着由他来提问。 一旁的昂热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旁听。 “你们口中的‘神’是白王。”神父直接给出了答案,却又摇头道,“祂是祭典的参与者,却并非主角。” “白王都不是主角?”副校长瞪眼道,“这次苏醒的,难道是黑王与白王?” “不,这场祭典中苏醒的只有白王。”神父很笃定地说道。 “可您刚刚说白王只是祭典的参与者,如果这样伟大的存在都只是参与者,除了黑王还有谁能担任主角?” 正副校长面面相觑。 “我前面说的,是你们口中的‘神’。”神父微笑道。 副校长忽然沉默了片刻,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道:“您别和我绕圈子了,难不成这世上还有两位白王不成?” 神父摊了摊手:“谁知道呢?” 副校长难得噎了一下。 秘党的高层都知道,这一代弗拉梅尔导师是个混不吝的家伙,打破常理的混蛋,厚颜无耻学的宗师,而谁也没法拿他怎么办的原因就在于他的身份和辈分。 没人知道这家伙到底活了多久,很可能比昂热还久。 所以在他面前,那些老态龙钟的长老们都是晚辈。 而相较于爱幼,副校长显然认为尊老比较重要,所以到现在只有副校长噎人的份,没有别人噎他的人。 但现在他遇到了敌手。 在这位祖师级的大佬面前,秘党的弗拉梅尔导师也没了底气。 “您带我去参加这么危险的祭典,莫非您有办法对付刚苏醒的白王?”副校长忽然问道。 他搓着手,满脸憨厚。 “我的小牛仔,你怎么敢这么想?”神父一脸惊诧道,“你怎能拿我和那位相提并论,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佛学爱好者,而那位完整时期,凭一己之力就能反转地球的两极磁场,埋葬这座星球上生存的一切生灵。” “您指的是磁场逆转?” 正副校长都愣住了。 地球的磁场等同于一个巨大的防护罩,屏蔽绝大多数来自太阳和宇宙的射线。 如果地磁场因为颠倒而削弱,那么宇宙中的太阳风将直射地球,在这种高能粒子的冲击下,最先受影响的就是大气层。 大气层一旦被突破,那么结局不言而喻,人类要么灭绝,要么发展成“地下文明”。 目前科学界已有证据表明南北极的磁场正在颠倒中,但这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需要的时间以万年为单位。 影响磁场转变的核心在地心中,那是人类从未触碰过的领域。 人类可以突破几万米高空直达太空,却至今停留在地球的表层。 “时间是以万年为单位吗?” “为什么不大胆点,以天,甚至以小时?” “一天内颠倒南北极磁场……”副校长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相较于昂热,他更清楚龙族掌握的言灵究竟是何等力量。 在昂热还试图用科学来解释这一切时,他早就将言灵的极尽归入了神学的领域。 几十万年的缓慢演变压缩在一天内,这将是何等恐怖的加速!如果地磁场在一天内就迎来颠倒更替,那么地表上的生灵将迎来末日! 大地崩裂倾覆,海啸吞没陆地,天外而来的宇宙射线将重置地表生态圈,这是真正灭世的手段! “我记得您上次见面时,向我透露龙族的时代是被自己葬送的。” 副校长缓缓说道,说出的话却让昂热一震。 在秘党流传的历史中,因为某些特别的原因,人类埋葬了龙族的文明,并从龙族手中窃取了权柄。 “当年的人类可没有核武器,你觉得他们该如何破开完整龙王的龙鳞?言灵和炼金术吗?对于完整的龙王而言,龙文才是力量的本质,言灵不过是龙文的表现形式。这一点,昂热校长应该很清楚?” 神父笑着看向昂热。 昂热沉默了片刻,低声道:“龙王的精神力量太强了,强到足以在体表形成一重屏障,我们称其为王域,一般言灵根本无法伤害到他们。” 在夏之哀悼事件中,那个初代种就凭借着王域无视了路山彦的吸血镰。 “见鬼,那我们是怎么杀死青铜与火和大地与山的?”副校长嘟囔道。 “青铜与火?一个力量不足百分之一的智障儿童,另一个失了智,最终死在自己铸就的七宗罪下的可怜人。至于大地与山……” 神父沉吟片刻,严肃表示贵校那位叫路明非的年轻人真是太优秀了!简直是划时代的传奇!他的未来会是星辰大海! 昂热沉默了会,问了几个问题。 “主教阁下,请问混血种诞生在龙族衰落前,还是衰落后?” “很遗憾,是在衰落前。” “那在人类文明有迹可循的这几千年来,混血种又是如何杀死龙王的?”昂热沉声道。 神父摇头道:“事实上,这几千年来从未出现过一位完整的龙族君主,他们甚至都是以人形形态现世。” “人形和龙躯的差距有多大?” “人形龙王,和孵化出完整龙躯的龙王,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物。以人类现有的科技水平,除去核武器以外的常规武力,无法杀死任何一头恢复完整龙躯的龙王。” “那核弹呢?”昂热皱眉。 神父先后竖起两根手指:“首先,你得打的中。其次,你要让他在不设防的情况下正面承受核弹的冲击。” 昂热沉吟道:“前者我能理解,后者的意思是……类似【无尘之地】这种守护言灵,难道能豁免核武器的冲击波与热辐射?” “可以,龙文是规则级的力量,能影响一切规则内的事物。当然,维持这样的领域对龙王而言也是极其恐怖的消耗。” “那该如何杀死一位完整的龙王?”昂热目光炯炯道,“只有趁其虚弱的时期吗?” “你们不是已经得到了七宗罪吗?那是诺顿专门打造来杀死兄弟姐妹的。”神父轻声道,“在龙王的领域,炼金武器与纯粹的力量、速度,更高于言灵。” “另外,龙族的力量确实是规则级的,但是这种力量依附于元素,在元素匮乏的区域,即使是龙王也无法发动言灵。这就需要你们动脑子,为他们营造专属的墓地。” “对了,贤者之石对于龙王而言也是剧毒,但必须打入体内,射中核心才能生效。而这就又回到了龙躯的问题上。事实上,在面对一位完整的龙族君主时,你们该优先考虑的,是如何打破他的防御。” 昂热心中一动,这位无疑在向他阐述如何杀死完整的龙王的手段。 在这位的口中,他们此前能杀死青铜与火之王完全是侥幸中的万幸。 之前昂热认为诺顿死在了风暴鱼雷的冲击下,但现在他觉得自己该重新思考这个问题,最大的疑点便是他们至今没搜寻到诺顿的尸骨。 “炼金武器,贤者之石,还有元素匮乏的区域,这三者结合,就足以杀死一位完整龙王,这其中是否包括了白王和黑王?” 面对昂热灼热的目光,神父沉默了会,反问道:“你觉得龙族最可怕的是什么?” “言灵?龙躯?”昂热疑惑道。 叹息声在他的耳边响起。 副校长倒了一杯白兰地,将酒杯推向昂热,为他解答了这个问题。 “是智慧,龙族是一种智慧生物,他们的智慧凌驾在人类之上。” “昂热,历史上有名的哲学家、科学家几乎都是混血种,某种意义上北美那边的人没说错,混血种生来就凌驾在普通人之上,龙血让我们在各方面都超越了常人。” “而作为龙血的来源,你觉得龙族会全是蠢货吗?不,他们只是太骄傲了。” 副校长的声音很低,低到仿佛在耳边细语轻喃。 神父轻叹道:“说的很好,千万不要被青铜与火之王暴露出的孱弱所欺骗,真正的龙族是完美无缺的,无论是力量还是智慧。” “黑王与白王,便是代表。” “他们唯一的破绽就是太过骄傲了。可他们之所以骄傲,是因为他们掌握着世界的真实。” “当你手握能轻易改变世界的力量时,你凭什么不骄傲?” “昂热校长,也许有一天,你会见识到龙族最恐怖的一面。” …… …… 昂热坐在天窗下。 他从早晨坐到了现在,副校长则早早带着神父先生去逛学院了。 夕阳就要落山了,天井里满是斑驳的阴影,昂热的脸上明暗交错,松鼠们三三两两地趴在书架上望着他,不敢靠近。它们也意识到这里的主人忽然变了,不再是那个散发着书香气的和蔼老者了,变得威严肃穆。 他忽然又想起路明非在3E考试时的那副画。 以及画上的某位故人。 是啊,龙族最令人恐惧的不是言灵也不是炼金术,更不是遮天蔽日的龙躯,而是凌驾在人类之上的智慧! 那份能轻易将人心玩转在掌心间的智慧! 他们拥有着无限的寿命,想要读懂人类实在是太简单了,不仅如此他们还掌握着人类梦寐以求的东西。 比如力量,比如……寿命。 第一百八十八章 信息的交汇 夜幕降临。 源稚生终于抵达了千鹤町。 樱替他拉开了车门,他站在路边,四下眺望。 此刻正值下班的时间点,街上逐渐升腾起热闹的氛围,风韵犹存的老板娘站在门口跟熟客打招呼,鱼贩和水果贩都把摊位摆到了街面上,街上弥漫着章鱼烧和关东煮的味道。 源稚生张开鼻翼呼吸街上温暖的味道。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逛过马路了。 从担任执行部部长起,他的日常就是工作、工作和工作,永远在马不停蹄地赶赴下一个任务点,像上次能和乌鸦几人一起去泡温泉,都算是屈指可数的放假经历了。 站在这个马路口,北望出去工厂云集的地方是崎玉县,南望出去是灯火通明高楼林立的新宿区,这个小镇位于东京都和崎玉县的交界处。 源稚生摸向口袋,想吸根烟,却摸了个空。 他自嘲地拍了拍脑袋。 从昨晚到现在他就没停过,与本家赶来的支援汇合后,他们昼夜未停地搜寻了周边的海域,一直到前不久他才上岸。 上岸后,接到了发现绘梨衣踪迹的消息,因为担心绘梨衣和这座城市,源稚生选择亲自到来。 “您要七星,还是这个。” 樱从一旁递来了一盒七星香烟,以及一支铝管包装的雪茄。 源稚生犹豫了下,从烟盒中抽出了一根七星,刚放到唇边,樱便掏出火机为他点燃了。 源稚生深吸一口,有些恍惚,突然觉得那日乌鸦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下定决心离开这座城市,去往陌生的国度陌生的海滩,那么带着樱会是不错的选择。 这个女孩太会照顾人了,即使你的生活一团糟,她也能帮你打理的井然有序。 “乌鸦和夜叉呢?” “他们一个小时前就到了,现在在回来的路上。” “看来他们没找到绘梨衣。” “是的,在他们来千鹤町前小姐就离开了。” “去向呢?” “不知道,我们暂时又失去了他们的行踪。”樱顿了下,“不过也不是没有发现,乌鸦在一位旅人的手机中找到了小姐的照片?” “绘梨衣的照片?” “是手机主人的自拍,恰巧将路过的小姐拍了进去。” “照片上还有其他人吗?”源稚生双眼眯起了危险的弧度。 “是的。”樱难得的有些迟疑,“辉夜姬现在正在对比照片上的男人的身份。” “男人?!” “……是的,不出意外的话,您可能也认识他。” “我认识的人?”源稚生皱眉。 他想了一圈也没能想出会是哪位“熟人”,可话又说回来,绘梨衣既然愿意和对方走,必然代表绘梨衣信任对方。 这个人究竟是谁? 樱递来了手机:“少主,辉夜姬将照片发过来了。” 源稚生精神一振,接过樱手中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渐渐刷出来一张照片,绘梨衣侧脸清晰地呈现出来。她坐在摩托的后座,双手搂抱着前面男子的腰间。 男人的脸也同样在照片上显现了出来。 “怎么……怎么会是他?!”源稚生瞳孔骤缩,低声吃惊地喊道。 在这樱花绽放的仲春,火色的重型摩托慢悠悠经过路边的积水,明明昨夜还暴雨如注,今天却已是风和日丽。 阳光把绿荫照得半透明,路边的樱花树随风落花,簌簌落下,摩托车上的男孩转身递给女孩装着章鱼丸子的纸盒。 画面在此定格。 “他是……路明非?!”源稚生不可思议地看向樱,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是的,经过辉夜姬对比,照片上的男人确实是本部的S级路明非。”樱肯定地点头。 “我知道他是。但……可是……”源稚生忽然哑然无声。 他看着手机上的照片,照片上的两人似乎在骑着摩托车巡游东京都,走到哪算哪。 难怪乌鸦他们没赶上,这两个家伙压根没准备久留,他们的旅途才刚刚开始,怎能就此止步不前。 “他什么时候到的日本?!”源稚生豁然转头,他突然有了种被欺骗的愤怒。 “还在调查中,但显然不是常规手段,所有海关都没有他的记录。” 源稚生沉默了片刻:“樱,找到恺撒和楚子航的踪迹了吗?” “您先前不是吩咐……” “找到他们。”源稚生冷着脸打断了樱,“尽快联系上他们,我有话要问他们。” 他原本嘱咐樱不用去追寻恺撒等人的行踪,毕竟这两人现在无法离开日本,整个日本都在通缉他们,这足够让他们焦头烂额一段时间。 也算是他对“生死之交”的一点照顾。 但现在“从天而降”的路明非,以及当前越来越匪夷所思的局势,彻底打懵了他。 他不能再留手了,必须尽快抓住能抓住的一切线索。 …… …… 楚子航将衣服扔在他脸上。 “哦哦!你从哪弄来的衣服?”恺撒欣喜地接过衣服,拽下身上在海水中快浸烂的行动服,换上了干爽的衣服。 他们开着别人送的游艇到了沿海地区,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没有直接驶入港口,而是将游艇开到了一处海崖脚下,两人沿着海崖角游到了一处无人的海滩上岸。 “捡的。”楚子航言简意赅,“你在梦里又看到了什么未来?” “不是梦,是言灵【先知】。”恺撒心虚地纠正,“我们不用前往千鹤町的那座安全屋了。” “为什么?” “那里已经被废弃了,而且蛇岐八家进行了网络屏蔽,蛇岐八家有一台类似诺玛的超级计算机辉夜姬,她能够控制全日本的网络,包括电话、银行和互联网。我们没法绕过它与本部取得联系。” 楚子航听完点了点头,“那我们要先找一处落脚地,你有什么好的推荐吗?” 恺撒出乎意料地沉默了。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缓慢而低沉:“我先分析下现在的状态,我们目前处于与本部断联的状态,全日本都在通缉我们,而操纵这一切的蛇岐八家屏蔽了我们与本部联系的一切渠道,不得不说,情况已经不能再糟糕了。” 面对恺撒认真的目光,楚子航不禁点了点头。 现在的情况确实就像恺撒说的那样,他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是!”恺撒语气突然加重,“有了我的【先知】,我们的前路并非一片漆黑,看不到半点光,我们应该以我看到的未来为核心,步步为营,你觉得呢?” 楚子航慎重思考了下,点头表示对恺撒想法的认可。 恺撒说的不无道理。 恺撒满意点头,揽过楚子航的肩膀:“很好,我感觉我们终于有了些默契,这会是好的开始。走吧,我们的目的地是新宿区!” 楚子航忽然道:“你不想去千鹤町的原因不止是前面两个,对吗?” 恺撒抓住他肩膀的手一滞。 他慢慢转头,看向楚子航,神色平淡道:“你在说什么?” “新宿区有什么地方是你特别想去的?你在梦里看到了什么?”楚子航道,“我们现在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你不该瞒我。” 恺撒沉默了,目光微微怪异。 他还以为这家伙是猜出了另一个原因…… 所幸是虚惊一场。 想想也是,楚子航没可能猜中那重原因,除非他和自己一样。 “我没瞒你,我看到的未来里,我们的处境比现在还糟糕,最后不得不进入新宿区的某家夜总会。”恺撒神色坦然道,“我们没别的地方可去。安全港完蛋了,联系也中断了,电视上滚动播出对我们的通缉,我们没钱没信用卡没护照,连语言都不通,我们只能找到这样的落脚点。” “夜总会?”楚子航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对,牛郎夜总会。”恺撒耸了耸肩,“那里不介意雇佣我们这种非法劳工,也不在乎我们不会说日文,反正这是个靠脸吃饭的地方,这方面我们加图索家的人都有信心,你要担心吸引不来妹子的话也别怕,躲在我身后看我表演就好了。” “……我有女朋友了。”楚子航表现出了抗拒。 “我也有,可是这能怎么办呢?局势迫人。”恺撒一脸沉痛,“另外按你们中国人的说法,每个人都要学着走入社会。社会总是充满了无奈与戏剧性,不是吗?” 楚子航面皮微微抽搐了会。 这家伙是从哪学来的这一套一套的? 成功打发完楚子航后,两人开始向着东京新宿区出发。 首先他们需要一辆交通工具,为此恺撒十分豪爽地用手腕上玫瑰金的潜水表换了一辆破摩托,载着楚子航,两人操着一口蹩脚日本话混合着英语,向路边的人打探方向。 “我们应该搞一部手机。” “你要手机做什么?” “和源稚生联系,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他。” “你不怕暴露我们的地址?” “额,路边电话亭也许也行?”恺撒犹豫道,“打完我们就溜。” “你想问他什么?” “一些小事,但是能为我解开不少疑惑。”恺撒想了想,“我看到的未来并不清楚,我需要更多的证据来佐证。” 两人在路边的一处路边电话亭停下,楚子航守在外面时刻警惕四方,恺撒则走了进去。 …… …… 手机忽然响了。 本就处于烦躁状态的源稚生不耐烦地取出手机,冷冷道:“谁?” 而电话那头响起的熟悉声音,瞬间点燃了他本就濒临爆发的怒火,简直就如火上浇油般。 “我是恺撒,有几个问题要问……” “混蛋!”源稚生怒气冲冲地打断了他,“你们从一开始就洞悉了我们的计划对吗?本部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蛇岐八家的秘密,你们是将计就计,故意引我与你们一同下海,而一直‘迟迟未到’的路明非则负责骗走我的妹妹!你们这群混账!别让我逮到你们!” 樱惊讶地看着怒火中烧的少主。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几秒。 “……你在说什么玩意?路明非?他到日本了吗?说起来你什么时候还有个妹妹了?你不是就一个弟弟吗,而且已经死掉了。” 恺撒茫然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 恺撒挠了挠头,看着话筒,完全不知道这家伙突然抽什么风。 源稚生冷冷道:“你作为本次行动的组长,却连组员的行踪都不知道吗?” 恺撒皱眉道:“少来这些挑拨离间的,想说什么尽管说。” 源稚生的理智稍微回复了些,他沉声道:“路明非在昨晚到了东京,不知道以什么手段拐走了我的妹妹上杉绘梨衣,这件事你难道不该给我一个交代?” “……先不说你又从哪多了个妹妹。”恺撒狐疑道,“就算路明非到了东京,他为什么要拐走你妹妹?” “这个问题难道不该是我问你吗?!”源稚生大怒。 “好好好,我会尝试联系上路明非,到时候给你一个交代。”恺撒敷衍道,“现在我有几个重要的问题问你,十分重要,希望你暂时摒除下个人情感,认真回答我。” 他的语气陡然低沉严肃,仿佛事关生死。 “第一个问题,蛇岐八家在日本有没有敌人?” 听到这个问题。根本没准备回答恺撒的源稚生收回了嗓子眼的话。 他沉默了几秒道:“为什么这么问?” “第二个问题,如果是你,你会派出一群未成年暴走族来围剿我和楚子航吗?”恺撒不答反问。 源稚生已然皱起了眉头,毫不客气道:“开什么玩笑,一帮玩摩托车的孩子能干什么事?如果我真想抓捕你们,那必然是我亲自出动。我不会蠢到用一群老鼠去围捕狮子!” “很好,你这个问题顺带回答了我的第一个问题。”恺撒语气轻快道,“最后一个问题……在东京,谁的手中掌握着活化龙血的药物?” 恺撒又补充道:“大概是一支试管,试管里是紫色的药剂,使用者在短短数十秒内就会高度龙化,例如指甲变成锋利的骨质爪。” “……莫洛托夫鸡尾酒?”源稚生轻声喃喃着,他突然激动地追问道,“你们现在在哪里?又到底遇到了什么?!” “莫洛托夫鸡尾酒?”恺撒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淡淡道,“千鹤町,一个叫赤备的暴走团组织,有兴趣的话去查查吧,说不定能有意外的收获。” 他挂断了电话,下意识摸向裤子口袋,结果发现装着雪茄的盒子早就遗落海底了。 他走出电话亭,蹲在路口中,头顶洒落下粉紫色的光幕。 几层楼高的霓虹灯招牌仿佛顶着夜空,粉紫色的光比星空还要明亮。 “路明非到日本了,源稚生说路明非那家伙把他妹妹拐走了。”恺撒轻声道。 “嗯。” “你似乎不惊讶?” “需要惊讶吗?” “……好吧,确实不需要,你有他联系方式吗?我们需要和他联系下。” “有,现在?” “算了……到了新宿区再说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 遇见 “喂?” 路明非右手铁铲,左手铁锅,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间,在铁铲翻炒声的间隙中大声道,“忙着呢,有事快说。” “啥?” “他们去了新宿区?” “……谁的主意?恺撒?” “唔……我该说老大真是贼心不死,还是说命运总是惊人的相似?” 路明非发自内心地赞叹着命运的奇妙,即使时间线发生了偏转,可有些事情还是避免不了,比如新宿区名为高天原的牛郎店会多上两个传奇。 “联系方式?我那天晚上给师兄打的电话用的就是新号码,他不会忘记这种小事,我相信他。” “好了,先不聊了,我给绘梨衣炒饭呢!” 麻利挂断电话,路明非熄火起锅,最后撒上了一点绿色葱花点缀。 “厉害!”旁边抱着膀子的炒饭摊老板赞赏道,“很久没看到这么会做饭的年轻人了!” “这算什么,我还专门去学了兰州拉面的拉面手法。”路明非笑眯眯。 “兰州拉面?”老板愣了下,迟疑道,“就是那个每年一头牛的兰州拉面吗?” 您说的那是康师傅…… 路明非有种捂脸的冲动,虽然但是,好像也没差,兰州拉面和康师傅比谁用的牛肉少吗?这可真是针锋对麦芒,好一场龙争虎斗。 说起来,这一年一头牛的事都传到日本四国西南的小镇上了吗? “拉面,很厉害!”光着膀子的老板满脸佩服道,“我在网上看到过,他们的面拉的超级棒,希望有生之年我能去中国见识下。” 路明非端着炒好的五目炒饭向着绘梨衣走去。 绘梨衣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风来裙摆和发梢飞动,好像是出自某部动漫的少女手办。 当路明非将热气腾腾的五目炒饭摆在她面前,女孩的眼睛恍如星星般闪闪发亮。 绘梨衣双手合十,微微鞠躬,似乎在说“我开动啦”。 夜风吹过这条街道,将路边炒饭、章鱼丸子的香味捎向远方。 这座西南小镇立于半山腰,上山的路上有一条山坡可以俯瞰山下城市的全景,听说夜色极美,路明非准备等会和绘梨衣一起去瞧瞧。 路明非回过神,看向眼前的绘梨衣。 近在咫尺的女孩坐在路边摊的小凳子上,店面悬挂的彩灯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让她周身萦绕着一层光边,她略有些散乱的头发丝都在灯光下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地就像是瓷娃娃。 真实的反而让人感到虚幻。 他突然想起一首老歌,03年的老歌,孙燕姿的《遇见》。 歌里说“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恍如秋季独有的酷烈伤感弥漫在歌词间。 路明非不禁多想了几分。 重启人生后有犹豫过吗?有的,他有时也会忍不住去幻想是不是没有他的世界,绘梨衣会更快乐,只要解决了赫尔佐格,解决她的血脉问题,她仍会是蛇岐八家,乃至是整座日本的公主。整个日本都会为她服务,她想去哪就去哪,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到时候会有世界上最棒的导游领着她去看白鲸成群地穿越白令海峡、数以万计的角马践踏着鳄鱼渡过马拉河、日出时呈粉红色的喜马拉雅山、格陵兰天空里的极光…… 尤其是在窥见了太阳纪隐藏的秘密后。 他想着想着,就会想有一天绘梨衣是不是会遇到另一个可以为她牺牲一切的男孩。 然后……他就摒除了所有的念头。 果然他已经无法想象,女孩的身边站着其他人的世界了。 其实路明非也不知道他们于人海中的相遇,究竟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可有些事不需要答案。不是吗? 你看到了她,你的眼中就全是她的身影,答案与否压根不重要。 就如孙燕姿在这首歌的末尾又唱—— “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就像此刻,他们在这座小镇的街道上迎着晚风面对面相坐,他亲手炒了她喜欢吃的五目炒饭,未来还有路氏拉面、路氏披萨…… 导游能做的他也能做,他不仅能领着她去看白鲸角马和极光,还会带着她去纽约看一年两次的曼哈顿悬日。 晚风中夹杂着晚霞的温度,落日悬挂在街道的正中间,橘黄色的霞光笼罩了视野所及之地。 他们可以坐在车的后备箱上,从清晨日出前就坐上一天,看着太阳从街道的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 那一天的时光会过的很慢,因为他们会亲眼数着太阳升起与落下的时间,更因为女孩坐在他的身边。 每个人都会在自己的一生中遇到数万、数十万,乃至是更多的人,但这其中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是匆匆一面的过客,唯一的交集就是某座小城的某条街道,在那短暂的时光中你们擦肩而过,连目光都没有交汇,就在下一刻被时间与人生的洪流倏忽地拉开。 相遇就已缘尽。 而世间之事总是相对的,总有那么几个人,你们的相遇只是开始。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 …… 一间日式的浴室,四壁都贴着松木板。 恺撒和楚子航分别泡在一个一米多深的大木桶里,空气中弥漫着薰衣草的香味,那是是水里加的精油。 繁忙的工作之后便是放松身心的日本浴。 热腾腾的雾气中是两个赤条条的男人,恺撒在抽雪茄,楚子航在看报纸。 “我们有手机了,可惜我们还是没法和路明非联系上。你有办法吗?我们应该把他也拉进来。” 恺撒泡在热水中舒服地呻吟道。 这是他首次完全脱离家族的怀抱后的人生经历,顺遂地让人不敢相信。 在他所看到的未来画面的指引下,他们顺利进入了新宿区,来到了这座名为“高天原”的牛郎店。 这家店有个规矩,在实习期必须攒够八百张花票,一张花票一千日圆,也就是用花票给店里赚到八十万日圆,对于一般牛郎来说这并不算难,前期攒上三四百张,处子秀那天把客人们的情绪煽起来,再弄几百张就够了。 上一世恺撒用了三天,经过深刻的总结反思,他觉得自己未尽全力,这次他准备两天内结束。 加图索家族的男人就是这样,总是勇于挑战极限,超越自我! “有。”楚子航回忆了下,“这家伙今年年初秘密换了个手机号,这个号码不知道在不在辉夜姬的监测中,我们可以尝试下。” 恺撒沉吟道:“好,但不能在这里。我们换个地方,正好我们需要找个宾馆租个房子,充当临时基地。” 楚子航目光一闪:“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接下来?我准备先全力以赴拿下八百张花票。”恺撒挑眉,神色中有一丝挑衅。 楚子航沉默了。 这家伙……这家伙脑壳在海下进水了吗? 他不会真以为自己是来当牛郎的吧? “别急,下一步行动得等等。”恺撒看出了这家伙在想什么,连忙解释道,“还有,我们还不是牛郎,我们只是见习牛郎,如果不好好表现是会被牛郎店撵出去的,那时候我们连这样的藏身处也找不到了,还是说你有钱?” 楚子航沉默了几秒,缓缓点了下头,表示他说服了自己。 虽然只工作了一天,但他能看出这间“高天原”是新宿区乃至于东京都最顶级的牛郎俱乐部,只靠脸在这种地方可混不下去,他们必须全力以赴。 虽然对这项工作有些抵触,但楚子航早已习惯了任何事都全力以赴。 “这就对了,实习期结束我们还要经过店长的面试,面试通过我们才算是真正的牛郎。”恺撒以一种安慰的口吻说道。 楚子航瞥了他一眼:“我记得你一直说诺诺是你的初恋,是真的吗?” 恺撒挠了挠头:“额,其实在诺诺我还爱过另一个女孩,那是我的高中时期,她现在是英国王室第三顺位继承人的未婚妻。” “那个女孩怎么样?”楚子航心中突然一动。 “很棒,但我得说她远远比不上诺诺。”恺撒耸肩道,“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有点婚前恐惧症,原因就是因为她。” “婚前恐惧症?” “对。我开始厌倦是因为有一天我忽然发现我彻底地了解她了,跟她吃饭的时候我盯着她的嘴猜测她接下来会说的话,每句话我都猜中了。我知道她对珠宝的品位,也了解了她心目中的上流社会,我和她一起站在牛津满是餐馆的小街上,我能猜出她会选择哪家卖淡啤酒和安格斯牛肉汉堡的店,我甚至知道她跟我吃饭的时候起身说要去洗手间十有八九是打电话催管家汇款,她总是把账上的钱花得分文不剩。” 恺撒缓缓吐出烟雾, “当然,诺诺也总会把账上的钱花得一分不剩,但我却从没有因此觉得有什么不舒服,我甚至期待她来问我借钱或者干脆搬到我租的公寓去。” “为什么?诺诺与她相比特别在哪里,更漂亮?”楚子航皱眉问道。 “当然不是。”恺撒摇头道,“诺诺从不会和我借钱,她宁愿只吃汤罐头支撑到下个月家里给她汇款也不会向我要钱。我跟她一起在街头,猜她会选哪家餐馆,可我从来猜不中,越猜不中我就越想猜。” “听起来……像是逆反心理?不,应该说你们的爱情完全是新鲜感维系的?”楚子航犹豫道,“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像了解上一个女孩一样了解诺诺,你会不会和诺诺分手?” 其实他也不是很懂爱情这档子事,却莫名觉得这两人的爱情似乎有问题。 “……不。” 恺撒沉默了好一会,轻声道。 “我确实很害怕,恐惧有一天我会像了解上个女友一样了解诺诺,因为我不想厌倦她,我遇到她的时候她美好得就像光,如果她因为跟我在一起而暗淡,那这是对光的侮辱。” 楚子航道:“你说你很恐惧,但你还是向诺诺求婚了。” “是的。”恺撒点头,他一字一顿道,“我之前做过一个梦,梦到了我的妈妈,我因为我的妈妈和家族闹得其实很僵,我每天都在幻想脱离家族独自走进暴风雨的那一日。如果那一天到来,恺撒·加图索失去了家族所谓的‘爱’,所有的银行卡都被冻结,无限透支的黑卡失效了,那么能与我并肩走进暴风雨的绝不是我的前女友。” 楚子航定定凝视着他的眼睛,低声道:“你是说诺诺会和你并肩走进暴风雨?” 可出乎意料的。 恺撒又一次沉默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恺撒缓缓后仰,后脑勺躺在木桶的边缘,“但如果诺诺都不行,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个女孩可以了。” 因为我曾经和她一起奔进暴雨中。 恺撒在心中默默补上了这一句话。 浴室内恢复了寂静。 只有木桶下柴木燃烧偶然发出的声响。 …… …… 深夜时分。 路明非接了电话,电话那头是恺撒。 恺撒严肃表示你怎么回事,刚到日本就把人家分部部长的妹妹拐跑了? 现在情况很严峻啊,源稚生对我们提出了抗议,指责你拐卖幼女! 路明非同样严肃表示冤枉啊老大,这简直是一丝不挂的污蔑,他有权保持沉默,请代表师兄发言! 另外他也没办法啊,一个活生生的女孩站在他面前,表示想坐在摩托车后排和他一起遨游日本,这不可能拒绝吧?没理由拒绝的吧?别人不懂我,老大你应该懂我的吧?我一直觉得学校里你才是最懂我的人,不然我当初不会加入学生会的! 恺撒不由神色一凛,当即表示懂了,他完全能理解路明非现在的处境,以及当时做出的正确选择,作为前辈他很欣慰,并愿意为路明非提供私人的帮助,如果需要安排饭店酒店什么的随时可以给他打电话。 身为学生会会长兼本次执行任务的队长,再加上前辈这重身份,恺撒认为自己有义务照顾路明非。 这事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就这么草草懂了。 可打电话的人是恺撒,他是业界翘楚,前辈的前辈。 当年他也是如此,连衣服都顾不得穿,抄起沙漠之鹰一边鸣枪示警一边翻身从窗户跳了下去,只为拥抱那个小魔女一样的女孩。 那天雨下的很大,但那又如何?相遇本身就是场美丽的意外。 这就是怦然心动的感觉,你看见那个女孩,心脏突然一顿,就知道这辈子注定栽在她手上了。 不存在犹豫,也压根不考虑和她在一起要付出什么代价。 爱情不需要反复思量斟酌,只需要她坐在你的摩托车后排抱着你的腰,将头轻轻枕在你的肩膀上,你鼻间满是女孩头发的清香,这时候即使是世界毁灭于你而言也不过清风徐来。 你自信满满,已然天下无敌,提起摩托车的车头来了段以前从来不敢尝试的花活,只为了吓她一跳让她紧紧搂着你的腰,然后你豪迈地哈哈大笑,携手佳人乘风而去,自此归隐江湖。 电话那头路明非含情脉脉地说老大我爱你,然后挂断了电话。 恺撒放下手机,转身接过助手递来的手机,一通电话已经接通了。 来电人是源稚生。 恺撒热情洋溢地说哈喽,美作晚上好啊。 电话那端的美作,啊不是,源稚生额角青筋毕露,强忍杀意问路明非的所在。 恺撒义正言辞表示他是绝对不会出卖队友的,这就是他的正义,如果失去了这份正义他就不是恺撒了,所以他随时可以为了自己的正义去死! 源稚生大骂你的正义也包括了拐走我的妹妹吗? 恺撒挠了挠头,表示我刚才和路明非联系过了,这之间存在了些误会,并不存在人口拐卖的情况,你的妹妹是自愿和路明非在一起的,他们情投意合郎才女貌,纯属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哦当然,你妹妹是绿豆,我们这的路明非才是王八。 仅从这一句话就可看出,恺撒极其精通中国文化中的“人情世故”。 接着他又苦口婆心地说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再加上大家都是朋友啊美作,男人的友谊坚若金刚,泡个妹妹怎…… 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一头黑线的楚子航夺了过去。 楚子航将手机放在耳边,电话那头是急促到接近暴怒的喘息声。 两人彼此沉默了很久。 一个在按捺杀意,一个在思考该说什么来补救。 最后,楚子航低声道:“我们可以亲上加……” 电话瞬间挂断。 挂断前楚子航依稀听到了手机被捏碎的声音。 楚子航看向恺撒。 恺撒毫不在乎地摊手道:“不要慌,反正迟早是要闹掰的,早掰晚掰都得掰,那还不如我们先发制人,我喜欢主动。” 他眉毛耸动了几下,意味深长道,“难道你是喜欢被动的类型?” 第一百九十章 一起回东京 露天停车场上空荡荡的,路明非随便找了车位停好车。 他牵着绘梨衣的手将她拉下车,摘下了她的头盔。 他又一次带着她来到了这座四国西南的小镇。 上一世这里便是他们旅程的终点,他们在这里告别,再相见时,指尖触碰的只有冰冷的温度。 他自然而然地牵起绘梨衣的手,走向小镇。 小镇前的牌子上写着梅津寺町,是风味非常正宗的四国小镇,镇子里的街道还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感觉,街道两边都是木质的和式屋,商家门前挂着蜡染的蓝色幌子,偶尔有现代建筑也就是两三层的小楼,建筑之间种着一丛丛的晚樱。 这种时候,东京街头必定是熙熙攘攘的,但是在这座海滨小城,街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夜已经深了,这座小镇渐渐开始了灭灯,日本的乡下小镇跟中国的乡下一样,镇上居民睡得很早。 此时大海正在涨潮,黑色的潮水带着白色的水花拍打在碎石滩上。 可他们这边看不见海,和大海隔着一座山的距离,只能听到隔着山传来的海潮声。 这一次路明非没有第一时间领着女孩去往登山电车,而是领着她来到了小镇上的摩天轮。 镇子上的摩天轮和游乐场中的摩天轮相比简直就像是缩小版,但却是这座小镇非常独特的风光。 摩天轮一直在运行,只是没有营业,路明非花了点钱买通了负责的大叔后,带着绘梨衣坐上了这座缩减版摩天轮。 关门前,大叔冲他暗暗竖了个大拇指,比划了个“三”的手势,大概是说会让他们在最顶端悬停三十分钟。 路明非回敬了个感激的目光。 按照师妹的说法,摩天轮一般会在最顶层悬停十分钟,等摩天轮升到最高处时你就可以抽出准备好的玫瑰跪下来表白了,你有足足十分钟可以用,这十分钟内没有人打扰你,女孩也逃不走,十分钟对于会说的男孩来说,足够把一只海龟感动到哭。 所以三十分钟的话,大概能让海龟来回哭三次? 摩天轮缓缓旋转了起来,他们的座舱渐次升高。 夜色下,摩天轮的影子投落到了起伏的树海上。 仲春的晚风吹拂过夜幕下的树海,成千上万的树梢随风摇曳,组成层层叠叠的波涛,发出形如海潮的簌簌声响。 这声音真叫人身心愉悦,有种投身于自然,与大自然合为一体的感觉。 路明非忽然想起来这间座舱内不止是绘梨衣第一次坐摩天轮,他本人也是第一次。 绘梨衣趴在玻璃窗前,望着下方距离越来越远的地面,眺望远处漆黑如潮的林海。 “这座摩天轮有点小。”路明非挠头道,“先将就下吧,改天带你去英国伦敦的泰晤士河畔,那里也有座摩天轮,是曾经世界上最大的摩天轮。” 绘梨衣回过头,从口袋中掏出纸和笔,唰唰唰地写着,然后把纸条展露给路明非看。 “为什么不去现在世界上最大的摩天轮?” “唔,因为我们正好要去伦敦的威斯敏斯特教堂,可以顺路去坐趟伦敦眼。” “为什么要去威斯敏斯特教堂?那里有漂亮的景色吗?” “有的,那里是英国的象征之一,承包了国王加冕,国葬,以及皇家婚礼等仪式。” “想去!” “好,一定带你去。” 路明非认真点头。 绘梨衣收起纸笔,伸出了右手的小拇指,路明非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 “说谎的话,就吞一千根针!” 路明非念念叨叨着,小拇指伸出弯曲勾住了绘梨衣的手指。 这就是日式“拉钩上吊不许变”。 座舱内又恢复了安静。 绘梨衣趴在窗前望着夜色下的小镇与不远处的树海。 路明非则看着绘梨衣。 他的头轻轻倚靠着玻璃窗,看着绘梨衣的背影,心中有些难过,又有些喜悦。 对这个女孩来说,这个世界永远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诱惑,她的世界单纯到纯粹的地步,而最令人心疼的却是她的乖巧。 即使手握着能毁去整个东京都的权柄,却因为不想给大家添麻烦而乖乖待在那间屋内。 她觉得这座世界不喜欢她,所以她就该安静地待在无人的角落,静静地生长也静静地枯萎,像一株野蒲公英。 当然,这个女孩有时候也会任性地尝试离家出走,却从没走出那个十字路口。 路明非忽然想知道绘梨衣每次离家出走前在想什么,被抓到后护送回源氏重工深处木屋的途中,她是否会心怀遗憾与对下一次离家出走的憧憬? 曾经的记忆逐渐清晰。 女孩默不作声地写着纸条的画面又一次出现,纸条上这么写着——“这里很漂亮,早知道第一天就该来这里。谢谢Sakura,谢谢你……” 路明非挤出一丝笑容。 自己为什么会在旅程的第一程就带她来这里? 原因大概就在这里吧。 当座舱返回地面,路明非拉着绘梨衣走出了摩天轮,下面等候的大叔挤眉弄眼,路明非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必须得说,这是第一次他感觉时间飞逝,半个小时在他恍若未觉中悄然过去了。 他拉起绘梨衣的手,向着山上走去,樱花混杂着落叶飞旋在他们脑后。 这个点观光电车本该早就停了,但当他们来到电车前时,观光电车却仍处于运转中,不用说也知道是保姆团的手笔。 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路明非和绘梨衣两个乘客。 绘梨衣把头探出窗外四下眺望,在路明非看不到的死角中,女孩的眼中流露出朦胧的怅惘,而后便是宛如星星般闪烁的光芒。 她的眼睛就像倒映着天上的群星,闪烁着不一样的光彩。 登山电车在山顶的石地藏庙前停下,路明非牵着绘梨衣下车,车站前站着一尊半人高的石雕。 他领着绘梨衣沿着矿车的轨道一路来到了山巅,在山崖上一块突出的巨石前,他拉着绘梨衣缓缓坐下。 “你看那里。”他指向脚下与远方,对着身边的女孩轻声说道。 数千万吨海水在她脚下缓缓地荡漾,潮水在黑色的山崖下碎成白色的水花。 风吹着数万公顷的森林,深夜的树林远看也像海,漆黑的大海。 小城小镇沿着曲折的海岸线分布,路明非给绘梨衣一一地讲那些小镇的名字,山崖下方就是梅津寺町,稍远处的是山前町、月下城町和松隆町…… 与上一世一模一样的画面再次重演,路明非原本滔滔不绝的介绍突兀地终止。 他沉默地望向远方天与海的交界线,有种巨大的悲伤和强烈的酸楚充斥着他的鼻腔,他发自肺腑地再度生出了感激之情。 能够重来一次,真是太好了。 绘梨衣就坐在路明非的身边,在路明非发怔的关头悄悄侧过头,偷偷打量着身边的男孩。 她微微歪着头,往常呆萌而澄澈的瞳孔中多了一丝无法言喻的色彩。 恍如黑白的画卷上涂抹上了一重彩色。 如梦似幻。 在路明非回过神前,绘梨衣就收回了目光。 路明非回过头,绘梨衣似乎也恰好回过头望向他。 他们目光交汇。 舒缓的潮声回荡在天地间。 女孩清泓的眼眸中倒映着今夜所有的星光,以及男孩的身影。 路明非嘴唇嗫喏着。 其实他有很多的话想说,他们上一次在这山崖边聊了很多,可此刻间他却不知该如何展开话题。 绘梨衣歪着头望他,似乎在等他先说。 “我们回去吗?”路明非憋了半天,却憋出这么一句话。 当这句话出口他就后悔了。 “我的意思是……天色不晚了,我们应该……”他神色局促,说话有些吞吐,最后挠了挠头一脸放弃挣扎的意思,“好吧,抱歉,我没想好要说什么。” 绘梨衣薄唇微微抿起,拉着路明非的衣角站起身,乖巧听话的让人心疼。 下山之后路明非和绘梨衣在那条点满灯笼的长街上遛弯,等到晚上九点半才往镇子外走。 这个时候街上的商家也大多关门了。 他们没有去管露天停车场的重型摩托,而是买票进了车站。 大海正在涨潮,偶尔有背壳反光的小虾或者小蟹爬过碎石滩,这些小东西被浪头拍得东倒西歪,但恢复平衡之后还是努力地爬着,碎石滩上星星点点都是这些小东西在反光。 路明非蹲在月台上,有些懊恼而无力地叹了口气。 这次旅程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很多地方都和上次截然不同,他其实精心准备了很多话,却最终没有一句出口。 天上下起了濛濛细雨,路明非对碎石滩上的绘梨衣招手。 雨一下子就下大了,绘梨衣双手抱头从雨里跑了回来,把缩在贝壳里的小寄居蟹放在路明非的手心里,小寄居蟹不敢露头,但是吐着泡泡。 路明非望着和手中的寄居蟹无声而笑,没有和上一世一样将它放生,而是反手放进了口袋中。 唔,希望这小家伙不会这么快死。 列车从远方而来,掀起的风把细雨吹得凌乱,灯火通明的夜班车在他们面前缓缓地停下。 车门缓缓打开,路明非和绘梨衣走进车厢,车厢里空无一人。 这个点没谁会跑来梅津寺町旅行,也就没什么人会坐晚班车回去。 很多年过去了,这列火车跟《东京爱情故事》里赤名莉香乘坐的那种列车一模一样,被磨得很光的塑料长椅反射灯光闪闪发亮,墙上挂着东爱的剧照。 路明非带着绘梨衣坐在了空着的座位上。 出乎他意料的是,绘梨衣没有和上一次一样趴在窗前惦记着她的小虾小蟹。 她安静而乖巧地坐在他的身边,右手放在大腿上,左手却紧紧拉着他的衣角,似乎生怕他跑了似的。 “亲爱的乘客们,本次列车终点站松山市,现在我们即将离开梅津寺町站,列车即将关门,现在为您播报预计抵达各站的时间……” 车厢里回荡着甜美的女声。 绘梨衣抓着他衣角的手愈发用力,青筋凸显在如雪的手背上。 直至列车门关闭合拢,身边的男孩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女孩才暗自松了口气,紧攥着衣角的手悄悄松开。 而这一切路明非都没有注意到。 他还沉浸在感伤中。 这趟夜班车九点四十五出发,在松山市换新干线,抵达东京的时间是凌晨三点钟。 上一世他瞒着师兄和老大,在旅途的最后将绘梨衣送上了这般列车,独自站在月台上,隔着车窗对视,目送列车喷出浓密的白色蒸汽,带着绘梨衣驶向远方。 却没想过这便是他们最后一次的相见。 而直到最后这个女孩都在焦急地追问他的名字,追问该去哪里找他。 直至灯火通明的铁龙在夜色中远去,发出呜呜的汽笛声,绘梨衣一直站在窗口,抱着轻松熊,抓着毛茸茸的熊爪向他告别。 路明非后仰着头,缓缓闭上眼睛。 他曾经觉得那一刻的自己真是太男人了,可现在他却决然不这么想。 真正的男人,无论何时都不会放手。 …… …… 源稚生怒火中烧地捏碎了手中的手机。 乌鸦心疼看着老大手中短短时间内报废的第三台手机。 “赤备的人呢?”源稚生猛然回头,低沉问道。 乌鸦心中为那个叫赤备的暴走团默哀了一秒钟。 老大现在明显处于即将暴走的状态,正愁无处发泄,而可怜的赤备军团即将沦为替罪的羔羊。 啧,真可怜。 “已经找到了,少主,情况有些不对劲。”樱神色严肃道。 源稚生神情微滞,看来恺撒这次没有忽悠他,如果连樱都觉得有问题,那问题显然不小。 该死,他现在不想回忆起“恺撒”这两个字! “什么情况?” “这个叫赤备的帮会,成员多数都是16到20岁的孩子。他们没有什么固定的营生,主要是抢劫和偷车,但那帮家伙非常有钱,买得起名牌跑车,最糟糕的是赤备里的死孩子们都嗑药,在嗑药的状态下他们跟神经病没区别……他们中的几个人可能杀过人。” “只是这些?”源稚生皱眉,虽然听上去挺严重,但这是黑道,不是过家家,如果只是如此远远称不上“不对劲”。 “他们在几天前购买了大量弹药和枪械,时间恰好就是恺撒等人抵达日本的前后。”樱继续说道。 听到这里,源稚生神色有些不对了起来,“继续。” 樱接着道:“此外,我们从为首之人身上搜到了一支药剂。” 源稚生猛然抬头,沉声道:“是不是莫洛托夫鸡尾酒?!” “是的!”樱神色严肃道。 源稚生深深吸了口气,神色冷凝了下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取消的家宴 站在高处俯瞰脚下新宿区繁华的景象,高楼大厦间有蛇形的高架公路隐现,车流不断。 恺撒站在窗前,眺望着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 “这就是东京?” 他低声自言自语。 这座城市似乎早已习惯了暴雨与灯火酒绿,即使是这样的雨天,透过铁黑色的玻璃幕墙望去,无数霓虹灯招牌堆叠,交织着纸醉金迷的光彩。歌舞伎町的长街上出没着各色人等,喝得烂醉的上班族才从酒吧里走出,沿街走了没几步又互相拉扯着走进下一间酒吧,衣着性感的少女蹬着高跟鞋在街边招揽客人…… 这座城市就像不知疲倦的青年,彻夜通明。 “坏消息,路明非也上通缉榜单了。”楚子航从屋外走了进来。 他赤裸着上半身,白衣的双袖在腰间扎了个结,肌肉线条分明,和恺撒豪迈的胸大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有种竹枝般的筋节感。 他刚刚结束表演,从场上退了下来,主要负责挥舞长刀庖丁解牛般分割金枪鱼。 表演还未结束,客人们就已经纷纷下单购买他手切的鱼生了,其中最昂贵也最肥腻的那块鱼腩肉以拍卖的形式出售,出价不断的翻新,最后这块长方形的鱼肉被拍出了七十万日元的高价,赢得拍卖的女人站起身来,骄傲地接受了全场嘉宾的掌声。 情景就类似于号称在少女大腿上搓出来的古巴雪茄,客人们吃的不是鱼生,而是艺术。 而按照店长的说法,他赤裸上半身的打扮,以及挥刀的姿势,很艺术! 完美诠释了美少年武士的孤寂之美,很符合日本武士在少女们心中的遐想。 店长甚至建议他去参加《浪客剑心》真人电影版的角色选拔,认为他会很有市场。 “哦,这可真是个坏消息。”恺撒耸了耸肩,口吻遗憾,脸上却写满了幸灾乐祸,“他拐走了源稚生的妹妹,蛇岐八家没有对他进行黑道悬赏吗?” “黑道悬赏?” “蛇岐八家对我们的通缉是官方渠道的,但别忘了,他们是黑道,黑道有自己处理方式的规矩。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加图索家族不是每次都会亲自出手的,一般的小事都是通过悬赏解决,有一堆人靠加图索家族的悬赏养活自己。” “类似杀手联盟、雇佣兵这种组织?” “可以这么说。”恺撒转身,“黑道是习惯运用暴力的组织,我们通常只相信枪和拳头,相较于加图索家族,日本的黑道很克制,但这种克制不是没有底线的。” “那个女孩是蛇岐八家的底线?”楚子航问。 恺撒抬手指关节轻轻敲击着脑袋,沉吟道:“你还记得我们到日本的第二天,和七位蛇岐八家的家主见面的场景吗?” “当然。”楚子航突然想起来了,“等等,第八位家主的姓氏是……上杉!” “对,当时他们说上杉家主身体不好,正在卧床静养,所以没有参加。”恺撒点头道,“源稚生哪来的妹妹呢?他就一个弟弟,而且号称已经死了,能被他称为妹妹的,也许只有地位与他差不多,年龄相仿的女子,也就是上杉家主。” “这里面很古怪。”楚子航缓缓道,“八姓家主是蛇岐八家的领袖,而源稚生和那位上杉家主都年轻的过分了。” “也许并不古怪。别忘了,蛇岐八家是混血种家族。”恺撒目光幽深地看向窗外,“混血种家族看重的是血统。美作毕业几年就已经是日本分部执行部的负责人,他在学院的成绩全是A+,一年时间他就学完了四年的课程。” “他很强。” 恺撒以这三个字结束了对“美作”的评价。 “而那位上杉家主能和源稚生一样,年纪轻轻就成为蛇岐八家的八姓家主之一……”恺撒沉吟道,“她绝对不简单。体弱多病?混血种也会体弱多病吗?” 楚子航回道:“通常情况,混血种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 “那么特殊情况呢?” “特殊情况……”楚子航想了想,“那就是两种极端,要么血统太弱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要么血统过强,超出了血继界限。” 恺撒挠了挠头:“很好,看来是后者。路明非这家伙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拿下了对方的重要底牌。” “我越来越好奇他暑假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挑了挑眉,“和大一相比完全变了个人。他现在手上绑了蛇岐八家的小公主,对方接下来的重心肯定在他头上,我们有活动的间隙了。” “让他在前面吸引火力?”楚子航一愣,心想这真是个好主意。 “千万不要有抵触心理。”恺撒痛心疾首,“我给你分析下现在的情况,咱俩被迫窝在这间牛郎店里辛辛苦苦当牛郎,污了一世英名,结果这家伙居然带着妹子满日本跑,俨然是来旅游观光的,还自带本土萌妹子陪同,也不知道是不是三陪,真是令人心痛!” 楚子航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微微抽搐。 被迫?辛辛苦苦?污了一世英名? 可他看这家伙在这里玩的挺高兴挺投入的。 之所以来这里也是恺撒主动提出主动带的路。 他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意味深长道:“说起来,这位先生,你也不想在这里做牛郎的事传回学校,传到你女朋友耳边吧?” 楚子航脸一黑,拍掉肩膀上搭着的手,没好气道:“你想说什么?” “现在学院在日本的专员就我们三个,我们两个已经踏入泥沼了,就剩下路明非一朵小白莲花,你忍心看他出淤泥而不染吗?” 恺撒循循善诱,语重心长, “学生会有条不成文的规定,男生加入学生会都要在半夜十二点在山路上裸奔,期间大家都会拍照留念,但没有一个人会外传,因为每个人都奔过,就等于没有人奔过。如果有人敢跳出来放别人裸奔的照片,他就会被所有兄弟灭口。” “所以这种堕落的事,只有大家都成为了同伙才安全!” 听到“同伙”两个字,楚子航心中先是被触动了下。 他抬头看着恺撒:“我们现在也算是同伙了?” 恺撒捋了一把金发,微笑道:“当我们一起活着从海底逃出来,我们就是同伙了,男人的友谊坚若金刚啊楚君。” “怪恶心的。”楚子航淡淡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又看到了什么未来?” “我们去源氏重工深处看看,我看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但我不确定,需要去证实下。” 谈到正事,恺撒神色严肃了起来。 “不好的东西?” “还记得深海下那些蛇形死侍吗?”恺撒凝声道,“我在梦中看到,源氏重工楼里也出现了这些怪物。” 楚子航神色肃然道:“你有通知源稚生吗?” “还没。”恺撒想了想,“让他先冷静下吧,怪可怜的。” “……” 恺撒回身来到落地窗前,望着暴雨下灯红酒绿的新宿区,露着大腿的年轻妹子撑着伞站在店外拉客,街上浊水流淌,樱花随风雨飘落,别有一番意境。 “真是个旅游的好季节。”恺撒自言自语。 楚子航来到了他的身边,忽然意识到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季节,樱花绽放在日本的每个角落,如果没有这场暴雨,他也许会去那条种有800颗樱树的古道散步。 如果时局合适的话,他还会带着夏弥在这样的季节中,在东京的街头逛一逛,走到哪算哪。 男女朋友间就该…… 等等…… 男女朋友?! 楚子航忽然瞳孔收缩,想起了某个至关重要的一点。 之前夏弥提到过,路明非在日本找了个女友! 难道就是这个女孩?! 他不自觉地目光平移,看向恺撒的背影。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家伙所谓的什么【先知】也纯属是瞎编的。 恺撒也和自己一样看到了未来……不,应该说原本的世界线发生的事迹? 可恺撒和他明显不一样。 他所看到的是他和夏弥之间曾发生的故事,是过去式,而恺撒却看到的却是未来。 楚子航暗暗皱眉,他一直没搞清这件事的源头。 起初他以为是师弟,但被诺恩斯否认了。 他原本想找师弟面对面好好谈一谈此事,可这家伙压根不给他机会,从那场演讲会后就不见了人影。 “说起来,你说路明非那家伙现在在哪?不会带着妹子开房去了吧?”恺撒眉毛耸动了一下。 …… …… 这个时候,路明非就待在新宿区外围的情人旅馆吃火锅。 本来是准备亲自下厨展示下他高超的厨艺,可惜条件不允许,所以只能点外卖了。 他们点了份牛肉锅套餐,还附赠黑龙大吟酿一瓶,和上一世一样,但有些地方却改变了。 路鸣泽特地给他发了条信息,标注牛肉锅一万两千日元,黑龙大吟酿十万日元,说是附赠当然是扯淡,反过来还差不多,纯粹是给哥哥你的助攻啦,赶紧把你喜欢的妹子灌醉推倒吧。 看到这条信息,路明非才知道,原来上一世从这里开始,他就被一支专业的“助攻”团队包围了。 路明非抬头,看到饮酒后素白的脸上略增几分酡红的绘梨衣,心中的怨言不翼而飞,取而代之地只有赞美。 喝完酒后的绘梨衣更漂亮了! 他没选择带绘梨衣去住高级的酒店,又或是带她去那座黑石官邸。 相较于那些,其实绘梨衣更感兴趣的是普通人的生活。 他曾以为绘梨衣是涉世不深的小女孩,这么说确实也不错,但这个“涉世未深”又和普通女生的涉世未深有些区别。 这是一位将老牌三星米其林餐厅当做食堂的女孩。 她是上杉家的主人,日本黑道中地位最尊崇的公主,绝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土丫头。 他可以尽情带着绘梨衣去逛游乐园,却绝没理由带她去什么米其林餐厅“见见世面”。 想到这里…… 路明非顾不得和绘梨衣抢锅里的牛肉吃,掏出手机一阵猛敲。 “喂喂喂,我叔叔他们一家呢?不会又来日本了吧?” “哥哥你说的是群众演员?有的有的,不过这可和我没关系,你婶婶几个月前就在和周边人宣扬要来日本的事了。” “没嘛事就赶紧送他们一家回去!” “好说好说。说起来哥哥你不准备带你的女孩提前见见家长,吃顿饭吗?” “少来!上一世就被你坑了!”路明非大怒,手机敲得哒哒响。 “嚯嚯,看来哥哥你终于知道谁才是这世上对你最好的人了!”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打字道:“我婶婶什么脾性我知道,确实说不上好女人,但也未必是个坏女人,就是个有点自私的、整天围着灶台转的家庭妇女。我要是哪天跌坑里了,她会嘴上骂骂咧咧地把我拉起来,但反过来哪天我出息了功成名就,她也会酸言酸语,变着说法从我这讨要好处回头扶持她亲儿子。我带绘梨衣去见她纯属找不自在,你别给我添堵啊!” “收到,长官!” “嗯,好好努力,保姆任务不要懈怠。说起来,你可靠的女孩去拜访过我们亲爱的大河内老师,还有荒木老师了吗?” “巧了,他们现在正在愉快地促膝长谈呢!” “很好!我期待着七月上映的那一天。” “保证不会让哥哥你失望!” 满意地放下手机,路明非抬头就看到绘梨衣的纸条。 “Sakura在和谁聊天?” “额。”路明非挠了挠头,含糊道,“是我弟弟,我让他早点送我叔叔一家回家。” “Sakura有亲人也在东京吗?” “嗯……算是。”路明非点了点头。 绘梨衣低头唰唰唰地写着。 “我想请他们吃顿饭可以吗?我知道有一家叫做Chateau Joel Robuchon的餐厅。” 路明非愣住了。 这是上一世从未发生过的事。 他歪歪头,绘梨衣也歪歪头,一缕深红的长发从耳边垂落,暗红色的眼瞳中倒映着明黄色的灯光。 许久后。 路明非抽了张餐巾纸,身子前倾,为绘梨衣擦拭去嘴角的汤汁。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o*m “下次吧,我叔叔他们一家赶着回国了。”路明非顿了下,“不过我还有个弟弟也在日本,改天我们可以和他一起吃顿饭。” 他的手机忽然又震动了。 一条短信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好呀好呀!我来订餐厅啊!你说路边的拉面摊怎么样?” 路明非脸色一黑,这混蛋玩意,他让这家伙提供保姆服务,没让这家伙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实时监控! 就在他低头打字的时候。 绘梨衣放下了纸条,她看着眼前的男孩,深红色的瞳孔中微微黯淡。 这抹黯淡一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微微侧过头,窗外霓虹照片艳丽的光芒落进她的眼中,平添了一抹动人的妩媚。 第一百九十二章 命运的界限 路明非带着绘梨衣离开了东京。 东京依旧被连绵的雨笼罩着,他们穿着雨衣搭上了前往邻镇的列车。 当列车驶出东京的边界,天上出乎意料的晴空万里。 路明非拉着绘梨衣随意下了车,走出月台,漫无目的地走着,日光在他们的上空不断推移。 他们经过转角,光影被纵横交错的电线切割的支离破碎,这座小镇的午后散漫而空旷。 他们没有目的地,本来应该去逛迪士尼乐园的,但被暴雨打乱了节奏,正巧昨夜他们一起看了《秒速五厘米》,绘梨衣说想去周边的小镇走走。 路明非知道绘梨衣对世界的理解完全出自游戏和动画片,但他不知道绘梨衣居然会喜欢看秒5这种番。 路明非第一次看这部动画电影,是在高二文学社举行的活动,事后还被要求写一篇一千五百字的观后感。 某种意义上,日本人对樱花的喜爱在这部电影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樱花有一个特点,就是瞬间的灿烂。 再美的樱花一旦过了花期,就会在短时间内掉得一干二净,铺天盖地的落樱在那一刻壮观得震撼人心。 严格来说,路明非不喜欢这部片子。 因为这部电影讲的是现实,又或者说是无力扭转命运的人最后不得不对自己的人生释怀的故事 在高中文学社的时候,路明非闲来无事翻过很多书,其中有本叫做《悟空传》。 这本书中有个场景,师徒四人站在一处密林小溪前,唐僧痴痴地望着远方,徒弟几个问他在看什么,唐僧说他在看命运,说前面就是命运的界限。 那最顽劣的猴阴着脸,狠狠向前撞去,却被一面透明的墙撞得头破血流。 那猴儿说他不想去雷音,不想去拜古佛,不想去取真经,可唐僧说这个世界有你不能到达的地方,有你不应到达的地方,有你一辈子也不会到达的地方,你的世界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大。界限也许就在你身边,可你却以为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你能去的,自始至终都只有命中注定的地方。 这就是界限,命运的界限。 所以最后贵树和明理还是分开了。 无论是那年的严冬,还是车站晚点时的讯息,信件被吹走的事情,又或是末班车的提示,都在向少女少年预告着现实的残酷。 他们曾乐观的认为“爱”能冲破一切的束缚,于是怀揣着希望,期盼着长大的到来。 可最终到来的,却是横亘在人生间漫长的光阴与沉重的距离。 现实总是残酷。 命运也是如此。 所以路明非不喜欢这个故事。 他是个标准的宅男,看过很多动漫,也受高中社团影响翻过很多青春文学。 受益于此,他目睹了太多本来只需要跨出一步就能触手可及的爱情,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最终远隔天涯。 那些明明探身就可吻到的面颊。 伸手就可以触及的牵手。 又或是开口就可以道出的炙热情感…… 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倒在了命运的界限前。 现在回忆起来,路明非甚至不觉得贵树长大后所在渴求的仍然是明理。 而是某个如明理一样,能给他那空洞的心带来慰藉之人。 他所追寻的,是过去的某个闪光点,是麻木空洞的人生中对他而言极其特殊的存在。 就像曾经的陈雯雯、诺诺师姐,于那个叫路明非的家伙而言一样。 路明非慢慢抬起手放在心口的位置。 无论是路鸣泽,还是诺恩斯、老梅,都说他的这里有一处巨大的空洞。 而陈雯雯与师姐之所以对他来说是特殊的存在,正是因为她们的出现曾短暂地弥补过他心中的空洞。 他一直在追逐着这种感觉,那份被填满内心的温暖,为此一度因此而迷失自我。 路明非突然咧嘴,无声而笑。 因为他想到了西游记,孤独版的西游记—— 孤独的唐僧遇到了被镇压在山下的孤独的猴子,之后他们又遇到了孤独地仰望星河的猪,和被流放的孤独的沙和尚。 四个孤独的人要历经万重磨难,行那十万八千里路,去那西天求得真经。 想想真是孤独啊。 说起来这么一算,是不是西游记和秒速五厘米的内核撞上了?毕竟他们都有着孤独的内核,话说混血种的血之哀换个词不也是孤独吗? 原来大家都是一样的啊。 失去了明理的贵树是孤独的,离开了花果山的孙猴子也是孤独的,不合群的混血种也是孤独的。 铁轨前的栅栏忽然放下。 铁道警报开始鸣响,淹没了周围的一切杂音。 不远处传来列车轰鸣而来的声音,疾驰的列车呼啸而过,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铁道旁有一棵高大的樱树,雪白的樱花花瓣落满了周围的柏油路。 路明非看着徐徐落下的樱花,微微侧头,望着身边穿着白裙的女孩。 他不是贵树。 也不是最后终究还是没能砸碎那紧箍的斗战胜佛。 他不会被命运的界限撞得头破血流。 他早已明悟所谓的狗屁般的命运从来都是要握在自己的手中。 他也不会被漫长的光阴与距离压垮。 世界很大,但对他来说也就这么大。 他无法逆流光阴,却可以拉长时间,让稍纵即逝的光阴慢慢流淌。 远方而来的风吹过街道,亲吻他们的面颊。 路明非仰起头,头顶是笼罩在晕黄色日光下的天空,那些光柱从云层背后投射下来,缓慢地游弋在这座小镇上空。 当列车驶过,前方有些荒芜,那里是废弃杂乱的池塘,还有那些没心没肺,随风飘扬的蒲公英。 路明非轻轻牵住了身边触手可及的手。 他曾经是命运面前的逃兵,即使拥有力量也无力扭转一切,总是在关键的时刻迟到,错过重要的人,错失珍贵的机会,简直就是节节败退的人生。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可以站在更高的地方,就这样顶着头顶的云卷云舒,以居高临下的视角俯瞰这这座纷乱苍茫的世界,握住心爱女孩的手。 可是……他又到底不一样在了何方? 是握住了更强的力量? 还是预知了所有的未来? 又或是踏上了为王者的归途? 也许都不是。 在偶然途经的风中,一片樱花旋舞着飞落在绘梨衣的耳畔。 路明非抬手接住了樱花,将手心中的樱花摊开在女孩面前。 他笑容灿烂:“这是送绘梨衣的礼物,序位106【戒律】,在我周身一米的领域内,一切元素都将沉寂。所以,绘梨衣现在开始可以不用写纸条了。我啊,很想听听绘梨衣的声音。” …… …… “一米?”苏恩曦愣住了,吐槽道,“为什么只有一米?戒律的范围越小越强吗?卡塞尔学院那位守夜人的领域可是能囊括整座学院。” 远方,以望远镜窥探路明非口型,借此以唇语实时翻译的酒德麻衣啧啧道:“你说呢?咱们这位狂徒先生还是很有心机的嘛,之前看他束手束脚地就像个纯情小处男,还真担心他拿不下这位,现在没事了,心机boy的潜质正在慢慢凸显。” “喂喂,什么意思?” “这都不能理解?哦抱歉我忘了,你是个恋爱经验为零的母胎单身狗。”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不也没男朋友吗?!” “可笑,追老娘的人从日本排到纽约,而你只会在酒会上拍帅哥的照片发微信给我。”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到底什么意思,速速翻译。” “男人都是自私的生物,尤其在女朋友的问题上,他们恨不得让自家媳妇寸步不离自身,在外人面前穿得厚厚实实。” “我知道我知道,别家媳妇露腿露背,自家媳妇大红棉袄!不过这和一米的【戒律】领域什么关系?等等……路明非是想让绘梨衣无法离开他身边一米?” 听着耳机中一声惊呼,酒德麻衣放下了狙击枪,翻身平躺,紧身衣勾勒的曼妙曲线一览无余。 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心想也该回去了。 “对了。”耳机中又传来薯片妞的声音,“老板让你去见见几位大编剧,友好交流下,你什么时候出发?” 酒德麻衣翻身而起,干脆利落道:“现在,立刻,马上。” “这么积极?” 酒德麻衣扛起狙击枪,撇嘴道:“总比在这看人谈恋爱来得好。” “说起来,我们真要插手日本动画界吗?”苏恩曦嚼着薯片问道。 “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瞎操什么心。”酒德麻衣没好气道。 “哦哦哦!”苏恩曦连声应道,“接下来是老板让我交代你的事情,就是你要嘱咐那几位编剧的事情。” “说。” “嗯……注意,以下是我转述的原话——麻烦三位老师当个人,不要在ed、op里藏圆满结局,不然刀片是真的会发的。你刀我,我刀你,大家友好互刀。” 苏恩曦清了清嗓子,问道,“听清楚了吗?” 酒德麻衣心花怒放道:“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 …… 电梯带着源稚生和橘政宗直接进入会议厅。 桌上陈列着宝刀、铠甲和佛像,佛像前的香炉里青烟袅袅。 桌旁风魔小太郎、龙马弦一郎、宫本志雄、樱井七海、犬山贺五位家主长身跪坐,看见源稚生走进来,他们同时欠身行礼。 源稚生在首位坐下,橘政宗陪坐在侧面,几天前这两个人的位置还是反着的。 而就在龙渊计划结束后的第二天凌晨,橘政宗忽然宣布辞去大家长的职位,推荐源稚生接替他的工作。 在历史上还很少有过大家长“辞职”,蛇岐八家的大家长等若日本黑道的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都不愿意放弃权柄,所以这个职位一般都是终生的。知道自己被推荐担任大家长的时候,源稚生正在试图联系上恺撒。 乌鸦冲进屋内大吼说老大已经有70%以上的人投票支持你了! 樱面无表情地说这样看来担任大家长是不可避免的了,我这就准备您就职典礼用的燕尾服。 夜叉兴奋地说也给我做一身吧也给我做一身吧!我比较魁梧,到时候我站在老大后面比较有气势! 当时源稚生和樱一样,也是一脸面无表情。 他以谁也看不懂的目光扫视了身前的三个家伙,口吻平淡地回复了句三个字——知道了。 这个态度让三人不免有些惊愕。 他们原本以为少主多少会流露出些丧气。 当天下午,家族确认源稚生已经是临时的大家长了,就职仪式之后就是正式的。 “昂热已经上了飞机,还有十三个小时就会到达东京。”犬山贺把自己的手机推到源稚生面前,“他不仅更新了自己的twitter状态,还给我发来了短信。” 源稚生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阿贺,我今天搭乘美联航UA881航班飞往东京,预计到达时间是下午的16:20,请代我通知蛇岐八家的诸位家主,说我来了。” “阿贺?他居然像称呼小孩那样称呼您。”源稚生微微皱眉,“你们很熟吗?” “这是他习惯的做法,表示他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犬山贺轻声道,“我曾经是他的学生。” 源稚生微眯眼睛道:“你曾是他的学生?我听说二战后犬山家本来处于覆灭边缘,是昂热一手将犬山家重新扶持了起来,您是否现在仍对他抱有感激之情?” “感情?”犬山贺摇头,“大概在蛇岐八家里,受他侮辱最多的人就是我吧?他之所以扶持犬山家,只是因为犬山家最弱,最容易被掌控罢了。” …… …… “犬山贺,犬山家族的领袖。”EVA站在上方投射的光柱中,“在蛇岐八家中,犬山家的范围一直都是风俗业。” “风俗业?”喝着可乐的男人挑了挑眉。 “在日语中,风俗业就是广义的情色业。”EVA说,“在江户时代犬山家达到巅峰,在整个日本拥有多达700间大小风俗院。最近几年犬山组又有崛起的迹象,但是已经从情色业转向娱乐业,他们成立了两大事务所,从十岁以下的男孩女孩中选择资质出色的,从小加以培养。孩子们从小学习文学音乐修辞化妆和美体,他们存在的价值就是成为大众偶像。通常他们十四岁就会登台,16岁就成为大众偶像,到了十八岁就可以达到演绎生涯的巅峰,每个人都拥有强大的粉丝团,甚至可以影响首相竞选的结果。” 屏幕亮了,播放的是各种电视节目的节选,十几岁的明媚少女和妩媚男孩,有的跳着节奏明快的辣舞,有的演奏巴赫的秦曲,有的在镜头前尽情扭动身体,有的甜美一笑明眸善睐。 每个孩子都兼具青春的稚嫩和成熟的美,动人心魄。 “这些都是犬山组旗下的艺人,还有些不以艺人的形象出现,而是剑道代言人,冰上公主,甚至围棋新秀。泉山组培养的琴乃是现在日本最具人气的美少女棋手,赢得了去年的‘女留本因坊’棋战的冠军。那是一项非常专业的赛事,要连克对手的话,光是美貌和粉丝可不够,确实得有技惊四座的棋技。”EVA说。 “龙族血统,对于混血种来说,这不难办到。”芬格尔咬着一串章鱼小丸子说。 “是的,这些被选拔出来的年轻人都有一定比例的龙族血统,”EVA说,“蛇岐八家原本就是日本从古至今掌握龙族秘密的八大家族,犬山家,风魔家,龙马家,樱井家和宫本家合称外五家,上杉家,源家和橘家则称为内三家,内三家的另一个称谓是‘天照家族’。” 第一百九十三章 皇血与大义 “神的家族……”芬格尔眯眼说,“有意思。” “蛇岐八家都是混血家族,”EVA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确实可以自命为神的家族,如果把龙类定义为神。” “不,没这么简单。”芬格尔摇头道,“日本分部的每个专员都出身于蛇岐八家,统一送到卡塞尔学院,毕业后派回日本,管理学院在日本的事宜。我没说错吧?” “是的。” “也就是说卡塞尔学院在日本的组织结构就是黑帮?” “是的,在美国我们是教育机构,在日本我们就是黑道。”EVA说,“卡塞尔学院目前的校董会是由过去欧洲的屠龙家族组成。日本这边,一直到二战结束后校长和当时蛇岐八家的代表犬山贺达成协议,双方结盟。因此犬山贺是日本分部第一代分部长,也被称为初代目。” “初代目?”芬格尔拿牙签剔着牙齿,“所谓的初代目,只是校长那家伙扶持起来的傀儡吧?” “应该说是代言人,根据调查显示,犬山贺是昂热校长的学生。” “啧,学生?说起来,日本这种制度等同于放任蛇岐八家在日本搞自治。校长那种老贼,不可能意识不到这里面隐藏的风险。” EVA点头:“是的。虽说同是屠龙家族,但蛇岐八家和欧洲家族差别很大。欧洲家族历史上的屠龙者多半都是以圣徒和英雄的形象出现,欧洲家族把自己看做隐藏在阴影中的斗士。而日本这边却自古就是掌握黑道势力的皇帝。” “那没事了,校长在某种意义上跟黑帮领袖没区别。”芬格尔忽然摊手,“这么想想,好像也就不奇怪了。” “还是有区别的,他自信拥有崇高目标,是为了全人类而战的暴力分子,而日本家族则颇为热衷于利用血统的优势为家族谋求利益。” “前不久解决死侍群的势力有消息了吗?” “很遗憾,还没查出是谁侵入了第七舰队的火控系统,对方很小心,看起来他们也不想让龙族的秘密泄露出去。” “他们可不是只靠第七舰队的火力就消灭了所有尸守,顶多收个尾,而且他们有办法将尸守引诱在一起。这帮人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啊。”芬格尔嘟囔道,“我们的汉高警长太废材了,啥也调查不出来,他那边是指望不上了,还要你这边加把油。” “好的。你准备出动了吗?” “成天窝在这里多没趣,还是去找恺撒他们玩有意思。对了,校长已经上路了吧?” “预计明天下午抵达日本,还有十三个小时。” “这老家伙一个人吗?” “不,是三个人。” 芬格尔一愣:“三个人?除了校长还有谁,就算他把副校长拉来当壮丁,也就两个人啊。难道他们把装备部的部长绑来了?” “除了正副校长外,还有一位不在我的档案中的中年男子。”EVA轻声道。 “不在你的档案中?”芬格尔神色微沉,他知晓EVA所谓的档案是联通了各国资料库的。 “也许是他没用真面目?”芬格尔问道,“所以你才无法识别?” “有可能。”EVA点头道,“这位和老师的关系很特别,老师对他很尊敬,如果你想知道他的身份,你可以去询问老师。” 芬格尔轻声道:“老头子藏着很多秘密,并且准备把这些秘密带到坟墓去。也许你不离开我们的话,老头子会把这些秘密传授给你,但他不见得会告诉我。” 沉默了很久,EVA伸出空无的手,抚摸男人的头顶,低声道:“别这样。不要老是提醒自己失去我们的事实。” 芬格尔微笑道:“你心疼了吗?” EVA将手按在心口的位置,“我不会有痛觉,但我却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感到哀伤。” 芬格尔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答应了我们,他会践行自己的承诺。” “如果他没有呢?”EVA问道。 芬格尔凝视着面前的女孩,突然道:“你在患得患失?” “……我也不知道。” 短暂沉默后,芬格尔转移话题道,“还没找那三个活宝的消息吗?” “是的,他们没有去千鹤町的安全屋,一直到现在没有消息。”EVA微笑,“估计已经找到妥善的藏身地点了。” “我看是喝着红酒抽着雪茄等待救援,凯撒带队的小队应该都是这么臭屁,”芬格尔低声嘟囔,“我的中国好室友呢?” “路明非暂时行踪不明,我暂时没有接管整个日本的网络系统,所以无法确认他的方位。” “嘛,不管他了,与其担心这家伙,不如担心我们自己。” 芬格尔伸了个懒腰,起身抖落披在肩上的外衣,向屋外走去。 他背对着EVA摆了摆手道:“走了。” EVA在他身后无声地挥手。 “最后,别多想,我相信他会履行承诺,就像他相信我不会泄露他的秘密一样。” 那个男人走到房门口,停顿了片刻,却没有转身。 他低沉说着,走出了房门。 …… …… 床头的电话响了,楚子航睁开眼,从睡眠中醒来,抓起话筒:“哪位?” “我,恺撒。”电话里的声音低沉,带着特有的磁性。 楚子航不由警觉了起来,伸手抓住了枕头下村雨,他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他们现在藏在新宿区的一家牛郎店,严格来说这里并不安全,这片区域流动的都是黑道人员,恺撒对此提出的看法是“灯下黑”,楚子航当时觉得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谁能想到他们会藏在敌人的后花园呢? 这是思想的盲区。 但想法与现实总是存在差异,恺撒如此郑重其事,很有可能他们已经暴露了。 如果高天原的大门已经被车堵上,成群结队的黑衣人持械冲了进来,他们只能选择杀出去。 说来店长对他们挺照顾的,如果可以,他们不想因为自己而牵连这家牛郎店。 “我拆到一件特别棒的礼物,居然是个手办!” 恺撒的声音里透着“惊喜莫名”四个字, “用我形象做的手办,穿那种日本式的铠甲,骑在马上,但人可以从马上拿下来,这时候就能看见我下面没穿底裤!工艺棒极了,惟妙惟肖,只有日本人能做出这种东西,你要不要现在就过来看一眼?” “啪。” 楚子航默默地把电话线拔了,重新躺会床上,双手合十交叉在胸前,慢慢进入梦乡。 很明显,某人已经乐在其中,在失去了底线后,这家伙开始释放血脉中隐藏的真实自己。 这很好理解,芭蕾舞最初起源自意大利,然后传入法国,最后传入俄国。根据当地历史,加图索家的男人们在午夜穿着盛装跳着芭蕾挥舞着双管猎枪穿越小镇的街道,然后踹开仇家的门,用硝烟和铁砂填满他们的卧室,又跳着芭蕾悠然离去。 神经病的特质是一脉相承的。 …… …… 家主们都已经离开了,偌大的会议厅里只剩下源稚生和橘政宗。 源稚生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威士忌,一口饮尽。 在刚才的会议中,宫本志雄向所有人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他们毁去的是一座空荡荡的墓地,神早已苏醒,离开了高天原。 是的,它已经回来了。 也许就在这座城市里,也许就在他们的身边。 “老爹,你觉得宫本志雄的推测正确吗?”源稚生望着窗外灯火绚烂的霓虹夜景 “你指的是神的苏醒吗?” “不,是祭祀的事。”源稚生缓缓道,“有人从西伯利亚北部的无名港中偷出了一枚珍贵的胚胎,用了某种未知的方式阻断了胚胎的正常发育,胚胎最后发育成了畸形的怪物,但它的身体里仍然流动着珍贵的胎血。那人把胚胎和列宁号一起沉入极渊,举行了这场宏大而血腥的祭祀,对神进行补完。” “我亲自去了海下,看到了下面的一切。宫本志雄没猜错,这真的是一场血祭。” 源稚生一字一顿道。 橘政宗沉默着。 “老爹,你觉得这一切都是猛鬼众的行为吗?” “除了猛鬼众还有谁?那是他们渴望已久的进化之路,进化成纯血龙类的唯一途径是借助神的血。”橘政宗缓缓说,“而且这个世界上有谁知道神被埋葬在极渊深处?连秘党都不知道,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猛鬼众和我们。如果把列宁号沉入海沟的人不是我们,那么只能是猛鬼众。” 源稚生侧头望着窗外的霓虹夜景,聆听着他的说辞。 “这样啊。看来老爹你已经决定要将猛鬼众连根拔起了。”源稚生慢慢道。 “是的,会有无辜的人被拖入我们的战争,但我们没有办法,时间不够了,如果我们不想腹背受敌,就必须尽快将猛鬼众连根拔起,然后全力寻找神的踪迹!”橘政宗沉声说道。 “我明白了。”源稚生缓缓阖上双眸,“让我带领人马去扫荡猛鬼众的势力,是为了让我立威吗?” 橘政宗已经宣布自己将从大家长的位置上退下,而少主源稚生会接替他统率蛇岐八家和从属帮会的几十万人。 这个决定虽然获得了家族内部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认可,但家族中的老人都觉得这个决定太仓促了。 他们或许不是不认可源稚生,而是觉得源稚生还太过年轻,老人总是觉得年轻人需要磨砺。 对此,橘政宗给了源稚生一份完美的计划书。 上面是接下来他要扫荡的猛鬼众的分部。 他花费了十年来筹备这场战争,十年间他一直在私下磨砺着宝刀,但拔刀杀敌的时候却把荣誉让给了源稚生。 源稚生只需按部就班地做就好了。 他会得到所有人的认可,言正名顺地坐上大家长的位置。 “是的。”橘政宗认真道,“我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稚生你只需要放手去做就行了。说起来今天最让我开心的不是大家都选择站在了我的身边,而是稚生你的态度,你似乎已经开始接受大家长这个身份了,你前不久跟我说你想去法国卖防晒油,我担心了好一阵。” “老爹,你知道我对大家长的位子没兴趣,为什么非要传给我?” 源稚生斟满酒杯,似乎是随口问询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因为你是皇,你的体内流淌着皇血,你是命运对家族的恩赐,你的觉悟会唤醒我们所有人的斗志。我们已经沉寂得太久了,二战之后我们沦为了欧洲混血种的下属,猛鬼众又不断地蚕食我们的地盘,我们一再地忍让一再地退缩,终于忍无可忍!” 橘政宗低沉道, “蛇岐八家曾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家族,可现在的我们就像是条被人钉住七寸的蛇。我们太需要一次伟大的战争了,摆脱秘党,清洗叛徒,再杀死神!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这个家族再度崛起于世!稚生,家族的崛起离不开你!” 他直视着源稚生的双眼闪亮着,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炬。 可源稚生却摇头道: “家族从不会离不开一个人,支撑这个家族不倒的不应是皇血,而是我们秉持的大义。如果家族靠的是皇血维持自身不倒,那这个家族的根基早已烂到骨子里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好日子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你。你没有皇血,你担任大家长的时期家族也没拥有皇,但家族依然崛起了。” 源稚生淡淡说道。 说起来橘政宗可以入选“家族历史上最不走运的十位大家长”,甚至可能进入前三名。 历代大家长都是黑道中的至高领袖,且几乎都是皇血的拥有者。 他们就任时全日本的黑道帮会都会赶来拜见,便如新皇即位万国来朝,大家长的只言片语都会震动黑道,他对谁皱眉那个人都会吓得寝食难安,他一旦动怒就会有人人头落地。 可橘政宗不是皇,他主政的时代家族也已经沦为秘党的附庸,黑道帮会对本家的尊崇也有所减弱。 橘政宗谨小慎微地经营着这个家族,常常加班到深夜,对待帮会、政治家和财团都格外地亲切,被认为是蛇岐八家历史上最温和的领袖,他靠自己的人格魅力赢得了各方支持,蛇岐八家终于重新确立了黑道本家的地位。可猛鬼众这时又忽然崛起,从家族手中生生夺走了大片的地盘,把橘政宗搞得焦头烂额。 橘政宗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莫名觉得有些陌生。 他摇头道:“可我维持这个家族就已经竭尽全力了,稚生,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我的上限可能只是你的下限,作为皇血的继承人,你天生就能凝聚蛇岐八家所有人,这是你与生俱来的权力,是由世代的皇奠定的权力。家族要想崛起,离不开你,离不开皇。你将成为照亮时代的人!” 源稚生不再言语。 他低头喝着酒,摇晃着酒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哗哗声。 “看来我们暂时都没法说服对方。”橘政宗无奈道,“但我还是希望稚生你这次站在我的身边。” 源稚生放下酒杯,平静道:“我对照亮时代没什么兴趣,但这次我会站在你的身边,有些事情确实该结束了。” “哈哈哈!好,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今夜还想再去一趟刀社。”橘政宗爽朗笑道。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锻刀?” “想打一柄刀送给你,当是庆贺你成为新的大家长。” …… 杯中的酒已经空了,源稚生仍站在窗边。 楼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十几名黑衣人在那辆车前排队,橘政宗坐在车中,通过车窗一一叮嘱他们。 源稚生望着空酒杯中的冰块,有些出神发呆。 在不久前,他循着恺撒的提醒让乌鸦带队将赤备的人马全部抓了回来。 在本家面前,这个与日本战国时代著名特种兵团同名的暴走团,孱弱的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而收获也是惊人的。 他们在为首之人身上搜到了一支莫洛托夫鸡尾酒,证实了赤备与猛鬼众有染。 而最令源稚生惊疑的,是樱和他说在千鹤町有一处本部废弃的安全屋,也是日本唯一一处安全屋。 如果恺撒等人前往了这处安全屋,那么在几天前,也就是恺撒等人刚刚抵达日本的前后,从黑市购买了大量枪火的赤备暴走团……必然会是恺撒等人最大的危机! 这一切巧合的过分了。 源稚生不得不怀疑有人在暗中布置着这一切。 他知晓本部的安全屋位置,也知道蛇岐八家会背叛本部与恺撒小组为敌,届时恺撒小组必然会流落街头…… 也许正是这个人,设下了高天原的血祭! 这人是谁?真的是猛鬼众的幕后之人吗? 源稚生目光晦暗地望着杯中折射霓虹灯光的冰块,将冰块送入口中咬碎。 无论如何,确实该处理猛鬼众的事情了。 “笃笃。” 樱走进了屋内,手中捧着一套黑色燕尾服。 “少主,衣服做好了,麻烦您试试尺寸是否合身。” 源稚生回头,目光茫然。 怎么回事,明明樱几个小时前才和他说要为他准备一套燕尾服就职大家长的仪式上穿。 做一套衣服有这么快吗? 在樱的配合下,他换上了樱捧着的燕尾服,樱绕着他转了一圈,点头道:“可以了,尺寸很合适,我再做点细微的修改就可以了。” 源稚生忍不住道:“你什么时候做的这套衣服?” 樱神色不变道:“刚才。” 绝对是在骗人…… “少主您真的做好担任大家长的准备了吗?”樱抬头问道。 她的眼睛明澈如他们初次见面时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浑身机油味的女孩已经变得妩媚多彩,可她的眼睛却一如从前。 “……我不知道。”源稚生低沉道。 “好的。不管您做什么决定,我和乌鸦、夜叉都会选择支持您。”樱捧着燕尾服微微鞠躬,转身离开。 在她的背后,源稚生抬起手似乎是想叫住她,却是欲言又止。 最终他目送着樱离开了这间屋子。 他慢慢放下手,眼中浮现出惘然,这些天他遭遇了太多事,却无处宣泄与倾诉,他不知道这些事该找谁,又能找谁倾诉。 他回过头看向窗外暴雨中的朦胧夜景。 忽然想起了两个神经病。 这样的暴雨,那两个神经病现在藏在哪里? 是狼狈地流落街头,顶着暴雨在垃圾桶中翻找食物?还是一路尾随行人,沿路乞讨?又或是和原始人一样藏在神户山里面靠着狩猎过活,等待学院支援? …… …… 浴室内。 日式泡澡木桶下面是个铁底,直接坐在火焰上烧水,跟妖怪煮唐僧的铁锅一样,只要不断添柴永远都是热的。 恺撒把一条腿伸出木桶,往上猛糊刮毛膏。 “明天轮到我出节目,扮演阿波罗。我会穿皮短裤和金色的披风,全身抹满橄榄油,留着腿毛会让观众感觉我是个绒毛猩猩。” 恺撒拿起刮刀,向旁边的楚子航解释, “总之我们如今在牛郎这个行业里就像日本风俗女中的太夫,也是有地位的人了,客人会对我们很有礼貌,最多也就是喝多了在你怀里痛哭。” 楚子航不想搭话,也不想问这家伙这样“有地位的”的身份,与加图索家族继承人的身份,究竟那个更能带给他自豪感。 他突然僵了下,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他真的这么问,以恺撒的性格,绝对会选前者。 不信的话…… “恺撒,家族继承人的身份,与太夫的地位,哪个更能带给你成就感?” 恺撒刮着毛,头也不抬道:“当然是后者,后者是我自己努力来的,两者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楚子航神色淡然地点头,“其实藏身在这里并不只是因为灯下黑,对吗?你准备什么时候和我说你的计划?” “哦?”恺撒好奇抬头,挑眉道,“你终于察觉到什么了?” “你和我都学过野外生存,我们还有武器,以你和我的能力即使没有食物我们也能在神户山中生存三个月以上。你是个很好的猎手。” 楚子航从浴桶中起身,走到一旁的淋浴喷头下,用冰冷的水冲洗过热的身体,就像用冷水为剑坯淬火, “可你却执意带着我藏在高天原。高天原距离源氏重工很近,只隔了两条街。你想找的不只是藏身处,还有反攻的基地,你并不是真想销声匿迹。” 恺撒沉吟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真的只是想体验下牛郎这个职业。” 楚子航:“……” “好吧好吧,既然被你看穿了,就不瞒你了。”恺撒放松身体靠在桶壁上,懒洋洋道,“我已经找到潜入源氏重工的路线了,我们需要进入源氏重工深处,确认一些东西,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 “确认什么东西?” “和我梦境有关的东西……”恺撒沉默了下,“我还是有些怀疑我看到的东西。抱歉,关于这项能力我对你有所隐瞒,但这是因为我也没搞清楚这玩意的具体情况,等我弄清了会告诉你的。” 楚子航转身:“你看到的……” 浴室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楚子航和恺撒同时警觉,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楚子航握住了墙角的剑柄,恺撒则摸到了沙漠之鹰的枪柄。 一秒钟之后手持武器的楚子航藏到了镂花木屏风后,恺撒裹上一条浴巾过去开门。 门外是曾经的相扑界绝世美男子藤原勘助,如今已是他们的业界前辈。 他梳起了武士头,换上了条纹和服,衣襟上印着“风林火山”四个墨迹淋漓的大字, “十分钟,打扮好自己,店长要见你们。”藤原勘助用英语说道,然后他合上了门。 “面试么?来得太快了。”恺撒吹了声口哨,看了一眼屏风后的楚子航。 楚子航从屏风后走出,皱眉道:“你有没有怀疑过这家牛郎店?” 这家牛郎店对他们很照顾,但越是如此,楚子航却越觉得的不对劲,他已经发现了多处监控的痕迹。 “淡定。”恺撒淡定道,“目前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最起码我们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 第一百九十五章 觉悟之始 “说起来,昂热这是你第几次来日本了?” “第二次,1945年我作为占领军代表,乘坐美国海军的巡洋舰来的。”昂热放下酒杯,目光望向窗外近在咫尺的东京,“那时日本海关还是一片废墟呢,远没有现在的繁盛。” “昂热校长的人生真是一部传奇啊。”神父拍着身边的副校长,谆谆教诲道,“老窝在阁楼里,可成不了传奇。” “您谬赞了。”昂热微笑道,“在您漫长的人生面前,我兴许不过是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 神父摇头:“生命的厚重可不是靠长短来堆砌的,在我眼中,你的生命厚重的足以写成一本书。” “哦?在主教先生眼中,生命的厚重是靠什么评判的?” “觉悟,选择,经历……”神父先生扳着手指头慢慢数着。 “何谓觉悟?” “做出选择前的自我洞悉。” “何谓选择?” “漫漫人生经历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人生总是以我们的选择为起点,延伸出不同的岔路。” “何谓……” 副校长懒洋洋打断了他们:“别在那继续打太极了,人生如此短暂,不如让我们直来直往一些,有什么想问的就抓紧时间问,快下飞机了。” 昂热和神父哑然,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容满面。 “这趟东京之行,主教先生有什么可以提醒我的吗?”昂热直接问道。 神父先生掐指一算,沉吟道:“远离风月场所,那会让你变得不幸。” 昂热目瞪口呆。 副校长痛心疾首道:“老家伙,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都这么老了,居然还去那种污秽不堪的地方!” 昂热黑着脸道:“你哪来的立场和资格说我?” 副校长放下酒杯,深情地握住昂热的手:“有道理,那我没什么好说的,只有一句话,你去的时候请务必带上我,我来帮你承担这份罪孽。” 昂热嫌弃地甩开他的手,抽出手帕擦了擦:“差不多要下机了,准备下吧。” “准备什么?”副校长挠头道,“你不是说你在日本还有几个朋友和下属吗,他们会来接机吗?还是说接机的是蛇岐八家的军队,我们一下飞机就要打打杀杀?” 副校长悲天悯人道:“我讨厌打打杀杀,麻烦昂热你出手前提醒我,我会背过身去,我从小就见不得血。” 昂热面皮抽动道:“你这家伙到底为什么要跟过来?” “为了见证历史啊。”副校长瞪眼道,“我是史官,知道史官吗?你难道能指望司马迁上战场和小日本鬼子拼刺刀吗?” …… …… 成田机场,出入境大厅。 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十余辆黑色奔驰车停在门口,彻底把通道封锁了。 一群男人从车里钻出,黑色西装黑色墨镜,面容肃穆,宛如早就演练好那样,分为不同的小组,有的结成人墙把乘客隔离开来,有的在门口窗下戒备,更多的人跟着一头银发的长者闯入贵宾厅,队形如一枚黑色的箭镞,把惊慌的人群撕开。 “请快派人过来!他们人数很多,一定带着武器!他们的衣服下面都鼓鼓的!报警!快报……” 一个穿着海关制服的女孩抱着话筒,缩在自己的桌子下,小声而急促地说着。 话筒里的声音忽然中断了,死寂。 桌前站着那位银发的长者。他带着和蔼的微笑,微微鞠躬:“给您添麻烦了,电话就不用打了。” 被一刀挑断的电话线就捏在长者手中,长者缓缓地把它放在桌上。 海关女孩的目光落在长者的手上,忍不住微微颤抖。 那双苍老的手上满是刺青,两手各纹一条五头那迦,五个狰狞的蛇头缠绕在他的五指上,每个头都戴着火焰的高冠。 “让您见笑了。”长者歉意地说,把手收回了西装袖子里。 他的衣袖特意做得略长一些,足够藏进整个手去。 “这里是海关办公地点……你们……你们不要乱来!”女孩小心翼翼地警告对方。 她已经完全清楚了对方的身份。 在日本,纹身是黑帮的标志,每个黑帮成员都必须纹身。 纹身是成员对组织献上的忠心,它是无法彻底洗掉的,纹过身的人一辈子带着黑帮的印记,脱离黑帮之后无法融入社会,就只能为组织尽忠。 如老者这样覆盖到手指的纹身,必然出自大师级别的刺青师,在黑帮中,这是极高地位的标志。 “很快就会结束,”老者鞠着躬退后,“请安心地继续您的工作吧。” “也请各位最好不要有多余的动作。” 老者又转向那些被围堵在角落里的安保人员深鞠躬。 他的目光扫视着面前几百名等待入关的旅客,目光锋利得像是刮在人脸上。 人们胆战心惊地彼此对视,一架空客A380大型飞机刚刚降落在成田机场,这些都是等待入境的游客。 他们试图从周围找出一张可疑的脸。 到底什么人能有资格让日本黑帮如此“重视”? 穿黑西装的年轻人们封锁了每条通道,他们的手下意识地抬高到腰间,西装下鼓起一块,不知是短刀还是枪械。 全数都是黑帮精锐。 出入境大厅里一片死寂,唯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这是我们的护照,”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在海关女孩的桌前递上自己的通关文件,“这次去东京大学做学术访问,可以帮我们办签证么?” 海关女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大胆的乘客。 他看起来大约五六十岁的模样,可身材保持得就像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 他穿着灰色西装,搭配驼色的羊绒围巾,淡淡地微笑着。 “在东京对话的第一个女孩就有‘大和抚子’的传统美,真让人开心啊。”老家伙很绅士地从西服口袋里抽出那支耀眼的红玫瑰放在桌子上。 准许入境的章敲了下去,女孩递还护照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快走!” 黑帮没有妨碍她工作的意思,黑衣的年轻人们保持着自己摄人的气场,静静地站着,如同一柄柄插在那里的长刀。 只要黑帮允许,这时候多放走一个旅客就是多拯救一条生命,谁知道一会儿会不会枪战起来呢? “希望下次来日本的时候,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在海关迎接我。”老人收好护照。 黑帮长者忽然上前一步,直逼昂热的背后。 所有人的呼吸都暂停了。 只见这位长者拎起昂热沉重的旅行箱,深深鞠躬,仿佛要将头低垂到地面。 “犬山家长谷川义隆,有幸迎接昂热校长,欢迎驾临日本!您一路辛苦了!” “原来是来接我的,我说怎么这么多人。说起来,接我需要那么多人么?” 昂热淡淡地说,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长者。 这位长者看起来比他还老,但昂热的态度如同对年轻服务生。 “东京的家族都想接到昂热校长,犬山家想占先机,不得不多带些人,”长者谢罪似的鞠躬不起,“请校长原谅!” 昂热点点头:“长谷川义隆?我好像记得这个名字。你哪一级的?” 长谷川义隆脸上居然泛起“倍感光荣”的红光,挺直了腰板,双脚立正。 他气宇轩昂声音洪亮,“1955年入学,精密机械专业毕业,曾经有幸听过校长您的亲自授课!” 大厅里静悄悄的。 “哦,想起来了,你小时候是个娃娃脸。” “是!年纪大了脸型相貌都变了,不如校长一直保持当年的风采。” “看到我的学生比我还老,真是让人伤感。另外……”昂热冷冷道,“这么大了还在混黑道,真是不像话。” 他转身向出口走去。 长谷川义隆急忙拎着行李箱跟上。 年轻人们迅速列队,夹道欢迎,他们直视前面神情肃穆。 昂热目不斜视地挥挥手:“同学们好!” “校长好!”年轻人异口同声地说。 …… …… “同学们好!校长好!”副校长阴阳怪气地在后座低声喊道,“啧啧,真是威风啊!” 昂热和守夜人坐在后排,神父则坐在驾驶位上。 本来开车的该是长谷川义隆,但被神父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说他才是昂热校长的专属司机,旋即将长谷川义隆赶下了车,让他们在前面带路。 前者拗不过他,只得无奈坐上了前面的车。 昂热闭目走在后座,不管身边的老家伙。 夜幕降临,车队最终在黑水晶般的建筑物前停下。 长谷川义隆恭恭敬敬地拉开车门:“校长请!” 昂热看了一眼悬在夜空中的巨型霓虹灯招牌,“玉藻前俱乐部”。 “不带我去神社或者你们新建的总部,带我来逛俱乐部?” 昂热挑眉,如果换做先前他很乐意尝试下新鲜的事物,但是现在…… “这是家族旗下最奢华的俱乐部,欢迎酒会被安排在这里了。”义隆在前面引路,“家主说校长年轻时也是浪漫的男人,想来是会喜欢这里的。副校长……应该也会喜欢的。” 他又偷偷看了一眼那个挺着大肚腩的男人,眼中还是难以置信。 他还是无法相信这家伙就是曾经的副校长。 他入学的时候是1955年,那时候的副校长英俊帅气,有着雕塑般的美男子面孔,希腊式的高挺鼻子,还有那介于浪荡子和摇滚青年之间的细长卷发,是全校所有女生的理想情人。 可现在…… 说来真不知道是该伤感还是喜悦。 这么多年过去了,昂热校长却年轻如旧,比他还年轻,而曾经抢走所有女生目光的副校长却彻底的残念了…… “阿贺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么?”昂热笑笑,“我很挑剔哦。” “无论校长喜欢的类型是什么样的,犬山家都有信心让校长满意。” 义隆推开大门,仿佛推开了通往另一座世界的大门。 …… …… “副校长也到了?还有一位昂热校长的专属司机?” 源稚生停步在源氏重工的地下车场,转头看向樱。 “是的。”樱点头道,“橘政宗先生找您喝酒,您真的不去吗?” 源稚生站在车门前静默了会,道:“通知老爹,我有点事要出趟门。” “您要去见昂热校长吗?” “对。”源稚生没有否认,回忆着前不久翻阅的关于昂热的资料。 他曾经在卡塞尔学院中进修过,并得到过昂热的下午茶邀请。 但在他的印象中,昂热其实是个玩世不恭的老家伙,是个绅士,以教育家自居,但很喜欢玩,有时候不务正业。 可在翻阅过那些资料后,源稚生彻底收起了这种“偏见”。 任何人看过昂热的“简历”后都会油然升出敬畏之情,并衷心地希望他不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那份关于昂热的档案厚达数百页,上面记载着昂热出生到现在大大小小的各种事情,很多当年的事昂热自己可能都记不清了,却悄悄地记录在这份档案里。 在那份档案中,源稚生读出了三个字——复仇者。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复仇者。 像昂热这种男人的心里藏着煤矿,怒火被点燃就再无法熄灭,要么烧死敌人,要么烧死自己。 也正是在读完这份档案后,源稚生开始担心起这次的会面。 昂热绝不是那种会退缩的人,他站在哪里,底线就在哪里。 而自称受到昂热最多折辱的犬山家主,一旦与昂热发生不可避免的冲突,那么必将遭受最直接的打击! 在那个男人的面前,犬山家主绝不是对手! “那极乐馆这边呢?”樱问道,“橘政宗先生说极乐馆是猛鬼众在大阪的最重要的据点,是致命一击,而这一击必须由您出马。” “你去找乌鸦和夜叉开个会,整理出一份进攻极乐馆的方案。那是诸恶云集之地,却能在大阪山中经营那么长时间,肯定有政治家和高级警察在背后庇护它,我要知道那些人都是谁,我还要知道极乐馆本神有多少警卫多少武器多少现金多少顾客。一切万事俱备时,我会亲自出马!” 源稚生抬脚碾灭了烟头,轻声道,“但现在,我需要去见一见昂热校长,确保犬山家主的安全。” “您怎么会突然这么担心犬山家主的安危?” “……因为现在我是大家长了啊。”源稚生沉默了会,道,“大家长不就是应该在这种场合出场的吗?” 他的语气中有疲惫有惘然有不自信,可最深处支撑着一切的,却是某种尚还淡薄的觉悟。 车门忽然被拉开了。 樱坐上了驾驶位,启动了引擎,看向还傻傻站在车窗外的源稚生。 “少主,请尽快上车。” “我会另外电话通知乌鸦去找战统部确认极乐馆的内部资料。” “既然是以大家长的身份出马,身边不能没有人跟随侍奉。” 第一百九十六章 会面(一) “阿贺,真想不到昂热这老家伙居然能有你这样的学生。”副校长搂着女孩们的肩膀豪饮,唏嘘不已道,“真是浪费了!昂热怎么能当你的老师呢?你就该跟着我才对啊!” “哈哈哈!久闻副校长大名了,不曾想今日竟然能一睹您的真容!”穿藏青色和服的人坐在昂热的对面哈哈大笑。 他留着黑白相间的短发,身体硬朗,剑眉飞扬,想来年轻时也是一位美男子。 他和副校长一样搂着女孩们的肩膀,全然是日本古代贵族的风范。 犬山家家主,犬山贺。 “给大家介绍下,这位是世津子,我的干女儿,绝对的芭蕾天才,我计划送她去俄罗斯学习,有一天她会震惊世界的!世津子,给大家来一段!” 犬山贺鼓掌喝彩道。 名叫世津子的女孩容貌出奇的清爽,梳着剑道少女般的马尾。 她脱下脚上的中跟鞋放在一边,向大家鞠一躬,然后深深吸气,双手按在腹间,便是这区区一个动作,她便呈现出芭蕾宗师般的气质。她一脚画圆无声地旋转,越转越快,其他女孩捧来樱花瓣从她头顶洒落,花雨中的世津子如散花的天女一般的雍容。 “真棒!”不等昂热鼓掌,副校长已经兴致盎然地鼓掌喝彩,“我也想要世津子这样的漂亮孙女!” “世津子还不赶紧谢谢副校长阁下!”犬山贺大笑道。 女孩再度鞠躬,坐在了副校长的身边,为他倒酒。 这时,寿司师傅用一艘一米长的白木船捧上生鱼,这边琳琅满目的美少女还没介绍完,那边酒香已经在和室中飘浮。 “烧喜知次啊,阿贺你果然还记得我的口味。”昂热连忙举杯,“饮酒吧先生们。” 他怕再继续下去,这场会面将演变成副校长这个二货的“认亲”秀。 而这种事这家伙绝对干得出来! 和室中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女孩们簇拥在昂热等人身边,他们席地而坐,在女孩的围绕下频频举杯。 同为蛇岐八家家主的龙马弦一郎和宫本志雄无声地对视,然后举杯回礼。 至此这场酒宴跟原本的目的完全背道而驰了,他们被排斥在谈话之外,只剩下昂热一方和犬山贺带着醉意的吆喝。 其中宫本志雄的目光频频落在副校长身上。 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岩流研究所所长。 他是本部实用炼金系毕业的,深知在炼金界,人类所属的领域内无人能出副校长左右。 毫无疑问,他是炼金领域的传奇! 没想到这次昂热来日本会把他也带上,听闻副校长向来不喜出门,整日窝在他的阁楼中探索炼金术的禁忌。 宫本志雄望着副校长比犬山贺还要犬山贺的风采,有些无言,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在炼金领域堪称人类极尽的男人,好色反而只是小瑕疵。 “你快要死了吧,阿贺。”昂热把玩着酒杯,语气忽然一变,“收那么多漂亮的干女儿,把她们安插在不同行业捧她们做名人,真是死性不改啊。” 微微出神的宫本志雄忽然警觉,仿佛大梦初醒,才发现全场原本极其热烈的氛围猛地冷却了下来。 就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头上。 “虽说年纪比校长小很多,可是毕竟血统不如校长太多,”犬山眯眼,嘿嘿道,“按照我的身体看大概只有十几年好活了,至于干女儿们嘛,我对她们可没有什么企图哦,只是作为老人还贪婪的想要漂亮女孩陪着喝酒而已。” “你是想用男色和女色构筑你的城堡么,阿贺,从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部长的位置上退下来后,你居然又成为了日本最大的高级皮条客,叫我都不好意思承认跟你同事过。” “自命贵族的卡塞尔学院,在日本的分部是由黑帮组成,这才是你们不好意思承认的吧?校长!”犬山微笑。 “别这么说,我对黑帮并不鄙视,否则怎么会允许你们活到今天呢?”昂热也微笑着。 场中的温度再度降下三分。 “校长这次来是为了日本分部集体辞职的事么?” 宫本志雄站了出来,为犬山贺分担了部分压力。 “这种小事不归我管。”昂热慢悠悠道。 “校长,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是把您作为朋友来招待,所以我才会让干女儿们出来陪您,摆出这么隆重的酒宴,你真要把台面掀翻么?” 犬山贺皱眉,目光凌厉如剑。 “阿贺,在你心里,我是那种你请我吃饭、热情地款待我,我就会为之让步的人么?”昂热笑着问道。 犬山贺沉默了一刻,缓缓地坐直了:“不,校长,你是那种刀剑般的人,锐利到足以斩断一切。我当然不认为一顿丰盛的招待就会打动到您,但我仍就建议您乘最早的班机离开日本,蛇崎八家已经不准备继续听命于学院本部了,这是八家家长的共同决定。” “我记得1946年我们谈判的时候,也是在一个类似这样的和室里。你那时候还是个年轻的低级皮条客,找了一堆大饼脸的女人来陪酒。”昂热叹了口气,“阿贺,你长大了,变成高级皮条客了。” “校长,家族让我、龙马君和宫本君来这里迎接您,是因为我们都曾是您的学生。这是友善的作法,家族不想用激烈的方式解决问题。” “你觉得我会害怕激烈的方式么?1946年我是独自来日本的,这一次也是独自。” “意思是您一个人就足够面对蛇岐八家?” “八家有点难度,但消灭三四家应该没什么问题。”昂热微笑,“我老了。” “希尔伯特·让·昂热!”犬山暴怒而起,神色狰狞,“你的狂妄未免可笑!你以为现在的蛇岐八家和1946年的时候一样么?” “拉皮条的都开始捧艺人了,当然是有些不同,”昂热耸耸肩,“不过别以为自己和女明星沾上边就高人一等,年轻人就是这样,不过结交了几个有权势的朋友出席过几次高端社会活动,就以为自己蜕变成了别人要正视的模样。必须穿着盛装前呼后拥才敢高声说话的人,心底必然是怯懦的。” 犬贺山眼角抽搐。 在昂热轻蔑的语气中,即使他安排了奢侈的筵席,拉上大把美少女来陪酒,说着强硬的话,也仍然像是迫切地想向父亲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了的孩子一样幼稚…… 犬山贺艰难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双手撑着身子慢慢地坐了回去,嗓音低沉道:“昂热君,如今蛇岐八家已经不是你熟知的蛇岐八家了。我们不再畏惧学院本部,因为我们掌握着新的底牌。” “底牌?”昂热摇头道,“怎么,你们之中又出现了一位上杉越吗?” 宫本志雄和龙马弦一郎面色茫然,他们没听过这个名字。 不过以上杉开头,难道是上杉家族的人?可如今上杉家,不就只剩下绘梨衣小姐了吗? 犬山贺神色骤变,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错误,蛇岐八家之所以能重整旗鼓,八方归心,是因为橘政宗先生带回来了两个上三家的孩子,那是蛇岐八家苦苦等待的皇血拥有者,是家族崛起的希望! 但是…… 眼前这个男人,曾经教育过上一代的“皇血”! 不……绘梨衣小姐比上一代的“皇”更可怕! 犬山贺绷着脸:“我们的底牌远超昔年!” “你们还有什么底牌呢?高天原吗?还是你们继承的白王之血?”昂热放下酒杯,叹了口气。 犬山贺的瞳孔猛地收缩,瞳光如箭:“你知道高天原?” 昂热淡淡道:“阿贺,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放任你们在日本搞自治吗?” “……你是什么时候就知道的?” “挺早的,1945年4月21日,苏联红军攻破东柏林的时候开启了一个基因库,我们从中找到了你们的基因,在对比中发现日本混血种的基因和欧洲的龙类基因完全不同。” “完全不同?” “我们能在欧洲找到的混血种,都是四大君主的后代,所以龙类基因可以分为四类,青铜与火、大地与山、海洋与水、天空与风,一共四类,有些人可能有两类三类甚至所有的四类基因。但蛇岐八家的龙类基因属于第五类。”【注1】 “卡塞尔学院里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 “不多,不超过十个人,其中大部分还是地下实验室中的研究人员。” 副校长抬头,他正忙着和刚认的干孙女喝酒呢,陡然感觉到大家的目光投落在他这边,不禁愕然抬头。 “别看我,你们聊你们的,我对你们的事不感兴趣。”副校长耸肩道,“如果你们准备揍昂热一顿的话我保证不插手,我也早想揍他了,加油!你们要能把他干趴下,我回去就能上位了,保证力挺你们独立!” “所以你当时才特地来日本和蛇岐八家签订盟约?”犬山贺的目光重回昂热。 “是的,秘党不会允许珍贵的白王血统始终流落在外。”昂热淡淡道。 “多年来你默许蛇岐八家在日本发展势力,也是因为你想从我们这里获得白王的遗产?” “不错,白王血裔很特殊,我们不愿和你们冲突,而是希望观察你们,了解你们,跟着你们去找传说中的……高天原!” “你到底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犬山贺调匀了呼吸,缓缓地发问。 “一切。” “一切?”犬山贺目光一凝,“也包括了高天原?” “当然。”昂热叹气道,“你们已经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了,高天原虽然毁灭了,但埋藏在里面的神已经离开了,对不对?你们的灭顶之灾就在眼前,把真相告诉我,趁着还不太晚。” “昂热君,我们不想把事情闹大。”犬山贺缓缓地说,“但不代表我们会害怕与卡塞尔为敌。我们不想再受卡塞尔学院本部的管辖了,我们之间可以缔结更加平等的联盟关系。” “哦?”昂热扬眉。 “我们都是混血种,体内流淌着人类的血,这注定我们在屠龙的目标上是一致的。除此之外,我们不要互相插手对方的事了。高天原里如果有白王的遗产,那是留给蛇岐八家的,跟卡塞尔学院无关。高天原里如果有龙类,屠龙的工作也是蛇岐八家的,不需要卡塞尔学院过问。” 犬山贺一字一顿说道,眉目中透着古代大名般的威仪。 “请不要,把我们逼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这世上本没有鱼也没有网,你为什么会跟我说‘鱼死网破’呢?”昂热饮着清酒,“阿贺,那么多年来,你始终觉得生活在我给你设下的网里么?所以你这条鱼,不惜一切也要钻透这张网逃出去?” “校长,这是最后的忠告!”犬山贺的声音高亢嘶哑,须发皆张,如金刚怒目,“今天的蛇岐八家和半个世纪之前的蛇岐八家已经不同了!我们……背后没有退路!” 昂热忽然沉默了。 和室的气氛凝重而紧张,龙马弦一郎和宫本志雄对视一眼,眼中有惊喜,难道犬山贺真的震慑到了昂热? 说来今夜的犬山贺真是威风凛凛,在蛇岐八家内,犬山贺一直被视为亲近秘党的一派,他是日本分部第一代部长,被视为昂热扶持起的傀儡。 而犬山家也是以拉皮条出名的,虽然大家都是混的黑道,可黑道也分三六九等,靠砍人抢占地盘的,怎么会看得起拉皮条的呢? 可今天的犬山贺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虽然他仍在昂热面前陷入窘境,却也展露出了他的气势,对方毕竟是昂热,如果说副校长是炼金领域的传奇,那么昂热就是整个混血种世界的传奇! 昂热忽然转头,看向一旁先前以“专属司机”自称的男人。 “主教阁下觉得我这学生如何?” “有点二,不过人不坏。”神父举杯向昂热。 昂热笑道:“毕竟是年轻人,二点也是正常的,主要心不能坏,心要是坏了,就修不好了。” “阿贺。”他转头看向犬山贺,放下了酒杯,同样一字一顿道,“你真的明白‘退路’的含义吗?和半个世纪前相比,蛇岐八家又不同在了哪?你们有了新的皇?新的领袖?” “别闹了。” 昂热慢慢摇头,语气轻慢,仿佛在呵斥不听话的孩子。 “二战期间,蛇岐八家站在日本权力的顶峰,你们中的某个最强者被冠以影子天皇的称谓,可二战结束后,这一切都被埋葬了。” “而现在,你们刚刚结束了休养生息,就觉得自己好像又行了,真是幼稚的让我发笑。” “阿贺,该给你补补课了。”昂热轻声说道。 犬山贺脸上狰狞的表情忽然退尽,重归肃穆,他穿着和服端坐,鬓发苍苍然而眉宇间透着成熟俊逸的神采。 他弯下腰去,额头贴着地面向昂热行礼,而后微微起身。 露出腰间一段红色的木柄。 “鬼丸国纲?”昂热点点头。 他慢条斯理地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然后是衬衫。 没有人能嘲笑他作为一个教育家居然如此失礼,因为所见的一切太震撼了。 在这个老人仍旧肌肉结实的背后,纹着一幅完整的画,那幅画是在火云之中,夜叉和猛虎搏杀,数不清的夜叉和数不清的猛虎,那是夜叉之国和猛虎之国的战争,随着昂热的肌肉舒展,这些东西好似活了过来。 纹身的风格苍老如古代的壁画,颜色却美艳逼人,淋漓的杀机倾斜而出。 “诸界之暴恶”,蛇岐八家中象征最高身份地位的纹身之一。 再次目睹这幅纹身,犬山贺才不由想起来,眼前这个男人也曾站在日本黑道的巅峰! 他慢慢握紧了刀柄,恍如龙鸣般的刀鸣声中,属于这把炼金刀剑的领域被激发了。 犬山贺微微抬起头,双目半开半阖,他的姿势是“居合”,极致神速的刀斩,甚至端坐着也能发出的杀人刀。 这一刻,两人间弥漫的暴烈气息带给了少女们强烈的压迫感。 犬山贺的左手拇指顶住刀锷一推,刀锷离开鞘口! 鬼丸国纲终于离开了束缚它的牢笼,炼金领域暴涨,笼罩了犬山贺。 可就是在这把炼金刀剑即将出鞘时,和室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犬山家主,退下吧。” 第一百九十七章 会面(二) “犬山君,昂热校长远道而来,贵为客人,你怎能与其刀剑相对?” 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大步走进和室,眉宇挺拔,英俊中透着些许柔气,白净的皮肤有着大理石般的质感,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某个学院保守的年轻教员误入此地。 但当他走进这间屋内,黑色风衣牵动着一切目光,他赫然成为全场中心,以平淡的口吻消弭了场间的暴烈气势。 黑色的长风衣随着他的步伐而敞开,不经意间能窥见衬里上那盛大至极的浮世绘—— 巨人的尸骨躺在大地上,清泉流过尸骨的左眼,从里面生出赤裸的女神,她披着自己金色的长发为衣,手捧太阳。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漂亮女孩。 “昂热校长,许久未见了。”源稚生轻声说道。 龙马弦一郎与宫本志雄同时起身,对源稚生鞠躬行礼,表达对大家长的尊敬。 这一幕落在了昂热的眼中。 昂热微眯着眼道:“我现在该如何称呼你?” 犬山贺缓缓收刀,起身,将主座让了出来,源稚生缓步走到昂热对面的主座前,落座。 当他落座后,三位家主才依次落座在他的身后。 “随便什么都行,我领过您的校长奖学金,卡塞尔学院的每个学生都以是您的学生为荣。”源稚生将长刀放在一侧,席地而坐。 “可看起来日本分部的学生们已经迫不及待离开学院的怀抱了。” 昂热挑眉,顺手从桌上的果盘中拿了一个梨子,从怀中摸出折刀开始削梨。 一圈圈梨皮带着美好的弧线娓娓坠落。 源稚生的目光落在梨皮上,轻声道:“学生们总是会长大,然后去想去的地方。难道老师要将学生留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吗?” 当最后一片梨皮坠落,昂热用折刀切下一块梨肉送入嘴中。 “可看起来我的学生根本不清楚自己是在跟什么样的东西为敌。它远远超过你们的想象,它的觉醒会引发浩劫,整个日本都未必能在浩劫中幸存。” 昂热摇头道。 源稚生双手搭在膝盖上,正襟危坐,“校长,对白王的了解,蛇岐八家远胜于秘党。我们很清楚是在与什么样的敌人为敌,也做好了舍命相搏的准备。” “是吗?”昂热反问道,“可你们已经搞砸了不是吗?你们是毁灭了高天原,但埋藏在里面的神早已离开,你们甚至没有组织起足够的力量解决高天原的余波。如果不是某些默默无闻、乐于助人的第三方势力,龙族的秘密已经曝光于众了,成群的尸守会冲上沿岸,肆意杀戮一切活物。这就是你们的底牌?” 源稚生沉默了。 他可以忍受很多,可唯独在这件事上…… “校长,你们是从什么渠道知道绘梨衣的存在的?”源稚生尽可能使自己的语气正常。 他们并非没有做好准备! 蛇岐八家早就知晓了尸守的存在,并决定出动家族最强大的“武器”! 可是刀锋还未出鞘,就被人一整个拐跑了! “绘梨衣?”昂热皱眉,“你说的是你们那位上杉家主?什么意思?” 源稚生凝眉:“您派出您最得意的学生拐跑了我的妹妹绘梨衣,现在却在这问我是什么意思?” 望着昂热拧起的眉头,源稚生心中一突,“路明非的行动,不是受您的委派?” “明非?”昂热愣道,“这和明非有什么关系?等等……你是说明非拐走了你的妹妹,上杉绘梨衣?” 源稚生不再言语。 昂热没有必要与他演戏,这么说来……路明非的行为纯粹是个人意志? 可他究竟是通过什么方式、什么渠道,获得的关于绘梨衣的消息,以及绘梨衣的信任? 绘梨衣对所有人的态度都很淡漠,即使是橘政宗,只有在他面前才会露出妹妹般的娇憨,可她却被路明非拐跑了。 这其中最让源稚生无法理解的,不仅是究竟是谁协助绘梨衣逃离源氏重工,更是路明非到底是凭借什么手段,获得了绘梨衣的信任! 源稚生在沉思,昂热也在思索。 他知道恺撒和楚子航目前处于失联状态,却不知道路明非居然已经抵达日本,并拐跑了上杉家的家主。 见鬼,这小子来日本不去与恺撒等人汇合,居然优先陪女孩? 真不愧是他的学生。 昂热心中唏嘘。 和室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我这次来日本,想见的几个人中就有你,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你了。”昂热突然说道。 “能见到校长,我也很高兴,但也不希望是这样的场合。”源稚生平静道。 “现在该称呼你为大家长吗?” “还没真正接过这个称呼,只能算准大家长。” “哦?我很好奇你的前任是谁,能引荐一下吗?” “……抱歉,老爹暂时无法来见您,就由我来代劳吧。昂热校长,你究竟想得到什么。” “今夜我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昂热叹息道,“别老是让老师重复啊,这会让我觉得是我的教学能力下降了。” “抱歉,这次蛇岐八家不会退步。”源稚生面色平静。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走了。”昂热耸肩,擦拭去折刀上的梨子汁水,起身欲走。 “校长。” 源稚生忽然喊道,“来这里前,我看过您的档案了。” “哦?以蛇岐八家的情报网,想必已经把我的往事研究得很透彻了吧?”昂热微笑道。 源稚生点头道:“从英格兰约克郡,那座名叫哈罗盖特的小城市开始,直到今天的卡塞尔学院院长,您的履历我已经可以背出来了。” “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个怎么样的人?”昂热面带兴趣道,“从学生口中得到心仪的评价,可是我为人师者的乐趣之一。” 而源稚生只给了三个字的简短评价。 “复仇者。您是个彻头彻尾的复仇者。”源稚生轻声道,“在那个初夏的夜晚希尔伯特·让·昂热其实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这世上最坚定不移的复仇者。” 昂热挠了挠头:“这个评价可真让我欣喜。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源稚生目光如刀锋般直直盯向昂热,“我们之间其实没有谈判的余地,你是个复仇者,在龙族的事情上您不会做出任何退步,所以您一定会挖出我们的秘密,亲手杀死神,这个问题你不会和任何人谈判,我说的对吗?” 昂热微笑道:“还有什么比看到学生如此了解自己的老师,更让人喜悦呢?” “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还要来?”源稚生轻声问道。 昂热挑眉,看了一眼坐在源稚生身后的三人,笑道:“既然你知道我们间根本没有谈判的可能性,那你又为何要来见我?不应该尽可能拖延你我见面的时间,好做你们自己的事吗?” 源稚生低头默然。 家族原本的计划就是如此。 由犬山贺三人托住昂热,不让这位秘党的最强者入场,而后家族以最快速度进攻,争求在最短时间内消灭猛鬼众,每一分钟都可谓争分夺秒。 但他还是来了。 而洞悉了家族计划的昂热也如他一般来到了这里。 “我是个不自信的人,即使快成为家族的大家长,也依然如此。”源稚生抬起头,“于是便想着,或许能从您这里得到些勇气。” “在家族成员面前这么说,真的合适吗?” “没关系。”源稚生顿了下,“今晚的事情,不会有人传出去。” 他没有回头以目光警告背后的三人,但以犬山贺为首的三人却无不在低头鞠躬,表明自身的态度。 “看到自己的学生这么威风,可真让人高兴。”昂热笑道,“稚生,这么多年过去,你似乎变了一些。” “请问校长,是哪一方面的改变?” “你的眼睛。”昂热淡淡道,“当年你的眼睛清澈但是迷惘。你向前走着,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向前走。你在被往事追赶。被往事追赶的人往往活在过去。” 源稚生怔然片刻,低声道:“那么现在呢?” “现在?”昂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说道,“我能从你的眼里看到些觉悟了,但是还太少,正如你说的,你不自信,导致你的觉悟还不够透彻,这样的你,拿什么说服我说你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呢?” “走了,不用送了。”昂热挥手,向着门外走去。 “对了,阿贺,我派来日本的那个小组你见过了么?”他忽然停步回头,问向犬山贺。 “……见过,血统都很优秀,还蛮有意思的。都是你钟爱的学生吧?”犬山贺低沉道。 “见过就好。”昂热没有给出进一步的解释,转头走向门外,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很遗憾,今天没见识到你的刹那,没法确认你这些年是进步还是退步。不过来日方长,阿贺,可别死在我前面了。” “放心,虽说没多少年好活了,但怎么也不好意思死在校长你这个老家伙前面。”犬山贺面无表情道。 昂热没有回头,抬手摆了摆,笑道:“那就好。对了,阿贺,记得把梨吃了,不要浪费老师的心意。” 他淡然自若地走出了这间屋子。 副校长依依不舍地与刚认的干孙女告别,随同神父跟在了昂热身后。 源稚生四人目送他们的离去。 和室内沉寂许久。 “犬山君,今天的昂热校长应该是来特意见你的吧。”源稚生突然说道。 他握住了长刀,豁然起身,一振风衣道:“走了,我还有任务,这边就交给你们了。” 在源稚生离开这间和室后,龙马弦一郎与宫本志雄也相继告辞。 犬山贺沉默地挥手驱赶走屋内的女儿们,独自坐在桌前,他的面前摆放着缺了一角的梨。 他抬手,抓起梨送入口中,大口咀嚼着,甘甜的梨汁顺着口腔一路而下。 …… …… “嘿,昂热,现在我们去哪?”副校长拍着浑圆可靠的肚腩,唉声叹气。 “找个人。”昂热说,“我来日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找他聊聊,可惜我不知道那家伙藏哪去了。” “谁?上杉越?”副校长挠头道,“说起来,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年轻人,和上杉越看起来有点像?” 昂热一愣:“有吗?” “当然有!” “可我记得,你根本没见过年轻时的上杉越。”昂热狐疑看向他。 “谁说的!我看过照片!”副校长据理力争。 “别闹了。”昂热感到头大,他越来越觉得带这个老家伙出门就是一种错误,“那家伙没后代。” 副校长冷笑一声,不屑道:“我当年也以为我自己没儿子,可结果呢?我儿子他自己蹦出来了!这么多年来你又不在他身边,你连他藏在哪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背着你生了几个儿子?” 蹦你个鬼啊!你当曼施坦因教授是西游记里那只猴子不成! 昂热一头黑线,没好气道:“等找到上杉越,你就这么和他说!” “切,谁怕谁?”副校长低头看向手机,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哦哦,我刚认的干孙女给我发邮件了!” 昂热眼角一抽,这老东西连邮箱都已经交换了吗? 副校长忽然沉默了下,抬头眉头耸动,将手机递给昂热。 “老家伙,这就是你需要的消息。” 昂热精神一振,瞬间抢过副校长的手机。 上面写着一串大概的地址。 昂热望着手机上的地址,沉默了片刻。 这当然不是副校长刚认的孙女的功劳,而是某个在他眼中还没长大的学生的意思。 那个叫做阿贺的老人,洞悉了老师真正想要见的人,今晚的他也不是真的要与自己谈判,而是和自己一样想要见见他的老师。 还有什么比看到学生如此了解自己的老师更让人喜悦呢? 昂热忽然回想着犬山贺今晚说的话,每一句都在提醒他蛇岐八家已经和曾经不一样了,不要以曾经的目光来看待现在的蛇岐八家,危险正在逼近,请……老师小心。 真是用心良苦啊,阿贺。 昂热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抛还给副校长,学生如此用心,当老师的除了开心外,多少还有些伤感。 长大了啊。 “喂喂,小心点,这可是我的老古董!”副校长心疼地接住手机。 昂热转头看向神父。 “主教阁下,您在日本有安排吗?” “没有,我在日本没朋友。” “那真是太遗憾了,那我来为您安排如何?” “乐意至极!” 第一百九十八章 您回来啦 黑石官邸。 “这是什么?”樱井明指着投影屏幕,满面疑惑。 屏幕上,赤着上半身的楚子航面无表情地持刀站在桌前,服务员流水般端起装着鱼生的盘子走下舞台。 场中气氛热烈,全场欢呼着“右京”的名字。 一个醉醺醺的女人兴奋地冲上台去把香槟泼在楚子航身上,这个举动点燃了所有女人的热情,看着酒液流过胸肌间的缝隙,女人们都举杯为她的勇敢举动喝彩。 “麻衣姐给我的视频影像,刚才你看到的是新人牛郎楚子航的处男秀,他表演的节目名为《鱼生武士道》。”宫本真子笑吟吟说道,“有什么感想?有没有种幻灭的感觉?我记得你一直很想正式拜见下这位吧?” “楚子航……就是大人的学长吧?”樱井明疑惑道。 “对的!” “……真厉害啊。”沉默半晌,樱井明低声发出了感叹。 女孩皱了皱鼻子,从鼻尖发出一声闷响,“嗯?你说什么?” “即使是流落到这种地方,也能活的如此潇洒,应对这么多女人仍然游刃有余,真不愧是大人的学长啊。”樱井明由衷赞叹,最后补充道,“换做我的话,可能只能在里面当个端盘子的服务员吧?” 宫本真子呆了呆,很想掀开这家伙的脑壳,看看这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这家伙是自带美化功能吗,凡是和大人有关的人或物,都自带修正美化的? “对了,麻衣小姐呢?”樱井明回头看下真子问道。 他有些事需要和麻衣小姐确认。 目前他们六人已经加入了老板的团队,苏恩曦和酒德麻衣是他们的前辈。 他的目光落在真子身上,却在下一刻攸忽地闪避开,如避蛇蝎般,额头不禁起了层汗意。 女孩蜷缩在沙发上,纤长白腻的双腿交叠着,曼妙的体态撩人而吸睛,她刚泡完温泉,冲洗过后身上散发着沐浴露的幽香,她只穿着单薄的浴衣,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肤。 “麻衣小姐出门了,她说今晚约了日本动漫界的几位编剧和作曲家,准备谈个合作。”女孩慵懒道。 “恩熙姐他们的生意已经拓展到动画领域了吗?”樱井明一愣。 在他眼里,苏恩曦就是电视中那种分分钟几亿上下,在资本界翻云覆雨的大佬。 而酒德麻衣则是一位真正的女忍者。 忍者在日本是个非常特殊的存在,尤其是对他们而言。 他们是武士,武士负责的是正面战场,而忍者则是冷血的杀手,负责在暗中一锤定音,瞬间决定战争的胜负。 他们在私下里和酒德麻衣请教过,在技艺的锤炼上,后者胜过他们太多。 他们毕竟崛起不过大半年,即使在梦中经过了无数厮杀,却也只能算是速成,在不用言灵的情况下,麻衣小姐能吊打他们。 这是“技”的差距。 他先前面对源稚生避而不战,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不清楚,好像是准备谈今年七月份的一部原创动画。” “这样啊。” 屋内恢复了寂静。 宽敞的屋内只有电视投影的光芒在闪烁。 “真子……”樱井明忽然喊道,“大人向你许诺的是什么?” 大人在找到他们,赐予他们恩赐时还分别向他们许诺了一件事。 譬如大人许诺龙马一前以“未来”,许诺健次郎的则是“力量”,而他则是“自由”。 他们每个人得到的承诺,都是他们发自内心深处最渴望得到之物。 “你猜?”女孩笑容嫣然,澈然的目光却又好似隔着重重浓雾,让人怎么也看不透。 樱井明不禁苦笑。 “啊,差点忘了。麻衣姐让我跟你说下,预计明天蛇岐八家就会突袭极乐馆。”真子忽然说道,好奇地眨着眼睛,“你要不要最后去看一眼你那位素未谋面的姐姐?” 樱井明眉关锁紧,问道:“消息准确吗?” “恩曦姐给的消息。” 樱井明默然。 在加入老板的团队后,调查清楚父母如今的动向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个姐姐。 他的父母在他因为血统存在失控可能被送入关爱学校后不久,就离婚了,如今各自成了新的家庭,有了健康的孩子。 樱井明远远看过他们一样。 他们的生活平淡不惊,和普通家庭没什么区别,有吵闹也有欢笑。 总而言之就是挺好的,不需要他去叨扰。 而在这场身世溯源中,他发现自己原来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同样也在五岁时被查出血统异常,确认带有危险血统,被送入了关爱学院,最后在十四岁时逃离了那里,加入了猛鬼众。 单从时间上看,他们两人曾经被关在同一间学院内,但当时谁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也许他们见过面,但却是两个陌生人擦肩而过。 他姐姐的名字是樱井小暮。 极乐馆的负责人,代号‘龙马’,已然是猛鬼众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了。 蛇岐八家最近已经开始对猛鬼众出手了,极乐馆作为猛鬼众的“心脏”,自然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而作为猛鬼众摆在明面上的最高掌权者,樱井小暮也必然会成为蛇岐八家的重点捕获对象。 “我出趟门,去趟大阪。” 樱井明豁然起身,拾起两把炼金小太刀,大步走向门外。 …… …… “彻底攻陷极乐馆后,猛鬼众的势力就被连根拔起了,所有投靠猛鬼众的帮会都重归本家麾下。极乐馆是猛鬼众最大的现金来源,烧掉极乐馆之后他们残余的势力也无法挣扎了。” 樱站在源稚生背后,一身黑色的西装,外罩黑色的长风衣,系着纯白的领带,像是来参加一场祭典。 源稚生捏灭了烟头,又点燃了一根烟。 家族已经跟猛鬼众处于全面开战中,各大城市的帮会已经有七成倒向了本家。 目前局势大好,只需要稳步推进就行。 为了这一战,老爹准备了十年,猛鬼众仓促应战,败局已经注定。 接下来,将由他给出最后一击。 大阪是猛鬼众的本部,而极乐馆则是猛鬼众在大阪最重要的据点,那不仅是个赌场,还负责跨国洗钱,每天都有上百亿的现金流经极乐馆。 攻陷了极乐馆,就相当于刺中了他们的心脏。 极乐馆的负责人是代号‘龙马’的樱井小暮,听说是绝世的美女。 猛鬼众中的领袖都用将棋的棋子作为代号,橘政宗花费了十年的时间来调查他们的身份,但最高级别的王将和龙王的名字始终是个谜。 就连猛鬼众的帮众,都没有见过这两个人。 目前所知的级别最高的猛鬼众干部,就是代号“龙马”的樱井小暮。 他今天的目标就是将樱井小暮活着带回去,只有这样,才能挖掘出藏在极乐馆背后的幕后黑手。 今天就是极乐馆的末日。 进攻是十五分钟前开始的,蛇岐八家调集了十二辆油罐车,几十吨燃油从山坡上倾泻而下。 但主持进攻的源稚生却并不着急点火,他站在山顶迎着山风抽着烟,风吹起他的长风衣。 从赌客到荷官,所有人都往外逃,连警卫都不例外。 极乐馆自认固若金汤的防御一个照面就土崩瓦解了,他们根本无法对抗蛇岐八家的暴力。 现在谁都清楚只要山顶抽烟的那个男人把烟蒂扔下来,极乐馆就会被熊熊烈焰吞没,所有的辉煌都将灰飞烟灭。 事实上从五天前,末日就开始降临到了猛鬼众的头上。 五天前他们还控制着大阪十八个黑道帮会中的十一个,效忠蛇岐八家的七个帮会始终保持着克制,可一夜之间世界全变了。 源氏重工的大门轰然打开,黑色的厢式货车依次驶出,蛇岐八家的高层干部倾巢出动。 他们到达大阪的同时,大阪的七个帮会同时对猛鬼众旗下的帮会发起了进攻。 历史上从未有过如此高效率的黑道战争,不亚于希特勒扫平波兰的那场闪电战,猛鬼众所属的帮会还来不及组织起来就被接二连三地粉碎。 十一个帮会中的七个宣布转而效忠蛇岐八家,剩下四家中,三位“若头”被人用球棒活活打死,最后的那个帮会宣布解散。 一夜之间大阪就变成了蛇岐八家的大阪。 不仅是大阪,从南部到北部,效忠蛇岐八家的帮会都行动了起来,不遗余力地进攻效忠猛鬼众的帮会。 要么屈服要么横尸当场,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混混都被吓傻了。 他们终于意识到黑道的本质是残酷的,而不是上门讨要保护费不给就耍无赖的可笑行径。 很长时间以来猛鬼众都觉得他们已经扬眉吐气,跟蛇岐八家形成了“均势”,所以蛇岐八家才不得不对他们保持克制。 但当蛇岐八家真正认真起来的时候,他们才明白彼此间的差距究竟有多么悬殊。 他们之所以能幸存到今天不是因为他们自身的强大,只是因为家族一直在怀柔,毕竟是同族,在此之前八姓家长们不想对他们赶尽杀绝。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o!m 这场战争的范围之广,波及之大,已经震撼到了国会。 这几天来死者数以百计、伤者数以千计,不亚于一场小型战争的规模。 如若战火继续蔓延下去必然殃及无关的人,造成巨大的社会问题。 因此国会议员们通过不同的渠道勒令蛇岐八家停止战争,再三申明政府绝对不会姑息犯罪,再不停战自卫队就会介入,但是蛇岐八家却关闭了一切对话通道,一意孤行。 樱井小暮很清楚蛇岐八家的用意。 只需要在国会推出新的反黑法案之前彻底消灭猛鬼众就好了。 这就是所谓闪电战,在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战争就已结束,快的仿佛从未发生过。 传承自龙族的战争欲望从古至今都流淌在混血种的身体里,龙族的战争从来都是如此。 …… 朱红色的窗也被火焰吞没了,木材弯曲变形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 “只能陪您走到这里啦,以后的路上还请自己多多珍重。” 樱井小暮看了一眼窗前衣架上那件血红色的和服。 和服在火风中招展,仿佛有人穿着它起舞,衣角被火苗点燃了,火海中和服飘舞地着像是翩翩起舞的蝴蝶。 她低垂眼帘,好似那个男人如往常一样站在那里。 直到那熟悉而温和的声音从身后的火海中传出。 “女人,你要离开我吗?” 樱井小暮猛然回身,目光迷蒙而不敢置信。 她在失神中微微一笑,如往常那无数个清晨与夜晚一样,款款行礼。 “您回来啦。” 她笑容是那么美好,在燃烧的火光下明眸善睐,顾盼生辉,足以让见者解去千愁,忘却烦恼,拥有一天的好心情。 火色的光芒与男人莹白色的皮肤交相呼应,男人走到她的面前,抬手轻挑起她的下巴,俯身忘情般的长吻。 楼下沸腾喧哗的吵闹声像是水沸时的蒸气般升起,无数惊慌失措的身影交替浮现在窗户上。 樱井小暮踮起脚尖,搂住了男人的脖子,忘情地回应着,沉醉在了这温柔的一吻中。 那些惊慌、喧闹的嘈杂声都成为了这一幕的背景板。 过了不知多久,他们才慢慢分开。 樱井小暮目光迷离地轻抚男人的面庞,心道这难道是临死前的梦吗? 男人的吻总是凶猛得如一只野兽,每一次都是那么突如其来,如狂风暴雨,如狂狼咬断猎物的喉咙吮吸鲜血。 可这一次他却温柔地过了头,小心翼翼地好像面对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你曾经对拥有的东西毫不在乎,因为你知道那是你的东西,谁也夺不走,直到失去后才发现原来“失去”是这么简单,却又永恒的事情。故而当你再次拥抱失去的女孩,你怎能不小心翼翼,视若珍宝? “女人,别急着从我的身边离开,我还没有对你厌倦。” 斩破了今夜风雨来到此间的男人,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孩,女孩的眼中流淌着清水般的光。 他俯身,再度在樱井小暮的耳边呢喃着。 “即使要死,你也该与我一同死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兄弟、姐弟 黑色悍马沿着山路驶来,在尖厉的轮胎摩擦声中刹车。 乌鸦从车上跳下,一手提着加消音器的手枪,一手拿着文件夹,戴着细框眼镜显得相当衣冠禽兽。 “事务性工作真是烦死人了,不能让我跟夜叉一样去打打杀杀么?”乌鸦疾步走到源稚生背后,先抱怨一通,然后打开文件夹,“我们抓到了十七个,还缺三个,就是龙马、龙王和王将。” 执行局在出山的路口设了路障,那些从极乐馆中逃离的车都被稽查,山路上也有持枪的人巡逻。无关的人可以自由离开,执行局对他们彬彬有礼绝不为难,但如果是某份名单中的人,就会被套上黑色的头套塞进一辆货柜车。 那份名单上的所有人都是“鬼”。 是拥有危险血统的混血种,蛇岐八家决不允许这些人脱离掌控。 “他们会不会逃往山里?”樱说,“或者那间赌场有地下通道。” 源稚生没去接乌鸦手中的文件,他望着山下燃烧中的极乐馆,“听见了吗?有人在唱歌。” 乌鸦和樱一愣,集中精神去听,果然在山风和木材烧裂的声音里有人在轻声歌唱, 听上去应该是个极其妩媚的女声。 “是那个叫做樱井小暮的女人?”乌鸦问道,他是个俗人,听不懂这种高雅艺术,而且对方虽然唱的是歌舞伎的调子,却是用的中文,他更听不懂了,他的中文仅限于“吃了吗”的程度。 “应该是。”源稚生慢慢起身,“一个人在快要塌的楼里唱着这种歌,应该是在想着什么人吧?你们留在这,我去看看,也许能问出些什么。” …… 源稚生用手帕裹手,推开了烧得滚烫的紫铜大门。 只见处处都是火焰,纱质的帷幕在燃烧、木雕的仕女在燃烧、满地的纸牌燃烧着卷曲起来,如果不是建造极乐馆的木材用化学药剂处理过,有很好的耐燃性,这栋楼早就烧塌了。 源稚生拾起一张燃烧的纸牌,点燃一支烟,漫步在火场中。 火场中极度缺氧,正常人这么做可能几秒钟就会晕厥,但对他这种血统极其优异的混血种来说还算能忍受。 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雍容华贵的女孩缓步走下台阶,眼睛映着火光亮晶晶的。 樱井小暮看着下方的源稚生,笑容甜美地鞠躬行礼:“欢迎光临。” 执掌着极乐馆的日子里她经常在门口迎宾,对每个熟客鞠躬说欢迎光临,同样的话说着千百遍难免厌倦,可此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情却是格外的好。 因为她清楚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说这句话了,她其实早已疲惫不堪,是时候放下沉重的担子,和身后的人远走高飞了,即使他们要去的是比这里更深沉的地狱深渊。 而源稚生则沉默了几秒钟。 因为歌声并未随着女孩的出现而停止。 他错判了! 这间燃烧的馆内不仅只是“龙马”一人,还有另外一个人。 可名单上的人被抓的只剩下三位…… 是“龙王”,还是“王将”? 他不由握紧了手中刀柄。 “是本家的大家长源稚生先生吗?请随我来,有人想要见您。”樱井小暮款款行礼。 她穿着古雅名贵的十二单,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今夜的她显得格外雍容华贵,简直散发着万丈容光。 不等源稚生答复,她转身便向楼梯上走去。 楼上的歌声忽然变了,从清婉明艳一转变为幽怨苍凉,源稚生突然悚然,这种歌声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孤魂在井中哭泣…… 他看着面前的阶梯,心中涌现出骇人的猜想。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纯正的日本歌舞伎只有男子才能出演,在歌舞伎中饰演女人的男子被称为女形,女形们用一生的时间观察、研究和模仿女性,他们比女人更了解女人的美,他们必须表演出女人的性感色诱,那是一种凌驾于真实女人之上的、无与伦比的虚幻魅惑,人世间最绚烂的妖艳。 无须靠美色,只以歌声和举手投足就能颠倒众生。 因此这听上去妩媚动人的女声,实际上却是一个男人! 他在沉默声中踏上了楼梯,这间极乐馆已经快要崩塌了,但幕后之人盛情邀请,他没有退步的理由,他来此就是为了揭开猛鬼众的秘密,为此不惜身犯险境。 他走上二楼,樱井小暮站在了一个男人的背后,低眉垂目,就像日本传统的大和抚子一样温婉。 她身前的男人盘膝而坐,缓缓合上手中的白纸扇,发间的春桃坠落,一头长发披散,仿佛黑色的瀑布。 火光中,他慢慢抬起头,露出了一张与他相似仿佛的脸。 时隔多年,那个男人又一次露出了笑容,流露出源稚生最熟悉的眼神。 他说: “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重逢总是让人心醉神迷。” “哥哥,你又来看我啦。” 他抬起头盈盈一笑,婉约秀美,便如贵族少女藏在袖中的怀剑。 而握住蜘蛛切的源稚生却是凌厉挺拔,像是武士腰间的长刀。 他的面庞紧紧绷着,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眼前的男人。 那个早该在当年就死在井下的男人。 恍惚间,记忆中被他抛入古井的尸体重新站了起来,他且行且唱,歌声恍如一张斑驳的古画,上面刻印着多年来的怨恨与痛楚,惨白的月光下他抬头,原本明媚照人的双眸却是漆黑如墨,流淌着血色的泪…… 见鬼!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耳边的歌声出自于何处了! 这首古歌出自歌舞伎的名剧《鸣神》,是传世名剧中最妖艳的作品之一,而他之所以能记住…… 是因为他最后一次回到小镇时,稚女就在神社中唱着这首古歌! 那种炸麻感从灵魂深处爆炸开,遍布全身,又仿佛有电流沿着四肢百骸一路蔓延到脑门顶! 这些年来他一直重复地做着一个梦,梦见凄惶的雨夜下,幽深的井底一双无神的眼睛仰望天空,他从井边俯下身去看那具尸体,尸体慢慢地伸出手来把他拉向井中,他无法抗拒,最终躺在了尸体的身边,他们相拥而眠。 而尸体就是源稚女。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弟弟,亲手埋葬了他,此后余生都停留在那噩梦般的时刻。 就因为弟弟是个鬼,魔鬼占据了他的躯壳。 这便是他为正义支付的代价。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在乎对鬼使用暴力了,因为他已经支付了这世上最昂贵的代价。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想要逃离这座城市,大家长的位置或者滔天的权势对他都不重要,他短短的一生都生活在杀死弟弟的痛苦中。 他天真地认为只要离开这个国度,去往一座没有人认识他的世界,他就能埋葬一切往事,从头再来。 所以在那以后他既是狂徒,也是懦夫。 但命运……竟然给了他第二次机会。 许多年后源稚女再度来到他面前,眉眼间依稀是当初的模样,可他的出现却是这么突兀,丝毫不给人一丝准备的时间。 自己甚至没有时间去想,异日重逢,他该以何面见稚女? 以沉默、以泪水,还是以刀锋? 他提起手中的刀锋,如面对往日任何一个鬼时想要杀死对方。 却又忍不住要用尽一切力量去拥抱他…… 所以他提起了刀。 却没有迈步。 他的脸上面无表情,眼中有杀意有痛苦,亦有被往事追赶上的茫然。 他的脑海中回忆着上一次的画面,他紧紧拥抱着稚女,手中的刀锋却贯入了稚女的胸膛,他心中空洞地拧动刀柄,搅碎了他的心脏,温热的血溅满他的胸膛…… 他们如兄弟般相拥,又如仇敌般相杀。 不…… 稚女并没有反抗,他只是抱着自己,抬头欣喜地说—— “哥哥,你回来啦。” 源稚生突然退步,猛然惊醒。 他从噩梦中惊醒,在刚才陷入了一场不知道过了多久的噩梦。 噩梦中他又回到当年的雨夜,回到了那座山间小镇,名为鹿取的神社矗立在漆黑的夜幕下,清澈的小溪穿越小镇,整座镇子沉睡在绵绵的雨中,脚下的长草在风中发出哗哗的声音。 一切如旧。 源稚生心生寒意。 他刚才露出了这么多的破绽,无论是稚女还是他背后的女人都可以将他轻易杀死。 “哥哥,正义真的这么重要吗?和最亲的人相比,即使是世界又算什么呢?” 盘膝而坐的男人缓缓起身,他肩披一件血红色的广袖和服,刺绣着大朵大朵的彼岸花,红得就像是新流的血。 源稚生没有回答他。 男人眉角带笑,目光柔和,他今天化着淡淡的妆而来,薄薄的朱色和石青抹上眉间眼角,呈现出介乎男女之间的妖异之美。 化妆后的他真的和源稚生很像。 “那就试着再来杀我一次吧,哥哥。” 他的嗓音轻柔温顺,就如那个雨夜中拥抱哥哥的男孩一样,口中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说辞。 源稚生深深吸了口气,拔刀出鞘。 他努力排空杂念,让自己的思绪重归澄澈,他突然在心中庆幸稚女的出现如此突兀。 既让他措手不及,也让他无暇多想。 蜘蛛切的刀锋缓缓出鞘,泛着青色微光的刀锋被周边火光所染红了。 不需要多想,只需要……再一次出刀就行了。 源稚生在心中默默想着,他甚至在心中高唱着《正义大朋友》的歌,一如那个雨夜中一样,歌声支撑着他走到了最后,杀死了自己的弟弟。 命运似乎总是一如既往。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楼梯早已几近崩塌,来人的脚步很轻,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了声响。 提着两把小太刀的樱井明来到了门口,站在了源稚生的背后。 他的目光越过两个男人,落在了樱井小暮的身上。 女人的美艳与温婉惊艳了他,来自血缘的关系他在心中默默道,原来这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 他们从未见面,又或许早在那所关爱学校中见过了,却彼此谁也不认识谁。 源稚生侧过身,拔出一半的蜘蛛切没有归鞘,也没有继续出鞘。 源稚女微眯着眼,打量着门口的不速之客。 这间屋内重新恢复了寂然。 直至源稚女突然轻笑出声。 真是有意思,这间屋内现在汇聚着一对兄弟和一对姐弟。 “是你?”源稚生嗓音沙哑道,“你果然是猛鬼众的人。” 樱井明静静地凝望着樱井小暮,他没有说话,可倒映着火光的眼睛仿佛已经道尽了一切。 “是他让你来的吗?”源稚女含笑问道。 樱井明目光微移,落在了站在姐姐身前的源稚女身上,他微垂眉眼:“我只是来见见我的长姐。” 长姐? 源稚生一怔,目光落在了樱井小暮的身上。 这对居然是姐弟? “见过后呢?” “如有必要,自然是带她走。” “那现在没必要了。”源稚女微笑道。 看着女人对着自己温婉一笑,樱井明沉默地点头,然后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烧烧的朱椽纷纷坠落,樱井明脚步轻快地避开坠落的火星。 “等等!”源稚生惊怒道,这些家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今天的一切都太过诡异和突兀了,必须有个彻底的了解! 就在这时,这座朱楼猛烈摇晃,向着一边倒塌而去。 极乐馆原本就处在坍塌的边缘,每个窗口都向外吐出炽热的火舌,直到这一刻它终于撑不住了。 源稚生站稳脚跟,猛然回头找寻稚女的身影,却只看到他抱着那个女孩翩然从窗户一跃而出的背影。 “哥哥,魔鬼也许就藏在我们的身边。” 他来时悄无声息,走时也一样翩然无迹。 源源不断的燃烧着的朱椽坠落下,就像一场火雨,脚下的地板发出分崩离析前的哀鸣,巨大的燃烧木板从屋顶砸下,挡在了窗户前。 他不再犹豫,转身疾步跃出了屋门,纵身跳到了一楼。 这时极乐馆紫铜色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门轴断裂,两个身影蒙着口鼻闯了进来。 乌鸦和樱。 樱的制服全都烧毁了,制服下是那种黑色的紧身衣。 乌鸦口中一边嚷嚷着老大你在哪啊老大,一边忙着扑打樱燃烧的长发。 源稚生脱下风衣,罩在了樱的身上,这种特制甲胄完全紧贴皮肤,穿上去和赤体的差别也不大。 他又拔刀出鞘,切她的贴身甲胄,暴露出女孩红肿的肩膀和后背。 “走吧,回去擦点烫伤膏。” 他率先走在前面,突然间疲态尽显。 樱紧紧裹着风衣,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这座名为极乐馆的朱楼在他们身后倒塌了,无数火星冲天而起,仿佛一只燃烧的鸟冲向夜空。 第二百章 抓包 “好险!”乌鸦双手合十,“要是在晚上几分钟,我们都得葬身火海了!” 源稚生神色疲倦地继续往前走。 “老大你不要这副表情嘛,有人可是为了救你冒死往火场里冲哦……当然我可不是说自己……多少给点反应嘛。”乌鸦小声嘀咕。 他突然一个踉跄,险象环生地恢复平衡,险些摔倒在地。 樱一脚踢在了他的膝盖弯里。 虽说有点没心肝,但乌鸦可不是夜叉那种粗鲁的莽夫,他清楚樱喜欢老大,这是好事啊,可奈何老大是个没感情经历的白纸,最后还是得由他来帮忙撮合撮合,唉,能者多劳。 “转身。”源稚生走到悍马旁边。 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扭转过去,源稚生拉起黑色风衣,暴露出红肿的肩膀和后背。 先前她心急之下直接撞在了铜门上,试图撞开大门,结果在接触铜门的时候被烫伤了,那件甲胄虽然隔热,但说到底不过是丝袜般轻薄的东西,效果有限。 源稚生从车后座拿出烫伤膏,一层层抹在樱的伤处。 乌鸦看了两眼觉得自己不适合继续看下去,背着手转过身去对着夜空哼歌。 他倒不是在乎看看樱半裸的样子,只不过樱的脸红得比红肿的肩膀还夸张,再看几眼回去之后保不准就要被樱灭口了。 抹完烫伤膏之后源稚生又拿剪刀剪去了樱烧焦的发梢,再把自己的黑色风衣搭在樱的肩上,拍了拍她的脸:“谢谢。” 乌鸦还在几步之外哼歌,忽然看见肩膀上伸过一只手来,手中夹着一支烟。他赶紧接过叼上,转身时源稚生已经点燃打火机送了上来:“谢谢。” “为老大你鞠躬尽瘁是我们应该做的,当然我可不是某人,对你没有非分之想……” 乌鸦下意识嘴欠了一句,眼角余光瞥见樱的脸色不善,立刻住口。 源稚生点燃根烟,沉默许久,轻声道:“我刚才看到我弟弟了。” 乌鸦大吃一惊:“老大你哪来的弟弟?不会是回来和你争大家长之位的吧?难道是电视里的夺嫡之争?” 樱眉头微皱,又是一脚踹在乌鸦的膝盖弯里。 “他的名字是稚女,是我的亲弟弟,我曾经以为我埋葬了他,可我错了,他从地狱里回来找我了。” 源稚生缓缓阖上双眼,只觉身心俱疲。 一直蕴藏在心底的恐惧铺天盖地而来,他从未从那个雨夜里逃脱。 “您的亲弟弟?”樱小心问道,“少主您是皇,你的弟弟难道是……” 乌鸦瞪大了眼睛,没敢在这个问题上插科打诨,捂住了嘴巴。 源稚生沉默许久,低声道:“是的,稚女是鬼,我的弟弟也是鬼。” 天空中堆积已久的黑云终于降下了暴雨。 豆大的雨点从天上倾泻而下,雨线接天连地,远方的高楼大厦朦胧得看不清了,空气中寒气扑面逼人。 他站在雨中,抬头仰望黑沉沉的天空,雨点落入他的眼中,浇灭了他口中的香烟。 天地苍茫一片。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孑然一身的雨夜。 黑色的伞突然撑开在他头顶。 源稚生怔然。 樱从车门旁内取出黑伞,撑起在他的头顶,雨水顺着伞幕流向一旁。 乌鸦将他口中被雨水浇灭的烟头弹飞,重新取了根塞进他嘴里,掏出火机,点火。 “老大,伺候的您还算满意不?” 烟头微微亮起的橘黄色火光中,乌鸦与樱的面庞竟是如此温暖。 …… …… 雨终于降了下来。 街面上涨起水来,浊浪汹涌,水深没到了小腿肚。 长街上的路灯不多,胶囊旅馆和情人旅馆的招牌相互照亮,街上行人稀稀疏疏。 这样的大雨下没什么人在外面乱跑了,偏偏有一对年轻男女撑着伞,踩着拖鞋游荡在大街上。 “喂?你丫的还能不能靠谱了?”路明非对着电话那边骂骂咧咧道,“我按照你给的地址绕了一圈又一圈,你说的拉面摊呢?” “啊?你说什么?抱歉我听不清啊,这边信号不好,哥哥我先挂了,你再找找保不准就找到了呢!” 电话那头路鸣泽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信号真的极差,然后就挂了。 路明非望着挂断的电影,倒吸了口今夜的冷气,这厮竟然学会挂他电话了! 他愤愤不平地按了重拨。 绘梨衣站在他的身边,左右四望着。 她红宝石般的眼瞳倒映着在湿冷大雨中逐渐雾化的高楼大厦。 那些远处在雨幕中朦胧模糊化的霓虹彩灯光晕,就好似画卷上随意的一笔,吸引了绘梨衣的注意。 她任由路明非牵着她的手在街上乱逛,目光却没有错过周边的一切,雨中的城市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明明是同样的景色,在雨幕的遮掩下却是别具风味。 就好像人生一样,一样漫长无趣的人生,却因为某人的出现而增添了浓墨厚重的一笔色彩。 今夜暴雨倾盆,天幕上黑沉沉一片,可在绘梨衣眼中却是色彩斑斓。 她宁愿淋着雨望着湿冷雨夜下的城市,也不愿坐在温暖的木屋内发呆。 绘梨衣忽然望向右侧,拉了拉路明非的衣角,抬手指向街边的一处。 这里是国立东京大学后门的小街附近,附近只有这个街区一直没有做大规模的商业开发,街上还有二战前修的老旧式木屋,街两侧交错着种植梧桐和樱树,幽静中透着一丝破败。 在绘梨衣指的地方,街边停着一辆木质厢车。 这种人力小车在日本被称作“ラーメン屋台车”,专为走街串巷贩卖拉面而设计。 路明非一愣,总算找到了? 他对绘梨衣竖起大拇指,以示肯定。 绘梨衣摸了摸平坦,甚至有些凹陷的肚子,一切不言而喻。 路明非面露羞愧,拉着绘梨衣踩着街道上涌荡的浊水,向着厢车跑去。 穿拖鞋的好处在此时尽显,两人根本不带避开积水,反而故意往水深的地方跑,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绘梨衣今天穿着及膝的白色连衣裙,裙摆下露出的小腿的线条纤长美好,肤色素白耀眼。 在路明非的带领下,她起初试探性地踩着水,随后就喜欢上了这种“随性妄为”的行为。 在所有人都对积水避之不恐的当下,他们却肆无忌惮地踩着积水,这种与整座世界、所有人“作对”的感觉让绘梨衣感到了些新奇。 她曾一度认为自己与世界的距离是很遥远的。 世界就像蛇群守护的宝石,很漂亮、很远、也很危险。 她与这座世界显得是这么格格不入,自己无法融入这座世界,因为世界不喜欢自己,所以自己只能远远望着陌生而美丽的世界。 可在路明非的带领下,她竟然首次因为与世界“作对”而产生了乐趣。 身边的男孩似乎在告诉她,如果世界不喜欢自己,那就不喜欢吧,为什么要顺着世界呢? 路明非揭开布幌子,拉着绘梨衣坐在了厢车前。 深蓝色的布幌子恰好遮住了他们的上半身,隔绝了雨幕。 日式拉面摊就是一辆上面有屋檐的推车,推车里有汤锅,推车下面的橱柜里有小菜和清酒,推车支稳之后在前面摆上一条长凳,客人就坐在长凳上吃,屋檐上的帘子半挡住他们的后背,在夜风萧瑟的街头形成一个略微私密些的空间。 跟店里的“名物拉面”比,这种屋台车的环境和口味都差了一些,但价格也便宜了一大截,来这里吃面的多半都是东大里的穷学生,老板越师傅在这里开业多年,口碑也还说得过去。 来吃面的不只是他和绘梨衣,还有一对小情侣,不过看样子他们刚刚吃完。 女生的头发染成了褐色,两鬓编成辫子,穿着过膝的白色长筒袜,是一位要把胸放在桌上吃面的极品美少女。 一旁的黑发男生付了钱,“越师傅,我和明日奈走了。” “好!桐谷君记得要注意安全啊!”越师傅竖起了大拇指,色眯眯的眼睛似乎在说“此安全非彼安全”。 越师傅年纪不小了,白发梳成整整齐齐的分头,穿着拉面师傅特有的白麻工服,额头上系着黑色的毛巾,看起来好像跟拉面打了一辈子交道。 大雨打在棚子上噼啪做响。 “两位客人要吃点什么?”越师傅拿毛巾擦了擦手,看了眼天色,“哎呀呀,这雨越来越大了,你们要是不来我都准备收工了。” “两碗豆浆拉面,还有芝麻海苔和酱蒜头。”路明非举手报菜名。 “他的豆浆拉面是从北海道学的野路子。”身后忽然有极其熟悉的声音传来。 厢车的布幌子被再度拉开,穿着黑色西装,英姿飒爽的老男人走了进来。 “我建议明非你们换鲍鱼海胆拉面,那是他的保留菜目。” 昂热微笑着坐在了路明非的身边,挑眉地看向他身边的女孩,意味深长道:“这就是你来日本的目标吗?” 看到昂热的出现,饶是路明非也不禁愣了下,拍着后脑勺打着哈哈,说着校长许久不见您又年轻了。 “咦,明非也在?日本的特色果然就是小。” 未见其人,先见肚腩。 副校长挺了挺肚子收伞,住进了车厢内,在长凳上挤了挤屁股,把昂热挤了过去,舒服地长叹了口气。 “那谁,别愣着了,上酒啊!”他瞪了眼满脸木木的老板,大大咧咧道,“先来十瓶日本最好的清酒,然后来碗鲍鱼海胆拉满,别吝啬啊,好朋友来看你,弄个单头鲍不过分吧?” “我看你就像单头鲍。”越师傅面无表情地回了句。 从昂热走进厢车,越师傅的神情就变了,虽然仍穿着那身拉面师傅的衣裳,但他高远得像是站在远山之巅,有着赫赫威严。 直到第三个人走进了屋内。 神父先生笑眯眯地走进屋内,看到路明非后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两位是?” “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S级,主教阁下听过他的名字了。”昂热介绍道。 神父恍然大悟,热情满面道:“原来是那位年轻有为的S级啊,久仰久仰。” 路明非双手握住神父伸过来的单手,使劲摇晃,目光同样真诚道:“主教阁下?不知道这位主教阁下在哪里侍奉上帝?” “我心中有佛,上帝自然就在我的心里。”神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越师傅也不禁看呆了,“老东西,你带了个什么奇葩来见我?还有,这年轻人是你的学生?你们是一伙的?” “他确实是我学生,不过我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看到他。”昂热顿了下,神色古怪地看向路明非,“明非,到了日本后还好吗?” 路明非莫名有种早恋被家长抓包的错觉,干笑道:“挺不错的,校长啥时候来的日本?” “几天前。先去见了位在日本的不良学生,然后受邀在东大开了几场讲座。” 昂热神色自如地探身拿过两瓶清酒,副校长则十分配合地拿过喝酒的小盅。 “入乡随俗,在日本喝清酒就得用这玩意。”副校长边说边给神父满上了。 “讲座?”路明非愕然道,“您是专程来日本办讲座的?” “当然不是,我是来救你的大师兄和二师兄的。”昂热拿着小盅喝着廉价的清酒,耸肩道,“但我也是一位教育家。我入境时持的是东京大学的邀请信,我是以访问学者的身份入境的。我在东大连续开了三场讲座,三场讲座的主题分别是医学、数学和神学,场场爆满,我也算是明星学者了。” 路明非不由肃然起敬:“险些忘了您还是剑桥毕业的高材生!” “哦……这话听起来可真让人伤心。”昂热扶额叹气道,“在你们心里我难道不该是一流的老师吗?” “喂喂喂,你们别无视我啊混蛋!”越师傅额角青筋毕露,怒拍桌面,“我打烊了,你们麻溜地滚蛋!” “打烊?”副校长头也不回地挥手道,“没事,我们来就没准备付钱,这样你就不算营业了。” 昂热微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越师傅大怒道:“混蛋!这个死胖子到底是谁!” “额,虽然你们没正式见过面,但你们彼此还是看过照片的。”昂热重新倒酒道,“卡塞尔学院正副校长一起出席你这拉面摊,你不给个面子?” 越师傅一愣,旋即目光惊恐,难以置信地望着桌面哼哼唧唧的副校长。 猛地摇头。 “不可能,你别忽悠我,就这玩意怎么可能是莱昂纳多那家伙?”越师傅严肃指责昂热不靠谱的介绍,“虽然那混蛋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败类,渣滓,但也是个有姿色的人渣,败类以及渣滓!” 副校长的脸色难得地黑了下来。 第二百零一章 皇血 清酒和芝麻海苔被摆上了桌。 “年轻人,今晚没有鲍鱼海胆拉面,因为我没准备食材。”上杉越把面投进汤锅,“记得下次提前预约,另外别再带上昂热一起了,如果不是你们,我现在已经收摊了,也就看不到这个老混蛋了。” “敬我们持续了六十多年的革命友谊。”昂热举杯。 “屁的革命友谊,是孽缘!”越师傅愤愤不平道,“如果可以选择,我绝对会选择不认识你,这样就没人来打搅我的生活了。” “真不礼貌啊。”昂热叹气道,“看看你,再看看阿贺,阿贺只是区区一个家主,就派人去机场接我,带了几十个保镖,开着一整队的奔驰,把出入境大厅都封锁了。” “接待酒会设在涩谷区最豪华的俱乐部,几十个浑身涂金粉的姑娘跳艳舞给我看,各种偶像派美少女给我倒酒点烟。” “而你这位黑道皇帝请我吃碗拉面还不情不愿的。” “是前任黑道皇帝。”上杉越拧眉道:“就是阿贺那家伙告诉你我的位置的吧?” “阿贺包场迎接我,到你这怎么反而要倒过来了?怎么样,我可以把你的拉面摊包场,买你一整个月的拉面。”昂热耸耸肩,“哥有钱。” “我知道你经常在巴黎包场,给当晚的所有人买酒,酒吧女郎们争相坐你的大腿,可在我这里没有包场的规矩。你这样有钱的豪客来了总会走,”上杉越淡淡道,“而我这70年来只靠学生们惠顾我的拉面生活。” “这是你自找的,你手头上有条价值12亿美金的街道等着开发,但你宁可守着它一起进墓里,说来等你死了这条街会由谁继承?你有继承人吗?”昂热挑眉。 “我是真的穷,我的银行账户里可没多少钱,每月都得靠卖拉面的收入养活自己。我手里值钱的东西就只剩下这块地了,可卖掉了它就会被开发成摩天大楼,这些老房子都要被拆掉,老树都要挪走,我这样的老东西就没有栖身之地了。” 越师傅擦着桌子,语气平淡道, “像我们这种老家伙,失去了曾经的栖身之地,还能去哪呢?新世界早就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了。昂热,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活得洒脱。” “洒脱吗?”昂热挠了挠头,“姑且当做你的赞美吧。” “就是赞美。”越师傅叹气道,“看到你像当年一样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觉得时间好像在倒流。你这老家伙到底活了多久,为什么都不会死的呢?” “在完成我的梦想前,我是不会死的。”昂热微笑道。 “可我没你那么伟大的梦想,所以你就不能放过我吗?”越师傅苦笑道。 昂热撩起布幌子,向厢车外看去,这是东京大学后面的一条小街,受益于某位越师傅,这条街一直没被开发,保留着几十年前的模样。 街道两旁是老旧的木屋,幽静中透露着一丝破败,而从这里往外走几十步,外面就是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日本的不夜城。 这几十年来世界的变化堪称天翻地覆,高楼大厦就像如竹子拔节那样接二连三地立起,人类一次又一次挑战着建筑高度的极限。 每当看到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与无数新奇的玩意,昂热总会觉得自己就像旧时代的墓碑。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越师傅把两碗拉面推到路明非面前,“两碗豆浆拉面,承蒙惠顾,快吃吧!年轻人,能陪你来这种路边摊吃面的女孩,一定要好好珍惜!” “什么故事?”昂热问道。 越师傅又端上来两瓶清酒,一个空的小杯。 “我也是听一位客人讲的,他是一位外国来的学者,来日本考察风土人情。来日本之前他听说日本温泉是男女共浴的,他很想在温泉中和美妙的少女一起赤裸相对,饮酒吃温泉蛋,这将是多么难忘的记忆啊。” 越师傅倒了杯清酒,慢悠悠地喝着。 副校长兴致盎然道:“你们居然还保留着这种劣习?东京有男女共浴吗?” 越师傅眯起了眼:“那位学者也是这么问接待他的教授的。教授说,唉呀,我也只是听父辈说起以前男女共浴这回事,现在东京已经没有了,但我听说在北海道还有,我有个当作家的朋友隐居在北海道,我们去找他。于是他们就去了北海道,可作家听了他们的来意后,又惋惜地表示您来晚了,我都没有泡过这样的温泉,现在大概只有在极冷的山中才有了吧?这样,我带您去山里问问。接着他们就徒步进了雪山,晚上歇息在一户山民的家中,出去探访的作家在午夜的时候跑了回来,高呼有的有的!这里有共浴的温泉哦!但是在那里沐浴的女性都是些老太太啦!” 在场几人面露笑容。 这与其说是个故事,不如说是日本风俗衍生出的冷笑话? 但越师傅没笑,他又倒了杯酒,继续说道,“这时候访问学者和教授都赶紧披上了衣服,急不可耐地向门外走去,喊着那我们赶快出发吧!” 副校长吸了口游走的寒风,打了个哆嗦道:“哪国学者啊,这么重口味?不会是英国来的吧?” 昂热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他出生于英国,是英裔美国人。 越师傅摊开手,学着那位学者的口吻道:“因为再等下去,那些曾经是青春少女的老太太会变得更老啊,等她们过世了,日本就再也找不到共浴的温泉啦。” 这一次就连副校长也陷入了沉默。 几个老家伙无一例外地听懂了这个笑话。 这个笑话对于年轻人来说也许就只是个笑话,大家听完哈哈大笑,笑完就抛之脑后了。 可对他们这种活了太久太久的老家伙来说,却弥漫着那么沉重的哀伤。 这份哀伤传自光阴,名为“岁月”,沉重的让人无力抵挡。 “如果年轻人知道蛇歧八家的影子天皇在给他们拉面,他们是会找你签名留念呢,还是会吓得跪在地上谢罪?”昂热忽然问道。 “前任影子天皇而已,现在只是个拉面师傅,他们付我钱,我拉面给他们吃,他们不需要谢罪。” 路明非的脸色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蛇岐八家上一代的皇? 便宜大舅哥的列祖列宗? 他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路鸣泽会强烈推荐他来这家路边摊拉面馆吃面。 “昂热,我也是个老家伙啦。”越师傅轻声道,“新的时代没给我这种老家伙留地方。我就应该安静地死在这里。” “我退休六十多年了,一直安分守己地在等死,你为什么还要缠上我呢?” “新世界不需要你这种人?”昂热问。 “对,新世界不需要我这样的怪物。”越师傅斩钉截铁道。 “但问题是,你的继任者又出现了。”昂热轻声道。 老板拿着举起酒杯的手忽然停下了,微微颤抖。 “你没听错,蛇岐八家又像二战前,找到你那会一样捏成了一个拳头,你觉得是什么给他们的信心呢?” 昂热放下酒杯,淡淡道,“前任大家长叫橘正宗,前几天刚刚换了人,现在的大家长叫源稚生。你知道这两个人么?” “你没想错,我这次来找你不仅是老朋友间的叙旧,也是来发起战争的。”昂热盯着上杉越的眼睛,一字一顿,“如果蛇岐八家执意孤行,那我只能完成当年没完成的事情,清扫蛇歧八家!” “不可能!”上杉越低声说。 “你认为我做不到?”昂热冷笑。 “不可能出现新的影皇!”越师傅低吼道,“内三家已经死绝了!” “你说什么?”昂热一惊。 “影皇的凭证是血统,自古只有内三家才有可能诞生影皇,但是内三家已经死完了,我就是最后一个内三家的人!”越师傅抬手指着自己说道,“我就是最后一个皇。你以为蛇岐八家里还会出现新的超级混血种?没机会的,到我这里超级混血种就算玩完了。” 昂热皱起了眉头,他看了一眼路明非身边的女孩,心道这不就有一位上杉家的黑道公主吗? 说起来你俩都姓上杉,怕是多少沾亲带故的。 留着暗红发色的女孩安静地坐在厢车旁,她用木勺盛起雪白浓郁的汤汁,用筷子卷起细长的拉面,小心地送入口中。 她吃的是这么认真,好像大家的对话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路明非在旁边帮她剥蒜头。 这两个小家伙好像自带结界屏障,隔绝了几个老家伙的谈话,他们似乎真的是来吃拉面的。 “你是说橘正宗和源稚生不是真的内三家后代?” “他们可以从外五家找几个孩子过继给内三家,改姓源、橘或者上杉,但那是假的,真正的内三家是传承皇血的家族,外姓的人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变成皇。” “皇到底是什么?” “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怪物。”上杉越低沉道。 “说清楚点,你不说清楚我们明天继续登门白吃白喝。”副校长面色悠然地说道。 这家伙自带打包的小菜,现在就着清酒和某神父对饮了起来。 看起来他们将话题的战场留给了昂热与上杉越,但实际上他们时刻关注着场中的对话。 “耍无赖呢?”上杉越脸黑道,“对得起你们的身份吗?” “只要大家不说出去就没人知道今晚的事,前任影皇先生。”副校长耸肩,特意提醒了下他的身份。 “认识你们真是我这辈子的‘福气’。”上杉越深表哀痛。 他给自己斟了一小杯清酒,慢慢地喝下,思索了许久,低沉道:“这会是个很长的故事,这个故事必须从太古时代那场战争说……” “长话短说。”副校长打断了他的话,拍着桌子道,“还有,我的拉面呢?我是来吃拉面的!” 上杉越面皮微抽道:“我现在相信你是莱昂纳多了,这份欠揍确实是独一份的。” 越师傅起身重操旧业,汤勺翻滚着锅内的浓汤,没好气道,“别再打断我了,安心听你们的故事!” “你们应该都知道冰海事件,黑色的皇帝镇压了白色的皇帝,并捕获了她,把她捆在通天的铜柱上,将铜柱沉于冰海深处……” 故事开始了。 昂热缓缓地坐直了,双手交叠,像是一个好学生在听课似的神色肃然,满怀敬意。 这份敬意不是给上杉越的,而是给神话时代的皇帝们,尽管他们都已死去,但他们的名字在千万年以后重新说起时,仍旧如熊熊燃烧的火炬般,辉煌而不可一世。 路明非抬起头,四处瞄了两眼,以为有人喊他。 见没人叫他,便重新低头凑在绘梨衣面前。 “sakura,拉面好吃。”绘梨衣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她的声音软糯糯的,轻的几乎不可闻。 路明非心里叹了口气,一个把米其林三星当食堂的公主殿下,却被路边摊的一碗拉面给对付了。 “那片冰海被封冻了足足60年,位置据推测在如今的冰岛以北。黑王在冰封的海面上画下长达一百公里的两道裂痕,裂痕纵横交错,形成巨大的十字,是为‘处刑之地’。世界北方的大洋中好像插入了一根永不融化的冰锥,那里永不见天日。” “而黑王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向所有的龙类展示背叛者的下场,也是彻底毁灭白王的准备工作。” 昂热忽然道:“黑王准备了六十年?” 上杉越点头:“书上是这么记载的,因为黑王自己都不确信能够永远的杀死她,白王是历史上最接近黑王的龙。” “你第二次用‘她’来称呼白王,这就是说白王是个雌性的?”昂热说。(日语) “这倒是不一定,但因为蛇岐八家都是白王的血裔,所以我们认为她是蛇岐八家共同的母亲,尊称她为‘净琉璃母’,所以通常都是用女性的‘她’来称呼。” 上杉越解释道,“在60年的封冻后,黑王将白王和铜柱一起沉入海底的火山之中,在极致的寒冷之后,再用极致的高温灼烧她,把她化为灰烬。之后再吞噬了那些灰烬,取回了他赐予白王的力量。黑王相信自己彻底杀死了白王,而且彻底抹掉了白王这一支血脉。” “那么世界上本不该有白王的血裔存在。”昂热说。 “是的,原本不该,但在那60年之间,有人类曾潜入了‘处刑之地’!” “人类?”昂热一愣。 上杉越缓缓点头:“黑王在处刑之地设下了领域,但那是为了防止龙类的侵入。如果有强大的龙类侵入处刑之地,从冰海囚笼中就出了白王,那么无疑战争会重开。但那个禁制并不能限制弱小的人类,它只对强大的龙族血统有反应。” “就像城墙可以挡住攻城锤,但是挡不住老鼠。”昂热说。 “如今我们无从得知那个人类为何要冒着被黑王粉碎的危险潜入那片禁忌之地,以及他是如何抵挡那里极致的严寒。但最终他还是做到了。” “他与白王达成了契约,取得了‘圣婴’。这是个神秘的指代,就像基督教中所谓的‘圣杯’很可能是指代‘基督之血’,我们认为他得到的是白王的‘古龙之血’。” “这个人类就是蛇歧八家的祖先,他也是第一代的‘影皇’,只是当时还没有这个称谓。日本跟中国接触之后,蛇歧八家的后代相信‘皇’这个上白下王的字可以说明我们的血统传承,因此自称‘皇’。” “你是说,蛇歧八家的祖先加持了古龙之血,用这种方式成为混血种,甚至能够接近纯血龙类?”昂热目光惊疑道。 在此前,混血种的法则就是临界血限,超过血限,混血种就会堕落向死侍。 针对于此他和副校长其实展开了特殊的计划,尼伯龙根计划,但这是通过炼金术与血清来遏制堕落。 而现在,天生就凌驾在临界血限法则的生命体诞生了。 “对,你以为什么是超级混血种?”上杉越耸肩道,“皇可以说是纯粹的白王血裔,每个皇都是怪物,我们体内几乎都是龙血。” “追根溯源,欧洲的混血种源于黑暗的年代人类奉献人类女性和雄性龙类交媾生育,而日本的混血种家族来自龙血对基因的强行修改,我们可以称之为‘进化’,也可以称之为‘污染’。” “这就是皇血的由来。” 第二百零二章 官方授权打脸 “吃完了。” 绘梨衣将筷子和汤勺整齐地摆在碗边,双手平放在大腿上,眨着眼睛。 “还要再来一碗吗?” “不要,要留着肚子吃夜宵。” “那这位美食家小姐,夜宵准备吃什么?” 绘梨衣歪头,陷入了慎重的思考,在吃什么的问题上她一向很认真。 暴雨中夹杂的夜风轻曳着她暗红色的长发,被风吹拂过的发丝轻触到路明非的鼻尖,痒痒的。 “要吃寿喜锅加清酒!”美食家小姐眼睛闪闪发亮。 路明非心道好嘛,是“要”而不是“想”,公主殿下已经和他混的很熟了,半点没有客气了。 说来离家出走的女孩果然有“报复”趋势,曾经家里人不让干的事全想做一遍,现在都迷上喝酒了。 想来蛇岐八家是绝对不敢让绘梨衣喝酒的,万一要是喝醉了,保不准东京人民第二天出门就发现家没了。 “绘梨衣怎么突然想喝酒了?” “因为喝完酒后可以玩游戏。” “……游戏?什么游戏?”路明非茫然问道。 什么游戏是酒后才能玩的?《拳皇·醉拳版》? 绘梨衣点头:“月咏酱说的,喝完酒就可以玩酒后游戏了。” 路明非陷入了沉默与震惊。 如果他没猜错,绘梨衣口中的月咏应该是《银魂》中的“死神太夫”月咏,总是穿着黑色浴衣登场,浴衣下则是黑色渔网丝袜和高跟靴子,拥有前凸后翘的完美身材,是个有些傲娇的角色。 说起来她还是师兄他们的同行,在日本这行业男的叫牛郎,女的则叫游女,其中最顶尖的就是太夫,也即是花魁。 这是一部无厘头的搞笑漫画,路明非知道绘梨衣看过,她甚至认为这世上真的有天人组织。 但他没想到绘梨衣居然看的如此认真…… 这一集他记忆犹新,月咏喝醉后连扇银时十几个耳光,然后要和他玩酒后小游戏。 而所谓的小游戏,也就是脱衣版本的石头剪刀布…… “绘梨衣想玩游戏了?要不我陪你打拳皇?”路明非小心翼翼问道。 “不想玩拳皇,想玩惩罚游戏。”绘梨衣撩起布幌子向外面看去,几朵落樱被雨打落,顺着地面的水流流向远方。 吃完饭后她就有些坐不住,不愿放过任何一丝在外面闯荡的时间。 路明非心惊肉跳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绘梨衣想怎么惩罚我?” 绘梨衣转过头,眼睛倒映着厢车内昏黄的灯光,她手指缠绕起一缕发丝。 “想去美容店。” “去美容店?”路明非惊疑着试探道,“你想去染头发?” 绘梨衣飞快点头。 路明非挠了挠头,他想起来了。 今天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绘梨衣盯着一家美容店的招牌看了好久,上面是个漂亮的女人,发型极潮。 可染发的话…… 绘梨衣一头秀发纯属天然,基本没有修饰过,长及膝盖。 留这种清水挂面长发的女孩子如今在街面上也不多见了,何况她的头发是罕见的暗红色,染成其他颜色未免太暴殄天物了。 上一世他主动带着绘梨衣去了美容店,然后就是体验路鸣泽安排好的全套服务。 可当时是为了伪装身份,免得被蛇岐八家找上门来。 而现在他根本不怕。 这样一看完全没有做头发的必要,但是…… 路明非盯着绘梨衣的眼睛,那里面似乎跳动着小鹿般的憧憬,他不再犹豫,点头道:“好咧,明天就带你去买新衣服做新发型!” 是啊,哪个女孩会拒绝在美容店坐上一上午,再逛一下午的街,把试衣间走成T台,看着镜中仿佛能千变万化的自己呢? 爱美可是女生的天性呀。 他不由想起上一世,店员劝她穿上高跟鞋,从未穿过这种鞋子的绘梨衣走起来像小鸭子一样笨拙,店员在她背后一步不停地跟着生怕她摔跤,但那绷紧的小腿弧线美得叫人心动,蹒跚学步的表情中透露着可爱。 “明天上午就出发!”路明非斩钉截铁,眼神中透露着坚毅。 绘梨衣正襟危坐,小脸认真道:“那晚上也要吃寿喜烧和清酒。” “好好好,寿喜烧和清酒。” “要双份肥牛。” “保守了,四份!”路老板拍板决定。 …… “看看现在的年轻人,堕落,真是堕落!日本都快沉没了,还有心情谈情说爱吃吃喝喝!” 副校长边给老前辈倒酒,边忧心忡忡着日本的未来。 主教阁下深表赞同道:“这是关系到世界命运的重要转折,确实马虎不得。” “您老对白王了解多少?”副校长凑近小声问道,弄得神秘兮兮的。 主教阁下沉吟片刻,道:“是条好龙。” 副校长瞪大眼:“真的假的?龙王还有好的?” 主教阁下正色道:“不可带着偏见的目光与态度去看待这种伟大的生物,白王可是正义的化身啊。” “正义的化身?”副校长听得一愣一愣的。 “当你能毁灭整个世界的时候,你也能成为正义的化身,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正义。不是有句台词吗?我代替正义消灭你!” 主教阁下举杯碰了碰副校长的杯子,传授他成为正义化身的正确姿势。 副校长沉默了。 “这可真是个坏消息。这么恐怖的生物即将苏醒,我们却在街头喝酒吃面扯淡闲聊,该不该说我们太脱线了?这么看来,我们必须得和大和抚子、共浴温泉说撒有哪啦了。” 副校长久违的目露真诚。 主教阁下晃悠着小盅中的酒液,耸肩道:“阿莱,这算不上坏消息,真正的坏消息应该是我告诉你他已经苏醒了,并且现在就在东京的街上晃荡。也许他现在就坐在某个拉面摊旁边,陪着可爱的小姑娘吃面也不一定。” “见鬼。”副校长暗骂一声,“我现在还来得及订购今夜的机票吗?没其他意思,我这人认床,离了阁楼就睡不好。” “冷静,阿莱。”主教阁下抬手压在他肩膀上,下巴微抬道,“小场面,压得住!” “您准备拿什么压?”副校长眼巴巴道,“您别指望用我这小身板啊!” 主教阁下沉默地凝视了副校长几秒,幽幽道:“阿莱,你这体格都快赶上两个我了,真不小了。” “我这是虚胖。”副校长羞涩道。 “你无耻的模样真有第一代弗拉梅尔的风范。”主教阁下由衷道。 “你和我祖师到底啥关系?” “亦师亦友。”主教阁下回忆了会,“你知道的,我活了很久,也见了很多人,但没几个人能和我说上话,漫长的时间让我沉积了太多智慧,你懂那种举世皆浊我独清的孤独吗?” “而你的祖师是我遇到的人里面,极其有趣的一位,他并不算太聪明,但他很乐观且敏锐,总能在看似死路的境况中找到不可思议的‘活路’。” 副校长猛地一拍大腿,激动道:“太懂了,我一直觉得我早生几千年绝对能和屈原聊得来!” 他声音骤然提高,影响到了一旁聊了许久的昂热和上杉越。 此时这间厢车内六个人,却分成了三对,大家伙各自全神贯注聊自己的。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所有的秘密。”上杉越叹息道,“我想神已经苏醒了,但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祂可能已经在东京了。” 昂热手中的酒杯跌落。 “高天原原本的位置就是东京湾里,跟今天的东京距离很近。龙族在复苏之初需要一段时间来找回记忆和适应血统,这时候它们就像是人类的婴儿,会跟随本能行动。你说这样的白王会去哪里呢?” 昂热沉默良久,深吸了一口气:“它会返回记忆中的高天原,就像鱼的洄游。但是东京湾里已经没有高天原了,它会寻觅最近的城市……就是这里!就是东京!” 他完全明白了。 就像龙王诺顿在最初醒来的一段时间里无意识地漂泊,甚至自以为是个人类。 此刻的神可能也是如此,她也许正以人类的形态,循着记忆的碎片来到东京,茫然地追寻自己的过去,像个被遗弃的女孩。 可东京是座大都会,这里有上千万人,想找到她几乎不可能! “我已经把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现在你去把东京的每寸地皮都翻开找神吧。” 上杉越将煮好的拉面端上桌,“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儿,吃完这碗面我们的重逢就散场吧,也差不多了,我明天早晨还要起大早去办食材呢。” 说罢,他看向路明非,挑眉道:“年轻人,要预约吗?” 路明非抬头,思索了几秒,点头道:“既然校长热情推荐了,那就必须得在东京沉没前尝尝了!” “不要这么悲观,我几十年前就买了去法国的飞机票,付了一大笔钱,所以总能优先乘坐,就算日本沉了你也能去法国找到我,到时候我还是会在街边卖拉面。” 越师傅显得很乐观,似乎即使日本被淹没了也没关系。 “你是准备成为法国的拉面之神吗?”昂热淡淡道。 “可我除了卖拉面,其他的啥也不会了。”上杉越挠头道,“难不成你让我去教日本剑道吗?” “好歹也曾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日本也算你的半个家,如今面临着覆灭的危机,可你却满脸事不关己的表情。” “可我已经退位了,不是么?皇帝退位了还不理朝政呢!现在的大家长是谁,你找他说去!”上杉越摆出无赖嘴脸。 短暂的沉默后。 “你确定自己没有后代?” 昂热盯着上杉越的眼睛,再次确认道。 “我不想要后代,‘皇’的血统是至高无上的,但也是诅咒。”上杉越垂下眼帘,“我不想我的后代跟我一样背着这种诅咒活一辈子。” “什么诅咒?” “这个我不能说。”上杉越摇头道,“得到了什么总要失去些什么,不是吗?” 昂热皱眉道:“我们的情报没错的话,蛇岐八家确实诞生了新的皇,可你又说你就是这世上最后一名皇,我该信谁?” “我已经把我能说的故事全告诉你了,包括我的妈妈和我的种马老爹,我不会拿这种事说谎,信不信随你。” 上杉越平淡道。 昂热苦笑道:“我并不是不相信你,老朋友,说真的,在此前我没想到你居然有这样的过往。” “这就是我的人生,有我自身的过错,也有家族的。我毁掉了一切,我对不起我的‘臣子’们,许诺了他们我自己都不懂的东西,把他们送上战场,我也对不起我的‘人民’们,令他们遍尝苦难。我还对不起我的‘妻子’们,我把她们当作人偶玩弄,还用她们的生命发泄愤怒,连我的种马老爹都不如。我更对不起我的妈妈,我不配听她讲那些圣经故事。” 上杉越从领口中摸出银十字架攥在掌心,轻声诵念, “你当懊悔你这罪恶,祈求主,或者你心里的意念可得赦免。” “《使徒行传》第 8 章第22节。”昂热说。 他并不信神,但是毕竟实在剑桥圣三一学院混过,对于《圣经》再熟悉不过。 上杉越的最后一句出自《圣经·使徒行传》。 “相信我,上帝他老人家没说过这句话。他最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既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容原谅,那就干脆点去死吧,你好我好大家好。” 主教阁下忽然举起酒杯,似乎是想敬大家一杯。 上杉越不满地皱眉:“年轻人,我从不会干涉别人的信仰,因为这是个人的自由,所以请你也不要在我的面前诋毁我的神。” 在越师傅面前,中年外貌的某神父,确实极为“年轻”。 昂热耷拉着眉毛,欲言又止。 副校长搓着手,笑容贼坏。 主教阁下面露歉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似乎在表达歉意。 “其实蛇歧八家很希望我能够留下后代,但我告诉他们别想。这些年来他们应该对我死心了,但他们又迫切地需要精神领袖,所以他们可能特意弄出了傀儡,号称那是新一代的皇。如果你见到我的继任者,请随便地抽打他,在他的脸上踩鞋印猛踢他的裆部,都跟我没关系。” 上杉越起身,开始收拾拉面摊,口吻随意地说道。 “官方授权打脸?好,我接受了。” 第二百零三章 这座城市 凌晨一点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远处的天空树漆黑一片。 平日里东京天空树会亮起各色灯光,但在暴风雨之夜为了减少雷击的风险它通常都是关灯的 街道两旁的路灯在瓢泼大雨下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脚下流水浩荡,接连几天的暴雨让这座城市的排水系统也有些处理不过来了。 在拒绝了与校长同行后,路明非和绘梨衣踏上了回旅馆的路。 只可惜往常随时候命的保姆团不知去了何处,他们走过两条街愣是没找到一辆出租车。 这样的暴雨夜没有出租车倒也不奇怪,可随时待命的专属保姆团离奇消失就有问题了。 路明非本想给路鸣泽打个电话,顺便问问今晚这场晚餐的安排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之所以会来此,是因为路鸣泽的强力推荐,说东京有一家必去的拉面馆,哥哥你不去的话那就太可惜了,简直白来一趟东京。 可现在想想,路鸣泽这家伙绝对是话中藏话。 联想到当时的场景,他不由得怀疑起越师傅的身份。 他和路鸣泽那会在讨论家宴,在上一世的路鸣泽的安排下,他和绘梨衣在那家米其林三星饭馆“偶遇”了叔叔一家,这是一场很糟糕的相遇,也是场极为尴尬的家宴。 所以这一世他提前阻止了这场所谓家宴的出现。 也是在那通电话中,路鸣泽向他推荐了这家路面的拉面摊。 他本来真的以为是家深藏在老旧街道内的苍蝇馆子,虽然店不大,但在本地人心目中却是赫赫有名。 可他没想到这趟竟然遇到了校长,拉面摊的老板和校长是旧识,更是蛇岐八家上一代的皇。 从血缘论,越师傅恐怕是绘梨衣、源稚生等人的长辈,还是关系极近的那种。 说起来绘梨衣血缘上的父母是谁? 路明非静静望着绘梨衣唯美的侧脸,发现自己对她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入。 他突然有种明悟。 也许他还是没能逃过路鸣泽安排的“家宴”。 路明非驻足回首,望向来时的路,目光仿佛穿透了一切去向无限遥远的远方。 两条街外的那辆厢式拉面推车应该已经离开了。 扎着头巾的拉面师傅骑着车嘿呦嘿呦地穿过暴雨和夜幕,回到了自己蜗居多年的老巢。 他在逃离着怎样的往事,于每个夜晚向谁忏悔祷告,又在这座不爱的城市坚守着什么? 他真的…… 没有留下血亲吗? …… …… 樱井小暮撑着伞,站在男人的身边。 暴雨打落在伞顶上,雨水连成线从伞沿落下。 从极乐馆逃离后,他们就一直在四处游荡,大人带着她徒步走过这座城市的很多地方,每到一处地方大人都会久久凝视着眼前的景色,就像在重走一条走过的道路,缅怀着自己的过去。 今夜大人带着她来到了东大附近的老街,却止步在一个转角处。 他们站在路灯上,大人的目光一直望着街道尽头,翘首以待,似乎在期盼着某个人出现在街道的那端。 樱井小暮没有问大人究竟在等谁,对他来说,只要能站在大人身边,她就很满足了。 街道尽头的雨幕中突然出现一道黑影。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骑着车嘿哟嘿哟地从远方驶来。 看他头上扎的布巾,像是个拉面师傅。 樱井小暮忽然抬头看向大人,她感受到大人握住她的手颤抖了一下,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一幕,强大如男人为何会在此时颤抖?! 在她心中男人所向无敌,即使是蛇岐八家的天照命,也绝不是大人的对手! 可这一刻,女孩心目中顶天立地的身影,却轻轻颤栗着,他的嘴唇在哆嗦,眼角说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樱井小暮突然发现大人的身躯原来是这样单薄与纤细。 今天他穿着素色的和服,眉眼柔弱,像是个不知事的少年…… 她微微用力,反手握住源稚女的手,想将掌心的温度传度给他。 源稚女目光迷蒙地凝望着与他们擦肩而过的老人。 老人似乎是对大半夜还有年轻人手牵手在外面淋雨感到稀奇,回过头多看了两眼他们,而后继续踩着厢车行向远方。 暴雨下的街道显得那么遥远,远到间隔着两座世界。 他站在街道的这边,望着渐渐远去的老人,却不敢上前叫住他。 他呆呆地望着父亲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直至许久,他拨开了樱井小暮为他撑起的伞,抬头望去,无数雨丝落进他的瞳孔中。 他慢慢张开手,闭上眼睛,感受着暴雨拂面的感觉,他的神情平静而庄严。 他是极恶之鬼风间琉璃。 也是仍停留在十七岁那年的源稚女。 …… …… 越师傅骑着车准备回家,今天他遇到了几个老朋友,他有些烦恼也有些高兴。 烦恼的是昂热找上门来从来没什么好事,他真的不想再被牵扯进来了。 他花了几十年时间切断过去与往事,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不是为了今天再一次重返江湖,看看江湖上是否还流传着他的大名的。 他开始思索要不要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又或者直接去法国得了。 雨水打落在厢车的车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暴雨下的世界显得寂静而旷远,所有东西都被雨幕隔绝在了外面。 除了往事。 越师傅忽然抬头,目光落在街边的一处转角,两个身影站在路灯下,撑着伞,彼此相依偎。 距离有些远,他没能看清,却隐约能看见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似乎都很年轻。 越师傅不由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么大的雨,这么深的夜,还不赶紧找家情人旅馆开个房把正事办了。 他慢悠悠骑着车从他们身边经过。 那一瞬间他看清了年轻男人的脸,眉清目秀,眼神似乎有点柔弱,细看却透着妖冶。 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越师傅没忍住回头又看了两眼。 正好那个年轻人也在看他。 年轻人隔着雨幕凝望着远去的他,目光似乎痴痴地,眼中有晶莹闪烁。 一瞬间上杉越的目光也朦胧了起来,如蒙上了一层薄纱,他踩脚踏车的脚慢了下来,仿佛神游物外。 夜风吹起他的白发,他看起来是那么苍老。 他在想,如果自己真的有一个儿子的话,那个男孩应该会很漂亮,也会有点固执,还会有很多女孩喜欢他,不惜冒着暴风雨也要陪伴在他的身边,毕竟每个男孩都会像自己的父亲。 大概,就像刚才那个年轻人一样? 今夜因为昂热的出现而多愁善感起来的越师傅,忽然庆幸自己已经摆脱了昂热的纠缠。 如果那家伙还在,铁定会嘲笑他实在太自恋了。 可他说的是事实嘛,他的儿子可不就该漂亮固执招女孩子喜欢? 说起来也不一定非要儿子,女儿也不错啊,就像今晚昂热学生的那个小女朋友那样漂亮的女儿。 小时候穿着白色的太阳裙和白色袜套,头上扎着粉红色的大蝴蝶结,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张开双手奶声奶气地说要爸爸抱,稍微长大些了则穿着蓝白相间的水手服,每天清晨蹦蹦跳跳地出门,和隔壁邻居家的小王八犊子一起去上学…… 越师傅忽然叹了口气。 结束了这段无意义的遐想。 因为他已经快死了。 他生不出这么可爱的女儿和这么帅气的儿子了。 …… …… 源稚生沉默地坐在屋内,他倚墙而坐,屋内没有开灯,地上堆满了酒瓶。 他的手中捏着一张照片,借助窗外散落进来的微弱灯光,以皇的视力他能清晰地看见照片的全貌。 照片上是两个男孩攀在一架小型农用直升机上照相,略显年长的那个戴着飞行用的耳机,笑容痞气顾盼自雄,稚嫩些的则靠在舱门上,圆润的面颊在夕阳中还有点婴儿肥的样子。 两个男孩都俊秀得像女孩似的。 一道倩影悄无声息地走进屋内,慢慢跪坐在他的身边。 源稚生没有抬头,他知道是樱来了。 “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他的嗓音中带着发自内心的疲倦。 “嗯。”樱轻声应着。 屋内又寂静了很久。 源稚生似乎陷入了回忆,沉默许久后才轻声道: “他是我的弟弟,叫源稚女,和我长得很像,我们是孤儿,没有父母,从小被寄养在山里。”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是因为他已经死了,我亲手杀死了他。” “直到最后一刻他都不相信我会杀他,这个恶鬼从未把我看作他要猎杀的目标,他浑身是血脸上也是血,从黑暗里向我走来,说哥哥你回来啦,就像欢迎我回家那样。” 源稚生的面孔微微抽动,那是巨大的悲伤在他心里刮起风暴。 他重重呼吸了好几次,微微闭上眼睛,往事又浮现于眼前,血腥的气息仿佛还在周围浮动,他的嗓音变得沙哑无比。 “但我还是动手了,因为从小陪我长大的弟弟已经变成了恶鬼啊,鬼在他的身体里苏醒了,我弟弟消失了,只剩占据他躯壳的鬼,他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孩,而我已是家族的执法者……” “我把他的尸体丢在一口废水井里,他那双已经死掉的眼睛瞪着天空,我知道他不相信,直到死他都不相信我真的会用刀刺穿他的心脏,可我偏偏这么做了,他是鬼,而我是斩鬼的人,这是命运。” “这就是命运啊。”他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而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我已经把稚女从我的往事里删除了,可当他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才发现原来我什么都没逃过。” 窗外的雨似乎更大了,风把雨滴卷为水柱,黑色的夜空那些水柱就像是银色的龙在起舞,大片大片的雨水打在大厦的外墙玻璃上,发出接近碎裂的爆响。 源稚生与跪坐在身边的樱讲述他与弟弟的故事。 “我永远无法忘记稚女在废水井里看着天空的眼神,为此我一次次地做噩梦,梦见自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井里,无论我怎么爬都看不到光。所以我想离开这个国家,无论多大的权力多高的地位都无法帮我摆脱那个噩梦,我只能逃得远远的,去往没有人认识我的城市,渡过无趣的余生……” 他边讲边想着,如果他们不是孤儿,如果在小时候有名为“父亲”的男人出现在他们的人生里,这样他和稚女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孤独,也不会有人欺负弟弟了? 如果他们的生命中有名为“父亲”的男人,那一夜的他,或许也不会动手,他会将稚女带到父亲面前,让父亲来决定稚女的归宿…… 可人生没有如果。 源稚生突然想起小时候读过的传自中国的《西游记》。 他和稚女讲过那个故事,他说那个自封齐天大圣的猴王是那么威风帅气和强大,可稚女却哀伤地说猴王真是孤独啊。 是啊,猴王真是孤独啊,他从石头里蹦出来迷茫地看着世界,却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要到哪去。 就像他和稚女一样,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彼时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走向何方,更不知道他们兄弟会在那个雨夜彻底走向相反的道路…… 不。 也许他们生来就站在了相反的道路上! 窗外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招牌占据了大片的视野,彩光在窗格中变幻。 今夜暴风雨席卷,雨打在窗户上,玻璃中既有东京城的夜景,也有源稚生自己的影子。 那些灯火通明的大厦立在雨夜中,像是记录着这座城市最新发展的巨大石碑。 源稚生望着窗外,目光介乎于澄澈和空洞之间。 他想着这座城市真大啊,有1300万人生活在这座名为“东京”的城市里,它太大了,大到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和稚女在同一座城市的不同街道间穿梭,却从未相遇。 他曾发自内心地想要逃离这座城市,逃离那惨痛的往事,可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逃不掉了。 他已经回不去了,也早已无路可退。 命运又一次追赶上了他。 他必须直面一切,就如很多年前的那个雨夜中他选择拔刀插入了稚女的心口一样,再次做出选择。 他慢慢捏紧了手中的照片,就像握住了蜘蛛切的刀柄。 第二百零四章 东京爱情故事 翌日八点。 屋外天色难得的风和日丽。 绘梨衣跪坐在镜子前面梳头。 暴雨下完之后,天空竟然放晴了,雨后的阳光斜斜地落在地毯上。 “我回来了。”路明非拎着塑料袋走进屋内。 他把装着盒装奶的塑料袋放在桌上,坐在一旁边看绘梨衣梳头,边逗弄着桌上的寄居蟹。 这只从月台旁带回来的寄居蟹生命力异常顽强,在两人的日常蹂躏下顽强不屈地活到了现在。 吃饱喝足,又饱饱地睡了一觉后,绘梨衣的精神面貌恢复到了最佳,面色竟然有些红润。 路明非回来之前她已经把头发洗好了又吹干,正把它梳成原来的模样,不加修饰的笔直长发,像是瀑布那样披散下来,在脚下盘曲着。 路明非叼着牛奶吸管,单手撑着面颊,看着绘梨衣沐浴着阳光下的侧脸。 端静、清澈,却又古艳,就像那些神社里修行的古代巫女。 在很多人眼里,这个女孩就像不谙世事的冰冷女孩,她不懂人情世故,对什么事都很淡漠,你很难在她眼中找到情感的波动,就像一座冰山,远远观望而不可触及的冰山。 但实际上,这个女孩的内心世界比谁都要敏感,乃至是精彩,毕竟在她的世界里A-Iaws和天人组织正在作战,人类早已踏足星辰大海,高呼我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和高呼我要成为火影的男人身处同一片蔚蓝天空下。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明媚的阳光洒落进屋内,路明非的心境平静祥和。 这是一个有些慵懒的清晨,慵懒到让人想眯着眼再打个盹,只要那个女孩还坐在身边。 就在这时,绘梨衣起身,脱下了身上的巫女服,半透明的白色内衬“肌襦袢”沿着身体的曲线滑落,露出明晰的蝴蝶骨。 她站在衣橱前挑选着今天出门的衣服。 这种时候拥有绅士风度的男生就该非礼勿视,乖乖侧开目光,充分展示自己的绅士礼仪,但路明非从来不是绅士,所以他的困意顿消,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看看最近是不是有些上火了。 她选来选去,最后选了那件白色塔夫绸的露肩裙,又戴上了一顶圆边小礼帽,回到镜子前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端详。 女孩爱美的天性终于在她身上显露了出来。 她的前半生没接触过什么漂亮、潮流的衣服,她房间的衣橱里永远有十几套红白巫女服,所以无论到哪,参加家族会议,出发前往米其林食堂用餐……她都穿着那套红白色巫女服。 绘梨衣在镜子前提着裙摆转了一个圈,裙摆微微飞扬,肌肤如雪般素白无暇。 她有些沾沾自喜地对着镜中的自己点了点头,然后跪坐到桌前,双手捧着牛奶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路明非。 什么也没说,可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我准备好了!”路明非果断举手,就像上课面对老师提问的学生,女孩的目光简直伤害拉满,压迫感十足。 “先去美容店。”绘梨衣不忘初心,坚守信念。 “好!” “然后还要去迪士尼。” 因为前几天东京暴雨不停,他们前往迪士尼的计划无限期搁置,而今天久违的太阳公公终于战胜了邪恶的暴雨女士。 “准了!” “还想再买点漂亮衣服。”绘梨衣微微摆着头,暗红色长发垂落身后,倾泻在地上。 “女王陛下还有什么要求就一并提了吧。”路公公绕到上杉女王背后,殷勤地帮她敲着肩膀。 “想看米奇屋的歌舞剧,去灰姑娘城堡,吃披萨饼洋葱圈炸薯条炸鸡翅……最后还要坐车去葛西临海公园的水族馆,另外还想坐一次摩天轮。”绘梨衣扳着手指头算着时间。 “你还知道葛西临海公园?” “嗯,之前听护士小姐说过。” “……是你门外的那些护士小姐吧?她们偷偷告诉你的?” 路明非有些诧异,按理说蛇岐八家不会允许旁人向绘梨衣介绍外面的美好,这只会增加女孩离家出走的决心。 “不是,是我偷偷听到的,护士小姐在讨论周末的约会。” 绘梨衣望着窗外,她看到了一双飞鸟相伴着飞过半空中纵横交错的天线,日本街道上最多的就是天线。 路明非沉默了下,忽然笑着起身,向绘梨衣伸出手。 “真是行程满满啊女王大人,看来我们得出门了,再磨蹭下去,你的一日游清单铁定完成不了了。” 绘梨衣放下牛奶盒,将柔弱无骨的小手放在他手中,路明非微微用力,将绘梨衣拉了起来。 “gogogo!街对面就有家美容店,我们先一起去做个发型,然后去买几件新衣裳。” 他拉起女孩的手向外走去,详细述说着今天的行程安排。 情人旅馆的老板娘正在一楼打扫卫生,看到他们走下楼来,右手掩嘴而笑,深深鞠躬道:“玩的开心!” “哦哦哦,开心开心!” 路明非有些窘迫地拉着绘梨衣小跑出了旅店。 街对面就有家美发店,他们走过马路直奔理发店而去,还没等推开玻璃门,门内“恭候多时”的老板就蹦了出来,店员排着队出来,鼓掌喝彩,挨个跟他和绘梨衣握手,还照相留念。 “欢迎光临!今天是我们的店庆!我们为为第一位登门的顾客准备了一份大礼!客人您真是幸运呢!” 老板殷勤地将他们迎进店内,然后将两人一一塞进豪华座椅上,本来闲散的店内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店员们全力出动,洗头的洗头,洗脸的洗脸,一群人围绕他们忙活,店长在旁亲自端茶送水 路明非有点懵。 这又是路鸣泽搞出来的? 上一世也是如此,可这回怎么也把他送上了豪华座椅? 趁着余暇,路明非一把拉住店长的衣角,示意他凑过来。 “是不是有人安排你们这么做的?麻烦帮我传句话给他们,再不接我电话,下次见面非得打烂你的屁股不可!” 路明非在老板耳边颇有些咬牙切齿道。 从昨晚开始,他就联系不上路鸣泽了。 这家伙居然敢不接他电话! 老板愣了下,目光奇怪,低声问道:“客人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放心呐,这不是整蛊节目,今天真的是我们的店庆日!” 路明非斜眼看他,满脸横看竖看都写着“不信”两个字。 老板没辙,最后竟是将营业执照摆了出来,上面的开店日期写的就是今天。 路明非一愣,脱口而出道,“今天还真是你们的店庆日?” “假一赔十啊亲!” 和上一世比,他们这次来这家美容店的时间提早了一周左右,当时完全是路鸣泽的安排,可这一世他们真的赶上了这家店的店庆? 路明非毅然闭上眼睛:“来吧,不要怜惜我,怎么帅怎么来!” “放心,俺们是专业的!”店长大叔对着他自己竖起大拇指,自信满满,丝毫不懂谦虚为何物。 一个小时后。 路明非从美梦中被叫醒。 他接过店长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边的口水,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愣住了。 其实他本就称不上丑,混血种就没几个容貌不及格的,最次也是耐看级,他的容貌一直挺清秀,只是高中习惯了耷拉着肩膀,让他看起来很没精气神,谁会喜欢一个走路总是耷拉着肩膀,双目无光的男生呢? 这种人有一种统一的称谓,简称路人甲。 但如今他早已脱胎换骨,或许有时候还是习惯耷拉着肩膀,藏在人群中、角落里静静地看着眼前人潮涌动,但他的眼睛却再非从前。 正如他与陈雯雯重逢的那天,女孩说他的眼睛里有光了。 他走过了这么远的路,去了这么多的地方见了这么多的人,见识了世界的广阔与参差,他的目光再也不只是盯着脚下那三寸之地,而是以三十度角仰望的旷远天幕。 路明非深深吸气,挺胸收腹,不然感觉对不住大家花费一个小时心血弄出来的新造型。 “来,看看你的妞,保证会是今天街上最潮的妹子。”店长大叔双手扳过他的肩膀,信心十足在他耳边说道。 路明非转过头,女孩亭亭玉立地站在全身镜前转圈。 白色露背裙的裙摆飞扬,绘梨衣仿佛笼罩在一层光里,有层次的斜刘海和长长的鬓发让女孩一下子就亮眼了起来,染成淡褐色的长发散落在素白如雪的肩头,在阳光里被照成淡淡的金色。 明媚照人的不可方物。 “这个感觉怎么样?森林系的头发,但彩妆用了点波西米亚的风格,唇色是亮点哦,是不是让人想起果冻冰块之类的质感?” 店长非常自豪。 路明非下意识摸出钱包准备付钱。 他到底不是老大,与“时尚”这两个字先天绝缘,但是绘梨衣的脸那么生动那么柔软,颊边有着浅浅的绯色,眉宇修长,嘴唇真的让他联想到了果冻和冰块的质感,不由自主想尝一口。 简单来说就是他看傻了。 据说每个女孩的人生中都会有最美的刹那,绝大多数人的“刹那”都在婚礼上。 你披上一辈子只穿一次的婚纱,白衣胜雪月射寒江,要去嫁你爱的人,那一瞬间你绽放的光彩何止是美丽,简直惊心动魄光照大千。 但今天不是婚礼,而绘梨衣也只是稍作打扮就那么容光焕发,又或许…… 她就在为身边的人绽放她的青春与容光。 店长握住他的手,合上了他的钱包,激动道:“掏什么钱啊,今天店庆活动,免费为你们服务,店庆日第一个上门的客户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和这么秀气的男孩,真是让我身心愉悦。年轻人,祝你们度过美好的一天。” 说罢,店长大叔就推着两人出了店门,震声道:“去吧去吧,难得风和日丽的一天,怎么能一直泡在美发店里呢?你们今天的旅程应该是星辰大海啊年轻人!再送你们一张购物打折卡,附件有家不错的商店,报我的名有打折哦!” 路明非不甘心地回头,抓住店长的衣服,低声问:“你们真不是托?” 店长大叔原本晴朗的笑脸瞬间阴雨天,他伸出手,阴着脸道:“年轻人,我没见过像你这么想付钱的,承蒙惠顾两百万。” “我靠你是混黑的吧?打劫啊!做个头发两百万!”路明非吓得后跳。 “物有所值啊!”店长振振有词,“我顺便再给你免费办个年卡,以后常来。” “告辞!” 路明非拉着绘梨衣风一样的跑了。 他们离开美发店所在的街道,路明非想了想,没有带绘梨衣去老板推荐的附近商场。 他们拦路打了车,上车后路明非就指挥者司机往前开,他也不是很认路,索性就是东南西北上下左右乱点一通,出租车司机从善如流。 “停车!” 乱拐一通,在看到不远处的一家巨大商场的招牌后,路明非喊了停,付了钱带上绘梨衣往商场跑去。 心想就算背后是路鸣泽在搞事情,难不成他还能包下东京的所有商场不成? 购物中心门口人流不息,路明非松了口气,上次他们去的商场门可罗雀,起初还以为在装修,谁曾想有人包下了整座商场只为他们服务。 这回这家店很正常! “欢迎光临!”整齐划一的欢迎声吓了路明非和绘梨衣一跳,小姑娘缩到了路明非身后,探头看着夹道相迎在店门内的白衣店员们。 “两位是我们购物中心二十周年庆当日第999和第1000位客人!”为首的女子经理热情洋溢地抓住路明非和绘梨衣的手,俨然是不准备放他们走人的节奏。 路明非黑着脸,语气硬邦邦道:“999?感情你们今天早上啥也没干就在门口数人了?” “怎么会呢?您看这有计数器。”女经理一脸真诚地指向头顶。 路明非抬头望去,瞪圆了眼,只见头顶真的有一座巨大的计数器。 就在这时,商场门口又有一位大叔走了进来,目光诧异地瞥了他们一眼,似乎好奇他们的阵仗。 当大叔走进门的那瞬间,头顶的计数器变成了1001。 还真在计数! 路明非见鬼似看着女经理,压低嗓音道:“都是自己人,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他死死盯着女经理的眼睛,展开了【镰鼬】与【神视】,视觉和听觉都在瞬间提升到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别说是女经理的心跳,他仔细听甚至能听到她体内血液流淌的声音,能分辨出她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对方根本不可能在他面前撒谎。 女经理茫然地看着他,疑惑道:“你也是商场的员工?我怎么没见过你?” 路明非定定看了她一眼,打了个哈哈,随便敷衍了过去。 几分钟后,路明非端着一杯柠檬水坐在真皮沙发上,开始怀疑人生。 难道他上辈子误会了小老弟,那些待遇不是他安排的,而是他路某人命中注定? 六七米长的活动衣架从左右两侧推到绘梨衣身边,看着身边各式各样的衣裙,绘梨衣的眼中熠熠生辉。 这不是路明非第二次带她来购物中心买衣服,但女孩的兴致只增不减。 接下来每隔几分钟当绘梨衣从试衣间走出来,看着试衣镜中明媚可人的自己,她的嘴角都会不由自主浅浅上翘。 店员又拿来高跟鞋给她换上,绘梨衣却悄悄回头,看到真皮沙发上路明非锁着眉神游物外的模样,才放心地伸脚踩进高跟鞋。 商场内明亮的灯光打落下,绘梨衣踩着高跟鞋,穿着精心搭配的衣服,在试衣镜前走T台一般。 此时路明非仍旧在出神,所以他没发现曾经穿上高跟鞋,需要在店员搀扶下,像小鸭子一样笨拙地蹒跚学步的女孩,竟然踩着高跟鞋在明亮的灯光下自如行走。 店员们艳羡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她正处于人生最美最耀眼的时刻,她今日绽放的容光足以让无数女人黯然失色。 又是一个小时后,女经理提着大包小包表示不用担心,商场这边会帮他们送到住的地方。 路明非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又凑上去低声问道:“接下来你不会准备再送迪士尼的贵宾优惠劵给我们吧?” 这也是上一世发生的事情。 女经理愣了下,迟疑道:“你们想去迪士尼?很抱歉,我们这边和迪士尼没有合作,没有您要的贵宾优惠劵。” 路明非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松完—— “不过我手上有两张多余的门票,本来是准备带我女儿去玩的,可惜她和同学有约去水族馆了,哎,真是女大不中留呢。” 女经理目光哀愁,从口袋中取出两张迪士尼门票,塞进路明非手中,忍痛道: “去吧,代我和我的女儿好好玩一天!要幸福呀!” 这一刻路明非感觉女经理眼中的不是他和绘梨衣,而是她女儿和某位不知名的“有约同学” 真是开明的妈妈啊…… 他心中感慨着,捏着鼻子灰溜溜地带着绘梨衣跑了。 刚出门,就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马路边,车上下来一对手牵手的年轻情侣。 他们看到从购物中心走出的路明非和绘梨衣眼睛不由一亮,女孩一个箭步冲到绘梨衣面前问她的发型是在哪做的…… 路明非边把绘梨衣送进出租车,边送走这对热情的小情侣,也钻进了后车厢。 “师傅,迪士尼乐园!” “好嘞!” 此时已到了上午十点多,等他们赶到迪士尼已经是十点半左右了。 凭借门票进了乐园,路明非还没来得及开口,绘梨衣就拉着他的衣角兴冲冲地向灰姑娘城堡的方向跑去。 这家迪士尼虽说是名头前面加着“东京”,但实际上已经属于千叶县地带。 灰姑娘城堡是这家迪士尼的热门项目,以公主和王子的城堡为背景。屡次登顶日本情侣打卡圣地。 白天会有游行经过城堡附近,晚上则会上演精彩的灯光秀,是迪斯尼乐园里的最大卖点。 相传灰姑娘就是在这里坐着南瓜车邂逅了她的王子。 而今天从美发店走出,白色塔夫绸的露肩裙配上精心设计的森林系发型的绘梨衣,美的像一位公主。 接下来这趟旅行不再是路明非拉着绘梨衣,而是绘梨衣拉着路明非。 据说这座城堡借鉴了很多古城堡的元素、架构,以梦幻粉和紫色为主色调,还有金色饰边,屋顶有不同的蓝色阴影。 绘梨衣兴致盎然地拉着路明非在城堡中乱转,就像来古堡探险的探险家。 他们在城堡中晃悠,面前不时跳出穿着怪物玩偶服的工作人员,绘梨衣往往被吓的一跳,路明非便大义凛然地站在了女孩面前,顺手将女孩揽入怀中,可谓将老大恺撒曾经孜孜不倦的教诲谨记于心,发挥地淋漓尽致。 从灰姑娘古堡出来后,他们又依次去了小美人鱼宫,加勒比海盗,以及绘梨衣心心念念的米奇屋看歌舞剧。 兴许是难得放个晴,今天来游玩的人也特别多,人潮汹涌。 路明非好不容易找到个路边空位和绘梨衣坐下,准备喘口气,绘梨衣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袖,指向前方。 华丽热闹的歌声中,绚丽的花车从路的尽头缓缓驶来。 路明非一愣,想起游玩手册上说的花车巡游,这项目一般每天14:00开始,路线固定,正巧被他们赶上了。 不过他对这玩意是真的不感兴趣。 他现在双手满满当当,从披萨饼到洋葱圈,再到冰激凌和火鸡腿,包揽万象。 而绘梨衣左手捧着一大杯可乐,右手牵着米奇形状的气球。 女孩身子前倾,目光一刻不移地紧随着花车,路明非倚靠木椅的坐背,将装着披萨饼的纸盒放在一旁,顺手塞了片披萨进嘴。 午后金黄色的阳光铺泻在地面上,和风轻拂在这条小路上,薄荷色的草地低伏在风中,绘梨衣散落在肩头的碎发也在风中飞舞。 望见这一幕,路明非心中就像风吹动灌木丛,露出了心底的繁花。 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轻轻抬手任由女孩柔顺的发丝滑过他的指尖。 他眯着眼,仰起头,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耳边似乎只剩下平和的风声。 真是……流年静好啊。 绘梨衣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回过头,歪着头看着他,突然将手中的可乐递了过来。 路明非错愕一秒,而后狠狠吸了一大口可乐。 绘梨衣晃了晃杯子,杯中冰块碰撞着发出叮咚声响。 “没了。”女孩皱了皱高挺的鼻尖。 坐在路对面长椅上的两个男生瞪大了眼看着面前的男生和女生,他们转头四目相对,眼含热泪,最终悲愤离去。 路公公十分有觉悟地起身,拉起绘梨衣:“走!我们再去买一杯!你还有什么想玩的项目,我们预约去。” 至于将绘梨衣留在这里独自一人去买可乐,他是万万没有想过的。 他拉起绘梨衣穿梭在汹涌的人群中,憨态可掬的米奇气球在半空中摇晃着。 等到午后的阳光一点点偏移,太阳渐至西边,路明非和绘梨衣已经跑出了迪士尼。 他们乘坐电车,赶往下一趟旅程。 葛西临海公园。 这是一座兼具水族馆、摩天轮以及无敌海景的约会圣地。 在绘梨衣的要求他们先去了水族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名为“大洋的航海者”的巨大环形水槽,里面各种鱼类自在地游戈栖息。 室外还有可以近距离与海葵、海星等生物接触的区域。 绘梨衣趴在深蓝色的玻璃壁上,一只小海龟慢悠悠地从她面前游过,露出一只小尾巴。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也不知道要想感动哭您需要付出多少唾沫】 路明非站在绘梨衣身后,望着小海龟徜徉而去的身影默默吐槽了一句。 如针叶般细长的鱼儿组成的鱼群悠然地洄游在红珊瑚间,放眼无处不是水波荡漾的光影,荡漾的光影映照在绘梨衣的瞳孔上,一时间景色如梦似幻。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绘梨衣呆呆地望着浮游在霞光般水中的鱼群。 路明非则呆呆地望着她高挑的倩影。 或许每个人都会遇到那么一瞬间,你凝望一个人的背影或者侧脸,脑海中浮现出时间若是能停滞该有多好的念头,只想让眼前一幕成为永恒,永远定格在自己的眼中,直至海枯石烂。 从水族馆中走出了,天边已是暮色沉落,琥珀色的黄昏凝固在天际,让路明非不由想起了周杰伦的《园游会》。 绘梨衣站在月牙状的人造沙滩上,抬头望着不远处那座巨大的摩天轮。 同样是临海的摩天轮,可这座截止目前号称全日本最高的摩天轮的高度,却是梅津寺町镇上那座摩天轮的数倍高度。 说来这座摩天轮很有一番魔幻色彩。 建造之初时号称要打造世界第一摩天轮,可惜竣工前就被英国的伦敦眼打败了,然后同年又被国内福冈新建的摩天轮打败,别说世界,国内也只能排第二。 但在09年它奇迹般地登顶了日本第一,因为它把福冈的同行熬到了倒闭。 “一起去。” 绘梨衣转身,拉住了路明非的手,拽着他向前走去,平底鞋踩着浅滩的沙子,沙滩上依稀可以看见很多海鸟的足迹。 这里是东京湾,迎面吹来的海风微咸,远处夕阳下的海面波光粼粼,醺红色的光晕弥漫在空气中。 绘梨衣拉着路明非跳上了引擎发动的观光车,司机笑容满面地看着手牵手上车的小情侣,吆喝了一声,车辆缓缓驶向摩天轮所在的位置。 绘梨衣坐在车座上,翻出观光手册,上面有摩天轮的介绍。 这座摩天轮高117米,每个座舱可以坐六人,运行一趟需要二十分钟。 路明非有些遗憾,他没法像上次一样贿赂管理大叔,让座舱在最高点停留三十分钟了。 这世间又少了一只流泪的海龟。 能坐六人的座舱显得有些空旷,路明非和绘梨衣面对面而坐。 随着座舱缓缓升空,他们的视野渐渐广阔起来。 目光沿着脚下临海公园的展望广场与汐风广场而去,东南方是一处占地极大的海鸟保护区,那里禁止游客进入,但坐在摩天轮上却可以将那里的风景一览无余。 绘梨衣和路明非脸贴脸地趴在座舱玻璃窗前,彼此安静地望着下方成群结队的海鸟,座舱内静的可以听到彼此的鼻息声。 路明非忽然指向东京湾的方向,真是绝美海景,落日余晖燃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下共水天一色,无数游客游荡在海边,俯身捡拾着沙滩上的贝壳,嬉戏打闹。 这种人间烟火气是那座临海的山崖所无法比拟的。 那座临海的山崖确实很美,可相较起来,路明非却更想绘梨衣看眼下的风景。 因为世界不应该只有他们两个人。 绘梨衣也手指向远方。 那里是高低起伏不定的坡道,无限延伸向远方的街道在一个高坡后戛然而止,壮阔而黯淡的夕阳在街道尽头处坠落,一辆公交车沿着坡道而上,仿佛正驶向远方的落日。夕阳的光照射在街道周边楼房的玻璃上反射着暖色的光。 世界暖融融的。 “好美。”绘梨衣呢喃着。 路明非侧目看向绘梨衣,窗格的阴影投落在她柔软的脸上,她的眼中倒映着燃烧的日轮。 是啊,真是太美了…… 他在心中轻声说着。 摩天轮忽然在一声巨响中猛然静止。 路明非面色一变,快速将绘梨衣拉入怀中,扫视周围,俯瞰下方。 下方蚂蚁般的人群忽然沸腾了起来,【镰鼬】将下方的声音一一清晰无误地传入了路明非的耳朵中。 似乎是摩天轮临时出现故障,暂时无法运作,需要启动备用电源,但最快也需要两个小时。 路明非这才神色一松。 很快,下方就传来了大喇叭的声音,工作人员竭力安抚着上方的游客。 路明非低头,他的目光和怀中绘梨衣的目光交汇。 少女的眼瞳澈然明净,在燃烧的日辉下,竟是隐隐有种说不清的妩媚多彩。 明亮照人的就像燃烧的世界。 路明非慢慢松开了搂在绘梨衣腰间的手。 座舱的气氛有些沉默,女孩歪着头看着他,一言不发,那双干净明澈的眸子似乎在无声地抨击他,带给了路明非很大的压力。 忽然间。 绘梨衣缓缓抬起了手,张开双臂,搂向他的脖子。 她的动作是如此轻柔而小心翼翼,像小猫那样慢慢接近他,每一分都带着试探的意味。 路明非艰难地下咽了一口本该用来感动海龟的唾沫。 他突然发现,他们的座舱此刻恰好正处于摩天轮的最上方! 他满腔惶急,却又满心欢喜。 此时太阳终于沉没下了海面。 夜色逐渐浓郁。 可黑暗并没有铺天盖地降临,因为这里是东京都,日本的不夜城。 夜色绛染之下,这座临海城市显现出的,是平静祥和的一湾灯火。 那些灯火延伸向远方,遍布整座城市,最终万家灯火与夜空交相辉映。 忽然。 无数烟火此起彼伏地升上夜空,远方的夜空上绽放着无数心形、笑脸状的烟火。 那里是迪士尼的方向,每个傍晚他们都会在交响名曲中点燃焰火。 似乎那些音乐与绽放夜空的硕大焰火,终将交织成了每一个女孩心中的公主梦。 那些绚烂的花火就这么化作烂漫的花的海洋,照亮了今夜的东京,也照亮了心与心间的距离。 在这座摩天轮的最高处, 他们紧紧相拥。 …… …… …… …… 今天的酒德麻衣一身黑色套裙黑丝袜黑高跟鞋,简称黑寡妇。 她举止豪迈地将桌上的酒瓶对瓶吹,随着最后一滴酒液入喉,坐在对面沙发上的三位老师面面相觑,震惊于这位女子的妖艳与强势。 酒德麻衣放下酒瓶,明艳一笑:“我的老板拜托我带一句话给三位老师。” 三位业界老师正襟危坐,竖耳聆听,这可是大主顾,怠慢不得。 妖艳的女忍者缓缓拔刀出鞘一寸,一抹凌厉寒光刹时掠过三位老师的脸上,吓得三位老师身体一僵。 他们都是业界内赫赫有名的人物了。 譬如吉野老师曾先后负责《黑执事》、《机动战士高达SEED DESTINY》、《叛逆的鲁鲁修》等知名动画的剧本创作。 荒木老师则先后担任过《死亡笔记》、《学园默示录》等知名动画的导演。 大河内老师也是不落下风。 按理说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物了,可面对这位在短短时间内将他们三人从天南海北强行绑架到东京的妖艳女子,三位老师还是有些发憷。 对方派去接他们的直升飞机上面有着军方的编号,背景大的吓人,他们起初还以为是国家准备借用动漫领域发起一场文化入侵战争…… 只听这个如妖刀般妩媚危险的女人笑吟吟道:“今年下半年的《罪恶王冠》大家一起做,做得好我们给三位老师发个大红包,做的不好……请三位老师下辈子务必记得好好做个人哦。” 长刀归鞘,酒德麻衣英姿飒爽地起身,身后高马尾微微晃着。 她向在座三位老师抛了个媚眼,扭动着纤腰款款走出了这间包厢。 走出了酒店,酒德麻衣钻进了路边停着的那辆加长悍马。 “喂,我这搞定收工了。” “收到!另外老板找你,你直接打他电话吧。” “老板找我?”酒德麻衣挑眉,她今天画了狭长的暗红眼影,“ok,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她没有第一时间拨向老板的电话,而是抬头望向车窗外。 此时已是深夜,远处天空暗色的云层厚厚堆积着,偶尔从云雾间隙透出丝丝的亮光。 沉闷的雷声轰隆,似乎预示着下一个暴雨夜。 “老板,又有什么事吩咐小的?” “没啦没啦,就是想你了,想听听你的声音。”老板跳脱的嗓音从手机中传来,熟悉的让人心安。 “老板,我们真的不用插手路明非的泡妞计划吗?”酒德麻衣忽然问道。 他们本来为路明非预备了全套辅助计划,准备让那女孩在一周内爱上路明非,但是昨夜老板一通电话打来,说一切都取消,那对狗男女不需要这些东西了。 老板轻笑道:“你知道什么叫做时来天地皆同力吗?” 酒德麻衣怔然片刻,她当然知道这句来自中国的古话,这句话说的是当时运来时,连天地都会鼎力相助你。 可这真的说的是路明非吗? 纵观衰小孩的前半生,似乎没什么地方能和“幸运”两个字扯得上关系,连藕断丝连都没有,难不成衰小孩衰了前半辈子,就是为了今天的天地同力? “意思是没有我们,路明非也能凭借运气好运连连,斩获少女芳心?”酒德麻衣忍不住问道。 而这一次老板的反应出乎了她的预料。 电话那头的老板沉默许久,才幽幽道:“不是他啦,怎么会是他呢,他运气这辈子就没好过,老倒霉蛋了。” 老板的嗓音宛如山涧中流淌的潺潺溪水,幽然而轻,却令人没来由生出透骨寒意。 不是路明非? 酒德麻衣心中惊异,下一瞬间一个激灵。 如果不是路明非,那还能有谁呢? 她怔怔地看着夜空中那座巨大的摩天轮。 他们撤销了对路明非的监控,只保留着大致的位置追踪,知晓他们此刻正在葛西临海公园的摩天轮上。 今晚的摩天轮上有两头小怪兽,每一头都能轻易毁灭整个东京。 “喜欢可以是一个人的事情,但爱情……似乎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 “所以这一次啊……” “是那头小怪兽赢了。” 第二百零五章 上一代皇与这一代皇 难得放晴了一天,到了晚上十点后又是黑云压城,暴雨将至。 东京都气象局的计算大厅里人来人往,超级计算机全速运转。 这是集体加班的第三周,所有人的休假申请都被否决,重要人员不得关闭手机,随时待命。 三周前气象局就向内阁递交了一份正式报告,声明东京都范围内的气候状况出现了剧烈变化,近几周降雨几乎是往年的七倍,虽然已经过了樱花季,但是满城繁花依然盛开。 气温上升比往年慢太多,樱花木误认为仍是适合开花的初春,在落花后长出了新的花芽,满城繁樱的壮观景象吸引了大量游客滞留东京,但这种怪异的植物现象在气象学家看来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地震频繁,大量火山喷出浓烟,海平面上涨,地面每天都在下陷。 从地球物理学的计算来说,这样的变化需要十万年才能完成。 而现在十万年的变化却在三周之内完成了,这往往是大灾逼近的征兆,只是气象局无法断定这场灾害的原因。 东京都政府已经秘密地做了救灾准备,可他们还不敢公布消息。 一旦公布消息,几百万人会蜂拥着从城市的核心区撤离,这本身就是一场大混乱,不知会导致多少人死伤和财产损失,而大灾的来源还未确定,谁也不敢承担这份风险。 宫本泽站在窗前,眺望着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 今天本家那边有一场家主级别的重要会议。 在以雷霆般的威势扫荡猛鬼众势力后,新任大家长源稚生的手腕与能力,得到了绝大部分族人的认可与尊重。 毕竟从根本上来讲,这一代大家长相较于橘政宗先生,本就是名正言顺。 私下里,宫本泽已经不仅一次听到有人在讨论大家长的血统,说他不愧是家族苦苦等待多年的皇,看起来是人类,身体里却流动着近乎纯粹的龙血,龙的暴戾在他身上展现无疑。 如今即使是各位家主,在他面前也需战战兢兢。 …… …… “也就是说,在地下几百米的地方,极有可能已经建立起一个由龙类和龙族亚种构成的生态系统?” 摇曳的烛光下,源稚生面庞一半隐于黑暗中,端庄威严,仿佛壁画上刻印的古代皇帝。 这里是隐藏在源氏重工大厦高处的一处露台。 除了离家出走的上杉绘梨衣,蛇岐八家诸姓家主尽数在此。 此刻间,诸位家主的头顶是阴云密布的天空,脚下是粗糙的青石地板,四周围绕着潺潺流水,朱红色的鸟居下摆着一张黑色石桌,他们身边各自点燃了一支烛火。 “是,”作为岩流研究所的负责人,宫本志雄点头道,“我们可以想象龙蝰群尾随着神的胚胎在地下暗无天日的地方游动。在那里龙族亚种高速繁衍,却无一不是神的食物。龙蝰群在古龙面前被恐惧彻底压制,它们只配分享神吃剩的残渣。” “由大型龙类和龙族亚种组成的龙类生态圈,养分从哪里来?”樱井七海问,“以我想来维持一个生态圈需要很多养分对吧?” “岩浆,”宫本志雄缓缓道,“你们还记得迪里亚斯特号在日本海沟中发现的那个龙类生态圈么?数以亿计的磷虾和肺螺以岩浆中的含磷和含氮物质为食,小型食肉动物以磷虾和肺螺为食,大型猎食动物又以小型食肉动物为食。而这个生态圈最终孕育出来的,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终极猎食者,也就是神。” “原来如此,难怪神的觉醒总是伴随着海水的上涨和火山的爆发,它需要海水来浸润土地,需要岩浆来提供养料!”龙马弦一郎恍然大悟。 “是的。” “在你报告中,气候变化和地壳变化似乎都意味着神的孵化已经进入尾声?”源稚生皱眉。 宫本志雄沉默了片刻:“事实上,我们无法预测神的苏醒,正如当年本部的格陵兰海事件,我们对龙族的了解太少了,更何况是神。” 源稚生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我们不管它是什么,东京是我们的地盘,这里生活着上千万的人,把神解决,大家一起活下去,解决不了,在座的各位便一起去死。” 这一瞬间众人心头凛然,他们同时抬头望向首座上家族年轻的主人,只见男人端坐在长桌尽头,背后的黑云像是平铺的潮水那样漫过东京的天空。 源稚生坐在即将降临的暴雨中,便如一座屹立天地的高山般不容侵犯。 那个散漫的年轻人忽然冷峻起来了,成熟起来了,某种巨大的决意已经成形,那决意似乎如长刀般凛冽。 他们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已经是黑道的皇帝了。 如今的他一句话就能动摇整个日本,某种意义上他也是“神”。 在这场战争蛇岐八家需要一位领袖,统领千军的领袖,而这个人就是,也只能是源稚生! “给你三天时间,去竭尽你的所能,三天后给我一份可行的计划。”源稚生淡淡道。 “是!必尽所能!”宫本志雄起身九十度鞠躬。 “找到恺撒、楚子航,还有路明非和绘梨衣的所在了吗?” 源稚生转头看向负责此事的风魔家主。 “很抱歉,暂时还有没有他们的线索!” 源稚生沉默道:“昂热呢?最近有什么动向?” “在东大开了几场学术演讲会,然后就没什么行动了。” “我要更具体的,他在哪里用的午饭和晚餐,途中见了什么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他来日本不仅是对付神的,也是来救他的学生的。” “明白!” “诸君,时间不等人,危机在一步步逼近我们,乃至是整个东京,日本。”源稚生端坐首位,扫视全场,“在这场战争中,我们要想获得胜利,就必须抢占时机!” “明白!”诸位家主齐声应道。 忽然,犬山贺开口道:“大家长,家族是否有考虑与本部开展平等的合作?” 其余诸位家长听到这话眉头微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他们好不容易摆脱了秘党的钳制,自然不愿再重回束缚,但若是平等的同盟契约,却不是不能接受。 “不行。”橘政宗缓缓摇头道,“我们已经找到了神的踪迹,顺带还找到了失落的神代文明。如果挖开一处神代文明的遗迹,我们能从中获得的技术不可估量,失传的炼金术、龙族的工程学和建造学,甚至开启尼伯龙根的方法。” “这是一笔可怕的财富!”橘政宗沉声道,“也正是因此,我们不能把这些技术与秘党分享,错误的人掌握了跨时代技术,结局必然是灾难。” “此外,大家别忘了,在秘党看来我们和‘鬼’没什么区别。跟血统稳定的欧洲混血种相比,我们暴走的可能性更大。针对我们这些人,秘党专门签订了《亚伯拉罕血统契》。” 诸位家主不由拧起眉头,片刻后不约而同地慢慢点头。 是啊,这注定会是一笔庞大而恐怖的财富,继承了这笔财富的蛇岐八家将可能统治世界,他们怎么可能与别人共享这笔财富? 唯有犬山家主神色不变,似乎早有所料。 他平淡道:“既然不能与外人结盟,那么自己人呢?” “自己人?”樱井七海微微诧异道,“犬山家主不是在前些日子对付猛鬼众的决议中投了赞同票吗?” 源稚生摇头道:“我们已经和猛鬼众开战了,就算我们接下来声称愿意和他们合作,对付也不会信任我们。” 犬山贺沉声道:“我指的并非猛鬼众,而是某位家族的罪人,第七十二代大家长!” 全场皆震。 源稚生也不由震惊道:“第七十二代大家长?他还活着?” 他在继任大家长之位后,是家族的第七十四代大家长,橘政宗则是第七十三代。 “是的。他的名字叫做上杉越。” 犬山贺缓缓道出了这个在家族内部早已成禁忌的名字。 “上杉越?上杉家族的人?”源稚生略带茫然地念出了这个名字,“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家族的族谱中也没有他的名字。” “因为他对家族来说其实是个耻辱,家族不愿把他的事对普通后代公布。”这一次回答的却是风魔小太郎。 风魔家主叹了口气道, “他是家族历史上最奇怪的皇,他并非纯粹的日本人,而是中国、日本和法国的混血,他受教育也是在海外,在里昂大学拿到了博士学位,可以说他是彻头彻尾的法国人。” “在其他家主看来他根本就是个怪物,完全不懂日本文化,根本不适合成为日本黑道中的皇者。但根据千年不曾动摇的家规,他继承了源自神的皇血,就必然是蛇岐八家的最高领袖。” “他于1934年即位,于1945年退位,历经十一年,十一年里他把蛇岐八家弄得千疮百孔。他的退位根本就是一场出逃,逃走前还把家族原本的神社给烧了。您还记得现如今的神社门口立着一座被烧焦的鸟居吧?那就是老神社的遗物。” “……他还活着?”源稚生的目光投向了犬山贺。 除去风魔小太郎外,这位日本分部的“初代目”,也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 而他既然在此时提到了此人名讳,也证明了这位出逃的皇,依然还活在世上的某个角落。 出逃的皇? 源稚生心中自嘲一笑,原来身为皇的他想逃跑并非个例,家族早有先例。 这位前辈做了他一直想做,却没敢做的事。 “是的。”犬山贺沉声道,“我一直在搜索他的行踪,在昂热来到东京后,我突然意识到几十年没有来过东京的昂热,必然会去找他的老相识!” “老相识?他和昂热还是朋友?” “说是朋友,不如说是对手。”犬山贺沉声道,“他们曾对战多次。” “哦?!”源稚生心中猛地一震,急忙追问道,“他们谁赢了?” 希尔伯特·让·昂热,是无论谁都要称之为英雄的人,号称如今混血种世界的最强者。 他所有的战绩都是“胜利”,这其中包括了蛇岐八家的犬山家主,作为家族最强的剑圣,犬山贺的实力毋庸置疑。 当然,犬山贺并不是皇。 作为日本混血种最强者的皇,能不能战胜欧洲混血种中最强的昂热,源稚生心中并没有底,但现在却有活生生的战绩摆在面前供他参考。 短暂沉默后,犬山贺低声道:“那时候的上杉越还很年轻,格斗技巧并不精湛,没有什么对敌经验……” 说到这里,源稚生已经明白了犬山贺的意思。 “真不愧是昂热校长啊。”源稚生轻声道。 作为皇血的拥有者,源稚生很清楚“皇”代表了什么。 如果家族内部历史记载没有夸大的话,他其实是家族历代以来最弱的“皇”。 先代的“皇”超越他十倍! 当然,这是最初的“皇”,是曾经能舍身埋葬高天原的最初之皇。 可即便如此,上杉越的实力也绝对在他之上。 “他还在东京?难不成他藏在了东大?” “准确的说,他在东大附近的街上卖拉面。” “卖拉面?” 源稚生抬头重复道。 他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奇异的感觉。 堂堂的“皇”在大街上卖拉面,这简直是丢尽了家族的颜面,让皇血成为了笑话。 可奇怪的是,源稚生并没有为此感到震怒,只是有些淡淡的疑惑,而后便是释然。 想逃到法国去卖防晒油的他,有什么资格来指责这位前辈呢? 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诸位家主都开始议论纷纷,拥有高贵皇血的男人如今竟如此是自甘堕落! 犬山贺嗓音提高,压过了诸位家主的议论声。 “虽然他放弃了皇的身份,但他仍旧拥有至高纯度的白王血统,他依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混血种。” “他为什么要出逃,甚至临走前不惜焚烧家族的神社?”源稚生忽然问道。 场中一时间无人响应。 犬山贺嗓音平淡道:“抱歉,大家长,那时我还年幼,并不知晓家族内部发生的大事。这件事如今可能只剩下风魔家主与政宗先生知晓。” 第二百零六章 源稚女 风魔家主沉默许久,终是抵不过源稚生的目光,苦笑道:“此事说来极为复杂,早已是家族不堪回首的往事,我也只是一知半解,望大家长切勿再追究。” 源稚生平静道:“我既然已是大家长,弄清楚家族历史,以免重蹈覆辙,岂不是应有之道?” “这……”风魔家主一脸为难。 “这件事我略有耳闻。”橘政宗叹了口气道,“其实是家族的错误。上杉越的母亲是法国人,在二战期间被我们的人逼迫的自杀了。那人叫做藤原胜,在上杉越的母亲死后还拿他母亲的尸体试刀,一刀将尸体斩成了两段。在得知这件事后,上杉越就疯了,他之所以烧毁神社是因为藤原胜死后牌位就供奉在家族的神社里,以英雄之名。身为皇的他,怎能忍受这等奇耻大辱?” 所有在先前议论上杉越有辱皇血的家主都沉默了。 源稚生面孔扭曲了刹那。 他抬头看向家主神社的大致方位,目光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当年那个愤怒地冲进神社,当着所有人面砍断藤原胜的灵位,将他的骨灰撒的满屋的失控身影。 橘政宗已经竭力描述的尽可能简洁了,可源稚生依然从中听出了铺天盖地的愤怒与绝望,沉重地像是一座山,要压垮所有听到这件事的人。 难怪家族要掩埋这件事,这确实是奇耻大辱! 可犯下这奇耻大辱的不是焚烧神社出逃的上杉越,而是家族竟然为那个叛臣贼子冠上英雄之名! 如果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做,他怎么可能容忍杀死自己母亲的凶手被供奉于家族的神社中?如果家族要奉这种人为英雄,那家族就是他的敌人。 源稚生忽然一怔。 “那个人叫什么?藤原胜?!”他胸膛剧烈起伏,厉声追问道,“这个叫藤原胜的,有没有留下后代!” 所有人都面色一惊,不知道源稚生为何突然震怒。 “稚生,冷静。”橘政宗双手撑膝,沉声道,“这个叫藤原胜的是家族的人,他的真实姓氏不是藤原,而是宫本,他和你要找的藤原信之介没有关系!” 宫本志雄面色微变,没想到造成上一代皇背叛家族的罪魁祸首竟是出自宫本家。 “大家长,现在重要的是确认是否和上杉越合作,如果能有两位皇带领家族,这场战争我们胜利的几率便更大了。” 犬山贺打破了场中一时间弥漫的死寂。 “他答应我们的可能性太小了。”橘政宗摇头叹道,“他对昂热的友善大大超越他和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在他眼里我们连亲人都算不上,他在法国长大,母亲是中法混血,他对母亲的感情远胜过他对父亲的。他甚至不认可自己是个日本人。” 犬山贺皱了皱眉,缓缓道:“恕我直言,政宗先生也不是纯粹的日本人,但您依然是优秀的家族领导人。” 橘政宗苦笑道:“但是他对家族的仇恨与敌意太深了。我想他对于这个世界已经很厌倦了吧,作为皇这么多年来却都没怎么动弹,没有来报仇,也没有回归家族,大概是在认真地等死。” 犬山贺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源稚生开口了。 “此事暂时不议。”源稚生缓缓阖上眼睛,“既然这位当年便是技艺不精湛,荒废了数十年时光卖拉面后,想来更是不堪。又是家族对不起他,就不要去打扰他的人生了。” “是!”一众家主应声道。 “今天的会议就到这吧。” 会议结束,诸位家主依次离开了醒神寺,只剩下源稚生枯坐在桌前。 樱守在他的身后,警觉地扫视着周围的楼宇,以免某个窗口后面藏着狙击手。 如今整个日本黑道都知道本家的负责人已经换掉了,源稚生变成视线的焦点。 大部分人都会争先恐后地献媚于他,但也有人会试图伤害他,猛鬼众的余党更会把他看作最大的敌人,而源稚生的保镖队伍只有樱一个人,还兼特别助理。 大家长的特别助理是个很高的职位,在历史上这个职位从未由一个杀手出身的干部来担任,但源稚生坚持这么做,任何反对都没有效果。 源稚生坐在泛出鱼肚白的天空下,眺望着汹涌而来的积雨云,整个人慢慢呈现出一种苍白如纸的状态。 他已经连续三天没休息了。 先前他强压着自己没有露出疲惫的模样,作为大家长的自己,是不能在手下面前展露出无力与无能的一面的。 “大家长,要下雨了,我们先回去吧。”樱低声道。 “还是没有绘梨衣的消息对么?”源稚生问。 “暂时没有,不过这世上没有人能伤害她,请您放心,我们会继续搜索。” “怎么会没有呢?”源稚生轻叹道,“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绘梨衣带出源氏重工,直到至今都没有消息,你说路明非究竟是什么人?” “也许这背后是本部在操控。” “不。”源稚生摇头道,“那晚昂热校长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本部对他的行为毫不知情,以昂热的骄傲,他不会骗我们。” “您怀疑……” “我也不清楚,但现在局势越来越浑浊了。我们看似扫荡了猛鬼众的势力,但实际上我们根本没有触及到猛鬼众的核心。他们现在就像一条毒蛇,藏在暗处随时可能咬我们一口。” “你知道么?这是她第十二次尝试离家出走,前十一次中最长的出走记录是两个小时。” 源稚生忽然转移话题。 “看起来小姐真的是很讨厌呆在家里。”樱说。 源稚生继续说: “有一次她趁着体检的机会偷偷地跑出了家,那次也是出动所有人满城找她。最后是我在一个街口以外的红绿灯下找到了她,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流眼泪。那时她还没有现在这么高,我从背后走过去把她抱起来,她写字给我看,说世界好大。” “虽然不知道世界有多大,可还是固执地想到外面去。”樱说。 “是啊,那个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就会流着眼泪不知道往哪边走的女孩,现在居然已经这么多天都没有回家了。” 源稚生喃喃道, “我也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麻木了,渐渐地也没有那么着急了。也许女孩子长大了就是要出远门的,谁也不想作为别人的武器过一辈子……” “您并没有把小姐当做武器。”樱轻声说。 源稚生默不作声。 “要下雨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就是在等着雨落下来,这样我反而觉得能放松一点点。”源稚生说,“你先回去休息吧,别担心,这座城市里能杀死我的人不多。” 樱静静地站在他背后,没有移动。 “既然不想走,那就坐下来一起喝一杯吧。”源稚生,“酒是我现在唯一能够放松的东西了。” “好的。”樱缓缓蹲坐在了他的身边,为他斟上一杯山崎威士忌。 此时已是凌晨五点多,天空中深浅交错的云线,令这黎明前的天空呈现层次极其复杂的光影。 在这半明半暗的天阙下。 源稚生一杯接一杯的饮酒,樱则在旁边安静地为他倒酒。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却有种难言的默契流淌在二人之间。 …… …… 路明非背着绘梨衣行走在头顶天线纵横交错的马路上。 从摩天轮上下来已经是零点的事,事情闹得不小,警方都来了,因为目前是“私奔”的缘故,所以两人偷溜进了人群中。 他们是从葛西临海公园走回来的,途中绘梨衣困了,路明非就让她趴在自己背上睡。 说来今天也算是见识到了凌晨四五点的东京。 路明非忽然停下脚步。 一道极其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的眉目淡淡,轮廓也淡淡,那么平凡,但又那么平静祥和,路灯的光在他脸上呈现出少年人才有的光影。 路明非一时间竟是无法分辨站在面前的,究竟是源稚女,还是风间琉璃。 这是他的两个人格,源稚女永远活在十七岁,是个柔软的男孩,而风间琉璃则是他极恶之鬼的一面,桀骜不驯。 按理说这两个人格其实很好分辨,不过风间琉璃是天生的演员。 他的瞳孔深处仿佛有金色的曼陀罗花在盛放,单看这一幕似乎就能确定今夜来的是风间琉璃。 他也并非孤身而来,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撑伞的女子。 路明非友好地对女人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了,上一世他没见过这女人,不知道是稚女的什么人。 “路君,好久不见。”男人含笑着向他问好。 路明非抬手挥了挥:“好久不见,我现在该称呼你稚女还是风间琉璃?” “无论是风间琉璃,还是源稚女,都是我,但我还是更喜欢稚女这个名字。”源稚女走上前。 “懂了稚女,稚女今天特意找我有什么事吗?”路明非好奇问道。 他在上一次向稚女发出了邀请,可惜那时候的源稚女拒绝了他。 “路君,夜之食原快要被打开了,我感受到了门的召唤,这次的你做好准备了吗?”源稚女轻声道,他的目光却落在了路明非肩头趴着的小脸上。 看到这张精致的面孔,源稚女的目光中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宠溺。 他曾经极度厌恶绘梨衣。 觉得这就是哥哥找来代替自己的人,哥哥用这个女孩来填补自己的空缺,用宠爱那个女孩来缓解自己的负罪感。这让他越发觉得孤苦,可直到最后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呆呆的女孩不仅是哥哥的妹妹,也是他的妹妹。 这种感觉让他仿佛一夕之间突然长大,领悟了一份作为兄长的责任。 “夜之食原?”路明非皱眉,他当然知道夜之食原的所在。 这是伊邪那岐创造出的尼伯龙根,在东京都的基础上所建,可以说是东京都的影子世界,里面关押着无数尸守。 古代蛇岐八家一旦诞生血统失控的鬼,就会将鬼放逐进夜之食原。 他还知道路鸣泽使了些手段,让樱井明等人能在睡梦中进入那里,与无数尸守搏杀,锤炼自身武艺。 这是一座很危险的尼伯龙根,里面关押着太多可怕的尸守,一旦骤然临世,必将成为东京的浩劫。 “会有专业人士解决的。”路明非想了想,答复道。 这座尼伯龙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数量众多的尸守,要想守住龙族秘密的前提下杀死所有尸守难度确实不易,为此他已经想好了该派谁收拾这些家伙。 老唐挂机这么久,也该是时候起来呼吸下新鲜空气,火烧夜之食原了。 “那就好。”源稚女轻声道,“路君,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什么事?说来听听。” “上一次我赌你赢,这次我希望你能赌我赢。” 路明非挠了挠头:“你准备怎么做?” 源稚女抬起头,望向头顶介于明亮与昏暗之间的天空,远处云层交织着金色和黑色,这些斑斓的色彩倒映在他的眼瞳里。 “我已经亲手杀死哥哥一次了,可杀死哥哥后我预想中的喜悦并没有来到,反而满目仓惶满腔悔恨,我明明赢了,却是赢到一无所有……这次我想换一种复仇的方式,复仇并不一定要杀死对方。我想看一看,假设这一次由哥哥杀死我,他会不会……像我一样悔恨呢?” 他语气轻柔,目光柔和,可说出的话语却让人毛骨悚然。 路明非刚想苦笑着吐槽这家伙真是恶趣味,可他的面色却是猛地一变,不可置信地看向源稚女。 “你刚才说,你已经亲手杀死了哥哥一次?”路明非死死盯住源稚女的眼睛,低沉道,“这是什么意思?” 源稚女神色微愕:“路君你不也是想起了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吗?你我之间不需要隐瞒了。” 路明非瞳孔骤缩,一字一顿问道:“你说的想起上一世发生的事情,指的是什么,说清楚点。” 源稚女怔然,目光微惑道:“你不知道?我以为你是知情的。我没猜错的话不仅是你,你手下那个叫樱井明的,也一样想起了上一世发生的事情,难道不是吗?” 第二百零七章 sakura最好了 “梅老爷子,您说上帝也曾创造过仅次于自身的白王,还有四大君主?” 副校长殷勤地给神父倒了杯酒,他们今晚的策略就是只要灌不死,那就往死里灌。 他和昂热轮番上阵,眼见胜利就在眼前,神父已经喝得面颊赤红,摇摇欲坠,即将高举白旗。 是时候了! 自然不能让神父真的倒下,不然他们找谁套话去。 副校长浑身酒气,也是即将醉倒的模样,这赫然是一场惨胜,集他和昂热二人之力依然只是勉强险胜,这位实力果然不容小觑,没白活这么多年。 “老爷子,您刚才说的是真的?” “阿莱啊,我怎么会骗你呢?”神父晃悠着脑袋,语重心长。 “主教阁下,在您的时代,白王指的难道就是撒旦,亦或是晨曦天使路西法?四大君主难道指的是四大天使长?” 作为曾经的基督教徒,剑桥圣三一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昂热早年也曾通读圣经,对这段“历史”了如指掌。 混血种不信神,他们起初认为这些神话都是龙族历史改写,其中以北欧神话最为接近。 “说起来,梅塔特隆好像没排在四大天使长里啊,怪不得上帝没了,眼光不行啊!”副校长痛心疾首,为老爷子居然没挤进四大天使长的名头而愤愤不平。 神父发了会呆。似乎酒意上头,神游天外,去见上帝讨要说法去了。 他突然回过神,愣愣道:“谁跟你们说四大君主等同于四大天使长了?” 昂热和副校长面面相觑。 “你们这是刻板印象,先入为主,压根就没有四大天使长,那是龙族历史与教义混杂的产物。”神父先生动作摇晃地拿起酒杯,给两人又倒了满满一大杯,然后盯着两人的酒杯,俨然一副你们不喝我就不说的模样。 副校长目露悲痛,以舍身饲虎的大无畏精神举起酒杯,猛地灌入口,动作起伏之剧烈,让这杯酒在中途就洒了半杯。送到嘴边的时候又不小心磕到了下巴,再次洒了半杯,熟练地一气呵成。 昂热看傻了,还特娘能这么玩? 好在神父阁下没计较。 他慢悠悠说道:“上帝确实创造了等同于白王,以及四大君主的存在,但并没有所谓的四大天使长。你们也肯定听过他们的名字,贝希摩斯,利维坦还有席兹,它们分别代表大地,海洋与天空。” 副校长沉吟道:“这不才三个吗?剩下两个去哪了?” “剩下两个?”神父面色古怪,嘿嘿笑道,“很巧,剩下两个都在这儿了。” 昂热和副校长皱眉对视,剩下两个就在这里?酒精还是麻醉了他们的大脑,让两人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副校长突然倒吸了口冷气,瞪大眼看向神父,小声道:“您老是其中哪个?” 昂热忽然惊醒,他突然想到了一点,眼前这个男人自称最后一个闪族人,而阿拉伯人与犹太人都是闪族人。 梅塔特隆这个称谓更多是在犹太教,而非是基督教!大多数基督教会都对梅塔特隆这个名字避而不谈,因为祂是犹太教的天使! 在犹太教中,一致认为梅塔特隆是“天国的宰相”! 再直接一些,在希伯来中“梅塔特隆”这四个字本身就代表着——小耶和华。 神父醉意醺然道:“哎呀呀,都是陈年往事了,不谈了不谈了。” 只是这番作态无异于承认。 于是昂热和副校长陷入了长久的缄默。 他们目前面对的就是传说中仅次于黑王的白王,被蛇岐八家视为神一般的生物。 一个“神”就已经让所有人焦头烂额,将整个东京置于毁灭的边界,而他们却将另一位“神”从芝加哥带来了日本。 “芝加哥政府明年要是不给我们学校拨款,我就炸了他。”副校长神情严肃地对昂热表态,完全不似开玩笑。 昂热默默地给他倒了杯酒。 副校长这个憨货显然也已经喝醉了,不过难得副校长说的话居然正中他的心思。 “中国有句话,前朝的剑斩不了本朝的官,所以你们就别指望我能帮你们了,我现在就只是一位历史学家。” 神父似乎看出了他们的想法,慢条斯理地说道,举杯示意。 昂热和副校长只能举杯相碰。 “不对啊。”副校长回过味来,“不还有一个吗?您刚刚说剩下两个都在这了,一个是您,那一个是谁?大地、天空、海洋,这不还少个青铜与火吗?” “不就在这了吗?”神父慢慢为他斟满一杯酒,微笑道,“你难道没看见?” 副校长转头定定看向昂热,凝重道:“我当年就怀疑你一个混血种竟然加入教会,皈依上帝门下……” 昂热面无表情地把酒杯倒扣在他头上。 看来酒精还是麻痹了他,换作往常哪怕副校长再脱线,昂热也能在心底告诫自己忍了忍了再忍他一次。 “主教阁下,您到底是什么意思。”昂热强撑着上涌的醉意,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死死盯住神父。 “少了个谁?”神父不答反问道。 “天空,大地,海洋,如果对应龙族的四大君主,那么剩下的应该是青铜与火之王。”昂热轻声道。 神父颔首,他缓缓闭上眼睛,自有一股历史的厚重和威严弥漫,他的嗓音低沉而庄严,仿佛在吟唱着古老的史诗,带领二人回到了早已逝去的失落时代。 “他们找到了世间的第一缕火种,高举火把,以火焰的荣光驱赶兽群。他们以青铜铁石为基,搭建房屋,锻造武器,拉开了无尽战争的序幕。” “你们真的不清楚……他们是谁吗?” “那青铜与火之王的后裔们,不正坐在我的面前吗?” …… …… 酒店的顶层总统套房。 神父轻轻踢开地面上堆积的空酒瓶,来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 在他的身后,副校长鼾声嘹亮,已然醉的睡死过去,和头死猪一样,昂热也半躺在了沙发上沉沉睡去。 “看来人类的起源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空灵缥缈的声音响起,诺恩斯无声地走进这间屋子,站在了神父的身旁。 在过去的无数年里,他们就如此刻一样是并肩的盟友。 “你听到了吗?”神父突然问道,这个问题显得是这般突兀,但诺恩斯的面色却逐渐凝重起来。 “当然,世界在哭泣。” “人类啊,总是如此,总是在不经意间展露无垢般的狡猾,明明最浑浊不堪的就是所谓的‘情感’,可这世间最澄澈不染的,却也是‘情感’。所以无论时光几番变迁,我们依然被他们囚禁于掌心之中。” 神父幽然喃喃着。 他的眼瞳倒映着天边渐次升起的金色光芒,恢弘的阳光缓缓沉降下来,黎明前破晓的晨光洞穿了积重的雨云,为整座东京都踱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万千霞彩落入尘间。 “真是绚烂啊。” …… …… 这是一条上坡路,周围尽是一些老楼房,老电线杆,路边还堆积着一堆铁皮垃圾桶。 这条仿佛无限延伸向地平线的街道,在一个高坡后,便看不见尽头,只能看到黑沉沉的天空。 路明非站在这条坡道的中间,无声地仰起头。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雪亮的大灯撕开雨幕,他狠狠地踩着油门踏板,穿越今夜惊恐不安的东京城,穿越寂静的群山,顶着海雨天风往前跑,只为救下那个爱他的女孩。 可他还是没有做到。 就如那次站在所有人面前的高中演讲,又或是那次为陈雯雯伴舞的校文化节…… 他一如既往地搞砸了。 “哥哥,看来你似乎已经发现了。” 消失了一天的路鸣泽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边,他穿着黑色的西装,打着一把黑色的大伞,似乎等了他很久很久,就如那个雨夜。 路明非低下头,凝视了他许久,才轻声道:“你今天又准备来参加谁的葬礼?” “为什么不能是婚礼呢?”路鸣泽微微一笑。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你说的,这是你的女孩,你的女孩当然你自己照顾咯。” “那你为什么现在出现。” “因为有两句话想告诉你。” “……我不想听。” “真的吗?”路鸣泽歪头,“是不想听,还是不敢听?” 路明非沉默着,他的背后仍旧躺在熟睡中的绘梨衣,那份沉甸甸的感觉就在他的背后,可他的心底依然有种一种惶恐,似乎背后的女孩随时可能离开他。 “那我就不说了,哥哥你自己看吧。” 路鸣泽打了个响指,浓雾瞬间笼罩他们,又在转瞬间消失。 当迷雾散去,他们已然站在了一座电影院内,莹白色光飞舞在空中,电影开始了。 路明非转头望去,所见的,是一座老式的和屋。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穿着红白巫女服的女孩坐在木桌前,往日心爱的玩具们被收纳在箱子里,铺满桌面的是无数照片。 那些几乎汇聚了全世界的照片被女孩视若珍宝地摆放在面前。 路明非心脏有种顿挫的骤停。 荧幕上的女孩,正是此刻趴在他背上熟睡的绘梨衣。 “是什么样的照片,竟然让她爱其更胜过心爱的玩具呢?”路鸣泽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响起。 画面陡然一转。 荧幕上是临海的山崖,数千万吨海水翻涌在山崖下,山崖上的男孩沉默地遥望着远方天与海的交界线,暗红色长发的女孩悄悄转过头,歪着头看着他,那双仿佛不惹尘埃般澄澈的眼眸,在这一刻多出一抹无法言语的色彩。 曾几何时,你会在每个课间的余暇偷偷望向喜欢女孩的侧脸,阳光落在她的面庞上描上一层金边,你不由屏住呼吸,世界突然灿烂明媚。 这是写在无数本青春小说上的情节,可路明非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有这样一个女孩,在他身边上演着这样老套却不朽的故事。 …… 画面再转。 从远方而来的列车掀起了细雨,男孩带着女孩上了车,坐在空空荡荡的车厢内,在车厢门关闭的前夕,女孩悄悄攥紧了男孩的衣角,似乎生怕他在下一刻逃离这座列车。 所幸男孩似乎在发呆,列车门徐徐关闭。 女孩暗自松了口气。攥着衣角的手慢慢送开,她侧目望向车厢外,灯火通明的铁龙在汽笛声中驶向东京,那个曾经提前下车的男孩坐在她的身边。 当时因为失神而忽略了这一切的男孩,此刻呆呆地看着荧幕上患得患失的女孩。 直至画面再起波澜。 热气腾腾的火锅前,男孩低头发着短信,抬手却见一张纸条在他面前晃荡。 “Sakura在和谁聊天?” “额。”男孩挠了挠头,含糊道,“是我弟弟,我让他早点送我叔叔一家回家。” “Sakura有亲人也在东京吗?” “嗯……算是。”路明非点了点头。 女孩低头唰唰唰地写着。 “我想请他们吃顿饭可以吗?我知道有一家叫做Chateau Joel Robuchon的餐厅。” 男孩愣住了。 他歪歪头,女孩也歪歪头,一缕深红的长发从耳边垂落,暗红色的眼瞳中倒映着明黄色的灯光。 许久后。 男孩抽了张餐巾纸,身子前倾,为绘梨衣擦拭去嘴角的汤汁。 “下次吧,我叔叔他们一家赶着回国了。”男孩顿了下,“不过我还有个弟弟也在日本,改天我们可以和他一起吃顿饭。” 他拒绝了她。 就在这时男孩的手机又震动了,他再次低下头。 就在他低头打字的时候。 女孩放下了纸条,她看着眼前的男孩,深红色的瞳孔中微微黯淡,惹人心怜。 她微微侧过头,窗外霓虹照片艳丽的光芒落进她的眼中,可她的眼中却有些失落。 …… 画面再转。 商场明亮的灯光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孩踩着高跟鞋站在试衣镜前转圈,绽放着属于她的青春活力。 曾经在穿上高跟鞋后在店员搀扶下像小鸭子一样笨拙地蹒跚学步的女孩,却在此刻走出了T台的气场。 …… …… 路明非闭上了眼睛。 已经…… 不用看了。 “哥哥,你的女孩从一开始就想起你啦,真是令人羡慕的爱情呢。” 当荧幕缓缓落下,路鸣泽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身边,轻声说出了最后的话——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们的故事会是悲剧,可她还是选择爱上了你。” 路明非呼吸骤停,他的心脏似乎也停止了跳动,大脑宕机,世界介乎于黑白与彩色之间。 这个女孩确实不懂什么才是真实的世界,她活在动漫里,那是虚构的混乱世界,所以她的世界观也同样混乱而荒诞,天人组织和A-Iaws在交战,这个世界上某个地方存在着一个叫“木叶”的村落…… 可也正是因此,她会比任何人,都更能接受【预知未来】。 也许她会首次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对这个世界而言极其特殊的存在。 她曾觉得这个世界不喜欢自己,却突然发现自己也许是世界的救世主也不一定,就像每一部动画中的主角一样。 她会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动画中的主角预知未来的悲剧,竭尽全力在无限badending中寻找一条通往happyending的道路。 所以啊……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会来。 她知道会有一个自称sakura的家伙在某天突然闯入自己的生活。 她也知道那个叫做Sakura的男孩会带她去很多很多的地方,品尝很多很多的美食,路过很多很多的风景。 为此她早早打包好了全部家当,乖巧等在源氏重工最深处的木屋里,等着男孩从天而降将自己拐跑。 可有一天她突然等不及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冒着暴雨从家族中逃走了。 她知道会在酒店里遇到你的家人,她觉得上次没做好,为此精心准备了很久,所以当她知道没有家宴的时候显得有些失落,可她不知道的是,无论自己做的有多好,那个叫做婶婶的女人都不可能接纳她。 她还知道你会带她去那座临海的山崖。 你们在巨大的夕阳下慢慢靠近相拥,却没有相爱。 所以她在那座山崖上歪着头看着你,等着你说出这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她还知道你们会在离别时相约在韩国那株根本不存在的巨大海棠树下重逢。 海棠花开的日子,就是你们重逢的时候。 重逢是那么美好,以致于只是等待的日子都充满了希望,黑白的世界被渲染上微熏的暮色。 因为知道你们会相遇,所以她这一次从没在你面前说过“世界不喜欢我”。 她记住了你的每一句话,世界喜不喜欢她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你喜欢她,她就像赢得了整座世界。 …… 她知道你们的故事会是悲剧。 可她还是选择爱上了你。 …… …… 黑云像是平铺的潮水那样漫过东京的天空。 已经接近日出的时间了,可是厚重的雨云挡住了日出的光辉。 路明非肩膀上趴着的小脸忽然动了,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小声问还没到家吗?天色好暗呀。 就在这时。 一缕照破了积重雨云的阳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些阳光照射在这条坡道周围老式楼房的黄色玻璃上,反射着暖色的光,空气中的每一粒微尘都泛着金色。 整座世界都在一瞬间明亮温暖了起来。 世界暖融融的。 “Sakura最好了。” 半梦半醒的女孩似乎梦到了什么,趴在男孩的肩头轻声呢喃着。 而站在这条坡道上,迎接日出的男孩早已泪流满面。 他又想到了那张明信片—— “04.24,和Sakura去东京天空树,世界上最暖和的地方在天空树的顶上。” “04.26,和Sakura去明治神宫,有人在那里举办婚礼。” “04.25,和Sakura去迪士尼,鬼屋很可怕,但是有Sakura在,所以不可怕。” “Sakura最好了。” …… 还是痛彻心扉。 第二百零八章 他们的道路 “稚女,你的计划是什么?” “杀死赫尔佐格,再让哥哥杀死我。” “……你应该已经知道结局了吧?不考虑将这一切告诉象龟吗?” “有考虑过,但是不行啊,这样哥哥就太可怜了。”源稚女低下了头。 “可怜?”路明非一怔。 “就算成为了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掌握无与伦比的权力,可他拥有的东西早就所剩无几了,最亲的弟弟成了杀人如麻的恶鬼,他的童年还剩下些什么呢?只有悲伤和逃不掉的往事了,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对那个男人的憧憬。”源稚女低声说道,“他将对‘父亲’对家庭的憧憬全部寄托在了那个男人的身上,如果连这根支柱都倒了,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他一无所有地离开这座国度。” 路明非默然。 他其实不是很了解象龟,上一世在老大和师兄负责和象龟周旋的时候,他负责的是深入敌营拐跑绘梨衣。 而这世上最了解象龟的,理所应当也毫无疑问是身前的源稚女。 “哥哥和我一样一直活在过去,他觉得早已将我从他的人生中抹去,可事实上他从未逃离那个雨夜,所以他想离开这座国家,去一处无人认识他的小城,但在真正了结一切前他是无法如愿的,所以由我来斩断他最后的枷锁。” “我会亲手杀死赫尔佐格,再让哥哥杀死我,所有的宿命都将止步于此,他将怀揣着最后的温暖,代替我去往遥远的海边,重获新生。” “即使很多年过去,他在偶然想起过去,他也会想起在很多年前,有个叫橘政宗的男人差点成为了他的养父,那会是他仅存的最后美好。” 源稚女微笑着闭上了眼睛,缓缓讲述着他的计划。 他的脸上写满了平静,平静到让路明非沉默以对,那种压抑感无形地扩张着他的胸肺,汹涌的漫入心脏。 “你已经不恨他了吗?” “恨不起来啊。”源稚女轻声道,“我们是亲人啊,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是绝对的亲人啊,天下有什么事情比他是我哥哥我是他弟弟这件事更重要呢?没有的。” “可他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没办法。”源稚女忽然笑了,笑容如落樱般明艳,“他是个笨蛋嘛,坚持正义的人都是笨蛋,这世上哪有什么正义呢,那些只是成年人编出来骗孩子的词语罢了。可他却信了,为了坚持别人的正义他甚至宁愿舍弃一切。” 路明非凝视着源稚女的眼睛,轻声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还是恨他的,因为在你最绝望最虚弱的时候,这个世上最该跟你在一起的人却用刀刺穿了你的心。” 源稚女无声而笑,艳丽而明媚,他今天化着淡妆而来,眉宇之间介乎于风间琉璃与源稚女。 “是啊,我应该恨他的,这世上有什么正义能凌驾在至亲之人的头上呢?总该有那么一个人,你会愿意为他舍弃公理与正义,即使与全世界为敌都在所不惜,这种感觉,路君你一定明白的吧?” 他的目光有些迷离,似乎想起了某些往事。 “我记得路君你说过,你也有一个弟弟,无论他做什么你都会原谅他,其实我哥哥也是的。小时候无论我做了什么,他都会原谅我,只是这一切在遇到那个男人后渐渐变了。所以我不怪他,因为我已经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了。我会杀死元凶,杀死他后,哥哥就彻底解脱了,再没有人能束缚他的人生。” 路明非道:“看来你不害怕王将了。” 他犹记得源稚女第一次找上他和老大、师兄三人的目的,就是为了击杀王将,或者说赫尔佐格。 后者早已成为了源稚女心中的梦魇,他无比渴望杀死他,也无比惧怕他。 源稚女含笑道:“在见识到他的真面目后,他还有什么值得让我们恐惧的呢?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丑罢了。” “我曾经因为未知而畏惧,但在目睹他的真面目后,我才知道原来他仍然是人类,一个企图背叛族群的人类。我对他再无恐惧,所剩的只有杀意与怜悯。” “说的真好。”路明非侧头望着渐渐升起的日出,轻笑道,“那么,我答应你了。真是个狡猾的家伙,本来是想让你继续赌我赢的,结果居然反将我一军。” 源稚女缓缓鞠躬:“路君,谢谢你愿意迁就我的任性” “我可没有迁就你的任性,另外,我也不保证事情真的会按照你的计划进行。”路明非道,“见过明君他们了吗?” “见过了,是群优秀的年轻人呢。” “那也应该察觉到明君身上的气息了吧?” “……是【八岐】吗?”源稚女深深看了他一眼,“路君,谢谢你愿意站在我们这边。” 晨光洋洋洒落东京的街头,樱花无风飘落,在空中打着旋落在他们的肩头。 “那今天的拜访就到此结束了。”源稚女微微鞠躬。 “你要去找我老大和师兄他们吗?”路明非忽然问道。 “……听上去,似乎会是场十分有趣的重逢。”源稚女愣了下,微微一笑,转身向着路明非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去。 “对了,问一下,你的人格问题……” 源稚女停步,回首笑道:“已经融合了,我是源稚女,也是风间琉璃,我们互相接纳了彼此,达成了自我和解,无论是哪一个我,都希望哥哥能幸福。” 路明非哑然,他站在半坡上望着源稚女渐渐远去的身影,忽然又喊道:“你有没有想过,象龟也有可能恢复了记忆!” “我去见过哥哥了,在他的眼神中确认过了,但是很遗憾。照顾好绘梨衣,她也算是我的妹妹了,我走了。” 源稚女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在身边女孩的陪同下消失在了这个清晨的晨光中。 路明非目送源稚女消失在街道尽头,心想真是毫无保留的爱啊,沉重到让人望而生畏。 可如果说象龟心中还有那个如父亲一样的男人,稚女你的心中,又还剩些什么呢? 你才是那个真正一无所有的人啊。 为什么这样的你,却反而想去照亮别人的世界? …… …… 源氏重工。 天台的醒神寺。 源稚生眼中醉意朦胧,他喝了太多酒了,多到连皇血都扛不住的程度,摇摇欲坠。 樱跪坐在他的身边,什么也不说,就只是为他斟酒。 源稚生一边喝酒一边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着。 他猜每个人在世上都会扮演很多角色,有些角色相辅相成,有些角色却旗帜鲜明地敌对着,每个人都会在某些时候面临抉择,那是不同身份间发生碰撞的产物,无法调和,不可回避,他们必须做出选择,并为此支付代价。 正如很多年前的他,在正义的伙伴与兄长之间选择了前者,自此他失去了曾互相依靠的稚女,却获得了斩断一切的勇气,无论是面对谁都能持刀斩下的勇气,因为他已经为正义支付了最昂贵的代价。 中国有个词语叫做大义灭亲,连最亲密的人都无法动摇你握刀的手,那么谁还能质疑你坚守的正义呢? 除了……你自己。 源稚生目光迷蒙,他从未质疑过自己的选择,因为这就是他从小就在贯彻的正义啊。 当你将一份理念贯彻在心底十年二十年,你质疑它就像质疑你过去所坚守的一切。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那个凄惶的雨夜,那些用女孩身体制造的蜡像默默地站在地下室深处,恶鬼般的弟弟在灌满了化学试剂的浴缸中哼着歌操作。 那一刻,源稚生被铺天盖地的绝望吞没了。 对他来说,从那一刻开始,那个管他叫哥哥的男孩已经死了,只剩下魔鬼把弟弟的躯壳作为衣服来穿,他必须杀了那个魔鬼! 可当他真的将刀锋刺入弟弟的心脏时,降临在弟弟身上的魔鬼突然消失了,那个曾经乖巧听话的稚女又回来了,在他怀中迷茫而欣喜地说哥哥你回来啦,可他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他只能咬着牙拧动刀柄,呼啸的血泉从弟弟的胸口涌了出来。 他有时会想,如果最后一刻他面对的是魔鬼的反扑,而不是稚女欣喜的问好,他的心会不会好受很多? 这样他杀死的就不是稚女了,他杀死的是占据稚女躯壳的魔鬼。 可这样的自欺欺人好像没什么用。 这几天他一直没怎么休息过,一入睡就会重复着一个噩梦。 梦里他回到了雨夜的小镇,满世界都是落雨的沙沙声,他站在幽暗的井口前,稚女躺在井底,睁大着失去了光彩的眼睛,似乎在质问他为什么要抛弃自己…… “樱。”源稚生突然叫了樱的名字,“如果有一天……杀死我才能拯救整个东京,你会动手吗?” 樱歪着头,还是没说话,可那双平静如湖面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睛却好像道明了一切。 “如果是全世界呢?”源稚生加重语气道,“我想听你真正的想法。” “我是女人。”樱平静道。 源稚生目露惘然,这是什么答案? “女人有时候是感情用事的生物,所以我会带着少主您一起逃。”樱的语气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在说着与她无关的事。 “……逃到哪去?”源稚生下意识问。 “不知道,不过如果杀死您才能拯救世界,那您一定会成为很多人的目标,所以我们必须逃。” “为什么……不乖乖等死呢?就算逃到了最后,世界也会迎来毁灭,这一切根本毫无意义。” “死亡是很可怕的事情,请大家长慎言。” “樱……你以前是杀手吧?” “正是因为是杀手,所以我才能意识到死亡是很可怕的事情。”樱轻声道,“如果人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想见的人和想见你的人了。逃跑的路上我们可以走一遍曾经走过的路,去见想要见的人。” 源稚生怔然当场。 想见的人和想见你的人? “大家长又在想您的弟弟了吗?”樱问道。 “有这么明显吗?”源稚生低声道。 “大家长已经和曾经不一样了。”樱继续说道,“如果让现在的您回到过去,我想您一定刺不出那一刀了。” “为什么这么说?”源稚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因为绘梨衣小姐,你对待绘梨衣小姐的态度已经改变了。” 源稚生默然,他知道樱指的是这几个月他带着绘梨衣走出源氏重工的事情。 他有时候还会想,如果当年自己能早点发现弟弟是鬼,在一切罪孽还没发生前就发现了弟弟的异常,那自己是不是就不用对他出手了?他大可以将稚女控制起来,就像绘梨衣一样,虽然会失去自由,但起码能活下来。 可是太晚了。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源稚生忽然有种惊醒的感觉,原来他并不想自己所想的那样坚定,他并非对当日的决定毫无半分质疑,他想了这么多种假设,难道为的只是寻求心理慰藉,让自己好受些吗? 也许他还在寻找另一条道路,一条能够平衡正义的伙伴与兄长这双重身份的道路。 源稚生仰头望向晨光落入人间的一幕,沉默了许久。 他低下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仿佛压抑了几天几夜的疲倦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世界又满是雨落的沙沙声,他无力再去思考什么,只想沉沉的睡去,即使会在梦中再次见到死去的稚女。 “樱……你还在吗?” “在的,大家长。” “其实前些日子……我做了一个有关你的噩梦。” “我?” “对……是你……梦里的你从东京塔上跳了下去,像是樱花般坠落,我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不敢去听,也不敢去看……” “这样啊,真的是场噩梦呢。” “樱……” “怎么了?” “你还在吗?” “在的。” “樱……我有些困了。” “那就请您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可能还会做噩梦,能麻烦你就这样坐在我身边等我醒来吗?” 阳光仿佛从高天之上缓缓沉降下来,化作无数道瑰丽的金色光柱遍布东京这座城市。原本海潮般平铺在城市上空的乌云被刺破的支离破碎,几十秒后,厚重昏暗的云层被黎明的曙光彻底驱散。 晨光从天而降。 樱跪坐在地上,让源稚生枕在她的大腿上,她在晨光中俯身轻语,阳光勾勒出她纤细高挑的轮廓,恍若身披彩霞,她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悄然与源稚生的掌心相合。 “请好好休息,我不会离开您的。” 在那汹涌如潮的睡意下,源稚生阖上了眼睛,在女孩的怀中沉沉睡去。 第二百零九章 这盛大的舞台,终是拉开了序幕 告别稚女后,路明非再度踏上了归途。 他沿着起伏的坡道向前方走去,忽然觉得脚下这条原本十分漫长的路变得如此短暂。 当行至坡道的最高点,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坡道的下方有着一座公园,太阳在他们背后徐徐升起,空气中飘舞着纷飞的白絮,那些沿着坡道而建的房屋共同分享着被天线交错分割的晨光。 背后的女孩忽然动弹了一下。 路明非停步,当他回过头看绘梨衣的那一刹那,同样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的女孩也在歪头看他,目光交汇,他们分别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彼此。 “再睡一会吧,我们快到家了。”路明非打破了沉寂。 绘梨衣暗红色的眼眸突然倏敛了一下,她白皙的手抬起,手指指向远处。 路明非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一只停靠在天线上的白鸟忽然振翅而飞,从他们的头顶掠过,迎向朝阳。 绘梨衣微微扬起小脸,转头循着白鸟掠去的行迹望去,蓝天白云落入她的眼中。 侧身望着女孩落满阳光的精致小脸,路明非心中有种明悟顿生。 对这个女孩而言,世界再也不是危险、遥远而冰冷的了,她的目光已然开始寻找那些温暖的地方。 在她目光所及的地方,阳光落满街头,落樱于最美的时间飘落,骑着单车的少年少女结伴穿过公园,振翅的白鸟掠过肩头留下一片白羽,循着阳光飞向云端穿云破日,霎时间海阔天空,天地高远,无数飞舞着白絮的光柱从天而降,落在了这座名为东京的城市,落在了她的眼前。 世界恢弘而温暖。 路明非盯着绘梨衣的侧脸,她的脸庞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亮光,让人怎么也看不够,却又足以永恒地铭刻心头。 他突然收获了莫大的勇气。 “绘梨衣最好了。” 女孩耳尖颤动了下,泛上了淡淡微红,绘梨衣回过头,目光呆呆地看着背着自己的男孩。 站在这条坡道最高处的男孩大声对着这条街道,对着这座城市发出了笨拙的告白:“绘梨衣最好了!我喜欢绘梨衣!我啊,这辈子最喜欢绘梨衣了!” 她的眼瞳忽然明媚有如这个季节最美的樱花。 当迟到的落樱落满街头,夏天也随之而来,这是个美好的季节,那些美好的故事也正在一步步地上演。 …… …… “我有理由怀疑,路明非的言灵和我一样是【先知】。” 恺撒沉声说道,眉宇间写满了严肃。 楚子航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的演讲,而恺撒则围着他转圈圈。 “和我看到的未来相比,事态的发展完全变了,至少我到现在都没见到路明非!并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路明非和上杉绘梨衣的相遇点完全错了!” 听到这楚子航心中忽然一动。 如果他没记错,在去年夏天返校时因芝加哥火车站停运,师弟就借机跑了一趟日本东京,名义上是来朝拜圣地秋叶原顺便买手办,但实际上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而后续在夏弥口中,师弟似乎是去见相好的。 他的相好难道就是上杉绘梨衣? 另外,在恺撒的口中,师弟遇到上杉绘梨衣这件事是“本就发生的”,也就是说……上一世? 他没有忘记,路明非是从未来归来的人。 想到这…… 楚子航抬头看了眼来回徘徊的恺撒,皱眉道:“别晃悠了,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恺撒脚步一滞,他落座在楚子航对面,双手交叉相握撑在下巴处,沉吟许久道:“太多了,我这次看到了很多东西,也许我们该去源氏重工走一遭,如果我没猜错,那座建筑的最下方恐怕藏着不少秘密。” “你没有在梦中看到那些秘密吗?”楚子航追问道。 “没有,我看到的是有关蛇岐八家的秘密,而源氏重工最下方的秘密我们没有接触到,但我有预感,我们会有大收获。”恺撒低声道,“另外条件允许的话,我想见一见象龟。” 楚子航一愣:“象龟是谁?” 恺撒也一愣,挠了挠头:“哦,就是美作,忘记这回咱们没去那家漫画店了。象龟是另一条命运轨迹中我们给他取的名字。” 他忽然一拍大腿:“对了,之前在深海下的时候我提起过。” 楚子航默然了一会,又问道,“在你看到的轨迹中,我们原本应该还要去趟漫画店?没去成的原因是什么,路明非不在?” 恺撒蛋疼道:“这种小事就别在意了。” “这不是小事,我需要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现有轨迹发生的偏转,如果你看到的未来是真实的,那么我们必须弄清楚改变这一切的前因后果。”楚子航郑重道。 可恺撒却一反常态地沉默了。 “……和路明非无关,是我的原因。”恺撒慢慢后仰,靠在了沙发上,他淡淡道,“我们本来应该在那家漫画店里遇到一个叫做‘麻生真’的女生,然后那个女生在不久后就死了。” 楚子航低声道:“那个女孩的死,和我们有关?” 他委实没法不这么想。 “对,她被卷入了我们和黑道的战争。”恺撒闭上眼睛,轻声呢喃道,“她是个很普通的女孩,本来不会死的,更不该被卷进来,是我的错,也是我没能接住她,我辜负了她的信任,所以她死在了我的面前。” 这一刻的恺撒面无表情,再没有近些日子以来的脱线和飞扬,他的脸坚硬得像是用岩石刻出来的,如果说坚硬也是一种表情的话。 楚子航忽然意识到他触碰到了恺撒的“禁区”。 恺撒看到的未来并不是美好的,还有惨痛到令这个骄傲如太阳的男人都悲痛到不敢去面对的悲剧! 这个男人拉着自己来到了这家牛郎店,他原以为恺撒是在放飞自我,可他自信飞扬的笑容下,隐藏的却是一颗惶恐迷惘的心。 他一直在恐惧! 屋内静悄悄的,恺撒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平静道:“所以这次我没去那家漫画店,只要不和我们扯上关系,那个女孩应该就没事了。” 楚子航默默点头。 “我们今晚出发,目的地是源氏重工,你有不同意见吗?”恺撒询问道 楚子航摇了摇头。 “很好,我计划好了,今晚会有几个预约好的客人找我们喝酒,把他们灌醉我们就出发,我们有大概八个小时,足够我们往返源氏重工了。”恺撒点头。 “装备箱里有15磅C4炸药,够用么?”楚子航从箱子里拿出一包包橡皮泥似的东西。 这些橡皮泥都是墨绿色的,可以随意捏成任何形状,携带方便使用简单,是每个卡塞尔专员都值得拥有的C4塑胶炸药。 恺撒面皮微抽道:“你哪搞来的?我可不记得我们这次有获得空投。” “我前些晚上回了一趟酒店,我没藏在套间里,这次专门去取回来了。” 恺撒憋了半晌道:“很好,这样我们的行动就更有把握了。” “你想好怎么潜入源氏重工了吗?” “当然,我已经相当于去过一次了。”恺撒微笑,“源氏重工是座防备森严的大厦,森严程度不亚于日本自卫队司令部,想要进入的唯一方式就是通过下水道。” 楚子航点了点头道:“我先回屋休息一下,你也睡一会,为晚上的行动养精蓄锐。” 他起身向房间走去。 “对了,来之前你和夏弥相处的怎么样?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恺撒忽然问道。 走到房间门口的楚子航停步。 屋内诡异地陷入了一片死寂当中,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别紧张。”恺撒语气平静道,“随口问问。” “……挺好的。” “哦,那就好。”恺撒耸肩道,“我觉得作为队长和情场圣手我有必要担心下你们的感情生活,然后将我这些年积攒的心得传授给你们一些,好让你们在各自的感情生活中顺利些。” 关门声砰地一声重重响起。 …… …… 不间断的手机铃声响了整整半个小时后,副校长死猪般的鼾声停顿了下。 “哪个狗日的混蛋这么锲而不舍!”他恨恨的摸了半天,可算把手机握在了手中。 “喂?是谁……哦,我的宝贝儿子啊。”听到电话那头是曼施坦因教授,副校长酒意醒了三分。 “父亲,出大事了!校长在不在您的身边?!”曼施坦因教授急促而激动的嗓音传来。 副校长探头瞥了眼比他睡得还死的昂热,直言道:“跟我说也一样,短时间内你是不可能联系上他的。” “是猎人网站!”曼施坦因低吼道,“和大地与山之王那次一样,有人在猎人网站上公然发帖悬赏,名为伊邪那美的龙王将在东京苏醒!他们招募人手杀死祂,赏金是……永生!” 副校长瞳孔骤缩,再无一丝酒意。 …… …… “这个笑话……可不怎么好笑啊。”芬格尔擦了把额头的汗,只觉得自己冷汗直冒。 “我也想和你开这个玩笑,但很遗憾,这是真的!”汉高疲惫的声音传来,“这次发帖的人你猜是谁?” “总不会是版主或者管理员吧?”芬格尔讷讷道。 汉高:“……” “我靠,还真是他们?!”芬格尔倒吸了口冷气,“看来这个网站的幕后之人终于开始现形了。” “是的,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此前我们始终无法挖掘出这个网站的幕后之人。”汉高沉声道,“而这次或许是个机会。” 芬格尔想了想道:“你们有去BJ吗?” “去了,我现在就在BJ,但还是被那家伙跑了,我现在在追踪他,倒是有些眉目了。” “我觉得那位弗里德里希·冯·隆恐怕知道些什么,抓住他,汉高警长,从他嘴巴里套出来。”芬格尔低声道。 “我们已经准备好吐真剂了。” 这一次,汉高警长的声音凛冽如极地的风雪。 …… …… 成田机场,出入境大厅。 “您好,这是你们的护照和证件,祝你们旅途愉快!” 绫小路熏敲下了“准许入境”的章,笑容灿烂将证件递还给了面前的女生。 熏望着女生一蹦一跳的身影,心情就如今天久旷的晴天一样愉悦。 真好啊,看到这样青春漂亮的女孩子,她感觉自己也年轻了好几岁,就像回到了大学时期。 那是一个带着一顶大大的遮阳帽的女孩,漂亮的脸蛋没有半点瑕疵,让人不禁感慨造物主的偏心。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全身挂满行礼的“工具人”男人,两人的容貌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兄妹关系。 只见女孩站在机场的门槛,一手搭在帽檐上,一手叉腰,活力四射青春无限,对着眼前的城市大声喊道: “秋叶原,老娘来啦!” 叫做夏黎的男人站在女孩背后,他忽然侧目望去,戴了美瞳的眼睛中仿佛有细小的刀锋汇聚,冷冷锁定了不远处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他的名字是帕西。 …… …… “嚯嚯嚯……东京果然是座多灾多难的城市,天南海北的怪物齐聚一堂,M78星云再不派人来,这座城市铁定没了。” 扎着金色高马尾的女生双手插在衣兜里,嚼着泡泡糖,站在人群中看着前方的那对兄妹,和来自加图索家族的人造怪物。 她吹了一个大大的泡泡,努力突破自我极限,结果泡泡突然破碎,糊了她一脸。 “芙蕾雅,别玩了,我们该去找古尔薇格的儿子了!然后还要找机会面见那位陛下。” 身材高大的男人拍了拍女生的肩膀,沉声说道, “奥丁的爪牙已经出动,我们必须赶在奥丁的前面,绝不能让这家伙和那位陛下达成同盟!” 女生撇撇嘴道:“要我说也不知道你们脑子都在想些什么,那位怎么可能和奥丁结盟?前车之鉴可就摆在眼前。上一个和奥丁结盟的家伙,已经被他赶下王座了。” 男人淡淡道:“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奥丁也算是帮那位陛下报了仇。” 女生揭下脸上的泡泡糖,认真道:“以那位的尿性和行事风格,他只会送给奥丁四个字——僭越之臣。” 男人面色微凝。 “他根本不可能因为这个而对奥丁抱有任何好感,只会充满敌视和厌恶。因为在他看来,奥丁和背叛他的逆臣没任何区别。而背叛者,都该死去!”女生轻声说道,“在那位眼中,擅自帮他报仇,也同样是一种僭越的行为。” 机场内人潮汹涌,赶飞机的旅客从他们身边匆匆而过,所有迎向他们的人都下意识回避着,他们站在人群中就像一堵礁石。 …… …… 一个面容极为普通的男人走出了机场,坐上了等候多时的汽车。 轿车平稳地奔驰在林间公路上,窗外闪过生机勃勃的绿色和间杂的草花。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放下电话,用极尽恭敬的声音对麦克风说,“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后座和前座被黑色的隔音板阻挡,前座的人根本看不到后座的任何事。 “很好。”扩音器里回荡着低沉的声音,“先让我去见见那位自称王将的男人,我们可能会有些共同话题。” 第二百一十章 东京牛郎界七十年的变迁为零 “猎人网站?” 办公室内,源稚生猛然回头,神色惊怒交加,“有人公然在猎人网站上发布‘神’苏醒的消息?是谁!” 此时是下午一点,源稚生从早上睡到正午,刚醒没多久,乌鸦就为他带来了一个惊人的坏消息,“神”苏醒的消息被公然发布在了猎人网站上,蛇岐八家守护了多年的秘密一下子被近乎公开了。 “发帖人是猎人网站的管理员,id是Nido。”乌鸦快速答道。 从大地与山之王的消息在这个网站上公然披露后,蛇岐八家对这个网站也一直保持着监视,但谁也没想到“神”的苏醒竟然也被曝光在了这个网站上。 “Nido?”源稚生皱眉,“鸟巢?” “这个单词倒过来是Odin,奥丁,北欧神话里的诸神之王奥丁。”樱突然开口。 源稚生沉默了一会,北欧神话是混血种领域中公认的最接近龙族历史的神话,在这种前提下,这幕后之人竟然为自己冠上了诸神之王的名字? “有没有可能是学校的人?” “可能性很小,秘党一直都是坚定的保密派,这些年卡塞尔的执行部奔波世界各地,尽全力压制龙族秘密的泄露。” “昂热校长现在还在东大?” “是的。” “……樱,帮我联系犬山家主,让他代我出面邀请昂热校长于今夜小聚。” “老大,您准备考虑犬山家主的提议,和秘党联手?”乌鸦惊道。 “这要等我见完昂热校长再说。”源稚生回身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的东京迎来了久违的晴天,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可源稚生却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压抑感。 “乌鸦,通知风魔家主,让他带队重点监控近期机场的外国人,一旦发现有混血种出没,务必将其纳入辉夜姬的监控网络。” “收到!” “夜叉,猛鬼众的余党抓捕的如何了?” “绝大部分都被我们逮住了,剩下一些小鱼小虾不足为惧。”夜叉大大咧咧道。 “不可大意!他们的人生远不止我们搜集到的,你要全力挖出他们的藏身地点!”源稚生沉声道,“抓住的人你们关押在了哪里?” “都打了镇定剂,暂时关押在家族在地下的一处仓库中。” “带我去一趟,我要见见他们。”源稚生缓缓说道。 “老大,您要见那群鬼?”夜叉愕然道。 “不是鬼,他们也是我们的族人。”源稚生扫了他一眼,“你们还不明白吗?家族保守了无数年的秘密已经被泄露出去了,现在全世界的混血种都在盯着日本,我们现在不仅要面对‘神’的苏醒,还要防备后方的混血种势力,家族的存亡已到了危在旦夕的地步!” “老大……有这么严重吗?”乌鸦的面色微微苍白。 “我也希望没这么严重。”源稚生轻声道,“自从听了犬山家主的话,我就在犹豫是否要与秘党合作,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家族守护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一直不曾外泄,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是秘密就会有泄露的一天。” “您是说这一天已经到了?”乌鸦低声道。 “不……”源稚生眺望着落地窗外繁华的城市,苦笑道,“是早在十多年前就来到了!列宁号的沉没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刻意为之,有人早在十年前就开始谋划神的苏醒!如果说这是一场戏剧,那么这场戏剧无疑已经来到了全剧高潮的临界点!” “而最可怕的,是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面临的敌人究竟是谁!” 屋内一片寂然。 乌鸦深吸了口气,罕见地犹豫了好一会,迟疑道:“老大,有件事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 “说。” “猛鬼众确实存在了很久,但这个组织真正崛起的时间大约在十年前。” 源稚生慢慢转身:“你是想说,列宁号的幕后黑手,极有可能就来自于猛鬼众?” “老大你说过的,这个秘密家族守护了这么多年从未外泄,为什么会突然泄露?最大的可能就是出现了内鬼,而猛鬼众本身就是家族的阴暗面,血缘上大家都是一家人。” “不排除这个可能。”源稚生沉默了会,“王将此人确实最为可疑,但目前局势诡谲,风雨欲来,我们必须慎重再慎重。樱,恺撒和楚子航还没消息对吗?” “是的。” “你们不觉得不可思议吗?他们不懂日语也没有落脚点,可在东京都和琦玉县的边界上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不仅我们找不到他们,卡塞尔学院也找不到他们。我们一直以为日本是我们的地盘,但现在我们却连两个人都找不到。更别提路明非和绘梨衣了。” 源稚生低声道, “这只能说还有一方神秘的势力在庇护他们,而我们现在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诸位,我无法不感到担忧,我已经看不清家族的未来在何方,但我隐约知道,只靠我们的力量,恐怕已经无法保护东京,保护这个国度了。我们不能为了家族的骄傲,而视无数民众的安危为无物。” “明白了!”樱鞠躬回应,转身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老大,我去安排下,十分钟后来接您去地下仓库。”夜叉转身离去。 乌鸦也刚要转身离去,却被源稚生突然叫住了。 “加图索家族的那人还没消息吗?”源稚生问道。 “藤原信之介?”乌鸦挠了挠头,“还没有。老大,你为什么对这个人这么耿耿于怀,你们以前有仇?” 源稚生无言以对,他无法告诉乌鸦,你将在未来死在这个叫做藤原信之介的男人手中。 他分别做了三场梦,梦里是三个人生命的最后一刻。 樱为了保护他独自吸引尸守群,最后从东京塔的塔顶跳了下来,真的就如一朵樱花般凋落在了这个季节。 夜叉死在了源氏重工内,猛鬼众的人手并不止家族情报网上的,他们还有很多隐藏人员,在某夜突袭了他们的大本营,试图抢夺辉夜姬的控制权,而夜叉则在辉夜姬的机房里引爆了炸弹,将自己和十几名猛鬼众的枪手一起炸成了碎片。 最后则是乌鸦。 源稚生并没有清晰地看到一切未来。 在他看到的有限画面中,乌鸦代替他成为了日本执行分部的部长, 也是这场梦里,源稚生首次知道了乌鸦的真名——佐伯龙治。 在蛇岐八家人才凋零之际,出身街头却曾侍奉过前任大家长的乌鸦被捧上了日本执行局代理局长的位置,坐上了这个位置自然不能再叫“乌鸦”这样的诨号了。 “乌鸦,你的本名倒也挺威风的。” 陡然听到老大夸他自己都快忘记的原名,乌鸦愣住了,话题转变的这么突然吗?真不知道老大在想些啥。 可源稚生不想再说下去了,他挥了挥手,将这家伙从办公室里赶走了。 他至今无法忘记樱从东京塔上一跃而下的时随风飘落的倩影,也无法忘记夜叉引爆炸弹时口中高呼的“老大下辈子再做你兄弟”,更无法忘却乌鸦临死前的场景。 源稚生慢慢扭过头,看向这间办公室落地窗的一角。 恍惚间,梦境跨越现实,降临在他的眼前。 在这间可以俯瞰整个涩谷区的办公室里,乌鸦瘫坐在落地窗前,慢慢地抽着一支柔和七星,动作很慢很慢,连吐烟的动作都慢的那么贪婪,仿佛在极力拉长着人生的最后一分钟。 而在落地窗外,是涩谷区繁华的商业街,把皮肤故意染黑的女孩子们穿着短裙和厚厚的松糕鞋走过街头,巨大的屏幕上放送着朝日新闻,那一刻朝阳升起,人潮涌动,像是一首流动的音乐。 那个以生命守护这座城市,维护家族大义的男人,就这么死在了这一天的清晨。 他的名字,是佐伯龙治。 他继承了少主的大义,甚至继承了少主的某些习惯,艰难而顽强地活了下来,守护着这座再也见不到少主、樱还有夜叉的城市。 他是四人组的最后一人。 可只要他还活着,四人组就没有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源稚生从未想过那个在自己身边总是插科打诨的乌鸦,竟能成为这样拉风的男人。 在此前,他想的是独自离开这座城市,离开前会给三人留下一些产业,产业交给樱打理,每个月都会给乌鸦夜叉一点生活费,好让这两个混蛋活下去。 但是他错了。 按照原有的命运轨迹,他们都没有机会了。 夜叉再无法和乌鸦肩并肩偷偷站在角落里偷窥樱和少主。 他也没有机会邀请樱和他一起去法国的海滩卖防晒油了。 那时的他们甚至来不及悔恨,不可挽回的永别就已降临。 这个独自站在窗前,俯瞰脚下城市的年轻黑道家主,突然散发出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意。 他终于下定决心了。 他必须要做出一些改变。 在第三场梦中,除了乌鸦的死让他最为在意外,还有另一个人同样进入了他的视野—— 路明非。 乌鸦临死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路明非的! 乌鸦的死固然是藤原信之介造成的,但也和路明非脱离不了干系! 因为前者至死都在为路明非安排逃亡的路线。 在这之前……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又是什么样的情谊,让乌鸦不惜舍身也要相助路明非? 他现在还不确定这三个梦到底只是梦,还是真实的,近乎预知般的未来。 而这一切都将在叫做藤原信之介的男人身上得到最终的证实。 他从未见过藤原信之介,可如果这个男人真的如梦中一样,那么只能说明他做的不是梦,而是他真的看到了未来。 源稚生缓缓点燃了一根烟。 如果…… 只是如果…… 如果这真的不是梦,那么在本该发生的命运轨迹中,自己应该是与樱、夜叉一样都死了。 路明非等人则在期间与家族建立了某种深厚的友谊,正是出于这份情谊,乌鸦才会如此帮助于他。 这份情谊……与绘梨衣有关吗? 路明非究竟是怎么拐跑的绘梨衣,并得到她的信任的? 这是至今都无法解释的问题,绘梨衣从不亲近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即使是橘政宗也不例外。 但她对路明非表现出的信任简直无法理解。 不……真的是无法理解吗? 源稚生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惊人到不可理喻的猜想。 假设……他并不是唯一的“特殊之人”呢? 这个假设很合理,源稚生从不自命不凡,可问题就在于,是谁在推动这一切? 他们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看到未来,必然是有人在幕后推动着,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 源稚生忽然打了个寒战。 掌握这种力量的人……真的是人类吗? …… …… “阿贺啊,请我吃饭?”昂热享受着下午茶,挑眉对着电话那头随意说道,“可以啊,不过这次我来请你们,地点就在东大后街,这里有家拉面馆,阿贺你也很久没尝过那家伙的手艺了吧?那就这么定了,今晚十点,不见不散。” 他放下手机,清了清嗓子,对着面前几人道:“今晚我请客……” 副校长直接送了他一个白眼,哼哼唧唧道:“行,不过你得先去买几个鲍鱼。前夜某人推脱没准备食材,这回我们自备食材。” “好,我这就让人安排。”昂热爽快点头,“对了,EVA找到恺撒和楚子航了吗?” “嘿嘿嘿……”副校长突然笑的十分古怪,他打开手机,调出了相册,摆在昂热的面前,“快看看你的好学生们!” 照片上是一片奢靡笙歌之景,赤裸着上身的楚子航面无表情地坐在女人堆中,头发还做了金色的挑染,恺撒穿着一件亮紫色的紧身西装,豹纹衬衣解开了三粒扣子,胸肌沟全露在外面,搭配银项链,银骷髅坠子,水钻耳钉和水钻戒指,此外他居然还化了妆,烫过的金发垂下来挡住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描了蓝紫色的眼线,玫瑰色的嘴唇莹润欲滴,还点缀着闪亮的金箔…… 连口红都抹上了! 昂热瞬间沉默了。 他望着手机照片沉吟许久,眼中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最后忍无可忍,怒不可遏地猛地一拍桌子,怒气冲冲道: “真见鬼!我快70年不来东京了,东京的牛郎们还穿这种低品位的衣服,这也就算了,毕竟日本人的审美一向很歪。但我的学生们居然只会同流合污、随俗浮沉,真是丢我的脸!他们难道就没想过为东京七十年未变的牛郎界掀起一场革命吗!” 副校长呆若木鸡。 主教阁下由衷赞美道:“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天皇拉面 “哈哈哈!原来这就是天照命啊!” “你在彰显你的仁慈?别在上演你的虚伪了!高高在上的天照命,怎么可能懂得我们这些垃圾的感受!” “我们每个夜晚都会眺望你们的大厦,做梦都想用火烧,用石头砸甚至用牙齿咬,直至大厦化作废墟,把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拉下来!” “你永远不知道我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毕竟您可是天照命啊!” “活下来!好啊,我要活下来!大人,你让我活下来,我一定配合家族!” …… 源稚生沉默地穿越了地下仓库,走出了这间地下仓库,来到了地面上。 他踩灭了脚边的香烟,仰头眺望远方如巨人般矗立在新宿区的摩天大楼。 淡雅的灰色楼群中,这样一座被铁黑色玻璃幕墙包裹的大厦显得非常突兀,像是一座黑色的宫殿,宫殿内居住着城市的主人。 源稚生目光怔然。 他曾无数次站在那座摩天大楼中,透过铁黑色的玻璃幕墙俯瞰脚下繁华的城市。 可他似乎从未以远方的视角,眺望这座早已习惯了的摩天大楼。 从这个视角看,真是一座高耸入云的恢弘宫殿啊。 ——我们每个夜晚都会眺望你们的大厦,做梦都想用火烧,用石头砸甚至用牙齿咬,直至宫殿化作废墟,把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拉下来! 那愤怒而阴冷的低咆声又一次回荡耳边。 源稚生的心中忽然有种明悟。 原来每当他透过铁黑色玻璃幕墙俯瞰繁华的城市时,被家族遗弃的鬼们也同样藏身在夜色下。 他们远远眺望着那栋钛黑色的源氏重工大厦,咬牙切齿地希望它倒下,就像魔鬼们聚集在荒原,眺望远处灯火通明礼乐不断的宫殿,恨不得用火烧用石头砸甚至用牙齿咬,直至它千疮百孔,化为废墟,那居住在宫殿内的天使们再无法高高在上…… 因为他们也本该是那宫殿中的一员啊,他们也该享有天使的荣耀,可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因为家族遗弃了他们。 原来……这就是鬼的视角吗?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 X``Τ ` 捌`零` . C`O`M 真是讽刺啊,高高在上的天照命,居然在此刻站在了鬼的视角上。 难怪这世上会存在“猛鬼众”,那是唯一欢迎他们的地方,作为被世界抛弃的人,他们还能去哪呢? 早已无路可退。 就像生在黑暗中的蛾子,即使翅膀被烧没了,也要努力飞舞,等到他们飞不动的那天,就是他们的死期。 稚女……我们真的还有重来的机会吗? “老大,樱说犬山家主已经成功邀请了昂热校长在今晚会面,地点是东大后街。”夜叉从后方匆匆赶来。 听到夜叉的话,源稚生扭头确认道:“东大后街?” “是的,没说具体地址,就说东大后街的路边拉面摊。” 源稚生默然。 那位前任影皇的隐居地吗? 他不认为昂热看不透他的用意,明面上是犬山贺出面,但背后必然有家族的授意,可即使如此昂热依然挑选在这了这个地方。 这是在示威,还是警告? 不过正好……他也想见见这位前辈。 相较于橘政宗,这位上一代的皇,或许更能教会他一些东西。 他想知道,上一代的皇是如何对待历代的鬼。 “我知道了,准备下我们回去,晚上去赴宴,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如果有人问题,就说我出门执行任务了。” “是!” 源稚生回头,看向仓库大门后的世界,轻声吩咐道:“在保证他们不会对看守人员造成危害的影响下,尽量给予他们便利。” “老大,有必要吗?他们刚才嘲讽你嘲讽的可欢了。”夜叉愕然。 源稚生停步,脑海中回忆起刚才所见的那一张张或是扭曲愤怒,又或是卑躬屈膝的面孔。 可无论是哪一张面孔,在得知他的身份后,他都从他们的眼底看到深深的敬畏。 他们敬畏的,是早已成为蛇岐八家至高象征的“皇血”。 即使被家族遗弃,流淌在他们体内的血液依然让他们保持着皇的敬畏,也正是因此,他们才会自嘲于是垃圾,讽刺他是高高在上的天照命,却自始至终都无人敢于谩骂他。 就好像委屈的孩子竭尽全力地攻讦于父母的不公,却怎么也道不出一句侮辱性的言辞。 “照我说的去做。” …… …… 上杉越默默地抬头看向漆黑的天空。 大雨倾盆的下,今晚拉面馆又是一个客人也没有,汽灯在狂风中摇晃。 从昨天开始东大就暂停了所有公开课,学生们都储备了杯面在宿舍里躲着,傍晚他还抱着“也许今晚不会下雨”的侥幸把拉面小车推了出来,但他还没烧热汤锅暴雨就落了下来,把樱花树上残余的花瓣都打落了。 明明白天还是晴空万里,可转眼间便又乌云密布,暴雨如注,这让上杉越感受到了不好的预兆。 虽然退位许久,退位期间也是个不称职的皇,但他仍然没有忘记至关重要的几个传闻。 其中一个便与暴雨有关——暴雨和洪水会清洗世界,退潮之后新的城市矗立在大地上,它的名字是夜之食原。 一辆出租车划开积水从小街那头驶来,阻断了越师傅的深思。 三人组推开车门下车,撑起伞,领头之人面带欣慰:“真难得你还出来营业。” 于是他们鱼贯而入,依次落座。 “混蛋!你们前天夜里不才来过吗!” 望着三个又登门而来的老流氓,越师傅额角青筋跳起,愤愤不平道,“就算是薅羊毛也没逮着一只可劲薅的啊!” 副校长动作豪迈地拍在桌上,掌下压着十张万元大钞,挥手道:“今天老子包场了!” “混账!你以为十万日元就能包我的场子吗?!”越师傅大怒,顺手揽下十张万元大钞,转身看向刚刚烧热的面锅,“吃完赶紧走,我不想看见你们!” “别这么冷酷,我们今天在这里约了人见面的。”昂热耸肩。 “约人见面挑这种地方?好品味。”越师傅讥讽道。 “主说过,这世间哪来的高低贵贱呢?不过是庸人自扰。”神父阁下面带微笑。 越师傅面皮抽了抽,他不是很想搭理这个假神父。 “昂热,你约了谁?”上杉越忽然警惕了起来,目光不善道,“你约的人不会是蛇岐八家的吧?” 他身上瞬间有莫大的敌意散发出来。 “别紧张,和你没关系,人家未必认得你,你只要当你的拉面老板就行了,顺便帮我们验验货。”昂热安抚道。 “验货?”越师傅皱眉道,“验什么货?” “你上次不是说你是这世上最后一位皇吗?”昂热眯眼道,“待会来的人名字是源稚生,就是刚继位的这一代大家长。” 上杉越的眉毛跳了跳,“你个混蛋把蛇岐八家的大家长给我拉来了?” “怕什么,你是他的前辈,按照你们的规矩,后辈不该对前辈毕恭毕敬吗?待会我们谈崩了你就可以站出来,以前辈的身份呵斥他。方便的话顺带让他乖乖和本部合作。” “我真想把这面锅盖在昂热你这混蛋的头上!”越师傅毫不客气。 另外两个老流氓在旁边拍手叫好。 看着这两个老流氓,越师傅莫名叹了口气:“昂热你也不容易啊。” 昂热校长一时间竟难得的无言以对。 “你不是还有拯救世界的重要使命么?不是说神就要苏醒了么?你就不能敬业一点,去找找神藏在哪里孵化吗?要是东京毁灭了我这个拉面摊也开不下去了,算我求你了好么?” “你不是准备去法国路边卖拉面吗?”昂热诧异道。 越师傅重重将一碗酱油拉面摆在他的面前:“如果能不挪窝,谁会想离开老家?” “我们可不要酱油拉面!”副校长义正言辞拒绝,“我们要吃你的招牌鲍鱼海胆拉面。” 越师傅黑着脸道:“很遗憾,你们没预约,所以我没准备材料。” 只见副校长得意洋洋地从身后拎出一个装着冰块的塑料袋,“没事,我们自带材料了!” “……你是怎么和这个混蛋共事这么多年的?”越师傅忍不住问向昂热。 昂热校长耸肩道:“莱昂纳多是个很棒的家伙,前提是他站在你这边,如果他站在你对面,那么他能把你恶心死。相信我,你不会愿意和他成为敌人的。” “另外现在该忙的不是我,是藏在幕后的那个人。有人想要从神的苏醒中获益,那他就得去搜索神的孵化场,高天原是第一个孵化场,那么第二个孵化场在哪里呢?那个人比我着急得多,因为他对神志在必得。我在等着他动起来,他的动静越大我越容易觉察。” “听起来你像是已经大局在握了。”越师傅嘲讽道。 “我今天在东京大学图书馆里查到一些有趣的文件。”昂热忽然道。 “该死,我就知道你这个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 就在这时,一辆劳斯莱斯刺破雨幕,无声地停靠在街道口,明亮的车灯熄灭。 这边的四人同时抬头侧目。 车上走下来一位打着黑伞,穿着黑衣的男人。 一瞬间上杉越的眼神便锐利了起来。 原本他是那么温吞吞“笑”脸迎人的一个路边摊老板,而此刻却如起身的雄狮,他坐在这小小的厢车内却好像君主踞于王座。 他已经几十年没见过家族的人了,几乎隔着老远就能嗅到那股独属于家族成员的血腥味。 若干年前蛇歧八家中的干将们也是穿着森严的黑衣,只不过如今他们把和服换成了西装,但气场却丝毫没变,像是绝对服从的机器,又有种特立独行的桀骜,漠视生命的同时坚持自己的原则,是群酷极了却又让上杉越讨厌极了的人,关键是丝毫没有幽默感。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家族的人,他丝毫没有紧张,虽然他已经很老了,但觉醒的皇血仍旧炽烈,足够让他蔑视几乎所有混血种。 他只是下意识展露出了黑道至尊应有的威严。 “咦,这小家伙怎么停着不动了?”副校长好奇问道,“难不成是隔着几十米就被我们这些老前辈的气场震慑住了?” 上杉越微微皱眉,虽然离开家族好多年,但他没想到这一代的大家长竟是个胆小鬼,这样的人也能统御好家族? 算了,就算家族衰亡又与他何干,真有那一天到来且他还活着的话,说不定会大肆庆祝下。 他重新坐回面锅前,开始手磨鲍鱼,先前展露的气势仿佛从未出现过。 …… 暴雨打在周边那些近百年历史的木质和屋上,雨水顺着瓦槽奔流。 在这场暴雨中所有的樱花都坠落了,街面上都是积水,积水上都是樱花,仿佛飘花的大海。 “啧,真难想象一位尊贵的皇居然隐居在这种地方几十年如一日。” 车内乌鸦碎碎念道。 源稚生不置可否。 一位逃离家族,隐居在东京的某一隅独自生活了几十年的男人,当然会是很低调的。 他在心中想着。 在别人眼中,高高在上的皇怎么可能忍受平凡且平庸的人生?可他却无比理解那位前辈的想法。 一个真正身心疲倦的人,已经不会再渴求什么东西了,只想平凡而普通地度过余生,这样的人生自然会无比低调,不想让任何人找到他们。 就像他曾经想去天体海滩卖防晒霜,要取店名的话,他绝对不会取“源氏防晒霜”这等别人一看就会怀疑是他的名字,而是那种普通平凡到他人一眼就会忘记的名字,这样就无人会来干涉他崭新的人生了。 “你们在车上等我,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吩咐完后,源稚生撑伞走下了车,一眼看见了街道不远处的那间流动拉面摊。 雨水溅落在路边哗哗流淌的水面上,今夜声势浩大的雨幕下,不远处的拉面摊弥漫着昏黄的光,像是大海中的灯塔。 拉面厢车上方的布幌子书写着四个墨意淋漓、龙飞凤舞的大字—— 天皇拉面。 源稚生驻足原地,沉默良久。 第二百一十二章 日本第一 就在源稚生离开源氏重工后不久,蛇岐八家苦苦搜寻已久的两人主动投入了源氏重工的怀抱。 “源氏重工是座防备森严的大厦,森严程度不亚于日本自卫队司令部。外区进出需要门禁卡,我们弄不到这玩意,所幸我们的目标是里区,里区没有门禁系统,所以我们只需要直接进入里区就行了。” 恺撒摊开手绘的地图,“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下水道摸进去,这条路我在梦里走过一遍了。” 他的手指沿着蛛网般的下水管道移动,“高天原正下方就有一条下水道,我们沿着它向东走,从新宿地铁站下方绕过,进入主管道后不久就会见到源氏重工,总长度两公里。有问题吗?” “没有,出发吧。” 楚子航把刀剑背在背上,外罩黑风衣,头戴一顶黑色棒球帽。 恺撒也是一身黑风衣,两人的风衣衬里都是灿烂的浮世绘,他们各自做了一身执行局的制服。 “两把你都要带上?”恺撒瞥了眼楚子航背后的刀剑。 “嗯,你不是说此行可能很危险吗?” “是很危险,我们有可能会遇上之前海里遇到过的尸守群。你的炸弹呢?” “在包里。源氏重工里有尸守群?那群怪物从海底逃出来了?” “好,什么都能漏,炸弹不能漏。”恺撒低声道,“不是海里那批,应该是人工养殖的,我也不确定,所以我们要去源氏重工深处确认下,如果真的有怪物养殖场,我们就炸了它。” 这番对话让楚子航莫名有些熟悉感,他仔细回忆了下,才发现他们两人同时在说两个话题。 上一次类似的对话,是他和路明非。 “出发吧,我们要争分夺秒。” 最后看了眼醉倒在屋内的一群女人们,恺撒贴心地为她们盖上了一条毛毯,转身离去。 他们沿着铁梯下到了下水道里,电筒照亮了长着青苔的砖墙,这段下水道的结构很古老,跟现代化的铁穹神殿完全不同,它的截面呈半圆形,中间是水渠,两侧有可供行走的窄道。 “聊几句?接下来我们要钻两公里的下水道,怪无聊的。”恺撒走在前面带路,头也不回道。 “聊什么?” “就聊我看到的未来。在我看到的未来里,其实有很多值得我无限深思的事。”恺撒轻声道。 他没有回头,就这么把后背交给了楚子航。 楚子航眉眼微垂,想到了恺撒前不久试探他和夏弥的感情。 在原来的未来中,夏弥死在了BJ地铁的那座尼伯龙根内,恺撒看到的未来中有关于这段的内容? “比如你的刀。”恺撒顿了顿,“在我看到的未来中,你用的是装备部仿造的‘村雨’。而原村雨被折断了,你还特意带着折断的刀身来了日本,试图找寻它的来历。” 楚子航没吭声,恺撒就继续说道,“而这一次,村雨不仅没有折断,你甚至还多了一把长剑,另外我们下潜的时候你没有带村雨,反而带了那把长剑。那把长剑是副校长给你的?” “差不多。”楚子航含糊道。 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在原世界线中,他和夏弥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杀,村雨也断在了那一战中,返校后委托装备部打造了一件仿品。 “有件事我其实一直挺在意的。”恺撒突然耸肩道,“说来你应该不知道,在本来下潜前,由美作向我们介绍大致情况,当时美作读了遍我们的荣耀,我的荣誉是执行了对‘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的灭杀任务,而在介绍你的时候……” 他停顿了片刻,却还是没有回头。 “‘楚子航执行了对‘大地与山之王’芬里厄和……’。嗯,美作刚说到这,我就下意识一个耳光甩了进去,把另一个名字打了回去,我当时的借口是有只苍蝇停在了他的鼻子上,这个时候路明非就上前揽过美作的脖子跑一边去了。” 楚子航瞳孔骤缩。 果不其然,恺撒低声道:“可杀死大地与山之王的不该是路明非吗?为什么美作会说是你?我又为什么要在这时候甩美作一个耳光?在下潜后,路明非还问了你一个问题,他说‘师兄,你是喜欢小龙女么’。” “那么,小龙女又是谁?” “我只能这么想,小龙女就是耶梦加得,在原来的时间线中似乎是你杀死了大地与山之王,可我又为什么要阻止源稚生说出这个名字?也许是因为你真的喜欢上了耶梦加得,但你最后还是杀死了她。你这样的杀胚居然会喜欢上一个女孩?苏茜喜欢你很久了,但你从未对她动心过,什么样的女孩能让你春心萌动?我想了很久,好像只有一个女孩符合……” 不知何时,他们的脚步停下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楚子航沉默地站在恺撒背后,没有伸手拔刀,恺撒将后背留给了宿敌,一手握着手电筒,一手摸索在墙壁上,也没有伸手向腰间。 两人只是沉默着。 “……什么时候发现的?”楚子航轻声问。 “也就前几天吧。”恺撒语气轻松道,“之前一直在烦恼下潜的事,没时间关注这种细节,到了高天原时间宽裕后就开始反复复盘这些记忆了。” “另外就是,这一切和我看到的差别太大了。如果我要相信我看到的真的是未来,那么我就必须相信另一个事实,未来已经被根本性改变了。改变这一切的也不是能看到未来的我,而是另有其人。” “这一切都很荒诞,很不可思议,但既然荒诞的已经发生了,那再荒诞些好像也无所谓了?这大概就是破罐子破摔吧。” “想通这些后,我就开始思考在这一次的时间线中,究竟谁是那个‘变量’。” “我列举了好几个对象,里面有我自己、你、路明非,甚至还有美作。” “在原时间线中美作没和我要一个叫‘藤原信之介’的日本人,这个日本人还是加图索家族的家臣。” “当然,我不确定美作是不是因为我们的改变,而导致发生了某些变故。” “但如果排除我们的干扰,准确的说,是我看到未来而引发的一系列变动引起的干扰,那么答案好像已经呼之欲出了。” “你,或者路明非,又或者你们两个都是‘变量’。” “楚子航,你有见过一个蒙着面纱,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的女人吗?” 恺撒缓缓转头,瞳孔中涌动炽烈的金色,低沉道:“不要骗我,我会不会揭发你和夏弥取决于你现在对待我的态度。” “蒙着面纱,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的女人?”楚子航重复了一句。 他的心中下意识浮现出诺恩斯的样貌。 可诺恩斯有蒙着面纱过吗? “对,她会问你要不要交易,还自诩为神。”恺撒死死盯住楚子航的眼睛。 楚子航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我近期没见过以你描述的为标准的女人。” “没有?”恺撒目露失望。 “但是……”楚子航突然道,“我也在梦中看到过一段不属于现在的‘故事’。” 恺撒的目光火热地看向楚子航。 “不过和你不一样,你看到的是未来,我看到的是过去。”楚子航低声道。 “……过去?”恺撒皱眉,“什么意思?” “在我看到的过去里,我和大地与山之王展开了殊死搏杀,村雨也断在了那一战中。”楚子航简单说道。 恺撒面庞抽搐道:“我明白了,你看到的是原来的时间线。等等……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他突然追问。 “不是开始前,是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楚子航猜到了他的心思,摇头否认道。 “这么说来……路明非才是那个‘变量’?”恺撒仰头喃喃道。 是啊,和原来的时间线相比,路明非的变化差距太大了,不提这趟东京行,他在上个学期的转变本身就足以让人惊诧了。 如果他没猜测,路明非大概率和他一样,看到的是未来发生的事,而不是像楚子航。 楚子航此刻的心中则是轻松伴随着复杂。 恺撒果然不愧是恺撒,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楚子航问道。 “还没想好。”恺撒闷声道,他重新迈动步伐向前走去,“其实最好的摊牌时间不是现在,我应该在真正确认我看到的未来是真是假后再来逼问你,但是我忍不住了,我们这趟的任何可能会很危险,我不想将我的后背留个一个对我有所隐瞒、遮掩的家伙。” “可后背是双向的,而之前一直都是你在问我。”楚子航平静道。 “Ok,你现在想问什么都可以。”恺撒在前方开路。 “你所看到的未来并不是什么【先知】,而是从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那得到的对吗?” “一针见血,猜对了。” “你是什么时候见到她的,现在还能找到她吗?” “很遗憾,我也想找到她。见到她的时间,大概是在我们来东京前,地点是芝加哥的某家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她突然出现在我的屋内,无声无息,走的时候也同样如此。” “好,我问完了。” “就这么没了?”恺撒愕然道,“我可是准备一堆答案。” “再问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你掌握的情报本身就少的可怜。”楚子航淡淡道。 恺撒嘟囔道你这家伙果然很讨厌。 在走过了总长两公里的下水道后,他们潜入了源氏重工的下水道区域。 前方是一条低矮狭长的通道,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任何窗户,换气扇缓缓地旋转着,墙壁喷成沉重的铁锈红色,墙上用白色油漆写着他们看不懂的路径指示。 这就是里区,一个让人感觉轻微窒息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因素。恺撒双手持沙漠之鹰走在前面,全神贯注于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楚子航也握住了刀剑。 他们顺利地穿过走道,走道尽头没有任何古怪,只是一架电梯,里区中竟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安全措施,大概是蛇岐八家认为侵入里区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就没有在这里加装累赘的门禁系统。 “去几楼?”楚子航望着电梯表上密密麻麻的数字问道。 “去底层,最底层。”恺撒低声说道,“在去之前我要先和你说下我们上一次的发现,我们上次去的地方是三十几层,那有很多壁画,壁画上画着蛇岐八家的历史。” “我们在那里发现了日本版的翠玉录,并达成了共识,这个共识就是蛇岐八家是白王的血裔,他们中有一支特殊的血脉——【皇】!” “这一代的皇就是美作,得自白王的血脉让他的精神力量远超混血种,永远保持澄澈清明,所以即使他的血脉浓度可以高于临界血限却也不会堕落为死侍,堪称一头人形巨龙。” “这就是我们上次的发现。这次我们不去三十几层,我们去最底层,看看蛇岐八家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趁着电梯上来的功夫,恺撒简明扼要地向楚子航介绍了他们上次的发现。 叮的一声。 电梯门缓缓打开了,恺撒和楚子航在第一时间进入了备战状态,恺撒的枪口对准了电梯内的男人,楚子航则拔刀出鞘,而与此同时,一把暗红色的长刀悄无声息地抵在了恺撒的脖间。 “美作?”看着面前极度相像的面容,恺撒下意识喊道。 可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显然不是源稚生。相较于源稚生,面前的男人多了份柔弱。 恺撒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乍看起来那双眼睛清澈动人,细看却像两眼深潭,潭水虽然透明,可是太深了,看向深处是一片漆黑。 电梯的男人也愣了一会,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们。 他突然轻笑一声,笑容明媚而光灿道:“是Basara King、还有右京老师吗?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们。” 楚子航和恺撒不由面面相觑。 怎么在这种地方,冒出来一个知道他们花名的男人? 还是说蛇岐八家已经调查到他们藏身的地方了? “Basara King果然是刚岩般洒脱的男子,右京老师说是刀客,看起来却是温柔的人呢。”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风间琉璃,也是一位牛郎。” 看着面前的男人向他们鞠躬,恺撒惊了,作为新一代的牛郎,他当然听说过风间琉璃这个名字。 曾经有个力捧恺撒的客人喝醉了之后得意地拿出风间琉璃的名片说,虽然Basara King是那么完美,可我见识过真正的日本第一! 于是周围的客人全都被那张名片吸引,眼泛桃花地围观,把恺撒晾在那儿凉快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 自那以后,恺撒就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并立志要超越他成为日本第一。 “对了,我的真名是源稚女,源家次子,源稚生是我的哥哥。”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人面鱼 源稚女收刀而立,暗红色的长刀抗在肩上。 恺撒惊疑不定道:“你是源稚生的弟弟?那个死去的弟弟?” 他回头看向楚子航,愤愤道:“美作这家伙果然是个天生的演员,满嘴放炮。” 虽然察觉到对方似是不带敌意,但楚子航仍是没有收刀,他仔细审视着面前男人的面容。 他穿着宽松的广袖和服,皮肤是近乎透明的莹白色,一头清爽的直发,并不如何的英俊妖娆,反而有种清水般的意味,此外就是他的容貌与源稚生真的有几分相似,尤其是他们的面部轮廓,几乎一模一样。 “你是源稚生的弟弟?可他说你很早以前就死了。”楚子航问道。 “请不要怪他,我确实死了很多年了,而今侥幸从地狱里归来,哥哥此前是真的以为我死了。” 源稚女语气真挚,抬手将顶在自己眉心前的枪口微微挪开, “Basara King,小心别走火了。” 恺撒眉头一跳,干脆收起了枪,对方主动收刀以示善意,他没理由继续咄咄逼人,毕竟暂时还不清楚对方的立场。 “你真是他弟弟?美作应该是蛇岐八家的皇吧,如果你是他弟弟,那你难道也是皇血的拥有者?”恺撒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示意他放松。 “哥哥确实是家族的皇,但我……”源稚女眼中罕见地掠过一丝惘然。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鬼,是生来就与哥哥站在两座世界的极恶之鬼,但直至最后他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从来都不是鬼,他的血统十分稳定,而作为暴戾一面的“风间琉璃”则是被赫尔佐格刻意打造的人格。 他继承的是须佐之男命。 蛇岐八家初代的皇一共有三人,分别对应天照命、月读命以及须佐之男命,而他对应的就是须佐之男命。 在家族历史中,先祖须佐之男在融合圣骸后开始了进化,但在那之前他仍是血统稳定的皇。 “我不是皇。” “那你是鬼?” 源稚女笑着摇头,口吻却如铁石般冷硬:“我不是鬼,从来都不是。” 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一眼,一切尽在目光中。 显然源稚女在这个话题上对他们有所隐瞒,这也是源稚女第一次在他们两人面前出现了明显的情感波动,近乎失态。 “中国人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作为蛇岐八家大家长的弟弟,却跑去当牛郎未免也太屈才了吧,而且牛郎界可早就流传着你的传说了,你‘回来’的时间挺早,一直没去找你哥哥?” 恺撒措了措辞,尽量让这番话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 “加图索家选定的继承人不也是红透歌舞伎町的新人牛郎么?还有本部执行部的王牌右京老师,这么说来我们牛郎业真是人才济济啊。”风间琉璃笑道,“我是个很容易寂寞的人,每当我寂寞得受不了,我就找一间牛郎店坐下,找那晚上最孤单的女孩。她们在人群里的眼神像是鹿那样美丽又警惕。我就忽然在她身边坐下,问她愿不愿意帮我买一杯喝的。” 同是笑,恺撒和楚子航顶多能笑出三五种味道来,风间琉璃却能笑出千百种。 此刻他瞳光流转,明yan照人,很难想象有女孩会拒绝这样的男人。 “至于哥哥那边……”他的笑容微微有些黯淡,“我一直没做好与他见面的准备,也没有相应的勇气。” “见自家老哥需要什么准备和勇气?”恺撒挑眉问道。 他其实一直挺遗憾种马老爹没给他生个弟弟让他欺负的,亏他还背负着加图索家族的种马之名,结果这么多年来却是零收获。 “以前做了很多错事,虽然非我所愿,却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源稚女目露怅惘道,“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错误支付代价,即使不是我们想做的。” “你出现在这里,是做好准备了?”楚子航问道。 “不,我只是来看看壁画,顺便来碰碰运气,看能否找到线索。” “线索?” “有一头恶魔藏在了哥哥身边,我要将他真正的揪出来。” “恶魔?是那种头上长角,红皮肤,满嘴獠牙的吗?” 源稚女微微一笑,丝毫不在意恺撒的调侃。 他忽然道:“你们知道恶魔最可怕的能力是什么吗?” “蛊惑人心?”恺撒扬眉道。 “是的,恶魔最可怕的能力就是编织谎言的罗网,玩弄人心。被骗者往往直到堕入无间地狱后仍未醒悟。”源稚女幽幽道。 “我最近在学中国的俚语,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把你卖了,你还在帮他数钱。”恺撒充分展示了中国好女婿的风采。 源稚女一怔,苦笑道:“还真是贴切和形象。” “你的意思是,源稚生一直活在谎言的罗网中,而编织这重罗网的人一直藏身在蛇岐八家内部?”楚子航盯着他的眼睛道,“这个人是谁?你为什么不去直接揭发他?” “因为没有用。”源稚女摇头道,“那个人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在家族内立足,在哥哥面前塑造良好的形象,他是全世界最好的演员。你会因为别人的话而轻易地去质疑陪伴你十几年的人吗?” “可你是源稚生的弟弟。”楚子航皱眉道,“这世上没有人比你和源稚生的关系更亲密。” 源稚女轻声道:“因为在哥哥眼里我是恶鬼啊,那个人不仅是最好的演员,还是最好的导演,他精心布置了一切,在我和哥哥之间设立下了难以跨越的鸿沟,将我们从亲兄弟变为了生死搏杀的仇人。” 恺撒淡淡道:“你们关系好复杂,我现在只关心一点,你到底是敌是友?” 源稚女微笑道:“我们当然不是敌人,也没有理由成为敌人。” 恺撒凝视他许久,忽然问道:“你刚才说源稚生身边有个恶魔,你是来找线索的,找到了吗?” “很遗憾,我刚刚从壁画间下来。”源稚女目露歉意。 “壁画间,就是那个有很多壁画的楼层?”恺撒忽然问道。 源稚女目光微异道:“Basara King怎么知道?你们去过那里了?” “今夜那层楼里有死人吗?”恺撒沉声问道。 “死人?”源稚女目光微茫,“没有死人,那层楼通常情况不会有人去,去的只有家族的神官。” “没有死人,也就是说不是今晚?”恺撒低声自语,陷入了某种思索状态。 “Basara King在想什么?”源稚女轻声问道,他看向恺撒的目光微微有些奇异。 “没什么。”恺撒抬头看向他,“你既然也是源家的人,那以前有来过这里吗?” 源稚女点头道:“当然,我是源家的次子,内三家为数不多的后裔,在我被判定为鬼之前,我也有幸看过那些壁画,并且听过神官讲解。那里记载的是家族古老的历史。” “那你知道,这间大楼的最深处藏着什么吗?” “最深处?”源稚女一愣,“你是说最底层吗?其实我先前也在找去最底层的路,可惜没找到。” “你也在找去最底层的路?” “我说了,我顺便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但可惜去最底层的路被封死了,我也没法在不惊动这间大楼的情况下下去。” 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一眼,恺撒沉声道:“带我们去看看,我有些猜测需要验证。” 源稚女摇头道:“如果你们想去壁画层,我很乐意为你们指路,顺便充当一回向导,但是最底层我也没办法,你们应该已经发现了,内区没有门禁,但是最底层是例外,它的保护是最严格的。” “总得试试看,你不行不代表我们不行。”恺撒坚持道。 源稚女面露无奈,放下肩上的长刀,侧身相让:“你们先进来,进来后就明白了。” 楚子航在前,恺撒在后,两人走入了电梯中。 源稚女指着电梯楼层按键表道:“里区的电梯可以通往绝大多数楼层,但你根本找不到通往最底层的,在这里负二楼就是最底层了,可你认为源氏重工只挖到了地下二层?” 一时间恺撒瞪着电梯楼层表也有些无计可施。 “电梯门……怎么关上了?” 就在这时,楚子航嗓音低沉而急促。 源稚女与恺撒同时猛地回头望去,却见电梯门在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合上了,悄然如鬼魅。 而从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开始,显示楼层的屏幕忽然熄灭了。 所有楼层按键全都失效,门上方亮起亮起了深红的“ならく”。 “那落珈。”源稚女喃喃道。 在场三人中只有他能看懂这三个字,并以中文的形式读了出来。 “那落迦?”恺撒捅了捅楚子航。 “那落迦在佛经中是地狱的最深处,无限坠落的虚空,堕入那落珈中的恶鬼永远回不到人世,只能在无止境的坠落中永生。”楚子航低声解释。 “见鬼,我们被发现了?”恺撒脸色难看,上一世他们可是一路顺利,哪怕直面樱井家的家主也没被发现。 “不,是援兵到了。”源稚女忽然目光炯炯道,“那落迦是地狱的最深处,恺撒君,你还不明白吗?” 恺撒面色一变道:“我们现在在去到源氏重工的最深处?”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源稚女盯着显示屏。 电梯仿佛无休止地坠落,在他们高度紧绷的神经面前,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终于停下了。 三人严阵以待,只等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 当电梯门打开后,迎接他们的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面前的屋子除了换气扇转动的微响,就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谁先?”恺撒伸手握住了狄克推多的刀柄。 “这种时候就别分先后了,大家一起上。”楚子航低声道。 “好,我数三二一。”恺撒低声道,:“三……见鬼,等等我!” 不等恺撒数完,楚子航和源稚女已经同时蹿入面前的黑暗中。 就在他们跳出电梯门的刹那,前方的墙壁忽然亮了起来,七八米高的巨墙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他们仔细看去,发现那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储水箱,墙壁是储水箱一侧的玻璃墙,玻璃墙由上百块大约一平方米的玻璃拼成的,玻璃之间是窄窄的金属框架。 储水箱上方安装着直径数米的水轮机和过滤器,这个储水箱的容积比得上海洋馆中的巨型鱼缸。 “这里是蛇岐八家的地下水族馆?”恺撒望着面前的巨大储水箱喃喃道。 楚子航沿着墙壁走了一圈,在确认无人后,他站在了玻璃墙下,凝望着水箱深处,源稚女与他并肩而站。 “你来过这里吗?” “当然没有。”源稚女轻声道,“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就是那个家伙的研究室之一。” “研究室?”楚子航重复道,如果这里是研究室,那么研究对象在哪里?这座近乎海洋馆中的巨型鱼缸内? 储水仓深处传来了哗哗的水声,里面似乎养着某种大型的水生动物,它高速地游动起来,长尾留下一串漩涡。 “很多……数量很多!”恺撒面色凝重,他抬手在玻璃墙上轻轻敲击着,低声道,“我听到了很多杂乱的声音,在向我们靠近。” “我们也看到了……” 一群大鱼正在向他们靠近,大鱼们把脑袋顶在恺撒敲击的玻璃墙周围,它们的脸是那么的苍白,就像是在海中漂浮了几十天的浮尸。 而恺撒三人却无一不陷入了沉默,目光震撼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是一群长着人类面孔的鱼! 它们隔着玻璃窥看人类的世界,有的面无表情,有的面目狰狞,有的嘴角上挑,似乎在微笑,只是那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它们多数都长着长尾和鳞甲,从脖子以下开始畸变,下半身融合为蟒蛇般的尾部,隐约能看到脚的残留。 有些人面鱼身上附有匪夷所思的器官,巨大锋利的爪,刀状骨质鳍,呼吸的时候它们脖根的裂缝张开,露出深红的、鳃一样的结构。 当恺撒停止敲击,人面鱼们扭动着曼妙的身体,飞快地游动向四周,整个水箱都被搅动了,一具暗金色的骨骸从水底浮起,骨骸形状介乎人、鱼和飞鸟之间。 它生前显然是那些人面鱼的同类,看起来这些人面鱼并不介意在饿极了的情况下吞吃同类,暗金色的骨骸上布满齿痕,像是用伐木斧砍出来的。 “尸守。”恺撒一字一顿道。 他的猜测被验证了! 在原本的时间线中,突然出现在源氏重工内的尸守群不是深海下的那批,它们显然没可能悄无声息地穿越海岸线,直奔这间位于涩谷区的摩天大楼。 这群怪物是人造的,它们往常就待在这间大楼的最底层!而在那个晚上,它们逃了出来,又或是被人放了出来,展开了血腥的复仇! …… …… “尸守群?”源稚生沉默片刻后道,“不是我们解决的,我们也不知道剩余的尸守逃去了何处,我们追踪了很久,但没找到线索。热海那边的只是部分残余,还有一头至关重要的尸守之王不知道去了何处。” “你们不是做好了全面准备吗?”昂热摇头道。 源稚生凝视着昂热,终于忍不住道:“如果路明非没有拐走绘梨衣,当晚不会有任何一头尸守逃离。” “上杉绘梨衣?”昂热瞥了眼某位太上皇,“她到底具备什么能力,你们对她这么有自信?” 源稚生默然片刻,缓缓道:“绘梨衣继承的是家族的月读命,她能斩断一切。”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昂热满意,可他还没来得及深问下去,就被某位太上皇打断了。 “月读命?上杉?”越师傅转过头,目光冷冽而讥讽道,“上杉氏族谱上的最后一人就是我,你们不过是外五家过继而来的傀儡罢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洁身自好 “还有你,你叫源稚生?源氏的最后一个人在明治维新前就死了,这在家谱中记载得很清楚。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源稚生神色平静,抬头看向终于忍不住开口,开口便讥讽他的前任影皇。 “我没看过什么族谱,但根据家族神官的鉴定,我和绘梨衣都可以被视为皇血的拥有者。” 上杉越冷笑道:“神官?神官也早就与外五家沆瀣一气了,他们拿什么来鉴定你们的身份。” “言灵。”源稚生轻声道,“我已经从犬山家主和风魔家主口中得知了您的身份,您作为上一代皇,应该也翻过家族内部的绝密资料,每一个皇血觉醒的人都被看作是应命而生的人,必然拥有三种言灵中的一种,我被神官称为天照命,因为我掌握的言灵是【王权】。” 上杉越神色微变:“这并不绝对,历史上并不是每一位皇血拥有者都觉醒了记载的那三种言灵,起码我就不是。” 源稚生语气平缓道:“确实,并非每一位皇都拥有觉醒的三种言灵,但拥有这三种言灵的人,必然是皇血的拥有者。” 上杉越忽然神色一沉:“你刚才说,那个叫上杉绘梨衣的女孩能够斩断一切?!” “是的。”源稚生依旧平静。 上杉越呼吸都显得有些急促:“她拥有的是【审判】?!” 这一回源稚生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默地为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酒,举杯敬了身前的老人一杯。 “【审判】?”昂热神色凝重,在言灵的造诣上他确实远不及副校长,但这个仅在【莱茵】之前的禁忌级言灵他还是知道的。 “【审判】?见鬼,你们这家子都是些什么怪物?”副校长愕然道,“人类真的能掌握【审判】这种级别的言灵?” 昂热低声道:“为什么这么说,我们虽然没见过有人掌握【审判】,但在【审判】之上的【莱茵】确认过有人拥有的。” 副校长沉默了会,慢吞吞道:“【莱茵】是没法和【审判】比拟的。昂热,别忘了,言灵序列表在初时是以言灵本身的稳定性来排列的,而不是纯粹的威力,不然你的时间零怎么可能只排在84位?当然,这项法则很多时候我们都可以当成放屁,因为越不稳定的通常就越强大,但凡事总有例外。” “如果你了解【莱茵】,你就应该清楚这项言灵有多废材,它的威力确实很强,但它的威力强度与准备时间挂钩,释放【莱茵】需要以天为单位做提前准备,时间越长引发的威能也越强,它之所以能排这么高,除了威力外,主要因素还在于它的不稳定性。这是个一次性言灵。一旦释放就会将释放者一同炸死,没人能在它面前比稳定性。” “而【审判】不同,它的瞬间爆发威力不如【莱茵】,但它不是一次性言灵,也几乎没有什么副作用,它排这么高纯粹是因为这个言灵太强了,强到接近龙王们的终极言灵!” 昂热看着滔滔不绝的副校长,打断他道:“说的再直观点。” “直观?”副校长停顿道,“这么说吧,这项言灵的杀伤力已经是龙王级的了,她高兴的话,一个晚上就能将东京毁灭。” 昂热一惊:“蛇岐八家还藏着这样的底牌?皇与皇的差距这么大吗?” 他终于明白蛇岐八家哪来的底气要解决高天原,乃至是神了。 可掌握这样的底牌为什么还走到了这一步? 是了,蛇岐八家的底牌已经被他的得意学生提前拐跑了! 面对昂热惊疑的目光,越师傅脸一黑,冷哼道:“我的【黑日】也就比【审判】低了一位而已!” 副校长耸肩道:“理论上是这样的,但言灵的威力还要取决于血统和使用者本身。就像昂热,据我所知没有混血种能在时间零上超越你,使用者太废材的话,再强的言灵也没用。” 副校长的话中没有一个字直指越师傅是废材,可越师傅不管是横着听还是竖着听都清晰听到了“废材”两个字。 昂热恍然大悟。 越师傅猛地拍桌道:“你的海胆鲍鱼拉面没了!” 副校长严肃抗议,质疑拉面老板的基本职业操守。 “依照家族古史的记载,我应该是历代来最弱的皇,如果前辈是废材的话,我也好不到哪去。”源稚生轻声道。 昂热皱眉道:“你们家族的古史到底记录了什么?” 上杉越的能力他很清楚,当年一战虽然他赢了,但却赢在了技巧与言灵上。 【黑日】是一种超出教科书范畴的言灵,昂热曾见识过它的结局,就像是死神在人世间行走。 另一边,副校长还在与越师傅据理力争,试图夺回他的拉面。 源稚生犹豫了下,最终决定透露部分。 “如果家族古史记载无误,先代的皇各项能力超越我十倍以上。在古史中,先祖曾模拟出【归墟】与【湿婆业舞】两项终极言灵,高天原正是因这两个言灵被埋葬于深海之下。” “十倍以上?还有你们竟然能引动龙王级的灭世言灵?”昂热面部抽动道。 “根据史实记载,只是模拟出部分威能而已。”上杉越皱眉看向源稚生道,“你从哪里得知这些信息的?我记得走之前我一把火把神社中的古籍馆全烧了。” “部分从神官口中,部分是从风魔家主的口中。” “风魔小太郎?”越师傅哼道,“老而不死是为贼,这小东西还没死?” 昂热忍不住扶额。 这混账算是把他们全骂了,还包括他自己。 “你的父母到底是谁?”上杉越忽然盯着源稚生,“按理来说不应该再有皇血了,皇血就是一种诅咒,所以我毕生都没准备留下子嗣,可我没想到他们居然还能找到你们,其中一个竟然还是月读命!” “我也不知道。”源稚生沉默道,“我从小生活在山里,后来才被家族找到。” “见鬼!这世上居然还有其他的皇血。”上杉越低声骂道。 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内三家最后的传承,等他死后皇这种生物就彻底消失了,可他没想到蛇岐八家竟然又找到了两位皇,其中一位还是掌握【审判】这种禁忌言灵的月读命。 这种感觉很糟,坚持了这么多年的努力全白费了。 他这么多年来不近女色洁身自好,堪称苦心孤诣地要灭亡掉正统的白王血裔,为此再多中年美少妇和风韵犹存的老奶奶吃着拉面对他眉目含情,他都在心中默念着耶稣基督的名号抗拒了诱惑,这是一种怎样的坚持啊,他自己都忍不住对自己充满了敬意,可结果在面前男人的出现后,这一切坚持都没了意义。 可他心中又隐隐有种不愿承认的激动,那种找到同类的激动。 一旁的副校长忽然捅了捅昂热,抬手蘸水在桌面上写到——你看他俩是不是有几分相似。 昂热一愣,想起了之前副校长说过源稚生与上杉越有些相似的话语。 他定睛看去,厢车外大雨瓢泼,布幌子内昏黄灯光下源稚生静静坐在长凳上,对面的上杉越则骂骂咧咧的,这画面竟有种诡异的和谐,就好像父亲在训斥做错事的儿子…… 昂热忽然悚然。 这两个家伙的容貌与轮廓还真有几分相似! “老家伙,你这些年真的没有留下子嗣?”昂热忍不住问道。 “废话!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没跟任何女人发生过任何超越吃拉面的感情,哪来的孩子,阴阳交感吗?”上杉越不满道。 “平常收摊后有去居酒屋吗?”副校长慢悠悠问道。 “当然去,我一个孤寡老人独自生活,经常去居酒屋喝点小酒解闷很正常。怎么了?”越师傅不解道。 副校长老神在在道:“有没有喝的断片过,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枕着居酒屋女老板的大腿睡了一夜?” 越师傅顿时沉默了。 “喂喂,你这个沉默是什么鬼!”昂热惊道。 越师傅吞吞吐吐道:“我一个孤寡老人,有时候去居酒屋喝点酒,难免忆及往事,心中愁苦之际喝醉了很正常。再加上我这么帅,居酒屋的女老板贪图我美色也很正常,有时候第二天醒来,我难免发现自己躺在女老板的身边睡了一晚,至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我懂。”副校长起身拍了拍上杉越的肩膀,深有同感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像我们这种优秀的男人难免会受到世俗的觊觎,不需要在意,记得要保护好自己,做好避孕措施。” 昂热则是黑着脸,毫不客气道:“所以你这个混蛋还是擦枪走火了对吧?说说看有几个女人,我们这边去调查下,别和某个混蛋一样,等儿子都开始秃顶了,才知道自己居然在这世上有个儿子,疯狂打电话给我说昂热我有个儿子我居然有个儿子我特么竟然有个儿子!” 某个混蛋难得不好意思地哼哧了两声。 洁身自好越师傅也扳着手指头哼哼唧唧着:“花和居酒屋的百合子……樱舍居酒屋的千代子……阳子……阳子的姐姐……阳子的……妈妈?” “砰!” “你这个老王八蛋,你上次不是对我说你这些年守身如玉,过着禁欲的生活,为了不生下有皇血的后代而远离一切女色么?百合子、千代子、月见桑都是怎么回事?还有那阳子一家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有姐妹和母女的戏目?你这个老色鬼这些年根本就是本性难改是不是?” 昂热怒而拍桌道, “你可别告诉我皇血的继承人其实满东京都是,你有一个团的私生子!” 越师傅严肃道:“我可没有骗你,我是说我这些年过着孤独的生活,可孤独的男人不就该去居酒屋排解排解么?再说了,我只是枕着别人的大腿睡了一觉,我也不能肯定那天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 “混蛋!”昂热大怒,“你这种经常出入风月场所的家伙怎么能保证不会擦枪走火!我看阉掉才是最佳选择!” 副校长脸色一变,旋即想起自己早就从良多年,这才好看了不少,看向上杉越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越师傅连忙试图转移这个话题:“不要在年轻人面前说这个了,容易带坏他。” “看来调查很有必要啊!这位大家长也不希望哪天突然冒出来一个团的皇,来抢夺你大家长的位置吧?”副校长忽然问向一旁的源稚生。 源稚生现在也有些无言。 他没想到前任的皇竟然是这样的。 很难想象多年前这家伙高高在上统御蛇歧八家的模样,天天带着家臣们去居酒屋吗? “皇血没有那么好觉醒。另外如果有合适的人员要竞争大家长之位,我愿双手奉上。”源稚生淡淡道,“我们现在也没时间去处理这些琐屑之事,当务之急是找到‘神’并解决‘神’。诸位应该已经知道了,有人在猎人网站上公布了我们的消息,现在全世界的混血种都将目光放在了东京,已经有不少混血种进入日本的领土,局势会越来越糟糕。” “这不挺好的吗,大家一起打boss。”上杉越挑眉道。 “但那些人只会添乱!”源稚生直截了当。 他直视着昂热道: “我们是黑道的领袖,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黑道,黑道的本质就是掌握暴力的狂徒,而在这方面谁能比得过混血种呢?混血种本身就是最大的狂徒!” “家族一直在维持日本混血种世界的和平,但大量外来混血种的涌入必将打破这一平衡,这里不是他们的故乡,他们不会在意这座城市变成什么样,也不会去保护那些普通人,他们来这里是为了瓜分龙族的遗产。” “蛇岐八家并不高尚,但自古便以日本的守护者自居,因为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是我们的故土,就算神苏醒了,我们也会死战到底。” “可那些外来混血种不一样!他们就像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只会胡来一通,等发现事情到了无法解决的地步就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堆烂摊子,对于他们来说即使日本沉没了也无所谓,只要龙族的遗产落入他们手中,又或者谁都没得到。” 昂热鼓掌道:“说的很好,不愧是这一代的大家长,所以你想要表达什么,和学院合作?” “是的,我希望能和本部建立平等性的同盟关系。”源稚生直视着昂热的眼睛,毫无退避的意思。 “同盟?”昂热摇头,冷冷道,“你们背叛了本部妄图掌控局势,但最后不仅失败了,还把一切搞得一团糟,如今眼见局势失控后又妄图从本部处获得支援,甚至还是以平等的姿态向我们求助,日本的混血种究竟有高傲?”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不同的选择 对于昂热所言,源稚生心知这是他们双方间的第一个矛盾。 在学院看来,日本分部无疑是叛徒。 而在本家眼中,当年屈居于学院之下不过是时局所致。 蛇岐八家崛起上千年,岂能长此以往臣服于欧洲混血种? 待家族势力恢复往昔,脱离学院掌控是必然之举。 在这个问题上,蛇岐八家很难再一次低头,即使源稚生是大家长,也不可能不考虑诸位家主的意志。 简单来说,以他如今的资历和威望,还没到能“一意孤行”的地步。 而要想让学院低头也自是异想天开。 所以…… 能低头的也许只有他本人。 这也是下车前源稚生执意孤身前来的原因之一。 “昂热校长,还记得上次会面时你我间的对话吗?在看过您的档案后,我对您产生了不一样的看法。” “哦?看来你上次没说完,继续说来听听。” “在卡塞尔进修的期间,我眼中的您是个绅士,以教育家自居,但很喜欢玩,有时候不务正业。” “唔,是个不错的评价,如果去掉最后一个。” “可这只是您用来伪装自己的面具不是吗?您用老花花公子的表象来遮盖自己的内心,您的本质其实是孤高而铁腕的权力者。在‘夏之哀悼事件’后,您心里只有一个孤独的复仇者,始终提着尖利的铁刃。您不断巩固权力,培养亲信,把控整个卡塞尔学院,就是为了在屠龙的时候能调动最精锐的团队。” 昂热挑眉,可不待他说话,旁边的上杉越已经开始鼓掌了,显然源稚生的话引发了他的共鸣。 “说的真好!昂热,在疯子这一方面,我一直认为蛇岐八家的疯子们拍马也不及你。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会给你选那幅‘诸界之暴恶’作纹身吗?因为在我看来你的本质已经非常接近于恶了,你为了复仇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越师傅大声赞叹道。 副校长也兴致勃勃地插口道:“是的,这家伙这一百年来一直穿着黑色的衣服,袖口藏着折刀,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仇,这家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送葬人。” 昂热忍不住问道:“在你们眼里,我真的就这么差劲吗?” “怎么会差劲呢?”副校长真挚道,“你可是我们的复仇男神啊!” “喔,差不多吧。”上杉越耸肩道,“不过说起来真正能决定人类命运的就该是你那种男人,强大到会把折刀插到会议桌上跟对手谈判,这一刻举杯交欢,下一刻拔刀砍人,中间甚至不需要过渡一下,犹豫对你而言是个古怪的单词。” “犹豫只会留给对手更多的时间去准备。”昂热淡淡道,“这一直是我的座右铭。” “啊对对对!”上杉越点头道,“在我眼里,你就像历史上那些以杀人成名的君王,你觉得抹杀一切对手血洗大地之后就会有和平,你的信徒们也因为你的狂热和意志都追随你杀戮。而我只不过是个混吃等死的废材,我追不上你们这些英雄的步伐,没有你们跑得快,所以你们能放过我吗,让我安度个晚年?” 说到最后,某人终于图穷匕见。 “龙族是无法理喻的生物,跟这样的敌人战斗时不容我们有任何的慈悲心,谁心怀慈悲,谁就会死在战场上。所以即使血流成河我也不后悔,秘党的历史就是血流成河的历史,蛇岐八家的历史不也一样么?”昂热反问。 “可你其实不了解龙类啊,我也不了解。”上杉越叹了口气。 这一次昂热选择了沉默。 厢车内一时间恢复了寂静。 路边流水的哗哗声,还有雨水落在车棚顶上的溅落声构成了这个暴雨中的世界。 直至源稚生再度开口。 “校长,我想知道的是,在您眼中学生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为您冲锋陷阵,用来屠杀龙王的工具?有人与我说您是个无情之人,因为您是秘党的领袖,而秘党本身就是最大的暴力团伙,您自然深谙秘党的本质。” “这个评价比这两个混蛋的还要过分啊。”昂热叹了口气,“你应该把我的往事研究得很透彻了吧?” 源稚生微微点头:“从英格兰约克郡,那座名叫哈罗盖特的小城市开始,直到今天的卡塞尔学院院长,您的履历我可以背出来。” “如果说普通人的人生分为春夏秋冬的话,我的人生就只有冬夏两季。在遇见梅涅克之前,我举目无亲,这世上没什么值得我珍视的人或者物,我仇视着一切,尤其是命运的不公。那时的我活在彻头彻尾的寒冬中。” 昂热淡淡说着,而他一向深邃漆黑的眼瞳竟是起了一层雾般的朦胧。 他忆起了往昔。 没有人能彻底摆脱往事,总有些事情值得你毕生铭记,只是有的人活在往事的阴影中寸步难行,而有的人却以此为前进的动力。 “而在加入狮心会之后,我骤然迎来了夏季,那几年我的生活充满了阳光,我有了珍视的朋友,命运突然对我满怀眷顾,当时的我觉得未来美好的让我不敢想象,但是龙族毁掉了这一切。” “在那个初夏的夜里,我是唯一的幸存者,失去了所有朋友,连带着荣光和梦想。我再度踏入了寒冬,从此再没有走出来。” 在这个暴雨之夜,昂热轻声对着学生与老友阐述着他自己眼中的自己。 “你们说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复仇者,这没说错,我从来都不是什么伟人,我跟年轻人一样需要朋友和温暖,但龙族毁了这一切,我怎能不找他们报仇?” “时隔那么多年,我仍然忘不了那种失去朋友再度陷入孤独的痛苦的滋味,唯一能抚平这种痛苦的办法,就是复仇。” “很多人总会轻易地说出宽恕二字,都是因为他们不懂仇恨。我很羡慕他们的人生。” 今夜的雨似乎越来越大了,噼里啪啦打在车棚上,像是成千上万吨水从天空中倾泻而下,冷风穿行在街道上。 风雨声让人愈发感到不安。 “所以在您眼中,为了复仇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对学生们好也是因为您需要他们为您冲锋陷阵?就像您选中犬山家主一样,您需要当时家族中最弱的犬山家作为您统治蛇岐八家的媒介,所以犬山家主于您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工具?” 源稚生幽幽说道,他凝视着这个老人沧桑的眼睛。 其实他的心中也不愿意相信这种说法,但他想了解这位老人真正的内在,不惜以言辞相激。 上杉越叹息道:“我的老朋友,你说你的人生只有冬夏两季,在那个初夏的夜晚后就此常驻在了冬季,真的是这样吗?” 副校长难得正经了一会,淡淡道:“也许曾经是,但现在肯定不是了。朋友和温暖你已经一个不缺了。” 昂热默然片刻,望向源稚生,语气平缓道: “在那个初夏的夜晚活过来后,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我拼命磨砺自己,一举踏入秘党高层,我决意复仇,但对象是龙族,我必须整合所有能握住的力量,那时的我认为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能杀死那些夺去我一切的爬行类,我什么都愿意做,但是很久以后,我才意识我错了。” “漫长的人生总会每隔一段时间就改变我们的很多东西。我们的人生终究不是一成不变的。” “一如我在加入狮心会前仇视着一切,从不曾想过我也能拥有一段如此美好的青春。而在那个夜晚后,我也以为我可以为了复仇不惜一切代价,因为我本就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但是后来我又发现我错了。” 昂热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身边的副校长,守在面锅前的上杉越,轻笑道: “如果你一定要问我当初为什么选中阿贺,我只能说这是命运的选择。” “我和阿贺的初遇并不美好,他为了维护一名几女而被美国大兵殴打,我救下了他,因为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我必须承认,当时作为教育家的我心动了。” “你说我是想要利用他,可你知道吗,当时的犬山家只剩下阿贺一名男丁了,他的长姐为了家族尊严死在了街头斗殴,二姐为了挽救家族献身于一名美国上校,那时的阿贺不敢回家,因为那个上校每天都在犬山家的祖宅里玩弄他的二姐。” “而那时候的蛇岐八家在哪里?哦对了,你们杀死了他的大姐,然后冷眼旁观犬山家的灭亡,这样就可以变成蛇岐七家了,你们的地盘和资产都将因此扩大提升。” 昂热的语气中多了一分讥嘲,却非是对待源稚生,而是对待整个蛇岐八家。 而后他的语气重归平静,平静中却好像又掺杂了一份无奈与宠溺。 “我知道阿贺不愿承认是我的学生,他和你一样觉得我是在利用他,他认为自己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可谁会让一条狗来执掌整个日本分部呢?他一直都是我为之骄傲的学生,只是有些笨而已,可笨学生也有笨学生的教育方式,优秀的教育家从不会因为学生的愚笨就轻易放弃,我们只是采取不同的教育方式。” 源稚生面色苍白,有些失神。 作为家族最强大的剑圣,犬山家主虽然不合群,却也总是威风凛凛。 作为家族这一代的皇,源稚生最初时所受的剑道训练,便来自于犬山家主。 可他从没想过,那个在剑道场中岿然不动的身影,竟有着这样哀伤而卑贱的过往。 那段历史斑驳的让人无法直视。 老爹说昂热校长精通权力学,他选择了最弱小的犬山家,收犬山贺为学生,这符合权力学的法则,傀儡必须弱小才能效忠于你,而犬山贺在幼年时是个卑怯的孩子,内心卑怯的人最容易控制。 他只是在利用犬山贺。 可真的是这样吗? 彼时冷眼旁观坐待犬山家灭亡的其余诸家,又真的有立场来指责他吗?! “我曾经以为我已经失去了一切,那自然无所谓再失去什么了,可后来我发现我好像又拥有了一些不愿再轻易失去的东西,为此在屠龙这条路上我走的愈发坚定了。” 昂热举杯敬向副校长。 副校长耸动眉毛和他碰杯,笑呵呵地揽着他的肩膀。 “我之所以开办卡塞尔学院,是这个老混蛋的建议,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这会成为我人生的第二道转折。” “在成为一名教育家后,我开始重新思考我的人生。” “我的根本目的仍然是复仇,这不会因为我多了一重教育家的身份就轻易变更,这是支撑着我活到现在的动力。” “但是……我又必须在其他方面做出一些改变。” “我认为每个人的人生总会扮演不同的角色,这些角色中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冲突,这时候我们就必须做出抉择。” “我们总是要为了那些爱我们的人和我们爱着的人做出抉择,即使要以牺牲我们自身为代价。” “是的,我是一个复仇者,可现在的我也是一位教育家。” “我必须要为我的另一重身份做出小小的改变,哪怕这些改变是以前的我未曾想过的。” “你问我如何看待我的学生?” 昂热缓缓举起酒杯,面带微笑道:“他们都是好孩子!” “我们呢我们呢?”副校长摩拳擦掌道,“我们是不是你的好精神导师?” “这么说来,你的人生不止是冬夏啊。”越师傅摩挲着下巴喃喃道,“又是冬天又是夏天的,折中一下,秋天吧,你现在正处于秋季?啧,秋风瑟瑟,你个老东西咋还没凋零。” 昂热没好气地瞪了这两个混蛋一眼,有些后悔在他们面前说出深藏在心中许久的话语。 而另一边的源稚生,却是心神震荡,久久未能说出话。 是啊,他也想着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扮演不同的角色,有的相辅相成,有的鲜明对立,当不同角色间发生冲突的时候,他们就必须做出选择,无法逃避,不可避免。 但是他和昂热做出的选择截然不同! 昂热是为了那些他爱着的人和爱他的人做出最后的抉择。 而他……却是为了自幼年起便在坚持的“正义”! 昂热为了爱着的人和爱他的人不惜牺牲自身。 而他却为了心中的正义不惜牺牲自己的弟弟。 真是…… 高下立判啊。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夜之食原 恺撒侧面看去,水箱内幽蓝色的光照亮了源稚女的侧脸,从这个侧面看上去他显得阴柔妩媚,可略换一个角度他又像独自去水族馆看白鲸的孩子。 “空气里有血腥味,小心四周。你们有办法解决这群怪物吗?这可不是装备部的炸药能解决的了,我们总不能炸开这玻璃墙把它们放出来。” 恺撒敲击着玻璃墙问道。 在黑暗的环境中他将【镰鼬】开到了极致,可耳边除了他们三人的心跳声外,就只有细微到不可闻的水声。 他估测面前的玻璃墙至少有半米厚,材质也极为特殊,不然关不住里面这群饥饿的怪物。 他们的眼前忽然明亮了起来,屋内的灯亮了。 楚子航站在一处开关前。 “干得漂亮。”恺撒吹了声口哨。 灯光照亮了这间位于地下不知多少米的研究室内,恺撒环视周围,目光停留在左侧方。 开了灯他们才发现这是一间摆满工具的屋子,左侧方是一张铁迹斑斑的铁制手术台、锋利的道具、切割骨骼用的齿轮、空中垂下来的铁钩,加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这里看起来根本就是一处屠宰场。 “这些东西是被豢养的,你们看,水箱里有鱼类,牛羊的尸骨,应该是把整只的大型动物扔进去当它们的食物。骨头被啃的很干净,这些东西连同类都吃。” 源稚女仍站在养殖池前,目光幽然, “这里应该是大厦的最底层,这个养殖池的容积比得上海洋馆中的巨型鱼缸,一般的供水管道根本无法提供足够的水源,它是和铁穹神殿相连,从下水道取水的。而无论是这座大厦,还是铁穹神殿,都是家族旗下的丸山建造所的作品。” 楚子航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这里是丸山建造所的杰作?” “不。”源稚女平静道,“丸山建造所确实能建成这个养殖池,但他们并没有这座大厦的管理权,建成交付之后就会被发现。” “能建成这个养殖池,并且悄悄运行它那么多年的人在家族内只有少数几人,而既能对丸山建造所下令,也拥有这栋大厦管理权的就更是屈指可数了。” 源稚女指向随着养殖池底部那些肉眼可见的森然白骨:“要想养活这群怪物,每天都需要运入十几吨的食物,那人把整只牛羊运进地下,然后扔到池水里。” “整只牛羊?这样太明显了……我明白了,他们是通过潜艇从铁穹宫殿里运进来的!” 猜出真相并没令恺撒振奋,他反而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你哥哥知不知道这一切?” “当然不知道。”源稚女毫不犹豫地摇头,笑容奇异道,“哥哥他如果知道生活的大厦底层养着这么一群怪物,早就把这里炸个底朝天了。他连疑似鬼的弟弟都容不下,又怎么可能容得下这些人造怪物?” 恺撒释然地点头。 在他看到的未来里,在原行动中他和楚子航先是遭遇了源稚生大打了一架,而后便被突破防守的死侍围攻。 他们三人奋力反抗,险象逃生,其中以源稚生的处境最危险,而以那家伙的表现来看,他确实不知道这群怪物就来自于大厦的底层。 “他是皇,如果连他都不知道,那掌控这里的人是……” 恺撒凝望着养殖池中狰狞丑陋的怪物,答案悄然浮现在脑海中。 “是那位大家长。”楚子航接话道,“那位橘家的家主,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橘政宗,他是嫌疑最大的人。” “我记得……那家伙曾经是半个俄国人?”恺撒忽然说道。 “对,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他承认自己有一半的俄国血统。”楚子航点头,“美作也说了,他其实是个半吊子的日本人。” “列宁号。”恺撒缓缓说出了这三个字,目光凛冽道,“我之前就有这个怀疑,不过不敢确定,毕竟他有俄国血统这件事远无法推论出他跟列宁号有关,日本和俄国曾经在中国东北交战,二战之后有相当多的日俄混血儿。” “而且当时他显得很坦荡,不像是藏着什么秘密,但是……” 恺撒环视这间地下研究所,深吸一口气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蛇岐八家的大家长,竟然在这间大厦的底部开设了这样一间肮脏的研究所?” “我说过了,他是世上最好的演员。”源稚女冷冷道,旋即面露笑容,“两位老师已经看过录像了吗?” “录像是你送来的?”楚子航忽然醒悟,“你和路明非是什么关系?” 他没忘记当时来送录像带的人,声称此物是他的老板送给路君的礼物。 “我和路君是朋友,很好的朋友,录像带是我送诸位的见面礼。”源稚女浅浅一笑。 “你上一次见路明非是什么时候?” “几天前才见过,他还让有空要来拜访下两位老师。” “……”楚子航揉了揉太阳穴道,“他现在在哪里?” “他现在应该和那个叫上杉绘梨衣的女孩在一起吧?”恺撒兴致勃勃道,“他有拿下那个女孩吗?” “我是马路上遇到路君,并不清楚他的落脚点。”源稚女歉意地看向楚子航,示意自己帮不到他,旋即又看向恺撒道,“与其说拿下那个女孩,不如说路君已经被她拿下了。” 恺撒眉飞色舞道:“我们学生会果然都是好男人!” 楚子航面无表情,作为宿敌,他很清楚这家伙在想什么。 如果是路明非拿下女孩,那么这里的好男人指的是路明非继承了他高超的泡妞技巧。 而反之,则充分证明学生会的男生们都是纯情专一的好男人,只有这样的好男人才会被女生反将一军。 源稚女哑然一笑道:“Basara King老师果然有趣。你们既然已经看过了录像带,那有没有想过,列宁号都沉没了,那份录像带又是哪来的?” 恺撒神色凝重道:“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当时的列宁号上还有幸存者,并且这个幸存者逃出了列宁号,将这份录像带带到了日本。” 楚子航则盯向源稚女道:“我好奇的是,你又是从何处弄来的这盘录像带。” “从一个老朋友手中。”源稚女微笑道,“Basara King老师猜的没错,橘政宗和列宁号有关系,或者说列宁号就是他的计划。” “你是说,橘政宗就是幕后黑手?”楚子航惊道,“可如果他的目的是唤醒神,那他为什么要派我们带着核弹去高天原?” “很简单,只需要确认神已经苏醒,并提前离开了高天原。”恺撒淡淡道。 他看向源稚女,问道:“你先前说你哥哥的身边藏着一个魔鬼,这个人指的就是橘政宗?” “对,他就是一切的元凶。”源稚女慢慢阖上眼睛,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那你为什么不尝试直接杀死他?这样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杀不死的。”源稚女摇头道,“他自始至终都没以真身行动,我也不知道他的真身藏在何处,杀他必须等他主动暴露。” “真身?” “我不是没试过杀死他,但每次杀死他,第二天他又回重新出现。”源稚女幽幽道,“他有很多傀儡,谁也不确定他的真身藏在何处。” “那如何才能确定他的真正藏身位置?” “他一切的所为都是为了得到白王的骨血,等瓜分‘神’的宝藏那一刻,无论他隐藏的有多深,他都会露面。”源稚女森然道,“那时候,就是我亲手杀死他的时刻。” “在那之前,我们都要按兵不动?”恺撒皱眉道。 “……我希望两位老师能对今天的事保密,不要告诉我的哥哥。”源稚女轻声道,“我和路君会解决所有问题。” 楚子航简洁明了道:“理由。” “理由就由路君给二位吧,路君说过几天会去高天原看望两位。” 楚子航和恺撒对视一眼,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的话能信几分。 目光交汇间—— 【在你看到的时间线中,有没有这个叫源稚女的男人?】 【没有,我目前看到的最后的画面是我们顺利逃离源氏重工。】 【你觉得他的话能信几分?】 【我觉得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更多的等见到路明非再说。】 “咳。”恺撒清了清嗓子,“我们先讨论下该怎么处理这里。” “我们的炸弹储量不够。”楚子航言简意赅表达了态度。 “15磅的C4炸弹在这种环境下远远不顶用。”恺撒无奈道,“我们最多把这座牢笼炸毁,很难伤到养殖池里的死侍。” 其实他的狄克推多刀柄中的空腔内还藏有两发“焚烧之血”。 这是从龙王康斯坦丁的骨骸中提炼出的贤者之石,是纯粹的火元素弹,命中目标后会引燃世上最剧烈的燃烧。 但在这种环境下,焚烧之血也无法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或许……”源稚女眯起了眼,微微一笑,“我能送他们去堕落者应去的地方。” …… …… 扎着高马尾的金发女孩双手插兜,神色悠闲地在这个暴雨之夜闲逛。 在这样的大雨下她没有撑伞,滂沱的雨水竟是主动避开了她,无论是天上落下的雨水还是地面的积水,都与她保持着“泾渭分明”的距离。 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街道口,左右四望。 “你找到小恺撒了没?” “没有,雨太大了,遮去了他的气息,你让这雨停会。”男人闷声道。 “让这场大雨停一会?”芙蕾雅歪头,冷笑道,“我可没这本事,这场雨凌晨就该下了,只是有人强行将这场雨延迟了十几个小时,到了现在已是山洪倾泻,势不可挡。” “你身为海洋与水之王,连场雨都控不了?”男人眯眼道。 “我是海洋与水,不是天空与风!”芙蕾雅翻了个白眼,“这座城市上空的元素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天空来了也不顶用。哦,他压根不敢来这里,哪怕只是二代白王的气息,都让那家伙望而生畏。” 男人刚要说什么,却是神色陡变,眼瞳中流淌着炽盛的金芒,惊疑不定地环顾四方。 “这是……那位的尼伯龙根?” 芙蕾雅也同样神色大变道:“这场暴雨就是夜之食原与现世的媒介!” “还没完全打开,如果大门彻底洞开,整个东京都会被夜之食原覆盖。”男人沉声道,“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恺撒,我可不想进入夜之食原直面那位白色皇帝。” “祂现在半死不活,你这么畏惧她干嘛?”芙蕾雅不满道。 “诸魔之门后藏着的秘密,比你想的有过之而不及。”男人犹豫道,“必要时刻,我们带上恺撒直接撤离,他不能死。” “你说是谁开启的夜之食原?”芙蕾雅好奇道。 “能开启夜之食原的,除了白王本人外,还有继承了他骨血的日本混血种。”男人忽然皱了皱眉,“似乎是血统召唤,有人以血统吸引来了夜之食原的大门。” 两人同时向左边的街道口望去, 在这个本该寂静无人的雨夜,不见光的深巷中却游走着无数的阴影。 他们感觉到地面在轻微震动,那是远处那些阴影的沉重脚步声。 “真是不堪入目的场景。”男人轻声道,而后背过身“走吧,继续前进。” …… …… 东大后街。 拉面摊前后的源稚生与上杉越同时站起身,他们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面色凝重而肃穆。 “你俩怎么了?”昂热诧异问道。 上杉越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源稚生,沉声道:“你也感应到了?” “是的。”源稚生肃穆道,“敢问前辈,这究竟是什么?” “……夜之食原,你也可以称他为诸魔之门,只有皇血才有感应到的资格,看来你果然拥有皇血。” “夜之食原?”昂热皱眉道,“你个老家伙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 源稚生沉默片刻,道:“原来这就是诸魔之门,以前我也曾感觉到它的存在,但那往往是在梦魇中或者精神状态很差的时候,今天我是第一次正式接触夜之食原。” “夜之食原的本质就是尼伯龙根,要想进入尼伯龙根则需要印记,而皇血……就是我们的印记。” 上杉越撩起布幌子,看着窗外大雨哗哗而落。 第二百一十七章 尼伯龙根 “见鬼,这是什么情况……” 恺撒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伴随着先前空气一阵剧烈地扰动,就像盛夏中滚烫的柏油路面上热气袅袅升腾,视线所及的地方都模糊了刹那。 一滴水落在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冰寒刺骨。 恺撒退后一步抬头望去,养殖池的玻璃墙外壁上不知何时附满了水珠,这间屋内的水汽突然浓郁到无以复加。 “尼伯龙根,”楚子航低声说,“我们进入了尼伯龙根!” “尼伯龙根?”恺撒一愣。 严格来说这次的日本小队三人组中只有他没去过尼伯龙根,至于深海下那次,他暂时无法判断是否为尼伯龙根,因为高天原是真实存在的城市。 “什么都没有,只有浓郁的水汽,这就是尼伯龙根?”恺撒目光一凝。 “目前对尼伯龙根没有断言,”楚子航说,“到底是异度空间或者幻觉,谁也说不清,我所去过的尼伯龙根更像是人类世界的延伸。” “人类世界的延伸?” “很像人类世界,但又有本质不同。比如BJ地铁里的尼伯龙根,后来学院找到了芬里厄隐藏的洞穴,那是一个废弃的军用列车仓库,在路明非的报告中那个空间已经毁灭了,但在现实世界中它完好无损。”楚子航低声说,“尼伯龙根是被修改过的人类世界,一个悖论的空间,处在现实和虚幻之间,如果你发现周围有规则改变,那么就是尼伯龙根开启了。” “比如这些水雾?”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前段时间古德里安教授关于尼伯龙根与现世的连接提出了新的观点。” “真的?这个我真不知道!”恺撒惊奇道。 “嗯,这方面你和路明非旗鼓相当,课是能逃就逃,讲座更别说了。”楚子航淡淡道, “在那次讲座中,古德里安教授认为龙族掌握的力量无外乎言灵与炼金术,而尼伯龙根则是基于炼金术的造物,是扭曲的现实世界,要想进入或者离开尼伯龙根必须通过某种界面,水是很合适的界面,镜面也是出色的界面。” “历史上不乏把魔鬼封入镜面或者魔鬼用镜面作为介质来攻击人类的记载,古德里安教授认为这是都可能是尼伯龙根和现实世界通过镜面达成了某种‘沟通’。” 恺撒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等等……”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东京这段时间一直在下暴雨,难道说……” 楚子航看向源稚女的背影,低声道:“未必,现在这一切与他有关,想来他会给我们一个答案。” 恺撒闻言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们并肩站在源稚女身后,小心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突然。 “你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没有?”恺撒问道。 楚子航闭目侧耳仔细聆听,但他只能听到攀援在玻璃墙上的水珠滑落声。 “四周有脚步声,有东西在接近我们。”恺撒脸色不好道。 他确实听见了,不可思议的声音正从四方传来,包括眼前的玻璃墙内,好像是树藤正在飞速的生长,触手般的细枝深入墙壁结构中,瓦解着这座建筑。 有东西正在侵入这里,从四面八方而来! 可问题是,他的前方怎么可能传来脚步声?! 他死死盯着前方,玻璃墙内的水池中水波荡漾,养殖池内的死侍们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受了惊一般搅动起整座水箱。 这样一座盛满水的玻璃池内,怎么可能传来如此清晰、近在眼前的脚步声! 还有四面八方传来的杂音,就像有人在这周边徘徊绕圈,可这间研究所建造地下至少几十米的地方,只有内部电梯能够直达,周围皆是岩石层,什么东西能在这种地方的附近徘徊不定? 这就是尼伯龙根吗? 楚子航没说错,尼伯龙根是介乎于现实与虚幻间的产物,就像另一个维度空间,他们重合却不重叠。 可现在这重空间正在降临,逐渐与现世重叠! 这些脚步声毫无疑问是从尼伯龙根中传出来的,这尼伯龙根中到底有些什么东西?人类?还是死侍? 恺撒惊疑不定,他将镰鼬的领域扩大到极致,耳中的世界随着声音被拆解变得越来越细腻,也越来越广大。 他的听觉正在向看不到的世界延伸。 水珠滴落水面,死侍群躁动的杂音,还有那越来越近的沉重脚步声,刀锋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 还有那从四面八方而来的低沉如野兽般的嚎叫! “我听到的是什么声音?”恺撒低沉问道。 “是狩,介乎人类和龙类之间的生物,你们也把它们称为死侍。它们中有的在夜之食原中游荡了几百年,有的也许已经上千年,更久远的一些大概已经魔化了。” 源稚女站在玻璃墙前仰起头,瞳孔深处仿佛有金色的曼陀罗花在盛放。 “它们被称作‘狩’,是因为它们只剩下狩猎的本能,这是由龙类的嗜血基因决定的。他们生前都是蛇岐八家历代以来的鬼,曾经的蛇岐八家比现在更残忍,一旦血裔中诞生鬼,就会将鬼丢入夜之食原中,近代与世界合流遭遇了文化融合后,家族内部产生了分歧,最终这项制度被废弃,转而将鬼关押在深山中,虽然都是囚禁,但多少有了活命的机会。” “你到底打开了什么东西?” “两位应该已经去过深海下,目睹海底的高天原了。” “是的,和这个有关吗?” “夜之食原就是高天原的反面,镜中的城市。它远远不如高天原有名,但它真实存在。神话说,伊邪那岐生育了三个子女之后,他命天照镇守高天原,命须佐之男镇守海疆,赐给月读管理的地方就是夜之食原,那是夜的国,没有光的世界。了解过这段神话的人都会记得高天原,因为那是诸神的居所,是太阳升起的地方,但没人会去关心夜之食原,因为神话中根本没有提及夜之食原的用途。可如果诸神都居住在高天原了,那没有光的夜之食原里住着什么呢?” “死者的世界……”沉默了很久,楚子航低声道。 在炼金术的领域,尼伯龙根就是死者世界的代名词,里面藏着无尽炼金术原料。 “是的,所谓夜之食原就是死者的国度,也就是尼伯龙根。” “这座尼伯龙根是你打开的?”楚子航问。 “准确的说,我只是将它唤醒了。”源稚女轻声道,“皇血是一种诅咒,每一个拥有皇血的人,都能沟通夜之食原。如果家族记载的历史无误,那么维持这座尼伯龙根的既不是龙族也不是人类,而是一座巨大的炼金矩阵。” “炼金矩阵?” “对,近乎炼金术的极致,以它维持的尼伯龙根不会随着时间而崩塌,它只是沉睡,等待被开启,而皇血就是打开它的钥匙。” “你现在打开是为了放逐这些死侍?”恺撒听着耳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发现养殖池的尸守们愈发暴动,甚至互相搏杀。 “他们已经彻底堕落为死侍了,没有救了,我只能送他们去应该去的地方。” 源稚女转过头含笑着,可他的面色却是无比苍白。 “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尝试主动沟通炼金矩阵,而炼金矩阵居然真的在回应我……” …… …… “水是夜之食原的介质,能够融汇两个世界的东西就是水。古书上说过,当夜之食原对人类世界打开,会有大潮洗过东京,而天空中的月是黑色的。” “夜之食梦究竟在哪里?” “夜之食原在哪里?”上杉越神色古怪地呵呵笑着,用手指了指脚下,“就在这里,日本最危险也最繁华的地方就在你们的脚下。” “你先前说,历代蛇岐八家将血统失控的族人关进夜之食原?”昂热低骂道,“你们到底有多少堕落为死侍的后代,多到让你们以一个尼伯龙根作为监狱?” “几万,几十万?”越师傅挠头道,“凡是血统失控的人都被从家谱中除名了,我们也不知道以前有多少人被送进了夜之食原。而因为高纯的血统,他们中大多数人可能直到现在还没有彻底死去,而是变成行尸走肉般的生物,无意识地杀戮着遇到看到的一切。” “夜之食原如果被彻底打开,会有什么后果。”昂热的脸色已经极为难看了。 “根据族史记载,一旦夜之食原和人类世界的通道打开,在没有月读命镇守的情况下,那些渴望着血肉厌恶生命的行尸走肉会如蝗群一样扑出来,淹没整个东京!”上杉越叹气道。 昂热终于松了口气:“这是我今晚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所以我们只需要找到路明非,就不惧夜之食原的侵入了。” “不,这只是开始。”上杉越嗓音低沉浑厚道,“皇血能够唤醒夜之食原,但要想真正打开它的大门,办法只有获得圣骸。一旦夜之食原被真正打开,就证明有人得到了圣骸!” “圣骸究竟是什么?” “白王的骨血,得到它的人将得到白王的力量,不过我们怀疑白王的精神意志也潜藏在其中,上一个得到圣骸的人就是须佐之男,他屠杀了八岐大蛇,从大蛇体内获得了圣骸,最终被兄姐联手沉入了大海中。” “听上去是很危险的东西。”昂热微微点头,“可我们还没有做好跟白王决战的准备。能押后吗?” “这只是前兆,白王还未真正苏醒,不过你们动作得快点了,通常来说皇血确实能唤醒夜之食原,但这是指初代的先祖们,自从古代的祭司们死去之后,就没有人能自有出入夜之食原了,后代的皇的血统别说打开门,就连感应到都是千难万难。” 说到这,上杉越瞥了一眼源稚生,不客气道:“现在我相信你是真的皇了,我唯一好奇的是你那便宜老爹和老娘是谁。” 源稚生苦笑。 他郑重起身,站在昂热面前,“校长,就算无法结盟,我们也可以在信息层面交互,互相交流情报。” “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话?” “03级进修班优秀毕业生源稚生。” 昂热挑眉:“你现在承认是我的学生了?” “我从未否认过。”源稚生缓缓道,“在卡塞尔学院读书的时间很短,但对我来说是一段难忘的时光。我还领过您的校长奖学金。” “难忘?就因为你远离了那段过往?”昂热摇头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还在被往事追赶,还在执著于你的大义,你和阿贺有什么区别呢,在我眼里都是没长大的孩子。” 源稚生一怔:“您在……说什么?” “你忘了吗?你受邀和我喝茶的那个下午,我提议说我们享用一点陈年的威士忌,结果我们喝了三瓶,你带着酒气问我一个人可以为正义付出多大的代价呢?” “……我不记得了。”源稚生喃喃道。 他的脑海中如漆黑的夜晚划过一道闪电,那日在火车上,樱井明代替某人问他的话赫然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源君,究竟什么才是正义?一个人又到底能为守护重要之人付出多少代价? 他突然满腔惊悸。 “那你一定连我的回答也忘记了吧?”昂热淡淡道。 “……您能再跟我说一次么?”源稚生面色苍白道。 “真的还需要我再说一次吗?”昂热目含深意道,“我觉得我今晚说的够多了。” 留下源稚生一人独坐在桌边怔然沉思,昂热举杯向上杉越,“老混蛋,你拥有的这块地和夜之食原有关系对吗?” 上杉越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对,夜之食原其实就是尼伯龙根,是由最初的白王血裔打造的,维持它的动力源泉是一座超大的炼金矩阵,而这座炼金矩阵的根本核心,则是藏骸之井中的圣骸” “但现在藏骸之井中的圣骸已经被取走了,像夜之食原这样靠着巨型炼金矩阵维持的可以存在几千年,却并非永恒不朽,它终会崩塌。” “崩塌过程中会打开通往现实世界的不稳定通道。” “这条街就是通道之一,它恰恰处在现实世界和夜之食原的交口上,是人类世界和龙类世界的大门,也是生者世界和死者世界的大门。”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天使 “你已经来过这里?”楚子航问道。 “来过几次,但都是误入。皇血觉醒的标志就是获得能够进入夜之食原的烙印,这个烙印是随着皇血流传的。” 源稚女慢慢说,“我第一次来这里是在国中三年级,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对自己说那只是一个噩梦,噩梦是假的,以后不会再做那个梦了,但是渐渐地我能感觉到自己跟噩梦中的世界越来越近了,有时候我一个人在巷子里走着,觉得背后有人跟着我,下意识地回头,就会发现背后的环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夜之食原像是潮水卷来那样吞噬我,我无法拒绝。因为这个世界是跟我的血脉融合在一起的。” “也就是说,你出入这里是不受控的?” “对。” “东京所谓的百鬼夜行之类的传说也都是因为夜之食原吧?”恺撒问。 源稚女微微点头:“夜之食原跟现实世界之间存在不确定的通道,有时会把无关的人卷进来,他们就会看到跟现实世界完全不同的景象。误入者绝大多数都无法离开,极少数能够逃离的人也会遭受巨大的精神冲击,所以他们描述的遭遇都是关于鬼神的。” “这座尼伯龙根能囊括整座东京?”楚子航突然意识到了这点,神色一变道。 他大舅哥维持的尼伯龙根也就是BJ地下一段,而东京的尼伯龙根却能笼罩整座城市。 “嗯。”源稚女点头道,“你们帮忙看着点,我要想办法关上它,这也是我第一次主动召唤夜之食原。” 而在恺撒和楚子航探查四周的空隙里,源稚女目光幽然地凝视着恺撒的背影。 他确实唤来了夜之食原的大门,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跨入这座大门的。 楚子航能进入夜之食原他并不奇怪,根据情报,楚子航和路明非一起去过BJ的尼伯龙根,虽然最后没帮到什么忙,但他仍然拥有了烙印。 凡是有烙印的人都可能误入其他尼伯龙根。 而自己则是因为皇血。 唯有恺撒,这是恺撒第一次进入尼伯龙根,他身上应该没有烙印,但他居然也被卷了进来。 这就是所谓加图索家继承人的血统? 加图索家族…… 这个崛起于最近一百年的家族,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是否,就像曾经的蛇岐八家一样? …… …… “你应该知道日本的鬼神吧?大天狗这类,在太古时代,日本这片土地上呈现着人和鬼神混居的状态,而所谓的鬼神,就是血统失控的混血种。” “蛇岐八家的后裔们持续作战了上千年,把那些堕落的家人送入夜之食原,那是他们最好的归宿。然后在古代祭司们死去后,夜之食原就被封闭了,皇能感应到它的存在,甚至有时能在梦中进入其中,但这是不可控制的。” “直到1457年我们重新发现了它的遗迹,找到了那口通往夜之食原的井,于是东京在这口井的位置被奠基。之后几百年家族恢复了旧俗,将血统失控的族人丢入井中,直到几百年后这项陋俗才被放弃。” “1457年?”昂热念道。 “东京这座城市的历史算不得悠久,这里以前一直是豪门江户家的居所,直到1457年名为太田道灌的男人在这里筑城,而他是上杉氏的家臣,蛇歧八家的后裔。我们在这片土地发现了夜之食原的遗迹,这里也曾是高天原的旧址。”上杉越解释道。 一旁的源稚生却仍在失神中,无暇聆听这些关于家族的秘史。 这段古老的历史于蛇岐八家而言早就遗失了,因为六十多年前一个叫上杉越的家伙烧了家族的神庙,将太古传下的历史付之一炬。 如今这世上还知道这些的,可能就只剩下这个家伙了。 “那口井现在在哪里?” “你想找到那口井?”上杉越摇头道,“别想了,那口井确实是夜之食原的入口之一,但那是一条单向通道,只进不出。时值至今蛇岐八家内部知道这件事的人应该都死光了,至于有没有口耳相传下来我就不清楚了。” 昂热静默了片刻,幽幽道:“关于夜之食原的事,你以前从来没向我透露过。不信任我吗?” “不是不信任你,是不放心你,好吧都一样。”上杉越加重语气道,“昂热,我前面没在开玩笑,在我眼里你的本质已经无限接近于恶,为了复仇可以不惜一切,我完全能想象你在得知夜之食原的事后会做些什么,你绝不会像之前一样放任蛇岐八家自治。” 他凝视着昂热的眼睛,平淡道:“昂热,其实我快死了。” 昂热神色悚然。 上杉越从小车下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套递给昂热:“看看吧,这是我攒了三十年的体检报告。” 昂热一页页的翻那些体检报告,瞳孔渐渐放大,脸上露出惊诧莫名的神情。 他在剑桥主修的就是医学,不难看懂这些体检报告在字面下的含义。 根据这些体检报告,面前的越师傅早该开过追悼会了,他的全身器官都已经衰竭得不成样了,血检尿检几乎没有一项指数合格的,最可怕的是他的脑神经血管正在封闭,给他大脑供血供养的系统正在失效…… 而这种全身性的衰竭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十年! “你想的没错,我早该死了,只是靠着龙血的支撑还在苟延残喘。历代皇的寿命都不长,皇不是完美的混血种,只不过是另一种怪胎罢了。” 上杉越语气平缓地仿佛在说与他毫无关联的事, “超过临界血限却不失控的代价是早衰。历代皇都是如樱花一样容易凋零的存在。” “这三十年我每晚都能听到死神来敲门。我生活中唯二的乐趣,就是来这里卖几碗拉面给年轻人,看到这些年轻人我就会感觉自己也变年轻了,其次就是去居酒屋,陪着那些和我一起变老的老婆子们。” “我们的关系没你想的那么不堪,我只是有几次不小心睡在了她们的大腿上,但到底有没有发生那种事,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没有的,我经常去喝酒,也没见谁突然大肚子,或者莫名消失十个月,所以你不必担心我有一个团的私生子。” 越师傅耸了耸肩。 “这个笑话不好笑。”昂热的嗓音有些沙哑。 他活了太久了,可在他漫长的人生中却几乎没怎么参加过好友的葬礼,因为在那个初夏的夜晚后,他的朋友本就少得可怜。 上杉越微笑道:“昂热,我早该死了,这三十年里我守在这条街上,等着这座炼金矩阵和我一起死去,我有想过让你来代替我监视夜之食原,但最后我没敢。” “因为我知道,一旦你得知了夜之食原的消息,以你的性格,肯定不会像我这样期待着炼金矩阵停止运转自行崩塌,而是会试图窃取其中的技术来强化你的卡塞尔学院。但是不行,夜之食原是禁忌,我不能容许它被秘党打开,它应该和我一起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座世界。” “就这么不信任我吗?”昂热轻声地又问了一次同样的问题。 “是担心你。”上杉越笑道,“老家伙,你也早该死了,硬撑到了现在很累吧?好吧好吧,上面的评价其实是我六十年前对你的看法,在那时候的我眼中,你就是一个为了复仇可以不惜一切的家伙。可是今天……” 他深深地看向昂热,嘴角含笑道:“我很高兴看到了你的改变,是什么改变了你这样的老顽固,你那些可爱的学生们吗?真想见见他们。” 昂热沙哑道:“你已经见过其中两位了。” “哦,好像是的。”上杉越挠了挠头,瞥了眼旁边的源稚生,撇嘴道,“不过你的这个学生可一点不可爱,看上去就傻乎乎的,生活中也肯定不讨女孩子喜欢。” 昂热哭笑不得。 “对了,昂热你以前什么时候踏足过尼伯龙根?”上杉越忽然问道。 “尼伯龙根?”昂热一怔,摇头道,“我没亲自进入过尼伯龙根。” 上杉越怔然道:“这怎么可能,如果没进入过尼伯龙根,就代表你身上没有印记,那你怎么可能踏入夜之食原?” 昂热诧异回头看向副校长,却愕然发现副校长的身影在不知何时消失了! 上杉越的目光停留在笑容和煦的神父身上,忽然露出凝重之色。 “阁下究竟是谁?” “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罢了。” “能进入这里的,可没有一个普通人。”上杉越低声道。 “相较于这个问题,其实我更想问老板另一个问题。”神父道。 “请讲。”上杉越郑重道。 “你先前在谈论死亡的时候,给我一种早已看透生死的淡然,这三十年你每晚都能听到死神的脚步,想来确实是无惧死亡了,对吗?” 上杉越沉默了一会,缓缓给出了答案。 “是的” “那么无惧死亡的你,为何又要在三十年前就花重金买下一张法航的机票?你不应该静待死亡,甚至主动结束自己罪孽的一生吗?”神父目光中似是充满了期待,“你究竟在这座城市中坚守着什么?又为什么时刻准备逃往法国?” 暴雨声中,厢车显得格外安静,没有人说话。 上杉越慢慢从领口中摸出银十字架攥在掌心,目光微朦: “你们已经听过我讲述我妈妈的故事了,你们也应该清楚,天主教是反对自杀的,可作为虔诚修女的妈妈最后却用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为什么呢?因为她受不了自己内心的折磨,更因为她心里清楚她的儿子也参与了那场战争,还是那些暴徒的精神领袖……” “多年以后,我终于信了神。我现在是社区教堂的兼职牧师,有时候整个下午我都坐在教堂里,看着太阳渐渐西沉,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还是法国里昂郊外那座不大的教堂。我期待着有人忽然在我耳边说起夏洛特嬷嬷如何如何……这便是我这一生仅存的平安喜乐。” “我没有准备逃往法国,相反,是我不敢去法国。” “我该如何地回到那座教堂,那座我和妈妈一起生活过的教堂,跪在她的面前忏悔呢?她会原谅我吗?我不知道啊,也没有意义了啊,因为她已经死了。” “死了,就什么也挽回不了了,无论我怎么折磨自己怎么报复家族,她都看不到了。我也再感受不到她指尖触摸我脸庞时的温度了,也再也看不到那双仿佛道尽了人间温柔的眼睛了……” “原来登上前往日本的大船的那天,我和妈妈的缘分就到此结束了。” “我很讨厌这个城市,也正是因此,我才将自己关押在了这座城市,这便是我应该承受的罪孽。我怎能让自己活的舒心自在呢?” “在我得知自己快死后,我买下了那张机票,却至今没有鼓足前往法国的勇气。” 在这个雨落狂流之夜,上杉越缓缓举起酒杯,缓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饮的是这般豪迈这般酣畅淋漓,似乎在期待着杯中酒液能将他一举灌醉。 “为你难过。”昂热饮尽了杯中酒,轻声道,“我向你承诺,我不会尝试占领夜之食原,我会彻底毁了它。” 神父缓缓起身,他来到了上杉越的面前,在上杉越怔然的目光中,他抬手轻轻按在了他的头顶。 “你当懊悔你这罪恶的一生,但不必祈求主,而当祈求你的母亲,或许你心里的意念可得赦免……” 昂热的眼中就像有一团火慢慢燃烧了起来。 他看着上杉越,心中竟是在此刻生起了由衷的喜悦。 这篡改了新约圣词的行径非是大不敬的亵渎,而是曾为神灵者的慷慨与慈爱。 上杉越缓缓闭上了眼。 闭眼的那刹那他仿若看到了洁白的羽翼张开在神父的身后。 是……错觉吧。 不知道怎么的,他的身体竟然暖洋洋的,就好像回到了很久前的那个午后。 阳光透过穹顶的斑斓玻璃洒满屋内。 满屋天光下,坐在孩子中间的修女圣洁的就像一位降临人间的天使。 修女在给所有的孩子讲圣经故事,孩子们认真地听着漂亮的修女用美妙的声音讲故事,他们每个人都叫修女妈妈,因为大家都喜欢她。 但只有你知道。 她是你一个人的妈妈。 恍惚间。 他仿佛又跌入了漆幽深海,海水冰冷彻骨,这是罪孽者该下的地狱,可却有一道阳光于此刻笔直射入这漆幽海底,一如那年从教堂穹顶落在修女面庞上的阳光。 光柱中有人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竟是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 他颤抖着睁开双眼,阳光下,女人的虚影极淡,金色睫毛下的眼瞳柔化了一切,笑容恬淡温柔,她伸出双手将他轻揽入怀中,抚平了他的眉角与惶恐。 “妈妈……” …… …… 第二百一十九章 弱肉强食 “喂喂,你们看!” 听到恺撒的低呼声,源稚女以及楚子航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由一凝。 养殖池内部,突然出现了一位客人。 他站在池中央左右张望,似乎在惊讶自己为何来到此间,他至少有两米高,四肢肌肉发达,可胸膛处却是空荡荡一片,露出了里面暗金色的骨骼,赤红色的狰狞面孔上长着细长而笔直的鼻子,瞳孔中流动着金色的厉光。 “这是……大天狗?”恺撒喃喃道,“好家伙,还真的是百鬼夜行,连大天狗都出现了。” 他认出了这位客人,这位客人本该只是一个传说,可却忽然出现在现实世界中。 那是日本神话中的神魔之一,大天狗! 他身披蓑衣而来,仿佛古代的武士,蓑衣下藏着拔出即分生死的古刀。 养殖池中的死侍们发现了这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那一张张人面上现出狰狞与喜悦的双重神色,同时从四面八方扑了上去! 匹练般的刀光闪过! 客人真的从蓑衣下拔出了暗金色的刀,迎面将冲在最前方的死侍斩成两段! “天狗,操纵纵雷电与风的妖魔。诛魔之门开了,夜之食原的狩猎者开始侵入了这个世界了。”源稚女眯眼道。 “要不你先关个门?我怕我们没处理完这群死侍,反而又放出来一群怪物。”恺撒低声催促。 而源稚女则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养殖池中,数十只死侍分别从四面八方扑向天狗,嶙峋的骨翼自天狗背后展开,骨翼上流淌着紫色的电光,电光以水为导体让围捕而来的死侍群出现了刹那的僵直,就在这一刻,暗金色的长刀绞碎了数只死侍的脑袋。 “言灵?!”楚子航惊疑不定,按照源稚女所说,日本古代的神魔其实就是失控的混血种,也即是死侍。 可死侍怎么可能动用言灵?! 他们在获得了远超常人的力量与速度的同时,却是以失去理智为代价,他们本该进化为龙,但人类的基因让他们永远无法踏出最后一步,最终沦为野兽一流。 “这家伙不能完全算死侍。”源稚女低声道,“他的血统应该很不错,继承的‘精神’让他还保留着一丝人的‘痕迹’,你可以视他为堕落者。” 楚子航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混血种在血统超过临界血限后就会堕落为死侍,但这不是一蹴而就的过程,通常而言会有一段“堕落期”,在这段期间混血种会慢慢失去人类的理智与情感。 在未经过师弟所谓的“血源印记”前,他就处于这个阶段。 也即是所谓的爆血副作用。 爆血的副作用会将人拖入深渊,最终变为死侍一样的东西,但这需要时间,而在这段时间内,他仍然是人类,可以使用言灵。 眼前这个近乎恶鬼般的家伙,就和曾经的他是一类的,但显然这家伙的堕落程度远胜于他,恐怕距离彻底失去理性也只有一步之遥。 当天狗砍下第六只人面蛇的脑袋,被短暂僵直的死侍们终于冲到了他的面前,他手中的长刀被一条蛇尾死死缠绕住,天狗松开了刀柄,双手伸进蓑衣内,再度拔刀! 这一回楚子航他们看清楚了,天狗所谓的刀,即是他的肋骨! 他以肋骨为双刀,刀光斩碎了面前的死侍,但越来越多的死侍涌了上来,以蛇尾将他紧紧缠绕,束缚他的动作,无论天狗如何狰狞怒容,却都挣脱不了缠绕的蛇尾,最终被死侍们一拥而上瓜分殆尽。 蓑衣在挣扎中碎裂,露出下面暗金色的骨骼,它的肋骨像是锁链一样彼此相扣,却最终被死侍们拆分成无数块。 恺撒这才弄明白为什么自己听不到他的心跳声,因为他根本没有心脏! 他没有心脏也不呼吸,肌体中发出的唯一声音,就是骨骼摩擦的咔咔声。 “这真的……是活物?”恺撒无法理解一个没有心脏的生物怎么活下来。 即使是高天原的那些古代尸守们,也都有着心跳和血压,只是被剥夺了神智,而眼前这家伙几乎完全是一具暗金色骨骸。 搞什么,亡灵入侵? “……半死半活,他是靠炼金术维系的。夜之食原这座尼伯龙根是靠巨大的炼金矩阵维系的,而里面游荡的所有死侍也都是靠炼金术维持的行动。” 源稚女面色不知为何有些苍白,他低声道: “它们几乎只需骨骼和肌腱就可以行动,不需要肌肉和脏器。所以请记住,不要指望能杀死他们,就算你砍下他的头他也死不掉,解决这些家伙的唯一办法是破坏他们的关节,让他们无法动弹。” 恺撒面色一变道:“你这句话给我一种不好的预感,冒昧问下,我能不记住这些东西吗?” “很遗憾,还是记住的好。”源稚女深吸一口气道,“抱歉两位,现在出了点意外。” “喂喂喂,我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道歉!” 楚子航拔出了圣剑,冷静道:“说吧,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的原计划是将这座养殖池中的死侍送入夜之食原,为此我唤来了夜之食原,计划很顺利,唯一的不足是我们三个也和这些死侍一样进来了。” 源稚女面色诚恳道,“我们现在需要找到出口。” 恺撒瞪大眼道:“我能不能翻译为是你玩脱了,把我们都给玩进来了?” “很抱歉,给两位老师添麻烦了。”源稚女深鞠躬。 “别鞠躬了!你们日本人只会鞠躬吗?”恺撒无奈道,“夜之食原内像天狗这类怪物一共有多少?” “这取决于当年被丢入此间的蛇岐八家的先祖有多少人。”源稚女挑眉道,“几万,几十万,都有可能。” 恺撒想象了下几十万只类似天狗这样的怪物,额头起了层冷汗。 “这可不好笑,你找得到出口吗?”恺撒擦汗道。 “很难。”源稚女严肃道,“我会尽量尝试。” “你以前不是来……” “你们低头看!”楚子航突然粗暴地打断了他们。 不知何时,地面上竟堆积起了一层没至脚背的积水,渐渐漫过他们的脚踝。 “我们得先离开这。”楚子航面色凝重道,“不然继续下去我们会被淹死在这。” 轻微的爆裂声响起,在这间密室内显得如此突兀。 三人无不悚然地循声望去,只见一道裂痕自下而上贯穿了整面玻璃墙,支撑它们的金属框架迅速地扭曲变形,玻璃墙摇摇欲坠,一块巨大的玻璃砖被水压顶出了金属框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人面鱼也察觉到这面玻璃墙的变化,纷纷游了过来,就像是囚犯们听见监狱的铁门响了,会不约而同地看向门的方向。 “快跑!”楚子航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 他回头就欲跑向电梯,却见恺撒和源稚女已经站在电梯前猛按电梯上行键。 “你还愣在那干嘛!赶紧过来!”恺撒回头看了他一眼大声吼道。 更多的玻璃砖开始脱落,每块都是半米厚、数吨重的庞然大物,缺口处水流喷出了十几米远。 这座囚牢距离倒塌已然不远,而囚牢内,向往血食的囚犯们露出欢喜的神色,他们贪婪地盯着电梯门口的三人。 预计几秒钟后,这面透明的墙壁就会彻底崩塌,届时数万吨的水会冲破大坝,带着不知数量的人面鱼。 电梯终于到了。 三人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而也是这时,玻璃墙轰然垮塌,怒潮般的水声中传来了死侍们脱困后的嘶吼声。 这既是致命的狂潮又是致命的美景,幽蓝色的光幕中坠落的玻璃砖反射冰一般的光芒,光芒中飞翔着似龙似蛇的黑影…… 美得就像世界的末日。 电梯门在最后一刻关闭了。 幽暗的电梯内,三人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以及吐气的声音。 恺撒警惕地看着源稚女,自从遇到这家伙,所有的一切都偏离了原轨道,这趟秘密探寻本该几无危险可言,可现在他们却遇到了大麻烦。 当然,严格来说他现在其实很兴奋,甚至有点小激动。 恺撒是那种愿意花费一整个月追着斑马群横跨非洲的人,为此他不惜睡在吉普车上,喝浑浊的泥水啃压缩饼干。 他并不介意去的地方有多苦,但他想经历世界上的每一件事,尼伯龙根这种传说中的地方却没地方申请签证,真是可惜。 而现在他免签入境了。 虽然等待他的不是斑马群,而是数以万计的死侍们。 他现在的心情很矛盾,既为首次进入尼伯龙根而兴奋,又为面临的巨大危机而发愁。 在沉默中,电梯一路上升到了最顶层。 源稚女扛着长刀率先走出了电梯门,这里是天台,暴雨席卷着整座世界,天色是暗红色的,流动着血一般的光芒。 屋外的空气并不新鲜,反倒弥漫着金属腐烂的味道。 历史上无数炼金术大师在描述尼伯龙根的时候,都曾详细描述了这种令人不安的味道。 这是死亡的气息。 他们三人来到天台边缘,从近到远,街上霓虹灯招牌五光十色,在雨幕中晕染开一团团水彩。 这座尼伯龙根内的世界竟然和外界保持着惊人的一致,就像是复刻一样。 而黑色的海水已经淹没了大半个东京,东京湾已经不复存在了。 海潮正从南向北推进,大田区、目黑区、港区和平川区已经完全变成了海,海岸线推进到了涩谷区,潮水拍打着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孤零零的明治神官屹立在凸起的岩石上,原本高出地面的城铁轻轨此刻已经与海面平齐,列车停在轻轨上,就像是被海水托着。 “看起来创造夜之食原的人想把它变成大海。”凯撒说。 “不,原本不该是这样的。”源稚女轻声道,“这海面是这两年间才开始涨起来的,我最初来这里的时候,整个东京都在海面以上,现在被淹没的四个区都还存在。但之后每一次来海水都会上涨,不断地淹没东京,照这样下去,很快整个夜之食原就会变成黑色的大海。” “如果夜之食原中的东京被海水淹没……现实中的东京会受影响吗?”楚子航问。 他不能肯定,因为BJ的尼伯龙根就和现实极为贴近,但尼伯龙根的毁灭却丝毫没影响到现实。 但是来到日本后,这里的一切都一直在挑战他们所接受的固有教条。 “尼伯龙根内的变化不会影响外界。”源稚女缓缓道,“但这里的变化是一种征召,关于夜之食原还有一个传说,当暴雨和海潮将世界清洗之后,退潮后新的城市将矗立在大地上,神将于此复苏。” “暴雨,海潮……这不齐全了吗?”恺撒面色抽动道。 “是的,就剩下圣骸了。”源稚女幽幽道。 “圣骸在哪里?” “本应该在高天原下,但现在已经逃了出来,它现在应该返回了藏骸之井,对于圣骸来说那里会是最安全的温床。” “那藏骸之井在哪里?” 源稚女缓缓抬头,他没有回答恺撒这个问题。 一如既往的暗红色天幕,仿佛世界寂灭后的景象。 “两位,神其实已经苏醒了,但祂并不完整,祂现在是畸形的,杀死祂并不难,难得是杀死想谋夺神的财产的人类,他们才是这一切的元凶。” 恺撒和楚子航同时皱眉,他们无法理解源稚女的话,神应该是无敌的,可在源稚女的口中却直言杀死祂并不难,如果神有这么好杀,蛇岐八家何必想尽办法让他们带着核弹去深海八千米的地方把高天原炸了。 不过畸形的? 听上去似乎另有隐情,如果神如康斯坦丁那样是不完整的,那么他们确实有可能将其轻易猎杀! 可这家伙是哪来的情报? …… …… “还没找到绘梨衣吗?”橘政宗皱眉问道,“大家长现在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大家长出去了,家族有了些线索。”樱平静答道。 “哦?”橘政宗眼睛一亮,“是什么线索?” “是关于绘梨衣小姐的,有人在东大附近看到了疑似绘梨衣小姐的女孩。” “大家长已经去了吗?” “是的。” “嗯,等大家长回来了就通知我,我有些事要和他商量。”橘政宗吩咐道。 樱鞠躬应道,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没有开灯,屋外漆黑一片,只有几缕远方的霓虹灯光遥遥落进这间屋内,橘政宗微眯着眼,眺望着窗外。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居然是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橘政宗回头,愣了一下,他的手机号码是绝对保密的,从来没有陌生人给他打电话。 他犹豫着不想接这个古怪的来电,但手机响个不停,对方似乎执意要跟他通话,等多久都不在乎。 橘政宗按下接听键,把手机贴在耳边,并不说话。 沙沙的雨声中响起低沉的男声: “伟大的达尔文在《物种起源》里阐述了弱肉强食的真理,强者吞吃弱者,弱者吞吃更弱者,每个人的牙缝里都是鲜血,这就是世界的真实法则。” “赫尔佐格博士,您一定欣然同意我的看法吧?” “如果不想被人吞噬,那就只有沿着食物链往上爬,直到成为最大的吞噬者,乃至是……神!” 第二百二十章 祭司殿与长老会 “所以我们的敌人,是蛇岐八家的橘政宗?” “不,还有猛鬼众的王将。” “猛鬼众?蛇岐八家的敌人?” “猛鬼众是鬼类的聚集地,被家族抛弃的鬼们聚集于此,建立起反抗家族的势力。请再容许我自我介绍下,我是源稚女,也是风间琉璃,猛鬼众的龙王,而王将曾是我的老师。” 恺撒拧眉道:“你这家伙到底有多少重身份?” 源稚女哑然道:“每个人都会扮演很多重身份,就像恺撒你既是加图索家族的少主,也是卡塞尔学生会会长不是吗?” “学生会会长可没法和暴力黑道组织的领头相比。” “算不上领头,曾经的我只是个傀儡罢了。” “哦?头领不是你是王将?还有为何是曾经?” “两位请注意听,王将和橘政宗其实是一个人。”源稚女缓缓说道。 恺撒和楚子航心中生出惊悸之情。 “喂,蛇岐八家和猛鬼众不是敌对的吗?他们的首领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源稚女笑容晦暗道:“很惊喜不是吗?他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家伙,作为一个外来人,他需要钱和人手来支持他的实验,而这两样东西无论是蛇岐八家还是猛鬼众都不缺,所以他将哥哥送给了蛇岐八家,将我送给了猛鬼众,同时领导两个势力,海量的资源都归他掌控。” “大约二十年前,我们的赫尔佐格博士出现在猛鬼众面前,当时猛鬼众被蛇岐八家逼得走投无路,是他挽救了猛鬼众,他既有智谋又有铁腕,以救世主的身份赢得了所有人的信任。” “而猛鬼众的反扑则给蛇岐八家带来了麻烦,这时候他又出现在了蛇岐八家面前,以伪造的上三家的身份,身边还带着一位皇血。不是没有人怀疑他,但所有的怀疑在皇血面前都消失了,就这样他又顺利地掌握住了蛇岐八家的大权,在此后的十几年中领导蛇岐八家压制猛鬼众,带领家族走向欣欣向荣,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 楚子航和恺撒都震撼了,这真的是一个完美的计划,也是一个如毒蛇般的人。 甚至可以说他非常了解人心,他在危难之际向猛鬼众伸出援手,然而引领猛鬼众进攻蛇岐八家,转眼又在蛇岐八家遇到麻烦的时候出现。 楚子航和恺撒完全能想象,在当时的猛鬼众眼中,这位博士简直是上天派来引导他们的神之使者,而在蛇岐八家内部,他先是以上三家的身份确立‘名’,名正则言顺,而后在家族危难之际出手挫败猛鬼众的阴谋,真正奠定他上三家的身份。 此外他还是皇的老师,皇的身份越高,他的身份也会越高。 短短时间内,这个外来人迅速成为两大势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谁能想到,这一切竟是他自导自演的把戏? 他骗过了所有人! “你……没有试着杀过他吗?”恺撒低声问道,这段话里有太多的信息,也有太多的疑问。 但如果建立在一切都是真实的情况下,那么破局的最快办法就是杀死他,揭穿他。 “我曾经杀过他好几次,但从未成功。”源稚女目光平淡道,“最初我不愿服从他,激烈地反抗,我切断他的喉咙,他死了。我去摘他的面具,发现那张面具根本就是长在他脸上的,使劲摘的话,居然能把皮肤都撕裂,露出血淋淋的皮下组织。等到第二天早晨,王将戴着一模一样的面具,微笑着出现在我面前,对我嘘寒问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恺撒和楚子航都打了个寒战,这听上去像是个不死的恶鬼。 “不用害怕,因为那就是一具假的傀儡,面具是为了掩盖傀儡的真实身份。”源稚女摇头轻笑道,“我曾经一度对他感到恐惧,这份恐惧针对的是未知,赫尔佐格完全超出了我对常识的理解,但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他只是一个小丑罢了,他不是神,也不是魔,只是一个贪婪而狡猾的人类。而只要是人类,就能够被杀死。” 楚子航问:“你已经弄明白他不死的原因了吗?” 源稚女点头道:“听下去,你们就知道了。我们的赫尔佐格博士一直在宣扬一种理论,他说基因技术已经足够发达,可以帮助混血种进化为纯血龙类。” “这个消息令猛鬼众欣喜若狂,有些人自愿服用他提供的进化药物,开始他们尝到了甜头,血统大幅提升,神智也没有丧失。但好景不长,进化药的效果越来越不稳定,最终实验体还是变成了死侍……” …… …… “如果不想被人吞噬,那就只有沿着食物链往上爬,直到成为最大的吞噬者,乃至是……神!” 电话中的声音沧桑低沉,肃穆中带着历史般的沉重,又暗藏着魔鬼般的蛊惑人心。 橘政宗的神情变了,这个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老人忽然变得儒雅、睿智和谦逊,就像是一位学识渊博的教授。 仿佛有种无形的开关被开启了。 他站起身来到门前,确认无人后重新关门,然后按下了隐藏在桌下方的红色按钮。 现在即使是辉夜姬也无法监控这间屋内。 “这世界就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只不过吃的不是肉体,而是对方的价值。街面上的混混向店铺、妓女和毒贩收取保护费,他们就是吃那些人的油膏活着,帮会的头目们从混混那里收钱,又是吃着混混们的油膏活着。黑道之外也一样,企业主招募工人,是吃工人的油膏来致富,财团吃企业主,银行吃财团,政治家是社会上最大的贪食者,他们谁都吃。” “博士,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啊,你不吃人,人就吃你,所以你要想尽办法吃人来让自己变得壮大,爬到越高你能吃的也就越多。” 压抑不住的低笑声从电话中传出,其中是掩饰不住地欣赏。 “博士,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你被龙王级的古龙之血侵蚀了这么久却没有堕落,是因为你找到了阻断古龙之血侵蚀的办法,想想真是不可思议,如果你的出生再早些,当年的长老会若是拥有你这样的天才加盟,说不定我们真能制造出更完美的血裔。” 直到这一刻,橘政宗依然没有发声,他眉宇紧锁着,试图从声音中识别这个人的身份。 对方太了解他了,在对方第一次道出他的名字时,他就不禁寒毛倒竖,心中冷意弥漫。 这些年他一直在忍受寂寞,因为这就是登上王座的代价。 他即将登上世界的王座,却无法向人倾诉这份喜悦,憋的他快发疯了,但他还是忍着耐着,小心翼翼将所有的秘密藏起来。 而为了保护这份秘密,他甚至对自己使用了催眠,让傀儡在外行动。 被催眠后真的成为“大家长橘政宗”的本体则待在蛇岐八家内,这是最安全的地方。 骗过别人的前提是要骗过自己。 他深知现在还不能暴露,而等他登上王座,就是他俯瞰天地,君临世界之日! 但是现在…… 有人识破了他! 可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他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黑天鹅港已经被真空炸弹炸成灰烬,而所有的秘密也都被埋葬在了当年的天鹅港! 那些流传出去的,包括那个磁带,都是他的杰作,是他为了这两重身份所做的补足与铺垫。 电话的背景是沙沙的雨声,无穷无尽,让他错觉自己也站在这场雨里,而身份未知的敌人撑着伞站在黑暗中侃侃而谈。 “为什么不说话?聊聊吧,赫尔佐格博士,让我听听你的声音,难以想象人类当中竟能诞生你这样的天之骄子,为表诚意,我就破例先进行下自我介绍。” 这一刻,手机中的声音如枯朽了千万年的号角,带着岁月的厚重与久居王座之上的赫赫威严。 “我的名是玛尔斯,曾领兵至世界之巅,亲手点燃万年不熄的战火。” “我也是龙族长老会第四席,我赐予你直呼我名的资格。” 橘政宗目光闪烁,对于电话中男人的所言嗤之以鼻,他断然不会轻信这般毫无头绪可言的话语。 龙族长老会? 可笑,他在蛇岐八家内得到了大量白王时期的情报,虽然并不完整,很大部分都被某个不靠谱的皇给毁去了,但还是有部分资料记在了当时的神官脑子里,而后重新书写下来。 在这些资料中,从头到尾就没有“长老会”这三个字,乃至是意思贴近的词汇。 听上去,倒是像有点像秘党。 秘党也曾有长老会,那是秘党的最高权力机构,而现在它更名为校董会。 至于玛尔斯……橘政宗若有所思,罗马神灵中有一位神灵就叫玛尔斯,对应古希腊神话中的战神阿瑞斯。 龙族一向以神灵自居,如果他们真的曾在历史中留下痕迹,那么各类神话中的神灵极有可能就是他们。 “你是从哪得到的我号码?”橘政宗问道。 他没有回应对方所说的任何话语,因为不确定这是否是秘党的试探和陷阱。 “呵呵,看来博士并不信任我。”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微微流露出冷淡与讥嘲,“这就是人类的局限啊。博士,你仍然还是人类,即使你尝试用龙的思维来思考,深刻认知到了世界的真实,也仍没有摆脱的局限。” “人类,就是这样脆弱的生物。” “不过,我不怪你。”对方顿了顿,轻笑道,“所有的警惕担忧。都是源于自身力量的不足,你可以模拟龙的思维,却无法模拟出龙的心。博士,你的实验还欠缺了最重要的一环。” 橘政宗面色阴沉,他恼怒于对方攻讦于他的毕生心血,却仍旧保持沉默。 等他贯通了整条黄泉之路,这个家伙就会清楚何为古史中最伟大的的一幕。 橘政宗冷笑道:“在我的了解中,龙族是一种高傲的生物,如果你真的是龙族所谓的长老会的一员,你应该大摇大摆出现在我面前,以血统压迫我向你低头。” “呵呵,博士,你的激将法有些老套了。”无所谓的低笑声传来,“既然你仍心存警惕,那就让我们来聊聊其余无关的话题吧。对龙族如此了解的你,认为龙族最强大的倚仗究竟是什么,外表、言灵、力量还是漫长的寿命?” 橘政宗随口敷衍道:“当然是所有。” “是的,这些都是我们凌驾在万灵之上的基石。”对方竟是毫不客气地承认了,“但空有力量、寿命的生物不过是头野兽,我们之所以能成为世界的主人,是因为我们还拥有凌驾在人类之上的智慧!” 橘政宗嘲讽道:“智慧?我没在青铜与火之王身上看到任何智慧的痕迹。” “青铜与火之王?”玛尔斯冷笑道,“在长老会眼中,四大君主不过是黑王钳制我们的工具,工具最主要的不是锋利,而是听话,他们焉能代表我等神族?” “我从没听过有什么长老会。”橘政宗低沉道。 “你怎么会没听过呢?你应该听过的,而且是无数次。”玛尔斯的声音忽然变得缥缈,带着说不出的诡谲,“博士,告诉我,在太古时代白王是以何身份立身于黑王的身侧?” 橘政宗皱眉,罕见地迟疑道:“大祭司?” 祭司祭拜的是神,从神灵处获得启示,代表的是神权。 而在龙族文献中,古代白王曾以大祭司的身份站在黑王身侧,他们统治着整座世界,分别代表王权与神权,属于他们的威严辐射至世界的每个角落。 “对了。而长老会的前身,就是祭司殿。” 玛尔斯的嗓音宛若活了万年的鬼魂,轻渺而让人不寒而栗。 “白王,曾身为长老会的首席。” “博士,你对龙族的了解太浅薄了,你真的以为换血仪式能让你毫无风险地得到白王的所有权能?” “天真!” “你最多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窃取白王三分之一的力量,而白王的精神也将在你的骨血中复苏,就算你成功活了下来,你也只会成为白王的载体!” “龙族之所以不死,正是因为我们的精神永恒不灭,你若要继承白王的骨血,就必然摆脱不了与她在精神世界中交锋。” “而不具备龙之心的你,怎配与她为敌?” “博士,能帮助你的,只有我们啊。” 第二百二十一章 新鲜出炉 橘政宗神色阴晴不定,这真是一场令人心潮澎湃的演讲。 但这仍然无法说服他,他在荒芜的北极圈中度过了接近一生的时间,只为研究“龙”这种伟大的生物。他又花费二十多年的时间来执行邦达列夫留下的计划,辛苦地隐藏自己的欲望,只为继承白王的遗产。 现在他已经无比接近成功,就要成为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伟大存在,他的计划是最完美的! 他当然知道白王的意志会苏醒,圣骸就是白王留下的寄生虫,被它寄生的东西虽然能够进化为龙类,但意识也被剥夺,只不过出让自己的身体帮助白王复活而已。 白王怎么会帮助人类呢?它是至高的龙王,人类在它眼中卑贱如尘土。 如果想要保留自己的意识进化为龙,就不能让它寄生在自己身上,要用另一个容器让圣骸寄生,然后和孕育中的白王换血。王的胎血具备最强的活性和最弱的毒性,那是万能的药。 这点已经在英雄齐格弗里德杀身上证实了。 根据蛇岐八家的考证,齐格弗里德杀死的并非是一头成年巨龙,而是尚未孵化的龙类胚胎,他用胎血补完了自己,进化为高阶混血种。 为此他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容器。 说来这种办法人类历史上其实已经用到过了,这和当年的天花简直是异曲同工之妙。 在这方面,邦达列夫的天才不在自己之下。 “博士,你的天才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你残留自人类的愚钝却也让我大失所望。”电话那头的声音再度幽幽响起,“那就让我再给你一个惊喜。” “你真的觉得邦达列夫已经死了吗?” “你觉得邦达列夫又是从何处得到的这些消息呢?” “无论是白王的秘密,还是王的胎血,都不是常人能知晓的。前者一直被蛇岐八家死死保护,连混血种中势力最大的秘党都不知道的消息,邦达列夫又是从何处得知的?更遑论后者。” “知晓那些消失的历史的人,除了传承者外,还有见证者啊!” “博士,邦达列夫正在等着你替他测试这项计划的可行性。” 这一次,橘政宗勃然变色。 …… …… “关于赫尔佐格的问题我已经弄明白了,但是还有个疑点……” 路明非坐在浴缸里和弟弟煲着电话,绘梨衣则在屋子里抱着大大的玩偶抱枕睡着了。 “在赫尔佐格的所有计划里,还有一个重要人物,邦达列夫·罗曼诺夫。” “早期的赫尔佐格进行了大量的生物实验和人体实验来观察龙血的活性,他意外地找到了那具半死的古龙尸体,搜罗到一批混血种的孩子,但当初他的野心还只停留在利用龙族血统制造超级士兵这一步上,这种狂人在历史上并不罕见。直到他了解到白王圣骸的秘密。” “他了解白王的秘密是通过那个到访黑天鹅港的邦达列夫,邦达列夫对龙族的了解远比他深刻,但邦达列夫又是从哪里学到这个知识的呢?” “白王的秘密一直被蛇岐八家保存着,如果蛇岐八家没有外泄,那么这个秘密是怎么流传出去的?” 路明非嚼着能量棒,含糊不清。 “很简单,也许传承这段历史的从来不单单是蛇岐八家一家势力,又或者……是那曾亲眼旁观过这段历史的见证者。” “你觉得是哪一种?” “哥哥,你是从未来溜达回来的开挂玩家,你不应该弄清一切了吗,为什么还要半夜打电话过来找我聊这种事。”手机那端传来路鸣泽轻快好奇的嗓音。 路明非顿时语塞,仍是口吻含糊道:“那个啥,未来有段小放纵的日子,等我力挽狂澜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大局已定了。” “哦!”路鸣泽恍然大悟,“意思是等哥哥你上线的时候,剧情已经走到尾声了,哥哥你就抢了了人头?” 路明非严肃道:“怎么能叫抢人头呢?这叫正义爆杀!” “邦达列夫·罗曼诺夫,我被困在黑天鹅的时候见到过,他是一名优秀的演员,优秀到胜过了赫尔佐格的地步。” 路鸣泽轻笑道, “我至今也没调查出他的真正身份,但想想就知道了,一个掌握着这等隐秘的家伙,他必然不是无根之水,他很有可能来自一个历史悠久的势力,悠久到甚至了解白王的隐秘。那他为何要故意找上赫尔佐格呢?” 听到这里,路明非眯眼道:“因为皇血?” “对,白王血裔其实都是白王为自己准备的食粮,而其中最强大的皇则是白王为自己准备的载体。当然,这里指的是古代的皇,放在现在,仅仅是皇血还不够,必须是超越皇血之上的鬼。” “一般而言,混血种超过临界血限后就会堕落为死侍,理论上他们最终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的极限,只差一步就能蜕变为纯血龙类。但实际上,受限于血统缺陷,他们无法完成理论的极限,除非是吞噬其他混血种的血肉,又或是吞食龙类的血清、血肉,才可能走到这一步。” “龙族所谓的嗜血性,本身就是因为龙族可以通过吞噬同类的骨血,来强化自身的血统。” “在这当中,皇特殊在可以超越临界血限仍保持自身意志的清醒。” “但皇仍然不是纯血。” “最初的皇或许堪比纯血,但随着一代代继承,皇血早就不复澄澈了,到了源稚生这一代还是属于基因工程的产物,他们较之正常的皇都有所不如,更别说相比古代的皇。” “够资格成为白王宿主的人,必然是要接近古代的皇,如果皇不行了,那就靠鬼,皇血拥有者如果失控变为鬼的话……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纯血级。” 路明非眼帘微抬道:“你是说绘梨衣可以堪比纯血?” “在‘权’的层面上她已经匹敌次代种,甚至更高了。连【审判】这种级别的言灵她都能随意释放,而你师兄连君焰都放不了几次就虚脱了。”路鸣泽耸肩道,“她唯一要付出的就是生命力,以及身体时刻被龙血侵蚀,说起来简直就是一位燃烧生命战斗的女圣斗士。” 路明非侧头望向窗外黑漆漆的夜空,今夜的天空树依旧黯淡无光。 “那么邦达列夫是如何知道赫尔佐格手中有皇血的?” “很简单,因为从一开始,这一切的一切就都是一个圈套,赫尔佐格从一开始就被盯上了。” 路鸣泽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压抑不住的笑声,“从发现那具龙类古尸,到建立起整个研究所,这一切都在邦达列夫所代表的势力的计划内。” 路明非皱眉道:“一切都在计划内?” “对。” “包括邦达列夫欲图杀死赫尔佐格?” “这我就不确定了,我可没完全打入敌人内部,没法对这种细节了如指掌。不过我有两个猜测。” “说来听听。” “赫尔佐格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个与其说是错误,不如说是意外,意外总是发生在最不适宜的时间,在他搜罗到的第一批混血种孩子中,有一个孩子是堪称禁忌的存在……” “我知道你在说的是你自己。”路明非不由捂脸道,“可你什么时候这么恶趣味了?” “哦哦!最近帮小樱子改小说,改的我都有点魔怔了。”电话那头的路鸣泽挠挠头道,“我也不确定邦达列夫一方有没有察觉到我,但如果邦达列夫背后站着的是长老会,那么就解释的通了,就像李雾月对待秘党得到的黑王骨血一样,他们深知命运是无法违背的,甚至于他们会很乐于看到我的归来。” “说来真是惭愧,最初向他们灌输命运无法违背这一理念的人就是我们,可偏偏我和你却都对命运嗤之以鼻。” 路鸣泽假惺惺地叹了口气。 “不,我还是信命的,我只是不信别人替我决定的命运。”路明非挑眉道,“我当初为他们灌输的观念可不是命运无法违背,而是我的意志无法违背。” “是是是,哥哥您就是命运滴化身,世界意志的贯彻者,统治尘世的唯一王座。”小魔鬼殷勤地拍了拍哥哥的屁股。 路明非愕然道:“为什么听着这么中二?” “男人至死都中二呀!”路鸣泽唏嘘道,“最近帮小樱子看稿子,看的我也中二起来了。说起来罪恶王冠的剧本已经开始了,为表对嫂子的敬意,我还特意写了首歌作为片尾曲,名字叫《勿忘我》,哥哥你觉得如何?” “你还会写歌?”路明非诧异道,“我以为你发发微博就已经逆天了。” “嗨呀看您说的!我不会我可以砸钱嘛!反正署名是我就好喽。” “真资本家啊。” “资本家总比暴君好吧?” “停停停,你给我把话题扳回来,怎么扯着扯着就扯远了!” “哦,哥哥你可能不知道,二十几年前赫尔佐格就已经快完成他的实验了,当年长老会尝试了上千年才达成的实验,在他手中不过几十年,他确实是个天才,而这项实验就是将龙族基因嵌入人类基因,制造混血种。”路鸣泽轻声说道。 “这可能就是长老会决定杀死他的理由。又或者‘杀死他’这项行为本身也是取得赫尔佐格信任的一部分,我们亲爱的博士可是个很多疑的人。” 路明非沉默了片刻问道:“天鹅港的那条古龙是谁?” “哎呀!说起那条古龙,有件事忘和你说了。” “?” “被人当成祭品沉入高天原的龙王的卵好像被你师兄取走了。” “……哈?”路明非猛然坐起身,“我没记错的话沉入高天原的龙王在卵内就侵蚀了整座列宁号,我师兄是怎么压制它的?” “剑鞘剑鞘。”路鸣泽漫不经心道,“你师兄神器在手,何愁一个小小卵。说来这枚卵就是海洋与水中掌握‘力’的存在,也就是当年在天鹅港下的古龙。” “海洋与水?”路明非语气古怪道,“那不是你养的宠物吗?” “有件事要和你说下,青铜与火并不是第一位苏醒的四大君主,海洋与水才是,他们在一百多年前就被迫苏醒了,唤醒他们的人不怀好意,准备拿他们的卵去唤醒白王,四大君主中生命力最旺盛的就是这对兄妹,但显然他们失败了,凸守成功逃脱了,而小鸟游为了掩护前者被伤的很重,最后逃到了天鹅港,但最后还是被找到了,这就是事情的始末。” “……我还是无法直视你为他们取的名字。” “不是挺好听的嘛?为了缅怀这对兄妹我还特意收养了一对姐弟暹罗猫,以此提醒我没忘记他们。”路鸣泽振振有词。 “我最近感觉……东京好像多了几股熟悉的气息。”路明非望向窗外,喃喃说道。 暴雨降低了可视度,可在他眼中,这座城市的却依然清晰地如观掌纹。 言灵【血系结罗】,这是一种无伤的言灵,唯一的效果就是对于任何血统反应都很敏感,能够从庞大的人群里找到高血统浓度的目标。 原本这项言灵没什么用,日本其他不多,就是A级混血种多,数百上千名A级分散各地,以源氏重工聚集最多。 在日本这片土地上,随便冒出个死侍都是A级的,也只有蛇岐八家这样的武力才能镇压住这片土地,保证秘密不外泄。 秘党的监控范围是全世界,但全世界一年加起来的A级紧急事件,也没有蛇岐八家一个季度多。 “确实来了几个熟人,另外你师妹他们也到了。” “师妹也到了?”路明非震惊道,“不应该再过些时候的吗?她这个时间点来,不是只能在牛郎店找到师兄了吗?” “嘛,你师妹什么性子你不清楚吗?”路鸣泽砸吧砸吧嘴道,“跳脱是她的天性,你越让她晚点来,她越怀疑你背着她做见不得光的事,她当然要提前来捉奸了。” “噢,我可怜的师兄——” “哥哥,你这该死的戏剧腔中我可没听出同情,只听出了满满的幸灾乐祸。” “怎么会呢?我现在满心悲切,你让人盯着点,啥时候师妹找到高天原了,你就通知我,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店主了。”路明非严肃道。 “好咧!对了,你啥时候回黑石官邸?” “快了,你可以准备仪式了。” “可若是诺顿不听话咋办?” “那就再杀一次,杀到我的老唐回归为止。” “嚯嚯嚯,真是残暴呢,不过这才是我的哥哥啊!” “诺顿是罪臣,罪臣都该死,而老唐是我的朋友,我朋友很少,所以通常他们做错了事我也会原谅他们。他应该学会做出明智的选择,而不是像当年一样。” 第二百二十二章 他也是我的老师 “你是说……赫尔佐格本人仍旧是一个普通的混血种,血统并没有多么特殊。” 楚子航若有所思。 “对,他确实完成了实验,但是成功率很低,而他是惜命的人,认为自己是站在食物链末端的存在,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拿自己做实验?”源稚女嗤笑道,“精通诡谋的人往往都很爱惜自己的生命,因为在他们看来别人都是棋子,而他是下棋的人,下棋的人就该比棋子贵重。棋子之间血流成河,下棋的人则是谈笑风生。” 这一刻他的神情中狞厉之色一闪而过,恍如恶鬼,风间琉璃的一面展现于此。 他确实完成了双人格的融合,在那以后他既是风间琉璃也是源稚女,他们互相接纳了彼此,达成了和解。 “他之所以能营造出死而复活的假象,不过是利用傀儡和某些诡秘手段罢了,他本人根本未曾出现。”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将面具近乎烙印在脸上?”恺撒点头道,“这说得通,但是他是通过什么方式控制的这些傀儡,催眠能做到让一个人在短时间内完全变成另一个人,连思维逻辑、说话习惯都一模一样吗?” “可以。”楚子航思索片刻颔首道,“深层次的催眠配合药物可以做到,但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思维植入,而且前提是让对方变成一张‘白纸’。你可以理解为复刻,但这通常需要定期‘维护调试’。” “白纸?维护调试”恺撒道,“听上去就像对待机器一样。” “所谓的白纸,你可以理解为傻子。”楚子航淡淡道,“用药物搭配催眠清洗人的大脑,最先消失的会是记忆,人没了记忆就是一张白纸,这样就好上色了,随你想要的涂抹上色彩,除此外还要摧毁他固有的习惯性的思维方式,但又不能完成摧毁他的大脑,那样他真的会成为只会留口水的傻子,这很难,但如果能搭配上某些精神系的言灵,可能会简单很多。” “精神系言灵?”恺撒愣道,“那不就是白王系的吗?” 楚子航点头道:“相关课题近期学校内有开过专课讨论,不过参与的都是教授,A级有旁听资格,是古德里安教授发起的,他近两年对白王血裔很感兴趣,导致了他对精神系言灵也很感兴趣。” 他看向源稚女道:“听你的描述,这是一个习惯藏身于幕后,十分谨慎小心的人,你能确定橘政宗就是他的真身吗?” “不能。”源稚女摇头道,“但一个花了几十年来谋划王座的人,在最后时刻他必然会登场,再不登场就晚了,他花了几十年来谋划一切,怎么可能会甘愿放弃?他已经快老死了,再不一搏就没机会了。” “就算能确定是橘政宗,我们也很难杀死他。”恺撒皱眉道,“他是蛇岐八家的领袖,身边有无数保镖环绕,就像我叔叔一样,出门随时都陪着家族的保镖团。而且杀他还要过源稚生那一关。” “蛇岐八家远没有你们想的坚不可破。”源稚女露出不知是哀伤还是讥嘲的笑容,“一切都在赫尔佐格的计划内,前段时间蛇岐八家踏平了猛鬼众的场子,大家都以为猛鬼众完了,但猛鬼众的核心力量根本无损,按照他的计划,猛鬼众的人马将在关键时刻奇袭蛇岐八家,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在他即将登上王座的关头,他自然会竭尽全力消灭所有可能挡在他前路的人,猛鬼众和蛇岐八家火拼到两败俱伤,这就是他安排的剧本。” 楚子航面色一变道:“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阴谋。” 作为两座势力的领袖,赫尔佐格要做到这一步太容易了,他清楚蛇岐八家的薄弱点和所有布局,后者本就是他操控的,这就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码。 这二十几年的时间里赫尔佐格不断利用蛇岐八家、猛鬼众的力量和资金来推动自己的实验和计划,等到大局已定,一切即将迎来落幕的时候,他又毫不犹豫为这群手下安排了死亡结局。 他真的就是一头食尸鬼。 恺撒忽然抬头道:“千鹤町有个暴走团,叫做赤备,他和猛鬼众有关系吗?” “这我不清楚,我不管事。”源稚女摇头。 “赤备手里有能强化血统的药剂。”恺撒补充道。 源稚女目光一敛:“所有强化血统的药剂,都是从猛鬼众手里流传出去的,我不知道赤备这个暴走团,但如果他手中有这种药剂,那么他必然和猛鬼众乃至是赫尔佐格有关联。” 恺撒默然点头。 他突然想点支雪茄。 重来一次,他终于找到复仇的对象了。 “杀死赫尔佐格的事交给我,拦住我哥哥的事届时就要麻烦大家帮帮忙了。” 源稚女微微鞠躬,笑容浅浅。 他头顶是布满了厚重黑云,宛如死去的天空,这里是尼伯龙根,是连太阳都遗弃的位于世界之外的牢笼,可这一刻他展露出的笑容却恍如阳光般沁人心脾,照亮了这无光的永夜。 恺撒慢悠悠地摆手:“不行,这种好事怎么能让你独享,也让我砍他几刀。” “Basara King老师也和赫尔佐格有过节吗?” “他也是我的老师啊。”恺撒伸手拍了拍源稚女的肩膀,微笑着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楚子航则是看了他一眼,和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女孩有关? 恺撒忽然很想找张床再睡一觉。 他决然不信像源稚女这样身份关键的人物,在上一世没有出现。 他想要知道源稚女在上一世都做了什么,以及他当下的一切究竟是演戏,还是真情流露。 如果是前者,那么他必然也是一位绝世的演员。 他和楚子航对视了眼,恺撒问道:“我们现在去找门?” 源稚女目光一凝道:“是的,我们必须尽快出去,这趟旅程可不在我们的计划内。” 他左右环视,指向隔壁楼顶道:“我们去那,借助那辆直升机在高空巡视,地面上危机四伏,我们很容易被‘狩’们围堵上。” 恺撒和楚子航都惊了,他们顺着源稚女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那架停在隔壁天台上的崭新的直升飞机,多少有点目瞪口呆。 楚子航沉默了会,低声道:“BJ的尼伯龙根里也有辆老式火车,这样看来尼伯龙根确实会复制现实的东西。” 恺撒面部微抽道:“你这也算安慰?” “你需要安慰吗?”楚子航挑眉,“你不是杀死了青铜与火之王的恺撒吗?” 恺撒惊道:“你这木头居然也会嘲讽人了?是爱情改变了你吗?” “呵呵。” 恺撒率先钻进了机舱内,他是驾驶直升机的好手,基本各种现代设备他都能驾驭,坦克也能尝试着开一开,这要归功于家族对他从小的培养。 “我们去哪?” 戴上耳机隔绝发动机的噪音后,恺撒操控着黑色直升机掠空而起,雪白的探照灯亮起。 他驾驶着直升机飞到高小幅度环绕,从这个高度看下去,夜之食原的真面目就清晰起来了,海水已经淹没了大半个东京,露出水面的是地势较高的几个区。 他开启了镰鼬。 镰鼬们如鸦群般扫过整座城市的上空,带回的声音碎片显示这座城市绝不沉寂,在那些阴暗的角落里无数东西正在蠢蠢欲动,雪白的探照灯吸引了这群怪物的注意。 恺撒清楚,这些都是被流放在这座牢笼中的犯人。 “说起来下面这些都是你的祖宗啊,你看到他们有什么感想没?”恺撒嘟囔道。 源稚女笑道:“我和哥哥不一样,对家族这种东西没什么感情,我只在乎身边的人,为了这些人我什么都不在乎。” “古代的先祖制造了夜之食原,这里监禁着自古以来蛇歧八家中堕落的混血种,就像蛇歧八家的陵墓一样。而陵墓总会给来拜谒的后人留一个出口。” 源稚女沉吟道,“但祖先没有留下门的方位,我以前偶然进入这里,也是凭着本能走出去的。” “那麻烦风间大师凭着本能为我们指引前路。”恺撒忽然皱眉,“说起来,夜之食原真的是人类打造的?” 在此前尼伯龙根一直都被认为是龙类掌握的领域,这是一项禁忌的技术,打造独立空间这已经跨越了人类现有科技的数个层面,是现代科技无法解释的。 他们能接受这项科技被龙族掌握,但很难接受人类也能掌握这种技术。 “这是家族记载的历史,作为后人我们已经无法去验证了。”源稚女轻声道,“不过根据记载,最初的先祖们可不认为自己是人类,最初时的古皇血统和纯血龙类无异。” “我有个问题,是你唤醒了尼伯龙根的门对吗?”楚子航盯向源稚女。 源稚女微怔道:“我原本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把那群死侍送进去。” “皇血能够自由地开门吗?” “……先祖或许可以,但我们这些后人不行,我能唤醒门已经是极限了。” “但你不仅唤醒了门,你还打开了门,让我都进来了。”楚子航低声道。 源稚女陷入了沉默。 “换而言之,这扇门可能不是你打开的!”楚子航看向恺撒道,“恺撒,你没有去过尼伯龙根对吗?” “……你说高天原那次算不算?” “高天原不算尼伯龙根,那是一座真实的城市,里面藏着一座巨型炼金阵。”源稚女道。 楚子航点头道:“也就是说你没去过尼伯龙根。去过尼伯龙根的人身上都会有一个印记,这个印记就相当于出入许可证,我猜测皇血的印记就流淌在血脉中,理论上所有白王血裔都能进入这里,但是只有血统浓度高的混血种才具备主动感应到门的资格。” “那么,谁能主动开启尼伯龙根把无关的人强行卷进来?这种程度的能力等同于把准许进入的烙印打在恺撒身上!” 楚子航沉声道。 源稚女低声道:“这个问题我之前就发现了,我将其归功于加图索家族的优秀血统。” 恺撒愣道:“我们家有什么优秀血统?” “恺撒君,加图索家族选拔家主的凭依是什么?”源稚女忽然问道。 “这我哪知道,我只知道家族有个长老团,继承人的选拔是由长老团决定的。”恺撒挠挠头。 “蛇岐八家有个传统,大家长通常由上三家选拔出,而第一序列永远是皇,只要有人身具皇血,哪怕他是个傻子,哪怕原继承人再如何优秀,也得为这个傻子让路。” 源稚女缓缓说道,“这就是血统,蛇岐八家以血统为尊,上三家永远是上三家,皇天生就是家族的领袖。” 楚子航皱眉道:“你是说恺撒的血统是加图索家族最优秀的?” “那么加图索家族是根据什么来评判血统的优异的?” 源稚女目光奇怪道,“蛇岐八家内,皇血的继承人通常拥有三种言灵,【王权】、【八岐】还有【审判】,分别对应天照命、须佐之男以及月读命,掌握这三种言灵任意一种者即为皇。” “除此之外,即使有特例,他们掌握的言灵也都是序位100以上的高危言灵。” “我曾经听家族的神官祭司说过,血统无法代表言灵,但言灵一定能代表血统。” 直升机的耳机频道内只剩下源稚女一人的声音。 换一个场合,楚子航必然要追问他刚才提到的三种言灵,这三种言灵中他只听说过两种,【王权】和【审判】。 【八岐】这个言灵他闻所未闻。 言灵序列表上根本找不到这个言灵,这是白王血裔独有的言灵? 另外,王权排名91,审判则高达111,都高于他的君焰。 尤其是后者,不可思议,人类真的能掌握这样几乎追赶上龙王专属的言灵? 而且不是一位两位,蛇岐八家历代觉醒的皇都有可能拥有这项言灵! 近乎传承! 楚子航和恺撒都曾秘密黑过学院的档案库,他们知道历史上人类理论上能掌握的最高序位言灵是112的【莱茵】,而目前能确认的莱茵爆发案例只有1908年发生在西伯利亚的通古斯大爆炸。 “你想说什么?”恺撒沉默了会问。 “请不要误会,我没有看轻Basara King老师的意思,我是在强调,加图索家族既然选中了你作为继承人必然有其原因,但是你的言灵并不强,【镰鼬】序列59,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杀伤力的言灵。蛇岐八家选继承人看中的是皇血所代表的至强暴力,那么加图索家族呢?显然他们选继承人并不看重言灵。” 源稚女低声道, “言灵是战力的体现,但他们丝毫不在乎,为什么?因为你身上有其他的东西,而这才是加图索家族真正需要的。” “那只能是你的血统。” “你的血统中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第二百二十三章 熟人 直升机掠过低空,灵活地穿梭在扭曲的钢铁丛林中,下方是渐渐被海水吞没的城市。 驾驶位上的恺撒面无表情,他的动作没有一丝冗杂,精准地避开每一根扭曲着横斜在半空的钢筋。 从童年起,家族就在向他灌输一个理念,加图索家族的血统高贵无比,而他则继承了家族最尊贵的血统,他的未来将成为像历史上恺撒大帝一样的领袖,统治世界。 而恺撒也一向以自己的血统为傲,但他骄傲的不是来自加图索家族的血统,而是来自妈妈的。 其实很多问题早就摆在了他的面前,但是他没有头绪,更无从入手。 加图索家族有个传统,继承人的妻子都是由家族选择的。 在叔叔的口中,家族从未对此破例,但愿意为了他破例,以此展现家族对他的爱…… 暂且不讨论家族对他的爱到底是真的爱还是掺杂着利用,恺撒能从中得到一个事实——家族从未因此破例。 所以妈妈和庞贝的结合是家族的选择。 这很矛盾,太矛盾了,他们一边嫌弃妈妈那卑贱的姓氏卑贱的血统,却又将她立为了加图索家族的女主人。 他们不认可名为古尔薇格的女人,却欲图将她生下的儿子推上王座。 妈妈和家族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些年恺撒一直在尝试,试探家族对他的容忍度,而结果也出乎意料,无论他怎么刺激家族,家族都展现出了宽广如大海的胸怀,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了那个葬礼后发生的一切,说不定他真的会觉得家族是爱他的。 但这更矛盾了。 家族从不会缺人手,而他还有个种马老爹,虽然这个老爹徒有虚名,只打炮不留种,家族依然远没到无人继承家族的窘境。 可家族却仍然愿意在他面前展现出所谓的爱,试图感化他。 为什么? 答案也许就和源稚女说的一样。 他对于家族而言,是独一无二,无与伦比的。 而这份独一无二来自何处?加图索是世袭龙血的家族,以血统为傲,那么能让这个家族低头的自然只有血统。 他的血统一半来自加图索家族,一半来自妈妈,答案似乎就摆在眼前。 可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家族为何会如此轻视妈妈的姓氏与血统?说她是卑贱的?! 妈妈又为何会反复于深夜在他耳边轻语,说希望她的恺撒以后能在明治神宫中迎娶爱的人? 当时的恺撒以为妈妈是在为日后看不到她的儿子新婚之日而伤感,可如今他已能确定,妈妈是在暗示他,将“明治神宫”这个名字深深刻印入他的大脑。 不,也许不是明治神宫……而是这座建筑所在的国度! 妈妈是在暗示他,日本藏着什么秘密? 可家族似乎并不希望他来日本,他前半辈子去过太多的地方,却唯独没有抵达过日本。 而现在…… 他们发现日本确实藏着足以轰动整个混血种领域的秘密。 但这显然还不够。 因为目前而言的任何秘密都与他无关,蛇岐八家,白王血裔,圣骸……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无法寻到这些秘密和他之间的联系。 难道妈妈在十几年前就希望她的宝贝儿子能来日本屠龙? 当然不可能,所有这座国家内必然还藏着某个秘密,这个秘密可能和妈妈的身世有关,又或者……和他有关? 他无法回答源稚女的问题,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身藏着什么秘密,但这个答案也许能在日本中找到,因为多年前妈妈就已经给他留下了线索。 而与妈妈相反的是,家族似乎并不希望他接触藏在日本中的秘密。 恺撒的心脏忽然澎湃而跳。 是了,就应该是这样,答案就是这个,他感觉自己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近最后的答案! 可这份答案在哪里?明治神宫?还是说与白王、蛇岐八家有关?又或者是和来自天鹅港的列宁号有关?更甚至于与他们所处的尼伯龙根有关? 楚子航说的对,他能和他们一同进入尼伯龙根绝不是偶然。 “当然,也有可能Basara King老师以前去过尼伯龙根,却没有察觉。” 源稚女开口打破了机舱内的紧张气氛,语气轻松,“我以前初次进入夜之食原的时候以为自己在做梦,还是个噩梦。” 恺撒拧眉认真回忆起来,乍一听这种说法很扯淡,但未必没有可能,他现在不愿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你们看下面。”楚子航忽然低声道。 他结束了这场对话,让三人组的注意点重回夜之食原。 巨大的旋翼绞碎了雨幕,这架钢铁巨鸟掠过漆黑的夜空,直升机下方是被海水半淹没的品川区。 恺撒和源稚女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方看去,在黑暗中,成千上万道身影整齐划一地仰起头,那是无数双燃烧起金色火焰的眼睛,就如藏身黑暗的恶鬼。 整座城市的猎食者正在集结,直升机让恺撒他们避开了地面的危机,但螺旋桨的声音也让他们暴露在狩的眼中。 几千几万甚至几十万,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苍白面孔,穿着各种各样的破败甲胄。 他们已经在这里朽烂了数千年,终于看到活的东西踏入这片禁地。 下方明明是成千上万人的大集会,可恺撒却只能听见机舱内三个人的心跳声。 “你的装备部特制炸弹呢?”恺撒扬眉,“我们随时可以变身轰炸机,不过要看你们的精准度了,我不能下降高度,谁知道这群怪物的弹跳能力有多强。对了,之前那个天狗背后还有翅膀,这群怪物不会还能飞吧?” “他们的龙翼早就腐烂了。”源稚女摇头,又阻止了楚子航从背包里掏炸弹的动作,“请将这些留到关键时刻。” “什么是关键时刻?” “找到藏骸之井后。”源稚女低声道,“我以前都是无意识进入尼伯龙根,这次的情况是第一次。” “藏骸之井究竟是什么?” “按照蛇歧八家自古的记载,那里是夜之食原的核心,就相当于诺顿的青铜城,大地与山的月台,是尼伯龙根的中心,如果有门,那里就是最有可能存在门的地方。” “燃料还够支持我们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我们还没找到藏骸之井,就只能跳机了,那时候迎接我们的就是下面那群好客的主人。” 源稚女指向右下方。 恺撒忽然听到重型机车的粗暴引擎声传来,不是一辆两辆,而是一群! 他惊讶地看去,一条本该跨越东京湾通往港区的大桥神奇地出现在千代田区“北之丸公园”的上方,横跨在他们右方。 这座桥原本只有700多米长,是道笔直的长桥,被命名为彩虹大桥,而得名“彩虹”的原因只是因为桥下设置了五彩的射灯。 但在这个尼伯龙根中它真的变成了彩虹,原本700的长度延伸了不知几十几百倍,高度在一百米以上,横跨整个东京,弯曲如长虹。 桥身泛着古来的铜色,表面上锈迹斑驳,好像是世界末日之后的东京,而这座寂静的城市已经被雨水冲刷了很多年。 但是他们来不及哇哦,感慨尼伯龙根的神奇,因为在桥上风驰电掣着几十辆重型机车! 数不清的车前灯刺得人眼不能睁眼,骑手们把长刀拖在车旁,在地面上擦出一连串的火花。 如果说这是一群猎人,那么在最前方拔腿狂奔的,显然就是他们的猎物。 恺撒一时间有些懵,他首次感觉脑子不够用,不知道该先为这群驾驶重型机车的狩们感到惊叹,还是该为靠着双腿在最前面狂奔的男人感到惊叹,还是直接感叹于尼伯龙根的奇妙,自身眼界的狭窄。 “我们要救他。”楚子航平静道,“恺撒,往彩虹大桥那飞。” 恺撒皱眉,他也确认了那个领头跑的男人身份,如果不是镰鼬带回了他标志性的骂骂咧咧,真难想象会在这里看到这个家伙。 “两位老师认识那个人吗?”源稚女略显讶然道,“这个人很厉害!” 恺撒腹诽道能不厉害吗,靠着两条大白腿和机车比速度,虽然距离一直在被缩短,但鬼知道这家伙坚持了多久,瞅这时不时还能瞬间提一下速的模样,显然潜力未尽。 “可能来不及了。”恺撒面色凝重道,他注意到机车们突然开始了加速。 这些黑影们死死地咬在男人后面,几十辆机车组成密集的车队,彼此之间距离只有不到一米,可他们齐头并进,彼此之间始终保持车距,近乎令行禁止的军人。 换了一般人大概早就剐蹭甚至翻车带倒一大片了。 而这些黑影就像同一台机器上的不同齿轮,经过无数次的磨合,形成了一个整体。 而现在他们突然加速,拔出暗金色的长刀,就像古代骑马的骑兵,准备收割步兵的头颅。 古铜色的长刀从后方交叉斩落,目标是男人的屁股。 男人就像受了惊的兔子,一个猛跳,竟是直接往前窜了数十米,捂着屁股大怒转身,直到这时三人才注意到这家伙肩膀上还扛着一把刀。 似乎抵达了绝境,男人握住刀,隔着远远的三人看的不是很清楚,但刀身周围的雨水被蒸发了,白雾氤氲而起,长刀上似乎升腾起了黑色的火焰。 突然间。 男人愣住了,抬头看到了在向他接近的直升机,二话不说,收刀就跑,边跑张开双手热情挥舞,似乎在说你们他娘总算来了! “炸弹准备!”恺撒喊道,直升飞机猛地转向,下降高度俯冲向桥面。 话语刚落,数枚装备部特制炸弹已经被丢了出去,看上去体型娇小可爱,但威力属实没的说,直接在男人身后掀起了剧烈的冲击波和一阵火海。 男人一个前扑,直接摔了个狗吃shi,骂骂咧咧地起身,源稚女站在机舱门前,准备抛下救生缆绳。 恺撒一边稳定直升机向远方飞去,一边拔出沙漠之鹰点射,根据镰鼬传递的动向精准瞄准冲出火海的黑影,他锁定目标根本不是用眼睛,他用听觉和直觉! 但却没什么作用,只见古铜色刀光闪过,子弹在雨中溅起点点火光却没有一枪命中目标,摩托上的黑影们挥舞手中的长刀,凌空格挡子弹! “什么刀法?!”恺撒震惊道,“这还能再离谱点吗?” “距离太远了,沙漠之鹰的威力减弱了。”源稚女轻声道,“另外只要速度快,以刀挡子弹是能做到的,蛇岐八家有位剑圣叫做犬山贺,他的言灵是刹那,八阶刹那下他能精准砍断子单。” “你和你哥哥能做到吗?” “我可以。”源稚女面容平静道,他站在机舱门前,大风下显得如细柳般纤细,却有种巍峨之感。 直升机俯冲而过,没有停留在桥上的意思,源稚女站在机舱门前丢下救生缆绳,楚子航则顺手丢下三枚炸弹,掩护下方的男人。 男人猛地跃起,抓住了救生缆绳,转头挥手向被炸得晕头转向的狩们告别,临别前还热情地送了个飞吻。 “我的小宝贝们,下次见哈!” 就在这时,飞机忽然向下俯冲,死死抓着救生缆绳在空中晃荡的男人顿时像只大公鸡一样噢噢噢噢叫了起来。 残存的黑影们骑着重型机车停在大桥边缘,静静地凝视着坠落向远方的直升机,还有那吊在直升机下方的男人。 “别慌别慌!出了点小意外而已!” 机舱内,恺撒额头冒汗,不断试图将直升机再度拉升。 “什么问题?”楚子航大声吼道。 “不知道!我们根本没时间检修这辆直升机,鬼知道它究竟有多少问题!” “准备跳机。”源稚女当机立断道,他探头到机舱外环顾,“将直升机往被海水覆盖的区域开!” “在做在做!” “你们准备跳机,还有告诉下面那个!” 楚子航探出头吼道:“师兄,直升机出故障了,你自己注意!” “我靠!你们早不出故障晚不出故障,来接我就出故障,几个意思啊!” 悬挂在救生缆绳上的某人哀嚎。 “差不多了,可以跳了,再不跳就来不及了!”恺撒大吼道,“你们先跳!” 源稚女和楚子航毫不犹豫纵身跃出机舱,最后努力维持飞机平衡的恺撒一脚踹开旁边的机门,一跃而出。 他在空中倒着看世界,第一次发现天海竟是如此辽阔,海风吹过他的面颊,这是他从未闻过的海风。 第二百二十四章 旺旺大礼包 楚子航睁开眼,却发现眼前之景竟是深邃的太空。 他惊愕地撑起身,左右环顾四周,后方有一道阶梯,似乎盘绕而下,他现实似乎身处一处极高之地,山巅?可他们刚才不还在夜之食原吗?日本可没这么高的山,难道又是扭曲的现实? 他目光忽然一凝。 一个头戴冠冕,身披华服的男人背对着他,立身望向头顶。 他站在那,竟有无双气度,不算高的身影却令楚子航生出高山仰止般的敬畏,他仿佛无时无刻不立身于世界的中心,牵动着整座世界随他运转。 楚子航试图顺着男人的视线望去,震惊到失色,眼瞳中倒映着漫天从漆黑宇宙深处坠落此间的火光! 那是天外而降的无尽火雨! 而眼前的男人平静而立,他没有回头看向楚子航,似乎根本没发觉他,只是望着那代表毁灭的流星雨。 楚子航挣扎起身,踉跄来到男人身边,他突然发现这似乎是一株参天的巨树,高耸如云,真正抵达了近乎天外的领域。 他站在边缘低头看去,浩渺的白色云海在下方翻涌,远处是缩小无数倍的大陆板块。 不可思议! 这里是…… 他的脑海中火花乍现,瞬间将此前听闻到的某些消息汇聚在了一起。 猛地抬头。 他想起来了! 这是玛雅预言中彻底覆灭第三太阳纪的火雨! 他之前在循环中看到过这一幕! 这就是第三太阳纪的寂灭之劫?! 那他身边的这个男人…… 是第三太阳纪的至尊! 立身于楚子航身侧,却始终不曾看向他的男人忽然动了。 与上一次陷入凝滞的灰白色不同,伴随着男人的权杖挥动,绿色的光芒自脚下飞速蔓延,以与天齐高的古木为中心扩散向四方,庞大的炼金领域囊括了整座世界! 他将整座世界都庇护在了自己的权柄下,抵御天外而来的灭世之力。 而他也成功了,仿佛纹路般相连在天空之外组建成盛大密网的炼金领域挡下了来自天外的火雨。 无尽火雨砸落在绿色的炼金领域上泛起重重涟漪,却始终撼动不了这重屏障。 楚子航震撼地看着这一幕,这难道就是至尊的实力吗? 可慢慢的,随着时间的流逝,那重无可攻破的炼金领域却在慢慢缩小,绿色的光芒在风中飘摇黯淡,可天外的火雨却自始至终没有停落的迹象。 楚子航惊悸之时,忽然发现男人的身躯自脚下开始,散作了无数泡沫,被高空的风吹向远方。 他……燃烧了自己。 楚子航突然发现周围好安静。 什么声音都没有。 树冠顶部万籁俱寂,世界万籁俱寂,男人也是如此。 原来男人从开头到现在,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神色都未泛起过一丝涟漪。 他只是平静地独自对抗毁灭世界的大劫,沉默地燃烧生命,无声地庇护着脚下的世界。 就仿佛早已预料到了结局,明知是负隅抵抗却依然尽着最后的努力。 身后突然响起撕心裂肺的哭泣。 有人来了! 楚子航回头望去,一个少女从阶梯那爬上了树冠,哭着冲向男人,却最终只抓到了一手泡沫,最终无力跌坐在地。 男人的神色终于出现了波动,他微笑着回头看向长大的少女,眼中有宠溺亦有无奈,而后坦然赴死。 楚子航站在那里,望着男人的身躯化作泡影消散在眼前,神色惘然。 他从少女的眉眼中隐约看到了诺恩斯的影子。 这个女孩……恐怕就是诺恩斯。 两者间的身份自是不言而喻,恐怕不是父女,亦是极为亲密的关系。 可为何,他会在跳下直升机跃入大海后,看到这样的场景? 楚子航仔细回想,想起他们在大海后,由于高度过高,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们头脑昏沉,而海面下涌动的暗流也远超他们的想象,他们被暗流冲的七零八落,最后陷入了昏迷。 醒来后,他就到了这里。 这里应该不是现实,他恐怕还处在昏迷中,但精神意识却被拉入了这里。 他抬头仰望着从天外落下的火雨,心中的无力感可想而知。 即使连至尊也未能挡下循环之劫,人类的科技能做到吗?如果换人类面对这样从天外而来的火雨,是否能以科技将其尽数拦截,又或是在将其拦截在可承受范围内? 可即使能以导弹挡下来自天外的陨石,人类在面对类似地震海啸这等内部的危害,依旧没有什么还手之力。 毕竟人类的一切目前都依附在大地之上,就如扎根于泥土中的花朵,失去了泥土,便是无根之水。 难道只有打造传说中的诺亚方舟,才能救下一批人类? “恭喜你,又一次来到了这里。” 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诺恩斯从他身后款款走出,她来到少女面前,蹲下身,凝视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孩。 少女恰在此时泪眼朦胧地抬头。 就仿佛两个远隔千百年的自己跨越时空互相凝望彼此。 楚子航轻声道:“上一次你没能给我答案,那么这次呢?” “也许是旺旺大礼包?”诺恩斯转过头笑道。 楚子航语塞,他知道这类产品,过年小孩子的最爱,商家将每样产品都放一两件,量不多但胜在品类繁多、任你挑选,总有一款适合你。 但这个比喻放在这里可太糟糕了。 在玛雅预言中,前四次世界先后毁灭于风暴、洪水、火雨以及地震,但第五次的描述却是“空”、“零”,是一切的终点。 上次诺恩斯没能给他答案,而这次却给了他最糟糕的答案。 人类的科技或许已经十分发达了,但还没到殖民外星球的地步,这就意味着人类离不开地球,别说是四灾齐聚,任意一个灾难都足以对现代的人类文明造成重创,乃至是毁灭。 在大自然面前,人类依旧无力。 “……就这么糟糕吗?”楚子航面色苍白道。 诺恩斯叹了口气:“可能比这还糟糕,但也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 “什么余地?”楚子航重新恢复了些希望。 “四大君主。”诺恩斯淡淡道,“大地与山能掀起岩石的浪涛,亦能平复大地的震荡;海洋与水能够唤来吞没世界的浪潮,也能压制大海的怒火,其余两位君主亦是如此。” 楚子航不解道:“四大君主真的能做到这种地步?” 在龙族历史上四大君主曾先后毁灭世界,可后来秘党发现湿婆业舞能毁灭一城,却远未到整座世界的地步,难不成大地与山之王一座座城市走访下来,花个三年五载? 为此他问过夏弥,夏弥沉默了会,说完整体的四大君主确实能掀起灭世之劫,却无法主导,某种意义上他们就相当于一个开关,开了就关不上的那种。 “何止,他们能做到的远超你的想象。”诺恩斯浅浅一笑道,“单是我们家小弥子找到并打开世上所有的尼伯龙根,就足以作为此世生灵的避难所。” 楚子航目光一凝。 是了,如果真到了世界毁灭的那天,尼伯龙根也许能成为这座世界生灵的避难所! 可很快,楚子航又想到了关键所在,摇头道:“可以为一时之需,却无法长久。尼伯龙根是死者的世界,里面的一切都是死的,粮食和水源会成为最大的问题。” “尼伯龙根是以现世为基础的,如果现世的土地毁灭,尼伯龙根是否会受影响?”楚子航忽然问道。 “总是能解决的。”诺恩斯笑道。 “还是不行,涉及的方面太多了……我们也不可能将所有人类迁徙进去。”楚子航不由苦笑。 想想就知道了,人类最普遍最常见的性格是什么? 是多疑! 如果以秘党为首的混血种公开向人类世界揭露龙族的秘密,那么会迎来什么? 讥嘲?以为今天是愚人节? 猜疑忌惮?中国有句古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还是拉拢联姻?龙血带给混血种的优势相较于普通人类实在是太大了。 又或是彻底的敌对? 这一切都有可能,甚至是同时发生。 但唯一没有可能的,就是全盘接纳。 一旦选择摊牌,造成的余波浩劫是不知多久才能平息的,这种情况下别说在灾难发生前将全人类迁徙进尼伯龙根,恐怕混血种得先和人类世界打一架。 一个人突然站出来和你说世界马上要毁灭了,我们这里开辟了一座虚幻空间,可以让大家暂居,你只会觉得这是个笑话。 即使对方真的拿出了独立空间的证据,你信了,代表集体意志的政府会信吗?他们会允许在什么都没搞清的情况下放任大批民众前往一座什么不知根底的独立空间吗? 猜疑、试探、考察……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楚子航沉思着,推导着混血种世界合力能发挥多大的力量,如果不向政府摊牌,那么又无从解释这些突然出现在世界各地的独立空间。 最关键的,是他们没法拿出世界末日的证据说服各地政府。 如果要完成大批人口迁徙,那么所需要准备和花费的,将是海量的资源。 而现在别说向全世界的各个政府了,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一切告诉学院告诉秘党。 这一切就像一团麻线,错乱成团,让他难以理清思路,所要考虑的东西和层面实在太多了。 “哎呀,我们家小子航真伟大呢,你不会是想拯救全世界吧?”诺恩斯笑眯眯道,“这多麻烦,只救你身边的人不就好了?” 楚子航面色巨震。 “以你们卡塞尔的财力,足够搭建一套完整的循环系统了,在尼伯龙根里也能过上不错的小日子,等以后外面的世界稳定了,你们的后代再搬出来就好了。” 诺恩斯耸肩道,“你不会还真想着把所有人都救下吧?别闹了,大家都不熟,你凭什么来救我?他们只会觉得你个刁民想谋害他们。” 楚子航沉默道:“还有多久?” “预言不早就告诉你们了吗?你看,某人早就将世界即将毁灭的消息告诉所有人了,但没有人信,反而有些人将此作为蛊惑民众的妖言,成立那什么末日教会,宣扬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完了早登西方极乐世界。” 诺恩斯双手合十,有板有眼道,“阿弥陀佛啊施主,今天你吃了吗?” “是……2012年12月22日?”楚子航语气艰涩道。 “嗯,你们还有一年七个月呦。” 楚子航沉默了会,环视左右,轻声道:“为什么我会来这里?你找我来,不会只是告诉我地球的末日吧?” “纠正下,不是地球,而是人类。”诺恩斯淡淡道,“你之所以能到这里,是因为理想乡感应到你陷入了危机,自发将你的灵魂拉到了这里。” “危机?”楚子航目光一沉,“那其他人……” “其他人?”诺恩斯笑容玩味道,“你的同伴们可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呢。有人身怀荷鲁斯之眼,以其作为隔绝意识入侵的屏障,有人则是靠着身怀残缺,纵是身拥皇血,可那位傲气的白皇帝可看不上一个大脑残缺的载体,至于最后一个……” 诺恩斯的笑容渐渐诡异道, “你知道吗,其实一百多年前,秘党的梅涅克·卡塞尔在那个夏夜送出了一件至关重要的罐子,罐子里装的是黑王的骨血。” “但等到昂热成为秘党的领袖,却发现这个罐子当年根本没送到秘党手中。” “你猜猜看这个罐子最后落到了谁的手中?” “友情提示,加图索家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前,但崛起于……最近一百年!” …… …… 恺撒剧烈咳嗽,吐出喝进肚子的海水。 他挣扎着地上爬起,看到躺在旁边昏迷的楚子航。 “楚……”一个字刚出口,恺撒就强行将嗓子眼中的话咽了下去。 他难以置信地望向前方,“楚”字在青铜色的大殿中反复回荡,却无人应答。 这座森严而恢宏的宫殿就像是古老的溶洞那样寂静,唯有水声,水一滴滴落在中央的圆形水池中,溅起一圈圈的涟漪。 而坐落在恺撒面前的,是一座青铜色的王座,背后是通天的铜雕屏风,屏风上雕刻着龙与龙间的战争的恢弘场面。 一位高大的女子沉睡在王座之上。 她的面容半掩于华美的黄金面具下,右手轻撑着额头,双眸紧阖,身材高挑无比,哪怕是坐着,恺撒都能预估此女的身高至少在两米五以上,比例趋于完美。 她头角峥嵘,身姿曼妙优雅,她没有穿衣服,因为白色的龙鳞包裹了她的体表,龙鳞流动着美丽的光泽,即使是沉眠状态,白色龙翼依然张开于她的身后,可以想象那双龙翼驰骋于空中会是怎样的壮阔。 这是一位介乎于龙与人之间的女子。 不对,应该称她为君主,立身于王座之上,她必然是龙族中一位伟大的君主! 而在日本这地方上…… 还有谁能称得上是君主?! 白王! 第二百二十五章 炼金矩阵 恺撒目光惊悚,浑身陷入了僵直,一时间竟是不敢动弹,生怕吵醒了王座上的那位。 他缓缓摸遍全身,只找到一把沙漠之鹰以及六枚子弹。 六枪杀死白王? 他不由苦笑,目光转向楚子航那,楚子航的背包就在他右手边,但即使里面是满满一包炸弹,他怀疑这些炸药都破不了白王的鳞甲。 见了鬼了,他们明明是从飞机上跳入海水,为何会到这……等等,这里难道就是藏骸之井?他们误打误撞被海面下的暗流送进了藏骸之井? 恺撒一愣,心中骂死源稚女的想法都有,这家伙先前还让他们找藏骸之井,这不纯纯羊入虎口,还是主动送货上门的那种吗! 按照源稚女的意思,藏骸之井是古代蛇岐八家供奉以及封印圣骸的地方,也即是白王的宫殿,而现在白王回到了她宫殿。 可他转念一想,上面那位真的是白王吗?白王早就死了,难道她已经重获新生了? 可一位重回世间的王,为何要沉睡此地,她理应咆哮世间,让全世界知道她的回归。 他小心翼翼起身,来到了楚子航身边,刚想摇醒楚子航,身后就传来了某人梦话般的呓语。 “嗯……师弟,我们这是到……” 恺撒饿虎扑食,飞扑上前,狠狠捂住了苏醒的某人的嘴巴。 某人悠悠转醒,眨着眼睛看着恺撒,然后顺着恺撒的目光望去,瞳孔骤缩。 见这家伙终于意识到了当前处境,恺撒这才松了口气,又指了指一边的源稚女,示意他去叫醒源稚女。 他重新来到楚子航身边,探了探鼻息,居然没死,这莫名的遗憾是怎么回事? “师弟啊,这不是真的哎,这是假的,虚拟投影?这地方还有这么高科技的玩意?” 洪亮的声音回荡在森严而恢宏的宫殿内反复回荡,恺撒一瞬间寒毛倒竖,杀死某人的心都有了。 他抬起头,发现芬格尔这家伙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王座前,伸手抓向白王胸前,却直接没入了其中。 恺撒愣住了。 真是全息投影不成? 芬格尔背对着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虚影。 得亏精神病院老爷子送了一只荷鲁斯之眼,他才能发现这玩意是假的,改天回去买两瓶好酒,切两盘猪头肉找老爷子唠唠嗑,等灌醉后看看能不能再把另一只也忽悠到手…… 不过说起来,这玩意究竟是怎么形成的? 他抬起头朝上方望去,头顶的穹顶上依旧是恢弘而壮阔的壁画。 就算是全息投影也必然有其光影源头,可他环顾左右,伸手从各个角度遮挡,却对身前的虚影毫无干扰。 芬格尔沉吟片刻,目光盯向王座,难道是这青铜王座的缘故? 恺撒擦了把汗,只道是虚惊一场。 他一一叫醒了楚子航和源稚女。 两人苏醒后,都目光震惊地看着王座上的龙君,然后目光惊恐地看着绕着龙君转悠的男人。 “此人……”源稚女语气艰涩,不知该作何评价。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见过这人,是上一世,但见面次数寥寥,而且当时的他很狼狈很邋遢,虽说现在也很狼狈很邋遢…… “噢,起来了!”芬格尔抬手和他们打招呼,“别担心,这玩意假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刚苏醒的两人面面相觑。 恺撒叹了口气,心道他的学生会果然是卧虎藏龙,芬格尔这家伙也实是人不可貌相。 就算这是假的,可在难辨真假的情况下,谁敢就这么走到近前伸手触摸,辨认真假? 几人各自检查了下有没有受伤,楚子航捡起包,源稚女从积水中找到了他的暗红色长刀。 然后一群人围聚在王座前研究观摩。 “这玩意究竟哪来的?” “不知道,就算是全息投影,那也该有投影源,我刚刚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试过了,找不到投影源。”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师弟别想歪了,你把手挡前面不就完了。” “啧,师兄你胆子是真大啊。” “还好还好,也就上得了刀山下得了火海。” “说来师兄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去古巴执行任务了吗?” “咦,师弟这你都知道?这么关心我莫不是对我有所企图?” “你毕业退会的时候自己说要在古巴当一辈子的分部负责人。” “哦哦哦!嗐,别说了,他们说实习期和正式上岗不能是同一片区域,我现在是实习期,所以就选了日本,心想这里有温泉有一年四季光着大腿的美少女,也不比古巴差,就当提前适应了,可谁曾想,两周不到,我就联系不上学院了!”芬格尔面露悲愤。 “师兄,都是自己人,不妨说个人话?”恺撒诚恳道。 “哦?都是自己人?这位秀气的像女孩的小伙看着不像啊。”芬格尔挠了挠脑袋,看向源稚女。 “他是我们的外援,你就把他当自己人。” “行吧。”芬格尔耸肩道,“蛇岐八家叛变都知道了吧?校长其实早就知道蛇岐八家对本部并不忠心耿耿,他们之所以不叛变是因为校长还活着。” “听你这话,莫非校长横遭意外了?”恺撒震惊了。 芬格尔捶胸顿足,“我咋没带录音笔呢!” 恺撒脸黑了下来,心道以后和这家伙说话多少要防范点。 “校长清楚只靠个人威严是没法长久地稳住日本分部的,所以这些年一直派人以实习的名义渗透进日本来。我就是渗透者之一,楚子航的副手也是,不过是上一届,和我交接的就是他。我们的工作就是收集蛇岐八家的情报。” 楚子航闻言点了点头道:“兰斯洛特的实习地点确实是日本。” 说起来,临别前兰斯洛特跟他交接狮心会的工作,顺带让他签署了一份文件,说如果超过三周以上无法联系到他,那么兰斯洛特本人会自动获得代理会长的资格,如果三个月以上无法联系到他,狮心会就会选举新会长。 这么说来…… “哼哼,那家伙算混的好的了,他的家族曾是欧洲的选帝侯,和日本天皇家族关系不错,像其他人就惨了,你们没搜论坛吗?在本部的实习生群里,日本可是地狱一样的地方。” 芬格尔哼哼道。 恺撒沉吟道:“我翻守夜人讨论区找到了以前来日本出差的专员发的游记帖。每个人都觉得日本分部是地狱一样的地方,在这里他们被百般虐待,完全没有做人的尊严……” “日本分部不是好混的地方,这里奉行强者文化,唯有强者中的强者才会被尊重。”芬格尔摊手道,“而在他们眼里,能被称为强者的只有校长一个人。他们之前慑于校长的淫威不敢背叛,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东西让他们宁可与本部为敌也选择了背叛。” “我们知道,是白王。”恺撒点头,目露期待道,“师兄你还搜集到了什么情报吗?” “哼哼,放心!各位家主的绯闻和隐私全都被我掌握了!所以你们不用怕!如果蛇岐八家再敢妄动,我们就对媒体公布他们私下里的淫贼嘴脸!”芬格尔大手一挥,霸气流露。 恺撒面色抽搐,这家伙是入戏太深,真把自己当狗仔队队长了吗? “咦,我U盘呢?”芬格尔忽然脸色大变,摸变全身的口袋,却是一无所获。 “什么U盘?是不是前面跑路的时候掉了。”源稚女关心道。 “我安装了很多针孔摄像头和窃听器上,掌握了他们很多艳照,全存在那个U盘里了。” 芬格尔哭丧着脸,似乎丢了这么重要的U盘对他来说和死了亲爹没啥区别。 三人一时无言以对。 他们在这座古代宫殿中四下逛了一圈,耳边回荡着悠远的风铃声。 这是一座高旷的古代宫殿,从穹顶到地面,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精心地雕刻和纹饰,历史上一切伟大的皇帝都该希望有这样一座宫殿可以威震外朝来使,而这里的实际用途却仅仅是安置龙族中一位帝王的部分残骸。 路过大殿中央的圆形水池时,恺撒低头看了一眼,水池深不见底,池中的水是湛青色的,整池水缓缓地旋转着。 “这是什么东西?”恺撒有点想伸手进去看看。 “炼金矩阵的一种,它能生成镇守这座大殿的领域,任何入侵者都会引起这池水的暴沸。这玩意副校长也能整,学院地下就有一座,不过规模远无法和这里相比。”芬格尔撇嘴说,“听说过秦始皇没有?” “历史上记载他在自己的墓室里雕刻了整个中国的地脉,并且以水银代表水,在其中不停的流动,甚至会下水银的雨,这是中国古代炼金术中周流循环的意思。很多历史学家都觉得这是夸大,但是对于我们研究炼金术的人来说那就是个炼金领域,水银是它的驱动力。这个也差不多。” “等等,你什么时候成‘研究炼金术的人’了?” “你以为这些年我待在学校里没毕业是在干什么。” “不是执掌狗仔队吗?” “额,业余爱好业余爱好。” 源稚女低声道:“根据家族记载的历史,古代蛇岐八家的炼金术师通过在地基中挖掘地下河来构建炼金矩阵,然后在其中灌入金属溶液。那是用死亡的汞元素溶解了死亡的黄金、紫铜和灰锡配置成的溶液也是这样的湛青色,这种金属溶液在地下河中循环流淌,推动着庞大的炼金矩阵。如果我们把炼金矩阵看作一个人的话,驱动它的液体就像是它的血液,所以炼金矩阵其实是一种生命,龙类用炼金术制造出来的炼金生命。” “炼金生命?你的意思是炼金矩阵这玩意还能思考的?” “是的,虽然对你来说很难理解,但炼金矩阵确实已经脱离了‘机械’或者‘设备’的范畴,而在某种意义上拥有了‘生命’。” 恺撒沉默了会,低声道:“创造生命,不是神的范畴吗?” “龙族不是就是神吗?” 恺撒无言以对。 “你们先前说,任何入侵者都会引起这池水的暴沸?”楚子航低声道,“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芬格尔愣住了,摸了摸鼻子道:“估计是年久失修,坏了吧。又或者那位炼金生命看我们长得帅,决定放我们一马?” 源稚女凝视池水许久,没有说话。 恺撒回头看了眼依旧端坐王座的沉睡女君,心脏忽然骤停了刹那,有种心悸。 “这里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我建议我们换个地方。”恺撒面色凝重,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 源稚女环视四周:“这里应该有出口,我们往里走看看。” “往里走?不应该往外走吗?”芬格尔愕然。 “准确的说,这里就是藏骸之井的最深处。”源稚女苦笑道,“这里是用来祭拜圣骸的地方,原本圣骸就放在那个王座上。”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清楚?对了,你刚才说家族记载的历史?”芬格尔往后一跳,双手摆出了格斗姿势。 源稚女微微鞠躬道:“在下源稚女,现任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源稚生是我的哥哥。” 芬格尔目露惊异,胳膊肘捅了捅楚子航,低声道:“你们哪找来的二太子,这是准备把原太子现任皇上踹下位后扶持二太子上位?” “他自己找上来的。” “好家伙,这么迫不及待想篡他哥哥的位了?”芬格尔啧啧道。 “别吐槽了,现在出去最重要。这里的感觉也给我很不好的预感。”楚子航低声道。 “说来从你醒来就一直保持沉默,感觉你心里藏事啊。”芬格尔凑到楚子航耳边。 “出去再说。”楚子航推开这家伙,背起背包率先向前走去。 他们走出了这座沉寂的古代宫殿,一路上悬挂顶端的风铃声悠悠扬扬回荡在空中,依稀还能听到后方的水滴声。 “说起来,这里有风吗?”恺撒抬头看向风铃。 金属锁链挂在穹顶上,随着道路延伸而去,黑色的风铃悬挂在锁链上。 此时锁链起伏不定,黑色风铃也随之摇晃,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一路向远方。 “还真是,这是无风自动?”芬格尔惊诧,沉思了会道,“应该是炼金阵的一环,我们进来触发了炼金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攻击我们,但这些风铃被唤醒了。” 源稚女目光闪烁,他也在疑惑这点,如果是炼金阵的一环,那么这些风铃必然有其作用。 而风铃的作用是什么? 几人没有再多说,沿着道路小心翼翼走向了前方。 尽头是宽阔的阶梯,它被开凿在一个岩洞中,笔直地往上,尽头消失在微弱的光芒中。 而这一幕无疑证实了源稚女方才的发言。 他们身后这座宏伟的青铜宫殴确实是建立在最深处的。 几人对视一眼,沿着阶梯开始了攀爬。 随着他们的远去,青铜宫殿重归寂静,只有水滴落地的声响,以及风铃悠悠扬扬的声音传荡,这声音是如此寂寞,仿佛孤独地传响了上万年,无人倾听。 那高挑的身影依然端坐王座,撑额沉睡,在宫殿内明黄的灯光下就如一尊雕像般静默,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直至。 她缓缓睁开了幽冷的黄金瞳。 风铃声,停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爱与正义 走在一行人中间的恺撒忽然停步,回头望去。 “怎么了?”队伍尾部的楚子航皱眉问道。 “风铃声……停了。”恺撒也皱着眉,他没有停止镰鼬,而现在镰鼬带来的声音碎片中缺少了一直有的风铃声,现在他们四周静的可怕。 那种莫名心悸的感觉愈演愈烈。 “停了?”芬格尔回头望去,若有所思道,“可能是因为我们离开了?看来这些风铃的作用是警示。” “警示?”源稚女豁然转身,瞳光炽盛。 被源稚女的反应吓了一跳,芬格尔挠了挠头,指着头顶悬挂在金属锁链上的风铃。 “这玩意从宫殿一路铺设到这里,前面还有,我没猜错的话,这些风铃恐怕一直延伸到了阶梯尽头,古代可没监控摄像头,一旦有人闯入该怎么预警?我估计这些风铃就是防盗报警器,一旦有人闯入就会叮当响,提醒上面的人。” 源稚女瞳孔慢慢放大,目光偏移看向道路后方。 他们已经踏上了阶梯,走了不短的路,再看向下方已经看不到宫殿了,可来时的路在他眼中突然变得幽邃而可怕,仿佛巨兽的食道,又或是通往地狱之门的羊肠小道。 而他刚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侥幸从地狱中逃了出来。 “走!”源稚女猛然转身,步伐加快,到了最后他近乎飞纵在阶梯上。 三人不由被他急促的声音中蕴含的某种情绪所感染,心神笼罩上一层阴影。 那是恐惧!源稚女在恐惧! 看着源稚女急速向上的背影,楚子航低声道:“跟上!我们跟着他才能找到路!” 芬格尔二话不说,大跨步赶上,果然不愧是先前和摩托车赛跑的男人,他紧随其后,跟在源稚女身后。 恺撒和楚子航也跑了起来。 这条阶梯看上去仿佛无穷无尽,而恺撒很快发现前面带路的源稚女总是在某个地方转变方向,明明是一条直道,可他却突然一转,仿佛前面是一条岔路口。 他压住了心底的疑惑,知晓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 芬格尔却降速来到了他们身边,小声道:“这小子轻车熟路啊,看着不像第一次来。这条路就可以看出白王血裔果然名不虚传。” “什么意思?”恺撒喘着气问道,“这条路还有多长?怎么看不到头?” “不要被阶梯的长度吓住,这只是利用光学来产生幻觉。” 芬格尔的体力明显在他之上,此时还有余力摊了摊手, “这看起来是一道笔直的阶梯,没有任何岔道,但这是光造成的错觉,这道阶梯其实像蛛网一样是扭曲的,而且有岔路。你觉得你在向前走,但其实已经无意识的跟着阶梯转向了。只要做错一个台阶就回走到死路上去。” 恺撒惊疑抬头,可在他眼里,这条阶梯还是一路通到底的笔直阶梯,他也没看到所谓的岔路。 “这是用龙类技术构造的宫殿,充满了迷宫,迷宫中遍布陷阱。看来古代的蛇岐八家没少继承龙类的技术。”芬格尔道。 “是炼金术?” “有炼金术的痕迹,但总体是光学和工程学的应用。”芬格尔叹气道,“你们没发现这里的雾气有点浓吗?这里的雾气能够弯曲光线,所以在你看来路是笔直的。我们脚下的台阶其实是倾斜的,但是你的感觉被这个迷宫欺骗了,你觉得你仍旧站在水平的地面上,你甚至会无意识地倾斜身体来克服重力的影响让你自己站直了。所以说眼睛和耳朵都是会骗人的,一旦它们欺骗了你的大脑,你的身体就会信以为真。这家伙……” 芬格尔眯眼看着源稚女的背影,“他应该去过类似的地方,或者干脆来过这里不止一次。” 楚子航忽然道:“那师兄你呢?”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芬格尔。 芬格尔微笑道:“我可没来过这里,只是以前经历过类似的地方而已。” “是执行部的任务吗?” “不是,我喜欢冒险,以前的假期经常会去探索古遗迹。” “师兄还有这爱好?” 恺撒惊道,他原本以为这家伙的假期就是窝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对着散发朦朦荧光的电脑屏幕嘿嘿坏笑,然后在论坛上散布教授、学生的最新桃色新闻,操盘于千里之外。 芬格尔龇牙道:“凑合凑合,我家住乡下,乡下那旮沓其他不多,就遗迹多。” “德国?” “嗯。” “这次能活着返校的话,希望能去师兄家做客,也带我们去见识见识那些遗迹。”楚子航平静道。 “做客倒是没什么,不过就你一个人吗?”芬格尔挤眉弄眼,“俺们那旮沓小树林特别多,你不把师妹也带上?” 楚子航败退。 恺撒来了浓浓兴致:“德国乡下真有很多遗迹?” “有!老多了,根本挖不完!”芬格尔难得正经,“不过咱们得先活着出去再说。哦哦,到底了!” 他看向前方,前面的源稚女的身影突然消失了,光线似乎扭曲了刹那。 芬格尔加快步伐,三步并两步,猛地蹿了上去,在扭曲的光线中消失。 恺撒和楚子航紧随其后。 雾气散去,他们已然站在另一处殿堂的门槛,回头望去只见浓浓迷雾下阶梯竟然是环绕式的,而且有着多条岔路连接后方,一旦走上岔路,就会重返起点。 真是不可思议,几千年前蛇岐八家的先祖就建造了这样的迷宫。 而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同样辉煌的大殿,从地面到穹顶都精心雕刻,难以想象匠师们在这之上花费的心血。 这座大殿内没有王座,有的只是一根根两人合抱才能抱住的铜柱,铜柱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龙文。 源稚女只是瞥了一眼就向前走去,没有停留。 “这些柱子上面记载的古代蛇岐八家的历史、功绩,以及白王的预言书,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得尽快离开这。” “预言书?这些文字是龙文?”恺撒抚摸着面前铜柱上的文字,“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们不留影合照吗?” “对我来说没意义,对你们来说也没什么意义,顶多更了解蛇岐八家的由来而已。”源稚女回头道,“相信我,别在这浪费时间,我有不好的预感。” “走吧,我们也没工具将上面的文字拓印下来。”楚子航拍了拍恺撒的肩膀。 “好吧,其实我也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觉得很可惜。”恺撒叹了口气,跟在后面,“什么是预言书?” 源稚女边搜寻出口,边语速极快道: “白王曾经写下预言未来一切的预言书,由先祖带到了人世间,这个东西对于古代混血种来说就像如今《圣经》对基督徒的意义。在预言书中白王预言了自己的苏醒和全新的纪元,而新纪元的诞生总意味着旧纪元的结束。这部预言书从她的诞生为开始,一直讲到她的复活,是诗歌的形式,据说比《罗摩衍那》还长。这段据说是白王预言书中描写她君临整个世界的‘战胜之日’,比自我吹捧,用着最华美的形容词,就好比一位龙王的自传,所以我说没什么好看的。” 楚子航迟疑道:“你看过吗?” 龙王也会给自己写自传吗? “你们现在也看过了,就是铜柱上的,但是看的看不懂另说,我看的也是家族神官从龙文中翻译的内容。” “这些铜柱上的龙文不是蛇岐八家的先祖雕刻的吗?你们祖宗没传下来?” “日本有名为‘神代’的时代,那才是真正的混血种与龙族共舞的时代,但神代早已经失传了,蛇岐八家经历过一个断层。” “断层?” “差不多就是高天原沉入海底的那段日子。” 源稚女来到了一处墙壁上,墙壁上满是看不懂的文字。 “找到了,这里就是门,打开它我们就能出去了。” “很好,那么这扇门的把手在哪里?”恺撒看着丝毫没留有缝隙的墙壁,就算想撬开也无从下手。 源稚女退后一步,将刀递给恺撒。 下一刻,他一拳砸在了墙上。 “……你准备砸开他?”恺撒茫然道, 谁也不知道这扇青铜墙有多重,但即使是铲车来也破不开它,恺撒忽然悚然,想起了上一世看到的一幕,源稚生也曾如此,用拳头硬生生砸开了关闭他们的青铜门。 他现在真的相信这两家伙是兄弟了。 即使再优秀的混血种,肌肉和骨骼的坚韧程度都不能跟龙类相比,可这对兄弟俩都在用肉体轰击坚硬的青铜,这种坚韧程度已经抵达龙类的层次了。 莹白细腻如女人的手砸在了青铜墙上,墙壁应声震动,轰然巨响像是教堂大钟那样反复不休,这一幕足以震撼人心。 芬格尔搭着楚子航的肩膀,眯眼道:“这家伙要么血统高的离谱,要么言灵偏向肉身强化型。” “你的言灵是什么?说起来好像没人知道你的言灵。”楚子航低声道,“是青铜与火一系的言灵吗?我前面看到你刀身上缠绕上了一层黑火。” “师弟你眼真尖啊!”芬格尔由衷道,“可惜猜错了,那是炼金术。” 恺撒心中默数着,直至源稚女完全凿开了青铜墙壁,他面色微变,这家伙比他哥哥还离谱,用的时间比他哥少了快一半。 青铜墙壁在巨响中崩溃,他们面前出现的却是黑黢黢的洞口,下面依稀能听到湍急的水流声,似乎是地下河。 源稚女站在缺口前,凝望下方数秒,转身道:“就是这了,跳下去我们就能离开尼伯龙根了。” “等等,你是怎么确定的?”恺撒疑惑道,“你以前不是没来过吗?” 源稚女轻声道:“是直觉,我以前来到这里,能逃出去靠的都是直觉,夜之食原对皇来说是一处极为诡异的地方,对于初代的皇来说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但对于我们这些末代子孙来说,却是先祖的陵墓,我们凭感觉进出。” “我没法向你们具体解释,来到这里前我确实感应不到‘门’的存在,直到我们被暗潮送进这处宫殿……” 源稚女忽然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深深吸了口气,“我有种感觉,这一切绝不是巧合,而是早就安排好的,暗潮也不可能恰好把我们送到这里。刚才的风铃声记得吗,风铃确实是用来预警的,但防范的恐怕不是入侵者,而是被关在里面的君主。” 气氛骤然凝结。 芬格尔干笑道:“别闹,那位君主不早跑路了吗?刚才那个只是类似投影的东西,不然她早砍死我了。” 源稚女望向楚子航,幽幽道:“还记得我们进来前你说的话吗?谁能主动开启尼伯龙根把无关的人卷进来呢?这种程度相当于把进入的烙印赐予无关之人。能做到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这座尼伯龙根的主人。” “主人……”楚子航的面色变得很难看,不由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 “可你不是说夜之食原是蛇岐八家的先祖打造的吗?维持这座尼伯龙根的是炼金矩阵。” “这不是我说的。”源稚女一字一顿道,“这是蛇岐八家记录的历史说的,可就连白王都会写预言书赞美自己的归来,人类只会更甚于此!” “我不喜欢大义这个词,但人类总是会为了标榜大义而美化自己,就像小布什说因为萨达姆研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所以他们决定干掉他,就像十一年前校董会在格陵兰冰海的事故发生后说他们也没有想到胚胎会忽然孵化,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杀死龙类……” 楚子航和恺撒面色大变,同时看向芬格尔,这一举动引起了源稚女的注意。 芬格尔则是面色平静,目光静静凝视着源稚女背后的通道。 可这样平静的神情出现在他脸上,本身就意味着不平静。 恺撒心中计算了下,以他和源稚女间的距离再算上源稚女的反应速度,他很难像当初因为源稚生提到夏弥一样一耳光上去打断他。 而源稚女的最后一句话则让他们三人都陷入了震荡。 “……就像秘党延续至今仍然喊着灭绝龙类,为人类福祉而战斗的口号。这种事难道你们就信了吗?蛇岐八家说夜之食原是他们打造的,这种话听听就好了,不用当真。” 巨大的惊悸在脑海中爆炸,让他们几乎忘记了呼吸 “你提到最后一个例子……是什么意思?”恺撒深吸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浪涛。 源稚女微笑道:“秘党跟龙族之间战争超过两千年,你们真的相信一群血管里流着龙血的理想主义者为了跟他们全然不同的人类而浴血奋战死而无悔?两千年来秘党的成员看着一代代的先辈死于隐秘的战争,他们没有害怕过没有恐惧过么?那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坚持为人类而战付出血的代价仍不放弃?” “是爱与正义?” 他的眼中写满了轻蔑,“错了,是权与力。如果你们了解秘党,你们就该明白秘党从古至今都牢牢把握着人类世界的大权,唯一站在他们头顶的就是龙族。没有了龙族,他们就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 芬格尔皱眉道:“我有个问题,你一开始就在说你有不好的预感,催促我们尽快离去,那为什么现在门打开了,你却反而不急不缓地和我们说了这么多?” 源稚女陷入了沉默。 他的身后就是可以离开这座尼伯龙根的通道,可他却一反常态地和恺撒等人说着毫无关联的事。 “因为我刚才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源稚女苦笑道,“猎人精心布局将麻雀引入了笼中,你们觉得他会任由入了笼的麻雀轻易飞走吗?” 恺撒三人呆呆地站在源稚女的面前,瞳孔中倒映出了一道美丽而狰狞的身影,那道身影介乎于天使与魔鬼之间,是这一世代最伟大的生物之一。 源稚女面容愈发苦涩,他能从离他最近的恺撒的眼瞳里看到身后的存在,那是蛇岐八家的源头,是仅次于黑王的至高。 他们真的是羊入虎口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中二 恺撒在一瞬间握住了沙漠之鹰,弹夹内子弹瞬间清空,六枚子弹呈一线钉向源稚女身后的身影。 他不确定沙漠之鹰能否破开对方的龙鳞,但六枪递进或许有一线希望? 清空子弹后,恺撒摸向腰间狄克推多的刀柄。 战争开启只在一刹那,恺撒抬手那一刻,楚子航和芬格尔就已经蹿了出去,而源稚女则是暴起转身! 芬格尔脚步轻盈,双臂上虬结的肌肉滚动,骨骼发出了轻微的爆响,他的速度比之楚子航快了一截,几乎在冲出后就来到了源稚女身边。 暗红色长刀和缭绕着黑火的长刀上下横斩向狰狞而美丽的身影。 楚子航则落后了一步,他这次没想着主攻,而是死死盯住女子龙王,手中握着的也非是圣剑,而是剑鞘。 来自诺恩斯的警告让他心中警钟长鸣。 如果这次没有外力,恐怕他们都要死! 六枚子弹来到龙王眉心处,两把足以砍断青铜的长刀也在风啸中触及龙王的身躯…… 而后。 他们在一瞬间溃散。 子弹在接近龙王眉心的刹那融化成铁水,如若那里存在着一重暗火。 而芬格尔与源稚女则是倒飞而去! 言灵·无尘之地。 恺撒瞳孔骤缩。 她在一瞬间展现出了青铜与火,还有天空与风的权能! 融化子弹的一幕在康斯坦丁身上也曾出现过,康斯坦丁是青铜与火之王,领域内拥有对金属与火焰的绝对控制! 而这一权能此刻被白王重现! 如果面前的敌人能自如使用复数的言灵,他们根本没有翻盘的希望。 恺撒动作绝然不慢,狄克推多的刀柄中藏着贤者之石,要想杀死龙王,贤者之石是最佳的毒药,他需要等待对方分神的致命时刻,再将贤者之石送进对方体内。 那一瞬间就是决定胜负的时刻,自古以来的屠龙者都是如此,在完美而强大的龙类面前,混血种能靠的只有他们的失误,一瞬间的失误再用无数生命去填,将这道失误放大到足以致命的程度。 他忽然有些懂了当年站在战场上的先辈们所裹挟的心情。 先前源稚女说秘党所谓的为人类福祉而战斗的口号全是放屁,他们所为的不过是自己,自己的家族,对这点恺撒并不否认,至少他叔叔就是这样,说着什么等龙族全灭了,加图索家就会登基,而他将被家族推选为皇帝…… 他不否认秘党中有这样的人,但秘党也绝无可能只有这样的人! 所谓的秘党,本就是怀揣着同一个目的,来自五湖四海的人的聚集地,他们各自目的相同,都是屠龙,但是理由也许截然不同。 心怀崇高理念的理想主义者当然有,而且还不少,至少能在最后一刻站在战场上的人多是如此。 因为龙王的龙威足以击溃心中尽是鬼蜮伎俩的小人。 人类在寻找龙类的失误时,龙类也在放大混血种心中的阴暗面。 恺撒握住了刀柄中藏着的贤者之石,可还未等他送入弹夹,属于龙威的威严就已莅临! 他曾正面在战场上面对过青铜与火之王,那是海潮般的气场,压倒性的力量,不可忤逆般的威严,这就是龙王,凌驾在世界顶端的生灵,纵使他们在情感上有缺陷,也依旧掩盖不了他们手中掌握的权与力。 面对他们,不是人数众多就行的,如果血统浓度不够,在这种生物面前连站着的资格都没有。 而也正是因此,恺撒先前才敢对面前的身影产生质疑,因为他没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任何威严,以及不容侵犯的气场,只是平淡无奇。 但现在,他明白自己错了。 世界仿佛陷入了静止,每个人都能且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怦怦怦……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东西。 他们的思绪凝滞,脑海中陷入了空白。 恍如海潮……不,是一整座天空般的威严压了下来! 那无以言说的威严将他们所有人死死压在地面上,动弹不得,连一个音节都无法说出口! 会死! 差距太悬殊了,他们在对方面前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对方只是用龙威就彻底击垮了他们! 这位仅次于黑王的白色皇帝的表现完全碾压了曾经的诺顿,她展现出了真正的君王之威,容不下任何忤逆! “逆臣……罪臣……遗世残留……” 恍如寺庙古钟轰鸣之声响起,带着沉睡千万年后方才苏醒的迷惘,以及对面前的不净之人的轻蔑与怒火。 只是短短几秒,四人皆已是大汗淋漓,如实质的威压让他们连一根手指的都无法抬起。 直到此刻楚子航才明白师弟所言“血统浓度”究竟有多么重要。 可这种程度的龙威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如果龙王能做到这种程度,当初混血种根本不可能推翻龙族的统治!在他们面前人海战术根本无用,王与王的战争只有靠王来决出胜负! 果然,当初二代黑王之所以身死,主因在于龙族内部以及执掌昆古尼尔的奥丁! 可如果黑王再次归来,遵循昆古尼尔的特性,奥丁不可能再一次锁定黑王,届时谁来阻止他? 师弟他…… “这是……幻觉……”从牙齿缝艰难吐出的声音响起。 源稚女的身影摇摇晃晃,艰难却又异常坚定地站起。 “全盛时期的白王或许可以做到这一步,但现在的她绝对不可能凭龙威就让我们动弹不得!她是精神的主宰,以精神编织幻境,无限放大我们内心的破绽,只要你有所怀疑,假的也会成真,不要被她欺骗了!” 他的语速极慢,可越到后来越是流畅,而诡异的是在他挣扎起身的这半分多钟里,那凌驾在所有人头顶的女子君主却未曾阻止,只是冷冷看着他。 源稚女转身,低沉道:“不要去看她,这也是假的,闭上眼睛,不要让五感欺骗大脑,大脑欺骗身体。” 幻觉? 几人惊然,这一切都是幻觉? 芬格尔率先回过神,目露精光:“这和之前的阶梯一样,按源稚女说的做!” 三人同时闭上了眼睛,试图让自身进入冥想状态,保持自身意识的澄澈、浑圆如一。 但理解与做到完全是两件事,在周身几乎要碾碎他们的巨大压力下,三人额头满是大汗,却始终无法进入状态,张开双翼悬于空中的白王冷冷看着他们,眼中有的只是归于死寂的漠然,连一丝讥嘲都没有。 越是无法进入就越是急躁,周围似乎有种情绪在感染着他们,干扰着他们逃脱困境,而龙威的压力也越来越厚重,几乎要将他们镶嵌入地面。 源稚女虽然站起了身,却也只是自保有余,面色苍白地对抗着来自精神层面的压力。 “精炼血统!”楚子航突然喊道,“提升血统浓度!我知道你从苏茜那得到了相关材料!” 恺撒咬着牙,无声间展开了爆血,瞳孔中流淌着夺目的金色。 禁忌的力量瞬间从血脉深处释放,宛如打开了地狱之门,酣畅淋漓的痛快感油然而生,这一瞬间他生出无与伦比的自信,近乎自我催眠,让他无视了白王的龙威,幻觉不攻自破。 狮心会的精炼血统技术,二度暴血。 这是恺撒暂时能达到的极限。 他必须承认,楚子航真是个天才,对方是在心灵上攻破他们的,被龙威震慑的他们心灵虚弱不堪,但爆血在一瞬间带来的力量让他们沉溺于力量的狂欢中,就好像一个普通人突然中了五百万,瞬间带来的欣喜淹没了一切,这本是负面的,因为这会让他们看不清自己,觉得自己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实际上远远做不到,但在当下这却成为了他们摆脱困境的手段。 楚子航直接将爆血推到了三度,和源稚女一样摇摇晃晃地起身。 但率先起身的竟然不是他,而是他们的芬格尔师兄。 他突然如暴熊般起身,浑身肌肉隆起,一手一个楚子航和恺撒,骂骂咧咧道:“混蛋,这次亏大了!” 来到源稚女身边后,他一脚将僵持在原地的源稚女踹进了开凿后的洞口,然后带着目瞪口呆的楚子航和恺撒跳入了洞口。 “噢噢噢噢!” “狗日的白王咱们再也不见了!” 他们一路跌入深洞,下方是哗哗的水流声,似乎直通地下河。 恺撒和楚子航还处于发懵状态,而源稚女则目露惊疑,但他看的不是芬格尔,而是头顶。 白王攻击的手段确实只是虚影,甚至她的“出现”都是幻觉,但这绝不意味着她没有对付他们的手段,先前的【无尘之地】可非是幻觉。 初代皇能凭借对精神元素的掌控模拟不完整版本的【归墟】与【湿婆业舞】,这在真正的白王身上只会更离谱! 可她却没有出手拦下芬格尔,芬格尔的行动确实出乎意料,但在她眼里绝非拦不下,这到底是为什么? …… 东京依然在下着暴雨。 积水哗哗流淌在地面上,顺着坡道流下,简直就如一场小瀑布。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在源稚女的牵头下,几人从下水道中爬了出来。 他们翻身就地躺在了地上,剧烈喘息着,身心俱疲,已经无力动弹,任由雨水砸在脸上,为自己带来几分清明。 恺撒睁开眼看向暴雨落下的天空,无数雨丝从天空落下,真是极为难得的视角。 今晚的遭遇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他都忍不住怀疑那场梦境的真实性,究竟是从哪里开始了巨大的转变? 他慢慢转头,看向躺在一旁的源稚女。 似乎从遇到这家伙开始,一切都变了,他的出现就好像投入了某种奇异元素,发生了某种化学反应,让恺撒看到的未来走向了另一条道路。 “走吧。”恺撒撑起身,“该回高天原了,你们两个也一起吧,今晚发生的事太多了,我们要盘点下。” “恺撒……”楚子航忽然低声叫住他,原本略显暗淡的瞳孔重新流转着璀璨的金色。 恺撒一惊,这是爆血的征兆,可他们不是脱离危险了吗?为什么楚子航要选在这个时候二次爆血?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望去,一道矗立于风雨中的身影俯瞰着他们。 苍青色的龙翼,狰狞而华美的龙鳞,炽盛的黄金瞳……这一切都无不在证明他的身份与血统! 龙! “这也是一位……初代种。”楚子航苦涩道。 他认出了这位,他曾和师弟、夏弥一同在那辆火车上遇到过这位,而在夏弥口中,他就是天空与风之王! 是当年造成狮心会灭亡的罪魁祸首! 没想到他们刚出虎穴又入了狼口! “日本……这是什么鬼地方?”芬格尔也忍不住骂道,“两位师弟啊,我咋感觉你们被日本这鬼地方‘克’了?然后我被你们‘克’了?!” “……今晚龙王排队来见我们?”恺撒自嘲道,“我可不知道我们竟然这么重要。” 静默立于空中的李雾月没有看他们,他的目光穿越飘摇风雨,看到了从远方而来的女子。 “原来……是你。” 他终于认出了故人。 楚子航隔着雨幕看到了那抹倩影,目光不由呆住了。 他突然想起夏弥曾说过的一句话。 四大君主从来不是一体的。 其中尤以天空与大地,最是敌对。 在这坡道的最上方,女孩回过头看向身后高大的男人,捏紧小拳头,凶巴巴道:“上次就是他欺负我,揍他!” 立于女孩身后的男人踏前一步,狰狞的金色在眼瞳中跳动着,如山一般的威压降临。 …… …… 就在四人组离去的大殿内,最中间的青铜柱前站着一大一小两身影。 青铜柱上写满了咒文般密密麻麻的文字,这是龙文的一种,解读手段早已失传,能完全看懂他们的,只剩下龙族本身。 …… “那一天将会是白王统治世界之日,祂将端坐于王座,足迹越过汪洋与大地,去往大地尽头红色的高原,披挂着铜和金的侍从们为她扬起遮蔽了天空的长幡,敌人的鲜血溅落到那些高耸入云的长幡上,要经过足足三日才流淌到土地里” “祂所到之处以敌人的枯骨为地基立起城池,所有的城连成坚不可摧的巨墙,从此巨墙以南都是她的皇都,被征服的一切族类都被流放到巨墙的的北方,唯有在冰天雪地中哀号,祈求着太阳早一点升起赐予他们一点点温暖。” “祂将是世界真正意义的主宰,此世至高且唯一的君王……” …… “好家伙,这也叫预言书?”男人惊叹莫名。 “预言了自己的苏醒和全新的纪元,这可不是预言书吗?”男孩则是振振有词。 “你不觉得很中二很尬吗?这简直是赤果果的黑历史!要我没脸见人了!”男人捂着脸,似乎在尝试共情。 男孩无奈摊手道:“哥哥,中二确实是种病,但如果把中二这个词放在君主身上,人们只会夸赞君主雄才大略,有气吞山河,一统天下的无双气魄,然后喊着能追随这样的陛下真是臣等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呀,请陛下务必让我们追随到死云云。” “额,为什么?” “因为我们真的能做到。” 第二百二十八章 拯救世界 “你总是能说出让我无言以对的话。”路明非回过头,目光冷冽道,“说起来,这家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在上一世,她可从未出现过。” “如果命运是条河,那么这条河就存在着无数条分支。哥哥你一直在极力避免大方向的变动,不就是担心命运走向失控的轨迹吗?遗憾的是,细微的变动也会引起某些细节的变化,蝴蝶的翅膀也能掀起龙卷风。”路鸣泽耸肩道。 那立于半空的白色身影凝视着两位意外的访客,任由四人组逃跑非她所愿,但客人的到来却让她不得不转移视线。 而来到此间的那对兄弟还在旁若无人的对话。 “你指的是哪些细节方面的变化?” “因为日本局势的变化,某些藏在暗处的家伙终于忍不住出场了,他们闯入了此地,拜访并唤醒了小白残留于世的意识,达成了临时的盟约。” “又是该死的盟约。”路明非苦笑道,“是谁,奥丁?还是长老会?” “应该是长老会,毕竟小白曾经也是长老会的一员,还是其中的首席。”路鸣泽笑道。 “所以邦达列夫其实是长老会成员?”路明非若有所思。 对白王乃至是日本的尼伯龙根如此了解,一出场就闯入此地唤醒了沉睡已久的小白,对方的目的显而易见,无非是欲图搅浑局势,以此牵制住他。 那些家伙多少也察觉到他的归来了。 如果说那次在火车上与李雾月的相遇只是个警钟,那么大地与山的倒戈足以说明一些东西。 长老会可不是秘党,他们本身就是龙族,对龙族的了解远超秘党,自是不会信他编造出的那些鬼话。 “可在此之前,那群家伙压根没想让她现世吧?”路明非忍不住道,“他们打得算盘是以她为第一个实验对象,试验篡权的可能性。这也能达成同盟?” “这不很正常吗?”路鸣泽摊手道,“人类不就是这样吗?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只要时局改变,敌人也能是盟友,时隔千万年后,那群家伙已经完全被人类同化了,他们同时以龙类和人类的思维方式看待问题,真奇怪这些家伙怎么没精分。” 路明非无言以对。 “哥哥,源稚女前面说的话你怎么看?”路鸣泽忽然问道。 “我冷眼看。”路明非目露厌恶道,“这种人确实不少,北美派的混血种不就是这样吗?之前拍卖行上也见过了,开口就是我们应该一起瓜分世界,你一块我一块,可不能吃独食呦亲。真是让人恶心,这些家伙日后也是最早投降的。” 他对这群直接导致了芬格尔惨死的北美混血种毫无好感,这帮家伙在汉高还活着的时候尚还能倚为助力,但在汉高死后就是一群墙头草。 “那么秘党呢?”路鸣泽微笑道,“你觉得秘党比北美派就高尚了吗?” 路明非沉默了会:“单以战士的数量而已,卡塞尔确实远比北美混血种高尚。” “霍霍,你用的是卡塞尔,而不是秘党。” “秘党已经是过去式了,还停留在过去式的都是一群老顽固,而恰巧这群老顽固在某些方面和北美混血种没什么差别,他们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家族上,家族的荣光胜过一切,如果要在人类和家族中做出选择,他们中有的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你是在指加图索家族?” “不止,他们只是代表。”路明非轻声道。 在上一世的末日到来后,真正组建反抗军的不是那些以校董自居,前身其实就是秘党长老会的各大家族们,而是卡塞尔学院的无数学生以及教授们。 倒也不是全部,类似贝奥武夫家族就当得起满门忠烈,但这样的太少了,那些曾高呼为人类福祉而战的家族们几乎都在龙族彻底归来后选择了投诚。 “昂热校长曾经说过,他组建卡塞尔其实是为了找到一个绝无仅有的天才,一个领袖,一个让龙王们也畏惧的屠龙者,一个就足够,就像他的朋友梅涅克·卡塞尔。” 路明非目光闪烁着,在他眼里,那些曾活生生地公然掀起抵抗大旗的年轻人们,就好像暗色调的天幕上陡然架起的彩虹,那抹亮丽的颜色掩盖了一切的光辉,彻底晕染了一个时代。 “但事实证明他错了。他所找到的那个领袖让他失望了,可无数从卡塞尔走出的学生们却做出了足以让那个老家伙骄傲一辈子的事。” 折刀坠地时磬钟般余响犹然在耳。 可路明非始终没有忘记,那个老人是为了送走最后一批学生而选择正面迎战。 他将活下来的机会让给了他的学生们,而他的学生也不曾让他失望,他们继承了希尔伯特·让·昂热的意志,延续了多年的战火。 路明非忽然笑道:“其实校长就是另一个奥丁,他组建卡塞尔,全世界搜罗年轻的混血种,培养他们,将他们分派到世界的不同角落。有些地方很偏僻,偏到要靠踩脚踏车发电才能联系学院,但很少有人放弃,因为从加入这个学院起,学院就会告诉你我们正在拯救世界。在最青春的岁月,有人试图将这样伟大的梦想继承给你,你的背后时刻站着一整个学校,谁不会心动呢?” 卡塞尔很少会放弃学生。 譬如某位在联合国安理会担任速记秘书的学长,他曾无法忍受代表们就着政治论调高谈阔论,归根结底还是要给自己国家扩军备战找借口的行径而激动地跳上台,和代表争论,讲述“人类历史背后的秘密史”,强调人类本身的团结才是最重要的,共同的、更可怕的敌人藏在历史的幕布后呢。 虽然他控制情绪没有讲到龙,但是依然造成了灾难性的后果,因为他的演讲实在太逼真了,最后学院不得不展开危机公关,把这位学长送进了精神病院里,给他开具了一份“家族性遗传精神病”的病历,两年后才悄悄把他弄出来。 有人站在你的背后坚定地支持你,并告诉你我们共同的梦想是拯救世界,这样恢弘而非凡的未来,谁会拒绝呢? “你?”路鸣泽指着他,展现了当代青年直言不讳的优良品德。 “小屁孩别瞎指!”路明非大囧,旋即语重心长道,“谁说我不心动?校长演讲可是一把好手,当年开完拍卖行的路上我就被他感动的眼睛进沙子了,要不是风大,我保准上演一场飙泪戏码。” “鳄鱼的眼泪?” “咚!”路明非收回拳头,目光慈祥道,“其实我上一世就想这么做了。” 路鸣泽抱头委屈道:“这咋还不让人说实话了呢?” “魔鬼说什么实话,乖乖说点好听的让哥哥乐一乐。”路明非嗤之以鼻。 “所以哥哥你这次要一起和大家拯救世界吗?”路鸣泽轻声道。 “拯救世界?”路明非站在那,想了很久,久到那位女子君王都有些不耐,方才低声道,“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这么伟大的梦想,校长的演讲也就让我热血了一刹那,刹那过后就没了。在我曾经的观念里,只要能混吃混喝地等死,就是上等的人生了。可你不放过我,这座世界也不放过我。” “从卡塞尔开始,我就开始遇到一个又一个值得我去卖命的人,现在想起来,这些恐怕都是你的安排,但我无所谓,你可以安排我和某个人见面,但你不能让我心甘情愿为他去死,这份情谊是我们共同的选择。” “所谓的拯救世界,其实都是为了自己关心的某个人某件事而已。世界是什么?世界屁都不是,你没办法触摸它也没办法拥抱它,只会在讲大道理的时候用到它。我对这座世界的留恋仅限于那些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如果有一天那些人不在了,这座世界于我而言就全无意义了,就算握着再强大的权柄又能怎样呢?如果手中的权力无法让我找回我喜欢的女孩,那么它就是一坨屎。” 路明非凝视着路鸣泽,轻声道:“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个问题,你为我安排这么多的‘朋友’,究竟是想让我心甘情愿为他们卖命给你,还是另有目的?” 路鸣泽踮起脚尖,轻轻摸了摸哥哥的脸:“哥哥,你以前的人生过得太孤单了,可你偏偏觉得自己不孤单,我怎能容忍你度过这样悲惨的人生,硬要说的话,也许两种都有吧?” “你在期待‘祂’的归来?”路明非低声道,目光幽然。 他口中的祂指的是另一个自己,曾经的高天之君,而不是路明非。 “我也不知道啊。”路鸣泽挠头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会因为曾经的你那么衰那么废就嫌弃你,自然也不会嫌弃另一个,要不干脆你们分裂一下吧,这样我就有两个哥哥了。” 路明非倒吸一口冷气:“好小子,还得是你!” “哥哥,换个话题,你还记得上一世秘党中是谁篡夺了二黑的权柄吗?” “是加图索家族。我和你说过了。” “是说过了,但你没告诉我具体是谁。” “我不知道,我不认识那家伙,老大死了,那个叫帕西的也死了,帕西就是另一个绘梨衣。此外弗罗斯特也死了,死的比任何人都早,老大的混蛋老爹也死了,我认识的加图索家族的人都死光了,你让我上哪认人去?”路明非无奈道。 “好吧,反正你已经肯定是加图索家族了对吧?” “对。” “那就基本可以肯定了,长老会就藏在加图索家的内部。” “要不我们直接把加图索家族炸了?”路明非建议道。 “见到你难得这么踊跃我一时间不知该高兴还是伤心。”路鸣泽挑眉道,“你确定恺撒知道后不会找你拼命吗?” “怎么会呢?我可是帮老大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他感谢我还来不及呢。”路明非诚恳道。 “哥哥,有些事可以自己做,但不能假借他人之手。加图索家族肯定要动,但不是现在,他们藏得太深了,我需要时间把那些秘密挖掘出来,他们背后恐怕不只是长老会。” “不只是长老会?” “是的,能与奥丁一战,就证明他们真的篡夺了二黑几乎全部的权柄,可不是赫尔佐格能比的,换血不足以继承所有的权能,想想就知道了,哪有这么简单?” “嗯……”路明非点头陷入了沉思。 确实如此,如果说换个血就能继承全部的权柄,龙族的传承简直是搞笑。 龙类在死后,所有携带基因信息的细胞也将一同失去活性,这也是当年赫尔佐格未能直接从龙骨中提取基因,转将目光投向混血种小孩的原因。 “对了。”路明非抬头,目光诧异道,“我们是不是过于忽略主人了?” “主人?”路鸣泽小手搭在额前左右观望,惊奇道,“哎呀,好大一条母龙!” “浮夸,太浮夸了!”路明非严厉批评。 他忽然回头看了眼,神色一变道:“不好,绘梨衣要醒了,我先溜了,她醒来看不到我就麻烦了。” “哥哥你以后一定是个出色的气管炎。” “你个小屁孩懂个屁!这里交给你了,反正师兄他们也逃出去了。”路明非摆摆手,匆匆小跑离去。 “对了,我希望明天是个晴天!我明儿还要约会呢!” …… …… “师弟……你亲家实力雄厚啊!”芬格尔大字型躺在地上,望着风雨中纵横交错的两道身影,由衷感慨。 楚子航沉默。 源稚女好奇道:“亲家?那位是右京老师的什么人?” “按中国的说法,是大舅子。”恺撒重新躺了下来,幽幽道,末了还不忘补充,“也就是老婆的哥哥。” “那个女孩是右京老师的爱人吗?很漂亮呢。”源稚女轻声赞美。 楚子航依然沉默。 恺撒望着半空中的两位小龙人,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表情。 他想起了上一世的某些疑点,譬如他和路明非都极力避免在楚子航面前提到夏弥,譬如路明非说夏弥是小龙女…… 但当这一幕真实地摆在眼前,恺撒才发现原来不只是夏弥一头龙王,还有那个被路明非带在身边一同旅游的夏黎也是一位龙王。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校长知道这件事吗?”恺撒没忍住低声问道。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不断遭受冲击。 楚子航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沉默半天吐出四个字:“拯救世界。” 恺撒额角青筋跳动,本欲动怒,可楚子航却再次重复。 “我们的目的是拯救世界。” 楚子航凝视着恺撒的眼睛,没有一丝退却,坚定如磐石。 在久久凝视着这双眼睛后,恺撒回过来头,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很好,看来你没在骗我。那么作为保密的代价,我也要加入,我会代替学校盯着你们。” 楚子航无声而笑,他刚说些什么,倩影投落在他的身上,遮住了路边的灯光。 夏弥双手撑脸,好奇地看着他的装扮,他陡然一僵,才发觉模仿日本分部的制服不知何时已经破碎不堪,露出了里面的牛郎装。 恺撒吹了声口哨:“隆重介绍下,这位是高天原第二火的牛郎橘右京老师。” 楚子航目光如刀,再次证明了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悲欢 高天原的服装不论用料而是质地都是一流的。 作为最顶级的牛郎店,店长的要求是所有的都得是一流,人是,衣服也要是。 所以这些衣服有且仅有一个缺陷——漏的太色情了。 夏弥好奇地戳了戳衣橱里满满的“破洞”衣服,楚子航一脸窘迫。 “师兄,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夏弥眨着眼睛,澈然灵动的眼睛让楚子航完全摸不透眼前的女孩。 “……恺撒胁迫我的。”楚子航沉稳应对,且战且退。 恺撒出门了,声称要将空间留给他们小两口重温,芬格尔勾搭着夏黎溜进了厨房里大快朵颐,源稚女说今天似乎不是交流的好时机,还是改日再聊吧。 是以这里此刻就剩下他和夏弥两个人,楚子航说出这句话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和顾虑。 “这样啊。”夏弥捏紧了小拳头,嗓音沉重,“你下一次表演是什么时候?” “没有下次了。”楚子航果断道。 “诶,为什么?”夏弥大惊失色。 “我知道错了。”楚子航对答如流。 “什么意思?”夏弥板起脸:“你是说别的女人可以看你的表演,就我不行?” “……” 楚子航渐渐拧起眉头。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和他想的有些出入,可出在了哪里,又入在何处? …… …… 当天色达到最深的时刻,黎明便到来了。 东方渐渐生出一片鱼肚白,恺撒嚼着店里厨房拿出来的可丽饼,沿着街道而走。 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雨,看那雨势几乎绵延不尽,没想到凌晨忽然停了。 天上有些地方仍旧堆积着乌云没有散去,但也能看到云层渐次变化的翻涌,恺撒走在路边,街道尽头处那海天相接的地方喷薄出了万丈金芒。 朝阳升起了。 这就是东京的清晨,恺撒走在人群渐渐变多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目光扫过人群,一头金发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走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想去哪,又不想就这么回高天原,干脆蹲在路边,嚼着还没吃完的可丽饼。 他将房间留给了夏弥和楚子航,相爱的人在陌生的城市重逢后可不就得来段干柴烈火吗? 想到之前阴了楚子航一手,恺撒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不担心这家伙报复他向诺诺告密,小巫女知道的话只会遗憾自己居然不带上他。 而且诺诺现在也不可能来日本,一个月前她就失踪了,似乎去了北极还是南极? 恺撒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发着呆。 这座城市在朝阳的光辉中苏醒,数不清的人们走上街道,来去匆匆,为生计奔波。 恺撒望着这座城市,想着在这座挤压了1300w人的偌大城市中,有多少人的悲欢是相同的呢? 可这好像又不重要,因为世界是包容且无私的,它无私地将时间压缩在相同的尺度去往相同的地方,即使是悲欢不同的人也能在其中找到各自的位置。 就像家族无法理解他的悲欢,却依然对他满是包容。 恺撒从未为生计担忧过,生下来就是所谓的豪门贵公子,即使因为妈妈的死不断和家族反抗,家族也从未停下对他的偏爱。 他所经受的教育一大半来自家族,一小半来自于妈妈,因为妈妈走的太早了。 可即便因为妈妈的缘故导致他对家族的观感很差,他有时也不得不赞同那些老头子说的歪理。 例如——每个人都会犯错,而原谅是上帝的事,我们只负责送他们去见上帝。 是啊,这世上每个人都会犯错,犯了错就要支付代价,如果有人犯了错却不支付代价,那谁还相信上帝的荣光呢? 可如果错的是自己呢? 恺撒沉默着,其实他小时候有个谁也没告诉的阴暗念头,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天降的领袖,是上帝赐予家族的恩赐,但他只觉得自己是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厄的人。 因为妈妈是因他而死的啊。 妈妈带给了他名为【镰鼬】的言灵,自己却失去了听觉。听不到的世界究竟有多恐怖?恺撒不清楚,但他尝试去聆听世界的声音,很美,很美,年幼的他无法用手语来形容,而这样美的事物他无法传达给妈妈,每每此时,他才能察觉妈妈究竟在承受怎样的痛苦。 这种念头直到很久后才渐渐消失,因为他的种马老爹至今仍活的无比欢快,这让他既失落又欢喜。 他也因此致力成为“改变别人人生的人”,这个念头在加入学院后就成为了“屠龙”。 如果能屠尽所有的龙王,那么全人类的命运就都改变了吧?他的梦想一步到位。 就算不能改变别人的人生,他也希望自己能给别人带去一些好的转变,至于方法无非撒撒钱,很多事情都能用钱解决,不是吗? 更何况也不是他的钱,他半点不心疼。 他是这么认为的。 也是这么去做的。 直到他在梦中看到了那个头发是檀香味的女孩死在自己的面前。 那个叫做“真”的女孩。 他不喜欢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对他的喜欢其实也是一种朦胧的向往,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产生的错误的情愫。 这世界上有很多女孩喜欢过恺撒·加图索,但恺撒从未给她们过机会,始终以绅士的姿态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他可以在那些女孩落寞的时候给她们一个倚靠的肩膀,但绝不会给她们更进一步的希望。 这样即使她们会失落一时,时间也足够冲淡这份朦胧的情感。 就像退潮时沙滩上留下的白色泡沫,上一波海浪留下的泡沫终将被下一波的海浪冲刷殆尽。 所谓的梦中情人只需要在梦里相见就行,而不是现实。 但是,那个叫真的女孩没有时间来冲淡这份错误的感情了。 她带着那份错误的喜欢错误的感情死在了他的怀里,他对她允诺的一切都无法达成。 她死了,为了一些基于自身幻想的错误的情感。 他还记得最后怀抱真时那种心如刀割的感觉,那个信任他的女孩从天台上纵身跳下,奔向喜欢的男孩的怀抱,但男孩却辜负了女孩的信任…… 他一直觉得自己长大了,已经变成了那种“能改变别人的人生”的家伙,但他错了,而错误的代价他几乎无法承受,他仍旧和以前一样,在那些痛彻心扉的事面前一样的弱小,只能用愤怒填满胸腔,感受世界的残酷。 他忽然想起来,真也是自妈妈以后唯一一个称赞他“善良”的人。 这让他又想起那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妈妈坐在他的床边亲吻儿子的额头,轻声说:“世界是很残酷的啊,你这么反抗它是没用的。但妈妈很高兴……我的恺撒是个善良的人啊。” 可妈妈去世后,没有人会赞美加图索家族的继承人真是太善良了,他们只会说他霸气十足,拥有领袖的风范……因为这是家族希望收到的赞美。 也许他不是善良的人,而是怯弱的人。 这也是他直到现在也未曾去过那家玩具店,也没去千鹤町的网吧的原因。 他觉得那个女孩的悲惨命运都是因为自己的出现。 他确实改变了她的人生,却是向着糟糕的方向。 既然如此,那还是不见为好。 那是个简单的女孩,她有着简单的往事简单的爱情观,她应该过上简单而美好的日子。 等自己回去后,可以让管家秘密资助她一笔上学基金,完成上一世未竟的诺言,她会在没有遇到自己的时间线度过美好的人生。 恺撒撑着膝盖起身,咽下最后一口可丽饼。 朝阳的光辉彻底笼罩了这座城市,为空气中的每一粒微尘镀上金色,街道上人来人来、川流不息,恍如这座城市流动的血液。 恺撒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他该回去了,在外面呆的越久他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他走进了人群,低声哼着歌,直到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荡着那抹熟悉的檀香味。 恺撒惊悚地猛然止步,停留在原地,张望左右。 人群疑惑于这位风度翩翩的外国人为何突然如此失措,他看起来很惊恐,似乎在恐惧,却又像是在期待什么。 恺撒的身高足以让他在人群中获得有利视野,他在茫茫无际的人海中寻找着那抹熟悉的檀香味,心中矛盾对立着两种情绪。 他最终还是没有找到。 久久站在原地的恺撒自嘲一笑。 这种电视剧中的情节怎么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上? 自己不应该和他的种马老爹一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挥洒自如地面对每个曾喜欢过他的女孩吗? 可为何仅仅是闻到那熟悉的檀香味,他就被动摇了? 原来许多年后,那个叫做恺撒·加图索的男孩还是没能长大,他仍旧活在往事中,被“无能为力”的愤怒和不甘支配着。 背后突然传来柔软的触感。 有人撞在了他的背后。 “抱歉抱歉!”身后传来女孩的道歉声,经典的“斯密马赛”,以及那在梦里听过的声音…… 恺撒僵硬地转身,女孩双手合十,鞠躬致歉,长长的额发下垂,挡住了她的脸,可他还是认出了她。 恺撒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女孩,为什么会这么巧呢?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原来这就是命运吗? 命运让我们在相同的城市却又截然不同的场合相遇,只为了让我确认你是否安好。 在这座容纳着1300万人的城市里,那些该相遇的人终究还是遇见了,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 麻生真奇怪地看着面前的金发外国友人。 他不会是想讹自己吧…… 她刚刚太开心了,开心地看着手机给奶奶发短信,以致于没看路撞到了面前的男人。 不过说起来,这家伙怎么杵在路中间不走呢…… 也不能全怪自己对吧? 说起来……这是练习英语的好机会啊!真在心底暗暗给自己打气,她马上就要出国了,唯一的烦恼就是口语不是很好,她准备利用接下来的时间…… 真的思绪戛然而止,她忽然愣住了。 他……面前的男人为什么哭了? 有着太阳般耀眼金发的外国人突然哭了。 眼泪划过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他明明那么帅气耀眼,就像每个女孩心中曾幻想过的白马王子,可他哭的时候却像个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孩子。 他为什么要哭呢?是和女朋友分手了?还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往事? 真怀抱着刚办好的出国签证,心中叹了口气。出神地想着即使同是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他们的悲欢果然还是不同的。 这个世界啊…… …… …… 午后的东京阳光明媚。 随着久违的阳光透过云层,街头的积水排空,东京又变回那个整饬有序、游人如织的旅游城市。 路明非和绘梨衣换好衣服,一路穿街过巷。 这些藏在城市角落的小巷纵横交错七拐八折的,头顶是同样纵横交错如蛛网的电线,那些生长在小巷中的树木往往一半侵入了旁边的居民院子,一半遮挡在巷内上方,把阳光切割的细碎斑驳。 暴雨过后的东京的空气有种褪去了尘土的清新。 阳光把绿荫照得半透明,路边的樱花树随风落花。 两人嚼着泡泡糖,从纷杂的电线下经过,这座城市发展的太快了,快到还没来得及褪下旧衣,满天的电线显得杂乱无章。 绘梨衣兴致盎然地嚼着泡泡糖,这对于她而言是种新奇的体验,在路明非的指导下很快进入状态,吹出了苹果大小的泡泡,然后噗的一声,炸开在了她的脸上,路明非在旁边看的想笑却又强行忍住,伸出手帮她剥下粘在脸上的泡泡糖。 绘梨衣微微嘟嘴,倒不是因为失败了,而是炸开的泡泡把她脸上的淡妆给毁了,这可是她大清早坐在镜子前小心翼翼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完成的成果。 她今天戴着一顶遮阳帽,深紫色的齐膝裙,黑色腿袜蹬着小皮靴,不时轻轻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她最近在偷偷关注一些美容博主,化妆技术由此而来,今天还特意瞄了眼线,虽然暂时学艺不精,但也是未来可期。 她本就底子很好,稍稍化妆就足够明艳动人,成为东京街道上最靓的妞儿。 绘梨衣摊开手心摆在路明非面前,讨要泡泡糖,路明非将泡泡糖放在她手下,心道果然是个屡败屡战,百折不挠的好女孩。 他们顶着散漫的阳光,肩并肩走在午后的慵懒小巷中,绘梨衣专注地在他身边吹着泡泡。 时光过的很慢,他们走的也很慢。 脚踏车的车铃声在他们身后响起,东京少年少女们骑着单车从他们身边鱼贯而过,他们穿行过巷道,行经过绿荫,沿着下坡一路飞驰而去。 绘梨衣的目光落在他们的校服上。 路明非挠了挠头,察觉到了绘梨衣的目光,说起来绘梨衣没去过也不可能被送去学校。 而不可否认的是,校园生活是每个人一生中最值得回忆的一段人生经历。 “绘梨衣想去学校看看吗?”路明非问。 可没想到的是,眼前看上去呆呆的女孩毫不犹豫地摇头。 “不要!上学的话,就见不到Sakura了。”女孩认真拒绝。 “……这样啊,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学校怎么样?”路明非轻声道。 “去Sakura的学校吗?一个班级吗?”绘梨衣转头问道。 透过林叶的日光落在遮阳帽的顶端,她的眼瞳熠熠生辉。 “可以有!”路明非竖起大拇指。 “好!”绘梨衣郑重其事地伸出小拇指,而后便是拉钩上吊吞银针…… 他们穿行过东京的小巷子,绕了很远的路,最终到了目的地——高天原。 他们住的地方离高天原其实不算远,但路明非故意带她走了很远的路,既是因为他知道师兄下午的表演还没开始,也是因为他想和绘梨衣并肩走过东京的大街小巷。 今天的高天原从下午开始狂欢盛宴,临时性的突发活动通过短信的方式发给了高天原的常客们。 路明非轻车熟路地带着绘梨衣溜了进去。 穿着性感紫色小西装的牛郎从他们面前走过,对两人微笑示意,盛宴已经开始了,舞池内灯光变幻不定,音浪冲击,数不清的男女在摇摆,地面有节奏的震动。 这是一场盛大的假面舞会,女人们都穿着短裙踩着细高跟鞋,脸上带着精致的面具,裙边上装饰着华丽的亮片或者孔雀毛。 故地重游,路明非满心感慨,甚至有些怀念,以及满满的期待。 “Sakura,这里我来过。”绘梨衣软糯中带着些惊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路明非笑着冲她点头,却悲伤地说不出话。 他知道她来过,却已是曲终人散之际。 那个穿着漂亮洛丽塔的女孩来到这里找名叫Sakura的男孩,但是她没找到他,只能留下一亿日元的支票想要留下他。 那一亿日元化作的十万响爆竹声至今声犹在耳。 舞池中的桑巴舞曲结束,孤高的古曲接着响起,要么是箫要么是埙,听着这种音乐,仿佛一下子从大都会的夜场返回了古代的日本,站在秋风萧瑟的野桥边。 大幕拉开,舞台缓缓上升,台上站着一道孤峭的身影。 灯光全灭,只剩孤灯从天而降笼罩着那个孤峭的男人,他穿着白衣蓝袴,长发披散遮住了半张面孔。鼓风机把樱花瓣吹向他,风中他的大袖翻飞,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路明非赶忙拉着绘梨衣找了个角落坐下,指着台上的男人低笑道:“那是我师兄。” 台上的男人褪下白衣,把两袖扎在腰间,赤裸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只见他伸手拔刀,动作中带着诗意之美。 满场掌声雷动。男人在落樱中舞刀,刀随身走,进退有度,居然不是花架子而是真正的格斗刀术。按说这种格斗刀术并没有什么观赏性,但不时有女人兴奋地尖叫,她们欣赏的重点是男人挥刀时的肌肉线条。 说起来这家伙赤裸上身的样子路明非见过不止一次,但是论性感,还是得数今天。 路明非跟着鼓掌吹口哨。 他看的分明,那观众席前最前方蹦跶的最欢的女孩就是他可爱的师妹。 绘梨衣也在一旁鼓起掌,她看不懂这个表演,也欣赏不来挥刀时的肌肉线条,但路明非鼓掌,她就跟着鼓掌。 黑衣蒙面的服务生把两米长的案板推上舞台,案板上铺满冰块,冰上摆着一整条金枪鱼。楚子航挥舞长刀庖丁解牛般分割鱼肉,暗红色的背肉和粉红色的腹肉被分别切成漂亮的方柱形,各部位分门别类,用纸包好后塞进不同的木格里。最美的鱼腩肉看起来就像是粉红色的大理石。服务生用木板把这块珍贵的鱼肉托举起来绕场一周。 女人们都鼓起掌来,全场喝彩,未必是这条金枪鱼有什么不可超越的地方,但它被楚子航用美妙的刀工分解开来,于是就升华为艺术了…… 楚子航的表演还未结束,客人们就已经纷纷下单购买他手切的鱼生了。 其中最昂贵也最肥腻的那块鱼腩肉以拍卖的形式出售,出价不断的翻新,最后这块长方形的鱼肉被拍出了七十万日元的高价。 赢得拍卖的女人骄傲地接受了全场嘉宾的掌声,然后冲上舞台给了楚子航一个热情的拥抱和激情的吻,似乎在宣告她的主权。 “右京!右京!”全场欢呼。 路明非抱着肚子躺在沙发上笑抽了,他隐约预料到了结局,但当猜测的结局真实的出现在眼前,他还是忍不住狂笑。 师妹可太会玩了! 不过他很快想起来一点,师妹哪来的70w? 他不由狐疑地看向台上,这妮子不会刷的是他的银行卡副卡吧…… “今夜每桌都将得到一瓶免费的香槟王!”店长将钢丝绳吊在自己的后腰上,亮出背后黑羽毛制作的羽翼,飞过舞池上空,“狂欢吧女士们!今天不醉不归!” “店长还是和以前二笔啊!”路明非感叹。 一只手重重拍在路明非肩膀上,他回头,两个猛男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正是恺撒和芬格尔。 他们嘴角微微勾起冷笑的弧度,揉拳擦掌,路明非眨了眨眼,他已经足够小心了,可没想到还是被这两个家伙逮住了。 “你个混蛋,居然抛下组织独自去泡妞?”恺撒目光在绘梨衣身上停留了刹那,咬牙切齿地在路明非耳边说到。 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路明非了,这家伙玩消失玩了这么久,直到今天才出现。 路明非心中一咯噔,心道不好,看这架势得来日再聊啊。 可惜两位师兄都热情异常,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将他挤在中间。 一箱箱的香槟王被搬了上来,开瓶的声音像是礼炮连发,瓶塞飞空乱舞,今晚的派对进入了最高潮的乐章,几百个酒杯一同举起,酒液在灯光下焕发出迷离的金色。 舞曲再起,DJ出现在高台上性感地扭动着屁股,牛郎们和客人们一起跳进舞池。 “Basara King!Basara King!Basara King!”有女人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惊喜高呼恺撒的花名。 周边的女生都听到了,侧目于此,纷纷向他举杯,不少人直接端着酒杯围了过来。 恺撒面色一变,这可太不是时候了! 就在他发愣的功夫,路明非从他这边顺势溜了出来,女孩们蜂拥而上,路明非看着被热情的女人围住的恺撒,心中戚戚然,却是头也不回地拉着绘梨衣就跑。 他们跑过舞池,穿过拥挤的人群,一路跑到了高天原的门口,四点已经有些暮色的阳光扑面而来,女孩顺从地被他牵着手,他们一同跑进了阳光中。 直到跑过两条街道,路明非才微微喘着气拉着绘梨衣站在一处阴影里。 “刚才的人是Sakura的敌人吗?”绘梨衣问,小脸因为一路狂奔而来显得红扑扑的。 “不是啦,是我两个师兄。” “那Sakura为什么要跑?” “不跑不行啊,再不跑我今晚就不能和绘梨衣一起了。” “为什么?”绘梨衣紧张道。 “因为……”路明非挠了挠头,“因为之前为了找绘梨衣放了他们很久的鸽子,所以他们要找我算账了。” “什么是放鸽子?” “就是答应了别人却没做到。”路明非轻声道。 绘梨衣点了点头,她抬着头看着林叶间投落下的阳光,忽然说道:“我也会为了Sakura放别人鸽子的。” 路明非一愣。 他轻轻摸了摸绘梨衣的头发,笑容难看地点头。 天色接近暮色了,绘梨衣问接下来去哪,路明非问她有什么想吃的吗?绘梨衣就说想吃Sakura炒的五目炒饭。 路明非心道上次没白展露一手,要想拐跑一个女孩,先拐跑她的胃准没错。 他看了看天色,就说找个路边摊吧,两人并肩在暮色下向着远处走去。 他们乘坐电车去了靠近东京湾的地方,找了处路边摊,摊主听到路明非要自己上手,收了份材料费,爽快地让位了。 绘梨衣乖巧坐在座位上,目光一刻不停地落在男孩身上。 店主望着两人结伴离去的背影,唏嘘着真是一段美好的青春啊。 “味道如何?” “好吃!” “这不算啥,啥时候去了中国,我给你整一大桌。”路明非摩拳擦掌。 “Sakura家在中国吗?” 路明非一愣,可以说在中国吧,婶婶家某种意义就是他家,可婶婶并不会欢迎绘梨衣,那么他家在哪呢? 说起来他也大了,再过几年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总不能大学毕业后还回婶婶家占着那间书屋不走吧? “绘梨衣喜欢爬山虎吗?” “爬山虎是那种满墙壁的绿色植物吗?” “是的。” “Sakura喜欢我就喜欢。” 好嘛,等于没问,路明非无声而笑。 “我准备买间房子,到时候请绘梨衣去做客怎么样?” “什么时候?”女孩没有说好不好,只是问什么时候。 “很快吧。”路明非挠了挠头,心想着是不是在师兄买的那幢房子隔壁买一间呢。 绘梨衣歪歪头,路明非也歪歪头,一缕暗红色长发从绘梨衣耳边垂落。 “Sakura为什么不肯带我去见Sakura的家人呢?”绘梨衣小心翼翼地问道。 路明非心中苦笑,他的表情就像是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一样晦暗着。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直到现在绘梨衣仍旧在称呼他的花名。 这也是他的选择。 在重启人生后,他一度认为现在的自己还不够资格对绘梨衣道出他的真名,他觉得自己应该在弥补完过去的一切遗憾后,于最盛大的舞台上,将一切都坦白给面前的女孩。 可他突然发现重启的不只是自己。 他起初很担心这一世的自己能否再度成为女孩的唯一,可不久前才发现原来不是自己选择了绘梨衣,而是绘梨衣又一次选中了他。 这个女孩早就想起了一切,可她还是爱上了他,一如既往地选择了那个叫做Sakura的男孩,即使她直到此刻也不知道他的真名。 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对于面前的女孩而言到底什么才是重要的? 他所思所虑的真的有意义吗? 或者说,他所自以为是的在考虑的究竟是自己的感受,还是绘梨衣的感受? 这个女孩根本不会在乎他的过去,也不会在意他的身份,她喜欢他并不是因为他有钱有高级跑车能带她去高级餐馆,这些绘梨衣都不缺,她就只是简简单单地喜欢他。 在这样的女孩面前,你怎能为了满足自己那自私而卑劣的心情而对她有所隐瞒? 路明非深深吸了口去:“绘梨衣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还想跟Sakura去很远的地方旅行。”绘梨衣站在斜坡上,单手扶着帽檐,指着远方的海平面说道。 西边天空堆积着的乌云裂开了一道大口子,夕阳从那里洒落东京,这个黄昏让人心神沉醉。 “很远是哪里?” “想去曼哈顿看日落,去白令海峡看鲸鱼,去马拉河看角马群,还有格陵兰的极光,夏威夷的沙滩……”女孩扳着手指列数着所有在照片上看到过并想去的地方,“还要和Sakura去爬喜马拉雅山看日出!” 她说的是如此认真如此流畅,仿佛早已在心中排练、遐想过无数次,可每个字都重重砸在路明非的心底。 因为这些景象都凝固在了路明非寄给她的照片中。 路明非默默听着,他站在绘梨衣身边,遥望着远方的落日,忽然轻声哼着歌,歌声随着风去了很远的地方。 绘梨衣没有打断他,竖耳聆听。 她一直都是他最好的听众。 “不知该从何说起 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流逝 那些话涌上心头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 雨快止了在这个只属于我俩的黄昏 在那天,在那时,在那地方 如果不曾与你邂逅 我们将永远是陌生人 …… 我用所有的一切越过时空的阻隔来到你身边 …… 在那天,在那时,在那地方 如果不曾与你邂逅 我们将永远是陌生人。” 一曲落尽。 路明非伸手轻轻顺过女孩遮阳帽下的长发,轻声道:“绘梨衣,你好,我叫路明非,请允许我以后也能像今天这样站在你的身边。” 女孩攸忽间呆住了。 她慢慢转过身,摘下遮阳帽置放在身前,夕阳落进她的眼瞳中燃烧着耀眼的火光,倏长流连的美目轻眨间,仿佛已经道尽了所有情愫。 名为上杉绘梨衣的女孩俏生生立于名叫路明非的男孩面前。 她的面庞沉浸在黄昏时温暖的光晕中,眼中跳动着雀跃的光彩。 此时她微微鞠躬,暗红色的长发垂落而下。 “您好,我是上杉绘梨衣,以后请多指教。” 如此郑重。 男孩学着她的礼仪也鞠躬行礼,嗓音轻柔而缠绵。 “我是路明非,日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他们同时起身抬头,目光在夕阳的余晖间相遇。 巨大的日轮坠落,太阳渐渐沉入海面以下,最后的余晖撒在海面上,半轮太阳和它的倒影组成一个完整的圆,落日正在一点点地从大地上收走所剩无几的阳光,而他们的眼瞳也愈发明亮生辉,倒映着彼此的身影。 远方而来的风吹过坡道,树叶簌簌作响,樱花混杂着飞叶从高处打着旋而落,仿佛一场盛大的樱花雨。 他们的影子在斜坡上拉的越来越长,也越来越近。 …… …… 酒德麻衣默默收起望远镜,她不想去看那对终于真正相爱的男女了。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了老板的电话。 “东京爱情故事,结束了。”她低声道。 “结束?”老板轻笑,“不,所有的爱情故事中,相爱只是一个新的起点,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二百三十章 告别 夜渐渐深了,这座城市却亮如白昼,四处皆是流光溢彩,远处的天空树自上而下亮起了粉紫色的灯光。 头顶是黑云压城城欲摧,下面却是灯火通明的巨大城市,路边水坑中的积水反射着商店招牌的灯光,藏在巷子深处的烧烤店和居酒屋挤满了喝酒聊天的人,醉醺醺的人们勾肩搭背地走在马路边。 路明非骑着单车,后座载着心爱的女孩,缓慢地游荡在这座城市。 东京街道上密布着很多古旧建筑,从外部看没有老破之相,反而烘托出一种昭和年代特有的怀旧感,路明非骑得很慢,他想带着绘梨衣好好看看这座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 每个人都该有这样的旅程,在傍晚迎着夜风骑着单车缓缓游行你所定居的城市,因为时间过得太快了,快到人们连所住城市的样貌都来不及看清。 绘梨衣坐在车后座,双手环着他的腰,眼睛熠熠生辉地掠过路边的每一座或新或老的建筑。 她将头轻枕在路明非背上,夜风吹过她的发梢。 这个夜晚时光很慢,夜风很慢,车水马龙也很慢,他们的心隔着胸膛与后背的距离紧贴。 “明……非。”她有些生涩地叫出男孩的名字,轻声说道,“我该回家了。再不回家哥哥该担心了。” 路明非先是因绘梨衣称呼他的名字而心神荡漾,而后却从天堂直坠而下。 他驾驶着单车缓缓停靠在路边的一个拐角,确认四周无人后停好车,蹲在绘梨衣身前,小心翼翼地将她的黑色腿袜慢慢下拉,没有任何邪念,有的只是心疼,触目惊心的黑色静脉遍布她的双腿,似乎有剧毒的液体在里面流淌,脚腕处则是细密的白鳞。 象征性感的黑丝袜只是用来遮挡腿部的异状,她必须把自己严密地包裹起来,才不至于吓到路人。 “没关系的,其实这个身体原本就撑不了太久,回去注射血清就会好了。”绘梨衣小声说道。 路明非深呼吸,强压住心头的急促。 他必须冷静,一切都要按照计划来,他无法像对师兄一样赐予绘梨衣血源印记来稳定她的血统,因为绘梨衣的血统浓度太高了,长期注入血清的确稳定了她的血统,却也将她的血统浓度向着极限不断推进,这是一种饮鸩止渴的手段。 时至今日,绘梨衣可以说就是一头人形的纯血龙类。 单凭言灵她甚至胜过了绝大多数的次代种,有资格碰瓷初代种的破坏力,而这一切自然源自于她的血统。 龙族以血统为尊,一论浓度,二论尊贵,这也是夏弥曾经追寻康斯坦丁的龙骨的原因,她无法在血统浓度上取得进一步的进化,只能想办法让自己的血统质量更进一步。 而绘梨衣所承继的血统是白王之血,这本就是龙族最尊贵的血统之一。 如果不是因为基因层面的枷锁,她一旦完成最后一步进化,成为白王血裔的纯血者,她立即就能获得真正匹敌初代种的破坏力,所欠缺的只有精神、灵魂层面的底蕴。 初代种真正强大的就是灵魂与精神力,这也是他们掌握言灵序列表,形成“王域”的原因。 而单从血统的高贵层面而言,白王可以被视为凌驾在初代种之上的零代种,她直接来自于二黑的“分裂”。 白王之血和他并没有关系,他曾经的称号也不是“白王”,白王继承的是他的部分权柄,而不是血脉。 而二黑本就是龙族中最接近他们兄弟俩,几乎可以被视为同一代的零代种。 在奥丁的故事里,世界上居住着三个生物,分别是雄鹰、毒龙以及松鼠,他们是同一世代的生物,彼此交流众多…… 这里存在一个前提,三者必然是地位相近的存在,因为虎不与犬吠。 另外,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奥丁对二黑的抹黑是不留余力的,一只松鼠蹿进了毒龙和雄鹰的社交圈。 在他和路鸣泽统治世界的时代,龙族以神权和王权统治世界。 路鸣泽是王权的象征,被誉为尘世之君,他则是神权的化身,神权的最高机构自然是祭司殿。 但当时的祭司殿却并非由他统领,而是交给了那个叛徒,因为当时的他并非是率领祭司们朝拜神权的领袖,而是接受祭司殿祭拜的“神”。 所以,那个叛徒本就是当时龙族的“第三人”。 作为与他和路鸣泽近乎同等的零代种,在夺取他们兄弟俩部分权柄后,因无力消化而不得不选择分裂出“白王”。 白王先天就高于初代种一等,最直接的证明就是她掌握的是最纯粹的精神元素,而不是次等的四大元素。 四大君主可以通过精神力模拟其他元素的低阶言灵,却无法模拟四大元素的终极言灵,而掌握精神元素的白王却可以自如模拟四大元素的终极言灵。 蛇岐八家古代的皇通过精神力模拟部分威能的【归墟】就是体现之一。 绘梨衣体内的白王之血太纯粹了,她几乎是皇血中的鬼,也正是因此她才能成为白王的最佳宿主。 这一日的到来路明非早就预料到了,却没想到这么快,绘梨衣龙血的侵蚀速度比上一世更快! 是因为重启的原因吗? 上一世在察觉到后他带着绘梨衣进行了最后的旅行,然后不惜欺骗师兄和老大,选择将绘梨衣送回了蛇岐八家,而不是带着她去乘坐前往中国的偷渡船。 他一直觉得这是他上一世唯一做的正确且男人的决定。 有些事情做了即使自己也会讨厌自己一辈子的。 路明非意识到,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不能再等下去,必须正式拉开这场大戏的序幕。 “我想带绘梨衣去认识几个朋友,好吗?”他为绘梨衣拉上丝袜,努力绽放笑容道。 “朋友?”绘梨衣微微歪头,目光好奇。 “对,朋友!”路明非加重语气道,“认识了他们后,我会送你回去,但不用担心,短暂的分别后我们还会重逢,我会解决你的血统问题,我还要请你去我新买的房子里做客呢。” “那我该去哪里找你?那座高天原吗?” “我给你介绍的朋友,会在你我之间传达信息。我接下来可能会消失一段时间,因为我需要时间去完成一些蜕变,蜕变后我才有信心靠自己保护绘梨衣。” “好!”绘梨衣重重点头,“明非会放我鸽子吗?” “不会,我放谁鸽子也不会放绘梨衣的鸽子。抱歉,上次是骗你的,韩国没什么巨大的海棠花,那地方还是少去为妙,我带你回我家乡看爬山虎。” “要补偿。” “补偿?” “因为明非骗我了!” “哦哦!好嘞,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就带你全世界转,什么角马群鲸鱼群,日出日落的全部安排!” “好!” …… …… 高崖之巅矗立着黑色的高墙,落樱从高墙里飞出,飘向黑色的大海。 “快快快!”樱井明急匆匆穿过大厅,来到门口。 他们刚接到通知,今夜大人会带着那位目前仅存在于传说中的女孩过来。 即使不论女孩与大人的关系,单是她“皇”的身份,也足够让他们这些蛇岐八家的血裔心怀敬畏。 无论如何,皇血都是家族至高的传承,是最珍贵的象征。 如果说源氏重工是属于天使的殿堂,被抛弃的鬼则对应折翼的天使,那么皇便是高踞神座的领袖! 在古代,蛇岐八家血裔对待皇的称呼从来都是“陛下”。 真子伸手为他整了整衣领子,然后满意地拍拍手,樱井明有些窘迫地撇过头。 其余四人目光明灭不定,彼此交换视线间都有几分促狭,却谁也没开口。 他们矗立一排,静候着大人的到来。 狂风从天而降,黑色的直升机缓缓下降,狂风吹散了六人的头发、领带,却无一人后退,目光炙热地凝望着下降的直升机,仿佛能穿透机身,看到坐在其中的两位大人。 “大家晚上好!” 直升机没有落在庭院内,路明非将绘梨衣公主抱抱起,从直升机上一跃而下。 “大哥大嫂好!” 整齐划一的声音震动了满庭院的樱花,也让路明非一呆,这画风……怎么有点不对? 他的英灵小分队咋成了黑道小分队? 难道这就是烙印在蛇岐八家血脉中的黑道基因吗? 绘梨衣搂着他的脖子,面颊微红,埋进了路明非的胸膛,她再不理世事也知道大哥大嫂的含义。 路明非将绘梨衣小心翼翼放下,绘梨衣拉着他的衣袖,将目光投向面前的六人,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 因为这是明非要介绍给她认识的朋友,就像明非的家人一样,是很重要的人。 …… …… 十几分钟后,由真子陪同着绘梨衣进了里屋,他们今天会在这里过夜,明早将会送绘梨衣回家。 “明君最近过的怎么样?”路明非微笑道。 樱井明犹豫了下,摇头苦笑道:“回大人,其实不是很好。” “诶,谁虐待你了吗?哦,听说你最近写小说卡文了?”路明非以过来人的姿态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正常,卡文家常便饭了,习惯就好,大不了就拖更。” 这方面他有经验,他在守夜人论坛上的连载已经拖了几个月了,从年初到现在几乎没动过。 樱井明摇头道:“不是小说的事,是……猛鬼众那边。” “猛鬼众怎么了?”路明非摸了摸鼻子,他知道以樱井明为首的众人一直都想拯救那些误入歧途的鬼,因为他们曾是一样的人,被生而注定的命运困扰。 “大人,做错了事,这一辈子就都没办法回头了吗?”樱井明轻声道。 路明非目光一凝,他似乎猜到了些什么。 “去找过他们了?” “嗯,找过了几个,然后拿到了猛鬼众这些年的资料。”樱井明苦笑道,“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看到他们犯下的那些罪行,我还是忍不住反问自己这些人真的有拯救的必要吗?做了这么多的错事,他们真的还能回头吗?” 通过樱井小暮,他拿到了猛鬼众的内部资料,那是一张张血迹斑斑的罪状,上面记录了鬼们这些年的罪行,如果公布于众,他们都该被至少判以终身监禁。 “一个人有没有拯救的必要也许不在于他做了什么事,还要看他是怎么想的。”路明非道,“蛇岐八家本身就是黑道性质的势力,从来都不是维护正义的白骑士,而是以暴制暴的狂徒,真算起来的话蛇岐八家不少人都该死。” “不用想太多,我们也不是什么正义骑士,我们只是守护我们想守护的东西而已。如果有一天世界站在了我的对立面,那我不惜毁灭世界也要守护对我来说重要的东西。” 路明非凑到樱井明耳边低声道,“当然,那些该死的人渣就算了,不需要连败类都拯救,上帝也救不了他们,这种东西你凭感觉就行了,中国有句话叫道不同不相为谋。” “好了,去吧!” 路明非拍拍他的肩膀,笑容促狭道:“现在该把你的大作拿去给我们的绘梨衣老师品鉴下了!我听说我弟弟看你的小说都看的中二了。” 樱井明大囧。 送走樱井明后,路明非拨通了一则电话。 “美作吗?绘梨衣明天就会到家,请为她准备好血清。” …… …… “绘梨衣回来了?!”源稚生猛地抬头。 “是的,现在就在外面。” 源稚生匆匆走出神社,来到了屋外,旅行归来的女孩站在走廊护栏旁,她盛装归来,展现着这个年纪女孩应该流露的青春活力。 源稚生忽然停住了脚步。 两人站在红立柱的走廊护栏旁,远处天幕云层上有金黑色交织的光斑,倒映在绘梨衣的眼瞳里。 他们隔着长廊的距离对望。 源稚生有瞬间的恍惚,他忽然意识到原来绘梨衣已经长大了,那么亭亭玉立。 她已经可以离开自己,跟别人去外面的世界玩了,再也不用呆在他的保护之下。 此刻她从外面的世界归来,带着满心疲惫,可眼神却清澈明亮。 这场旅行想必是很美好的,无论多疲惫多忧伤,但她满心欢喜,一点都不后悔,也不准备跟源稚生道歉,不准备说哥哥给你添麻烦啦。 沉默了许久之后,源稚生微微鞠躬说:“你回来啦。” 绘梨衣给他看早已写好的纸条,上面写着,“我回来了。” 从那个男孩身边离开后,她又封禁了她的声音。 第二百三十一章 怪物与公主 血清一滴滴地滴入过滤机,和红黑色的血液充分混合,发生剧烈而无声的炼金反应,就好像某种炼金过程在女孩体内进行。 等血液流出过滤机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人类动脉血的鲜红色,成分不明的暗蓝色残余物黏在滤网土,看起来像是女巫药罐中的神秘汁液。 伴随着血液重新进入绘梨衣的身体,她的龙化进程被强行逆转,身上“人”的比例不断提升。 源稚生静静坐在床边,守护沉睡中的绘梨衣。 她的皮肤依然是白瓷般的颜色,但多了几分红润,怒蛇一样凸起的黑色血管随着龙化的逆转而平复了下去。 “情况还好,上杉家主回来得足够及时,如果再晚几天,血清也未必有效了。”医疗组的负责人走到源稚生背后,“大家长您去忙吧,这里有我们负责照看。” “绘梨衣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源稚生问。 “现在的昏迷是注射了镇静剂的缘故,再过六七个小时镇静剂的药力减退,上杉家主就会苏醒了。” “那我就等六七个小时,她醒来的时候看见有人在床边守着,心神会比较安定。” “明白了,我们都在外面,有事的话请随时调用我们。”医疗组负责人深鞠躬,退出了卧室。 病房就设在绘梨衣自己的卧室里,源氏重工的最深处。 一间精美的和式屋,四壁挂着古画,屋里烧着白檀香,只有一扇窗户可以看向外面,但是窗户没法打开,窗上装着20厘米厚的防弹玻璃,三层玻璃之间夹着胶质,重机枪扫射都打不碎。 但这重防弹玻璃防范的不是外人。 这里是源氏重工的最深处,理论不可能有有人入侵到这里,即使真的有人入侵到此地,强行破开防弹玻璃后,找到的也绝不是深居古堡深处的公主,而是可以轻易剥夺入侵者生命的怪物。 是的,她是个怪物,没人愿意接近怪物,跟她最接近的医疗组也只是通过监控设备观察她,就像科学家观察着培养舱内的白鼠,观察她日复一日地在这个封闭空间里移动来移动去,唯一不同的是这只白鼠随时可以杀死他们。 所以源稚生坚持要留在这里等她醒来,否则绘梨衣睁开眼睛看不倒有人在等她,会觉得孤单。 源稚生心想着,这间封闭空间岂不是就像绘梨衣的内心? 他们封闭了这间精美的木屋,绘梨衣也关上了本该倒映万千斑斓的内心世界。 但显然不久前有人打开了这间木屋,就像强行撬开了绘梨衣紧闭的内心世界,那个习惯了黑暗的女孩看到了身披阳光的男孩从天而降在自己面前。 她是不是就在那一瞬间心动了? 是啊,她怎能不心动呢?每个女孩都会心动的,在她们习惯孤独的时候,有人来到了她们的身边,带给了她们从未拥有,却一直在向往的东西,那就是她们的英雄。 就像EVA中那个打开舱门高喊着“你还好吗你还好吗”的男孩,对于舱内奄奄一息的女孩来说好不好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虽然大家都不熟你这样很莫名其妙,但心脏处还是会有悸动传来,就好像一束阳光落入漆黑的深海,照亮了无光的世界,也照亮了女孩。 原来世界是这样的啊…… 女孩也许会情不自禁在心底发出这样的感慨。 源稚生呆呆地看着这间屋子,空气中散发着好闻的白檀香味,他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前几天绘梨衣醒来的时候在哪里呢? 她看到的会是谁的脸? 是不是有人会守在她的身边确保她醒来的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 等她醒来看到的是路明非的脸,会不会比看见自己守在这里更开心? 他以前看过一篇短文,上面说有些人活了一辈子就只是为了见某人一面,见到后,就算是面对死亡也不会害怕了,虽然很遗憾不能陪在那个人身边继续走下去,但只是在心中想想和他相处的片段,就好像拥有了整个世界,死亡也不可怕了,唯一剩下的只有遗憾。 绘梨衣在这间屋子内住了二十年,会不会就是在等一个男孩出现,将她拉出这座囚笼? 有些人打开这间屋子看到的会是怪物,但有人打开这间屋子迎接的却是公主,公主回首望来,盈盈如水的目光间,他们相视而笑…… 原来是这样啊。 源稚生恍然大悟,似乎想通了什么,同时也有种失去了什么的感觉,就像哥哥看着妹妹一天天长大,曲线越来越起伏,有一天她会抱着另一个男人的胳膊去逛街,搬进那个男人的家里,因为她总会长大。 他很伤感,可也有种莫名的喜悦。 他清楚自己无法照顾绘梨衣一辈子,也许很快就不行了。 在他看到的有关乌鸦的画面中,乌鸦去祭奠过他和樱、夜叉的墓,这意味着他会死在这场战争中,乌鸦则代替他继承了日本分部部长的身份。 所以他很高兴能在自己走前找到一个接手照顾绘梨衣的人。 虽然他对这个家伙很不感冒,很想揍他一顿。 橘政宗悄无声息地走进卧室,在源稚生身边坐下:“情况还好吗?” “是,没事了。”源稚生凝神看着净化后的血液流经透明的软管,进入绘梨衣的身体,“老爹,昨天晚上你去哪了?地下出事了,我们发现了一座研究所,你不觉得应该解释一下吗?” 他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橘政宗,眼底藏着刀剑般的清光。 “其实你早就怀疑我了,对么?”橘政宗沉默了一阵,轻声笑笑。 “暂时说不上怀疑,但我知道有些事你没有告诉我。我已经去看过你在地底下的研究所了,还有那个巨型储水池,很先进,看一眼一辈子都忘不了。我还找到了你的研究资料,很震撼。” 源稚生轻声道。 “这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橘政宗轻声道,“故事也并不美好。” “那就慢慢说,我们还有六七个小时,足够了。”源稚生重新低下头,“老爹,别忘了,是你一直在告诉我要做正义的伙伴。” “我希望你做正义的伙伴,是因为我前半生所犯的罪孽堪称罄竹难书,如果有一天我要剖腹来为我当年的罪孽谢罪,那我希望你是介错人。其实这些东西我很早就想告诉你了,但我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也许现在就是最合适的时候。” 橘政宗深吸口气。低声说,“我的真名是邦达列夫,克格勃的情报员,列宁号是我亲手沉进日本海沟里去的……” 源稚生的面庞微微抽动。 …… …… “哥哥,有必要再去一趟?电话联系也是一样的。” “要说服老大,我需要给他看一些最直接的东西,就像当初对师姐那样。” “你师姐最近在北极有新发现哦。” “我知道,师姐的话肯定能找到蛛丝马迹,再顺藤摸瓜地找下去,可惜我这边暂时分不出余力去保护她,你这边帮忙照看下。” “Ok啦,我已经让我好女孩去照看你的师姐了,我也很期待他们能在北极那里挖掘出什么秘密。” “北极……”路明非轻声喃喃,“那里也许会成为最终的战场,你我都需要做好准备。老唐的复活仪式准备的如何了?” “差不多了,不过代价真的不小,加速一位龙王的归来可不是简单的事,主要诺顿并没有留下卵。”路鸣泽叹气道,“你真的要先复活诺顿吗,哥哥你马上也要进行换血了吧?” “嗯。”路明非想了想道,“我这次会从师兄那把你的爱宠带回来,先把他献祭了吧。” “嘶,哥哥你怎么忍心用我的小鸟游做这种事?”路鸣泽瞪大眼,痛心道,“它可是我的好孩子,你怎么能……要加钱!” “加钱没有,要命也没有!”路明非正气凛然,“屁的好孩子,明明是正处叛逆期的逆子,当年围攻的人里面没差他。” “他也是被逼无奈,我们就原谅他吧。”路鸣泽唉声叹气。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怎么感觉怪怪的?”路明非一脸奇怪道。 “我这不是配合你演红脸嘛。” “收收味。那件事你调查清楚没有,稚女和绘梨衣为什么会恢复记忆?”路明非忽然凝声道。 “不止他俩。”路鸣泽坐在温泉池旁,微笑道,“你的头号打手樱井明也想起了上一世的记忆,说来也巧,他上一世正好是死在源稚生手里的。” 路明非苦笑道:“到底谁做的?” “哥哥,能做到这种地步,你觉得还能有谁?”路鸣泽耸肩道,“我们本来还在调查是谁为绘梨衣铺的路,现在好了,答案自己浮出水面了。” 路明非沉默片刻,“我想知道的是,你有没有想起来。” “很遗憾,没有呢。”路鸣泽挠挠头,“如果我想起来的话,应该就能清楚我让你与之交易的家伙究竟是谁了,或许连这场重启的真相也能弄清楚。” 他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在遗憾这世间并非所有事都在他们兄弟掌控中,当年是,现在依旧是。 路明非从温泉池中起身,裹上浴巾:“想起来记得通知我,我走了,和老大师兄聊过后我就会回来,届时便是老唐归来之日。” “一路顺风!”路鸣泽在后面用力挥手,“要带上樱井明他们吗?” “他们另有任务。” 待路明非走进屋内,小魔鬼难得地独自一人坐在温泉池中。 临近初夏,即使这个季节再是如何反常,庭院内的樱树也落得差不多了,只剩最后几朵零星的樱花落在了水面上,缓缓起伏。 从山崖那边来的海风灌入庭院,吹得樱树林叶簌簌,路鸣泽赤脚在温泉水中晃荡,轻声哼着一首日语歌。 他抬头看向今夜寂寥无星的夜幕,远方乌云密集有如黑云压城,在他眼中这座岛国上方的元素流已经完全紊乱。 看来有些家伙真的坐不住了,日本这锅浑水会搅成什么模样呢?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路鸣泽百无聊赖地想着。 既然哥哥已经做好了换血的准备,就意味着他准备好重归高天了。 无论最终回来的是曾经的高天之君,还是现在的路明非,在日本这方他们都已稳坐钓鱼台。 他一直很好奇哥哥重启人生后,带回来的究竟是什么。 真的仅仅是记忆吗?直到近日他才明白,原来还有一颗至尊的心,足以承载至尊的位格而不受其影响。 可即使如此……最后回来的,也不见得会是现在的路明非。 但他还是准备前进。 他真的变了,不再是曾经那个自己硬拽着也不动如山的衰小孩了,他有了喜欢的人、在乎的伙伴、前进的目标,他的人生不再庸碌,也不复浑噩,似乎变成了自己想看到的模样。 可为什么……现在的自己不仅不为此感到喜悦,反而有些怅惘呢? 男孩低下头,看着水面倒映的自己,抬手按在了心脏处。 这里就是人类至关重要的脏器的所在地,可对于龙类来说,心脏只是其中之一。 他感受着心脏有力的搏动,却无法解释其中流淌的复杂情愫。 他能在微博上扮演情感大师发着一篇又一篇心灵鸡汤,来者不拒地安慰失恋痛哭的女生们,告诉她们人生总是如此,要向前看啊姐妹…… 可他却没法解释自己现在的心情。 我果然不是人类。 小魔鬼静静想着。 魔鬼怎么会变为人类呢?魔鬼是这世上最了解人心的家伙,也正是因此,魔鬼永远变不成人类。 在魔鬼眼中人类就是一种矛盾集合体,绝大部分人类都是丑陋不堪的,可偏偏在那剩下的不起眼的一撮人里面,却总有那么几个不讲道理的家伙,他们所展露的无垢与绽放的辉光足以照亮荒芜的世界,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嗯……不仅丑,还蠢,往往被卖了还帮忙屁颠屁颠地帮忙数钱,帮了她几次她就好像认定你了,死活跟在你身后甩都甩不掉。 路鸣泽叹了口气。 在他的身后,蒙着面纱的女人也跟着叹了口气。 …… …… “来!喊声小姨听听!” 热情洋溢的少女踩着茶几,一把勾过恺撒的脖子,力气之大让高她整整一个头的恺撒别说是反抗,现在已经翻着白眼,奄奄一息了。 “芙蕾雅!”旁边的男人面色一沉道,“你应该对古尔薇格的唯一血裔保持起码的尊敬!” 第二百三十二章 古尔薇格 少女撇嘴,松开了勒住恺撒的手。 恺撒喘息了几声,就听眼前的男人语气柔和道:“恺撒,我们是你母亲的同族,这次特意来找你。” “你……是芙蕾雅?!”恺撒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眼前这个富有青春活力的少女就是他在猎人网上的好友兼谜语人芙蕾雅? 他想往后退,但背后就是墙壁,根本没有退路,面前这两人给他的感觉很危险,从他们出现后他的眼皮就在跳,现在唯一能令他心中稍安的是楚子航大舅子的存在。 他需要闹出些动静,以此来惊动楚子航等人。 “答对了,但是没奖励!”芙蕾雅舔了舔手中的棒棒糖,摘下墨镜,露出一张完美无瑕的脸蛋。 这一瞬间恺撒竟是有些眼熟,很快他就想起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这家伙竟和夏弥有些相似,并非指的是外貌,而是那份“完美”,近乎天成的容颜,理论上这种容貌只该出现在雕塑家的刻刀下,可现在却真实出现在他的面前,不免令人震惊于造物主的偏心。 芙蕾雅的外貌和夏弥不同,她的五官更立体,金色马尾,是纯正的“西方面孔”,而夏弥则是纯正的“东方面孔”,但恺撒不得不承认,两个人的颜值是一个级别的。 所以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家伙和夏弥是同样的存在…… 而更令恺撒在意的,是他们一口一口“古尔薇格”! 他们似乎真的认识妈妈! 一旁的男人语速极快却又条理清晰道:“我用言灵·雷池暂时制造出了一重静电壁垒,作用是隔绝音波,我们的对话不会流传出去,在此期间我会告诉你一些隐秘,有关你母亲的隐秘。” “对了,听说卡塞尔流行中文,我们便用中文与你对话。” 恺撒这才发现周围笼罩着一层暗紫色的屏障,墙壁插座中流出了一丝飘渺的电弧,这道电弧附在屏障上,持续且悄无声息的为它充电。 “你们……是我母亲的娘家人?” 恺撒迟疑道,事实上他从没见过妈妈的亲人,在他的印象中妈妈是个身世普通的混血种,也正是因此,家族才一直看不起她,认为她配不上加图索家族的主母之位。 “可以这么说。”男人点头,“我的中文名是李斯特,按照人类的亲缘辈分,我和芙蕾雅与你同辈。” “同辈?”恺撒看了眼旁边口口声声要他喊自己小姨的少女。 “不用管她。”李斯特肃然道,“恺撒,我希望你能谨记接下来我说的话,无论你信与否,牢记于心对你而言没有损失!” 恺撒揉了揉太阳穴:“介意我点只烟吗?” “如果你觉得尼古丁可以让你放松,你随意。”李斯特目含深意道,“恺撒,你知道你其实有两位母亲吗?” 恺撒怔然当场,从口袋中取出的雪茄悄然落地。 “你……说什么?”他抬起头,嗓音沙哑,眼底有金色泛起。 “你有两位母亲,一位赐予了你骨血,一位赐予了你灵魂。”李斯特轻声道,“她们的名字是古尔薇格。” “你是说……两个人都叫古尔薇格?”恺撒嘴角微微扯动,以一种轻佻却暗藏着怒火的口吻道,“那么另一位我没见过的母亲呢?她在哪里,你们手中?” “龙族繁衍后代有两种方式。”李斯特平静道,“第一种是世间最原始的生殖繁衍,这也是最直接的方式,产下的后代相较于父母会相应退化,这种退化在三代种后达到极限,从四代种开始跌落纯血领域。” “而第二种……是分裂,这是初代种的专属,初代种拥有永恒不灭的灵魂,这也是初代种永远不会真正死去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个特性,你们混血种才会流传着是黑王制造出了四大君主的传说,这是错误的,黑王确实造就了四大君主,但他造就的是青铜与火之王,而不是诺顿与康斯坦丁,他只是赐予了他们相应的王位。” “分裂是灵魂层面的繁衍,一般而言龙族不会选这种方式,因为这会对自身造成极大伤害。” “分裂的后代血统也会有所下降,但不多,往往最弱的也是次代种,其中的佼佼者甚至能达到初代种。” 李斯特顿了顿,看了眼晃荡在恺撒周围,一副跃跃欲试想扑到恺撒身上模样的芙蕾雅, “芙蕾雅和她的兄长就是如此,他们直接来自于我等神族的第一任领袖尼奥尔德。” 很惊人的秘闻,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话,恺撒心中想到。 “你想说什么?”他冷冷道,“想说我母亲是纯血龙类?” “你有两位母亲,一位是我等神族的第二任领袖古尔薇格,不仅是纯血龙类,更是高贵的初代种。而你的第二位母亲,只是一位普通的混血种,也许说是普通人更好一些。” 李斯特叹息道,“你的第二位母亲孕育了你的骨血,你的第一位母亲则孕育了你的灵魂。” “啪啪啪。”恺撒面无表情地鼓掌,“有趣的故事,新颖的设定。” 芙蕾雅踹了下他的小腿,不满地哼哼道:“小屁孩闹什么脾气,我们要是对你心怀不轨早就把你咔嚓了!至于花心思编出这样的故事来忽悠你吗?” “芙蕾雅有一点没说错,我们对你没有恶意。”李斯特沉声道,“我们也不指望你能因为这些话就对我们深信不疑,时间会证明一切。” “另外,你应该察觉到了一些疑点才是,加图索家族为什么会选择你的母亲作为主母?他们口口声声说不会在继承人的妻子人选上破例,这就足以证明是你的家族选中你的母亲,而不是你的父亲。” “那么自诩血统高贵的加图索家族,为何会选一个没有任何身世背景的普通女子登上加图索家族的王位?” 李斯特冷笑着说道,在他提及那所谓的“血统高贵”时,无论是他还是芙蕾雅,都露出了毫不遮掩的讥嘲与轻蔑。 李斯特望着渐渐陷入沉思中的恺撒,神态重归柔和,声音放轻道: “对龙族而言,血统至关重要,多数血裔都愿意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宗主,但凡事总有例外,我等神系游荡于命运与尘世之外,我们放弃了肉身,但精神却永恒不灭。在漫长的时间中,我们习惯了借住在人类的体内,你的母亲便是这种情况。” “所以,我们才会说你拥有两位母亲。也正是因此,加图索家族才会盯上你的母亲,强行将她掠走。” “恺撒,古尔薇格之所以会死去,是因为她将自身拥有的一切都给了你。” “她或许不爱你的父亲,但她绝对爱你,这也是我们站在你面前,却没有杀死你的原因。我们憎恨加图索家族,却无法憎恨被古尔薇格深爱的你。” 第二百三十三章 囚禁他 “……恺撒,你不是曾向芙蕾雅追寻所谓的真相吗?我们现在将这份真相给你了,信还是不信,由你来决定,你大可以在之后的时间里去验证。但是你记住了,你有一年的时间去挖掘真相,如果一年后你仍无法做出决定,那么我们不会再等你。” 从恺撒沉默开始,自称为李斯特的男人就开始不断向他透露着骇人听闻的隐秘。 如果说自从那个梦开始,一切就在不断刷新恺撒的世界观,那么李斯特向他道出的隐秘便是彻底重塑了他的世界观,前提是他选择接受这份所谓的“真相”。 譬如这世上有两个古尔薇格,恺撒·加图索有两位母亲,一位孕育了他的骨血,一位孕育了他的灵魂,他的其中一位母亲曾是高贵的初代种,后来以灵魂的形式寄生在人类身上,加图索家族知晓此事,并专门捕获了他的母亲,选定其为继承人的妻子…… 此外,在李斯特的口中,加图索家族从一百年前开始,就已经和处于世界暗面的龙族君主们达成了同盟。 是的!在他口中,龙族的力量早已扎根于人类世界的深处! 真正的龙族是全面优胜于人类的生物,无论是智慧还是力量都凌驾在人类与混血种之上,这样骄傲的族群,怎么会彻底衰败呢? 龙族从来不只是那些埋在地下或者藏在海里,等待混血种来挖掘的茧。 又或是那些等时机成熟了就孵化,孵化了就兴风作浪一番,然后坐等混血种上门拜访的蠢货。 在龙族眼中,这些龙类按照人类的话来说都是些小瘪三,是暗面君主们送给混血种的“礼物”,又或是暗面君主们借刀杀龙的把戏。 有不少龙类就生活在人类社会里,他们伪装成人类,甚至可以说人类就是他们教化的,但是人类不是他们的学生,而是他们的奴隶。 他们将自己藏身于人类当中,以此躲避类似秘党的自杀式袭击的麻烦,以及那即将苏醒的恐怖存在。 他们手握着太多筹码,能轻而易举地拉拢那些政客商人。 至于混血种?血统不够的混血种,在他们面前只会感受到血统的召唤,跪倒在他们面前俯首称臣。 这世上有光便有暗,在世界的暗处,龙族的君王们掌控着秘党难以想象的权力。 他们早已积蓄了足够的力量,随时可以掀翻世界,成为世界的主人。 而他们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他们在等待,等待注定归来的存在降临于世,要么恭迎那位的降临,要么举刀将那位重新送回地狱,至于人类与混血种从来没登上他们的敌人行列。 这便是李斯特向他透露的真相,令人细思极恐的真相。 恺撒只是想想,就觉得寒毛倒竖,在混血种们自以为不断胜利,将一头又一头送进地狱的时候,却浑然不知那些被他们杀死的龙类,只是某些龙类借他们之手铲除的异己…… 他们就像一具具系着无数丝线的木偶,受幕后之人操控着。 李斯特没有说那些暗面的君主究竟是谁,但恺撒却猜到了猎人网站恐怕就是其中之一。 他猜猎人网站就是纯血龙类们搭建的平台,他们用这样的平台吸引、控制混血种和人类为他们做事,必要时刻他们在上面透露某些龙王苏醒的消息,不需要出面,只是藏在屏幕后面,就会有无数混血种舍身忘义地为他们献身…… 恺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和这样的龙类比起来,青铜与火就像挥舞着巨剑的儿童,空有力量却无智慧,根本不值一提。 “恺撒,我们要走了。”李斯特起身,探手抓住一脸不情愿的芙蕾雅,强制将她拉离恺撒的身边, “本来这趟我们是想强行带走你的,加图索家族在日本没什么势力,我们也是因为最近摆脱了长老会的追捕才有余暇来此找你,可当我了解到你竟和那位陛下结下了不一般的关系,我们改变了计划。” “恺撒,虽然我们不清楚那位为何会在觉醒的情况下,仍选择站在人类的立场,但我们想拜托你一件事,竭力向他展现人类,以及这座世界的美好吧,不管你是动用人类无垢般的情感也好,还是人类专属的狡猾也罢,竭尽全力地去交好他,拉拢他,挽留他,更甚是……囚禁他!” “将他囚禁在你们以真情编织的世界中,以此换取一个未来,一个属于人类的未来。” “黄昏之日就要到了,而他……是人类仅存的希望。” 恺撒沉声道:“你说的是谁?!我和谁结下了不一般的关系?” “他已经来了。”李斯特站在门口回过头,目色幽邃,留下了一句话,“恺撒,他似乎很在意你,还有你身边的那些人,我无法去揣测他的想法,只能给你一个建议,在他面前做最真实的你。” 李斯特最后的目光复杂到令恺撒悚然。 那眼神幽然深邃,又带着畅然与怅惘,很难想象这般矛盾对立的复杂情绪在那一眼中竟能展现的如此淋漓尽致,又或许是来自精神的共鸣,让恺撒这一刻真切地体会到李斯特此刻所怀的复杂心情。 他在困惑于某人的选择,却又隐隐猜到了什么,心怀着希冀与憧憬,却自知自己无法干涉那位的任何决定,只能寄希望于那位身边的人…… 可他在说的,究竟是谁?! 在恺撒愣神的时候,李斯特拉着芙蕾雅脚步匆匆向外走去,芙蕾雅低声嘟囔着你个谜语人就不能让我对陪小撒撒聊会吗? 可下一刻,芙蕾雅忽然噤声,浑身毛孔张开,寒毛竖了起来,仿佛被踩住尾巴的暹罗猫。 戴着奥特曼面具的男人从转角处悠悠走来,他哼着日语版的《奇迹再现》,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从他们身边走过。 这一瞬间芙蕾雅近乎窒息,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的大脑陷入了刹那的空白,扎根于血脉深处的恐惧一点一点升了上来。 男人忽然回身,挠了挠头,试探地喊了声:“小凸?” 高天原三楼的墙壁突然多出了一个人形的大洞,看那形状是个体态纤细的女孩,还有点平。 路明非心如刀割,这咋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破墙跑了呢? 这洞算谁的?! 他左右扫了眼,见一时半会没人赶来,闪身就溜。 在李斯特离开房间后,恺撒就直接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房门刚打开,他泥鳅般直接从空隙里溜了进去,看到屋内坐着的三人,还有一旁给自己开门的楚子航。 恺撒怔然道:“你们怎么都在?” 话是如此,他悬着的心倒是彻底放下了。 有夏弥兄妹在,即使刚才的两位再度回来,他们也未必不是对手。 楚子航没有直言夏弥的身份,但恺撒已经猜到了,他们兄妹正是大地与山之王,也正是因此,恺撒才会选择加入这个奇怪的团队。 他很了解楚子航,这家伙不会因为爱情而背叛整个人类群体。 此外恺撒很想从夏弥处获得突破口,他想真正了解龙类,纯血龙类也有爱情吗? 而在得知他的妈妈有可能是初代种后,这种想法变得愈发迫切与灼热了。 “你没看手机?给你发短信了,等会路明非会来和我们汇合。”楚子航在他背后关上门。 恺撒翻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新的短信提示。 “路明非?”恺撒一愣,“这家伙昨天不是刚跑吗?今天怎么主动羊入虎口了?他身边的女孩呢?” “出了点意外好像,暂时被送回蛇岐八家了。” “……分手了?难怪来找我们了。”恺撒吐槽。 “笃笃——” 敲门声从身后传来,五人的目光同时汇聚在大门处。 门开了一条缝,鬼鬼祟祟地探进来一颗脑袋,左右四望确认没意外后,熟悉的人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 “谢天谢地我终于找到你们了!”路明非喜形于色地蹿了进来,一上来就是热情的拥抱,抱了恺撒一个措手不及,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松开手转头抱向楚子航,然后是芬格尔、夏黎,在最后抱向夏弥的时候,楚子航伸手及时抓住了这家伙的后衣领。 路明非遗憾地收回了怀抱。 “想死你们啦!你们不在我身边的这段日子我是日思夜想,夜思日想,如今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熟悉的口吻瞬间拉近了大家的距离,路明非左脸“真”右脸“诚”,合起来就是“真诚”。 “……番茄酱?”楚子航皱眉,伸手在他脸上点了下,本想尝尝,想了想还是算了,就闻了闻味道。 “进来的时候顺手拿了一份薯条和番茄酱。”路明非耸肩,然后从裤子口袋抽出一根薯条,在脸上蘸了蘸,塞进嘴里。 “……”×5 “和蛇岐八家大小姐的约会如何?”恺撒从茶几上抓起一包餐巾纸抛来过去。 “还行,很顺利!”路明非竖起大拇指,沾沾自喜。 他接过餐巾纸,擦拭去了脸上用番茄酱写的“真诚”二字。 “在我们忙里忙外拼死拼活的时候,居然还麻烦你去和人家谈恋爱,真是辛苦你了。”恺撒叹气。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为人民服务!”路明非神色坚毅,充分展现了他高超的思想觉悟。 “……”恺撒沉默道,“你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如果老大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试试。”路明非为难道。 恺撒苦笑,其实从得知路明非要来时他就想起了李斯特临走前说的话——他已经来了。 那个在李斯特口中重要的能决定人类命运的人,而且还是他相识,并十分在意他的人究竟是谁? 他本来下意识联想到了即将到来的路明非,可是现在恺撒动摇了…… 可很快恺撒脑海中念头一转,路明非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如果没有那场拍卖会的视频,那在他印象中路明非就是个衰仔,一个日常脱线完全看不出哪点像是S级的S级。 可那段拍卖会的视频已经证实了他的血统,还有他那份足以压盖全场的自信。 他绝不是表面上展露的那般贱格十足,这方面他和芬格尔简直是一类人。 恺撒下意识看向芬格尔。 在尼伯龙根的那个晚上,他和楚子航爆血也无法完全挣脱白王的血统压制,但芬格尔却敏捷地如豹子,抓起他们俩就跑,事后这家伙的借口是他用了血清临时强化了血统。 总而言之,他们的这位师兄确实不只是单纯的“守夜人论坛幕后真凶”。 “你这家伙……”恺撒顿了下,叹气道,“行了,寒暄就到这吧,我们彼此应该都有很多问题要问对方,抓紧时间吧。” 他原本想将刚获取的情报与楚子航等人分享,可不知为何他突然改变了这个想法,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路明非,现在日本的情况还好吗?” “不是很理想,预计接下来两周都是特大暴雨,建议大家少出行。” “还要下两周?!” “对,这座城市上空的元素流完全乱了,就像我们老家那次一样。” 楚子航突然道:“有人想打开这座城市的尼伯龙根?” “不止。”路明非摇头道,“不是打开尼伯龙根,而是让尼伯龙根完全现世,与这座城市相重合。” “相重合?”恺撒皱眉,“你的意思是,尼伯龙根中的一切都会降临到现实世界?” “答对了,尼伯龙根是介乎于虚幻与现实的空间,它的降临需要媒介,而水是很好的媒介,届时尼伯龙根为完全与现实相重合,里面的怪物们都将走上日本街头,开始尽情的杀戮,这会是一场血祭。” 路明非缓缓说道。 恺撒和楚子航震惊,他们想起了高天原下的那场的血祭。 以一位龙王源源不断的胎血为祭祀品换取白王的苏醒,而后再以一城上千万生灵的鲜血为血祭,恭迎白王的归来? “怎么阻止这场血祭?!”恺撒沉声问道。 “尼伯龙根的降临已成定局,没有办法阻拦。”路明非摇头道,“这座尼伯龙根和现实的牵扯太深,我们无法切断它和现实的联系。” “你说的是无法阻止尼伯龙根的降临,那血祭呢?”恺撒敏锐抓住了关键点。 路明非咧嘴笑道:“老大就是老大,血祭什么的,你们提前把里面的怪物杀光,血祭不就不存在了?” 几人无言以对。 “这一切都是谁的手笔?”楚子航问道,“到底是谁想打开尼伯龙根的门,蛇岐八家,猛鬼众,还是白王本身?” “都是,也都不是。”路明非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低声道,“是多重原因汇聚导致这扇门即将打开,非要找个罪魁祸首的话,这锅‘命运’背。” 命运? 芬格尔悄无声息地在后面关上门,勾搭上师弟的肩膀,笑眯眯道:“这次来了就不走了吧?陪我们一起杀光那群怪物!” 路明非认真道:“等会就走,不是开玩笑,你们有你们的任务,我也要去完成我的任务,不过你们放心,我已经给你们找好外援了。” “刚来就走?”芬格尔瞪眼道,“这就是你的日思夜想,夜思日想?” “这次主要是见老大的。”路明非摊手道,“有些事也差不多该摊开来说了,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我相信在场的都是自己人,这次来找你们就是让你们看一些东西,强化下大家的革命斗志。” “什么东西?”恺撒拧着眉头问道。 “一些关于未来的片段。” 第二百三十四章 格陵兰海 诺诺站在甲板上,搓了搓手,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寒意侵入她的肺部,不过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甲板上雾气朦胧,或者说她脚下的这艘巨轮正缓慢地在一片雾海中前进,就像蹒跚前进的老人。 今天是她抵达北极圈的第三十七天。 她最先前往的地方是西伯利亚最北边的一处港口,按照路明非给的资料,那里曾是前苏联的一处秘密研究基地。 说是港口,其实根本就是荒无人烟的无人区。 根据路明非给的资料,港口在维尔霍扬斯克以南340公里的地方,没有具体的坐标,有的就是一个扯淡的“南340公里”。 她租了一辆直升机在天上来来回回找了两天 可惜她没能在那里找到线索,他们没有发现任何被炸毁的大型建筑物遗迹,如果那座基地真的存在,那么它必然已经被这里的风雪彻底吞没,埋在了积雪下方。 所以诺诺果断放弃。 凭她一个人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找到那座研究基地。 她掉头找到最近的港口,花钱混上了一艘巨轮,伪造的身份是生物学家,来考察北极圈的生态环境…… 这艘巨轮正好经过格陵兰海。 她在恺撒那里看过冰海事件的档案,而最关键的,是还有一位曾经出任过冰海任务的幸存者,向她仔细介绍过那次任务的经过。 “陈小姐,甲板上冷,还是回舱内吧。”扎着麻花辫的黑人女子走到她的身边,低声劝道。 “没事,艾娃,我想看看今天的天气。”诺诺微笑道,“大家的状态还好吗?” “陈小姐不必担心我们,船上的日子虽然枯燥,却比我们的训练期好多了。另外我们都受过专业的冥想训练,闲暇时可以以冥想消磨时间。”艾娃神色不变道。 她站在诺诺身边,身躯却时刻紧绷着,即使在甲板上也没有放松警惕,小心护卫着她的安全。 诺诺点头,没再说什么 艾娃和其他四人是芬格尔扔给她的保镖团,据说是他自己组织训练的一支精英小队。 诺诺私下里观察过他们,作风凌厉,行事果决,能清晰嗅到他们身上沾染的血腥味,这支五人小队绝对算得上精英,即使放在执行部里也是如此,不知道芬格尔是怎么把他们招揽到身边,还秘密训练到今天的。 另外奇怪的是,芬格尔还给这支小队起了个不吉利的中文名字——炮灰小队。 终于,巨轮突破了雾海。 临近夏季的格陵兰海白昼时间在十二个小时之上,天空晴朗而清澈,白得炫目的太阳低低地悬挂在地平线的上方。 如果不考虑当地恐怖的低温,这样的画面非常舒缓和悠扬,令人心中平和。 只是看了这么一星期同样的景色,多少看腻味了。 “陈小姐,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艾娃问道。 “不知道。”诺诺敷衍道,事实上她真的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她只是随便找了艘经过格陵兰海的船而已,因为路明非那家伙根本没给她具体的地址,芬格尔也没有。 这两个混蛋只是告诉她在西伯利亚的某个地方有座重要的基地,以及格陵兰海的某处海域极有可能游荡着某头龙类…… 见鬼!如果这里游荡着某头龙类,她为什么要来,以她的能力哪怕是面对一头四代种五代种都没什么胜算,难不成就靠芬格尔的炮灰小队吗? 好吧,这几个家伙确实还算能打的,血统也不错,但在曾经团灭执行部精锐队伍,将施耐德教授打入地狱的那头龙类面前,依旧孱弱如幼儿。 可她还是来了。 没法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 因为在路明非指引她看到的侧写画面中,她看到了地狱般的噩梦。 如果一定要为这场梦冠以一个名字,那么它的名字是——未来。 “陈小姐,有电话找您。”甲板上又出现了一个白人男子。 他与艾娃互相点头示意,将卫星电话递给了陈墨瞳。 诺诺接过电话,心道如果是路明非或者芬格尔,她就开场骂满一分钟。 “一个小时后,会有一艘科考探险队的船和你们擦肩而过,跳上那艘船,你也许能在上面找到答案。” 出乎意料的女声,单听声音就能断定这是一个尤物,而是还是带刺的那种。 “你是路明非的人还是芬格尔的?”诺诺冷静问道。 “严格来说,我们算是路明非这边的,但我们并不归他管理。”电话的女声顿了顿,“记住了,一个小时后。另外那支科考探险队是我们雇佣的,你的身份是我们派出的管理者。” 电话被挂断了。 诺诺望着手中卫星电话,陷入了沉思。 路明非背后,似乎有着一股强大的势力,这个势力竟似不在秘党之下,且比秘党更隐秘,至少秘党一直没有发现他们站在路明非的身后。 不对……诺诺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 也许不是一直未曾发现,而是秘党内有人在为他们遮掩,又或者他们也是秘党中的一员! 这一瞬间她想起了昂热校长。 见过,并真正了解校长的人,不会怀疑校长本人就是一柄锋利的折刀,誓要将一切都斩断,无论是灾难,悲伤,因果,甚至命运。 但奇怪的是,昂热校长从不怀疑某一条虚无缥缈的命运,而这条命运的名字就是路明非。 “我选中的人……将亲手结束我们和龙族千万年来的纠缠。” 在大一的一次下午茶会中,昂热校长仰着头,透过天窗看着高树上片片坠落的枯叶,轻声说。 他好像只是自言自语,但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但昂热并不解释,只是举起红茶,示意送客。 校长选中的人? 那时他们好奇这个被校长选中的人究竟谁,楚子航?恺撒? 可现在想想,除了路明非还能有谁?! 路明非的S级就是校长评定的,在康斯坦丁苏醒的那夜校长将关键的一击留给了他,参加拍卖会也特意带上他…… 简直就像在向全世界的混血种炫耀他最优秀的子嗣一般。 诺诺当机立断,“把大家聚集起来,准备下,我们换船。” 她是这个临时团队的领袖,芬格尔给艾娃等人的指令是完全服从,所以两人没有多问,转身回船舱内收拾东西。 诺诺转身看向前方,忽然皱眉,远处在船的前进轨迹上竟然又出现了一片雾海,这片海域,或者说这几天的雾气格外的多格外的浓郁, 随着船只形如雾海深处,视线再度变得极为模糊。 诺诺不时盯着手表确认时间,对方说一个小时,那么必然是一个小时。 果不其然,当手表的秒针刚好转过60圈,前方的雾气中突然有黄色的灯光穿透,汽笛声震耳欲聋,摩天大楼般的身影从浓雾中缓缓地浮现,诺诺不由倒吸了口北极圈的冷气。 这竟是一艘黑色的破冰船! 即使脚下的船已然称得上巨轮,可在面前的破冰船面前,依然显得有些娇小可爱。 路明非身后的人究竟是帮什么家伙,雇了支科考探险队就算了,还整了一条破冰船? 两艘巨轮在浓雾中擦肩而过,诺诺在艾娃的帮助下顺利登上了破冰船。 船长似乎一直在等他们,见到陈墨瞳后十分热情,另外还有一位探险队的负责人。 诺诺试图从探险队领头人这边套些话,可惜聊过后她发现这些家伙居然是真的考古队成员,他们甚至不是混血种,根本不知道龙族的秘密,受邀来此也是为了挖掘出远古时期北极圈内有过人类文明的证据…… 这位领头的,自称萨卡教授的老人一直认为遥远的古代,存在着比人类更久远甚至更辉煌的文明。 此外他相信北极圈内有人类从未发现过的岛屿。 “萨卡教授,您这么认为的依据是什么?”诺诺问道。 “唔,我能理解陈小姐的困惑,但请相信我们,我们已经找到了相关线索!” 教授兴冲冲地向她展示了他们这些天的收获,一枚青铜残片,上面绘满了各种古怪的符文。 教授视若珍宝地捧着青铜残片,目光痴迷道:“您看,这就是我们这些天打捞的成果,我们已经找到了线索,现在在试图破解上面的文字。负责人小姐,希望您能帮我们和雇主说些好话,我们不能就这么离开,我们正在迈向遗失的古文明!” 诺诺强行平复激烈跳动的心脏,不露痕迹地深呼吸。 这青铜残片上的文字是龙文! 这帮人竟然找到了龙族的遗迹! “当然可以,没有人会拒绝一座遗失的文明。”诺诺冷静道,“萨卡教授,我想知道您是在哪里找到它的。” “找到它只是一个巧合,但我们却由此确信落日地是真的存在的!”萨卡教授目光灼灼道。 “落日地?”诺诺皱眉道。 “因纽特人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在北极圈的某个地方有座陆地,那里能看到落日,终年温暖,时间在那里是停滞不前的,那是介乎于生与死的交界之地……” 诺诺目光闪烁道:“萨卡教授,我希望你能将这枚青铜残片交给我一段时间,我需要收集些资料呈递给我的老板,只有这样我才能说服老板继续支持这次行动。” “这……”教授显得有些犹豫,可为了继续向遗失的古文明前进,他还是选择了屈服,“好吧,请您务必小心对待它。” 接过教授依依不舍递来的青铜残片,诺诺笑容优雅地将残片递给身后笔直挺立的艾娃。 “这个不急,教授,我还想了解下你们的研究已经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你知道的,这些我都得上报。” “当然,当然……”教授连声道,“这边请,部分资料在船舱内,按照我的计划,我们接下来要去找因纽特人做我们的向导,我相信‘落日地’就是那座古文明的源头之一。” “当然可以。”诺诺微笑着表示支持,她心道幕后之人让她以负责人的身份介入,就是为了监管这群学术疯子吧。 虽然只是简单的聊天,不过她已经看出来了,这群家伙完全就是纯粹的考古学家,视名更胜过于利,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即使幕后的人选择终止行动,这群疯子也不会停止,多半是掐断网线继续前进。 而对付这样的家伙,自然要用相应的方式。 “萨卡教授,约翰·斯蒂芬斯在洪都拉斯的热带雨林中重新找到了玛雅文明的遗迹,也许你会成为这个时代的约翰·斯蒂芬斯。” “谢谢您的赞美,负责人陈小姐,这是我毕生的梦想!”萨卡教授面色通红,激动地手舞足蹈。 果然,这种几乎一片赤心的学术疯子最好哄了。 诺诺心想着。 接下来……就是找到这传说中的落日地? 她隐约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她想要和路明非那边通个气,顺便和恺撒联系下,这样即使女朋友死了,做男朋友的也知道她究竟死在了哪里。 在路明非指引她看到的侧写中,恺撒抱着一具干枯的尸体坐在空旷的峡谷中。 而那具尸体,是她。 …… …… “不!”恺撒怒吼着睁开眼,从不知道该称之为梦也好,还是幻想也罢的场景中挣脱了出来。 他剧烈喘息着,如一头雄狮般怒目瞪着路明非,一字一顿道:“你给我看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直到这时,他发现在场中只剩下了他和路明非,其他四人已经离开了这间屋子。 他看向墙上挂着的时钟,发现距离路明非进入房间后,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他双手压在脸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断深呼吸,“你给我看的是什么,你看到的未来?你也和我一样,能在梦中看到未来?” 路明非心中一动:“老大,你能在梦里看到未来?” 恺撒冷冷道:“对,是来日本前出现的能力,我也不知道源自何处,但每隔一段时间,我都能看到未来一段时间的画面。” “那就好解释很多了,你可以理解为这些是我看到的未来,现在我将它们传递给你了。”路明非欣然道。 恺撒面部微微抽动,他猜到了这个答案,却一时间无法接受。 在路明非传递来的画面中,诺诺死在了他的怀里,身体干枯的很彻底,他抱着诺诺怒吼咆哮着,却什么也做不到,这种无能为力的愤怒让他再次联想到了那个叫做麻生真的女孩,他几近疯狂。 “老大,你知道吗,在刚才的所有人里面,你,恺撒·加图索,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路明非道。 “……为什么这么说?”恺撒低沉道。 “因为你是黄金鬃毛的雄狮,你不会去行任何诡计,你从荒原上走过,要吃掉一切卑鄙的动物,你至死都在坚守着你的正义。”路明非轻声道,“我怎么能不信任你呢?” 恺撒沉默了片刻,“可我无法相信你。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背后站着什么组织。” 第二百三十五章 草原与皇帝 “我是路明非,09年入学,入学没几天就被老大你拉进学生会了,你举办的每场晚会我都去,每次演讲我都在台下听,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呢?” “混蛋,真当我不知道你和芬格尔每次都是去混吃混喝的吗?” “咦,老大你不会每场晚会都在偷窥我吧?”路明非羞赧地低下头,如待字闺中的良家。 “需要偷窥吗?”恺撒扶额,“每次我演讲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汇聚过来,只有你俩依旧围在摆满免费龙虾的桌子前,该说你俩是鹤立鸡群,还是鸡立鹤群呢?” “我觉得鹤立鸡群好点。” “还记得我邀请你参加学生会那次的演讲吗?”恺撒忽然问。 “当然,我记得你当时在台上左转转右转转,然后还一手指天慷慨激昂的演说,我心道这个傻批搁这cos释迦牟尼呢,这么拽不会被拉出去打一顿吗?” 恺撒不理睬他,自顾自道,“我一直想做一个能改变别人命运的人,还有什么比屠龙更能一次性达成这个理想呢?” “额,其实有很多,比如老大你可以考虑换个美国籍,然后去竞选美国总统致力于维护世界和平,再不济竞选个意大利总统当着日本首相的面深刻反思在二战时犯的错……反正都比屠龙有意义!” 路明非面色诚恳。 恺撒沉默地望着他。 路明非眨了眨眼睛,水汪汪地和他对视。 恺撒终于忍不住避开了目光。 在他所能接触到的所有圈子,所有人都会说,恺撒·加图索的骄傲是理所当然的,这不仅是因为他是加图索家族的继承人,更因为他身上具备的龙族血统。 而混血种的源头,龙族是一种骄傲到死的生物。 那么。 面前这头辣眼睛的是个什么玩意? 恺撒语气放柔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挺穷的,有二十块钱就能去游戏厅包夜,这是真实的,还是你编造的谎言?” “当然是真的。”路明非叹气道,“我童年和老大你也就彼此彼此吧,二哥不说三弟。当时你不是说要借我几千块让我长大后连本带利还吗?我还很是遐想了下这段光景,如果那时候能从你这借到手几千块,我简直可以快乐的像个小皇帝啊。” 恺撒心中一动,这是他的试探,这段对话本该发生在一家玩具店内,时间是他们抵达日本的第二天,可在眼下这个时间线里这段对话并没有发生,由此可见路明非没骗他,他真的也看到了未来。 “几千块就能成为皇帝了?这么廉价的皇帝?”恺撒嘲讽道。 “那时候有几千块的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皇帝可不就是这样吗?”路明非耸肩,“每个人在自己的草原上都是皇帝般的存在,区别只在于这片草原有多大。” 恺撒沉默了会,点了点头,“这句话有意思,那么你的草原有多大?” “这得看我的人缘了。”路明非摊手道,“我的草原有多大,取决于我的朋友有多少。我知道老大你去过很多城市,你能就自己去世界各地旅行的经历滔滔不绝一下午,可这些城市真的和你有关系吗?你对它们来说连过客都算不上。就像东京。” “你抵达东京的第一天住在最好的酒店里,国宴大厨亲自出马侍奉你,蛇岐八家诸位家主出面接见你,一时间你是这座城市的贵客,但你也清楚,加图索家族在日本没什么势力,你之所以能成为这座城市的贵客是因为蛇岐八家把你当成了朋友。” “当他们翻脸不认人的时候,全城都在通缉你。你之所以能躲在这家牛郎店里也不是因为店主宽宏大量不计往事,而是因为有人收购了这家牛郎店,为你们提供避难所。而这个人是你们朋友的朋友。” “这座世界很大,但真正属于我们的世界其实是很小的,除了我们自己的领土外,就只剩下那些在意我们死活的朋友,他们会愿意和我们分享世界和权柄。你问我的草原有多大,这取决于你们的草原有多大,你们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们的。” 恺撒目光复杂难言,他看着路明非久久不语,许久后才低声道:“以前没发现你的口才这么好,很有演讲天赋,会是个好领袖。” 路明非叹气道:“这不还得感谢老大你的悉心栽培吗?” 恺撒一愣:“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大我两届,这次日本任务完成回去你就要毕业了。”路明非耸肩。 “你是说……学生会?”恺撒面色惊疑,“我把学生会交给了你?” 他有种恍然感,是了,他今年就已经大四了,这次任务完成回去后就要着手毕业实习的事了,学生会主席的人选也需要选定,上个学期开始就有几个学生会部长在询问他了,但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可自己真的会选路明非吗? 想了想在梦中看到的与路明非共同经历的数次生死经历,恺撒也有些不确定。 来日本前他和路明非的关系很是一般,他之所以拉路明非进学生会也是因为不想让给楚子航。 但是男人的情谊是很简单的,你们共同经历过生死,那就是可以交托后背的生死之交。 而在他看到的梦境中,他和路明非、楚子航两人经历了数次生死劫难,感情迅速升温,他说不定真的会让路明非继承学生会主席之位。 放在中国这就叫子承父业、兄终弟及。 “……我将学生会主席的位置交给你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你问我还记得你的蕾丝白裙少女舞蹈团吗,然后说把她们交给别人委实有些不放心……” 路明非叹气。 “听上去是我会说的话。”恺撒若有所思,可旋即他挠了挠头道,“可学生会不是我的一言堂,还是有规章制度的,各部门的部长怎么说的?” “那时候在你的推动下各部门完成了换血,部长都是大二的,这帮人是听着‘校园唯一的S级’的传说长大的……” “额……” 恺撒不用问都能想象当时的画面。 也是,如果他真的决定让路明非担任下一任学生会会长的位置,那么恺撒·加图索必然会安排好一切,为路明非扫好前路。 因为学生会就是他的草原,作为巡视草原的雄狮,他怎能容许太子继位的重要日子里出现公然跳脸挑衅这种戏码? 路明非说的很对,这个世界很大,就算他去过很多城市,那些城市也从来不属于他,他之所以能每到一座城市就享受到最好的待遇,是因为家族还在意他,他在享受家族分享给他的“世界”。 恺撒心中一直藏着份恐惧,他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会走上和家族背道而驰的道路。 那一天到来后,他将独自走进暴风雨,失去“加图索”这个名带给他的一切权利。 他将告别豪华跑车、顶级酒店、衣香鬓影的上流社会,以及全世界因为加图索之名对他张开的怀抱,独自面对暴风雨。 他深刻了解世界就是这样的残酷。 那天到来后,围绕在他身边的人都会因为畏惧加图索之名而从他身边离开,正如他们的到来也是因为加图索之名。 所以他一度很悲观,认为等那一天到来后,这世上也许只有诺诺会陪着他走进暴风雨中。 但是这一刻,路明非给了他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这世上的朋友可以划分为两种,一种在意你的权势,一种在意你的死活。 前者形容不过狐朋狗友四字,因势而来者,也自当因势而去。 后者却会陪着你一起走入暴风雨,乃至与世界为敌,他们才决定了你的世界究竟有多大。 恺撒忽然明悟,他的心在这一刻被触动了,他之所以一直心怀恐惧,是因为他知道他的身边没有能为了他与加图索家族为敌的朋友,更是因为他的世界太小了,小到一直被家族把玩在掌心间,就像那个跳不出如来手掌心的猴子。 他期待着自己能跳出去,也在期待能有与他共度风雨之人。 “你真的快说服我了。”恺撒低声道。 “也就是说还没说服?”路明非挠头道,“老大你怎么比师兄棘手这么多?” “哦?你是怎么说服楚子航的?” “师兄的敌人是奥丁,我告诉他我会陪他一起砍奥丁,就这么简单。” “奥丁?”恺撒喃喃道,“真有奥丁?他也是龙王吗?” “不,他是比你见过的龙王都要强的混血种。” “混血种?!”恺撒悚然。 “这个话题以后讨论。”路明非摆手,“我们现在在日本,优先处理本土问题。老大,加入我们吧。” 恺撒沉默地取出雪茄盒,取了一根递给路明非,又塞进嘴中一根。 直到一缕雪茄烟被他缓缓吐出,恺撒才道:“你出现的几分钟前,我见到了一男一女,身份可疑,有很大可能都是龙类,他们说我有两位母亲,一位只是普通混血种,而另一位却是高贵的初代种,你怎么看?” 他深深地看向路明非,想从路明非这得到一份答案。 路明非微微皱眉,倒是没想到老大竟然已经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古尔薇格……初代种中确实有一位曾名为古尔薇格。” 路明非低声道, “龙族内部不是铁板一块,也有宗族、派系之分,宗族中地位最高的就是宗主,也是这一支血裔的源头,龙族以血统为根,所以后裔们往往都愿意为宗主奉献自己的生命。由多个宗族组成的就是派系,就像政党一样,龙族内也有共和党、民主党、工人党……” “古尔薇格所在的派系主张避世,他们在北欧神话中也被称为华纳神族。” “老大你的话……”路明非顿了下,“你的灵魂确实很奇特,你应该掌握爆血了吧,你有没有发现爆血对你精神上的影响其实很微弱?” “混血种之所以无法跨过最后一步是因为基因受限,要想跨过这最后一步必须依靠外力,比如龙王级的胎血,又或者是……精神层面的资质。” “你的意思是……我具备进化为纯血龙类的资质?”恺撒深吸口气。 他忽然想起了去年校董会上叔叔说的话,家族要将他送上混血君主的王座! “可以这么说。”路明非淡淡道,“其实某种意义上,你也是皇。” “皇?”恺撒沉默了会,“虽然不想承认,不过和源稚生比起来,我各方面都差的很多。” “怎么会呢?其实你是比他更完美的皇啊。”路明非叹息道,“源稚生确实全方面超越你,但这是以燃烧寿命为代价的,历代皇都是如樱花般短命的人啊,龙血给了他们超强的身体,也在不断侵蚀他们的躯壳。而你则相当于默默做好了一切准备,只需要等待加冕之日到来即可。” “说到源稚生……”路明非抽出一张早已备好的纸条,递给恺撒道,“找个机会把纸条上的地址报给他,地址上是某人的研究室,里面有不少线索。” 恺撒接过纸条。 “谁的研究室?” “王将,也就是赫尔佐格的。”路明非幽幽道。 “赫尔佐格?”恺撒的脸色微变,“你应该也知道橘政宗就是赫尔佐格吧?” “当然。” “你准备怎么收拾他?” “我有些事要处理,暂时顾不上他,你们记得给我留口气,我会当着他的面毁去他毕生的追求。” “杀人诛心?” “老大你中文水平突飞猛进啊!” 恺撒抬起头,突然道:“在北欧神话里,奥丁率领的阿萨神族曾经进攻过华纳神族?” “对。”路明非笑眯眯道,“华纳神族的衰败和奥丁有很大关系,怎么样怎么样,要我和师兄陪你一起砍奥丁吗?” “……好像暂时拒绝不了了。”恺撒瞥了眼路明非手中的雪茄,“看来你在学生会担任主席的日子里没养成对雪茄的爱好。” “拒绝烟酒,从我做起!”路明非放下雪茄,提醒道,“我指引你看到的画面是真实发生过的故事,想要阻止这一切发生,你未来势必会与你的家族反目为仇。” “没了?”恺撒淡淡问道,“如果加图索家族中有人想要成为龙类统治世界,我会第一个砍下他的脑袋。” 第二百三十六章 撒谎 服务员端着餐盘走进屋内。 芬格尔喜笑颜开地主动接过餐盘,来了句地道的“阿里嘎多”,就把服务员送走了。 餐盘上两碗豚骨拉面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炸的刚好的天妇罗淡黄酥脆。 芬格尔客气地询问了下楚子航要不要来一口,遭到婉拒后直接端着餐盘坐到了夏弥他哥旁边,两人开始大快朵颐。 楚子航坐在一旁,excalibur横放在大腿上,夏弥靠在他身上哼着日语歌翻着他的手机。 楚子航扫了一眼屋内,心想不知不觉中,一支以师弟为中心的团队已经成型了,至于隔壁的恺撒楚子航不觉得他会拒绝加入他们。 前夜夏黎与那位天空与风之王短兵相接,两人似都极为克制,并没有波及周围的建筑,在几次试探后那位天空与风就主动退走了。 却也足以证明,他大舅子足以和那位天空与风抗衡。 这符合夏弥的观点——能抗衡初代种的只有初代种。 两位龙王,再加上摸不清底子的芬格尔,携带excalibur的他,还有战力仍旧是谜的路明非,他们在这座城市中理当没有敌手,但夏弥却在私下告诉他,这座暗流涌动的城市让她很不安! 是什么东西,能让一位龙王感受到不安? 门开了。 路明非端着一碗不知从哪顺来的拉面,走了进来。 “ok了,我成功说服了老大。他现在回屋睡觉了,说看看能不能继续做个梦啥的。” 路明菲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挤了挤,硬是把芬格尔往旁边顶了半个身位。 “咦,还有天妇罗?”他眼疾手快,从芬格尔的虎口下拯救出了一个完美的炸虾。 “师兄,打个商量呗,你从海底下带回来的东西等会交给我,那玩意对你没用,我这边正好需要。” 路明非含糊不清地看向楚子航。 楚子航点头淡淡道:“好。本来就是准备交给你的,谁知你直到现在才现身。” “咳咳咳……”路明非一口面呛着了,尴尬道,“业务繁忙业务繁忙。” “东京……这座城市”楚子航酝酿了片刻道,“还在你的掌控中吗?” “不好说。”路明非放下面碗,严肃道,“这次不比你们小两口那次,涉及到的层面、势力太多了。打个比方,你们那次我就是煲个绿豆汤,顶多往里加点冰糖,可这回却是八宝粥,什么五花八门的全自己跳进锅里了,也不问问我喜不喜欢吃……” “我们现在面临的最大的麻烦是什么?”楚子航问道。 路明非沉吟道:“现在比较棘手的一点就是我们都是好人。” “?” “你没听错,我也没说错。”路明非无奈道,“如果尼伯龙根降临现实,里面的狩跑出来你们管不管?深海下的尸守入侵东京你们管不管?” “你不管校长也会管,他不会任由东京就会变成怪物们的屠宰场,也绝不会让龙族的秘密曝光,所以嘛,这些烂摊子到头来不还是得由我们收拾?毕竟谁叫我们是好人呢?正义的伙伴可不就得在怪兽横行的时候出来拯救东京吗?” 楚子航哑然,路明非显然是在说目前最大的麻烦就是他们会自己找麻烦。 可这也是事实,秘党从来都是以屠龙、守护人类为己任,他们绝不可能冷眼看着尸守们入侵这座城市,展开血腥的屠杀。 可转念,楚子航眉头忽然一跳道:“深海下的尸守群还活着?” “岂止,不仅活着还很热情好客。”路明非将天妇罗塞进口中,断绝了芬格尔试探找回场子的努力,“随高天原一起陷入海底的还有其他城市,只不过那些陆块在沉没过程中分裂了,但其中依然有着沉睡的尸守,伴随着白王的苏醒,他们也会从深海下醒来,只为朝拜他们的神。” “朝拜……神?” “白王嘛。”路明非耸肩道,“你以为当年的龙族为什么要打造这么多尸守,这些都是她的兵马。你可以理解为蚁群,在蚁后准备生育的时候,蚁巢中有生育能力的公蚁都会聚集到它的身边守护蚁后。白王确实即将复活,但她已经死了千万年了,她最大的破绽就在于她复活的期间。” 楚子航面色难看道:“有多少尸守?” “海底的差不多有几万吧,不过最危险的还是尼伯龙根里的狩,海底尸守群你们能拦截他们于海岸线外,但狩一旦随着尼伯龙根降临,那他们将同时在这座城市的各地,届时没有人能阻止他们的杀戮。” “你也不行?!” “我没空。”路明非叹气道,“你真以为我来陪媳妇游山玩水的吗?好吧,我们确实玩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摸了摸鼻子,“不过接下来确实没空,我需要做些准备。兵对兵,王对王,你们解决你们的敌人,我也有我的敌人要去解决。” “夏弥兄妹也算兵?” “这座城市除去我们外,至少还有三位初代种。”路明非缓缓说道,“师兄,那些藏在暗处的虫子坐不住了。” 楚子航神色肃然道:“是你之前提到过的暗面君主?” 之前路明非与他聊过,龙族中初代种确实不多,任何一位初代种都能以宗族之主的身份开创一支龙裔血脉,但也不算少,因为初代种是不死的。 可混血种却几乎只知道被放在明面上,最是吸引人注意的四大君主,而对其他的初代种一无所知。 这是正常的吗? 当然不是,从几千年前开始,就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将四大君主推向龙族的顶端,不知何时起,黑王自陨落后就再未苏醒,知晓白王者寥寥无几,四大君主逐渐成为了龙族的象征。 而幕后真凶不是别人,正是四大君主同为龙族,同为初代种的龙族同胞们。 “嗯,他们终于坐不住了。”路明非轻声道,“不过不用担心,初代种就交给初代种来解决。” 楚子航沉声道:“几万深海下的尸守,还有尼伯龙根内几万几十万的狩又该如何解决?难不成我们要调动冲绳的航母战斗群?但这样的话我们必须对美国政府公布龙族的秘密。” “简单,核弹之下众生平等,直接送所有尸守和狩归西天去。” “不可能。”楚子航摇头道,“除非到了最后时刻,不然本部绝不会采取这种极端,没有回头路的方法。” “去找校长吧,师兄。”路明非道,“深海下苏醒的尸守群确实棘手,但并非不能解决,你们真正该苦恼的是尼伯龙根。” 楚子航沉默许久,忽然问道:“师弟,这次可能会死很多人。” “我们救不了所有人。”路明非平静道,“我知道师兄你想问什么,但很遗憾现在的我做不到。” 楚子航默然点头,将一直以剑鞘镇压的“核心”交给了路明非。 在“核心”脱离剑鞘后,原本毫无动静的“核心”突然如心脏般搏动了一下。 看到落入路明非手中之物,夏弥猛地坐起来,她盯着这枚卵看了半天,随后看向路明非,目光晦涩道:“你……要开始换血了?” 她能看出来路明非这具身体的龙血虽然不错,但远没到纯血的地板,他高贵的是灵魂,而非是这具躯壳。 所谓的换血,即是指将这具身体洗尽铅华,迎来最后的茧化。 路明非笑道:“差不多也该开始了,不然再晚点就赶不上这场盛宴了。” “你……”夏弥罕见地犹豫不决道,“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你到底想起了多少?如果你全部想起来了,那你现在究竟是路明非,还是……祂?又或者这世上从来没有路明非,有的只是祂?” 路明非的记忆不过二十载,可那位高天之君却何止千载万载岁月? 在那漫长到几千几万年的记忆面前,路明非现在的记忆根本不值一提,一旦他完成觉醒,路明非的人格将轻易被曾经的高天之君吞噬殆尽。 这也是夏弥一直在疑惑的问题,如今的他究竟是谁? 按理来说,路明非这个人格将不复存在,曾经冷血无情的高天之君归来,可他偏偏对身边之人、之物都无比关心,他展现出的姿态与夏弥记忆中的那个祂截然不同。 在每一位初代种的记忆中,曾经那位盘踞高天之上的“神”从不会低头看人间。 “别多想,我当然是路明非。”路明非轻声道,“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他站起身,“回去了。大家做好备战的准备,到时候会有人通知你们。另外不用给我打电话,我接下来会很忙。” “我送你。”楚子航起身。 他们并肩走出房间,来到高天原的门口。 “师兄,你还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刚刚夏弥说的是什么意思?”楚子航深吸口气道,“什么叫你究竟是谁?” “没什么啦。”路明非安慰道,“别和你媳妇一样瞎担心,我上一世已经体验过了,轻车熟路的,不会出意外。” 楚子航沉默片刻:“等你回来。” “好嘞!” 楚子航望着路明非小跑离去的背影,没来由想起了芝加哥的那个午后。 他转身回到屋内,既然师弟不想回答他,那他只能去询问夏弥。 而面对他的问题,夏弥也是沉默了许久,方才幽幽道:“师兄,如果一个人拥有千万年的往事,只是不小心遗忘了,以新的身份活了二十年,可当他回忆起那千万年的往事后,你觉得这二十年的记忆对他而言还重要吗?” 楚子航怔然当场。 重要吗?相对于千万年的记忆来说,这二十年的记忆根本不值一提,就像滴落进海的一滴水,再也找不到存在的痕迹。 他语气涩然道:“你是说……师弟会被曾经的记忆吞噬,变成另一个人?” 他突然想到了青铜与火之王诺顿,那个在资料上显示不着调不靠谱的混混青年,在觉醒后陡然化身为了威严而愤怒的君主。 后者才是他的本相,前者不过是他浑噩时期的表现,当他真正觉醒想起自己身份的那一刻,曾经的青铜与火之王回归,短暂存在过的混混青年彻底消失。 “我也不知道。”夏弥目光复杂,“我们只能相信他。” …… …… 路明非坐上了返回黑石官邸的直升机。 他坐在机舱俯瞰下方的城市,目光所及之地是万千灯火,看的流连忘返,心醉神迷。 “诺顿的复活仪式已经准备好了,炼金阵随时可以启动,只需要哥哥你洒点血就好咯。”路鸣泽坐在机舱内,帮哥哥捶着肩膀,热情而谄媚。 “ok,我估计得先暴打几次让他冷静下来思考自己究竟是谁。”路明非跃跃欲试。 “说起来,哥哥你上一世是怎么觉醒的?”路鸣泽问道。 “就自然而然地觉醒了。”路明非揉了揉眉心,有些发愁道,“真的是自然而然地觉醒了,之前和你说了,那时候我每天沉迷在宿醉里,直到某一天脑海里多了一些东西,关于我自己身份的认知。” “你想起了一切?” “不……准确的说,是我看到了一切。我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到曾经的我们的,而不是第一人称视角。更多的记忆就封在我的脑海里,看我心情如何,想去翻阅了就去翻阅。” 路鸣泽轻叹道:“不可思议,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难怪哥哥你依旧保留着路明非的一面。” “不可思议吗?”路明非幽然道,“我也察觉到有些不对了,但我不知道是哪里的问题,也许这次换血能让我理清思路。” …… …… “故事讲完了,你现在明白我为何要把大家长的位置传给你了吧?因为我是个罪人,我根本没有资格带领族人去打一场正义的战争。” 橘正宗幽幽地说, “因为我的贪欲,很多人死了,我满手都是血腥。我从西伯利亚放出了魔鬼却没有能力杀死他,我连累了你,还害了绘梨衣。这些年我一直很愧疚,想做些什么挽回,所以才会一直没有停下实验,因为我想救绘梨衣……” 屋内昏暗的灯光下,源稚生的脸坚硬的像是青金石。 他近乎本能地察觉到橘政宗仍旧在某些地方撒谎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见诺顿 樱井明小心地将两把小太刀归入刀柄,待全副武装后,他走出房间,大家已汇聚在门口等他。 “每次属你最慢。”龙马吹着泡泡糖。 “的确,每次明君都是最慢的,比真子还要慢。”调笑声传来。 樱井明目光沉静,扫视过众人,大家无不是全副武装。 “这次,不再是梦了。”樱井明道,“其中凶险不用我言述,还望大家……” “废话真多。”真子丢下四个字,率先从他身边走过,束在脑后摇摆的马尾砸了他一脸,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 “不仅拖,还啰嗦。”龙马双手抱着后脑勺,感慨地从他身边走过。 “确实,要我是奈美老师,那肯定是不会喜欢上明君的。”高大的健次郎一脸深有同感。 剩下几人也皆是如此,言笑晏晏,调笑着樱井明的扭捏作态。 樱井明却是默然无言。 他们是武士,武士拔刀便分生死,作为大人手中握着的刀,这一次他们终于要真正斩出这一刀。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一刀斩出后,是否还有归鞘之日。 此战前因后果,其中利弊,大人都已向他们阐述清楚。 这一战无关蛇岐八家,无关猛鬼众,只与这偌大东京有关,他们所要守护的是那座只曾在电视中所见的城市。 于大人而言,东京存在与否,又或是日本,和他根本无关,大人不在乎前二者存与否,只在意身边之人是否安好,可他们却不能视而不见,这里……终是他们的故乡。 六人来到了庭院中,温泉池前雾气朦胧,隐约可见一人靠在池壁边。 “大人……我们去了。”樱井明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 “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吧。”雾气中,那人摆了摆手,嗓音懒散道,“有些事情不做的话,自己也会讨厌自己的。血清已经给你们了,记住,这是给你们保命的,如若最后事不可为,那就退回来,活你们几人还是绰绰有余。” “是。”六人默然鞠躬,一一退去。 偌大庭院,再度沉寂下来。 黑石官邸中的温泉池是座天然的青石槽,石匠用铜管引入温泉水,形成了这个温润如玉的泡池。一株高大的古樱栽种在泡池上方,这种樱花被称为“寒樱”。 寒樱的花期比别的樱花早,它的盛放预示着“樱花潮”正席卷日本全境,而此刻这株樱树已经落尽了樱花,亦代表了落花潮也将席卷全境。 温泉的热气氤氲在庭院中久久不散,今夜无风无雨,也无落花。 “问个问题。”仰靠在温泉池边的路明非问道。 “哥哥你问题咋这么多?唉,也就我宠你了。”故作老成的叹气声,路鸣泽的身影浮现在朦胧雾气中。 他坐在路明非身边,膝盖以下浸在池水中,手中还拖着一个托盘。 路明非随手从托盘上取了杯冰镇橙汁,“告诉校长如何杀死龙王的手段,是你?” “交易的一部分,各取所需罢了。”路鸣泽放下托盘,漫不经心道,“这些年我过的也挺苦的,既要扶持势力暗中发展,又要照顾你,只能找人合作了。另外,哥哥别总觉得你们校长有多好,那可是个活了一百多年的复仇者,教育家只是他的兼职,他真正的本职工作是‘复仇’,为了复仇他什么都可以放弃。” “你是想说校长其实是个究极的无情之人,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他之所以对学生好,是因为他需要这些人为他冲锋陷阵,每个人在他眼里都是工具,他用来向龙族复仇的工具,为了复仇他可以放弃所有的一切?” 路明非轻轻晃荡玻璃杯,语气平和,既没有因路鸣泽毁谤校长而动怒,也为因此而动摇对昂热校长的看法。 路鸣泽歪头道:“这番话我上一世对你说过吗?” 路明非笑道:“你确实说过类似的话,但我刚才说的,却是校长本人对我说的。” “哦?”路鸣泽来了些好奇。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路明非轻声道,“他不知道我究竟是谁,但多少能猜到些,再不济也知道我是能屠杀龙王的怪物。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末日来临前。” “我没有跟你说过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吧?” “因为我不想去回忆,就像我不喜欢过度动用龙文,这会加深我的‘回归’,让我想起过去的事,且是更为久远的糟糕记忆。” 他右手缓缓撑着头,似疲倦地阖眼。 “绘梨衣死了,师兄被奥丁捉了去,老大终究是继承了家族,师姐最后神秘失踪……我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消失,然后陆陆续续地又冒出来很多不认识的家伙,有人揭露了我们的身份,全世界的混血种包括秘党都视我们为敌人,我只能逃走。也是拜这次逃亡所赐,我隐姓埋名去了很多地方,比如你曾向我推荐的南美。” “那里确实不错,有天空、山和河流,没有雾和高楼阻挡我的视线,我可以看到目光穷尽的地方,是个让人能够独自思考的地方,我在那里想清楚了很多事。” “在末日来临前校长找到了我,他没有带人,孤身一人,手里提了个果篮,就像去病房看病人似的……他找到我的时候我刚拿着猎物从当地人手中换了瓶烈酒,我那会住在一个破旧的木屋里,没网没电脑没手机没有一切电子设备,同样也没有人烦我。” “校长说这真是个好地方,他也想找这样的地方隐居,平日里一人一杆猎枪,心情好就进林子打猎,心情不好就去湖里游泳捕鱼,可惜他没机会了。” “我们就着那瓶烈酒和烤肉聊了一晚上,准确的说,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说,他和我说这些年世界的变化,说学校大家的变化,然后说他对不起我。” 路明非顿了顿,转头看向路鸣泽,“他说很抱歉没保护好我,很抱歉这些年一直把我当成秘密武器利用我,很抱歉在我小的时候没去看看我……” “以退为进,人类的老把戏了。”路鸣泽微笑,“他若是一上来就请你出山,你多半会心生抵触。可若是以退为进,打感情牌,由此让你感到不安、愧疚,那你自己就送上门了,还是包邮的亲。你总是这么好骗。” 路明非凝视了他许久,后者罕见地半步不退,少了那份谄媚,只是静静地和哥哥对视着,眼睛幽深地像是能吞人心神。 “你上一次也是这么说的。”路明非忽然笑了。 他咧嘴笑着:“所以那时候我犹豫了,我没有第一时间出手,直到我目睹了校长的死,目睹人间沦为炼狱。” “你说校长是个彻头彻尾的复仇家,可以为复仇舍弃一切,确实没错,这家伙自己也是这么认为这么说的,可有时候一个人如何想、怎么说,真的重要吗?重要的不该是如何去做吗?” “你眼中可以为复仇牺牲一切的老家伙,却在最后关头选择了师者的身份,舍身断后。” 路明非喃喃:“所以重来一次我还是认他为校长,还是认恺撒为老大,不是因为我有多怀念这逝去的一切,这固然也是一份理由,却非全部。” “上辈子活了不过二三十年,这点时间于龙族而言就那如朝夕之寿的蜉蝣,可这段人生所蕴含的厚重却远超百倍千倍之久的过去。” “也正是因此,我还是我。” “哥哥,你在害怕吗?”路鸣泽伸出小手,怜爱地抚摸着哥哥的脸颊。 他终于明白哥哥在说什么,又在害怕什么了。 这番话与其是说给他听,不如说是说给哥哥他自己听的,他在坚定自身意志。 原来哥哥也还是会害怕的,他不惧舍弃一切权柄重启,却在害怕这是场梦,梦醒后一切变回了原样。 更害怕这次归来的不是自己,他已经拥有了那么美好的东西,又怎么舍得放手和失去呢? 一无所有之人自然无所谓失去,而拥有的越多就越会畏惧死亡,因为死了就再也触摸不到那些美好的,触手可及的事物了。 “我不该害怕吗?”路明非轻声反问,“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总是将目光放在远方,向往于前所未有之物,却总是忽略已拥有的东西,直到失去后才幡然醒悟,可惜再无回首之时。” “此辈多是庸人,你我皆是。” 路明非缓缓从池水站起身,池水从他的肩头倾泻流下。 “传自太古的龙血能强化人类的骨骼肌肉到不惧炮弹,赋予他们的权能足可号令天地,可龙血却无法让这里也变得无懈可击。” 路明非仰起头,目光幽然,右手轻轻覆盖在心口的位置。 “所以人类永远也不可能真的进化为龙类,而龙类却能轻而易举地堕落为人类。” “都言龙血侵蚀之强,可在我看来,却未必敌得过这颗人心。” “鸣泽,你说‘爱’究竟有什么用呢?” 他缓缓低下头,黄金瞳熊熊燃起,其内含着炙烈的火光,无与伦比的威严从天而降,如同神降世间,一个呼吸就足以压垮天地。 路鸣泽失神了刹那,却非是因为哥哥展露的君王本相。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那个风雪之夜,他背着公主沿着铁轨一路前行,要去温暖的东方,寻找春天以及他的哥哥,一路无言,只有耳边的风雪呼啸,以及那一滴滴落在他脖间的冰冷泪珠。 公主哭诉着把她卖掉的父母不爱她了,他不耐烦地骂骂咧咧,说爱有什么用呢?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也填不了肚子,只让人徒添烦恼,清醒点你是个混血种,龙族的血统让你变得强大也让你注定孤独,你就该坚强而独立地活下去,不需要爱这种东西! 公主小声啜泣着说她明白了,可眼泪还是掉个没完,被冷风吹后结成了冰碴,冷得他打了个哆嗦,然后他就生气了。 他是至高无上的君主,当他发怒的时候整个世界都要震颤,战争的号角将响彻在世界之巅,他亲率大军横扫尘世,所有生灵都要跪伏在地恭迎他的莅临,可他却无法阻止一个哭泣的女孩。 他只能对她许诺,许诺她所渴求之物。 人类就是这样愚蠢,眼巴巴地望着不曾拥有的东西,总是轻易被别人勾画的大饼满足。 所以那个女孩搂紧了他的脖子,小声回复他说好呀,声音轻微地被风雪轻易吞没。 他的失神只在刹那间,他终究是活了无数年之久的魔鬼,心底泛起的波浪于瞬间消弭,重归幽静。 他抬起头,重绽笑容:“哥哥,你今夜竟是有了往昔的风采。” 此处的往昔,自是那冷眼见众生的高天之君。 路明非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蛋,“现在不说的话,也许以后就没机会了。” “这么没自信的话干脆别去了。”路鸣泽耸肩。 “那怎么行,我确实不在意权柄,也不在意这座世界变得如何,可至少……不能让这座世界落入我厌恶之人的手中。” 路明非回头笑道,“你觉得呢,老唐。许久不见,你没把我忘了吧?说好的带我坐着灰狗吃热狗。” 那如雕像般一直矗立在一旁的身影幽然睁眼。 他立于朦胧的雾气中,瞳孔里一点金色的火焰孤灯般燃烧,巨大的膜翼屏风般收拢在背后,他沉默地静立着,望着眼前两位似曾相识之人,却是不敢轻易开口。 先前那惊鸿一现的威严让他想起了一个死去了很久很久,绝不该再归来的存在…… “别这么拘束啊,我是明明啊。”路明非老脸一红,难得感到了些许羞耻。 “明明”正是他当年在群里的id。 “你……究竟是谁?”诺顿嗓音低沉而嘶哑。 “你希望我是谁?”路明非不答反问,“我希望你是老唐,你呢?” “没有老唐。”诺顿冰冷道,“从来没有老唐,只有诺顿,龙王诺顿!” 路明非沉默地看向路鸣泽,后者眨了眨眼,满脸无辜,似乎在说早就和你过会是这个结局了。 “从来没有,就是对的吗?”路明非沉痛怒斥。 诺顿皱了皱眉,这人真的是那位?怎么说话牛头不对马嘴? 他回头望去,屋内地板上描绘的炼金阵再看十遍百遍依然令人惊悚万分。 此次他死前并未来得及留下卵,按照常理,他需要耗费上千年来进行茧化,这还是托庇于“青铜与火之王”的位格,换做其他初代种,纵然灵魂不朽,也定然是失去肉体苟延残喘的结局。 而这二位…… 还有这炼金阵更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他是青铜与火之王,于炼金术上的造诣堪称冠绝龙族,胜他者寥寥几人,一手未有,却也从未见过这等炼金术,甚至仔细看去一时间都无法解析其构造原理。 炼金术与龙文一样,皆是随血脉流传,如若连他也未曾见过……若非后世之人革旧出新,那就只剩一种可能,这种可能也正对应着他的猜想。 炼金术与龙文之所以能随血脉流传,皆因最早的两位君王将其烙印于血脉深处,可若…… 那两位藏私了呢? 再看向路明非的目光,已是慎重再慎重。 他记得这人,在他尚未觉醒之前,此人与他是网上好友,一同打过游戏,他觉醒前还在现实与其见过面,却也因此记得此人胆小怯弱不堪入目……怎会如此? 是当初如自己一般也未觉醒? 可如今呢? 观其言行,也不似那位,换做那位哪会与他废话这么多,顶多两字—— “跪下。” “既非友人,又是乱臣贼子,何敢见我不跪?” 熔金般的黄金瞳刺破了雾气,此间恍若天空倾塌,升起浩渺而厚重的威严。 这一瞬间,诺顿惊觉眼前之人明明近在咫尺,却高远的遥不可及,仿佛那曾端坐垂天之云,俯首见众生的高天之君! 是祂! 第二百三十八章 王与王 水汽弥漫,氤氲不散有如云雾,那人的语气忽然变了,一字一顿,低沉威严,吐息中混合了浓重的鼻音,就像神在云端的王座上说话。 诺顿垂首,他想抬头再度确认眼前人的身份,可来自灵魂的威压却让他抬不起头,血脉深处泛起阵阵无力酸楚感。 他能察觉到自己的这具身体在臣服! 这具身体有问题! 果然,对方并非丝毫不加束缚地复活自己,而是在复活之时就为他这具新生的躯体施加了限制。 是炼金术? 可先前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异样,甚至一度生出直接离开的念头,若非对二人身份的猜疑,他只怕早已尝试潜逃了。 诺顿艰难地抵抗着,但身体仍是不受控地弯曲,沉重的威严压得他脊柱寸寸弯下。 愤怒的火焰蹿上高空,诺顿收拢的膜翼猛地舒展,狂风裹挟着炽烈火焰席卷在他身周,他展现出了君王的愤怒本相,以极强的精神力量命令周围的火元素肆意燃烧。 那压抑到如火山喷发的烈焰被一一灌输了进了一重重火环中。 无数的热量被尽数压缩在那漆黑的火环中,静待最后的爆发,名为燃烧的概念缓缓出现,大量白汽蒸腾而起。 直至路明非缓缓吐出一口气,这口气在夜色下泛着青空的色彩。 他吹散了氤氲的水汽,也吹散了燃烧的概念。 不远处山崖下潮声澎湃,威严的声音回荡在天海之间。 “是什么让你敢于在我面前展现你的元素掌控?是那逆臣赋予你的青铜与火的王座?不过坐了几千年的王座,就让你迷失了自我吗?” 路明非重新入水,浸没在温泉池中,双臂张开搭在池壁上,他仰望今夜无星无云的夜空,似嘲笑又似喃喃道,“人类总是容易被权力迷了眼,认不清自我,原来龙类也是如此。” 诺顿低吼道:“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当初祂夺走了你的王座,言日后即使你再度归来也是残躯之身,我等鏖战砥砺数千年,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龙族嗜血而好战,即使是龙族统治世界的时代,战争依旧不绝,这方面更胜人类千百倍,究其原因,是因烙印在血统深处的种族性格,这方面四大君主中以青铜与火为最。 天空与风代表神权,大地与山代表王权,而青铜与火代表的,即是战争。 而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某人认为“战争是塑造种族性格的最佳途径”。 路明非瞥了眼路鸣泽,后者无辜地眨了眨眼,讨好得小跑到哥哥身边捏肩膀。 路明非抬手挠了挠耳朵,叹了口气:“一个两个的,不是‘祂说祂说’的,就是在心中把祂推上神座,在尔等眼里,一介窃权之贼,已经彻底凌驾在我等头上了?” 他忽的冷笑道:“一战之力?就凭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诺顿突然升入夜空,炽烈的火焰围绕着他在高空中爆开,火焰组成的十数米长的双翼在那里张开! 他心中惊喜,那加诸于血脉深处的酸楚无力感消失了,欲图压垮他的威严也如雾般散去。 是对方抑制他的手段出了错? 他猛地扇动龙翼,强大的精神力在体表周围形成王域,就欲离开这里。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复活康斯坦丁、复仇……即使没有这些,他也要远离下方这两位。 但下方传来了奇怪的音节,空气在瞬间凝结。 他扇动的膜翼定格在了半空,短短一秒钟,他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剥夺了,他的思绪陷入空白,身躯僵在半空无法动弹! 他惊恐地想起了那两个似曾相识的音节,那是——皇帝。 言灵序列表001——【皇帝】。 在混血种的领域中,这个言灵极其特殊,它的秘仪咒文是能被掌控的,即使是混血种也能凭借秘仪咒文施展这个言灵,与此相对的,这个言灵不具备任何的杀伤力,它唯一的作用似乎就是让任何龙族血裔永存于基因中的、对龙皇的敬畏苏醒,穿越时间回忆起龙族统治世界的往事,然后痛哭流涕。 它在言灵序列表上的排名是001,看上去就是一个检验血统的言灵,但只有活的足够久远,真正经历过的龙类才清楚,这个言灵代表了什么。 这个言灵只有在它真正的主人手中,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卡塞尔学院只知道能克制这项言灵的,是序号121专属于白王的【神谕】,却从未想过为什么一个001号的言灵,却需要序位121的【神谕】来克制。 但诺顿很清楚! 当年白王以祭司的身份背叛黑王之后,曾对自己的所有血裔使用【神谕】,就是为了避免黑王通过【皇帝】直接慑服那三分之一背叛他的龙族! 可是……即使是黑王动用这项言灵,也绝无可能让初代种都直接跪在他的脚下! 当年的祂……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他欲升空的身躯砸落在了庭院中,以双膝跪地之姿,他惊怒发现即使是龙王级的精神屏障也无法抵御片刻。 即使真是祂全盛归来,也绝不该……绝不该单凭【皇帝】就让自己跪在他的面前才对! 诺顿万分不解,是因为自己刚复活处于衰弱期吗? 还是对方在他体内施加的限制? “哥哥,你……开始了?”纵是路鸣泽也不禁目光中泛起了波澜,“是压制不住了吗?” 上一次哥哥欲图动用【皇帝】还是在那辆火车上,面对李雾月,当时也不过是欲图吓退对方,可这一次……不仅是动了真格,这动静也超出他的预测。 【皇帝】这项言灵原本是他们兄弟俩的专属,龙族以血统为尊,最直接的压制手段也自然藏在血统里。 作为一切血统的源头,他们怎么会不具备从血统上压制其余龙类的手段? 【皇帝】能让一切初代种之下的龙类直接跪在他们面前,失去反抗的力量,这是血统之路的凌驾。 只有初代种才能豁免部分【皇帝】的威压。 路明非缓缓闭上眼睛,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他没有理会诺顿,而是问向路鸣泽:“我记得你说过,王与王间的战争最终只能靠刀刀见血。” 路鸣泽默然片刻,语气随意地笑道:“大多数情况都是如此,我们当年的最后一战,不也是贴身搏杀到两败俱伤,才给了那家伙可乘之机吗?” “那么,‘王’的定义是什么?” “哥哥,看来你真的要觉醒了。”路鸣泽轻声道,“所谓的‘王’最次也是掌控精神元素的小白,只有精神元素才是最本源的力量,余者皆不过是土鸡瓦狗。” 他抬起头,看向那跪坐在地的高大身影,目光流转道:“若论元素掌控,放眼古史,何人能及哥哥你呢?你既然已能凭借【皇帝】压服诺顿,除去复活他时滴入炼金阵的血液,想必距离真正觉醒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你……在我体内留下了血源印记?!”诺顿艰难抬头,语气涩然。 他终于知道对方对他下了何等束缚的手段。 路明非重新看向诺顿,沉默许久,目光怔然间似在发呆,有伤感的情绪实质般化为流水流转此地。 他看着即使跪坐在那,也依旧不断挣扎起身,满脸狰狞与愤怒的诺顿,默默想着也许曾经的老唐真的很难再回来了。 “我记得你说要带我坐着灰狗周游美国,我们可以在美国州际高速公路上坐着灰狗一路前进,高唱着难听的歌,不管前路将去向哪里。看到好看的地方就下车转转,买当地的热狗蹲在汽车的尾气里等下一辆灰狗到来,载着我们去更远的地方……” 他已然露出真正君王的威严,可当他低声念着这一切的时候,却露出了不符合至尊的伤感与怅惘。 这让诺顿也不由一怔。 他一直在试图反抗,即使是猜到了路明非的身份,被这【皇帝】压的跪倒在地,可他依然没有放弃。 他是青铜与火之王诺顿,曾亲手掀起绵延无数年的战争,他经历了两次至尊陨落的大战,早已脱胎换骨,不再是当年那怯弱之辈,即使是祂回来了,他也不容许自己就此磕头臣服。 他要向祂证明,他们已经是合格的君主了! 他甚至觉得此时的祂颇为可笑,明明是那俯首见众生的高天之君,却在此刻纠结觉醒之前的过往,若是觉醒前也就罢了,此时就不觉可笑? 当初那位冷漠如神祇般的君主,已经跌落云端了吗? 可不知为何,当路明非说话的时候,诺顿的脑海里也不由浮现这段过往。 那段随着觉醒早已被丢到脑海深处的记忆,竟然在此时活灵活现了过来…… “……从来没有老唐。”诺顿深吸口气,让自己的面容变得冷硬起来,“我是诺顿!青铜与火之王诺顿!” 路明非默然,他看向路鸣泽,叹息道:“好像确实说不通,那就启动第二套方案。” 路鸣泽跃跃欲试,开始捋袖子道:“好嘞,交给我吧,看我不把他打成精神分裂!” 路明非疲倦地闭上眼,“那就交给你了,我接下来要睡一觉。” “哥哥你放心睡吧,这里有我呢。”路鸣泽摸了摸他的脸,轻声道,“有我在,你就放心睡吧,醒来还要去拯救你的女孩呢。” 路明非彻底阖上双眼。 他的头发如瀑布般生长,指间、鼻尖、下颌,身体的每个末端都生出白色的细丝,将他连同整座温泉池包裹成一个茧。 这座温泉池内早已注入了路鸣泽精心准备的龙类血清,底部则绘刻着以龙王之卵为核心启动的炼金阵,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提供海量的能量。 诺顿震惊地注视着这一幕,连【皇帝】带来的压制感消失都没察觉。 这是龙族的茧化与换血,是龙族取回力量的重要仪式。 路鸣泽缓缓向后退去,从白色细丝笼罩的区域中离开。 他很清楚哥哥的觉醒从去年就开始了,只是他一直在压制,到了现在,即使是他也再无法压制下去了。 该来的还是会来。 按照那个女人所言,这次哥哥会完整地想起一切,直面曾经的自己。 他转头看向诺顿,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会醒来,自己得尽快完成任务呐。 篡改、分割记忆什么的,他也是第一次玩,不知道能不能把控的好。 正好,就拿这家伙试试手,顺带验证下那女人究竟有没有骗自己。 “诺顿,你也不想康斯坦丁再也无法复活吧?” 魔鬼般的低笑声在诺顿耳边响起。 后者不寒而栗,他突然想起当年真正可怕的,并非是那高天之上的君王…… …… …… 路明非感觉自己在沉入深海, 事实上从前几天开始,他的脑海中就在回荡着一股琴声。 这琴声他很熟悉,曾不止一次地听到过,尤其是在他动用龙文的权能时。 终于…… 要见到了吗? 他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悸动,渐渐放开心神,让自己的意识沉入无尽的深海。 四周漆黑一片,耳朵中是水压的隆隆声…… 眼前突然有金色的光芒闪现,那是阳光? 他睁开眼。 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一座宫殿的门口,巨大的青铜门后泄露出了几缕金色的阳光。 他迟疑着推开了青铜门,门缝推开的瞬间,阳光扑面而来,空气中的微尘在光柱中飞舞。 金色阳光笼罩着大殿,仿佛这座古殿就建立在太阳之上。 他半眯着眼望去,却只能透过刺目的阳光看见其内的依稀轮廓。 在那大殿的深处,一个女孩背对他,金色阳光洒满她白到透明的长发,纤长如玉的手指拨弄着琴弦,那悠扬的琴声已经融入了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 路明非凝望着女孩的背影,而后抬头落向王殿的至高处。 在那王殿至高的王座上,长眠的君王时隔千万年后首次睁开双眸,凝望来自千万年后的自己。 他们隔着一座宫殿的距离对视,耳边是悠扬的琴声,阳光落满殿堂。 琴声不绝,女孩缓缓转过身,面纱遮住了她的面容,那双漆黑幽邃如长夜的眼瞳静静倒映出了路明非的身影。 她轻启唇瓣:“好久不见。” …… …… 精美的和式屋内。 空气中缭绕着白檀的香味。 躺在床上的绘梨衣眼皮微微一颤,她慢慢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坐在床边,蒙着面纱的女人。 蒙着面纱的女人歪头看她,绘梨衣眨眨眼。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第二百三十九章 开端(一) “绘梨衣,你醒了?” 源稚生推开拉门,看着坐在床上的女孩,没想到绘梨衣恰巧在自己去接一通电话的时候苏醒了。 “感觉还好吗?”他坐到床边,轻轻抚摸女孩暗红色的头发,发梢末端呈现许淡褐色,先前绘梨衣沉睡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想来是和路明非一起美容店染的。 这次绘梨衣回来时还带了一个大行李箱,箱子内装的不是她的玩具,而是各式各样的衣服鞋子,而在此之前女孩的衣橱里明明只有红白巫女服,就好像将前半辈子欠缺的一次性全补了回来。 一想到绘梨衣在另一个男孩面前绽放最美的光彩,源稚生心中略微有些吃味。 绘梨衣似乎醒来后在发呆,感受到源稚生手掌中传递来的热量才醒来。 她点了点头。 源稚生本想和她聊聊这段时间玩的开心吗,可想了想,这种问题好像根本没意义,她满心欢喜的归来,毫无悔意,自然是玩的非常开心。 他突然发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一直都是如此,他对绘梨衣的关心其实只限于陪她玩玩游戏机,然后问几声最近还好吗,其余的就聊不上什么了。 也难怪她会轻易地被处心积虑的男孩拐跑。 源稚生拍了拍她的头:“先休息几天,等身子稳定下来再往外跑。” 绘梨衣歪头看他,清澈明亮的眼瞳轻眨着,似乎在问为什么。 源稚生笑了笑,却也没解释什么。 他很清楚这座金库其实根本拦不住她,当她习惯了外面的世界,就再无人能拦住她的脚步了,既然如此,就让她趁着自己还能给她提供庇护的时候,多去外面转转吧。 虽然让这个血统不稳定的女孩在人口密集的东京市里溜达是件对社会安全很不负责的事情,可把她一辈子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岂不也很残酷? 浩劫即将来临,在可预见的未来中,他、樱、夜叉都死在了这场浩劫中,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既然如此,就让绘梨衣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吧。 每个人的人生中都该有一段任性的经历。 源稚生探身轻轻拥抱了下绘梨衣,“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手机给你放在这了,记得晚上早点睡,这两天乖乖配合医生们把身体休息好。” 绘梨衣乖巧点头。 源稚生转身走出了这间和式木屋。 离开金库后,等候在外的樱迎了上来。 “犬山家主已经到了,正在等您。” 源稚生点头道:“走吧。” 在樱的带领下,源稚生见到了恭候多时的犬山贺。 “大家长!” 犬山贺起身,深深鞠躬,嗓音洪亮坚毅,他穿着藏青色和服,留着黑白相间的短发。 “请坐。” 源稚生平和道,他仔细打量着这位犬山家的家主,剑眉飞扬,八十几岁的老人依旧身体硬朗,眉宇间能看出年轻时的轮廓,也是位美男子。 源稚生不是很了解家族的旧事,也没兴趣去了解,不过也多少也听闻了些关于犬山家主的事迹,这位犬山家族在蛇岐八家内部的地位其实有些尴尬。 他是日本分部的第一任负责人,也即是初代目。 在二战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犬山贺就是蛇岐八家的掌权者,虽然碍于下五家的身份没能成为大家长,但在昂热的支持下他一度把握住了蛇岐八家的大权,却也因此遭受到其余几家的敌视,认为他是昂热扶持的傀儡,亲近秘党的叛徒。 以前碍于秘党,这份敌视并未表现的太明显,但在橘政宗担任大家长,家族越来越强盛,内部脱离秘党的呼声越来越高后,犬山贺的身份就变得相当尴尬,且在某些人眼中十分碍眼。 在家族选中由犬山贺招待远道而来的昂热时,源稚生还特意和橘政宗聊过,结果得知犬山贺和昂热的关系其实并不和谐,那是一段屈辱的过去。 为此他还特意赶赴了会场,可当他赶到会场时,却发现两人看似针锋相对,却又都暗藏着另一份情愫。 源稚生取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黑白照片,轻轻推向犬山贺。 犬山贺凝眉接过照片,却是怔在原地。 那是一张曝光过度的黑白照片,一老一少在军港前合影。他们站在没小腿的海水里,裤腿挽得很高,背景是高楼大厦般的航空母舰。老男人站在年轻人背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因为日光暴晒的缘故他们都眯着眼睛面孔扭曲。 下面的标签上写明这是1948年卡塞尔学院第一任日本分部长犬山贺和昂热校长的合影。 照片上的犬山贺留着昭和年间的“少年式”发型,脸上还带着稚气。 “大家长这是什么意思?”犬山贺微垂眼帘,手指轻划过黑白照片,语气平淡无波。 “没什么意思,档案馆里翻出来的老照片。”源稚生顿道,“看起来犬山家主和昂热校长的关系十分不错。” “十分不错?”犬山贺摇头道,“恕我直言,不知大家长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 “我本来也没看出来,还是夜叉提醒我的。”源稚生自嘲一笑道,“毕竟我是个孤儿,没体验过什么父爱。夜叉说他父亲当年与他合影也是如昂热校长这般,站在身后,双手搭在他肩膀上,这是因为在老爹心里儿子始终是小孩,永远是比自己矮的东西,照相的时候矮的家伙就该站在前排。” 犬山贺微微拧眉,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 “这次找你来,是有些事想问问你的意见。”源稚生进入了正题。 犬山贺面色微肃,端正坐姿,双手握拳落在膝盖处。 “一个小时前我刚接到宫本家主的电话,我们已经突破到了红色的岩层,岩层里有血红色的水渗出来,隐约能听到里面雷鸣般的声音,一切都符合藏骸之井的传说,这说明他们接近了赤鬼川。” “传说?”犬山贺沉吟道,“传说中藏骸之井的一半流淌着寒水,另一半流淌着火焰,火焰和寒水在里面相混合。指的是这个?” 源稚生颔首道:“宫本家主认为雷鸣声的来源,是岩浆和地下水在赤鬼川中交汇,而岩浆则是从富士山附近的活火山流出来的。岩浆给神的孕育提供了足够的养分,同时也把地下水加热到高温,最近富士山的不稳定也是因为神的孕育造成元素的异常流动。种种迹象都说明我们发现的确实是藏骸之井,只不过它不是竖井,而是横在地下的。” 犬山贺沉默片刻道:“大家长,如果是按照传说的话,那么藏骸之井应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藏在地下,另一部分则藏在夜之食原内。第一代须佐之男就是在那挖出的白王圣骸。” 第二百四十章 开端(二) “夜之食原……” 源稚生反复咀嚼着这个词汇。 在家族神官的口中,这是禁地,其内关押着历代以来的鬼,他曾多次感应到过夜之食原的大门,却从未迈入其中,根据记载这是因为他的血统不够纯正,他确实是皇,但和先祖比起来血统纯度还是差了一截。 “前些日子,我去见了昂热校长。”源稚生观察着犬山贺的神态,“见到校长的时候,恰巧遇到了一位前辈。” 犬山贺的神态变幻了刹那,这也没有逃出源稚生的目光。 他心中了然,这么多年来上杉越一直待在东京却从未被家族发现,显然是有人在背后为他打掩护。 而作为日本分部第一代部长,犬山贺有这个能力。 “犬山家主应该不止一次见过那位吧?”源稚生不再遮掩,直入主题。 “……年幼时随父亲参拜过几次,那时候我才十几岁,那位也才二十出头。” “哦?”源稚生心中一动,“他年轻时是怎样的?” “和大家长一样,是位美男子。”犬山贺回忆着记忆中的场景,犹记得当年的上杉越也是位有些阴柔的美男子,这方面倒是与源稚生有些相似。 他忽然一怔。 脑海中的记忆画面和眼前竟是产生了些许重合,他们的坐姿和神态竟是有着意外的相似度。 “美男子吗?”源稚生摇了摇头,“根据宫本家主的推算,四十八小时后就能打穿藏骸之井。” “也就是两天。” 犬山贺目光肃然,知晓决战之日就在不远的将来。 “确定是要杀死神吗?”他问,“而不是捕获它?” “为什么要捕获它?那种东西对我们有什么用?”源稚生幽幽地说,“无论圣骸或者神,都是白王跟我们开的一个玩笑,残酷的玩笑。它赐给我们神圣的血,但就是那种血脉制造出一代又一代的鬼;它赐予我们圣骸,指引我们进化为龙的道路,结果是白王血裔为了圣骸而死斗,可圣骸从未真正给予任何人权力或者幸福。白王站在黄泉古道的尽头,带着嘲讽的冷笑,看着人们向它祈求权力和幸福。” 犬山贺低垂着头安静聆听。 “家族之所以那么排斥鬼,是因为鬼是最容易受圣骸蛊惑的人,那些对付鬼的冷酷家规某种程度上并非针对鬼,而是为了遏制神的复活。从太古的神代直到今天,鬼的血都是为神而流。我们的敌人不是猛鬼众也不是王将,而是我们自己的命运。” 源稚生一字一顿道, “我们都是被诅咒的人,生来就与白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白王的鬼魂就藏在我们的血统中,只要白王的鬼魂不被抹杀,家族乃于日本始终都是盖在浮沙之上的大厦。” 犬山贺问道:“所以您已经做好了终结这段诅咒的准备了吗?为此流再多的血也不足惜,就算这一代都死光了也无所谓,哪怕是您也会死在战场?” “是的。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源稚生端坐在犬山贺面前,挺拔的身姿就像一座雄关峻岭,语气淡然而无畏,“流血不足惜,死光了也无所谓,至少下一代会有比之我辈更幸福的人生。至于我……” 源稚生语气一顿,“我是大家长,真到了需要流干血液的那天,我自当站在第一线。” 犬山贺沉默良久,他从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了那份凛然的决意。 他其实一直不是很看好家族这一代的皇,更不看好蛇岐八家背弃秘党独立的选择。 论血统源稚生不及当年的上杉越,而即使是当年的上杉越也没能在正面战场上打败昂热。 论心智谋略,源稚生也非是绝顶,家族这些年能蒸蒸日上一是因为上一代大家长苦心竭力,二则是秘党的庇护,家族失去了名义上的自由,也确实得到了安然稳定发展的时间。 这种情况,家族背叛秘党本就是操之过急的选择。 而新任大家长源稚生,也始终没有展露领袖的风范,他更像武夫,或者说一把刀,但蛇岐八家的领袖理当是握刀的人,而不是被他人握在手中的刀。 但这一刻,犬山贺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或许真的能斩断困扰家族上千年的命运。 “今日大家长找我,只是为了询问上杉越的事吗?”犬山贺抬头,目光炯炯。 他猜测源稚生今日找他来,定然有着无比重要的任务。 “我最近在想家族内究竟谁最可信,思来想去,便落在了犬山家主的头上。” “在下不胜荣幸!”犬山贺却是略显诧异,“不知大家长能否指教下原因?” “原因吗?”源稚生苦笑道,“这份信任自然是落在昂热校长的头上。” 犬山贺默然片刻,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重关系。 “听上去,大家长对校长的观感似乎不差。”他试探问道。 “我并不抗拒卡塞尔和昂热校长。”源稚生淡淡道,“对昂热校长本人,我十分钦佩。” “那大家长为何要同意家族背叛秘党?”犬山贺挑眉。 “我也想问,一直最不坚持通过战争方式解决问题的阁下,为何会在那场会议上选择支持?”源稚生反问。 犬山贺哑然。 在那场决定了家族是否与猛鬼众决一死战的会议上,他出乎众人意料地选择了支持,从这角度看他和源稚生似乎没甚区别。 他们不约而同跳过了这个话题。 “犬山家主……是如何看待上一代大家长的?”源稚生沉默许久,终是幽幽问了出来。 犬山贺面色一变,看向源稚生的目光豁然大变,低沉道:“大家长,这是何意?” “犬山家主无需多虑,尽可直言。”源稚生淡淡道,“今日交谈,不会落入第三人耳中。” “橘政宗阁下为家族尽心竭力,虽算不上雄才大略的开拓之主,却也是守成之主。”犬山贺沉吟道,“若无橘政宗阁下,家族要想拧成一股绳几无可能,怕是如今还处于内乱之际。” 他说的是实话,在二战结束后,昂热在1946扶持他成为了日本分部的部长,却也止步于此,他没能成为上杉越后的大家长。 家族的大家长之位长达几十年都处于空缺状态,只因缺乏上三家的血统,下五家谁也不服谁,蛇岐八家一直处于割据而战的状态。 一直到橘政宗出现,乃至是源稚生兄弟二人相继出现,家族才渐渐出现了凝聚力。 “我从上杉越前辈口中得知,他本该是上三家最后一支血脉。”源稚生轻声道。 犬山贺沉默道:“大家长的血统已经得到了证实,确为家族最珍贵的皇血。” 他清楚源稚生在暗指什么,当初对于橘政宗以及源稚生兄弟二人的出现,家族本就抱着极大的怀疑,因为当年上杉越就号称上三家的最后之人,可最近的十几年间却相继冒出了三位上三家的血裔。 只是有着神官的血统验证,再加上后续源稚生展现出的“皇血血统”,才让诸位家主不得不信服。 “犬山家主就不好奇我的来源?” “大家长难道寻到了父母的线索?” “昨日与政宗先生聊了许久,总算得到了些意外的情报。”源稚生面无表情道,“按照他所说,我其实是基因工程的产物。” “基因工程?”犬山贺皱眉,忽然想到了什么,瞳孔猛地放大。 当年父亲还在世时,曾多次在深夜叹息忧心家族的未来,他也偶然从父亲口中听说当时家族的长老们曾取过上杉越的基因送到德国,试图通过科技手段打造新的皇,以此取代“不听话”的上杉越! 但没听说这项计划成功,而且这是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事,距今已经过去了七八十年。 “如果是基因工程……那您的父亲是?”犬山贺低呼着。 “从血缘来讲的话,上杉越应该算是我的父亲。” 犬山贺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位在谈及他那位血缘上的父亲时,竟会是这般平静如水,仿佛在说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这段交谈一直持续了长达一个小时。 犬山贺震惊地聆听着源稚生的讲述。 在源稚生的故事中,上代大家长政宗先生某种意义上竟然是家族巨变的源头,是他带来了列宁号,导致列宁号沉入海底,沦为白王苏醒的祭品,也是他带来了蛇岐八家苦苦等待的皇血…… 到了最后,犬山贺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出这间房门的了。 而在送走犬山贺后,源稚生独自坐在屋内许久,才走出了这间屋子。 他来到了天台顶端,樱在此地恭候多时。 “顺利吗?”源稚生轻声问道。 樱点头:“很顺利。” 源稚生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方才他其实欺瞒了犬山贺一件事,今夜并非没有第三人,在他的安排下,他们先前的一切交谈都已在偶然间落入橘政宗的耳中。 源稚生抬头望着幽邃的夜空,他的眼睛如夜空一样幽深难言。 就连樱也不知道此刻的他在想什么。 第二百四十一章 开端(三) 标准的和式屋内。 “风间大师,你从小就长得那么……好看么?”恺撒最终还是将妖娆换成了好看,委实没法用这个词来形容一名男性。 众人围坐在屋子正中央的圆桌周围,就这榻榻米席地而坐,正好围成了一个圈,唯独源稚女坐在一旁的镜子前,用一支朱红色的细笔描画自己的眼角。 薄薄的朱色被眼皮遮挡了大半,石青色的眼角被长长的睫毛挡住了,很细的眼影乍看上去好像只是一抹阴影,让人误以为是他总是微微低头导致的。但在这些许的颜色衬托下,素净的少年变得妩媚妖娆,艳丽更胜于女子。 所有人都在目睹源稚女化妆,见证那张略显疲倦的脸渐渐变得精神焕发,丝丝妩媚流淌在他的眉梢,眼波都变得明亮起来,整个过程仿佛巨匠绘制肖像,令人心生惊叹。 这间屋子里,除了恺撒外几乎没人见过女人化妆,包括楚子航,因为夏弥通常不怎么化妆,天生丽质,一张素颜就足以走天下,秒杀百分之九十九的女性同胞。 而恺撒也不得不承认,源稚女是化妆界的大师。 “不,我是后天锻炼的。”源稚女笑笑,“我小时候长相挺普通的,在同龄的孩子中一直不怎么看的起。别人总会把我和我哥哥比,我哥哥比我长得高,体格健壮,从国中就是剑道冠军,全校的女孩都喜欢他,但我跟他长得一点都不像。我不但矮,而且瘦弱的像女孩,也不擅长运动,我还喜欢收集玩偶。我上国中的时候,哥哥已经升入高中了,他很照顾我,每天都坚持来接我放学。你们知道日本的国中里,没有地位的学生是会被欺负的。” 他披着白色的长袍,对着镜子画着浓妆,这时的他与源稚生相似度已然极高,几近可以以假乱真。 “你们兄弟俩以前关系怎么样?” “很好,哥哥总是照顾我,我国中在能剧社里演女角,容貌就是哥哥一笔一笔画出来的。” 源稚女幽幽道,“那时候我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哥哥的眼睛里也只有我。” “知道你们兄弟情深,可你这语气和说法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有恋兄情节。”恺撒叹气,“另外,日本都快没了,你还有闲心来这表演舞台戏?” 他们此刻位于银座的歌舞伎町,这座建筑有着一百多年的历史,堪称歌舞伎剧场中的王座。它曾经数次被焚毁,又数次被重建,如今的建筑有着明显的桃山时代风格,门前悬挂着紫色布缦。 无数国宝级的歌舞伎演员以在此登台为荣,新人若能在这里登台会被视为业界至高的荣誉。 今天,在这里登台的就是一位新人,通常新人的上座率不会太高,但得益于演出者的名字是风间琉璃,门票早早售罄,来买票的全是年轻貌美,着装火辣的小姐姐,今天她们的战场从酒吧夜店转移到了这间歌舞伎町。 “这是我的爱好,歌舞伎是,牛郎也是。”源稚女微笑道,“如果我能自由地选择自己的人生,那我肯定会选择当歌舞伎演员或者牛郎,而不是猛鬼众的龙王。当然,我仍会选择陪在哥哥的身边。” “真是痴情啊,可惜美作似乎不领情。”恺撒淡淡道,“我们应邀来这不是为了来看戏的……” “诶!”夏弥惊呼举手道,“我们不是来看戏的吗?” 恺撒被噎了下,他没好气地瞪了眼楚子航,示意这家伙管好你的人。 楚子航端起面前的茶杯,眉眼低垂,不为所动。 “好吧,顺路看个戏。”面对队伍中出现的飞天小女贼,恺撒还是屈服了,他叹气道,“不过我们来这主要还是想找你聊聊。” “恺撒君,想聊什么?”源稚女手中的朱砂笔不停,对着镜子在自己的额角勾画。 不多时,在他的笔下,一支朱砂色的竹枝上栖息着朱砂色的鸟儿,活灵活现、生动形象。 “关于王将和橘政宗的事。”恺撒低沉道,“这一次,你不准备拉上我们一起杀了王将吗?” 朱砂笔终于停了。 源稚女透过镜子看着身后的恺撒,恺撒则看着镜子的源稚女,目光岿然不动。 “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正义,所谓正义的朋友,也只是扑火的飞蛾。” 源稚女忽然对着镜中的恺撒说道。 “你看不见光,并不代表光不存在;你看不到正义,也许是因为你自己的眼睛瞎了。”恺撒淡然道,“扑火的飞蛾,至少还会睁大眼睛寻找光。” 源稚女哑然一笑。 他转过身,看向恺撒的目光多了一分柔和。 方才他突然说出的话看似莫名其妙,实则却是上一世与恺撒的对话。 而在这一世,这段对话尚未发生,可恺撒却毫不意外地给出了一模一样的答卷,其中蕴含的意味自然不言而喻。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怪不自在的。”恺撒取出一根雪茄刚准备点上,却注意到一旁的夏弥,夹着雪茄的手顿了下,最终还是放弃了。 “恺撒君真是给了我一分好大的惊喜。难怪那日你会说他也是你的老师。” 源稚女的目光转向楚子航,眼中多了一丝询问的意味。 “别瞪他了。”恺撒懒洋洋道,“这里就我和你是一类人。” 源稚女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是怎么确认的?” “很多细节,毕竟和上一次比差异点太多了。”恺撒耸肩,“别再计较这些细节了,让我们直奔主题。你准备怎么找出赫尔佐格的真实身份?不如赌一把,我觉得橘政宗很可能就是他的本体。” 源稚女沉默片刻,抬头道:“我希望诸位不要插手我和哥哥以及赫尔佐格的恩怨,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例如清剿夜之食原,又或是海底的尸守群。” “什么意思?”恺撒皱眉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会亲手杀死赫尔佐格,再让哥哥杀死我,一切的故事将以我为句号。”源稚女轻声道,“哥哥这辈子真正拥有的东西太少了,橘政宗存在过的唯一价值就是让他对于‘父亲’的存在心怀憧憬,我不希望打破他最后的美好。” “……你不准备告诉他?”恺撒目光震惊。 他完全没想到源稚女竟然是这么想的,按照正常人的思路,不该想方设法说服被邪恶boss欺骗的角色,然后大家一起快乐的去征讨关底boss吗? 可这家伙却准备自己单枪匹马去屠掉关底boss,让被欺骗的哥哥继续活着虚假的世界。 “你就没想过,也许你哥哥也和我们一样?”恺撒没忍住问道。 事实上在和楚子航讨论进而得出“源稚女极有可能和他是一类人”的结论后,恺撒就开始怀疑源稚生是否也如他们一样。 当然,源稚生和源稚女不一样,线索太少,要说唯一的破绽就是他和他们一起乘坐潜艇进入了深海,又或是下潜前对他提出的要求。 想到这,恺撒一愣。 之前源稚生陪同他们下潜时提出了一个要求,他想见见一个叫藤原信之介的男人,恺撒将这件事告知了家族,得到的回复是来自叔叔的,让他尽快返回家族,这话他全当没听见。 也不知道家族有没有履行,派那个叫藤原信之介的家伙过来…… 源稚女摇头道:“我已经去确认过了,但很遗憾。我想这恐怕就是命运的选择。” “为什么不引导源稚生找到真相?”楚子航问道,“难道你觉得谎言的美感是真实的吗?总有一天纸会包不住火,到时候源稚生的痛苦只会成倍累积。” 源稚女默然。 “真正的原因,是你不敢面对美作,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恺撒步步紧追,毫不客气道,“什么不希望打破最后的美好,这些都是借口,你居然指望源稚生继续快乐地生活在一份谎言中?如果我是美作,我宁愿死也不会选择怀抱虚假的真实苟延残喘下去!” “另外,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说源稚生并未如我们一样洞彻未来,但他未必察觉不到橘政宗的异常。因为有些事情从开头就改变了。” 恺撒低声说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在千鹤町的遭遇。 那个叫做赤备的暴走团,以及那个该死一万次的猴面男子。 这一次,他们止步在了千鹤町外,他曾以为是源稚生派出的手下来抓捕他们三人,但这个猜测被源稚生亲口否决,此后他特意在源稚生面前道出了这个暴走团的名字。 如果源稚生足够聪明,那么他能从这批暴走团手中挖掘出足够多的信息,或许还能一窥隐藏在幕后的身影。 另外……路明非走前还特意给他留下了一个地址。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大家长 “死了?” 源稚生抬头。 “是的!”乌鸦愧疚道,老大已经一再叮嘱他务必看管好那个猴脸男,可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了事。 “怎么死的?查出来没有。”源稚生却是神色不变,似乎早有所料。 他没有看向乌鸦,而是侧身看着窗外暴雨如注的东京,神态平静地反而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自杀,他有颗假牙,假牙里装着毒药!”乌鸦脸色难看道。 “事先没有检查?” “我亲自检查的,但是……”乌鸦迟疑地没有说下去,再说下去难免会给老大自己在找借口的印象。 事实上为了防止这种自杀的现象,他们通常都会事先检查被监控人全身,他亲自出手招呼的猴脸男,可当时根本没查出这家伙有颗藏着毒药的假牙,但现在事实和结果就摆在眼前,乌鸦不觉得自己有狡辩的意义,结果永远胜于雄辩。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源稚生平缓道,“让人把尸体处理好,另外剩下那些帮众查清楚就放了,毕竟都还是年轻人,一切按照家族的规矩来。” “是!”乌鸦深鞠躬,心道那帮小屁孩虽然未成年,可玩的够野了,早就突破了家族划定的下限,甚至干过将人拖在车后面活活拖死的行径。 这种年轻人还不如死了算了,老大可真是仁慈,居然只按家族的规矩来,算那几个家伙好运,也就切几根手指,断掉手筋脚筋,下辈子变成废物在所难免,可好歹还活着不是? 蛇岐八家是黑道本家,对下面的人容忍度很高,他们是黑道,你不可能指望黑道遵纪守法天天正能量,家族只能尽量维护下限,但这群小屁孩的所为连家族都不能容忍了。 乌鸦转身离去。 “家族里谁在警视厅工作?”源稚生在他背后问道。 “职位最高的好像是龙马家的龙马琴二,目前是警视长。”乌鸦迅速回忆。 龙马家涉及的是军火业,家主龙马弦一郎通过特殊流程被日本自卫队征召,成为自卫队预备役的“一等空佐”,这个军衔相当于其他国家的上校,其余人也或多或少在警视厅或者军部担任职位,警视厅内职位最高的就是龙马琴二。 这也是橘政宗多年来的布局,蛇岐八家将触须伸到了这个国家的每个角落,必要时可以动用一切力量。 “放年轻人出去的时候,提前让龙马琴二来领人。”源稚生淡淡道。 乌鸦愣了下,心道一时间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老大。 说狠吧,按乌鸦的想法干脆灌水泥算了,节约国家资源,说不狠吧,先断手断脚,再送去警视厅,以这帮家伙背的优秀履历…… 啧,乌鸦砸吧嘴,点头走了出去。 乌鸦离去后,源稚生继续翻看家族内部的资料。 樱作为秘书一直站在他的身侧,身姿高挑纤细,曲线动人。 只有两人的屋内安静的可怕,只有书页翻篇的声音。 源稚生目光一一扫过面前从家族神官处拿来的资料,他曾经对这些家族的过往并不感兴趣,但在得知了某些事后,他突然想深度了解这个家族的过去。 “樱,我很羡慕上杉越。”源稚生忽然说道。 樱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冽简洁如山泉:“为什么?” “我很羡慕他从小就生活在法国,他是个地道的法国人,他所珍爱的是在法国的生活,而不是回到日本后的日子,所以他可以轻易地抽身离去,离去前一把火烧了本家的神庙,他不在乎蛇岐八家会变得怎么样,也不在乎日本会变得怎么样,因为这里不是他的故乡,更没有他所珍视的人。” 源稚生合上资料,轻轻抚摸着摆在一旁的蜘蛛切的刀柄。 “我没法像他那么洒脱,所以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没能逃离日本,反而越坐越高,明明心里想着一定要离开家族离开日本,可这样那样的羁绊却总在牵绊着我,好像一张大网将我紧紧束缚在这里。” 说到这,他想起了深海下与恺撒激烈的争辩,不由深吸了口气,那些话语仿佛历历在目,清晰地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恺撒说的也许是事实,但他当时说的也同样是事实,日本的黑道早已扎根这个国家的深处,而蛇岐八家就是维系黑道世界平衡的掌舵者,让一切斗争都保持在可控的限度内。 人性的恶是不可想象的,哪怕是个未成年的小孩,一旦被心中的黑暗吞噬也能做出令人发指的残忍凶案。 而蛇岐八家就相当于悬于他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这些年本家收取保护费出面维持各方平衡,不敢说做的有多好,至少让很多人活着像个人,不至于彻底绝望,连苟延残喘的资格都失去。 他们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收钱办事,有些事他们不做难道指望政府吗? 深海下恺撒说没了他们维系平衡社会或许会步入暂时的混乱,但政府很快就会插手介入,所以他们从来不是什么救世主。 源稚生只对最后一句话表示赞同。 实际与理想总是充满偏差,指望不上的,在政府眼中那些见不得光的底层人物是不值得拯救的,这世上唯一没有放弃他们的是本家。 站在一旁的樱清楚老大在说什么。 在樱和乌鸦等人的眼中,源稚生其实是个温柔的人,这份温柔在他人眼中也许是优柔寡断,可站在与源稚生同一水平线的三人却坚信这是温柔。 正是这份温柔,所以一直喊着要离开日本离开家族的他至今没能逃离这个漩涡,反而深陷其中。 他是个克己而偏执的家伙,从来不喜欢“皇”这个身份,却一直在承担着相应的责任,所以他总是疲惫而憧憬地望着遥不可及的远方。 在家族这片泥沼间,他握紧了刀站在最前方,岿然不动亦无人胆敢撄其锋,却也无路可退。 樱有时候会想,少主真的会逃去法国吗? 法国就是他给自己留的后路,每个人都该有条后路,不至于最后流落街头无路可去。 他给自己留了路,可这个世界却没给他走上这条路的机会。 樱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老大,所幸源稚生也不需要她的宽慰,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背负很多东西。 她只能在他身边默默陪着他,一直到不得不离开的那一天。 她不善言辞,只有用陪伴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源稚生没有注意到樱的走神,他静静望着窗外。 在橘政宗口中,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血脉究竟来自哪里,难怪那个男人会说源家的血裔早在明治维新就断了,难怪男人会说自己是最后的上三家…… 他该称呼那样的男人为父亲吗? 源稚生回忆着那个雨夜在拉面摊的所见所闻,自嘲一笑,实在是无法叫出口啊,他甚至都不愿再见那个男人一面。 在见过那个男人的真实一面后,“父亲”的形象在他这边彻底幻灭了。 “樱,我有和你说过我的童年吗?”他转头看向樱。 “没有,如果大家长有倾诉的欲望,我很乐意倾听。”樱微微躬身。 “有你这个秘书真好。”源稚生无声笑笑,目光却愈发迷离,“从记事起我和弟弟就生活在鹿取小镇上,是一户人家的养子,养父是个寻常山民,我们没见过我们的亲生父母……” “在学校里经常就有人欺负我们,说我们是被父母抛弃不要的孩子,每每此时我就会冲上去痛揍这群口无遮拦之辈。” “幸运的是我那位没见过面的父亲给了我一副不错的体魄和血统,同龄人里面没人打得过我,高一个年级也不行,在日本的学校里要想不受欺负你就必须展露出比不良更凶狠的模样,这样就没人敢欺负我们兄弟了。” 源稚生说到这里顿了下。 接下来的话他没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默想着。 那个比不良还要凶恶的源稚生也会在私下里期待自己的父亲是一名英雄。 这是每个孩子的期盼,尤其是那些从未见过父亲的孤儿,总会幻想着盖世英雄般的父亲从天而降,一见面就是狠狠的拥抱,带着男人的烟草味,热泪盈眶地说儿子咱们回家吧,你老子我已经为你打下了一座江山等你继承,这些年把你放外面是怕有奸人害了你,现在一切都平稳了,你娘在家里做了一桌子菜给你接风洗尘,今天咱爷俩不醉不归,顺便带你见见日后的手下…… 所以那时候源稚生一度认为橘政宗就是自己的父亲,不然他一个城里人干嘛老进山里看他? 樱发现源稚生的目光有些朦胧,仿佛神游物外,陷入了某场往事中。 源稚生目光所视是暴雨中阑珊的城市灯火。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过去。 那个他曾试探着问橘政宗是否有孩子的山顶。 篝火前枫叶娓娓飘落,星空在头顶慢慢旋转,男孩鼓足勇气问政宗先生您是否有孩子? 可政宗先生笑着说找女人生孩子这种事对我来说真是太难了,我倒是有意收养个孩子,如果去东京的话你和稚女愿意么? 男孩没有回答,失落地低下头,和酒鬼养父比起来橘政宗自然英伟无数,可源稚生还是想等自己的亲生父亲。 毕竟别人再好,又哪里比得上自家的呢?哪怕那个男人从来没来看望他们。 “那时候老爹经常进山,对于这个唯一对我展露耐心的男人,我初时还是抱有好感的,一度认为他就是我的父亲,但后来得知老爹是混黑道的后,一腔正义的我立即对他产生了排斥心理,再也不跟他说话,相遇时总会强硬地把头扭开。” 似乎是想到了当年那个倔强的自诩为正义朋友的年轻人,源稚生咧嘴笑了笑,樱也笑了笑,听上去那会的大家长就已经是个偏执的孩子了。 “老爹倒也不介意,依旧是周末来探望我那位酒鬼养父,有时候会给我带一些小礼物,但我出门就把礼物扔进垃圾堆。” “有一次老爹带着蜡烛和蛋糕从山外来,在晚宴忽然拿出蛋糕插上蜡烛点燃,端到我面前说祝我生日快乐,在那之前我没庆祝过生日,因为我从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也没有吃过自己的生日蛋糕。” “然后养父就说老爹准备收养我去东京,今天就是我们新的起点。” 源稚生忽然沉默。 樱问道:“然后您同意了?” “……不,我没同意,我那时候很排斥黑道,就冷冷地说去东京干嘛,当整天担惊受怕的混混吗?”源稚生幽幽道,“然后老爹就说很抱歉,这些年把我们兄弟寄养在山里的其实就是他,但他不是我们的父亲,我们的父亲是日本黑道的大人物,但可惜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们继承了高贵的血统,天生就该坐上家族的宝座。” 樱安静地聆听着。 “当时的我发自内心不愿接受这重身份,更不愿接受父亲已经不在人世的现实,所以我像一头愤怒的刺猬张开了全身的尖刺,我怒吼着说我们是你手里重要的棋子对么?靠着我们你就能在黑帮中爬得很高对么?但是……” “但是?” “但是老爹说这次来我不是想带你们去东京,而是想带你们去国外。他说这些年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我们带进黑道的漩涡,可后来他还是决定带我们去国外过完庸碌但自由的一生,现在想想如果那时候就答应了,我们现在是不是早就在法国了?” 源稚生喃喃着。 人生总是要面临无数选择无数岔路口,每条岔路口都通往着不同的世界。 许多年前那个站在岔路的大男孩因为执拗而放弃了逃亡外国的道路,也许从那时就注定了他再也逃不掉了。 “在那以后老爹再也没有进山里来。我从养父家里搬了出去,睡在学校体育馆的垫子上,可以盖的只有一床行军毯。” “学校里没人愿意接近我,因为我的父亲是黑道皇帝,我是不详的,所以即使毕业典礼上我是当之无愧的全校第一,也没有人为我鼓掌,毕业典礼上我倔强地抬起头,背挺得笔直,瞪着场下所有人,告诉他们黑道的孩子也能打败他们的孩子,不是用暴力,而是用成绩。” 樱轻声问道:“然后呢。” 因为源稚生又一次停了,目光木然。 作为最佳听众的樱在恰当的时机表达了她对下文的好奇。 “然后老爹又出现了,这次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一帮手下,所有手下都在夹道迎接我,当着全校所有人的面,他们整齐地鞠躬,就好像真的在迎候一位黑道太子。” “您确实是黑道太子,您生来就注定要成为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樱平静道。 “呵呵。”源稚生自嘲一笑,“离开学校后,我和老爹时隔多日后再次并肩步行在梯田边的小路上,我突然发现自己不排斥他了,可能是离开养父家独自生活的这段日子让我想了很多,也长大了很多,这次他没想收养我,而是邀请我一起做一番事业,我答应了。” “这一次您答应了?”樱有些不解道,“促使您答应的原因是什么,是第一次拒绝后您想了很多?” 源稚生沉默道:“我也说不清楚,可能是我厌倦了山里的日子,又或是因为第一次拒绝老爹时道出的那番话,对他的质疑与饱含恶意的猜想而产生的愧疚,又或者……是我放弃了,我不再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抱有期待,放弃了年少时做的美梦。总之我答应了他的邀请,来到了东京,十年之后我们都站在了日本黑道的巅峰。” 樱也沉默了一会,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源稚生的话语中充满了难言的眷恋,那是孩子对父爱的向往,在放弃对亲生父亲的期待后,他将对父亲的美好遐想全部转移到了政宗先生身上,所以这些年老大在私下称呼橘政宗总是用“老爹”这个称谓。 可是现在…… 樱低声道:“您以前那么信任政宗先生,为什么现在却在怀疑他?” 是的,在樱眼中,源稚生已经毫不遮掩地表达出了对橘政宗的怀疑,他近期的所为都在试探橘政宗。 他现在缅怀与政宗先生的过去,就好像在与过去告别,坚定自己的决心。 源稚生没有立即回答樱。 他安静坐在那,身边仿佛旋转着那年娓娓飘落的枫叶。 他仍旧记得那次生日宴上对老爹说出的恶毒话语,其实当时话出口他就后悔了,那只是他在极端愤怒下最恶毒的猜想,不吝以最坏的一面去看待橘政宗,揣度他的想法,但事后他冷静下来就觉得是自己错了,对于他而言橘政宗一直都是可以扮演父亲的人,不该用这样恶毒的想法。 但是…… 很多年过去后,源稚生却忍不住去想,如果这些猜想是真的呢? 源稚生微微抬头,屋内的灯光有些晃人眼,他眯着眼望着天花板上的明黄灯光。 他不想这么去想,但眼下很多事实逼得他不得不这么想。 比如橘政宗在列宁号上前后完全不同的说辞。 在绘梨衣身边的交谈中,老爹坦白了自己的过往,其中就包括列宁号,在老爹的叙述中,列宁号是他开过来的,但是还没等到抵达日本海岸线,藏在其中的卵就拉着一船的人堕入深海,他只能带着他们兄弟以及绘梨衣乘坐小船逃离。 可在从深海回归后不久的那次交谈中,老爹却将这一切推给了猛鬼众,这前后不一致的口径让他无法不升起疑心。 另外…… 他亲自去深海下看过,这绝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以列宁号的卵去祭奠高天原内的白王! 有关老爹巧合的说法他绝不认同! 当他的心中生出对老爹的第一缕疑心,怀疑就不可遏制地接连浮现。 他在恺撒的指引下让乌鸦等人抓住了千鹤町的“赤备”,从为首的猴面男手中搜到了莫洛托鸡尾酒,证实了赤备与猛鬼众有染。 而更令他震惊的,是樱事后汇报在千鹤町有一处本部曾经的安全屋。 恺撒等人上岸后要想联系本部,有极大可能前往千鹤町的安全屋,而偏偏在恺撒等人抵达日本后刚购买了大量枪火,手握莫洛托鸡尾酒的赤备暴走团正好盘踞在千鹤町。 他委实无法不去这么想,有人一早就针对恺撒等人设下了埋伏,从他们抵达日本前就在精心布局。 谁能这么清楚他们的行程,还有本部在日本的安全屋? 猛鬼众? 还是本家? 十年过去了,他不再是曾经那个单纯的因为对方是混黑道的男人,就倔强地不和他说一句话的大男孩,他变得现实,清楚这世上很多事都没得选择,也知晓人心隔肚皮。 就像如果老爹不说,他永远不知道他曾经是克格勃成员,有个名字叫做邦达列夫。 不对,就连这个名字也未必是真的。 源稚生冷硬的面庞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就好像在嘲笑自己。 他是个很敏感的人,对这个世界的恶意尤其敏感,不会轻易相信什么人,相信过的人两只手就能数完。 在这些人里的每一个对他来说都像是手指那么珍贵,而橘政宗应该是右手的食指,最灵活最可靠最值得信赖的手指。 但现在他却不得不开始怀疑这根最信赖的手指。 说来惭愧,他一度有些不敢面对这样糟糕的真相,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甚至还是想去信任橘政宗,所以他没有直接去逼问,而是不断从侧面逼迫他展露本相。 他私下约犬山贺见面,询问他对上一代大家长的看法,言辞中毫不保留自己对其的质疑态度,再让这番话流入橘政宗耳中。 他隐晦地流传出他们即将从赤备的猴面男口中得到关键性突破的消息。 所有的一切都在逼迫橘政宗,如果橘政宗真的藏有异心,那么他就该知晓自己养了十年没养熟的狼崽开始反噬他了。 但这些还不够,他还缺乏决定性的一步, 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沉思中的源稚生抬头,看向亮起荧光的手机屏幕,上面是一则最新短信。 当短信中的内容映入眼帘,源稚生的瞳孔骤然放大。 他深深吸气平复心境,对樱吩咐道:“让夜叉和乌鸦带人集合,就说……我们找到了猛鬼众王将的秘密研究室!” 樱面色豁然一变,“遵命!”她大步流星走出屋子。 源稚生也起身来到了落地窗前,从这里望去,这座城市就像一座森林,无数广告牌和霓虹灯在风雨中交相辉映,让人不知觉就迷失在这座城市中。 恺撒送了他一份大礼。 如果说……如果说老爹,不,橘政宗真的欺骗了他,他该怎么办? 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涌上心头,时隔多年后,他似乎又成了无依无靠的少年。 落地窗倒映出了他的身形轮廓,还有那双藏着刀剑般清光的眼眸。 “我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 源稚生深深吸气,对着镜中的自己如此说道。 他是蛇岐八家大家长,必须履行大家长的义务,就像过去那些年他一直在履行“皇”的义务,征战在家族最前方。 而清洗叛逆,就是大家长的义务。 他静静站着,目光仿佛穿透了一切,去向无限遥远的远方。 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逃往那座沙滩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地下实验室 “快点,我们得赶在蛇岐八家包围这条街区前搜集一切有用的东西。” 源稚女持刀站在最前面探路,恺撒排在第二个位置,催促着后面的楚子航和夏弥。 “所以你干嘛这么火急火燎地把消息泄露给源稚生?”楚子航皱眉。 夏弥双手抓住他的胳膊,从他身后探头望着前方黑暗幽深的通道。 芬格尔留在了牛郎店歇息,诉苦在尼伯龙根那次爆发导致他受了严重内伤,需要好好休养,就不跟他们乱跑了。 “这里是赫尔佐格的实验室,这家伙这些年好事是一件没做,做的最多的就是人体实验。”恺撒摆手,脑海中回忆起那些海量的蛇形死侍,“谁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潘多拉的魔盒,总得有人兜底,附近不远就是一片居民楼,我们不能冒险。即使里面真藏了死侍群,我们也能在蛇岐八家抵达前拦一段时间,剩下的就交给地头蛇收拾。” 说罢,恺撒回头,颇有些遗憾道:“谁让你大舅子跑了呢,我心里没底啊。” 谁也不知道夏弥他哥为什么会突然离去。 他们中最有可能清楚答案的夏弥,却在凝望夏黎远去的背影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神色凝重。 楚子航脚步滞停,他试探道:“死侍?我们四个的话,几头死侍还是能处理的吧?” “不是几头的事,是群,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恺撒叹了口气,回头瞥了眼队伍末尾的夏弥。 他先前有问询过夏弥的战力如何,结果这妞儿吐了吐舌头,眨着灵动、无辜的眸子说她打架不行的啦,打架还得看她哥哥,她顶多算个后勤编外人员。 虽然感觉这妞在忽悠,不过恺撒没去计较,就当她不存在。 他没忘记在源氏重工和东京塔那次的死侍群。 死侍并非无敌,虽然每个个体都能达到A+的层次,但是它们没脑子,没脑子的野兽是玩不过狡猾的人类的,可问题就在于死侍的数量…… 恺撒自忖即使夏弥全程划水,以他们三人的实力自保没问题。 可这座实验室位于城市中心的地下,附近就有居民区,一旦被这些怪物逃了出去,第二天全东京都会轰动。 “找到了。” 源稚女忽然停步,猝不及防下恺撒撞在了这家伙背上。 楚子航第一时间完成了上膛,检查了佩戴的刀剑后冲回头的源稚女颔首示意。 恺撒从后背抽出了沙漠之鹰,神色也不禁肃穆起来。 严格意义上来说,相较另一个时间线的,他们至今没真刀真枪的干上一架 源稚女转头,一刀砍断了铁门的门锁,轻轻推开了门。 一阵阴风从门缝中吹出,为首的源稚女皮肤微微起了层鸡皮疙瘩,却是大步走了进去。 他既是源稚女也是风间琉璃,后者是极恶之鬼,即使是龙王现世他也能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冲上去搏杀。 门内一片漆黑,却从能脚步声中判定这是一间极为空旷的屋子。 源稚女提刀缓步走向深处,皇血让他具备一定的夜视能力,他在以身为饵吸引可能藏在黑暗中的“猎人”。 而恺撒和楚子航则在步入屋内后就分别向两边摸索而去。 【镰鼬】让恺撒在黑暗的环境中拥有比源稚女更敏锐的观察力,在他的耳中,这间屋内就只有四个心跳声。 头顶忽然有强光亮起,刺目的白光照亮了屋内,让几人眼睛下意识一眯。 恺撒眯着眼向前方望去,虽然早有预料,甚至提前见过了相似的场景,可眼前一幕映入眼帘时还是不免让人头皮发麻。 这间屋子和源氏重工下的实验室很相似,却更血腥残暴,铁迹斑斑的铁制手术台,旁边摆满了数之不尽的锋利工具,切割骨骼用的齿轮、空中垂下来的铁钩…… 还有那无数培养舱! 就如同电影中生化实验的研究室,密密麻麻林立的培养舱中沉睡着各类畸形的怪物。 已经无法称其为人类了,这些畸形生物中有的后脑隆起拉长,有的生出锋利的骨质爪,有的则是背部凸起刀状骨质鳍,而更多的都是长着长尾和鳞甲,就像他们在源氏重工深处看到的一样。 楚子航看向夏弥,女孩眼中罕见地流露出了厌恶与冷漠,她转头迎向楚子航的目光,撅了噘嘴,“真恶心,这些都是那个叫赫尔佐格的弄出来的?” “没错,这些都是他的半成品。”恺撒深吸了口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麻烦以专业人士的角度评价下他的实验。” “一群死侍而已,没什么好评价的。”夏弥撇嘴,“没脑子的失败品只是一群野兽,你会评价一群土拨鼠吗?对了,你们谁开的灯?” 恺撒还没来得及吐槽土拨鼠的比喻,猛然回头看向楚子航。 楚子航皱眉看向他,在察觉到恺撒的异常后神色豁然一变。 夏弥一直待在他身边,他起初以为这灯是恺撒开的。 “看来,主人已经知道有客人登门了。”源稚女以衣袖轻拭刀锋,嘴角含笑。 这是他第一次距离赫尔佐格如此之近,上一世一直到最后他也未能找到赫尔佐格的真身以及藏身之处,还是后者主动暴露在他面前,而那时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 他很好奇这一次赫尔佐格会选择什么方式来“欢迎”他们。 即使不算恺撒等人,双重人格互相接受彼此的自己,已然不再是那个被他玩弄于鼓掌的风间琉璃。 类似婴儿的尖细哭声此起彼伏响起,在封闭的地下实验室内回荡。 一种奇怪的梆子声隐藏在这婴儿的哭声之下,单调空洞,仿佛某种印第安人的音乐,在听到它的同时源稚女的面色不复平静,黄金瞳中满是狞厉。 他的手指缓缓地掠过刀身,轻轻扣住刀尖,这不是任何刀术流派的起手式,这个动作就像是祭司在为祭典做准备,默默地擦拭长刀,带着虔诚的心斩下祭品的头颅。 一座座林立的培养舱悄无声息打开了,梆子声唤醒了这些休眠状态的死侍,让它们快速醒来。 只要醒来,这群怪物就会燃起对鲜血血肉的渴望,不死不休。 恺撒抬手瞄准身前培养舱内还没醒来的死侍,一枪轰爆了它的脑袋。 “别傻站着,提前干掉一个是一个。”恺撒凝重道,“我们是来找线索的,可眼下这情况别说找线索了,怕是……” 他突然说不出话了。 包括杀意酝酿满腔的源稚女,也有些发怔地看着四周围聚而来的死侍群。 恺撒和源稚女都很清楚这群怪物的本质,一群嗜血的野兽。 这种东西原本是绝对不会放弃新鲜血食的,除非遇到毁灭一切的天灾,比如海底火山爆发,或者是某种压倒性的命令。 他们现在就像主动跑进了敌人的老巢,藏在暗处的赫尔佐格发现了他们,放出了这群鬣狗来捕杀他们。 但此刻间,这群从培养舱内醒来,本该从四面八方冲上来的野兽们,却无不是低伏着趴在地上,惊恐地全身颤抖。 它们像是巨蟒一样扭动着身躯,体型小的也有三四米长,体型大的足有五六米,却都如面见君王的臣子般俯首帖耳,不敢犯下丝毫僭越之罪。 它们本不该有理智和畏惧,但源自血脉的压制让它们不敢动弹。 恺撒猛地回头看向夏弥。 少女的眼瞳中金色恍如涨潮般覆盖了黑白分明的眼瞳,她扫视全场,目光森严而冷漠,再没有半分平日间灵动狡黠的模样,有的只是身踞王座者的威严。 “沦为野兽的混血种,即使血统再逼近龙类,也没有了丝毫抵抗的资格。”夏弥缓缓说道,慢条斯理,从容不迫,这一刻的她不免给人一种傲慢之感,却又令人心悦诚服,生不出丝毫反感,仿佛她本就该如此。 源稚女沉默地回头,凝视着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少女。 他之前已经见过了那个夏黎的男人在战斗时的姿态,毫无疑问对方是真正的纯血龙类,而他的妹妹夏弥自然不会例外。 在知晓楚子航与她的关系,进而联想到另一条时间线上卡塞尔专员杀死大地与山之王的传闻,他就隐隐猜到了这两位的身份。 但他并不是很在乎这二位的真实身份。 龙王也好,混血种也罢,又有什么区别呢? 重来一次的他已经彻底想明白了,他真正在意的只有那寥寥几人。 此外,他曾亲自手刃八岐大蛇,除了无法施展言灵外,后者的一切规格都是初代种层面的,它继承了白王的身躯,而且是真正的龙躯,不是人形的龙王。 在两个人格互相释怀后,他收获的不仅是不再受赫尔佐格的控制,还有另一份礼物,他觉醒了第二个原本就该属于源稚女的言灵——【八岐】。 这才是须佐之男命生来就该掌握的权柄! 在使用八岐后,他有信心面对除去血脉源头,白王之外的任何一位四大君主。 可这一刻,源稚女忽然意识到他犯了个错误。 龙类的能力大致可分为“力”和“权”,八岐是“力”的极尽,它能让使用者拥有初代种级别的身躯,如果将这个言灵放进言灵序列表内,那么它的排名将仅次于烛龙等灭世级的言灵。 这固然能说明八岐的强大,却也同样说明了一点,即使是“力”的极尽,也依旧要陈列在“权”之下。 此时此刻,他从夏弥身上感受到了截然不同于八岐大蛇的威严,仅次于那日所见的白王。 这股威严直接慑服了所有醒来的死侍,即使空气中的梆子声越来越强烈,死侍们浑身剧烈颤抖着也决然不过跨越雷池半步! “你还跟我说你不擅长打架?”恺撒喃喃道。 他直面过诺顿,清楚龙王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所以本能地就不相信夏弥的忽悠,但漂亮的女孩说什么都是对的,这是他的优秀家训,所以对方不说他也不会追问。 “我还没出手呢,怎么能算打架?”夏弥振振有词,她随手一挥,仿佛有无形的领域扩散全场,裹挟着不容忤逆的命令,趴伏在地的死侍们悲鸣着慢慢向后退去。 恺撒忽然问道:“你能压服他们到什么程度,生死危机时它们会反扑吗?” 夏弥叉腰道:“安啦,我刚才就说了它们再接近纯血也只是群野兽,混血种还能凭借理智和血统抵御龙血的召唤,野兽可没人权,所以自古以来所有的死侍最终都会沦为龙族的猎狗。” 恺撒环视全场,皱眉道:“几百头……这一个个杀也得好久,我们可没这么多时间浪费,先不管它们了,先找资料,看看有什么这间实验室内藏着什么秘密。” 源稚女点头,率先收刀,向着深处走去。 他走过几只死侍身前,趴伏在地的死侍张开嘴露出漆黑的牙齿,不知道是要吼叫还是想要他的喉咙,却最终只发出了呜咽的悲鸣声。 源稚女静静凝望了一番死侍的处境,充分感受到真正的初代种对死侍的压制是何等的可怕。 他知道赫尔佐格制造这批死侍不仅是为了研究,也是打造属于他的军队,而既然是军队就必然有控制的法门,那就是梆子声。 但即使是能影响大脑层面的梆子声,也无法抵御血脉的压制。 几人很快散开在研究室内,四处搜寻赫尔佐格留在这里的线索。 “你们来看这个。”楚子航忽然说道,他站在一张长桌前,桌面上摊开了一堆图纸。 不是一般的白纸,而是半透明的硫酸纸,纸上绘制着意义不明的线条。 楚子航把这些硫酸纸重叠、归拢、摁平之后,反复尝试,直至这些凌乱的线条组合在了一起,组成了一座小型的城市。 他面色微肃,喊其他几人向他靠拢。 在恺撒和源稚女走来的功夫,他已经掏出了夏弥省吃俭用买的相机,将其拍了下来。 源稚女眯眼审视许久,道:“这应该就是黑天鹅港,赫尔佐格和我提过这个地方,这就是他最早的实验室的所在。” 恺撒凝视许久,摇了摇头,问道:“说起来,你觉得赫尔佐格这种人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能信几分?” 源稚女沉默了会,缓缓道:“他是世界上最棒的演员之一,演技就是他的骗术,严格来说这种人说的话没有一句是能信的。但是……” 但是上一世赫尔佐格向他道明真相的时候,是最后的时刻,是他即将登上王座的前夕。 那时的他俨然以胜利者的姿态自居,高高在上、得意洋洋地对着失败者描绘他伟大的计划,他苦苦谋划了几十年,终于迎来了曙光,怎能不失态,怎能不激动到发狂? 这种时候的赫尔佐格没有骗他的理由,他需要人来分享他成功的喜悦,而一直被他玩弄鼓掌中的源稚女就是最好选择。 所以源稚女不认为赫尔佐格在最后说的话,是假话。 但是……对方是赫尔佐格,一个极致的骗子,面对这种人源稚女也无法以肯定的态度来断言他的一切。 “我们不能假设他的话全是假的,我们需要假设这是真的,然后推导出更多的线索。而如果这些话都是谎言,那以此推理出的线索将出现种种矛盾与对立的情况,没有人能编出完美无缺的谎言。” 楚子航接话道。 第二百四十四章 历史 恺撒看向源稚女:“在你之前给我们讲的故事里,有两个重要人物,一个是赫尔佐格,一个则是邦达列夫。” 源稚女目光闪烁道:“你是想问邦达列夫究竟是谁?” “对。”恺撒直接点头,“在你讲的故事里,赫尔佐格就是一切的幕后真凶,可真的是如此吗?我总感觉这个叫邦达列夫的人身上有很多疑点!” 手机震动声响起。 话题被暂时打断,夏弥看了眼手机屏幕,“是芬格尔师兄。” “芬格尔?”恺撒道,“接吧,看看他想说什么。” “喂?师兄你有嘛事?”夏弥按下了免提键,芬格尔中气十足的大嗓门瞬间回荡在屋内,完全听不出某人自曝的“身受内伤”,反而满是女人的欢声笑语…… “师妹啊,你们还顺利不?”芬格尔大大咧咧的声音传来,恺撒甚至能想象这家伙现在坐在沙发上,双腿鞘在茶几上,周围全是妹子的画面。 “师兄你不会这个点还在营业吧?” “没办法,恺撒他们不在,只能由我来挑起高天原的大梁了。”芬格尔叹了口气,深沉道。 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一眼。 “啧啧,师兄你有屁快放,我们忙着呢!”夏弥撇嘴。 “稍等,我在去厕所的路上。”芬格尔嘟囔了声,“话说你们有看电视吗?” 几人额头青筋跳动,这是什么脑残问题? “我刚刚好像在电视上看到你们说的赫尔佐格博士了?” 众人不由目光茫然。 “电视上看到赫尔佐格?”源稚女忍不住重复了一句。 “对啊,就一个自称王将的家伙。”芬格尔认真道,“他在那预言东京的末日,劝大家赶紧撤离东京撤离日本,你们说东京电视台这么好入侵的吧?要不我们入侵东京电视台放点簧片给东京人民半夜助助兴?说不定能以此减缓日本老龄化严重现象,到时候日本政府都得给我们颁奖。” “……你是说王将公然在电视上宣扬日本即将毁灭的消息?”楚子航及时将对待路明非的法则拿来对付芬格尔,提炼关键信息后,难以置信地问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源稚女目光晦暗,不知在想什么。 “对啊,这货还戴了个面具,八成是没脸见人吧。”芬格尔突然长吐一口气,似乎总算是进了厕所,蹲坑上了。 恺撒几人面面相觑,他们抓紧时间赶到这里,竟然因此错过了这样重要的突发事件。 “安啦,我录下来了,到时候你们回来一起研究。”芬格尔好奇道,“说起来,你们叫他赫尔佐格,却说他是前苏联科学家,可赫尔佐格是个德国姓,你们确定这家伙是苏联人?” 几人一愣,这算盲区了,他们没去想过赫尔佐格究竟是不是苏联人。 赫尔佐格是德国的姓? 考虑到说这句话的人是正儿八经的德国人,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源稚女迟疑道:“我记得他好像提到过,在效命苏联前他是帝国生物研究所中最年轻的博士,他16岁就从慕尼黑大学毕业,还曾被冠以天才之名。” “帝国?”夏弥歪头。 “二战时期的第三帝国,也即是希特勒领导的大德意志帝国。”楚子航若有所思道,“那时候的希特勒推行种族主义,有传闻他为了证实日耳曼人是最优秀的人种,建立了庞大的基因库,收集全世界不同的人种基因,试图从科学层面来论证。而战后德国的绝大部分都被瓜分,这个基因库很有可能被苏联夺走了,而赫尔佐格极有可能就曾是这项研究的参与者。” “所以在苏联红军攻破柏林后,赫尔佐格就被逮捕,送到了莫斯科,在核实身份后又成为了苏联的科学家?”恺撒摊手道,“我该说果然有本事的人到哪都能左右逢源,还是该说这就是国际版吕布?” “德国、苏联……这不才两个嘛?”夏弥扳着手指头。 “现在不就在第三个,日本。” “噢,师兄你历史学的不错嘛。”夏弥踮脚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你以后一定会是个优秀的中国女婿!” “共勉,师妹你以后也一定会是楚家的好儿媳妇的。”恺撒目露真挚。 “哼哼,师兄你想说的是‘人类’吧?”夏弥抱胸哼哼着。 恺撒耸眉,抖动了下胸大肌,为了方便行动他穿着贴身的黑衬衣,完美凸显了他形状漂亮的胸肌轮廓,衬衣上松开了的几个扣子让他的胸肌在领口若隐若现…… 夏弥瞬间石化,不甘心地低头看了看明明已经很努力的抱胸却还是不见成效的“痛心处”。 忍不住捏紧了小拳头。 “咳。希特勒据说还是近代史上最大的神秘主义研究者,他动用整个第三帝国的力量,秘密派出无数队伍,在全世界范围内搜寻各类灵异事件。” 楚子航干咳一声,强行将话题拉回正轨,“我们有理由怀疑他发现了龙族的秘密,虽然以秘党为首的混血种一直在隐藏龙族的秘密,但没有什么秘密能永久保存。而这个基因库就是佐证。赫尔佐格继承了第三帝国的遗产,在苏联的帮助下继续进行研究。” 电话那头的芬格尔忽然道: “有件事你们可能不清楚,一百年前的秘党主要成员就是德国的一份子。”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是二十世纪初期,一战还未爆发,清朝内部有推动君主立宪和罢黜皇帝制两种说法,愈演愈烈,针锋相对。而当时的德国政府建议中国推行君主立宪。” “你们都学过历史,德国的君主立宪制和英国推行的君主无实权的英式君主立宪完全不同,德国的制度中,君主掌握很大一部分实权,所以这一度获得了清政府的好感和靠拢,但可惜的是有人拦在了这中间,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在德国上层积极活动,让一些德国高层逐渐倾向彻底废黜清朝皇帝。” “是谁?”恺撒不禁追问道。 “他是个中国人,很巧,和我们师弟一个姓,他的名字是路山彦。”芬格尔哼哼道,“如果师弟的身份没有错,那么路山彦就是他的曾曾祖父。” 电话这边的所有人都震惊了,脑海中在一瞬间空白了刹那,仿佛有震波在回荡。 芬格尔继续道:“路山彦能做到这一程度,主要是因为他是秘党的重要成员,当时秘党长老夏洛子爵、甘贝特侯爵和马耶克勋爵都是德国内影响力极大的大人物,其中的甘贝特侯爵一度掌握着整个德国的经济命脉。他们都站在路山彦这边。” 恺撒微微摇头道:“这是追溯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才是真实的历史,龙族、混血种以及人类的战争贯穿了整部历史。” 楚子航问道:“师兄为何这么详细地谈及当时的德国与清政府?” “……你们知道夏之哀悼事件吧?那你们知道这件事的源头吗?”芬格尔幽幽道,“导致夏之哀悼事件爆发的直接原因,就是清政府为了剿灭路山彦以及三位爵士为首支持废黜皇帝制的‘乱党’。” 恺撒神色动容,他似乎知道芬格尔要说什么了。 “明白了吗?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以秘党为首的混血种对当时清政府的试探,但秘党显然低估了清政府背后藏着的势力,这也为他们招来了灭顶之灾,谁也没能想到清政府居然送出了一位‘龙王’!” 芬格尔语气低沉, “夏之哀悼事件后,德系的混血种力量还经历了一次大范围的暗杀,无数德系混血种家族几乎血脉断绝,侥幸活下来的也只有小猫小狗三两只,而在这之前德系混血种一度是混血种领域的领袖,这点在秘党中就足以体现,三位秘党长老全是德国人,新任的秘党领袖卡塞尔·梅涅克也是德国人。” “事后,几乎要断绝传承的德系混血种家族并不甘心于此,所幸他们还掌握着足够的经济力量,以及政界的人脉。所以部分家族后来加入了希特勒的麾下,这就是一场报复,他们怀疑这场暗杀是其他派系混血种的联合行动,此外他们还在尝试以科学手段研究龙族血脉的力量,试图打造人造混血种,以此来延续家族的传承。” “这也是基因库的诞生由来。” 芬格尔的声音从手机免提模式清晰地回响在众人身边。 没有人问芬格尔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这一切,了解的这么清楚,因为即使是源稚女此刻也知道芬格尔是一名德国人。 而楚子航几人更听说过,芬格尔在德国乡下还是个贵族的传闻。 恺撒深吸一口气,驱散心中的阴霾,真是让人不寒而栗的真相啊。 在他们所不知道的地方,龙类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他们在暗面执掌着光面的权柄。 正如那个自称李斯特的家伙所言,他们绝不是刚醒来就被人类追杀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可怜虫,他们的力量早已扎根与人类世界深处,享受着人类的供奉。 恺撒忽然想到了李斯特说的加图索家族早在一百年前,就和那些暗面的君主达成了协议! 一百年前……那不正是夏之哀悼事件的前后吗?! 德系混血种遭受重创,失去了在秘党内掌握的大权,那么谁是最大的获利者? 昂热?还是剩余的秘党长老会成员? 恺撒无比清楚一件事,这一百年里,加图索家族一跃成为了秘党内的第一家族! 真是令人细思极恐的历史。 第二百四十五章 彼可取而代之 “听上去,你们的校长似乎是这场灾难的最大受益者。”源稚女评价道,“秘党因为遭受重创而重新洗牌,原本只能算边缘人物的昂热一举踏入了秘党的领导层,并在此后领导秘党长达一百多年。” 他摇了摇头,轻叹道:“如果不是足够了解你们那位校长,我说不定会认为他和清政府背后的势力联手,一举毁灭了当年混血种世界最优秀的屠龙小队。” “另外,我看过夏之哀悼事件的相关报告,很诡异,在这场事件中,龙族表现出跟人类相近的行为模式,它们使用谋略,发动了类似军事突击的夜袭,这不符合龙族的行为模式,他们是生来就要咆哮世间的族类,理当用纯粹的暴力碾碎挡在前方的一切,他们不该擅长……” 源稚女阐述着他浏览夏之哀悼相关报道后产生的疑问,却在最后戛然而止,因为他突然想起这个队伍里正好有位“当事人”。 感受着源稚女的目光,夏弥挽起一缕散乱的发丝,不紧不慢道:“你们对龙族的了解,就像大洋里的一滴水那么多。此外不得不说,你们完美继承了龙族的高傲,高傲到明明根本就不了解真正的龙族,却总是自说自话,为龙族冠上你们自己命名的标签。” 源稚女丝毫没在意来自夏弥的嘲讽,他思索片刻道:“所以,龙族的世界其实也有阴谋者?” 夏弥怜悯地看着他,道:“你们不是自称白王的血脉吗?难道不知道白王掀起的叛旗?你们以为白王凭什么拉拢三分之一的龙族,让它们心甘情愿加入她的麾下?那位当年无论是权谋才情,还是心性气魄,都不是常人能比的,可惜最后还是输在了力量上。” “我研究过人类的历史,数遍历史上威名赫赫的人类君主,也只有寥寥几人能和她比拟。” “寥寥几人?也就是说还是有人能比的?”源稚女微笑道,“可事实上不是每位龙族都这般英明无双,就像青铜与火之王诺顿,他因为弟弟的死而方寸大乱,彻底乱了阵脚。” “前提是你们的历史没有半点美化。”夏弥耸肩,然后深深鞠躬道:“让你们对龙族产生不好的误解真是抱歉了!” 源稚女愕然。 夏弥起身翻了个白眼:“康斯坦丁确实是个只会在哥哥怀里撒娇的小孩,可如果你们认为以战争为名的诺顿也是个憨憨,那只能证明你们才是憨憨,每个人都有逆鳞,康斯坦丁就是诺顿的逆鳞。对于诺顿来说,如果康斯坦丁不在了,那么他的人生将毫无意义。” “我很好奇你口中的青铜与火之王诺顿,全盛时期的姿态。”源稚女眯眼。 “你的祖先掀起叛旗后从世界尽头一路摧枯拉朽,所到之处群龙俯首,莫敢不从,但这个不败神话却在北方冰原终结了。”夏弥挽起散乱的发丝到耳后,淡淡道,“坐镇北方冰原的,正是诺顿。他以敌军七分之一的兵力,结合炼金法阵挡住叛军三周之久,直至白王赶赴前线才从容退去。也是这一战,真正奠定了青铜与火之王的王座归属。” “在那之前,盯上这个王座的有好几人,其中一位叫做玛尔斯,也曾以战神之名享誉世界,只可惜他在错误的时间里站错了队伍。” “玛尔斯?”源稚女低声道,“罗马的战神玛尔斯?” 夏弥歪头:“差不多就是他吧。听说这家伙此后一直在找青铜兄弟俩的麻烦。” “真是不得了的隐秘。”源稚女感慨道,“如果不是时间不对,真想好好向您请教下那段失落的历史。” “切,你请教我就要说?”夏弥撇嘴,小手嫌弃地挥了挥,“干活去,我还想回去睡美容觉呢!” 源稚女哑然。 另一边恺撒二人边竖着耳朵听着身后交谈,便在研究桌上翻阅着一堆厚厚的实验记录。 出于某些考虑,恺撒并没将李斯特告诉他的事说出来,也就没提加图索家族与龙类勾结的可能。 他倒是想问问夏弥,认不认识芙蕾雅和李斯特,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私底下再问。 “你们来看这个,这应该是赫尔佐格的笔记。”恺撒忽然喊道,手中举起一本褐色的皮质本子。 几人从四周围了过来,恺撒翻着笔记,这间研究室内一时间只有书页翻篇的声音。 “这混蛋究竟做了多少次实验?”恺撒低骂道。 “恐怕过去的二十年里,日本失踪人口很大一部分都变成了他的牺牲品,跟这家伙相比,德国集中营的那帮杀人魔都可以称作天使。”楚子航道。 “我之前说过,他就是一个食尸鬼,所有人都是他的食物。”源稚女平静道,“他认为这世界就是个人吃人的世界,只不过吃的不是肉体,而是对方的价值,当然肉体也是一个人的价值体现。我曾经也是他储存的食物,只是被放在了最后的正餐。” “我很欣慰听到你用曾经两个字,看来你已经有把握对付他了。”恺撒翻着书随口道。 “你们看这里。”楚子航忽然伸手指向笔记,“看来不仅是恺撒在怀疑邦达列夫,赫尔佐格本人也一直在好奇邦达列夫的真正身份。” 他抬起头看向源稚女:“在你的故事里,赫尔佐格杀死了邦达列夫,但根据笔记的内容来看这并没有人让他安心,反而让邦达列夫的真实身份彻底成为了一个无法解开的谜题。” “那个故事疑点真的太多了。”恺撒摇头道,“在故事里,赫尔佐格起先只是一个普通的疯狂科学家,请原谅我用普通这两个字。” “他原本对混血种的研究是比较粗浅的,意外地找到了那具半死的古龙尸体,借助苏联的力量搜罗到一批混血种的孩子,但他的野心仍只停留在利用龙族血统制造超级士兵。” “可在邦达列夫介入后,他的野心迎来了蜕变,就好像一下子看到了世界的广袤,之前的野心瞬间变得渺小不堪,不值一提。” 恺撒一字一顿道:“将白王圣骸秘密告诉赫尔佐格的,是邦达列夫,可在此前除了蛇岐八家外还有谁知道藏在日本的白王圣骸的秘密?” 源稚女沉默许久,幽幽道:“方才听夏弥老师谈论古史的时候我就想说了,还记着这些隐秘历史的,除去不会说话的世界,就只剩下了亲历者了。” …… …… “昂热校长?久闻大名了!我第一次听到您的名字,是在来到日本后。等我加入了蛇岐八家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秘党这样的组织。当然,我更敬佩的是您本人,看看您如今的模样,时间仿佛在您身上停滞不前了,真是令人羡慕啊。” 带着不知是赞美还是怅惘的感叹声。 视频那头的老人儒雅而风度翩翩,他的嗓音有种莫名的魔力,就像讲座上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有着轻易能让人信服的气质。 他穿着军服,看起来很像是前苏联的将军服,面料是考究的灰呢,剪裁非常贴身,双肩上各有一颗红星。 昂热审视着屏幕上那张苍老的脸,缓缓道:“你就是猛鬼众的领袖,赫尔佐格?你是苏联人?” “苏联?不,我是德国人,但我的祖国没能保护好我,让我被抓去了德国,所幸我的才学让我无论在哪里都能得到重用。”老人笑容爽朗。 他慢悠悠从军装口袋里摸出银色烟盒,从中抽出一根俄罗斯产的纸烟,在烟盒上慢悠悠地敲着,好让烟丝更加紧实。 仅仅是这么几个动作,他仿佛从日本人重新变回了俄国人。 “德国人?”昂热皱眉。 “对,和您的好朋友梅涅克·卡塞尔一个国家。”老人幽幽笑道,“昂热校长,您有收看我刚才的演讲吗?” 昂热眯眼道:“演讲?难道不是恐怖分子的宣言?” 就在几分钟前,东京电视台被入侵,所有频道都在播放着一个视频。 而眼前这个老人,就是几分钟前视频上的主角。 在视频中,老人怒斥了如今日本政府的不作为,列举了十桩大罪,言神的怒火即将抵达日本,海水将倾覆东京,他劝无辜的民众尽快离开,不要给政府陪葬。 无论是看上去还是听上去,这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类似邪教蛊惑人心、危言耸听的说辞。 “恐怖宣言?不不不,这是我的预言,以及对日本人民的救赎啊。”赫尔佐格露出了微妙的笑容,“听,昂热校长,仔细听,你听见了什么?” 昂热皱眉,转头望向窗外,闭上眼睛聚精会神的倾听,除了副校长醉后的鼾声,就只有窗外的风雨声。 今夜也是狂风暴雨的一晚。 “雨声,对么?你听见了雨声。”赫尔佐格低笑道,“全世界的气象专家都在好奇今年春天日本如此多雨,似乎全世界的海洋暖流都汇聚到这边来了。” “当然,东京原本就是一座多雨的城市,它先进的排水系统可以在24小时内排空20亿立方米的雨水,靠着这套先进的排水系统这座城市迄今为止还没有被淹没。但再强大的排水系统也有极限,那套世界第一的排水系统就要撑不住了,倾覆的浩劫就悬在东京人的头顶上方。您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研究下东京的排水系统,最好深入下水道看看地下蓄水区的水位,那时您就会明白我所说的了。” 昂热面色一沉,如果他不是在危言耸听,那么这代表着什么昂热本人很清楚。 事实上最近一周来东京的雨水确实太多了,而且这样的暴雨似乎还没到尽头,还在不停地下,让人感到不安。 “这是你的杰作?”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这是神归来前的仪式,但唤醒神的,正是我本人。” “你想做什么?” “不是已经说了吗?”赫尔佐格微笑道,“我研究过中国历史,我不喜欢那位西楚霸王,但我很喜欢他说的一句话——彼可取而代之。” 第二百四十六章 我也不知道取什么标题比较好 取而代之? 昂热神色不变,从容起身消失在屏幕片刻,当他再出现时,手中握着一瓶威士忌,还有一个装了冰块的杯子。 棕黄色酒液汩汩流入杯中,昂热微微晃荡着八分满的酒杯,微笑举杯示意:“赫尔佐格先生,我敬您。” 他摘下口中的雪茄,喷出一口青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赫尔佐格动容,饶是他一时间也被昂热的这阵仗弄的有些不明所以,他不禁目露惊奇道:“昂热校长这是何意?” 昂热耸肩道:“这是饯别酒,我的副校长告诉我这是中国人的传统,在敌人死前敬他一杯酒,不然等敌人下了地狱就没机会了。赫尔佐格先生,希望你在地狱开心。” 老人脸上的笑意消失,他定定凝视明明比他大了几十岁,却根本没有半分老态,仿佛被时光女士眷顾的幸运儿。 “昂热校长,这个笑话并不好笑。”他缓缓道。 “笑话?”昂热放下酒杯,重新将雪茄叼在嘴巴,摇头叹气道,“怎么会是笑话呢?我可是很认真的。只能说赫尔佐格先生并不了解我,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总想成为‘新的龙族’的家伙,真是麻烦,你们就不能自己挖个坑跳进去吗?” “赫尔佐格先生,一切想取代龙族的家伙都是我的敌人。”昂热弹掉雪茄的烟蒂,“而当过我敌人的人,下场都很糟糕。” 屏幕上的老人沉默了会,而后低声笑着,抚掌赞叹道:“真不愧是昂热校长,您屠龙的决心真是坚定,那我们为什么不合作呢?其实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埋葬所有的龙族,这个世界不需要那些从旧时代活到现在的怪物了,它需要的是更完美的生物,这个世界需要一位完美的君主来统治。” 昂热笑笑道:“别拿你和我比,这会让我恶心到想把晚饭都给吐出来。你想埋葬掉所有龙族然后由自己登上最后的王位?很遗憾,我习惯在屠龙前先把你们这些臭虫集中揪出来,一把火烧成灰,我也喜欢中国的文化,比如那句‘攘外必先安内’。” 老人遗憾摇头道:“昂热校长,你不知道你究竟拒绝了什么。” 昂热摊手,面露真诚道:“别这样,赫尔佐格先生,你当我是弱智吗?” “当然不,在这个世界上能够看低您的人大概还没有生出来。即使作为对手,您也是值得尊重的对手。”老人微垂眼帘。 “已经生出来了,就坐在我面前。”昂热无奈道,“如果你真的了解我,那你就该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可你居然妄图说服我和你这种人合作。” “赫尔佐格先生,您误会了,大家都说我是雄狮一样的老男人,虽然我不这么认为,毕竟人要学会谦逊,但无论我是不是雄狮,我都不会和藏在阴沟里的老鼠合作。” 昂热再度举起酒杯,微微摇了摇手指,轻蔑道:“简单来说,你不配。” 老人脸色沉了下来:“昂热校长,如果我愿意,随时可以让东京沦为一片屠宰场。” “说来真是惭愧……”昂热挠了挠头,“我究竟做了什么事才让您觉得我是一位救世主?” 昂热挥舞着雪茄,有种挥斥方遒的气势,语气轻快道:“众所周知,希尔伯特·让·昂热从来不是救世主,他是一个复仇者,如果你真的让东京乃至日本沦为一片炼狱,那我很荣幸能继承死去日本人的遗志砍下你的头,完成复仇。” 赫尔佐格淡淡道:“您的固执与偏见让我大失所望,这世上从来没有永恒的盟友,自然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敌人与朋友是可以互相转化的。蛇岐八家给不了您想要的东西,但我能给您,提纯血脉的技术,培育可控死侍的方法,乃至是篡夺王座的办法也无不可,我带着诚意而来,可您却是以羞辱相抱。” “诚意?”昂热耸肩,“我只觉得你把我当弱智。” 赫尔佐格遗憾道:“昂热阁下,我很想问您一个问题,在您活着的这一百多年里,您有感受到过来自血统的传召吗?” 他隔着电子屏幕凝望着昂热,语速不紧不慢道:“您说,为什么混血种不愿意将龙族的秘密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是不想将无辜的人类拉入这场战争?还是害怕成为众矢之的,被所有人类猜疑忌惮,视为异类?” “可能的原因有太多了,在我看来这些原因也许都曾出现过,但却都不是最根本的。” “就像秘党,秘党跟龙族之间战争超过了两千年,一群血管里流着龙血的理想主义者为了跟他们全然不同的人类而浴血奋战了两千年?真是让人想发笑。” “昂热阁下,您和历代秘党领袖有一个显著的区别,那就是您是个彻头彻尾的草根!” “您背后没什么家族,可在您之前呢?上一任领袖梅涅克·卡塞尔出自卡塞尔家族,这个家族的辉煌想必不用我来述说了。” “历代的秘党领袖几乎都是某个显赫豪门的主人,其中甚至有基督教的教宗。我记得秘党有个家族叫贝奥武夫,是一个传奇般的屠龙世家,可他们是怎么起的家?先代贝奥武夫是靠什么登上君主之位,开创了一个王国?” “昂热校长,理想是人类精神花园中最美的花朵之一,但是越美的花朵盛开得越短暂,仅凭‘理想’二字,秘党不可能存续几千年。” “秘党这几千年来究竟从屠龙这件事中获取了多大的财富?” “说到这里,似乎混血种不愿让龙族秘密曝光的真相就摆在我们眼前了。” “当然,这些东西您可能不懂,因为我说了,您是个草根,您不在乎什么财富什么家族,只在乎您的复仇大业。可为了获得校董会的支持,您有时候也不得不做出让步,好让那些手握巨大财富的校董们分点钱给您,让您继续打造您的屠龙军队。” “您看,某种意义上我和你的同伴们没什么区别。您既然能为了权力和金钱向您的同伴让步,为什么不能和我合作呢?” 他微笑着,饶有兴趣地期待着昂热会给出什么回答。 是对自己的贬斥、怒骂,还是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来强调他的校董们也曾是英勇无畏的屠龙战士? 昂热也微笑,而后举杯,饮酒:“敬你。”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仿佛在说“我从不跟死人说太多”,这种蔑视让赫尔佐格的面色渐渐冷淡下来。 他冷冷望着昂热,昂热则含笑着与他对望。 “看来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赫尔佐格慢慢道。 “您终于意识到了。”昂热微笑,关闭了视频通话。 当通话挂断后,昂热皱眉起身,来到了窗边,窗外大雨滂沱,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雨量难免令人睡觉都不安生。 昂热走进卫生间,接了一盆水,礼貌地将副校长从睡梦中唤醒。 “别睡了,我们有麻烦了。”昂热沉声道。 对待无辜的人,他远非先前对话中那般的无所谓。 他可以为了埋葬即将苏醒的神而在东京上空投一枚核弹,但这必然是最后的压箱底手段,在那之前只要还有一线机会,他都会去竭力争取,他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人。 副校长眨巴着眼睛,一脸懵逼。 “你了解东京的排水系统吗?” “……我给了你什么错误的信号,让你觉得我居然会了解这玩意?”副校长挠了挠头,“你要是问我波老师武老师什么的,我倒是能和你聊上一阵。” 听着这番莫名熟悉的对话,昂热脸一黑。 “既然你不懂,那我希望你能把懂得人弄来日本。”昂热强调道,“越快越好,再晚我们可能没时间了。” “懂这些的人?”副校长为难道,“那不只有装备部了吗?这种时候要想把装备部搞过来可比登天还难。” 昂热目露鼓舞道:“你不就是为了登天而生的吗?” 副校长瞪眼道:“你现在说话的口气就和我忽悠装备部那群二货时一模一样。” “噢,看来你已经熟练掌握忽悠那群二货的方法了,真棒!我期待着你把那群二货带来日本,拯救世界这种活怎么能不带上专家呢?”昂热竖起大拇指。 副校长沉思片刻,点头赞同道:“确实,正副校长都在日本,那群二货怎么能不和我们同生共死。” 他背着手,低着头在客厅里徘徊,嘴里嘟囔着让他想想该怎么把那群二货忽悠过来。 灵光乍现间,副校长猛地抬头,击掌道:“有了,我们给他们报销头等舱机票和豪华酒店,然后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他们东京的居酒屋是世界上最刺激的地方……” “如果他们心生疑虑呢?毕竟最近日本有点不太平。”昂热委婉道。 “我站在这里,就足以证明日本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他们有什么好怕的。”副校长扬眉。 校长欣慰颔首,表示副校长很有自知之明,这些年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发挥演绎的淋漓尽致,深入人心。 另外,最了解一群二货的果然只有二货中的领袖。 神父阁下在旁边听的不知是该摇头还是点头,他倒是自始至终都坐在客厅沙发的角落,举着一瓶伏特加自饮自斟。 “神父阁下,这场雨在您眼里有什么不同吗?” 趁副校长打电话忽悠人的功夫,昂热悄然来到了沙发旁,和神父碰了一杯。 “专业的来说,就是元素分布彻底紊乱了。” “什么东西能这样大范围影响元素分布?”昂热问,“是那个夜之食原?” “那确实是因素之一。”神父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天幕,轻叹道,“这样大范围的元素乱流,自然是有龙王级的生灵要复活了。” “是神吗?”昂热似在喃喃自语。 “不止。”神父吐出了令昂热心悸的答案,目光深邃道,“你口中的神,已经沦为了某人的挡箭牌,有人在借助她复苏时的剧烈天变来隐藏自身苏醒的前兆。” …… …… “邦达列夫这个人太可疑了。”恺撒道,“相较于已经浮出水面的赫尔佐格,我们对他一无所知,甚至于赫尔佐格本人对他都不了解。” 他忽然沉默了下,摇头道:“这个话题暂时中止,要想调查邦达列夫,我们恐怕首先要找到赫尔佐格口中位于黑天鹅港的研究所,只有先找到那里,才能证明赫尔佐格说的都是真的。在这之前,让我们先解决掉赫尔佐格。” “资料收集的差不了,我们可以撤了。”楚子航点头,摇了摇手中的相机。 “好,撤之前还有一个问题。”恺撒点头,看向夏弥道,“这些死侍怎么办,你走后它们就会失控吧?” 夏弥道:“我可以强行命令它们聚集在一团,你们有带炸弹来吗?我们之间‘嘭’的一下把它们诈死!” “姑娘家家的不要整天炸来炸去。”恺撒语重心长,“我觉得还是一把火烧死比较好,这种东西烧成灰我才放心。所以这里就交给你们夫妻俩了。” 他拍了拍夫妻俩的肩膀,提着沙漠之鹰和源稚女走向门口。 片刻之后,风与火的完美结合在这间宽敞如球场的地下研究室内爆发,将一切不容于世的东西烧成了灰烬。 第二百四十七章 今天也不知道叫什么 恺撒倚靠在铁门上。 源稚女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掏出一支日本产的“柔和七星”纸烟,递给恺撒一根。 恺撒好奇接过,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摇头道:“你们日本人都抽这么娘们的烟吗?” 他从口袋里摸出最后的一根铝管包装的雪茄,塞到源稚女手里,顺便抽掉他手中的七星,随手一丢,以一种老大哥般的口吻淡淡道:“我第一次见你哥,就向他推荐了这种雪茄,这才是男人应该抽的玩意。” 他拍了拍源稚女的肩膀,没再说什么,自顾自向前走去,似乎一切都在雪茄里了。 他不会说这其实是他珍藏的最后一根存货,原本准备留到赫尔佐格的葬礼上,缅怀下那些过去的故事。 恺撒·加图索的慷慨大方,绝不是将自己不在乎的东西随意予人。 如果有需要,他可以和人分享他的一切,前提是那个人值得他这么做。 源稚女望着被强行塞进手中的雪茄,笑了笑。 …… …… “大家长,我们已经控制局面了,不过里面的情况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人在我们之前来过了,而且刚离开不久,我建议您亲自去看看。”乌鸦站在队伍前,鞠躬道。 在正式场合,他们都是称呼老大为“大家长”,“老大”这样亲密的称呼是他们在私下的专属。 源稚生点头,走向地下,在跨过实验室铁门时,他忽然停步,低头望向脚下,一盒被拆开的七星纸烟被丢在了地下。 源稚生凝视了纸烟盒几个呼吸,他很清楚恺撒绝不会抽这种在他看来软绵绵的烟,楚子航也不抽烟,那么抽这种日本产的纸烟的人不言而喻。 几个小时前执行部将稚女公然在银座的歌舞伎町演出的消息送上了他的办公桌,同时出没的疑似还有本部的几名专员,日本执行部认为两方已经达成了同盟关系。 源稚生收回目光,抬脚迈入了这间地下研究所。 不愧是他的弟弟,连抽的烟的牌子都和他这个哥哥一模一样。 地下研究室内的惨状随着源稚生环视周围,一一映入眼帘。 随处可见大火焚烧过的景象,还有那一具具烧成焦炭,漆黑的扭曲尸骨。 “大人,这些是堆放在一起的资料,似乎有人帮我们整理好了。”樱抱着一堆资料走了过来。 源稚生随手翻开最上方的一本。 “赫尔佐格的笔记?”源稚生目光微动,取过了这本笔记。 他猜恺撒等人故意将这本留在最上方,这本笔记中定然有着重要的线索。 他快速翻阅,前半部分是用俄文书写的,中间慢慢转用日文,他甚至能从中找到几个语法错误,但几乎只在最早的部分。 哪怕只是从这本日记里,都能感受到赫尔佐格此人强大的学习能力。 源稚生快速翻阅,发现“邦达列夫”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赫尔佐格就像怀念远在异国他乡的发妻一般,不断提及“邦达列夫”这个名字。 可邦达列夫……不正是老爹吗? “老大!出事了!”一声厉喝,乌鸦火急火燎地从铁门处冲了进来,“老大!总部出事了,我们联系不上总部了!” 情急之下乌鸦直接喊出了私下的称呼。 这里是东京,理论上一切都该在辉夜姬的掌控,当然辉夜姬并非无所不能,还是有很多死角,而且现在辉夜姬正在功率全开与卡塞尔学院的EVA进行电子对抗,但至少不该发生联系不到的情况。 “冷静下来,一个字一个字说。”源稚生转身,神色沉静自若。 被老大的这份冷静感染,乌鸦的理智逐渐降温,他深吸口气汇报道:“我们突然无法与总部取得联系,尝试了各种手段也无法取得联系,我已经派人回返总部查看情况了。” 源稚生听完,将手中日记递给樱,转身走向屋外,途中冷静地发号施令。 “樱带一队人马留下来收尾,将一切有用的东西都搬回去,乌鸦随我回返总部。” 他疾步快行,乌鸦从后面赶了上来,一把拽出司机,自己坐上了驾驶位。 “老大,我有种不详的预感,你说这间研究所的位置会不会是猛鬼众故意泄露给我们,好调虎离山,趁总部力量薄弱之际进攻?”乌鸦不安地猛踩油门,疾驰在最前方。 源稚生没有回答,上车到现在一句话没说,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只是透过车窗玻璃遥遥望着远处那座四四方方的高大建筑。 的确是出事了,往常灯火通明如天堂般的源氏重工,现在却是漆黑一片。 这样一座钛黑色建筑立于暴风雨中,就像一座棺材,真是不吉利啊。 源稚生在心中想着。 “不用担心,我们在总部留了一百多位执行部的高级干部,带队的是夜叉。”源稚生平静道,“敌人的进攻再猛烈,夜叉也能撑到我们返回。” 日本分部的高级干部,如果按纯血统划分,都是A级。 在猛鬼众的大部分力量被扫荡一空的当下,即使他们还保留着最精干的成员,也不可能在蛇岐八家的主场上短时间内获得胜利。 乌鸦缓缓吐出一口气,冷静了会,低声道:“对,老大你说的对,夜叉那家伙没脑子,就打架还行。” 之后便是一路无言,只有车轮溅起积水,以及雨水砸落在车顶的声音。 源稚生手中握着手机,屏幕上的拨号是给橘政宗打的,但却没有打通,入侵者似乎用了信号屏蔽器。 如果电话打通的话……他想告诉老爹,他已经提前给绘梨衣安排了任务,无论如何也不要去绘梨衣的房间。 …… …… 四面八方所有的落地在同一刻崩碎,瓢泼大雨扫荡着静谧的空间,汹涌的杀气充斥着每一寸空间。 随着碎玻璃扑入的黑影浑然无事地爬起来,他们抖动身体,将玻璃碎渣抖落,而后发出欣喜的嘶鸣。 它们长着类似人的面孔,巨大的身躯却更像是古蛇的,金色的双瞳如燃烧在黑暗中的佛灯,直立起来都有三四米的高度,快顶着天花板了。 它们似乎要欢呼又似乎要笑,巨大的嘴裂中露出尖利的长牙,末端分岔的舌头像是小红蛇那样颤动。 带队的夜叉面皮抽动了下,低骂了声,怒吼道:“开枪!给我扫射死这群没人权的怪物!” 下一刻,伤痕累累的干部们手中火光四溅,枪声大作! 在面对这些怪物前,他们已经和猛鬼众的骨干们真枪真刀的火拼了一次。 老大没猜错,猛鬼众真的藏着不在蛇岐八家掌握的名单上的大量“鬼”! 数十支枪口喷吐着火光,大厅内一时间陷入枪林弹雨,这场金属弹头组成的风暴狠狠地打压了死侍群 可夜叉神色却全无好转,虽然冲在最前方的死侍纷纷中弹,但几乎都只是受伤,这些蛇形死侍的身躯异常强悍,子弹在鳞片上溅起点点火光,少数子弹能打进它们的身体也卡在坚硬的骨骼里。 而他们刚经历一场恶战,手下剩不到六十人,仓促间收集到的枪械、子弹根本不够打这场战争,最后终将回归白刃战。 枪火声中,几十张巨口张开到极限,对着他们发出尖细的哭声,但这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 死侍跟尸守不同,尸守的感知神经已经在炮制过程中被杀死,肢体断裂对它们就像是头发被剪断,而死侍仍能感觉到部分痛楚,但痛楚并不足以让它们退却,反而会激发它们的凶性。 “有效杀伤不够!这只是在拖延时间!”夜叉怒吼道,“老子的火箭炮呢?!” 弹幕无法有效杀伤死侍,叠加的动能在不断击退死侍,可一旦他们子弹打完,局面就会瞬间逆转。 “去通知政宗先生先行撤离!”夜叉夺过手下的冲锋枪,一把将他推向后面,头也不回地吼道,“其他人和我一起死守机房!大家长马上就会带人赶回了,都给老子坚持住!子弹打完就上刀!” …… …… “就这么放弃这重身份是否太可惜了?” 走廊上空无一人,远处飘来隐约的福尔马林味,墙壁上则贴着各种“危险区域”和“立入禁止”的标志。 老人大步行走在空旷的走廊上,淡然回道:“是有些可惜,但当断则断,与其被稚生各种监视束手束脚,不如利用这个身份最后做些事,再假死脱身。” 第二百四十八章 这章我知道,就叫第一次薄纱 “人类的一生有几个二十年?能如此果断地放弃二十年心血打造的基业,不愧是赫尔佐格博士,在下没看错你。” 赞叹声响起在老人耳畔,老人却是目光阴沉,神色晦暗地缓缓摇了摇头。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这么早放弃在蛇岐八家内精心扮演的身份,尤其是在猛鬼众那边的研究所被曝光的前提下。 但他很清楚,源稚生已经开始怀疑他,其原因不仅在于他在高天原,列宁号问题上前后说辞上的漏洞,还在于那个叫做赤备的小团体,那本来是他暗中准备的一招闲手,用以试探本部来的三人。 一支接连送走了青铜与火、大地与山的精英队伍由不得他不忌惮。 可没想到的是,这招闲手不仅没起到作用,反而给他惹来了源稚生的猜疑。 后者还没调查到他身上,但距离真相不远了,为了拖延时间他只能想办法把赤备的首领弄死。 他太了解源稚生了,后者原本一直在他的掌控中,但接连的变故让他失去了对局势的把控,而源稚生这个家伙……是真的会在盛怒中砍下他的头颅的! 只要自己背叛的证据被摆在他的面前。 因为自己一直都是这么给他灌输的,无论是斩鬼,还是对待背叛者。 当年他推动了源氏兄弟走向不和,而后又在潜移默化中在源稚生心中埋下所谓的“正义”的种子,这枚种子早已生根发芽,当年就能刺入亲弟弟的心脏,如今自然也能砍下“老爹”的头颅。 某种意义上,这是他自己一手造就出来的“正义伙伴”。 “希望阁下能信守先前的承诺。”赫尔佐格淡淡道。 “当然。”电话那头笑道,“我们可不希望那位手腕强硬的女子君王从地狱回来找我们算账,即使白王注定归来,我们也希望王座上坐着的是我们的人。” 老人不置可否,“阁下当真不知另一方插手的势力是谁?” “不是不知,而是不确定。另外,可不止一方,而是两方三方乃至是第四方。” “怎会如此?”老人皱眉,“这些人都是从何而来?” “博士知道鲨鱼吗?”电话那头自顾自道,“鲨鱼能闻到一公里,乃至是数公里外的血腥味,而后不请自来,这些人都是如此。” “你们不也是?”赫尔佐格似笑非笑。 “我们当然不是,博士何必还要如此试探,我可从未否认当年黑天鹅的事件中有我们的身影。”男人失笑道,“我不是已经直言过邦达列夫就是我们的人吗?” 赫尔佐格微笑道:“可我不知道阁下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当年之事,可谓历历在目。” “原来如此。”男人低笑道,“看来我们已经失去了在博士这内的信用。请问,我们该如何挽回?” “我需要进一次夜之食原。”赫尔佐格目光闪烁道,“我要亲眼见证你们解决掉白王的精神体。而且,我需要更为有力的保障。” “好。”男人慢条斯理道,“只要博士如约将圣骸最佳的载体带来,我便陪同你亲自走一遭又何妨?至于保障,我可以与你签订血契,但以你我现在的差距,血契也无法百分百约束我,我之所以不对博士你隐瞒此事,是我知道博士你是个聪明人,当我们找上你后,其实有些事你就没得选了。当然,我很乐意做些保障,让博士你相信我们是真心与你合作的。” 赫尔佐格面色微沉,脚步也停了下来。 片刻后,他微笑道:“自然,我毫不怀疑贵方的诚意。” “您是个聪明人。”男人赞赏。 “不,我是个野心家。”老人挂断了电话,继续向前行去。 他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时而阴翳时而目露狂热,他在不断盘算他的筹码。 东京的局势已经失控了,远超计划内的势力从四面八方而来涌入这座城市,让他原先完美的计划彻底破产。 那一个个不稳定的因素就像一枚枚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爆炸,最糟糕的是源稚生和源稚女竟然也在跳出他的手掌心! 所以他不得不和自称与邦达列夫同伙的家伙合作。 这家伙的出现,也让他这些年的担忧变成了现实。 那个近乎引导着他来到日本,留下了完整取代白王计划的邦达列夫,果然来自一个庞大的组织。 他没猜错,当年的事不是一个又一个巧合,而是早有预谋。 刚才那家伙说的这么好听,什么希望王座上坐着是他们的人……都是狗屁! 他们只不过是把他当成实验室培养舱内的那些小白鼠罢了! 这些人可以利用,却绝不能倚为臂助! 赫尔佐格面露冷笑,他早就清楚这世上真正能相信的只有自己,这就是个吃人的世界,只有吃掉别人的价值强化自身,才能确保自己不被别人吃掉。 而现在,他要把这些年精心培育的祭品带走。 赫尔佐格舔了舔干涩的的嘴唇,眼中有着贪婪而火热,再不复往日的端庄肃穆,而这才是他的本相。 他已经忍了很久了,目睹那个女孩在自己面前慢慢长大,忍着不去采摘,等着最后完成献祭,而现在目的即将达到。 前段时间绘梨衣的失踪险些让他发狂,好在最后这个女孩还是送回到了他的手中。 老人深呼吸,重整衣领,大步向前走去,打开金库的大门,进长长的步道中。 两侧都是木质拉门,拉门后面点着蜡烛,温暖的烛光把格子阴影投射在他的身上。 “绘梨衣,绘梨衣,你还好吗?” 老人轻轻敲响拉门,急促而关切地询问,嗓音带着焦虑和疲惫,仿佛一位焦头烂额的家长。 “我们要走了,敌人大军入侵进了总部,我们必须撤离,稚生被他们的调虎离山计骗到了外面,一时半会赶不回来,我们先撤。” 他推开了拉门,急促道:“我进来了,绘梨衣你在哪?我们要走了。” 老人在里间找到了坐在木地板上的女孩,屋内的木地板因为长年累月的擦洗而明亮如镜,一尘不染。 绘梨衣一如既往穿着红白二色的巫女服,跪坐在桌前,双手静放在膝盖上,桌上横置着一把古刀。 “绘梨衣……”老人顿了顿,苦笑道,“别玩了,我们先一起撤离,我先给你打一针镇定剂,然后就带你离开这去和稚生汇合。” 就在这时,外面的走廊里传来了蛇吐信子的嘶鸣声,赫尔佐格面色骤变,低呼道,“不好,那群怪物上来了,我们必须要尽快走。” 说罢,他取出早已备好的镇定剂,快步走了上来,要为绘梨衣注射镇定剂。 途中他忽然意识到绘梨衣居然一直是闭着眼的,自己呼唤了她这么多次,竟然也毫无动静。 心中惊疑之际,手中动作不禁慢了下来。 昔日的绘梨衣虽然对他并不是很理睬,但也视他为仅次于源稚生的亲人,断不会如此无视于他。 就在镇定剂的针剂即将插入女孩的肌肤,绘梨衣睁开了眼。 直到此时老人才知晓她先前为何会一直闭着眼! 那不是暗红色的瞳孔,而是燃烧的黄金瞳! 是绘梨衣在动用言灵时擦才会出现的燃烧到极致的黄金瞳! 绘梨衣的双瞳中仿佛金色的大海涨潮,潮水淹没了她瞳孔中的暗红! 赫尔佐格左手雷霆般探入怀中,取出两根木棍。 跟源稚女一样,绘梨衣也做过脑桥中断的手术,她没有第二人格,但梆子声仍会暂时剥夺她反抗的能力! 源家三兄妹都是极为危险的物种,但掌握控制他们的办法的他根本不惧。 可是他快,绘梨衣的动作比他更快! 寒光一闪,横放于桌面的古刀出鞘,世界仿佛忽然陷入了凝滞与死寂。 赫尔佐格的动作就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动画角色,定格在了半空,他的脸上同时呈现出惊怒、疑惑以及不解。 他没有怀疑绘梨衣也发现了他的身份,这是不可能的,他只是在疑惑为什么绘梨衣会突然暴走。 这种状态的绘梨衣不是首次出现,一旦变成这个样子她就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没人能靠近她的身边,靠近她的一切东西都会被杀死。 这一刻她不再是乖巧的女孩,而与死神无异。 可为何会在这种时候暴走?是这几天注入的血清少了吗,还是受了惊吓?可外面的死侍还没入侵到这里才对…… 在他脑海中接连划过数个念头的刹那,绘梨衣挥刀平平地在面前横斩。 称不上是任何刀术,就是随手平切那么一记,而后面前的一切都在庞大的领域中被“切割”成了两半。 声波和震动都消失了,这一刻整层楼里寂静得就像死亡。 随着领域的延伸,死亡也随之扩散出去,仿佛狂风向四面八方横扫而去,尽头处的窗户轰然爆碎,还在走廊上的死侍群忽然静止,一条血线缓缓浮现。 同样也包括来不及问这是为什么的老人。 而这只是个开始。 空气诡异地震动起来,绘梨衣并没有发出声音,但眼下似乎这座大厦外面有个巨人正念诵古老的咒文,重重声波轰在大厦的表面,能抗震的玻璃幕墙上居然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圆形白斑,那是玻璃幕墙在开裂,空气震动仿佛实质一样砸在大厦外墙上,像是一颗接一颗的流星! 在这一刀横斩而出后,这一整层就只剩下绘梨衣一人活着。 她收刀入鞘,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投向那个曾名为橘政宗的老人。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了长长的走道前,洁白的袜子沾染了地上流淌的鲜血,她凝望着走道的深处。 一处大门于此洞开。 女孩再度拔刀,缓慢竖斩而下,轻飘飘的刀术下,庞大的炼金领域进一步扩张!带着死亡命令的神谕不断下达! 第二百四十九章 喂死侍 夜叉带着残存的几十人边打边退,发射完最后一发火箭筒,他直接将发射器砸向前方,厉声喝道:“通知政宗先生的人回来没有?!” “报告,没有回来!” “混蛋!”夜叉暗骂一声,知晓那人八成在路上出了意外,“你们去留守机房,务必要死守住,绝不能让死侍破坏辉夜姬的机房,听明白没有?!” “是!”喘气声中,数十人整齐划一的厉声喝道。 夜叉抓起一把霰弹枪,身影快速消失在楼道内,向着源氏重工的深处行去,他必须确认政宗先生还有绘梨衣小姐是否已经安全撤离。 一路上经过了数道安全门,越往深处走走廊越开阔,最后的通道足有七八米宽,四壁用不锈钢加固,通道的尽头是一扇白色的金属气密门。 夜叉端起了枪,神色凝重,红色的血液溢过门的下缘汩汩流出,把他的鞋子都沾湿了。 扑面而来的浓郁的血腥味令他心中一冷。 他推开门,地面是血红色的,一头死侍倒在了血泊中,龙化的身体魁梧得就像个橄榄球运动员,蟒蛇般的长尾拖在血泊里。 它被从中间斩成了两段,下半身仍屹立着,上半身却斜斜落在地面上。 伤口处平滑整齐,这是用什么东西砍出来的,夜叉很清楚这些怪物龙化后的身躯究竟有多坚硬,此刻心中愈发震惊。 这是谁出的手?政宗先生,还是小姐? 夜叉来不及多想,咬牙跋涉过满是血的地面,走进了金库门。 在笔直的木质走廊上,红白巫女站在走廊的中间,背对着他正面面对走廊的尽头。 暗红色的长发披落身后,小姐手中提刀,似乎在面对着未知的敌人。 夜叉神色一松,好在小姐没出事。 他站在金库门口低声道:“绘梨衣小姐,我是夜叉,我们暂时无法清除入侵内总部的死侍群,需要劳烦您先行撤退,少主正在回来的路上。” 他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类似蛇嘶鸣的声音,夜叉神色一变,那群死侍竟然追着他来到了这附近。 夜叉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惨死的死侍,心道也不知道小姐究竟有多强。 “绘梨衣小姐,得罪了!”感受着身后愈发接近的死侍群,夜叉一咬牙,跨越过了金库门,准备强行拉绘梨衣小姐离去。 在路过大开的推拉门时,夜叉无意间扫了屋内一样,顿时脚步骤停,难以置信地侧头看着屋内的惨状。 一个老人被从中斩断,倒在了血泊中,他手中似乎握着什么,没闭上的眼中满是茫然,仿佛死不瞑目。 政宗先生! 夜叉寒毛倒竖,惊恐地看着政宗先生的尸体,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绘梨衣小姐。 他的脑海中嗡的一声,大片空白充斥着他的脑海,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 他确实不喜欢动脑子,能动手就不多bb,但他不是傻子,在看到政宗先生与那死侍死去时差不多的姿态,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凶手,绘梨衣小姐! 如果他没猜错,恐怕小姐又暴走了,她暴走的时候百无禁忌,无论是谁都会被杀死。 但夜叉没想过有一天政宗先生竟然会死在绘梨衣小姐的手上!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 夜叉打了个寒颤,上杉家家主杀死了橘家家主兼上一任大家长,这个消息会彻底动摇蛇岐八家的根基! 老大也会陷入痛苦的狂潮! 他绝不能眼睁睁目睹这样的事发生,夜叉艰难下咽了口唾沫,深吸口气,心中狠下心来。 他走进屋内,小心抓起政宗先生的残肢,事到临头他又忍不住陷入了犹豫,因为这件事简直是大逆不道,被千刀万剐也是理所应当。 夜叉一咬牙,提着政宗先生的残肢,反身回到了金库外的走廊上,他狠心将政宗先生的残骸放在地上,不远处死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它们不会放弃一切新鲜的血肉! 这就是他想出的办法,把政宗先生的死因推给死侍,只要被那些怪物分食撕咬,就没人发现政宗先生其实是被绘梨衣小姐杀死的! 丢完尸体后,夜叉重回大门后,这次他站在里面关了大门,以这几道安全门的质量来看,死侍要想突破这重封锁不是件简单的事,这样他也不必带着绘梨衣离开了。 委实说他现在有些发憷,连政宗先生都杀了,小姐完全进入了暴走状态,这种情况杀他夜叉轻轻松松。 没过多久,外面属于死侍的嘶鸣声就由远到近,来到了屋外,很快夜叉就听到了啃噬血肉的声音。 他在心中为政宗先生默哀。 …… …… 乌鸦驾着车疾驰在风雨中,赶到了源氏重工楼前。 看到停在大厦门口的水泥搅拌车,乌鸦脸色一变,破口大骂。 源稚生提起了蜘蛛切,推开车门,他仰头望去,间或有几个楼层还亮着零星灯火。 “我先去上去,你们汇合后从窗户里进入,沿路搜寻一切敌人。” 源稚生交代了一句,提刀助跑,一个高跳直接撞碎了二楼玻璃墙,冲入了源氏重工。 二楼地面上堆满了尸体,有穿着执行部专员特制服装的,也有显然是外来入侵人员的。 源稚生踩着地面上的血水,大步向深处走去,他能听到上方有火拼的声音,死侍独有的嘶鸣,以及人类的怒吼声。 真是令人不悦啊。 源稚生疾步快行中,猛地拔刀出鞘,黑暗的环境中刀光如匹练般瞬间划过,一头趴在天花板上正要偷袭的死侍被斩下了头颅。 他循声而去,在辉夜姬的机房前找到了最后仅存的战场。 偌大宽敞的大厅内,数十头蛇形死侍游蹿在各处,不时向集结在机房门前的专员们进攻。 源稚生忽然举剑,蜘蛛切带着湛青色的刀光刺入一头死侍的后颈,贴着脊柱下滑,一块块脊椎骨开裂,这名死侍像是被抽掉了了脊骨的蛇那样一段段坍塌,彻底失去身体的控制权。 源稚生扫了眼全场,知晓必须采取必要的措施。 他拄刀而立,口中念诵着古老的语言。 他念得越来越快,巨声在大厅中回荡,仿佛山中佛寺古钟轰鸣,彻底吸引了死侍们的注意。 一重领域缓慢地扩张,看起来很温和,边界泛着淡淡的荧光,可领域中的死侍却无不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双手痉挛着按在地上,眼睛里流出黑色的血泪。 它们向着源稚生五体投地地下跪,如同掀起叛乱的逆臣面对归来的君王,有的只是恐惧。 “大家长!是大家长回来了!” 残余的专员们内部发出惊喜的欢呼声。 源稚生提着童子切和蜘蛛切走进死侍群中,沿路挥刀砍下一名又一名死侍的头颅,割草机一样推进,黑色的血泉从脖子的断口中涌出。 他黑色的长风衣敞开,衬里上是一幅盛大至极的浮世绘,简直就如光照大千的天照在瞬间压服了所有的敌人。 第二百五十章 我给你十秒钟 随着源稚生进场,本家精英们在短暂骚动后大受鼓舞,有人抬枪瞄准跪倒在地的死侍扫射,火花四溅。 源稚生斩下死侍的手一顿,深深看了眼一众精英们手中的枪械。 一名死侍挡在他的面前,源稚生伸出手,轻描淡写地推开它,而后一刀枭首。 期间死侍的金属刃剧烈地颤抖,却没有刺出。 并非不想,而是做不到,金属刃的重量增加了几十倍,重的不仅是金属刃,还有它们的身体,死侍们的脊柱骨发出开裂般的声音,就像是石头雕像被从高台上推下来。它们的骨骼甚至能弹开步枪子弹,但不断增大的重力正压碎它们的骨骼。 待斩下所有死侍的头颅,源稚生拄刀而立,闭上眼睛静默着。 干部们连忙围了上来,将大家长团团守护在中心,知晓应该是释放言灵的损耗过重,让大家长不得不停下来歇息。 【王权】固然霸道,它对任何血统不如自身的龙族的压制都是必杀级的,但损耗也相当严重,会给身体带来极大的负担,在一瞬间就抽走释放者的全部体力。 调息了几分钟后,源稚生睁开眼。 “夜叉在哪里?” “回大家长,夜叉队长去找政宗先生和绘梨衣小姐了。” “你们为什么用的是普通枪械?提前准备的炼金子弹呢?” 源稚生拿过手下的枪,拆下弹匣,发现里面填充的果然是黄澄澄的普通弹头。 这些子弹几乎无法对死侍造成伤害,所以源稚生上任后就命令家族开始大规模筹备炼金子弹,类似本部的汞核心钝金破甲弹。 这种是专门研发来针对龙类的子弹,对三代种以下都是可致命的危险武器。 它能够钻透龙类的鳞甲,和龙骨碰撞的时候会沿着十字花纹分裂,里面的液体汞对龙类来说是剧毒。 这才是家族的底气之一,但这场面对敌人打入自家大本营的战争中,源稚生却没看到。 干部们面面相觑,有人鼓足勇气道:“回大家长,我们也不清楚,敌人发动突袭后,趁一楼的兄弟们誓死抵抗的时候,夜叉队长带我们进入武器库,但我们没找到原本准备好的炼金武器,这些枪械还是兄弟们存放在仓库里的。” 源稚生深吸口气道:“有无通知其他家族?还有关东关西分部,让他们集合。” “夜叉队长第一时间就通告了诸位家主,关西关东分部正在赶来的路上。” “很好,下枪,拔刀,随我先行一步清理我们的家园。”源稚生点头,握住古刀推开挡在身前的干部,身先士卒而去。 “愿为大家长赴死!”干部们怒吼。 “还没到要赴死的时候,即使要赴死,你们也不该为我赴死。”源稚生背对着他们,轻声道。 …… …… “……小姐?绘梨衣小姐?”夜叉小声在走廊里喊道,试图唤醒小姐的理智。 被挡在金库门外的死侍似乎知道里面有人,一直在试图突破防守,不过夜叉倒是不担心,不说这道金库门的厚重,即使真开了门,以小姐现在的状态,怕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小姐的状态有些怪,背对着他,面对走廊站立了许久,到现在一动也不动,手中提着一把古刀。 这条走廊也过于狭窄,视线受绘梨衣小姐身形所限,夜叉也看不清前方到底有什么。 这么僵持着,夜叉心中的担忧愈盛,担忧的不是外面的死侍,而是绘梨衣小姐的状态。 后者刚从外面回来,身体还没恢复,这种状态对她来说负担同样不小,再继续下去谁也说不好。 所幸他无需再担忧,因为背对着他的绘梨衣终于有了行动。 夜叉瞳孔骤缩,再顾不及会不会被小姐误杀,冲了过去,惊恐大吼道:“绘梨衣小姐!不要去!” 随着小姐迈步向前,一竖一横两道狭长的十字裂隙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顾不得深思那是什么玩意,夜叉本能地感觉那里极度危险! 而更令他惊悚的是,小姐明明只是踏前一步,距离那道十字裂隙尚远,可她的身形却一个闪烁,突然消失。 夜叉奋不顾身,怒目舍身撞向前方,绝不能让小姐一个人去这等未知的地方!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完全穿过了十字裂隙,就仿佛那玩意完全是海市蜃楼,虚幻之景。 收力不及,夜叉撞在了墙上,眼前一片晕眩,待他强撑起身,再回头望去,这条走廊已是空荡荡,仿佛先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只有大门处经久不停地传来指甲挠玻璃般的杂音。 不多时,门外忽然传来枪声,夜叉一个激灵翻身而起,知晓是援军赶到了。 他连忙打开金库的大门,源稚生砍下最后一头死侍的头颅,鲜血飞溅三尺高。 待场中再无敌人,源稚生将刀递给身边赶来的乌鸦。 乌鸦小心翼翼地接过古刀,刀上沾染的血液近乎黑色,正在缓缓地冒泡,像是在起某种化学反应,他用白色手帕快速抹去上面的黑血。 源稚生的目光落在了门外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眼神有些惘然。 他根据残存的衣服辨认出了尸体的身份。 “老大!”夜叉踉跄着快步跑到源稚生面前,激动地指着来时的方向,“小姐,小姐突然消失了!” 源稚生猛地抬头,目光锁定门后的木制走廊,皱眉道:“你在说什么?” “小姐突然消失不见了!走廊尽头出现了一道十字裂隙,然后小姐向前走去,还没碰到那裂隙,身形就直接消失在了走廊上!”夜叉激动道。 源稚生的脑海中瞬间浮现一个词汇——夜之食原。 绘梨衣遇到了夜之食原,并且进入了其中? 他当即生出一种冲动,就像立即动身去找上杉越,询问他对夜之食原是否还有其他隐瞒,该如何进入其中。 按理说皇血都能感应到夜之食原,绘梨衣既然已经进入了其中,就证明夜之食原已经开了“门”,可为何他毫无感应? “大家长,诸位家主带领人马赶到了!关东关西支部也即将到场!” 听到身后的汇报,源稚生强压住心头的冲动,让自己冷静下来。 “让诸位家主赶往会议室,除去关西、关东支部,通报所有帮会内的混血种,让他们做好备战准备!从现在开始,蛇岐八家进入一级戒备!” “是!” “告诉诸位家主,我稍后赶到,你们都退下,乌鸦和夜叉留下!” “是!” 待所有人退下,源稚生盯着夜叉的眼睛,低声道:“现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你知道多少?” 夜叉瞄了眼残缺的尸体,苦笑道:“老大,政宗先生不是被死侍杀死的。” 源稚生双眸微眯。 “具体发生了什么名为也不清楚,我上来的时候政宗先生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被一刀横斩一分为二,小姐则背对着我站在走廊中间……” 夜叉快速为源稚生复盘了他上来后的所见所闻。 “你把老爹的尸体丢到了外面?!”源稚生听完额头青筋毕露,怒目相视。 一旁的乌鸦也愣在了那,双手捧着简单擦拭好的古刀。 夜叉双膝跪地,低垂下头:“是我的罪过,我当时想着绝不能让人发现是绘梨衣小姐杀死的政宗先生……” 源稚生剧烈喘息,喘息之重让乌鸦心中颤巍,他目光茫然地看着夜叉,不知道这没脑子的玩意是怎么想出的这招“毁尸灭迹”,亏这家伙能意识到绝不能让小姐杀死政宗先生的消息流传出去这点…… 上三家自相残杀,这个消息一旦外传,无论是何原因,都会导致蛇岐八家在短时间内人心涣散,这放在当下是致命的打击。 可问题是,要想隐瞒这个消息,主动权完全在他们手中,根本不需要这种方式,这家伙纯粹是脑子一热…… 一时间这片空间内静的可怕,只有源稚生的粗重喘气声。 夜叉羞惭地拔刀,双手捧在源稚生面前:“我做了这种事,无论是为了什么,都没有被原谅的价值,我会切腹自尽,只求您的一丝宽恕。” 源稚生冷冷道:“你要我为你介错?” 切腹自尽是日本人的传统,在这整套流程中还有介错人,后者手持长刀站在剖腹人的背后,剖腹人一刀捅入腹部,介错人就挥刀斩断他的头颅,看似凶狠,其实是为了减轻剖腹人的痛苦。 好的介错人精通刀术斩后头颅仍有皮肤和躯干相连,切腹者呈低头跪坐的形态,被认为是体面的死法。 “我做了这种错事,怎么能奢望死的这么痛快,我会在痛苦中慢慢死去,这是我应受的罪罚。”夜叉面色坚毅。 在将政宗先生的尸体推出去的那刻他就意识到了这样的结局。 源稚生冷冷凝视着他,夜叉低垂着头,双手捧刀。 他忽然无比厌烦家族世代流传的各种传统,切腹自尽也好,介错也好,各种各样的东西……他突然生出种将这一切都砸的稀巴烂的冲动! “家族现在需要人手,你的头暂且留在你的脖子上,这场战争结束后若是侥幸没死,我再来问你的罪。” 源稚生丢下这句话,大踏步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挺拔坚毅,好似不倒的战旗,却在一个转角后猛然垮塌,他只是不想在手下面前露出怯弱。 他反复深吸呼吸,好像这样能让烧灼的内心得到缓解。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握拳,重重捶打在心口,好似能将那里的堵塞硬生生砸开,却是徒劳之举。 他已经感觉不到悲伤了,只觉得心里发木,胸膛里跳动的像是一块顽石。 在此前他已经开始怀疑老爹,甚至针对老爹设下了局,等待他主动暴露,可当老爹残破的尸体出现在他面前,他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却是逃,逃得远远地…… 而更令他崩溃的,是杀死橘政宗的竟然是绘梨衣! 他的确在离开前私下嘱咐绘梨衣让她小心,无论是谁要带她离开这个房间,都不要答应,必要时候可以动手。 他甚至特意强调这段时间内不要让任何人以治疗为借口,为她注入任何针剂、血清。 以绘梨衣的能力,如果不想离开那,没有人能强行带走她。 他猜到了橘政宗如果真有问题,极有可能对绘梨衣下手,可双方的能力差太过巨大,即使是动手,前者也只能采取给绘梨衣打镇定剂,让她陷入昏睡这种举措,这种情况出现的话绘梨衣只需要拒绝即可,为何要直接出手将橘政宗一刀两断? 他的身份再是如何假,这些年的经历却是不会变,绘梨衣没道理对他出这么重的手,除非他做出了让绘梨衣震怒到失控的举动…… 还有,是谁拿走了家族精心筹备的全部炼金弹头? 无论是哪个角度,似乎都能说明,已经死去的橘政宗确实有问题。 而这,才是最让他愤怒到发狂的根本所在。 那个人就这么死了,连和他对证的机会都没留下。 …… …… 大幕前摆着八张小桌,桌上供奉着不同的长刀,刀柄上用黄金描绘着八种不同的家纹,分别是橘家的十六瓣菊、源家的龙胆、上杉家的竹与雀、犬山家的赤鬼、风魔家的蜘蛛、龙马家的马头、樱井家的凤凰和宫本家的夜叉。 此时八张小桌前只坐了四人,直至源稚生大步走来。 “大家长!” “您还好吗?政宗先生呢?” “上杉小姐不知情况是否安定?” 除去宫本家主仍在前线忙着开凿,欲图找到圣骸的藏身地,其余四位家主纷纷起身,向源稚生问好,询问总部的情况。 源稚生落座首位,没忙着回答诸位的问题,目光一一扫过全场,除去四位家主外,关东关西部的部长也坐在了这里。 这里便是如今的蛇岐八家最精锐的力量。 “政宗先生遇害了。”源稚生面无表情道,“我们发现了猛鬼众幕后之人的地下研究所,但猛鬼众趁我们前往的时候突袭了总部,我们有几十名干部遇害,政宗先生为了保护绘梨衣不慎被死侍所杀确认已经遇害。” 全场皆寂。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首位的源稚生,直到确认这是真的消息后,迎接他们的依然是沉默。 源稚生扫视全场,心中默然,果然如他所想,老……橘政宗这些年在家族内留下的影响实在是太深了,他就像一根老树,根须深深扎入家族的土壤中。 四位家主都在消化这个噩耗,关西支部部长深呼吸道:“请大家长振作!这场战争是政宗先生的意思,政宗先生在天之灵一定希望我们为他复仇!” 源稚生微低垂着头。 关东支部的部长明智阿须矢则抬起头,目光危险道:“大家长确定政宗先生真的是被死侍杀得?而不是……” “放肆!”关西支部部长樱井治雷霆般打断了他的话,怒目道,“注意你的言辞!明智阿须矢!” 场内的气氛渐渐凝结了起来,四大家主无不冷冷盯着关东支部的部长明智阿须矢。 阿须矢慢慢眯起眼,双手抬起投降,无所谓地笑道:“开个玩笑,别介意。” “混账!这种玩笑是能随便开的吗?!”龙马弦一郎怒斥,在诸位家主中他是最刻板方正。 犬山贺也眯着眼打量这个号称妖刀的年轻人。 日本执行部有两大支部,一个关东支部一个关西支部。 其中关西支部在火器上的造诣无与伦比,他们中有日本最优秀的阻击手和工程爆破专家,而关东支部则恰恰相反,他们不用火器,他们用刀剑。 关东支部是个问题支部,其中诸位组长既是天才,也是疯子,某种意义上他们都是接近鬼的混血种,血统极度危险,如果不是橘政宗的保荐,这些怪胎早就被逐出家族了。 也正是因此,这些家伙对橘政宗的尊敬远胜于对其他诸位家主的,他们可能对新任大家长源稚生都不太感冒。 犬山贺一直觉得这群年轻人是很危险的,他们自诩为天才,实则是血统走在失控边缘的怪胎,当然,天才怪胎只有一线之隔,重要的是,能制约这群疯子的东西很少,至少人类的道德水准显然不在其列。 之前家族能控制他们,是因为政宗先生,可现在政宗先生死了,套在这帮怪胎脖子上的锁链一下子解开了。 这些年,部长阿须矢在私下里向他的剑圣名号发起了多次挑战,但都被他拒绝了,他是犬山家的家主,断然没有接受一个小辈挑战的理由,无论是赢是输都不光彩。 在仅有的接触中,犬山贺能察觉到对这个小辈而言,权势什么的并不重要,他唯一在意的是——力量! 犬山贺忽然意识到,今夜他必须提醒大家长,如果不能在今晚彻底收复阿须矢,后者必然会给他们带来大麻烦。 源稚生抬首,目光落在关东支部部长的身上,平淡道:“阿须矢部长,你累计多少次向我发起切磋邀请了?” “这些年累计七十三次。”阿须矢耸肩道,“可惜您都残忍拒绝了我。” 他的目光淡漠地扫过在场诸位家主的脸色,心想真是一群尸位素餐的老废物,既然那位老先生已经死了,那么他们也就无所谓倒向不倒向猛鬼众了,等配合猛鬼众收拾掉这群老废物,想来源稚生也就没有拒绝他挑战的理由了。 想到这里,阿须矢舔了舔嘴唇。 背叛真是美妙至极的事情,橘政宗还活着的时候,关东支部还怀着一点点对于那个老人的感恩,不愿意立刻投向猛鬼众。 但现在橘政宗死了,就再也没有什么能束缚阿须矢的东西了。 他终将证明握着刀的时候,自己才是日本第一! “今天我心情很不好,所以我接受你的挑战。”源稚生缓缓起身,接过乌鸦递来的擦拭好的蜘蛛切。 “我给你十秒钟。” “用十秒的时间,来向我展示你的‘妖刀’之名。” 第二百五十一章 幸灾乐祸 骤闻此句,阿须矢心脏砰砰直跳,无比兴奋起来,只觉全身热血狂涌。 换作以往,他要向源稚生发起挑战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家族不可能允许手下挑战上三家的大少爷,更遑论源稚生一出道就被内定为家族下一代大家长,是家族等待许久的皇。 阿须矢不蠢,他很清楚家族的力量绝不是个体能抗衡的,所以他一直压制着他的野心,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眼下时机到了,猛鬼众向他发出建造新世界的邀请,往日照顾关东支部的老人牺牲,最后牵绊他的枷锁也被解除了,他只需要借助猛鬼众的力量,就能向往日高不可攀的少主源稚生发起一场公平的约战! 而现在,他甚至能跳过这繁琐的过程,直接来一场渴望已久的战斗! 阿须矢缓缓起身,嘴角的笑容越来越肆意和狞厉,目光火热无比地紧盯着仅仅隔着数米远的源稚生! 打败他,证明自己才是日本第一! “混账!明智阿须矢,速速退下!” “你怎敢挑战大家长的权威?!” “简直肆无忌惮,现在的年轻人连规矩都不懂了吗?” …… 其余的席位上仿佛炸了锅般,一句句怒斥让阿须矢只觉烦躁。 他不耐烦地扫过一群家族老人的面孔,充满了轻蔑。 在关东支部眼中,家主们早就已经老朽不中用了,让这些老朽之辈统御家族,家族焉能不没落? “不知道大家长准备把挑战放在何处?”阿须矢瞳孔渐渐笼罩上一层金色。 “何须如此繁琐,就在此地。” “大家长不怕损坏这新建了数十年的神殿?” “若你有此本事,区区一座神殿算的了什么。”源稚生淡淡道,他提着蜘蛛切,甚至未有拔刀出鞘。 “好!”阿须矢缓缓拔刀,毫无被轻视的恼怒。 大家长自然有说此话的资格,他也绝无半分轻视。 皇血之名绝不是虚传,不过他也不是没有一战的准备,他在卡塞尔读书时期保持着近身战无敌的纪录,有着“妖刀”的美誉。 这一战不会涉及言灵,而是纯粹的刀术比拼。 阿须矢举刀过顶,马步下蹲,摆出了他最强的刀架。 他手中炼金长刀的刀尖微微颤动,深呼吸间发出细细的风声,他的目光死死盯住源稚生,寻找着他随时可能露出的破绽,一身杀意再无隐藏,每个呼吸间都仿佛藏着浓重的血腥味,这些年被他盯上的人无不是如堕森罗地狱。 大殿内一时间只闻他的呼吸声,诸位家主脸色再是难看,也未插手他们的战斗,甚至起身后退,为他们营造足够的场地。 突然。 阿须矢一口气息吐尽! 不动则已,一动起来就如惊雷,他整个人化为虚影踏地突进,长刀收在胸前,随时可以从四个方位斩向源稚生! 随他一同动弹的,还有满身杀意,浓烈地让人近乎窒息。 阿须矢没有给自己留下余地,对待源稚生他不可能留手,倾力出手下,刀切开空气的声音尖厉呼啸。 当他近身后的一瞬间,日本刀术中的九种斩法全出——唐竹、袈裟斩、逆袈斩、左横切、右横切、左切上、右切上、逆风、突刺…… 一瞬间源稚生周围上下每个空隙都仿佛被刀光填满。 他平静注视着眼中狂热的阿须矢,知晓这一刀于对方而言是倾力而为,亦是舍身一击。 在刀光即将落下的那一刻,源稚生的手终于落在了蜘蛛切的刀柄上。 阿须矢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为什么大家长才拔刀,这个时候拔刀已经来不及了。 等等……这是…… 明明上一刹那他刚握住刀柄,可眨眼间他的刀就已经到了! 怎会有如此之快的刀?! 与此同时,仿佛有一轮金色的太阳笼罩了源稚生,他站在辉煌的日轮之中之如同金刚降世,刀光切出弧线便是日轮的边缘! 这一刀大气堂皇,以绝对的力量和速度碾压了阿须矢。 断刀旋转着飞起,擦着阿须矢的面颊飞过,留下一道血痕。 一刀之间,生死已分。 阿须矢呆呆地站在原地,无法理解怎么有如此之快的刀,这已经超出了人力的极限,这就是……皇血? 源稚生收刀入鞘,提刀与阿须矢擦肩而过,来到了门口。 他拄刀而立,久久凝望今夜的夜色,不言不语,唯有屋外的狂风吹动他的黑色风衣,猎猎作响有如大旗飘扬。 这位年轻的黑道皇帝,终于在这一刻再度露出帝王般的赫赫威严,令在场所有人不得不对其仰视。 “你的刀,我见过了,今日之后到此为止。” “诸位家主,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当中有无叛徒,我只想告诉你们,战争即将开始,我们没有回头路了。” “我最近常常在想,我们的祖先源赖光之所以能够成为载入史册的英雄,不光是靠他自己的血统和勇气,也因为他手下有‘赖光四天王’那样忠勇的家臣。” 源稚生慢慢扭过头,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掠过。 被他注视过的人无不是呼吸急促,俯首扣身,不敢有过多动弹。 在真实的历史中,名为碓井贞光、渡边纲、卜部季武和坂田金时的四位勇士都是侍奉源赖光的混血种,在“妖魔”横生的平安时代,他们在战场上背靠背互为守护,威名一直流传到今天。 在场的诸位家主都明白了大家长想要说什么! “我一直认为你们就是我的天王,忠诚、勇武,不屈……是我,更是家族不倒的基石。”源稚生轻声叹息道,“但现在我开始怀疑这个看法,我真的能赶超先祖的功绩吗?家族继承的意志又还剩下几分?” 所有人都羞愧地低下头。 阿须矢从失败的浑噩中醒来,默不作声地回返原位,跪坐伏首。 败者,没有发言权。 犬山贺垂首低眉,知晓这便是最后的动员,按照大家长先前与他谈论的计划,最后的关键时刻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 …… “你就不怕你哥哥醒来找你算账?”蒙面女子淡淡道。 路鸣泽装傻充愣道:“找我算什么账?” 女人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放任绘梨衣进入夜之食原,你就不怕伊邪那美趁机抢占绘梨衣的身体?别忘了,躲在夜之食原内的伊邪那美可不是那圣骸内的残识能比拟的。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哥哥放过了你,也不会放过这座世界。” 路鸣泽微笑道:“哪有这么简单,没有圣骸的传承基因,伊邪那美就算抢夺了我便宜嫂子的身体也没用,这不符合她的计划。” “玛尔斯已经和赫尔佐格达成初步盟约,对玛尔斯而言抢夺圣骸并非难事。” “玛尔斯?这家伙是最不想看到小白回归的人选之一。”路鸣泽耸肩道,“你指望他和小白合作吗?” 女人眯眼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不必装傻,玛尔斯能压制伊邪那美躲藏在夜之食原内的精神体,等他夺得圣骸,赫尔佐格就会如上次一样得到伊邪那美的部分威权,甚至更完整。” “我知道啊。”路鸣泽笑眯着眼,“可是我赌我们的赫尔佐格博士不会如玛尔斯所愿,我们可亲可敬的博士怎么会相信一头诡计多端的龙类呢?他相信的只有自己啊!” “你不觉得这会很有趣吗?想想看,我们的博士表面信任玛尔斯,实则在暗中藏了一手,准备留到最后的时候翻盘,通吃上下家,可他算错了一点,玛尔斯是真的带着一腔赤诚而来,他的提防到最后反而坑了自己,让自己失去了最后的希望,也让一腔赤诚的玛尔斯无功而返,哎呀呀,想想都觉得杀人诛心。” 小魔鬼唉声叹气,眼中却满是幸灾乐祸。 第二百五十二章 机会 “你似乎还是没能从历史中得到教训。” 蒙面女子微微顿首,黑曜石般的眼瞳中有浮光掠影一闪而过。 路鸣泽目光一凝,面对这女人,他没有一丝的松懈。 刚才那瞬间,他捕捉到了女人眼中闪过的画面,依稀可见千万年前的波澜岁月…… “玩弄人心者,必遭反噬。”蒙面女子嗓音清冷地给出了谏言,“你似乎准备重演当年的悲剧。” 路鸣泽笑嘻嘻道:“怎么会呢?不是还有你给我兜底吗?” “我为什么要给你兜底?”蒙面女子微微皱眉,不满道,“我不是你哥哥,某种意义上我们是敌对关系。我之所以站在这,只是为了再次见证这段历史。” “你是写史记的司马迁,还是写荷马史诗的荷马?”路鸣泽耸肩,目露遗憾道,“我以为你站在我身边,是在表达这一次依然支持我的意思。” 小魔鬼扑了上去,双手紧紧握住女人的手,仰起头眨着隐含殷殷期许的大眼睛:“有希酱!做我背后的女人吧!” “有希酱?”女人歪头,眼中有庞大的信息流掠过,“长门有希?不得不说,你哥哥真的变了很多,至少他从前从不会这么恶趣味地给人取绰号。” 她甩开路鸣泽的手,淡淡道:“你有空在这与我插科打诨,不如多担心担心最终回归的是你的哪位兄长。” “你这话说的我有两个哥哥似的。”路鸣泽无奈摊手,“好吧好吧,就算有两个,但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回来哪个我都不亏,他们都是我的翅膀呀。” 女人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们此时位于东京一座居民楼的天台上,身后堆满了呜呜作响的空调机组和纵横的管道,自称路鸣泽的小魔鬼坐在水泥台子的边缘,双脚在半空晃悠着,似乎一点不怕掉下去。远处的城市在雨幕中显得虚幻而不真实,朦胧地像一座海市蜃楼,霓虹灯亮的有些模糊,零星的灯光在雨幕和夜色下汇聚在一起,灯火组成光明的蜘蛛网。 被叫做有希酱的女人忽然侧头。 坐在天台边沿的男孩轻声哼着歌,是她未曾听过的曲调。 她是这世间万灵的“神”,这世间的一切秘密都瞒不过她的眼睛,某种意义上EVA可以被看成是她的“子嗣”,但此刻路鸣泽所哼的歌曲却不在她的数据库中。 “好听吗?我写的,歌名是《勿忘我》。”路鸣泽转头,笑眯眯的眼睛仿佛看穿了她在思考的问题。 “你看那些灯流,我哥哥以前很喜欢坐在我的位置,看着远方的车灯组成一条光流,他觉得这条光流中的每一点光都是一只活的萤火虫,它们被这条弧形的、细长的高架路束缚在其中,只能使劲地向前奔,寻找出口,就好像他的人生。” 女人自然知道那些年的路明非的处境,她随口问了句:“你还会写歌?” “我会很多事情。”路鸣泽微笑道,“这些年我向人类学习了很多,因为我想了解我的哥哥,他让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人类,但我不能,我只能让自己成为这世上最懂人类的魔鬼,然后去尝试理解他。” 蒙面女人不解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完全可以强行让他陷入绝望,而不是一次次对他提出交易,我无法理解你这几千年来的选择。” “我高兴。”路鸣泽双手抱着后脑勺,懒洋洋道,“告诉我,决定这场胜负的关键在哪里?” “如果你无法给我答案,那我为何要给你答案。”女人微抬下巴。 路鸣泽悻悻道:“所以我上次就说了你懂个屁的人类。” “你也不是人类。”女人反唇相讥。 “我不是人类,但我是最懂人类的魔鬼。”路鸣泽耸肩,“魔鬼是这世上最了解人心的家伙,至于天使?天使只适合扑棱那双翅膀玩玩形象工程。” “强行唤醒他?他不想醒来的话,没有人能逼他,所有逼迫他做出选择的人都死了,就连我也死了一次。难道你还没从中吸取教训?” 说到这里,小魔鬼露出魔鬼标志性的记仇笑容,将某人先前对他的嘲讽干脆利落地还了回去。 “他不是不能醒来,而是不愿醒来。就像他根本不在乎这座世界变得怎样,他只在乎他的世界变得怎样。” “其实我很好奇,你说他们的这次见面将决出最终的归来之人……” “真的吗?可上一世的他直到最后都没有选择与另一个自己争夺身体的掌控权,为何这一世,他会做出改变?” 路鸣泽的笑容不减,却是寒意弥漫。 “是谁在背后蛊惑了他?” 女人眯眼道:“你在怀疑我?” “我不该怀疑你吗?”路鸣泽淡淡道,“你说我们兄弟的变化大,你又何曾不是?你想做什么,让自己成为一个人类?一个拥有神灵之实的人类?你说坐在神座上的人,究竟是神,还是人?” 女人抬手撩起被风吹乱的发丝,轻启唇瓣道:“这个时候,我应该愤怒于你对我的恶意猜忌,还是恼怒于你对老朋友的不信任?” “我个人认为两者没什么差别。”路鸣泽摊手,“你说我们三个多有趣啊,一个心甘情愿地沉睡,任由第二个自己诞生,只为完全变成人类。另一个变不成人类,就逼着自己成为世上最了解人类的魔鬼。还有最后一个,自称神灵者,却在这扮演人类,假装自己真的拥有情感这玩意。多闹腾啊。” 女人没有搭理他,她黑曜石般的瞳孔中倒映着远方模糊的灯流,沉默许久,她轻声道: “他们博弈的关键,不在赫尔佐格、玛尔斯一方,也不在楚子航、凯撒等人一方,而在乎那个叫做樱井明的日本男人。” “小明明?”路鸣泽目光诧异,“为何会落在他的身上?” “因为是你的兄长亲手改写了他的命运,并一直对他多有照顾。而如今另外一人想知道,那个叫做樱井明的小家伙,所缺少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机会,又能做到哪一步。”女人缓缓说道。 机会? 路鸣泽眉宇微皱,脑海中浮现去年与哥哥的对话。 …… “……确实很中二,可字里行间都在透露着渴望得到救赎以及想给予别人救赎的憧憬……他笔下的主角就是他自己,一个身处囚牢中无法自救的蛾子,却在渴望给予他人救赎,这样的人……他们也许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第二百五十三章 爱着的城市,爱着的人(一) “那就在这里分别吧。”樱井明驻足回首。 真子站在他的身侧,以健次郎为首的四位同伴站在他们二人对面。 “绘梨衣小姐已确认进入地狱之门,她的护卫安全就暂时交给你们了,我和真子会尽快与你们汇合。” 健次郎颔首,开玩笑道:“不用担心,以小姐的本事,里面那些狩根本无法伤其分毫,那可是最正统的白王之血。” “不可大意,要小心大人提及过的某种梆子声。”樱井明肃然,“小姐身上存在致命的破绽,不可给敌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宫本健次郎爽朗笑道:“只要我们还能动弹,就绝不会让那个叫赫尔佐格的玩意接近小姐一步!” 樱井明撑着伞站在原地,目送健次郎四人消失在雨幕中。 他抬头望着下不完的雨水,幽幽一叹。 雨水是沟通现世与尼伯龙根最好的通道,这场连绵的大雨大大拉近了潜藏在城市倒影中的尼伯龙根,与现世的距离。 如果大人所言无误,这场大雨再继续下去,结合某些人的推动,夜之食原将彻底与现世重合,届时东京将成为古代尸守的狩猎场。 “走吧。”真子收起伞,清丽的面容和长发很快被雨水打湿,却让她多了一抹水墨山水画中的柔美。 少了其他人在场,这个女孩伸了伸懒腰,开始肆无忌惮地释放她的野性。 在其余几人眼中,宫本真子大体上是一个性格温柔贤惠、举止端庄得体的女生,是日本标准的大和抚子型女生。 即使是血缘上算是真子堂兄的宫本健次郎,也是如此认为。 可只有樱井明才知道,这个女孩心中究竟有多么的“叛逆”,或者说是多么摇曳多姿。 私底下的真子是个很“棘手”的女生。 樱井明甚至想用变幻莫测这个词来形容她,他完全猜不透真子某些时候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她会站在他面前,踮脚虚空比比两人的身高差,然后笑吟吟说明君你最近长高了哎,再长高些的话我就要仰视你了,你喜欢被女生仰视的感觉吗? 每每此时,樱井明都会僵硬地后仰,侧开脸。 因为真子精致的小脸就近在咫尺,贴在他面前,他甚至能感受到真子呼出的柔湿的幽香,近的只要低头就能亲吻到女孩水润的唇瓣,这让不习惯与女生太过接近的樱井明很尴尬。 而不等樱井明抱怨,真子就背着手哼着歌独自走远了。 有时候真子会安静地坐在庭院里,眺望天海的尽头,一动不动地就像一尊出自大师之手的雕像,被暮色晕染的醺色阳光披落在她身上。 樱井明站在庭院的阴影中凝望少女的身形,她的眼瞳倒映着这个时节大片大片瑰丽而神秘的火烧云,却有种说不出的黯淡孤单,也许是因为日轮将落,又或是这个内心敏感多彩的女孩,在大山中的那些年里早已习惯了张望不属于他们的未来。 看到女孩流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樱井明会鬼使神差地走出阴影。 脚步声惊动了坐在那的真子,在看到是他后,那双沉静如冰湖般的眼眸倏敛了一下。 她歪着头轻眨美眸,一瞬间从清婉哀伤的绘卷中走了出来,从只可远观的画中人变为眼前人。 这个如猫一般的异动足以让任何注视她的男人心神酥软。 而那双似笑非笑,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就好像在问明君你想偷偷做什么吗? 见鬼,即使他真想偷偷摸摸做什么,在那双明媚灵动的眼瞳注视下也什么都做不了了。 有时他会觉得真子是个像猫一样神秘的女孩。 你永远猜不到猫在想什么,也许上一秒她还乖乖被你顺着毛,下一秒就会突然跳下沙发,转瞬间消失在你的眼中。 如果你能猜到,那你养的一定是大橘。 樱井明有次问真子,在大山的那些年中你有朋友吗? 那所学校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朋友,那往往是支持他们活下去的信念,对于樱井明来说,那方永远一成不变的四四方方的天空,以及对他温柔的奈美老师,就是支持他活着的理由。 可真子没有回答他。 她只是微屈起双腿,双手环抱着膝盖,下巴轻轻磕在手臂上,澈然的瞳孔仿佛永远在望着远方。 这个时候樱井明似乎明白了什么,虽然真子什么也没说,可他还是懂了这个女孩所在望向的远方。 那是对于曾经的他们而言,永远触手不可及的一切美好事物。 那些年里,这个内心纤细敏感,却也斑斓多彩的女孩,一直静静坐在某个角落,望着远方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瞬间的恍惚过后,樱井明回过神。 前面的真子哼着歌,踩着脚下的积水,明明被雨水淋湿,可她嘴角却扬起了明媚的笑意。 他叹了口气,两步赶上,为她撑起伞:“别玩了,淋坏了身子难道我还要送你去医院吗?” 雨夜的东京半明半暗,不远处的建筑物在雨幕中勾勒出寥寥几笔墨线般的痕迹。 真子背着手,鼻音轻轻哼着歌,既没拒绝,也没搭理他,只是沿着街道往前走着。 樱井明撑着伞跟着她的脚步,心想也算是为日后给真子当保镖做演练了。 大人说等一切都结束了,就安排真子去当艺人,至于他自己…… 樱井明想着被泽编辑批判的一无是处的稿件,心中有些无奈。 感觉与其当个扑街作者,不如给真子当保镖来的有前途。 “明君。”真子忽然停步,失神的樱井明险些撞在她的背上,女孩回过头笑容甜美道,“我好像爱上这座城市了。” 樱井明怔然,他从未见过真子露出如此无暇的笑容。 她不是在说笑。 “所以啊,我一定要守护这座城市。”真子似在自言自语,“等一切结束,我就要拜托大人帮我在东京买一幢属于我的房子。” “你要不要一起来?” 她回过头嫣然一笑,身姿被风雨和路灯勾勒的曼妙无双。 樱井明怔住,他突然发现这一刻大雨连绵的东京不真实起来,空气中一时间弥漫着拉锯人心的气氛。 “别误会,是大人说让你来给我当保镖。”真子忽然笑得像只小狐狸,笑眯眯道,“明君你的话,保护我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柔弱女子,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吧?” 樱井明木然点头。 第二百五十四章 爱着的城市,爱着的人(二) 昏黄的路灯下,斜风拉扯着雨丝飘摇落地。 大雨打落在两侧交错种植的梧桐和樱树上,四周安静而寂寥。 街道两侧的几家店铺早早打烊,这种天气与其守在店里做生意,不如回家抱着老婆躺被窝。 这是第几个雨夜了? 坐在拉面摊前的师傅有些忧伤。 这种天气还坚持出来摆摊,绝不是因为囊中羞涩到快吃不起饭了,只是想为深夜无去处的女大学生们提供一处温暖的港湾,顺便他也没老婆。 拉面老板没事的时候喜欢翻翻漫画,对安倍夜郎的《深夜食堂》情有独钟,觉得自己简直是主角的翻版,论魅力更是能秒杀主角几条街。 老板摸了摸脸,心想着是不是多条伤疤会更有男人味? 可惜啊,今天也没能看到东大的女生们打扮的漂漂亮亮地来吃拉面。 说来桐谷君也好久没来了,倒是有些想他了,那可是丰满到要放在桌上吃面的极品啊…… 看来下次再遇到桐谷君要教他几手,这么好的妹子谁拱不是拱呢,为嘛要留给别人呢?真男人该出手时就出手。 老板点了根烟,唏嘘地望着街道外的高楼大厦。 这条老街一直没做大规模的商业开发,保持着几十年前的风貌,幽静中透露着破败。 这里就像是藏在钢筋水泥深处的密林,往外走几十步就是高楼大厦灯火通明,这条街却始终保持着当年的模样。 而作为整条街的主人,上杉越叹了口气。 他已经在这条街呆了太长的时间,该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他早年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张机票,随时可以登机,只要他握着机票站在机场,飞机就必须为他腾出个位置,vip中的vip,这么多年来他没动用过这项特权,如今守了大半辈子的【夜之食原】也由秘党接手,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继续留恋的事物了。 硬要说的话,唯一的遗憾就是看不到蛇岐八家彻底倒塌了。 自己真是一位合格的前代大家长。 香烟的烟头明灭不定,上杉越缓缓吐出一口青烟,望着铺天盖地的大雨,想着走前要不要和昂热打个招呼? 说打就打。 上杉越掏出手机,给同在东京的昂热拨去了电话。 “喂?是我,请你吃拉面?行啊,我在法国等你,你来前记得和我预约。” “我准备跑路了,夜之食原什么的就交给你来摆平了……别骂别骂,等我到了法国,我会通过电视为你鼓掌的。” “如果我在新闻频道中看到说东京因为无法解释的自然灾害忽然沉入大海,或者有巨大怪兽入侵东京,我就会跟酒保要一杯加冰的威士忌一口喝干,然后说,加油啊昂热君!” “不不不,我可不是史上最渣的皇,我是最渣的太上皇,不过要相信年轻人啊,年轻人就是未来,谁知道那个叫源稚生的小子会不会比我更渣。” “好了,就是和你打个招呼,没啥事我就先挂了,我们法国见,老家伙你可千万别挂在这了。” 上杉越火速掐断电话,掏了掏耳朵,昂热这老家伙骂的真是狠啊。 说什么你是这个国家的守护者,这个城市马上就要迎来末日,而你是少数能尝试救他的人…… 可他已经为这个国家牺牲过一次了,还不够吗?他只有一半的日本血统,是那些该死的长老们将他将从妈妈的身边哄骗走。 他在这座城市里没留下什么值得珍视的记忆,来的时候两袖空空,走的时候也不带一丝留恋。 差不多得了。 上杉越挠了挠头,起身收拾汤锅,准备撤退,回家收拾完东西就直奔法国,再不跑路他怕过两天机场都要因为这场大雨而被封了。 就在他忙碌的关头,布幌子忽然被人拉开。 “抱歉,打烊了,明天……哦抱歉,我准备退休了,所以你明天也吃不到了。”上杉越低着头只顾收拾东西。 “老板,好久不见。” 依稀有些熟悉的声音。 上杉越抬头,惊疑地看着年轻人:“是你?你不是离开东京了吗?” 站在他面前的,赫然是当初那个自称再也不信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年轻人。 没记错,他好像被叫做明君? “这位是?”上杉越的目光落在一旁嘴角含笑的女孩身上,清丽精致的小脸,窈窕而散发着青春气息的身姿,“啧啧,这次换了个妹子?原来明君你好这口啊。” 相较上次那个魅惑成熟的红苹果,这个就是介乎青涩与成熟间的档次。 “换了个妹子?”宫本真子好奇地问向老板,“明君以前带其他女生来过这吗?” 上杉越哈哈大笑道:“是啊,还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子。” 他笑眯眯看着面色尴尬的樱井明,心中唏嘘着年轻人啊还是太年轻,这就是命啊。 “是个醉了酒的女人,对明君挺有好感的,可惜还是被明君残忍拒绝了。”开完玩笑,上杉越淡淡为樱井明开脱,“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家伙啊,也不知道是性取向问题,还是早早心有所属。” “这样啊。”真子也笑眯眯地看向樱井明。 樱井明苦笑道:“老板,您误会了,我和真子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越师傅挠了挠头,状若摸不着头脑般道:“我也没说你们是哪种关系啊。” 这句话又噎了下樱井明。 上杉越笑眯眯道:“既然是回头客,那肯定是要给些优待的,坐吧,两碗豆浆拉面还是有的。” “谢谢老板。”真子甜甜笑道,她坐上了厢车前的木凳,双手撑着面颊,饶有兴趣地看着老板煮面的过程。 “老板,真有豆浆拉面啊?” “你该不会和这小子一样从大山里来的吧?” “虽然很想否认,但可惜确实是这样。” “不会是青梅竹马吧?” “算不上啦,我们那地方从小管的很严,彼此很少有来往,至于我们的话,算是我认识他,但他不认识我的那种关系吧。” “这算啥关系?”越师傅好奇抬头。 “单相思呗。”真子捂嘴咯咯笑道。 越师傅沉吟片刻,郑重看向樱井明:“明君,我现在信你刚才说的话了。” 樱井明目光茫然。 “你可拿捏不住这样的女孩。”越师傅耸了耸肩,搅拌着锅中的面,“好了,来尝尝我的手艺。” 两碗豆浆拉面,一碟芝麻海苔,被推到了樱井明二人的面前。 宫本真子兴致盎然地舀了一勺乳白色面汤,感受着豆浆的香气在口齿间弥漫,很奇妙的一种味道。 樱井明默默在旁吃面,听着真子和老板东扯西聊。 真子拉着老板问他周边的情况,这条街怎么和外面不太一样? 老板说这条街没进行过像样的开发,一直保留着几十年前的模样。 真子点头道幸好没进行过开发。 听了女孩的话,老板不禁好奇地问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样我就见不到这座城市过去的风貌了。”真子缓缓放下碗筷,“多谢款待!我吃完了!” “过去的风貌?”上杉越失笑,他收起碗筷,摇头随口道,“很少有人会执着于过去,你是个有趣的女孩。” “我很喜欢这座城市,无论是它的过去还是现在将来,我都很喜欢。”真子抿嘴轻笑道。 她侧着身子,望着雨幕中的梧桐与樱树,耳边是雨打在棚子上噼里啪啦地响。 上杉越收走了樱井明放下的空面碗,顺带给了他一个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这妞你把握不了,换个目标吧…… 樱井明:“……” “吃饱喝足就赶紧回家吧,现在晚上可不太平,我也要收摊了。”上杉越淡淡道。 “老板,我这趟是特意来找您的。”樱井明正襟危坐,目光炯炯地凝视着面前平平无奇的老人。 如果不是大人所言,他断然无法相信面前的老人,竟然是家族上上一代大家长,更是上一代的皇血拥有者! “找我?”上杉越沉默了片刻,淡然道,“你来吃面,我很欢迎,但如果你是为你背后的家族来带话的,那我只能请你离开。” “老板已经知道了?” “你身上龙血的味道我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你姓什么,来自哪个家族?” “晚辈樱井明,她的名字是宫本真子。我们并非来自蛇岐八家。” “樱井家和宫本家……”上杉越抬头,“你刚才说,你们不是来自蛇岐八家?对了,你们先前不是说你们来自大山里吗?” “准确的说,是家族建立在深山内的关爱学校。”樱井明轻声道。 上杉越神色微肃道:“你们是被放弃的鬼?” “是的,我们曾经是鬼。” “我没从你身上看到血统失控的痕迹。”上杉越皱眉道,“你为什么要用‘曾经’?难不成你们研究出了解决血统问题的办法?” 他很快摇头否认道:“不可能,这不是人力能达成的!” “您还记得我们上次分别时,我说的话吗?”樱井明轻声道,“我们曾是鬼,但在大人的帮助下,我们摆脱了血统的诅咒。” 上杉越神色渐渐凝重,他低沉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我们不会在这种问题上开玩笑。”樱井明斩钉截铁。 上杉越皱眉看向宫本真子,后者嫣然笑道:“明君可是大人的头号小弟。” “你们确定你们的血统问题被改写了?”上杉越犹自不信,“他是通过什么方法为你们解决的血统问题,炼金手段,还是现代科技?” “抱歉,这点我们暂时无法告知阁下。”樱井明缓缓道,“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邀请您加入我们的队伍。” “队伍?”上杉越一愣,“你们……难道是猛鬼众的人?” 他隐居已久不假,但偶尔还是会和犬山贺有些联系,毕竟那家伙每年都在帮他付巨额的土地税。 此外,猛鬼众的历史其实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 “你们准备拉我一起推翻蛇岐八家的统治?”上杉越迟疑道,“很遗憾,你们来的晚了些,我现在只想离开这里,安度最后的岁月。” “这话听上去,好像我们早些年来邀请您,您还真会加入。”真子掩嘴轻笑。 “这可说不好。”上杉越耸肩,“蛇岐八家已经够混账了,说不定换批血的话还能负负得正。” “我们也并非来自猛鬼众。”樱井明道,“我们不属于任何势力,我们只遵从大人的旨意。” “那你的大人究竟是谁?你来找我也是听他的命令?那你听好了,不管你们想要请我做什么,我都没兴趣,我明天一早就会出现在机场,离开这座国家,去安享我的晚年。” 上杉越合上汤锅,淡然道,“听懂了的话,就各回各家吧。” 樱井明心中微叹,面前之人的反应就和恩曦姐分析的一样,想拉这位入伙是很难的,但如果有他的加入,他们接下来的行动的成功率会大大提升。 难道上来就要放大招? “老板在这里开了多久摊子了?”真子忽然问道。 “几十年吧。” “从战争结束后直到现在吗?” “嗯,总得找个吃饭的活计。” “老板真的很爱这座城市呢。”真子歪头。 上杉越拧眉,不悦道:“我对这座城市没什么感情,不要误会,我之所以一直停留在这是因为我无处可去,顺带守个门,如果这期间能等待蛇岐八家的覆灭那可就太棒了。” “可如果真的讨厌这座城市的话,即使无处可去,也绝不会多在这停留一分钟吧?”真子轻声道,“这世界这么大,总能找到一处欢迎我们这些怪物的地方,不是吗?而老板执意留在这,是想守护什么东西吗?” 上杉越面部微微抽搐。 是啊,如果真的讨厌一座地方,你会觉得待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厌恶到让你想吐,恨不得下一秒就逃离这里。 可他是个罪人,罪人就该受到惩戒,这样的惩戒力度刚刚好。 “老板还在家族的时候,有去过神户山吗?”真子问。 家族的关爱学校就建立在神户山。 上杉越摇头。 他当然没去过,他回归家族后就是尊贵的皇血,以及珍惜的播种机,哪有时间去深山老林看鬼? 在他的棋圣老爹死后,他就被长老们视为仅存的播种机。 “我从五岁被鉴定为血统有问题后,就一直住在那。”真子口吻平淡地就像在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那里的条件很差,差到我只是看了一眼东京,就深深爱上了这座城市,因为对比太鲜明了。” “与我们的过去相比,现在的日子美好的让人怀疑这是否只是一场梦……” 第二百五十五章 爱着的城市,爱着的人(三) 上杉越点了根烟,淡淡道:“你前面说你喜欢这座城市,你来东京第几天了,喜欢它的什么?” “太上皇阁下,您知道飞蛾吗?”真子挽起耳边的发丝,微笑道。 “飞蛾?”上杉越惊奇于这个女孩的思维之跳跃。 “有人说曾经的我们就是生活在黑暗里的飞蛾,一辈子没有见过光的蛾子,遇到火就会扑上去。烧死别人无所谓,烧死自己也不可惜,烧掉整个世界都没什么,只是想要那光……” 宫本真子轻声说着,这一刻她的目光朦胧地像起了层薄雾,就像身后缥缈的雨幕,上杉越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这个女孩。 “如果黑暗中的蛾子曾经体会过那么一点点光,它会不惜把整个世界都燃烧起来,只为了让自己暖和起来。您说对吗?”真子忽然笑道,“因为它什么都没有啊,又怎么会害怕失去呢?” 上杉越端坐厢车后,面色漠然。 他想起了得知妈妈去世的那天,他提着刀冲出门想要杀人,却发现敌人的牌位被家族供在了家族的神社,一瞬间他好像被整个世界背叛。 那一天他同时失去了最爱的人,和唯一爱着他的人。 自那以后,世界于他而言陡然暗色调下来。 何止是黑暗中的蛾子呢?即使是生活在阳光下的皇,也会因为失去爱着的人而发疯,这座世界连他们所立的寸土之地都要侵占剥夺,他们已然一无所有,除了发疯还剩下什么呢?命吗? 可那是这世间最廉价的事物啊。 “很有趣的比喻。”上杉越低沉道,“这是你想的?” “不是哦,这是明君说的。”宫本真子笑靥如花,“别看我们明君傻乎乎的,其实是一位大作家哦。” “哦?”上杉越首度惊讶地看向樱井明,目光中难得可贵地多出了一丝敬意。 这个关于蛾子和光的比喻太过深邃,就像俳句和诗,透出霜般的悲伤。 只有真正经历过地狱的人才能描绘出地狱之景,那绝不只是世人眼中的十八层地狱,还有更深邃更无力的东西蕴藏其中。 他不知道这小家伙经历了什么,但单从这句话中,他就能一窥年轻人背负的沉痛过去。 背负这样惨痛的过去,却在重获自由与力量后没有被昔日的痛楚吞没,沦为复仇的野兽,这样的年轻人值得他目露敬意。 樱井明忽然大惭,微微侧头,错开了与上杉越对视的目光。 以他的文学素养是断然说不出这番意味深远的话的,不然泽编辑也不会一次次把稿子拍在他脸上,痛心疾首地表示明君啊,要不咱还是改行卖插画吧?实在不行咱放弃吧,当打手也是个不错的出路嘛…… 这番话出自上一世的源稚女阁下之口,因为这一世他们的相遇出现了细微的变化,而导致这番话最后从他口中说了出去,没想到被真子记住了。 “你还是没告诉我你为什么爱上了这座城市。”上杉越的目光回落在女孩身上,“只是因为这座城市的繁华远超你过去的所见,完美符合你心中的遐想?这座城市就是你眼中的‘光’?” 他说着摇了摇头道:“如果是这个答案,那就不用说了,有些无趣。” “您在这座城市里,有爱着的人吗?太上皇阁下。”宫本真子轻声问道。 厢车内霎时安静了下来。 空气中的寒意渐渐加剧,雨水打落在车棚顶四溅而起。 上杉越目光幽深道:“很遗憾,这座城市里没有我爱着的人,以及爱我的人,所以我对这座城市、这个国度毫无留恋,如果你想说……” “我有。”名为宫本真子的女孩打断了他的话。 “这座城市里有我爱着的人,所以我爱这座城市,更爱这座有他的世界。如果有一天支撑这座世界存在的火种要熄灭了,习惯了温暖与光亮的飞蛾,自然也会为了守护这份温暖,而将自己化作燃料烧烬,哪怕只能让光多存在一秒。您说对吗,太上皇阁下?” 上杉越怔然当场,目光震撼。 他起初震惊于那个比喻的深邃,简直完美道尽了“鬼”的一生,不是亲身经历者绝对想不出这样的诽句,却没想到即使是这个比喻也只是女孩的铺垫。 既然一辈子没见过光的蛾子会为了微不足道的光而点燃世界烧死自己,那被这份光救赎温暖的蛾子,自然也会为了守护光而燃烬自己。 前者是因为本就一无所有,故而无所谓失去 而后者……却是为了守护最重要最珍贵的事物。 两者根本不可并为一谈! 上杉越凝视着面前的女孩,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些什么。 宫本真子浅浅笑着,与清纯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那近乎肆意张扬的笑容,仿佛从心中沁出的野性美,让此刻的她远胜上杉越这一生所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无论是上杉越,还是樱井明,都忽然生出一种错觉。 这个女孩就像一株在无人注意的墙角悄然生长的很放肆的野生爬山虎,她可以沿着满是铁丝网的墙角独自攀援到墙的另一端,只是为了看一眼另一端世界的风光,即使要以在这过程中被铁丝网弄得遍体鳞伤为代价,她也可以一边舔着伤口,一边坐在墙壁上欣喜地望着远方的世界,远方吹来的海风抚平了她的眉角,带来了梦中的海螺声…… 这一刻上杉越不禁心惊于面前女孩的强大,那不是血统,不是言灵,而是源自内心的强大! 这个体型单薄纤细的少女,有一颗令人敬畏的强大内心! 她内心的惊心动魄与笔走龙蛇,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柔软。 当她心中的野火燃烧起来时,足以连绵整座草原,燃烬这座世界。 樱井明失神地看着真子的侧脸。 他从未见过真子这样几乎锋芒毕露的一面,即使是直面家族最珍贵的皇血,前前代大家长,她依然不落下风,甚至占据上风。 可他突然又觉得真子与他的距离好遥远。 原来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女孩的内心世界,他只知道真子的内心世界是远超大家所想的斑斓多彩,却不曾真正见过其中的色彩是怎样的绚烂。 真子……在东京有喜欢的人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上杉越慢慢道,“你确实是个十分有趣的女孩,很难想象你这样的女孩会喜欢上怎样的男生。” 他瞥了眼一旁走神的樱井明,继续道:“我认可你爱这座城市的理由,但你仍旧没有说服我,反而坚定了我离开的意志,我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那就是我的妈妈,现在我要去她的坟墓前赎罪了。” 宫本真子点头道:“那就由我们来给您这份理由吧。根据我们的情报,您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就在东京,虽然在此前你们互不知晓,但一分钟前除了您以外,他们应该都早已得知了这个消息,并且都与您见过面了。” “你在……说什么?”上杉越忽然露出了茫然。 “您没有听错,您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您的人生其实很美满,在您没有发现的角落里。”宫本真子轻声道,“您应该已经猜到些了,不是吗?蛇岐八家的皇血早就断绝在了您这一代,除了您的子嗣外,这世上不会再有皇了。” 一瞬间上杉越的脑海彻底空白,无数疑问从上杉越的心里冒出来,仿佛喷珠溅玉。 他本能地察觉到面前的女孩没有在欺骗他…… 见鬼,他孤独了那么多年,早已经放弃了人生,这时候却冒出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来? 他不是孤身一人,而是膝下儿女成群? 他忽然打了个哆嗦,没来由的恐惧吞没了他。 …… …… “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副校长背着手挺着啤酒肚语气激昂,热烈欢迎着远道而来的卡塞尔装备部精英成员。 “副校长好。副校长辛苦了。” 七零八落的回应从面前这群死宅口中传来, 以装备部副部长为首,一众带着卡通睡帽的研究员唉声叹气地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 副校长挠了挠头,心道这群王八蛋哪里是外来人,这一群死宅分明是本地人归乡省情。 昂热端着酒杯,风度翩翩地走上前,温和道:“大家先去休息吧,五个小时后集合,我们为大家准备了最刺激的居酒屋,就在酒店出门左转一百米。” 一群装备部的神经病们轰然而撤。 事实上在飞机上,这群神经病们就已经得知了神的存在,只可惜那个时候飞机已经没有返航的机油了,校长根本没给他们逃离的时间。 按照以往他们不该知道的这么晚,这群神经病最擅长黑进别人的网络内部,但现在EVA全功率运行,任何进攻都会被视为入侵,他们也没能力突破全力运转的EVA的防火墙。 一群人垂头丧气地从飞机走下来接受校长的接见。 在最初的“妈妈我好害怕”、“校长这个王八蛋居然阴我们”和“我嘞个去我还没有宗教信仰现在就要死能不能给我推荐个宗教信一信”之后…… 这群专家们清楚地意识到耍贱和发飙都救不了他们,因为校长不会给他们提供任何逃离东京的交通工具,唯一的逃生办法就是杀死神。 而后风向就转变成“掐死那个畸形的神”、“让它知道被科学凌辱的滋味”和“连它妈妈也不能放过”这类狠话。 当然现在这群飚狠话的神经病们准备先去体验下世界最刺激的居酒屋究竟是怎么样的。 “看到这群年轻人,我突然觉得日本没救了。”副校长赞叹道。 “别这样说,要相信年轻人,只要不给他们留后路,他们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潜力。”昂热耸肩道,“我相信即使我不给他们准备降落伞,他们也能顺利降落。” “你真是个魔鬼。”副校长毫不吝惜赞美之词,“说起来,上杉越那边你调查的如何了?” “有些眉目了。”昂热沉吟道,“我调查到蛇岐八家上一代长老们和当年的德意志帝国联系很紧密。” “废话,都是法x斯,能不紧密吗?”副校长不屑道。 “当年的德意志帝国有进行过基因实验。”昂热沉声道,“蛇岐八家将家族内优秀的血统送到了德国实验室,想以此研究白王血脉的秘密。” “说重点。”副校长摆摆手。 “……上杉越的基因可能被送到了那个实验室,你知道试管婴儿吗?” 副校长惊呼道,“你是说源稚生是试管婴儿?” “很有可能!但不确定,我们要做个dna对比。”昂热点头。 副校长砸吧嘴,不知道说什么。 昂热忽然问:“你说上杉越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样?” “怎么样?”副校长耸肩道,“当然是哭着喊着跪下说儿子原谅我这些年不在你的身边。” 校长无言,他没做过爹,这方面没什么发言权。 “你说这次灾难我们能顺利度过吗?”昂热忽然低声道。 即使是他,在即将到来的灾难面前也有些不自信了。 “别想了,谁死我都不会死的。我还有儿子啊,我死了我儿子得多难过啊!你说他那么大年纪了还没有家庭,又是个秃顶,我真的很担心他的将来。对了,他就快过生日了,我给他买了三米高的维尼熊当礼物。” “弗拉梅尔导师,我要提醒你,曼施坦因教授已经三十九岁了,我想他不会再喜欢三米高的维尼熊这种礼物。” “一个不喜欢维尼熊、在学院里当风纪委员会主任的儿子,真是不萌啊。”副校长叹了口气,“可谁让他是我儿子呢,我谁都可以不爱,但我必须爱他,你懂这种感觉吗?虽然你活了一百多年还是个老光棍更别提有个一儿半女啥的……” “喂喂喂!别突然进行人身攻击啊!”昂热叫停道。 “噢抱歉抱歉,习惯性。”副校长弹了弹衣领,云淡风轻地将话题重新扭转回来,“我是说,当爹的怎么会不爱儿子呢?即使在那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我在世上有个儿子,可当我见到他,得知他是我仅有的宝贝儿子时,我满心欢喜,心脏简直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因为这真是太棒了!我在这个世上不再是孤身一人,虽然我儿子不萌又秃顶,可他还是我的儿子,我与这座孤独的世界终于有了联系,直到那一刻,束缚我多年的血之哀才突然消散。” 副校长严肃地给出了最后的总结:“所以,上杉越怎么想的不重要,反正他最后都是会甘之如饴地接受的。” 第二百五十六章 爱着的城市,爱着的人(四) “真子,这样就够了吗?”樱井明无奈撑伞行走在街道上,跟着宫本真子的脚步。 街道上空旷死寂,偶有行人都是步履匆匆地路过,远处漆黑的摩天大厦像是巨人一样矗立,路边的霓虹灯生灭着,映照出空中寥落的雨水。 马路上的积水已经没到了车的底盘,两人卷起裤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浑浊的水花跳荡在腿肚子上。 街面上浩荡奔流的雨水,证明这座城市的排水系统已经进入负荷状态。 亮着大灯的汽车在满是积水的街道上跋涉,一路溅起大片的水花。 听到前方行人的谩骂声,以及刺目的车灯光映入眼中,樱井明及时撑伞侧挡,这才不至于被溅起的积水浇成落汤鸡。 “不用说太多,说太详细他反而可能会起疑心,只要他尝试自己去验证,我们的主要目的就达到了。” “主要目的?”樱井明心想他们来此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拉这位太上皇加入他们的队伍吗? “就是把他留在东京。只要再拖住他两天,他就算想走也走不掉了。”宫本真子笑吟吟,“他人在东京,不加入我们也无所谓,难不成你真以为自己是小说里的主角,开个嘴炮就把这位太上皇忽悠进我们的队伍?” 樱井明:“……” “剩下的,就交给我们那位名义上的队长吧。”宫本真子十指交错上翻,脚尖微踮,伸了个懒腰。 女孩窈窕的身姿在昏黄的路灯下若隐若现,樱井明错开目光,问道:“你准备去哪?按照计划,现在我们应该前往多摩川,守护在宫本……” 他犹豫了下,改口道:“蛇岐八家在多摩川的挖掘已经快接近赤鬼川了,一旦隧道抵达赤鬼川,那么藏骸之井就近在眼前,决战很快会到来。” 藏骸之井打开之日,便是图穷匕见之时。 目前仅仅是可以预见的灾难,就包括了夜之食原内的无数狩,仍旧藏在深海之下静待血脉召唤的尸守,还有潜在暗处的猛鬼众主力。 根据恩曦姐的消息显示,以橘政宗身份示人的赫尔佐格已经假死脱身,目前无人知道他藏在哪里,这家伙就像一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涉险登场。 而东京政府至今没有发布一条让市民撤离的公告。 对此樱井明能理解,却无法接受。 整个东京都市圈包括周围数县之地三千多万人,都将因此身陷囹圄。 如果他们无法顺利解决这场灾祸,那么将有无数人成为牺牲品,死的莫名其妙。 “没这么快,再快也要等到明天晚上。”宫本真子随意,瞥了他一眼道,“挖到藏骸之井后还要猎杀圣骸的寄宿体,这才是大戏的序幕。另外你不用避讳,说不恨是假的,但这么多年过去,我对他们已经没什么感情了。” 樱井明哑然。 他先前刻意避开了“宫本志雄”这个名字。 宫本志雄,下五家宫本家族的族长,同时也是真子的大伯。 他的弟弟宫本志心是真子的亲生父亲,真子的处境和他一样,五岁时被家族做了血统评测,被断定为血统天生有缺陷,随时有暴走的可能,而后迅速被从家族中带走,送到了位于神户山的监狱中。 在那里女生不会有优待,男生女生都被一视同仁,因为在家族眼里“鬼”没有性别之分,他们都是危险的代名词。 不仅是他和真子,一前、健次郎等人都是一样。 他们从小被送进冰冷的关爱学校,度过了毫无温度的童年、少年直至青年。 如果不是大人,他们将在那一直待到四十岁,才有可能离开那里,前提是他们能活到四十岁,不在这之前就被执法人斩首。 “真子……你以前是哪个班的?”樱井明低声问道。 得益于蛇岐八家的根须庞大,每年被判定为鬼的孩子其实有不少,足够在学校内建立一两个班级。 “忘了。”宫本真子头也不回道。 ……这也能忘吗? 樱井明心知看来真子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冒,反而很抗拒。 他只是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学校内待了那么多年,好像从来没看到过真子。 那座学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学校四面都是坚厚的石墙,石墙上铺着通电的铁丝网,数百近千人生活在这里。 樱井明在那待了近二十年,不该没见过真子,因为真子很漂亮,歌声还好听,完全可以去当偶像的那种,这种女孩可不就该成为男生们课余时间谈论的话题人物? “真子,你以前……”樱井明斟酌着言辞,还没等他问出口,前面领路的女生忽然一个转弯,从大道上绕进了小道。 沿着小道深入,又是一条弥漫着老旧气息的街区。 真子背着手,兴致盎然地左顾右盼,这里的路边也种植着梧桐。 樱井明目睹着真子走进小巷的深处,无奈跟在后面,尽职尽心地扮演着保镖的身份。 宫本真子蹲在了一处偏僻角落前,头顶就是遮天蔽日的梧桐,眼前草丛里面则堆积着厚厚一层枯叶,墙角长着一层绿色的苔藓。 “每个地方都会有一些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呢。”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抚摸斑驳墙角上的绿色苔藓,回首问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之前在学校里好像从来没听说过我?像我这种优质女生,理该成为你们这些家伙饭后茶余的谈资吧?” 樱井明大囧,他确实想这么问来着,但绝不是这么直接,而是绕个几圈再说…… 真子好像总能猜到他的心思…… “因为曾经的我就像这处墙角。”看到他的窘境,宫本真子莞尔一笑,慢悠悠起身,拍着手道,“你知道丑小鸭吗?” 樱井明点头。 丑小鸭这种家喻户晓的童话故事,他还是知道的。 “你想说,你之前是丑小鸭,遇到大人后才蜕变为白天鹅?”樱井明试探道。 他们每个人都曾向大人索取了一件东西,他不知道真子索取之物是何。 宫本真子摊手:“我是想说,我们都曾经像丑小鸭一样,各自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悄悄等待,等待长大的那天。但很可惜,我们并不是丑小鸭,而是毛毛虫,因为现实不是童话。丑小鸭长大后就会变为白天鹅,而毛毛虫结茧后只会变为飞蛾。” “还有蝴蝶。”樱井明补充道,“毛毛虫是蝶类和蛾类的幼虫。” “毛毛虫是变成蝴蝶还是飞蛾,在它诞生的那一天就决定了,就像我们生下来就注定是鬼。”宫本真子淡淡道,“原本迎接我们的只有两条路,变成飞蛾扑火而死,又或者是一辈子都以毛毛虫的身份,小心翼翼地活着。” 樱井明低沉道:“还有第三条路。” 他不喜欢真子描绘的故事,即使这是事实,因为他不喜欢这个故事中那份命中注定的,让人无力的宿命感。 宫本真子轻声道:“是的,还有第三条理论上不该出现的道路,那就是大人的出现。大人改变了我们扑火的命运,但却没有改变我们仍然是蛾子的事实,所幸摆在我们面前的路又多了一条。” 樱井明默然道:“从燃烧世界温暖自己,到燃烧自己温暖世界的道路?” “你不喜欢这条路?”宫本真子眯眼问道。 面对真子的这个问题,樱井明沉默良久。 空气中水汽弥漫,寒意透骨,这场大雨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大人,不是为了让我们牺牲自己拯救世界,而来救赎我们的。”樱井明轻声道,“我能感受到,大人从来不在乎这座世界变得怎么样,他在乎的永远只是身边的人,那才是他的‘世界’。” 雨夜寒冷的空气让樱井明肺中微凉,他直视着真子明澈的眼眸,一字一顿道:“我们会拯救这座城市这个国度,但绝不是以牺牲你我为代价。” “世界我要,你们我也要!” 这句近乎嚣张的宣言脱口而出时,樱井明仿佛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熟悉低笑声。 可当他猛地回头,身后却只有路灯下寂寥的雨水。 真子定定盯着他,嘴角慢慢勾出动人的弧度,她眯着眼,赞叹道:“很有气势嘛,不愧是大人手下的头号小弟。这么嚣张的话都能自如说出来了,明明以前就只会坐在操场上傻乎乎地望着头顶的天空,然后给每一朵云都起一个名字。” 樱井明怔然。 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常常坐在操场中间仰望天空,抬起头望着每天都没什么变化的四四方方的天。他坐在草坪上给每一朵云起名字,第二天那些有了名字的云都走了,只剩他仍旧坐在那片草坪上。 这确实是他的过去,但真子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他坐在操场上仰望天空不难,可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给每一朵云起名字的? 这件事他记得没有告诉任何人! “你还记得那年有人翻出学校逃跑的事吗?”宫本真子问。 樱井明愣了下,旋即回忆起这件事。 学校位处神户山深处,四周墙壁都有铺设通了电的铁丝网,几乎无人能逃出去。 但某一年,有人裹着绝缘布抓住铁丝网,成功地翻墙逃出了校园,但他随后在深山中迷路了,被救援队找到的时候已经渴的脱水了。 他听说过这件事,但不知道主角是谁,连男女都不清楚,但听说这人被抓回来后很惨,险些被执法人直接斩首了…… 宫本真子笑容灿烂道:“那次挺可惜的,差一点就能跑出去了,可惜谁让我迷路了呢?” 她双手叉腰,面色惋惜地叹了口气,似乎在哀叹时运不济。 “那个人就是你?”樱井明惊诧道。 “很惊讶?” “……多少有点。”樱井明迟疑道,“我听说逃出去的人被抓回来后被关了很久,你……” 宫本真子撇嘴道:“何止关了很久,差点被判定为有暴走倾向直接斩首了。” 樱井明为女孩擦了把冷汗。 没想到他们的六人小组差点失去唯一一名女生。 “这种危险的事以后少做。”樱井明认真道。 “想做也没机会了。”宫本真子双手抱胸,骄傲道,“不过要是能再来一次,我绝不会被逮住!” 樱井明面露无奈:“你怎么会想到用绝缘布包着手爬出去的?但凡出现一点差错,你就没法站在我面前了。” 宫本真子目光无辜道:“听说神户山的那头就是海,我还没见过真正的大海长什么样,所以就想去看看。” “就只是……为了看海?”樱井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理由不够吗?”宫本真子扬眉,“其实我本来对海没什么兴趣,都怪有个人成天在我耳边叨念着大海有多美,为了证明大海也就那样,我才布置了一整套出逃计划。” 樱井明忍不住问道:“那人是谁?” “忘记了。”宫本真子轻描淡写道。 “这么重要的事和人你都能忘?”樱井明摇头道。 “记得太多东西,对大脑也是一种负担。”宫本真子随口道,“还是忘了好,起码不至于去找那个逃兵算账。” “逃兵?” “我们本来约定一起出逃,结果那家伙突然病倒了,所以我就抛下他先溜了。” “……这波到底该算谁的过错?” “当然是他啊,如果不是他病倒了影响局面,我又怎么会匆匆离去,导致准备不充分被抓!”宫本真子双手叉腰,瞪眼道。 樱井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还记得那人吧,你还在埋怨他?”樱井明低声道。 宫本真子给了他一个白眼,让他自己体会去。 樱井明叹气,换了个话题:“真子,你之前说你喜欢的人就在东京?” “对啊。”宫本真子干脆利落地点头,“你想问我他是谁?” “我是代理队长,要对队员负责,说不定我还能帮帮你。”樱井明认真道。 宫本真子笑盈盈道:“你要帮我泡妞?” “这个可能不太行。”樱井明尴尬道,“我自己也没什么经验。” “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宫本真子安慰道。 樱井明:“……” 他发现真子的心情似乎突然变得不错,转过身,哼唱着蹦蹦跳跳走向小巷外。 她忽然回过头,梨窝浅浅,笑容就如一抹纯粹的亮色,足以照破晨曦,照亮连绵暴雨下阴沉压抑的东京。 “喜欢!” 樱井明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抬头。 “最喜欢东京了。”女孩补完了感慨,背着手慢悠悠向前走去。 第二百五十七章 爱着的城市、爱着的人(五) 犬山贺睁开惺忪睡眼,忽然警醒,目光凌厉,房间内弥漫着一股劣质酒精的醉鬼味。 有人悄然无息闯入了他的房间,还喝的醉醺醺的? 他伸手抓向床边的鬼丸国纲,日本历史上出名的斩鬼刀,作为当代剑圣,犬山贺从不会让剑离开自己身边太远,但这次他抓了个空。 “阿贺,好久不见,多谢你这些年代我支付土地费。”平静而又带着深深疲惫的声音响起。 那一瞬间犬山贺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被雨水湿透的大衣,头上还戴着拉面师傅的头巾,看上去有些可笑,他似乎刚刚大醉一场,浑身包裹着酒臭味。 “陛……”犬山贺脱口而出,却被上杉越抬手止住了。 “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不是你们的陛下了,现在我只是个摆摊卖拉面的。”上杉越擦拭着深红色的刀柄,将其递还给了犬山贺。 犬山贺翻身而起,双手颤抖而恭敬地接过上杉越递来的鬼丸国纲。 他尊敬橘政宗,因为这二十年来橘政宗可谓力挽狂澜,将家族带回了正轨。 他也尊敬源稚生,正是因为源稚生的出现,才让原本内斗不休的本家重获凝聚力,只有皇才能让下五家完全信服,橘政宗也正是因为“皇”的老师这重身份,兼具橘家继承人的身份,才得以掌握本家大权。 但对于这位老人,他有的只是狂热与膜拜。 在犬山贺尚还年幼时,上杉越就已被立为蛇岐八家的皇,尊贵的长老们簇拥在他身为,高呼他的降世是神对家族的嘉奖,他坐在家族准备的王座上,哪怕动作并不端庄,却依旧令年幼的犬山贺记忆犹新。 那是蛇岐八家在近代以来达成的新的巅峰,家族的权势一度通过对天皇的影响施加到全国,也正是因此上杉越又被称为“影皇”,当时的蛇岐八家是日本的无冕之王,而面前的男人,就是家族曾经的最高统治者。 “坐吧阿贺,我来只是想和你聊聊。”上杉越平静道。 “是!”犬山贺跪坐在地板上,眉眼低垂,神色肃穆。 “阿贺,听说家族有了新的皇,是真的吗?” 犬山贺心中一惊,差点脱口而出当代皇其实是您的血裔,可一想到源稚生的嘱咐,他迟疑了。 在前不久应源稚生的邀请,他与源稚生进行了私下的会谈,从对方口中得知了一系列就连他也不知道的秘闻,这其中就包括了源稚生兄弟其实是“试管婴儿”的事实。 并且在这次会谈中,源稚生可谓毫不遮掩的表示了对橘政宗的怀疑。 当代大家长怀疑前代大家长,这无疑是让人头痛的事情,一个不好就会让家族内部出现动荡,乃至分崩离析。 而更让人心惊的,是昨夜时分橘政宗先生竟然死在了源氏重工深处! 这件事很复杂,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造成家族内乱,但令几位家主惊讶的是源稚生的处理十分得体,不仅没让此事动摇家族根基,反而让此事成为家族誓死一战的引子。 橘政宗这些年在家族内部恩威并施,俘获了不少人心,有很多人念着他的好,而现在他死了,源稚生摆出要为他复仇,与猛鬼众决一死战的姿态,一举获得了大批拥护,现在的家族就类似于“哀兵” “是的,在您之后家族得到了三位皇血,其中最稳定的一位现为家族的大家长。” “三位皇血?皇血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高产了。”上杉越神色幽然。 犬山贺神色沉寂,此刻回想起,他也有些心悸。 这件事确实透露着诡异,原本家族一致认为皇血将断绝在上杉越的身上,但是橘政宗的出现,为家族找到了意料之外的皇血,而且一下就是三位! 可当时的家族沉浸在对皇血失而复得的喜悦中,根本无人在意这些旁枝末节,只当是神再次眷顾家族。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上杉越低声问。 “最年长的源稚生接替了大家长的身份,是家族如今的领袖。次子源稚女则在数年前被判定为鬼,由……源稚生大家长亲自动手杀死,最小的绘梨衣小姐身体一直抱恙,常年待在家族内部的医疗室内。” 略微犹豫后,犬山贺还是如实将自己目前所知的道了出来。 上杉越瞳孔放大,嘴唇哆嗦道:“鬼?皇血怎么可能是鬼?” 犬山贺低垂眼帘:“家族神官认为源稚女对应的是家族的须佐之男命。” “须佐之男命?”上杉越喃喃,他想起了什么,目露痛苦道,“是那个诅咒?!” 犬山贺神色一震,不禁追问道:“敢问大人,是什么诅咒?” “那是双生子的诅咒。”上杉越低沉道,“上三家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带皇血的后代如果出现双生子就必须杀死其一,因为如果他们都顺利活到觉醒,其中一个会变成鬼,而且是流着皇血的鬼,上一代有记载的皇血双生子就是源赖光与酒吞童子。” 犬山贺心脏一震,这个秘闻他闻所未闻,想来是上三家代代口耳相传的秘闻。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弟弟?”上杉越喃喃着,“他怎么能狠心亲手杀死自己的亲弟弟呢……” “大家长也是迫不得已……”犬山贺涩声安慰面前的老人。 他心中隐隐惊疑,面前的老人似乎已经知道源稚生二人是他的后代了,而接下来上杉越的话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想。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死了,除了教会的兄弟外还会有人来参加我的葬礼吗?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也许只有昂热那个老家伙会来给我送束花,可几个小时前我突然听说我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的心情,阿贺,你能理解吗?” 上杉越的目光中有疲惫,亦有欢喜。 犬山贺凝视着早已苍老的男人,低垂下头:“您,应该去见一见源稚生大家长。” “阿贺,你见过我的父亲吗?”上杉越忽然问道。 “在我父亲的陪同下,有幸见过几面。”犬山贺恭敬道。 “可我没有见过。”上杉越轻声道,“从我记事起我就没见过我的棋圣老爹,我归国的那年他还活着,只是等我从法国漂到日本,他就死了。他那样一个瘦弱的男人,被本家每天喂饱了服下催情的药物当种马,不死也难,也难为他能坚持这么多年了。你说,他当种马的这些年里,怎么就没想着自杀呢?” 犬山贺嘴唇嗫喏着,不敢答话。 “我原先一直没想明白,直到后来有人私下告诉我,我那死鬼老爹其实一直在等我,想见我最后一面,可惜他还是没能熬到来,你说他会不会是因为抱着想见我的心思,一直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犬山贺低伏着的身子越发低了。 “阿贺,家族现在的处境怎么样了?”上杉越忽然问道。 犬山贺心中不可遏制地一喜,难道前前代大家长准备插手,他是见过当年之战的幸运儿,如果不是时间零太过诡异,单从物理层面上杉越完全可以做到秒杀昂热的地步,他的强大远超源稚生! “很糟糕!我们现在的处境很麻烦,神即将苏醒,而猛鬼众的主力仍藏在暗中时刻窥视着我们,还有我们不确定身份的敌人就潜藏在东京内,家族说是处于生死存亡的危机丝毫不为过!”犬山贺沉声道。 “这样啊。”上杉越叹气道,“听上去比当年还糟糕啊。” “罪臣恳请陛下助家族一臂之力!”犬山贺俯身,额头磕地。 上杉越皱眉,单手拉起了跪地磕头的犬山贺,不满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当年的时光,不要做这种让我会回想起过去的举动。” “是!冕下!”犬山贺连忙恭敬答道。 上杉越沉默了一会:“阿贺,我不是上帝,我没法帮助家族力挽狂澜,当年我做不到,如今我更做不到。” “不!以您的实力,足以横扫一切魑魅魍魉!只要神不出现,东京内就几乎没有您的对手!”犬山贺斩钉截铁道。 上杉越苦笑道:“阿贺,谢谢你如此高看我。” “这不是高看!而是事实!”犬山贺激动道,“您是货真价实的皇,是皇血的正统继承人!当【黑日】燃烧的时刻,没有人能挡在您的面前!” 上杉越沉默着,缓缓起身:“阿贺,我走了。” “您要去哪?!”犬山贺连忙起身,惶恐问道。 “我要去找昂热,我来这里是为了向你确认一个事实,现在我得到答案了。”上杉越慢慢道,“不要对我抱有太多期待,也不要将我来找你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这是我对你的最后命令。” 犬山贺涩声道:“……遵命。” 上杉越挠了挠头:“别太紧张,我还是很感谢你这些年暗中照顾我的。” “走了,不用送了。”他摆了摆手,走出了卧室门。 犬山贺苦笑着目送他离去,而后叹息着坐在了床边,他呆呆地坐在那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一个电话突然响起。 犬山贺扫了一眼,皱眉接通了电话。 “什么事?” “……你说什么?大家长已经到了门外?!” 他惊愕起身,快步来到卧室门口,望着上杉越离去的背影,想喊出口,可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做。 也许……让他们见面才是正确的选择。 …… 上杉越拉开了犬山家大门的把手,却见一个笔挺的身影站在门口。 “前辈来这里是为了寻犬山家主?”源稚生凝视着面前的男人。 “……别误会,只是来道个别。”上杉越沉默片刻,嗓音沙哑道。 “道别?” “我准备回法国了,去看看我妈妈当年呆过的修道院,然后在那里举行葬礼,躺在棺材里听他们给我唱安魂弥撒。” “您说‘回’?看来您从来没有把这里当成您的家。”源稚生顿了下,轻声道,“这样也好,东京接下来不会很太平,我们也没多余的人马去保护您,尽早离开吧,机票买了吗?” “几十年前就买了,法航的头等舱机票飞往里昂,我付了一大笔钱给法航,所以我随时可以持这张优先票上飞机。”上杉越淡淡道,“另外,我也没到需要你们保护的地步。” 源稚生点头,烟头明灭着:“手上还宽裕吗?拿笔钱走吧,葬礼什么的都要钱,还要修葺下您母亲的坟墓,就当是本家后辈的一份孝心了。” “不麻烦本家了,这点钱还是有的。”上杉越眯眼道,“和上一次见面比起来,现在的你似乎已经有所觉悟了?” “是的,这要感谢您和昂热校长的教导。” “我的教导?” “您上次说的很对,皇血是被诅咒的东西,不该留存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应该成为皇血最后的继承人。” “这样啊,准备好赴死了?” “嗯,男人总归是要死的,战场是我辈最好的归宿。” “说的很好,不愧是……大家长。” “……今天上午的飞机?” “差不多。” “要送吗?” “不用。” “好。” 话语终落,一根烟也燃到了尽头。 每个人的话语都是那样简单生硬,透露着隔阂与淡漠,却又都在极力掩藏各自的仓惶意乱与不知所措。 上杉越摘下烟头丢在地上碾了一脚,旁边的源稚生便递上了七星的烟盒,上杉越略微犹豫后又取了一根,源稚生替他点燃。 两个面庞坚硬如铁的男人就这么守在门口,谁也不再说话,谁也不落下风,只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烟蒂很快堆满了脚边。 上杉越抬头眺望远方渐亮的天色,日出的晨光微煦,竟是久违地驱散了雨云,也不知是不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余响。 他失神地看了许久,远方的街道上人潮涌动,巨大的屏幕播放着晨间新闻,楼群融入天空的背景中丝毫不显突兀,雨过天晴后的东京柔和的让他惊讶,他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七十多年,却从不知道朝阳下的东京能如此温柔,温柔地就像记忆中的妈妈。 可他却在此时想起了自己的棋圣老爹。 据说棋圣老爹一直等着他到日本见他最后一面,只是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某种意义上,自己比他幸运不是吗? 源稚生低着头看着脚下,一根七星接着一根七星。 他在想身边的男人来的太晚了,他小时候一直希望有个父亲出现在他的人生里,这样他和稚女就不会那么孤独,也不会被人欺负,但男人来的太晚了,他们兄弟都已长大,且早已反目成仇。 可能这就是命运,命运总是差之一毫,失之千里。 源稚生清楚地认了命,可却还是会压抑不住的去想,如果这一切发生的再早点,如果这个应该被唤作父亲的男人当年就出现在他和稚女的世界里,如果当年他没有将刀锋插入稚女的心口…… 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至少他会有充足的余暇带着上杉越找一家小酒馆,彼此对饮一杯,聊聊这些年发生的有趣的事,汇报下他在学校里取得的奖状能贴满一整个屋子,然后问他过得好不好,稚女目光如水地坐在一旁为兄长和父亲倒酒……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也不会回头,即使你拼了命回头看,时光也不会倒流。 所以他只能借这短短的十几分钟来体验父亲站在身边的感觉,而后再度前行。 这就够了,他没有时间沉浸在往事里了,他必须打完这场仗,为了本家,为了一切信任他的人,为了这座他不爱,却居住着他爱着的人的城市。 他很高兴能听到上杉越要去法国的消息,他也很想去法国,只是想来应该是没机会了,当儿子的做不到了,那当爹的男人替儿子圆梦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当烟盒中的最后一根烟燃烬,源稚生平静道:“一路顺风。” “谢谢。” 依旧是惜字如金的说话风格。 源稚生站在原地,戴着头巾的老人慢慢走下台阶,迎着朝阳走向远方。 朝阳升起的辉光中,源稚生眯眼直视着天边久违的太阳,默然转身,走进了犬山家,这也注定了他没能看到走下台阶的老人回首望来。 上杉越站在台阶下,远方而来的海风吹起他的白发,他看起来那么苍老,却又那么温柔,一如朝阳下的这座城市。 很多年前,有个逃离了家族的男人站在法国港口,回头看向襁褓中的儿子,终是踏上了回国的道路。 很多年后,那个遗弃了世界也被世界遗弃的男人重新屹立在这座他不爱的城市上,回首看向他爱着的人。 第二百五十八章 爱着的城市,爱着的人(六) “大家长,您怎么来了?” “宫本家主传来消息,他们已经接近赤鬼川,马上就会抵达神所在的区域,我已派遣风魔家主带领忍者部队守在红井口。” 源稚生站在窗前,望着窗外久违放晴的东京。 犬山贺轻叹道:“看来决战之日要到了。” “是的,就在今天或者明天。”源稚生淡淡道,“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五千吨水银构成的人工湖,只要凿开藏骸之井,赤鬼川的水流会裹挟着所有龙族亚种进入这条死亡之湖,如果神的卵真的在里面孵化,它也将承受致命的打击。我们还在底下埋了大量铝热剂燃烧弹。” 犬山贺沉吟道:“既然已经无比接近神的所在了,想来猛鬼众不会放弃这样绝佳也是最后的机会,单单是风魔家的忍者部队恐怕还不够。” “我还派了关东支部和关西支部前往。” “关东支部暂时不足以完全信任。”犬山贺严肃道,“阿须矢本人就和他的称号一样,这是一把会噬主的妖刀,一旦……” 源稚生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来此前,我已和阿须矢部长进行过一次深入谈话,如果这次灾劫过去,家族将继续容忍关东支部的‘顽劣’,我也会支持他竞争风魔家族的家主之位,允许他向您发出剑圣头衔争夺战。” 很少有人知道,关东支部部长明智阿须矢,出身于风魔家族,只是他对忍者之道完全不感兴趣,他一心想成为家族下一代剑圣。 而蛇岐八家当代剑圣,正是站在源稚生面前的犬山贺。 犬山贺摇头:“既然大家长选择信任他,那老夫自然全力支持。至于头衔争夺什么的,若是灾劫结束后大家还活着,也该明白这些都不过是身外之物。” “从这里离开后,我也会动身前往红井所在。”源稚生忽然道。 犬山贺神色肃穆:“原来您才是最后的保险。您来找我,应当不只是来谈这些的吧?” 源稚生轻声道:“我听说你的养女当中,有一位的言灵能短时间改变身体外貌。” “您想做什么?” “我需要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代替我去赴场谈判会,而我本人则会坐镇在红井中。”源稚生平静道。 “谈判会?”犬山贺惊道,“是猛鬼众吗?” “是,也不是。”源稚生目光微垂,“有一位被家族称为苏桑的人为我的弟弟担保,希望今夜能够和我进行一场面谈。” “苏桑?”犬山贺神色凝重了起来,“她也插手了?她为何会为您的弟弟担保?他不应该会相助猛鬼众才对。” “看来您很了解苏桑。” “您刚刚继位大家长,还没有时间和财务那边开会,所以不知道她的名字。苏桑在家族名下的各项产业上大约投资了200亿欧元,对于家族而言她是特殊的投资人,家族也许能够抗衡她,但损失会非常惊人。”犬山贺思索道,“我们查苏桑的背景查了快十年,但没有任何结果,她自称只是个管账的丫头,只对身后的老板负责。” “隐藏在幕后的人还很多啊。”源稚生轻轻地叹了口气,“可这场游戏真的太累了,我已经不想玩下去了。” “我不建议家族和她直接起出冲突,这会让家族承受过多损失。”犬山贺建议道。 “风魔家主也是这么与我说的。”源稚生淡淡道,“所以我答应了这次会谈。但我没准备去,我害怕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所以我希望您能让您的那位养女假扮成我的模样,代我去参加这次谈判。” 犬山贺皱眉道:“樱子的言灵确实能短时间改变身体外貌,但破绽很多。” “谈判时间在晚上,等到了谈判地点被发现时,我们已经将神送进了地狱。”源稚生坚持道,“这次谈判,由您护送您的养女前往。” “既然您坚持,犬山家自然会全力配合。”犬山贺不再劝阻,唤来管家让他将樱子叫来。 “您带樱子一起回源氏重工吧,她的言灵无法坚持太久,等您准备秘密前往红井时再行动不迟。” “好。”源稚生点头。 “大家长,绘梨衣小姐还在吗?”犬山贺忽然低声问道。 源稚生沉默片刻,摇头道:“很遗憾,绘梨衣在源氏重工内失踪了,疑似跨入了夜之食原。” 犬山贺神色凝重道:“请您务必警惕一个传说。” “传说?” “我也是幼时听我父亲讲的,据说神的骨血埋藏在圣骸之中,但祂的精神永存于血脉!” 源稚生点头道:“我记住了。” 话语落尽后,他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却在门口处停步。 “刚才他找你,只是来和你告别?”源稚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问道。 “冕下和我聊了一些往事。”犬山贺低着头。 “往事?” “是的,例如冕下的父亲。” “……他的父亲?” “上杉秀夫,当年上三家仅存不多的族人,为了保护冕下而离开法国,回归蛇岐八家,在家族的意志下为了振兴家族而努力。” “振兴家族?”源稚生忍不住讥嘲道,“是当种马吧?” 犬山贺苦笑不语。 “他具体说了什么?”源稚生有些意兴阑珊,被家族当做种马的男人,严格来说正是他的祖父。 “据说冕下的父亲临死前一直想见冕下一面,但可惜他还是没能熬过去,死在了冕下抵达日本的前一个冬天。” “这样啊……” 源稚生怔然许久,低声喃喃。 …… …… 高天原。 “很遗憾,传说总是增添了美化色彩。”源稚女对着恺撒几人说道,“伊邪那岐把圣骸封锁在那个地方,其实是给它提供足够的养分让它的生机始终不会断绝。” “从一开始他就舍不得毁灭那个号称能帮助人类进化为纯血龙类的圣骸,神用人类的贪欲来保护那东西。最终藏骸之井不但没有成为囚禁圣骸的监狱,反而成了神孵化的温床。” 源稚女叹息着。 “藏骸之井不是在夜之食原里吗?”恺撒拧眉。 “它分两部分,一部分埋葬着白王的精神,一部分埋葬着白王的骨血。”源稚女道,“我知道蛇岐八家的计划,但他们不会成功,因为王将早有准备,全日本有两台超级掘地机,一台在蛇岐八家手中,另一台则在王将手中。王将已经在红井附近另一个地下空间里做好了捕获神的准备。” “我听懂了,这叫截胡!”夏弥高呼,“王将准备借助蛇岐八家挖掘的隧道,把神引入自己的陷阱,麻将桌上管这种行为就叫截胡!” “师妹最近对麻将略有研究啊。”芬格尔抠着鼻子,而后随手一弹。 周边几人无不豁然变色,下意识远离这家伙。 “师兄,你真是不拘小节。”夏弥竖起大拇指。 芬格尔哈哈大笑,顺手在旁边的沙发上擦了擦,正色道:“我辈男儿,自当恣意洒脱,不拘小节!” 其余三人沉默地看着他,挪动屁股向旁边行去。 “蛇岐八家的计划注定失败,因为最大的叛徒就在他们之间。”源稚女沉声道。 “那你还要约你哥哥在今晚见面?”恺撒扬眉,“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哥哥来谈判,必然会调集蛇岐八家主力封锁整个新宿区,他不会放任我逃脱,那时就是我们潜入红井的时刻,这次由我们亲手杀死神。”源稚女缓缓道。 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了一样,楚子航问:“你确定我们能杀死神?” “不要高估了现在的神,现在的神只不过一头畸形的龙类,我一个人就足以杀死他。”源稚女轻声道。 “听上去这次任务会很简单,我们只需要打打下手就好了吗?”恺撒摊手,“先声明,我倒是没什么意见,要是能这么轻松地完成任务,那过几天我们就能返校了。” “杀死畸形的神,取得圣骸只是这场浩劫的开始。”源稚女苦笑道,“神现世时会引发天象之变,掀起巨大的海啸,除此之外祂苏醒时还会释放了大量的信息素,信息素随着地下河进入大海,会唤醒了深海中的尸守。” “又是尸守又是狩,我们没有三头六臂啊。”恺撒头疼道。 “这不是我们个人的战争,是所有混血种的战争。”源稚女幽幽道,“根据我们的情报,卡塞尔学院的装备部已经抵达日本,加图索家族也派人来了,北美混血种的一支精锐小队已经进入东京,目前查不到他们的踪迹。” 说到这里,源稚女不经意地向一旁的芬格尔投去视线,目光带着深意。 在他掌握的消息渠道中,北美混血种小队在昨日疑似出现在高天原附近,时间是他和恺撒几人前往王将的地下研究室的时候。 “看来是场大乱斗。”恺撒沉吟道,“我们也是时候该和校长取得联系了。我们需要形成同一战线,必须有人负责狙击从深海下上浮的尸守群,还要对抗随时可能出现的夜之食原。” “我来和校长联系。”芬格尔举手,严肃道,“毕竟我是校长派来日本的特别专员,也是时候和他汇报近日来的情况了。” “ok,校长这边交给芬格尔师兄,我们陪源稚女前往红井。”恺撒打了个响指。 楚子航起身,拉起夏弥道:“我和夏弥就不陪你们去红井了。” “你们要去哪?”恺撒惊愕道,“你们不和我们一起行动吗?” 楚子航和夏弥对视一眼,一同摇头。 “师弟托人给了我们一个坐标,那里是夜之食原打开的大门之一,我们要在今晚前赶到,杀死一切试图通过大门进入现世的狩。” “路明非?” “对。” 恺撒沉默了片刻:“感觉这家伙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行,我们兵分三路。” “不是三路,是四路。”夏弥笑道,“他还给你留了个地址,你是第四路。” 恺撒微眯眼道:“坐标呢?” “师兄你不担心吗?”夏弥好奇道,“你可是一个人一路哎,你应该见识过那些狩了吧,那可不是【镰鼬】能对抗的怪物。” 恺撒耸肩道:“不是说加图索家族也来人了吗,我准备拉上他们一起,我可是少主,他们总不能看着我死吧?另外我还有秘密武器,保命够了。” “是来人了,不过只来了两个。”芬格尔插嘴道,“师弟你确定要带着那两个人去守一道门户?” 恺撒倒吸了口冷气道:“就来了两个人?难道我在家族内部失宠了?” 夏弥笑嘻嘻地蹦到他面前,拍着他肩膀道:“安啦安啦,路师兄说你可是有外援的男人。师兄你偷偷告诉我,你的外援小队是谁啊?” 她起初差点以为路明非准备找个借口把恺撒给做了,可后来想想好像无此必要,那路明非能放心恺撒一个人去镇守一道门户的原因,必然出在所谓的外援上。 什么样的外援,能让那家伙敢将一道大门交给恺撒守御? “哪来的什么外援?”恺撒皱眉,他哪来的什么外援…… 等等! 他心中一动,难道路明非指的是先前出现在他面前的芙蕾雅二人? 如果是那两人……镇守一道夜之食原的通道,的确足够了! “路君,准备做什么?”源稚女忽然问道,“他已经找到了夜之食原所有可能打开的通道了吗?” “师弟没有直接和我们取得联系,是高天原的老板代为联系我们的。”楚子航缓缓道。 “喂喂,这什么意思?”芬格尔瞪大眼道,“难道美女老板也是那家伙的人?” …… …… 源稚生回过头。 “你说,加图索家族的使者来找我们,希望我们帮他们找到恺撒·加图索,并确保恺撒·加图索安全撤离日本?” 樱点头道:“是的,来者自称是藤原信之介,就是您之前点名的人。我们查到他一周多前就已经抵达日本,但是一直潜伏在东京,现在会出现,想来是实在没办法找到恺撒等人,迫不得已向我们求助。” 源稚生默然无言。 他等这个人已经等的太久了,久到他已经放弃了。 可就在他放弃的时候,这个人却自己送到了他的面前。 源稚生心中忽然有种恍然,这就是决战前的序幕吗?他终于可以确认那究竟是梦还是现实,虽然这好像已经不重要了,但至少能让他去除最后的疑虑。 “他在哪?”源稚生平静地可怕。 “他已经在会议室等待了。” “走。”源稚生刚抬起脚步,却又很快放下,“樱,乌鸦在哪里?” “乌鸦在联系藏在各大黑帮中的混血种,我们现在需要这帮精锐,目前我们已经包围住了新宿区。” “让他先去待客室。”源稚生轻声道,“我有些话要和他说。” “遵命!” 樱转身快速离开了顶层。 源稚生提起蜘蛛切,站在落地窗前,这个角度正好能将涩谷尽收眼底。 时间还够,看来他能在赶往红井前解决一桩心事了。 “大义……”他眺望着远方,目光晦暗不明地低声喃喃着。 第二百五十九章 爱着的城市,爱着的人(七) 乌鸦一脸纳闷地走进会客室。 老大招待加图索家的使者,拉上他干嘛,不该找樱吗?樱才是老大的贴身秘书。 他走进会客室才发现,里面已经坐着一个圆脸男人了。 “你就是藤原信之介?”乌鸦挑眉,看着面前 “卡塞尔学院04年毕业,之前一直在巴黎分部工作,这次代表加图索家族来向本家求助。”圆脸的男人起身深鞠躬,姿态放得很低。 乌鸦心中嘀咕着,老大为毛要特意点名这家伙,不惜一同深入海底也要让恺撒将这人送到日本来? 难不成这家伙是老大的私……咳咳咳,错了错了,年龄差太多。 “敢问您是?”藤原信之介试探问道。 “我是大家长的近卫,叫我乌鸦就行。”乌鸦淡淡道,脊背笔挺,眉宇肃穆道,心道幸亏来前换了套新西装,不能给老大丢人。 “原来是乌鸦阁下。”藤原信之介一脸恍然,仿佛早有所闻。 “你听过我?”乌鸦愣道。 “听过听过,大家长身边的人,怎么会没听过?”藤原信之介的笑容有些尴尬,他心道大家长身边的近卫就这智商,连客套话都听不出来? 屋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直到源稚生大步走了进来。 他冷眸一扫,锁定了屋内的陌生圆脸男人,“你就是藤原信之介?” “是……是的,您认识我?”圆脸的男人似乎惶恐又惊喜。 源稚生静静盯着他的脸,记忆中的那种令人作呕的圆脸和眼前完全对应上了。 得益于某个暂时无法解释的原因,他看到了未来,却不是自己的未来,而是身边人死去的未来。 樱,乌鸦,夜叉……最后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源稚生缓缓拔刀,轻声道:“那么,跪下吧。” 藤原信之介一脸愕然,这是什么意思,要他臣服蛇岐八家? 他忽然寒毛倒竖,出鞘的刀身反射的寒光照耀在他脸上。 “大家长,这是什么意思?”藤原信之介悚然起身,快速道,“我是代表加图索家族而来,我们没有其他意思,只想找回失踪的少主恺撒!只要你们愿意帮助我们,你们就能得到加图索家族的友谊,我们甚至可以支持你们独立于秘党……” 他说的承诺自然是张口就来,这次来蛇岐八家本就是他私人起意,恺撒对加图索家族太重要了,只要他能帮助家族带回恺撒,他就能一举获得重视,地位甚至能超过那个叫帕西的男人。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大家长竟然一见面就要他跪下! 源稚生神色漠然,丝毫没有动摇的痕迹。 当刀光出鞘时,宛如千鸟振翅,天地肃容,仿佛有一轮金色的太阳笼罩了这个男人。 “我叫源稚生,蛇岐八家大家长。” 藤原信之介目光惊悚到狰狞,这家伙是认真的,他真的想砍死他! 即使会暴露自己的言灵,他也必须逃离这里! 言灵·时间零! 在拉长的时间线中,藤原信之介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怒意。 他要给源稚生留下一点教训! 这是他的领域,虽然他无法做到像昂热校长一样将时间拉长到近乎暂停的地步,但也不是一般混血种…… 闪耀的日轮打断了他的思绪。 源稚生站在辉煌的日轮之中之如同金刚降世,神色介于威严与森然,古刀切出弧线便是日轮的边缘! 为什么……他的动作反而比开启时间零的自己还要快? 藤原信之介呆呆地望着那抹眩目的刀光。 这便是他最后的念头。 一刀,枭首。 “我靠,老大你怎么一刀把本部派来的人砍了?”乌鸦傻眼地站在那,他倒不是在担忧家族因此惹怒加图索家族和秘党,纯粹摸不着头脑。 硬要说的话他反而觉的刚才挥刀的老大真是太帅了,如身立日轮中,完美印证了天照命! 他忽然一愣,脱口而出道:“老大,你刚才没诵念龙文就用了言灵?” 乌鸦看着神色间毫无疲态的源稚生,心中惊疑不定。 【王权】的威力他很了解,但这项言灵也有很大的弊端,据老大自己透露是因为他的血统远不如先代的皇,才会无法自如驾驭这项言灵,可现在…… “佐伯龙治……”源稚生收刀入鞘,笑道,“这名字倒也威风凛凛,不过我还是习惯叫你乌鸦。” 乌鸦挠了挠头,羞赧道:“老大别调侃我了,在你面前乌鸦永远是乌鸦。” 在家族内部混习惯了,大家都喊他乌鸦,本名除了老家那边的老爹外根本没人喊,他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老大今天忽然拿他的原名来调侃他。 源稚生背对着落地窗而立,身后是朝阳下徐徐流动的涩谷,脚边是横陈的尸体,鲜血汩汩流淌在榻榻米上。 他仍旧在笑,只是笑容中说不出的怅惘。 是啊,在他面前乌鸦永远会是那个乌鸦。 可一旦他离开这座世界,这座世界将再也没有乌鸦,有的只是继承了大义的佐伯龙治。 他曾经一度想离开日本前往无人知道他的地方,为此做了精心的规划,为身边所有的人安排好了退路,在他心中乌鸦和夜叉其实都只是不入流的打手,他们担不起家族的责任,所以他早早准备留下些产业交给樱打理,每月给这俩家伙分红,这样起码不至于饿死…… 可在他看到的未来中,那个叫做佐伯龙治的男人,坐上了日本执行局的部长之位。 办公室的屋顶装饰着赤金色的龙胆花家徽,那是源家的家徽,源家最后的家臣端坐在家徽下统领日本执行局,他用西装革履掩盖去往日的痞气,嗓音低沉而威严,当他说话的时候无人胆敢插嘴。 名为佐伯龙治的男人变得如他的原名一样威风凛凛。 在源稚生眼中挑不起大梁的男人,却逼迫自己握住了蛇岐八家的实权。 他抬刀以刀鞘轻轻击打在乌鸦的肩膀上。 “乌鸦,如果给你机会,你会愿意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可以隐世埋名的城市过下半生吗?” “哈?”乌鸦瞪眼,着急道,“老大你不会准备把我赶走吧?别啊,我最近也没犯错啊,上次把警察署长情妇做成女体盛放在了警察局长的办公室里是我的错,但罪不至死吧,事情都过去了多久了……” “急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源稚生淡淡道。 “那当然不会啊。”乌鸦摊手道,“离开东京我能去哪?只能回老家吧?我可不想整天面对我老爹那张臭脸。再说了,老大你们都在这里,我一个走算什么,逃兵吗?大家就算要死也得死一块!” “混账话。”源稚生轻斥,“就算真到了不得不死的地步,也总得有人活下来在灾劫后领导家族。” “那这个人也不该是我。”乌鸦异常坚决道,“如果真要死,也该是我和夜叉,老大你和樱对家族的重要性更大。” “这由不得我们来选。”源稚生轻声道,“乌鸦,如果我和樱、夜叉都死了,那就只剩你了,你要学会挑起家族的大梁。” 乌鸦哭丧着脸道:“老大,我以前可不知道你这么看好我。可如果你们都死了,这座城市我就没熟人了,我给你们守墓吗?” 源稚生心中一动,仿佛福至心灵。 他突然明白了,明白那个让自己变得坚强变得威严的男人为何在死的时候会那么洒脱,因为对他来说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 这座城市曾经生活着他爱的人,最后也埋葬着他爱的人。 他守着其他三人的墓,坐在源家龙胆纹家徽下模范着老大说话的语气,还有行事的风格,秉持着老大的大义前行,即使死了也无所谓,即使家族要再次与秘党对上也无所谓……他不在意这些,他只在意自己有没有恪守老大遗留的大义。 “老大,这次完事了,你还要去法国卖防晒油吗?”乌鸦试探问道,他总觉得老大最近挺古怪的。 “不去啦,一个人去挺没意思的,孤身一人的话,满眼果体女孩的海滩也会看着很空旷吧?”源稚生轻声,“乌鸦,你爱东京这座城市吗?” 乌鸦有些傻眼,老大今天怎么尽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他吞吞吐吐道:“爱吧,东京挺繁华的,漂亮妹子这么多,夜生活多姿多彩,我老家那小地方晚上七点就没人上街溜达了……” 源稚生笑容柔和道:“可我不爱这座城市。” 乌鸦就耸肩道:“知道知道,不然老大你怎么会可劲了想往法国跑呢?说来你也不用带我和夜叉,我们去法国也就给你当保镖,你就带樱一起……” “但这里有我爱着的人。”源稚生抬脚走出了会客室,只留下了令乌鸦呆若木鸡的话。 可源稚生不再做过多解释。 他眉眼平静地提刀而出。 走出大门的那一刻他侧目望去,窗外有白鸟掠过枝头,振翅飞向云端,那一瞬间天高而云阔。 他终于想明白也想彻底了。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那么多重身份,这些身份中总有些会互相冲突,而我们也终将为了那些爱着的人和爱我们的人做出改变与抉择。 人并非生而不变,大义也当如是。 时值至今,他依旧没有爱上这座名为东京的城市。 可他却必须打赢这场仗,守护脚下的土地,更要尝试活下去,为了那些他所爱着的人。 而这,就是他新生的大义。 …… …… “校长,外面有名叫上杉越的人求见。” 就在昂热和副校长烦恼于该从哪边入手的时候,装备部的一名研究员走进来汇报道。 昂热吃了一惊,然后克制不住地流露出惊喜的神色来:“好极了!我竟然忘记了东京市里还有这种怪物在!快请他进来。” 片刻之后,浑身湿透的上杉越出现在昂热面前。 他出场的状态令昂热有些失望,浑身酒气,头上还扎着拉面师傅的头巾,委实没有“怪物”该有的风采,反而像只淋湿的老狗。 可随着他们的目光对视,昂热心中忽然一震。 他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了平静,那是视死如归,只有亡命之徒才会的平静。 “你……已经都知道了?”昂热低声道。 “知道什么?”上杉越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真皮沙发上,狐疑道。 “你和源稚生不得不说的那些事……”昂热委婉道。 上杉越勃然大怒道:“混账!原来你早知道了却一直瞒着我,你究竟所欲何为?!” “淡定,都让你淡定了!”昂热连忙抬手示意稍安勿躁:“我们也是才知道,而且这件事还没认证。” “认证?” “就是做个亲子鉴定,科学的事用科学的事解决。” “……不用鉴定了,我已经确定了。” “哈?” “我刚从犬山家回来,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他。”上杉越平静道,“这小子和我年轻的时候长的真像,性格也像,又帅又固执。” 昂热面皮一抽,强忍住吐槽,在心中腹诽道上次会面可没见你这么说啊,自己咋记得某人当时对源稚生那是百般看不起? 现在成你儿子了,就是又帅又固执? 副校长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上次是谁说‘我现在唯一好奇的就是你那便宜老爹是谁了’这话的?” 上杉越充耳不闻:“昂热,我来找你是为了解决这次灾难的。” “欢迎你,我的老朋友!”昂热微笑,而后目露好奇道,“不过我能问问你在得知你有儿子后的心路历程吗?我想很好奇你是怎么突然想通的。” “昂热,我早就不在意这座世界变得怎样了,因为这座世界已经没有我在意的人了。偌大的世界于我而言只剩空旷与寂寥,可我忽然得知我竟然在这世上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上杉越缓缓抬头,那双平淡了太久,似乎早已磨去锋锐,只剩风霜的眼眸熊熊燃烧,亮起了刺目的金色。 他简简单单地坐在这,却仿佛高踞王座,回到了那个皇血独尊的年代,抬手就足以号令天下。 “你懂那种感受吗?你曾以为这世上再没什么东西能拴住你,可突然有三条绳子套在了你的脖子上。我曾经抛弃了世界,然后以为这个世界也遗弃了我,可我的血脉却还在这个世界上流淌,我有儿子,还是两个,我甚至还有一个宝贝女儿,我忽然间就不是孤魂野鬼了!当年我的棋圣老爹为了我和妈妈甘愿回到日本当种马,我也愿意为了他们死在这座我不爱的城市上。” 昂热面无表情,他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来回应。 副校长却是慢慢起身,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酒柜里最好的威士忌,来到上杉越面前,递过一个酒杯,慢吞吞道: “我懂,这种感觉我太懂了。在我得知我有个儿子的时候,我突然变得谨小慎微起来,我从未像在意他一样的去在意过其他人,我是说任何人!” “我会在意他的喜怒,担心他的身体,为了他我甚至可以低声下气,给校董会写信说我儿子真是太棒了你们为什么不给他升职加薪这种事都不算什么。我想法设法地讨好他,就想看他笑一笑。” “我想无论多么强大的父亲,为了逗儿子开心都能趴在地上给孩子当马骑,一边爬一边嘴里还发出嗒嗒的马蹄声……” 副校长顿了顿,轻声道:“因为他们是我们在这世上唯一能爱着的人啊。” “恭喜你,老家伙,你又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说来这座世界这么大这么孤单,没点理由真让人难以活下去。” 杯壁相碰。 “敬父亲!” 副校长微笑举杯,一饮而尽。 第二百六十章 所有的敌人 “我们现在的问题,在于如何找到最终的决战之地。” 昂热双手撑桌,3D投影仪在他身后运转。 上杉越一脸震惊地看着3D投影成像的画面,浩瀚的星空中随着黑暗的起点爆发,巨大的星团在几亿分之一秒形成,原始物质以接近光速的速度扩散…… 在会议室的一旁,已经看过一遍的装备部成员们,以卡尔副部长为首,全体再次起身鼓掌,满脸激动。 “恕我直言,你们是在准备拯救东京,还是准备开辟宇宙?”上杉越指着投影道。 昂热面色一黑,没好气地看向装备部:“加快进度,先生们,东京在等着我们拯救!” 卡尔副部长意犹未尽,百般不愿地按了加快键,满脸“东京算个屁啊,懂不懂星辰大海的含金量”,“这糟老头子果然一点都不懂科学的波澜壮阔就是要征服星辰大海啊”。 画面切换,星辰大海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某个南太平洋岛屿的水上屋,穿着白色西装的庞贝·加图索调整了一下自拍镜头,整理头发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上杉越看向副校长道:“这男人是你儿子?” 副校长惊道:“谁给你的误导,当然我不会否认……” “不是吗?”上杉越皱眉,“我感觉这货和你年轻的时候完全是一类人,用中国话来说就是叉烧包。” 末了,上杉家长不忘补充道,“昂热告诉我的。” 西装笔挺的校长清了清嗓子,面色严肃道:“不要开小差,好好看视频。” 视频缓慢播放,会议室内一时间只有庞贝的声音。 “从科学角度上来说,准确预报地震和火山爆发都是不可能的,更别说直接操控这种自然灾害了。但对神来说,控制海洋和熔岩的流动就像人类控制自己的手指那么自然……” “神一旦彻底苏醒,首先被摧毁的必然是东京,日本境内和近海的火山群会集中爆发,海啸和陆面坍塌是必然的,最严重的结果就是整个日本沉入大海,因为这块陆地太不稳定了……” 随着庞贝精心设计的日本大陆破碎和分解的模型在眼前一一展开,上杉越脸色愈发难看。 说实话,他看不懂上面的大量数据,无法判断这个模型的精准度,但既然昂热将它放在他面前,就已经证明了某些问题。 “绝不能让这一切发生!”上杉越坚定道。 “我们都是这么想的,而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直接把源头掐灭。”昂热沉声道,“所以我们要找到神的所在,直接弄死祂!” “藏骸之井,她现在必然在藏骸之井里!”上杉越不假思索道,“她还没有彻底完成复苏,甚至还没开始,一旦她即将出世,我们会在第一时间得知。” “哦?”副校长好奇道,“我们通过什么方式得知?” “当然是天变!”上杉越叹息,“她的苏醒必然会掀起庞大的元素乱流,长眠在深海下的尸守也会受到召唤而苏醒,知道蚁群吗?蚁后准备生育的时候,蚁巢中有生育能力的公蚁都会聚集到它的身边。这是一种本能,完全不受意志的控制。神要吸引这些东西向她靠近也是本能,它是完美的,但她没有超出生物的范畴,她迫切地需要进食,她个超级掠食者。” “等等,如果尸守也会被唤醒……”昂热面色难看道,“它们要靠近神就必须路过东京。” “对,它们不会绕路,也不会考虑东京市民会不会受到惊吓,它们会直接穿过闹市区。”卡尔副部长耸肩,“我个人建议直接调动冲绳的航母战斗群,我们还有时间来布置。” “你们还能直接入侵美国政府的防火墙?”昂热问。 “额,这暂时不可能,拖上次那帮神秘人的福,他们加强了对火控系统的管理。”卡尔副部长感词摇头,“而且上一次的风头还没过去,再来一次我怕那帮政客要跳脚了,要想动用航母战斗群就必须向他们摊牌。” “很好,这个提案否决,我们接下来不会有航母战斗群的帮助。”昂热面色不变,直接掐灭了卡尔副部长的念头。 把龙族的秘密公布于众? 昂热想都不敢想,因为影响将是一触即发连环式,谁也无法承担接下来的后果。 难道下一次G20峰会大家讨论的重点就是如何瓜分龙族遗产吗? 龙族的遗产是划时代的技术,任何一个以“国”为单位的暴力组织都不会放过这些技术,这将会掀起新一轮的技术革命,以及战争储备。昂热甚至能预见那些满脑肥肠的政客们为此争得不可开交,他们会为了这巨大的权力开战,在核武已然成熟的当下,这会成为人类史上规模最大的浩劫。 “如果尸守群能够集中的话,我们还是有办法的。”一位研究员忽然道,“还记得精炼硫磺炸弹么?我们还有一枚留在东京备用。它释放的精炼硫磺能够扩散到直径一平方公里的海域,这种程度的爆炸杀不死神,但对尸守群会很有效的。唯一的问题是我们必须想办法让它们集中在一个直径一公里的圆里面。” 昂热当即拍板道:“你可以去准备你的精炼炸弹了,我们会为你制造条件。” “你准备怎么做?”副校长问。 “用龙血,尸守是一群比鲨鱼还要嗜血的怪物,高纯度的龙血对它们的诱惑是致命的!” “先说好,你准备用谁的?”副校长警惕道。 昂热看向上杉越,笑容和善道:“深海下的尸守都算是白王血裔的,秘党的历史早就证明同血裔间的诱惑更强。” 上杉越一时语塞,闷声道:“……我可以试试。” “这个问题解决了,让我们回归藏骸之井。”昂热沉吟道,“我记得你上次说藏骸之井有个通道就在那条街上?” “那是夜之食原,藏骸之井在夜之食原的深处,已经没人知道它到底在哪了。”上杉越摇头道。 “不,有人知道。”副校长忽然打了个响指,“come,我的好学生。” 一个人推开门走进了会议室。 “芬格尔,看来你的潜伏监察行动十分顺利?”昂热眯眼看向那张标志性的败狗笑脸。 “你的学生在牛郎店里潜伏?”上杉越看着芬格尔身上亮闪闪的骚包西装,不知该作何评价。 “这叫打入敌人内部。”副校长振振有词,“当年开展间谍行动的时候你以为全是美女间谍吗?错了,美男子才是核心,众所周知高官都很忙,家中娇妻难免会寂寞,这时候他们就需要一个贴心帅气的小鲜肉为她们舒缓心中的寂寞。” “芬格尔,你找到恺撒和楚子航的所在了吗?”昂热问。 “校长,为了和你们联系上我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他们身边,冒着暴露的风险赶到了这里。”芬格尔目光坚毅。 “听听,何等优秀的觉悟!”副校长毫不在惜面皮地为优秀的学生鼓掌助威。 昂热扶额道:“混蛋,别在这种时候插科打诨了,给我正经点,我们可能没多少时间了。” “我们已经分开了,师弟给我们每个人分配了任务。”芬格尔快速简洁道。 “师弟?你是说路明非?”昂热皱眉,“他现在在哪?你是说是他让你来找我们的?” “对。”芬格尔面不改色。 事实上是除他之外的所有人,师弟那混蛋唯独把他忘了。 “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上杉越忽然面色不善道:“路明非,就是上次那个来吃面的男生?” 昂热瞬间了悟,给了副校长一个眼神,示意赶紧忽……解决。 副校长大力揽过上杉越肩膀,哈哈大笑道:“可不是吗?老越啊,你不提我都忘了,咱们现在是亲家了啊!” “混蛋,谁跟你是亲家!”上杉越急眼道,“老子还没同意那小子追我女儿呢!” 副校长拍了拍他肩膀,神色严肃道:“老越啊,这个恐怕由不得你,人小两口私奔都整出来了,你还想横插一脚,以什么身份?” “当然是亲爹!” “出生起就没见过的亲爹?”副校长冷笑道,“你闺女认不认你都是两说,那个叫源稚生的小子认你了?你以为你跑过去说,‘闺女啊,我其实是你未曾见过面的亲生父亲’,她就会热泪盈眶地扑入你的怀抱哭的像个孩子?醒醒,你知道我为了讨好我儿子花了多少年功夫吗?” 上杉越一愣,旋即沉默了好一阵,方才低声道:“你花了多少年才消除你儿子的心结?” 副校长背着手,噫吁嚱道:“他都步入中年了,才愿意喊我声爸爸。老越,要想补全这么多年来欠下的时光,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你有什么好建议?”上杉越决定不耻下问。 “四个字。”副校长伸出四个圆润的手指,语重心长道,“投其所好!说简单也简单,她喜欢什么你就从什么入手。” 上杉越面色难看,语气硬邦邦道:“她现在喜欢那个混小子,难不成我还得去讨好那把我闺女拐走的混蛋?” 副校长斜眼道:“老越,以你现在的心态,我估计你闺女结婚的时候都不会给你发请柬。” “他敢!”上杉越大怒。 在这里对话全程用的是英语,所以副校长耸肩道:“这关明非什么事?明非是个好孩子,他一定会给你发请柬的,但你闺女考虑到自己的幸福生活,说不定就悄悄把你那份给烧了。” 上杉越的脸色一时间臭不可闻。 到最后,他还是退下阵来,颓丧道:“你个混蛋说的有道理……” 副校长捏捏他的肩以示安慰,而后淡然自若地瞥了昂热一眼,意思是轻松拿捏。 “芬格尔,你知道藏骸之井在哪里?”昂热目光转向芬格尔。 “就在夜之食原内,对应的就是新宿区。” “你是如何肯定的?” “我们已经去过了。”芬格尔严肃道,“我们没在那里找到圣骸,但是遇到了神的虚影。” “虚影?”一众人闻声失色,震惊地看向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是我们险些没活着出来。”芬格尔摇头。 上杉越目光凝重道:“看来传说是真的……” “什么传说?”昂热皱眉道,“你个混蛋究竟还藏了多少传说和秘密没说出来?” “……这个传说此前真的就只是传说,传承这个秘密的神官自己都把他当成故事看。”上杉越苦笑道,“传说白王并没有彻底死去,只是她的精神被从肉体中剥离了出来,最后精神留在了尼伯龙根中,传承着骨血基因的圣骸最初时被供奉在家族的神庙中。” 昂热沉默了一阵:“谁能将她的精神中从肉体中剥离出来?” “还用问?当然只有黑王。”副校长眯眼道。 “那我们该解决尼伯龙根中的那位,还是圣骸?”昂热问。 “后者!”上杉越果断道,“尼伯龙根中的不用管,这么多年来她要能出世早就出了,圣骸才是关键,历史上初代须佐之男将圣骸融入了自身,化身八岐大蛇,直接导致整座高天原沉入深海。” “那么圣骸到底在哪里?”昂热再度重提这个话题。 “在多摩川附近的红井里。”芬格尔插嘴道,“我们中有人已经在往那里赶了。” “谁?恺撒还是楚子航?” “都不是,是一个自称源稚生弟弟的男人,他叫源稚女。” 上杉越猛然起身,澎湃的气场瞬间炸裂。 “你说什么?!稚女……稚女没有死?!” 芬格尔愣了愣,摸不着头脑道:“老爷子这么激动干嘛?” “他儿子。”副校长在他耳边低声道,“二十年没见过面的亲儿子。” 芬格尔恍然。 “我没说错,确实是源稚女,蛇岐八家大家长源稚生的弟弟。”他笑着道,而后看向昂热,“校长,我的建议是我们必须找出赫尔佐格的所在,这家伙是个大麻烦。” “这点我知道,我也对赫尔佐格很感兴趣,我很想知道他的研究到了哪一步,又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才一心想要唤醒神。”昂热低沉道。 “你对他的什么研究感兴趣?”副校长眯眼。 “当然是有关基因、血统方面的研究。”昂热毫不犹豫道,“二十几年前他就能通过基因工程创造皇血,二十年后呢?这家伙的危险度绝不会在神之下!” 上杉越犹豫道:“源稚生的血统其实并不精纯,虽然也是皇,但他较之我还差了一些,可见基因工程是有缺陷的。” 昂热冷笑道:“你认为基因工程的意义在于创造血统稳定的皇血?” “不是吗?”上杉越不解道。 “当然不是!”昂热毫不客气道,“皇血确实很强,但如果是我,相较稳定的皇,我更倾向不稳定的‘鬼’!鬼再进一步就是死侍,死侍并非无法控制,只要掌握控制它们的办法,那就是一支恐怖的军队!你们没听说过‘不朽者军团’吗?” 第二百六十一章 灵魂 “你说的是古波斯帝国的不朽者军团,还是冰窖里那些死不死活不活的玩意?”副校长沉吟道。 “别提冰窖里的那些怪物,我从来不认为能靠那些玩意打败黑王。”昂热皱眉,“传说古波斯帝国皇室拥有一支总人数为一万人的不朽者军团,这是一个极具神话色彩的军团,传说每个战士都拥有不死的特性,他们只对杀戮感兴趣,不管受了多严重的伤都能自己恢复。” 副校长慢吞吞接话道:“从正统的历史学角度来说,这是因为他们是训练极其有素的战士,投入战场必然取胜,就像中国古代岳飞的背嵬军,精锐中的精锐,几百人就敢叫板几千几万人,而少量的伤亡马上就会被后备队补足。但在波斯帝国的传说中,这些战士有着惊人的自愈能力,他们是‘不死的’。” “死侍。”昂热冷冷道,“操控死侍并非不可能,纯血龙类单凭血统优势就能对死侍拥有一定的控制权,另外混血种也能通过某些古老的方式控制死侍,秘党内就有相关秘法。” 上杉越低声道:“你们说……死侍是能控制的?”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竟是带上了颤抖。 这位蛇岐八家上一代的皇,在这一刻面色发白,他直勾勾地盯着昂热问道:“你怀疑赫尔佐格能控制死侍?” 昂热心中莫名一跳,否认道:“我可没这么怀疑,我先前只是在好奇他在基因工程上的造诣究竟到了哪一步。” 副校长罕见地严肃道:“这家伙绝对是个天才,只是走上了歪路,你们蛇岐八家苦苦等待的皇,在他手上简直能批量制造。” 上杉越仿佛没听到他们的话,似自言自语道:“单是夜之食原内,就有成千上万头相当于死侍的狩,还不算长眠在高天原内的死侍,如果敌人能够控制它们……” 所有人同时不寒而栗,仿佛吞没天地的黑暗降临在头上。 “这个……”芬格尔挠了挠头,打破了沉默,他目光真诚道,“好像没差吧?不管赫尔佐格能不能控制,我们到最后都要和这些怪物对上。管这么多干啥,砍过去就完事了。” 昂热沉默着没有答话,副校长目光阴沉道:“那得看他们能控制到什么程度,游兵散将能和正规军对上吗?” 芬格尔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拍掌道:“对了,我听稚女酱说,那家伙能通过某种梆子声控制他制造的死侍。” “梆子声?”昂热愣道,“他是在效仿印度的吹笛弄蛇人吗?” “很好,听上去我们只要把他的笛子抢过来就能反客为主,精炼硫磺炸弹都不用了,直接吹笛子把死侍们送回去。”副校长挺了挺肚子,稳操胜券。 昂热看向卡尔副部长,后者沉吟片刻,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这梆子声应该是诱导条件之一。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叫赫尔佐格的博士,应该是对他制造的死侍进行了脑手术。” “脑手术?” “这个你们应该比我懂。”卡尔副部长耸肩道,“类似脑桥中断手术,早年秘党经常这么干。” 昂热眼角一抽。 历史上秘党曾经采用“脑叶白质切除术”来清洗血统危险者,秘党的历史绝不干净,至少不会比蛇岐八家干净,他们的本质仍然是暴力组织。 从盛行鲜血祭祀的古代走到黑暗的中世纪,再走到激进的工业时代,最后进入现代社会,他们的历史不可能都符合现今的道德规范。 “如果是这种方式的话,那他能控制的应该只有源自他亲手制造的死侍。”卡尔副部长掷地有声,一举为大家排除了死侍正规军的可能性。 “他手里有多少死侍?”昂热看向芬格尔。 芬格尔挠头道:“恺撒他们去捣毁了他的实验室,根据部分资料显示,这十几年来东京以及周边县区失踪的人口大多都进了他的实验室。” 几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这可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 “我倒是觉得那位博士手上不会有太多能用的死侍。”卡尔副部长一推眼镜,仿佛有光闪过,“死侍对食物的需求极大,且只食用新鲜血食,他养不起太多。” “绝不能让赫尔佐格从我们手上逃脱,他就算是死,也得死在东京。”昂热忽然说道,神色肃然庄重。 他走到窗前,看着天边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轻声道:“我有种预感,这位博士身上还藏着很多秘密。” 副校长抱着肚腩走到他身边,嘴唇蠕动,以只有昂热听得到的声音嘀咕道:“我怎么觉得明非那小子神神道道的,你确定和他没有联系。” 昂热没有回答。 副校长眯了眯眼,没有再追问下去,他们之间都有自己的秘密,这很正常,每个人都有秘密,就连他硕果仅存的学生芬格尔也是如此。 昂热不想说,他不会追问下去。 他只是在好奇,上次上杉越说的很对,昂热就是一柄锋利的折刀,能把一切都斩断,无论是灾难,悲伤,因果,甚至命运。 按理说这种男人根本不信命,他是那种会冲到命运三女神前,一刀砍断命运之线的家伙,这种人会信命吗? 但令人奇怪的是,昂热唯独对某一条虚无缥缈的命运之线深信不疑。 这条命运的名字就是路明非。 “我选中的人……将亲手结束我们和龙族千万年来的纠缠。”昂热仰着头,透过窗户看向远方厚重的积雨云,轻声说道。 他好像只是自言自语,却又像是在说给所有人听。 就在这时,警报声撕裂了这座城市的宁静! 高分贝的声浪一站接一站地传递! 这是有人拉响了防空警报,十几秒钟里,偌大的东京城内都回荡着刺耳的警报声。 防空警报是最严重的城市警报,动用防空警报意味着通过电视和广播警告市民都来不及了,危险在瞬息之间就会降临! 屋内一时间陷入了死寂,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直到上杉越的手机铃忽然响了起来。 他摸出手机,上面是东京气象局对全体市民发送的警报。 他对着警报内容一字一字地读了出来:“各位市民请注意,前所未有的强劲海啸即将进入东京湾,请居住在沿海区域的市民紧急撤离,无法及时撤离的市民请在地下室或者建筑物的高层躲避。” 昂热猛然回头,打开窗户探身出去,浩荡的海风从东京湾席卷而来,带着海腥味猛烈拍打在他的脸上。 他听到了远方而来的隆隆声,轰轰然仿佛雷霆,天地间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会议室内的桌角剧烈颤动了起来。 “出发,目标东京气象局。”昂热一字一顿,声如风雷。 …… …… 直升机的螺旋桨声遮盖了一切,但源稚生仍然清晰地看到厚重的乌云从东京湾的方向迅速平铺向东京。 预计再过几分钟,东京久违的晴天就将消失,翻滚的积雨云会覆盖在东京上空,降下狂风暴雨。 而这还只是开始,即将抵达海岸线的海啸将摧枯拉朽地毁灭沿岸的一切。 据说东京有些地方原先是海,后来填海造陆而成,这次大劫若是渡不过去,那么曾被人类抢夺而来的土地将重归大海的怀抱。 兴许还要以千百倍偿还。 或许这就是时也命也。 源稚生坐在机舱内无聊地想着。 “大家长,我们抵达目的地了!”驾驶员大声喊道。 “辛苦了。”源稚生微微颔首,“接下来你们便可以返航回市区,去帮助需要帮助的市民。” “是!” 源稚生提刀准备跳下飞机。 “大家长……”驾驶员忽然喊道,“大家长,是神要苏醒了吗?” “能在短时间内剧烈改变气候环境,即使没有苏醒,恐怕也不远了。”源稚生轻声道。 “可您这次来不正是为了杀死神吗?”驾驶员目光灼热的看向他,那双眼睛中满是希冀,“如果是您的话,一定可以的吧?” 机舱门前,黑色的长风衣猎猎飞舞,他站在狂风中俯瞰天地,忽然轻笑:“是的,我是蛇岐八家大家长,此行而来,正是为了杀死神。” 他的疃孔中流动着熔铁般的金色,带着两柄斩鬼刀,于狂风中纵身跃下! 源稚生行走于山林,隐藏在林间的忍者军团在他路过藏身之所时单膝跪地觐见,他走过落叶堆满的山林小路,来到了一切的终点。 恭候多时的宫本志雄鞠躬道:“禀报大家长,我们只差临门一脚!” “开始吧。”源稚生淡淡道,“我会为你们压阵。” “是!”宫本志雄狂热转身,亲自奔向了超级掘地机,要开启最后的地狱之门。 源稚生提着双刀而立,目光微垂,他能感觉到全身的龙血都在沸腾,皮肤下刺痒无比,仿佛有鳞片要从下方钻出。 仿佛无穷无尽的力量在从血脉深处涌现,他在无限接近纯血的领域。 这便是龙血的力量,作为皇他无法担负家族的重责,那边只能化身为鬼。 ——究竟什么才是正义?一个人又到底能为守护重要之人付出多少代价? 问的真好啊。 如果是现在的我的话,想来是能给你答案了。 源稚生目光微朦,仿佛回到了一切尚未发生之前的那班火车之上。 …… …… 望着下方数百位被临时改造而成的死侍,玛尔斯就像在欣赏精美的艺术品般留恋地来回穿梭。 “赫尔佐格博士,你真的是一个天才,你用几十年的时间就赶上了我们几千年来的进度。”玛尔斯真诚地赞美,而后却异常遗憾道,“但你走错了路。” “哦?”赫尔佐格微笑道,“敢问阁下所指的错路是什么?” “自然是妄图以己身篡夺白王的一切。”玛尔斯眯眼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有些事上次就透露给你了,你所在进行的一切都是我们当中某一位的猜想。” 赫尔佐格笑容不减道:“听上去,你和那位为我指引方向的邦达列夫先生并不是一个派系的。” 玛尔斯似笑非笑道:“这岂非显而易见?只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血种,才会有一步登天的野心,不断尝试僭越神的王座。” “博士,有一点你是对的。”玛尔斯微笑道,“王的胎血里确实孕育着龙族力量的本质,邦达列夫给你的计划在这点上没错,你的想法也没错,不让圣骸直接寄生,而是通过容器换血的方式继承王的胎血,顺利的话,你确实能孕育白王的身躯。” 赫尔佐格眯眼道:“可阁下,却认为我注定会失败?” “当然。”玛尔斯轻笑道,“你以为通过间接换血的方式就能逃过白王精神的寄生?这岂非愚蠢?” “博士,还记得你早年的实验吗?您有从龙骨中提取到完整的龙族基因吗?” “当然没忘,遗憾地是我没从那头死去的龙身上获得任何有用的基因。”赫尔佐格遗憾道。 他对此记忆犹新,天鹅港那条龙的身上,所有携带基因信息的细胞都随之死去了,从大脑到神经末梢都彻底死亡。 “这就是龙族自我保护的一种。”玛尔斯轻声道,“博士,永远不要让自己变得自大。我们也曾以为自己对基因了如指掌,已经彻底掌握了生命的重量,但事实告诉我们,错了,大错特错。生命的含义远比基因的信息要宽广无数倍。” “你以为如今的混血种是如何而来的?” “你现在所在做的事,其实我们数千年前就干过了。” “我们可以创造出无数带有龙族血统的混血种,但却无可能打造出一位真正的龙王,乃至是比龙王更高贵的物种!” “那个层面不单单是基因、血脉等一切物质的事物,而是更高层面的,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就是精神,或者——灵魂。” 玛尔斯以一种低沉缓慢的口吻有力地道出了最后两个字。 空气中骤然凝滞,仿佛被这两个字的重量压的猛地沉落。 第二百六十二章 自此,天上再无日月与星辰。 “灵魂?”赫尔佐格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他做了一辈子研究,找到了龙族存在的证明,研究出了克隆皇血的办法,自认在龙血研究这块,却从不知道龙族的传承中还有“灵魂”这一虚无缥缈的说法。 “这世上真的有灵魂吗?”赫尔佐格虚心请教。 而玛尔斯也表现的极为配合,他似乎根本没打算对赫尔佐格隐瞒这些秘闻,反而在对其有所期待。 “博士,你已经体验过创造生命的过程了,难道你从未发现生命火种点燃的刹那吗?” 创造生命?指的是那些克隆产品? 赫尔佐格沉吟着,回忆着在黑天鹅的实验,却始终没有回忆起有哪个可疑的过程。 玛尔斯继续道:“博士,你知道生与死最直接的划分吗?” “人类医学将死亡可以分为两种,第一种是心脏停止跳动,呼吸断绝,第二种是脑死亡。”玛尔斯抬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只有这里死了,才是真正的死了。大脑停止运转,意识渐渐消散,自我也随之不存,只有到了这一步,才是真正意义的死亡。” 赫尔佐格眯眼道:“假设真的有灵魂,在人死后,灵魂是随意识自我的消散而消散,还是去了某个地方?” 他突然想到了龙王的“不死性”,或者说是整个纯血龙类的“不死性”。 只要事先准备好茧,即使死去,龙族也依旧将在新的茧重生。 他曾经不知道这个情报,为此错过了藏在黑天鹅中那条龙尸体内最珍贵的卵,如果当年能得到那个卵,他的实验进度还能再度提高一大截,他有可能借此剖析龙王的秘密。 在从蛇岐八家内部得知这个情报后,他也曾怀疑这个消息的准确度,甚至提出过几个猜想,但无一例外都存在着无法自洽的漏洞。 而现在,他从面前这位口中得知了一个惊人的说法——灵魂。 假设龙族之所以不死的根源在于他们的灵魂,那很多事就都能解释得通,历代混血种根本没有真正杀死过他们,混血种们杀死的只是龙族的肉身,却从未对龙族的根本【灵魂】造成伤害。 只要给他们时间重新孕育躯体,他们依旧能归来。 而假设以这种思路继续,赫尔佐格不由开始思考龙族的茧的真相,这是否就是类似克隆的某种手段? 龙族在最初时留下以自身为原型的克隆胚胎,在死后灵魂重新注入备好的胚胎中,再度孕育现世的躯体。 赫尔佐格目光闪动,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就证明龙族真正实现不朽的不是肉身,而是灵魂! 龙族的本质是精神生物?! “没有人知道。”玛尔斯摊开手,“我们认为世间每个生灵都会在意识诞生的那一刻点燃生命火种,那是灵魂的根源,但从来没人知道人死后灵魂的归处。” “龙族呢?”赫尔佐格问道,“几千来死了这么多龙族,难道全都只是假死?据我所知炼金武器能真正杀死龙族,致使你们无法复活。” “博士,在讨论情报的时候,你不认为应该优先讨论情报的来源吗?”玛尔斯似笑非笑道,“你觉得炼金武器能真正杀死龙族这一说法,是谁传出来的?古代的混血种?别逗了,他们有什么能力验证龙族是否真正死亡?” “我族长眠以百年千年计,等到我族血裔再度重临世界,当年的仇人早就只剩一堆白骨了。” 玛尔斯慢条斯理道:“炼金武器确实能重创龙类的灵魂,那是因为炼金武器自身就孕育着活灵,但要真正杀死纯血龙类,除非他没有事先准备好茧,失去肉体依附的龙族,就只能沦为孤魂野鬼,要么在漫长的时间中迷失自我,要么被同族吞噬。” “听起来,迷失自我也是死亡?” “自我的清醒是存在的证明,在我们的世界里,迷失自我就等于死亡。”玛尔斯唏嘘道,“绝大多数龙族最后都是以迷失自我而告终,再也无法归来。” “你们能吞噬同族的灵魂?” “这是龙族强大自身的一种方式。”玛尔斯含笑道,“也是无数战争的起源。” 赫尔佐格沉思了一会,忽然抬头道:“那七宗罪呢?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诺顿打造七宗罪正是为了终结自己的七个兄妹,这足以证明七宗罪这级别的炼金刀剑能真正杀死龙王。” “七宗罪……” 提到这套炼金刀具,纵是玛尔斯也有些沉默。 “这是诺顿炼金术的终极体现。诺顿以火焰杀死金属,再使之复活,期间灌注进精神元素,培育出了七头活灵,这使得这套刀剑能直接进攻龙类的精神,在龙族历史上也是了不得的炼金器具。” “所以,七宗罪真的能杀死龙类?”赫尔佐格思索道,“这套刀剑掌握在秘党手中,看来秘党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玛尔斯悠悠道,“只要剔除其中的激进者,秘党未必不会与我们合作。更何况我们在秘党中并非没有安插棋子。” “哦?”赫尔佐格惊讶道,“你们的触须已经伸进秘党内部了?” “夏之哀悼事件,便是我们一手策划的。”玛尔斯微笑道。 赫尔佐格不由肃然起敬。 夏之哀悼事件直接改变了秘党的格局,葬送了百年前最精锐的一批成员,也造就了希尔伯特·让·昂热的传说。 “博士,我们需要你的聪明才智来帮我们跨越最后的关卡,我们等你这样的天才已经很久了。”玛尔斯神色真挚道,“你难道不想见识世界的终极吗?那可不是基因克隆能够抵达的领域。” “世界的终极……”赫尔佐格沉默了片刻,“阁下先前指的比龙王更伟大的存在,莫非就是所谓的终极?” 玛尔斯冷笑道:“龙王?博士,你要明白所谓的龙王之名,不过是黑王丢给我们争抢的骨头而已。再多的,恕我难以现在就透露给你,可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我愿意向你开放龙族的秘密,这是深藏了几千几万年的隐秘,不存在任何文字记载,唯有亲历者还铭刻于心。” 赫尔佐格缓缓伸出手,爽朗道:“阁下都说到了这份上,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加入一个如此伟大且古老的组织呢?” 玛尔斯握住他的手笑道:“博士,你不会后悔的。” 赫尔佐格舔了舔干燥的下唇,目光闪烁道:“当然。对了,我记得前不久阁下与我说……你们正在组建政党?诸位难道准备靠政变来重新统治这座世界?” “这是最温和的方式,我们不希望引起全人类的反抗,人类会是很好的奴隶,尤其是像博士这样的聪明人。”玛尔斯大笑道,“当然,我不是在说博士你,而是那些从未触碰世界真实的可怜虫。” “让我来为你预演下,博士。”玛尔斯缓步走到落地窗前,一把拉开帷幕,天地变色,海风席卷全城,远处隆隆的海啸声连天接地。 “就假设以日本为例。” “人类的本质其实是一种脆弱且随众的生物,所谓的文明和理智只是建立在生活富足的基础上,一旦他们遭遇苦难与挫折,失去了对明天的希望,他们就会迷失方向。” “而现在……苦难来了。” “看到这场浩劫了吗博士?人类拥有核武这样危险的武器,却从来不具备抗衡天灾地变的能力。这场灾难面前,日本旧有的政治体系根本无力救国,没有任何政党能拯救这些可怜的人民,民众在对政府失望后将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英雄身上。” “这种时候,就该轮到我们登上舞台了。” “只要能表现出我们具备拯救他们的能力,那只需振臂一呼,这些失去方向的人类就会簇拥在我们的身周,成为我们忠实的信徒。” “浩劫当中,人类会期盼强权的救世主。”玛尔斯感慨道,“我们能凭借言灵大批量制造区域性的天灾,也能挽救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统治日本只是第一步,我们会在全世界各处先后掀起战争,暗中或者公开地接管权力,竞选总统,或者成为某个地区的军阀,如此,世界的权柄便尽数落入我等手中。” 赫尔佐格笑容不减道:“玛尔斯阁下,您似乎在以人类的思维模式思考问题?” 玛尔斯回以微笑道:“为什么不呢?我很喜欢人类,他们是那样卑劣、无耻、不择手段,却总能迎接胜利。我喜欢胜利,无论是用什么方式。” “是啊。”赫尔佐格由衷道,“只要能站在最后,卑劣也能被美化成高尚。” “玛尔斯阁下,我其实对龙族的历史很好奇,却一直没有接触的机会,你能告诉我当年黑王的陨落,究竟源自于何原因啊?”赫尔佐格严肃道,“我想知道,这样伟大的生物,究竟是怎么死的?” 玛尔斯敛起了笑容,若有所思地看着赫尔佐格。 后者毫不退避地与他对视,微微一笑。 玛尔斯收回了目光,看向窗外波澜壮阔的天变。 他知道赫尔佐格指的只是黑王,但长老会忌惮夺取尘世之君主权柄的黑王,却从不敬他畏他。 时值此刻,玛尔斯目光微微失神,竟是陷入了往昔的回忆,被勾起了某些古老的思绪。 那样伟大的生物,几近世界的终极,却最终倒在了阴谋诡计之下,真是……可笑啊。 可无论是可笑也好,还是嘲讽也罢,自那以后,玛尔斯就再不认同纯粹的力量便是一切的真理。 要想杀死一个人,有着太多的方式,以力杀人不过其中之一罢了。 他淡淡看了眼赫尔佐格,知晓这位其实依旧没有放弃成为白王的机会。 这位仍旧认为只要继承了白王的权柄,他就能号令天地,成为世间唯一的至尊。 真是笑死头龙。 “博士,你知道臣子们最讨厌的是哪一种君王吗?” “哦?”赫尔佐格感兴趣道,“我研究过世界帝王史,在中国最嗜杀的君主往往被称为‘武帝’,另外开国皇帝为了维护初生的权柄,总会在临终前大杀特杀。若要说臣子最讨厌的,大抵是残暴嗜杀,喜怒无常?” 自古伴君如伴虎,伴随在一位残暴嗜杀、喜怒无常的君王身边,随时都有丧命的风险。 “残暴嗜杀?喜怒无常?”玛尔斯似笑非笑,面露嘲意,“博士,我们是龙族,龙族世界只用刀剑来说话,我们用刀剑来维护法规,而不是用法规约束刀剑。” 赫尔佐格丝毫不恼,笑呵呵道:“抱歉,差点忘了。” “我们从不惧怕他手握屠刀,我们害怕的是他从不挥刀。”玛尔斯幽幽道,“那位陛下……他坐的太高太高了,高到令我们连仰望都是一种奢望,我们怎么能……不反呢?” …… …… 樱井明在温暖的河水跋涉,水面上笼罩着绵密的雾,莲花自上游漂往下游,倒像是无根的浮萍。 他沿着河水一路逆行,河并不深,水也很清,河底铺满了圆润的鹅卵石,赤脚踩在卵石上非常舒服。 他低头就能看见小鱼围绕着自己的脚踝游动。 樱井明不知道这是哪里,记忆中他似乎是准备最后小憩一下,却没想再度睁眼时就来到了这里。 河的上游一直隐约传来着悠扬的提琴声,那么哀伤,又那么纯净。 樱井明追寻着提琴声向河的上游走去,当他穿过笼罩在河面上的白雾,一座巍峨的青铜古殿矗立在他面前。 他抬头望去,却震惊地发现看不见这座大殿的顶部,这座古殿矗立于此仿佛扎根大地,上接天穹。 那悠扬的提琴声便是从门后传来的。 短暂犹豫后,樱井明双手放在了青铜大门上,他没有退路,也找不到出口,只能尝试前行。 他试着推动这扇大门,没想到他还未用力,这座大门就已在隆隆声中被打开了。 刺目的阳光从门缝中流转在他的脸庞上,照的他一时间睁不开眼。 当他习惯了这份明亮,睁开眼时,那高踞于大殿至高处的身影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樱井明呆立原地,难以置信地望着那高踞王座的身影。 那是……大人?! 一轮红日悬挂于大殿之上,仿佛头顶日轮之冕,世间最浓稠的火元素凝聚于此,绽放出无数条光线,照耀这座古殿。 大日之下,世间至高的王座上,男人单手撑着面庞,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孔中涌动着最炽烈的鎏金色,属于他的威严在他醒来的那一刻洒满世间每个角落。 那一瞬间。 樱井明在恍惚中看到了呈现凝固状态的天空、大地、海洋…… 在这一切都被冻结的灰白色世界中,只有那唯一耸立的身影拥有缤纷的色彩。 他立身日轮之下,行走于最蛮荒的岁月,俯首见天地万象。 而在他的身后,庞大的苍白色龙翼张开,就好像将整个天空都彻底遮蔽,将世界托庇于龙翼之下。 自此,天上再无日月与星辰。 第二百六十三章 光辉闪耀 无形无质的威严恍如蛛网般遍布世界。 樱井明觉得自己就像落入蛛网的虫豸,在这股从天而落的威严下无法动弹一二。 他只得站在殿门口,仰望着那高踞至高王座上的身影。 那身影看起来那么孤单,仿佛举世茫茫,唯他孑然一身屹立天地之间,可他的眼中却是无天无地,而后再无日月星辰。 究竟要怎样的无敌于世,才敢如此小觑世界? 这位……真的是大人吗? 樱井明心生茫然,却除了那张与大人一模一样的脸庞外,再也找不到一处相同点。 他的眉眼间没有威严与暴虐,也没有独属于大人的那份温柔,有的只是视一切如无物的淡漠。 仿佛在他眼中,世间之事十之九十,皆是无趣,不如不见。 直到。 他终于低下了头。 如神灵俯身见众生,他的眼中出现了樱井明的身影。 目光交汇的刹那,纵使二人间隔着一整座巨大的青铜古殿,可樱井明却不知何依旧从神灵的眼中看到了无数交错瞬闪而过的画面。 在那些画面,他看到了千百个自己。 五岁那年被从家中带走的年幼自己,十二岁生日那年坐在执法者面前颤颤巍巍的自己,二十三岁一针接一针注入彩色药剂的自己…… 如同疯狂蔓延展开的命运支线,千百个自己在其中苦苦挣扎,却无一例外倒在了血泊之中! 每一个惨死的自己都仿佛在告诉他一个真理——他是鬼!是生而注定的鬼!他生下来就注定了这份不可扭转的命运! 数不清的分支化作画面涌入他的脑海,一瞬间,他的灵魂被无穷尽的可能拉扯着,似要将他分成千百份不同的侧面…… 他眼瞳中的光芒渐渐黯淡,躯壳内无形的东西被拉扯着向体外抽离。 就如沉入水底的溺水者,距离头顶的微光越来越远,黑暗逐渐吞没着他。 而就在樱井明即将崩溃的刹那,光速闪动的画面与无限延伸的命运分支突然间戛然而止。 陷入了卡顿。 又仿佛上方遥遥投下一束阳光。 在重归正常时间流速的画面上—— 男人缓缓合上笔记本,皱着眉头,神色严肃而冷峻地下达了最后的审判: “你这小说,不大行啊!” 振聋发聩。 樱井明大口喘息,就好像将要溺水之人终于脱困浮出水面。 他呆呆地看着画面上的身影,还有那记忆犹新的展开,温热的泪水落下而不自知。 “大人……”樱井明沙哑着嗓音轻声呼唤着。 那些瞬息而变的千万种可能性,在遇到这个男人后,被就此斩断。 千万种虚无如浮萍的命运就这么坍塌消散。 好似他站在那,就隔断了命运的延伸,让千万种可能性尽数收缩、归一,指向了前方唯一被指定的道路。 在道路的尽头,阳光照亮了细小的尘埃,漫山遍野的草木香弥漫鼻尖,浩荡的风穿过群山,带去了栀子花的气息,蒲公英在阳光中渐渐飞向黛洗的远山…… 那便是幸福的定格。 “在呢。”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嗓音,男人从后面揽住了他的肩膀,微微用力,笑道:“明君,一天不见,想我了吗?” 樱井明慢慢侧过头,看到了与王座上一模一样的面庞,可这张面庞上却满是灿烂笑意。 “大人……”樱井明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着。 “别害怕,有我在呢。”路明非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前方的王座,低声道,“这家伙很帅吧?” 樱井明讷讷着点头,虽然两人一举一动间流露的气质截然不同,可王座上那位,却有着与大人相同的面容。 他们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路明非眉飞色舞道:“英雄所见略同啊,我也是这么想的!说来明君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樱井明回过神,再度环顾四周,低声道:“大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和那位是什么关系?他是您的……双胞胎兄弟?” “你可以理解为梦境世界。”路明非松开揽着他的手,向前走去,“虽然不准确,但将就着理解了。至于那家伙嘛……” “跟上来,明君。”路明非回头,冲他招了招手, 樱井明连忙快步跟上了他的步伐。 路明非在途中俯身捡起了一把提琴,兴致勃勃道:“我刚才的提琴拉的怎么样?” 樱井明愣在原地,刚才悠扬的琴声是出自大人之手?大人原来这般多才多艺吗? “这家伙嘛……” 路明非随手丢开提琴,摸着下巴,沉吟许久,思考该如何解释他们二人的关系。 “对了,他是我大哥!”他突然猛地击掌,回头严肃道,“明君,快喊大哥大,赶明出了事大哥大罩你。” 樱井明哑然无言,憋了半天,在路明非督促的殷殷目光中冲上面喊了句:“……大哥大。” 路明非目光欣慰。 “来来来,坐,不用理上面那家伙。这家伙脾气可别扭了,对我都爱搭不理的。” 他拉着樱井明坐在了王座前的台阶上。 两人并肩而坐,路明非随手从身后掏出两罐冰啤酒,扔给樱井明一罐。 “明君你,其实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我会选中你吧?” 樱井明心中一紧,这个问题的确困惑他多时,在那所关爱学院中少说也关押着几百人,为何大人偏偏选中了他们七人? “其实也没什么原因啦。”路明非抄起啤酒罐和他碰了下,笑道,“主要是因为我第一眼看到明君你的名字,就觉得我们有缘。” 见樱井明一脸茫然,路明非耸肩道:“是‘明’字啦,咱俩名字里都有一个‘明’字。” 就只是……这么草率的原因吗? 樱井明擦了擦额头的汗。 “当然,这只是引子。”路明非手肘抵着膝盖,手下侧撑着脸,斜看着他笑道,“其实,在找上你前,我暗自观察了你几天。明君,看到你,我总觉得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樱井明一怔,大人在自己身上看到了曾经的影子? 怎么会呢,大人简直无所不能,连他们的血脉问题都能轻易解决,甚至能赐予自己那堪比皇血的血源印记…… 虽说大人有时候很喜欢恶作剧,但樱井明能感受大人心底的那份温柔,他总是愿意报以最大的善意来面对这座冰冷的世界。 这样温柔的大人,又怎么会拥有如此不堪的过去呢? “是血之哀。”路明非低声道,“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一样,没有人能逃的过血之哀。明君,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时的会谈吗?你说血统带来的不一定是力量,还有牢笼,囚禁,以及永远只有一角的天空。” “我小时候寄养在叔叔婶婶家,婶婶待我不是很好,总是支使我做这样的事那样的事,我感到烦了就会逃出家门,沿着楼梯一路而上,到天台上去。” “通往天台的楼梯堆满了纸箱子,和顶楼住户们扔掉不用的破沙发和木茶几,所有东西都落满灰尘,间隙小得落不下脚。我在那些间隙中跳跃,轻松地越过这道阻隔在天台前的难关,然后从铁门的空隙中钻出去,这对我来说太简单了,因为我能记住每个落脚点,那是独属于我的秘密基地,就像那座独属于你的,四四方方的天空。” “只有在那座秘密基地里,我才会觉得自己自由了。我会像你一样呆呆地坐在那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望着远方的天空,远处的城市。” “当然,我能看到的风景比你多得多,这是我比你幸运的地方。” 路明非灌了一口啤酒,目光朦胧,似乎回到了过去的岁月。 “明君你知道吗?夜幕下的城市通常是最美的时刻,因为整座城市的灯都点亮了。” “那时的我站在水泥台子的边缘,觉得自己轻盈地像一只鸟儿,随时可以振翅飞去。只可惜那时的我并没有长出翅膀,无法飞向我所向往的天空。我只能站在下面遥遥望着,期待长大的那天。” “很多年后,等我长大了,拥有了能飞到世界任何一处的翅膀时,我却已经失去了飞翔的理由。” “因为我所向往的那片天空,已经不复存在了。” 路明非猛地灌了一大口啤酒,拍着樱井明的肩膀,轻声道:“我走了很远的路,经历了很多事,最后才明白自己究竟在追寻什么,原来我所想要的自始至终就只有这么一点,可这座世界却偏偏连这么一点都不愿成全我。我只能将自己的一切推上赌桌,来一把大的。” “我曾经以为自己并不孤单,也曾以为只要我对世界好,世界就会对我好……”路明非低声道,“但是都错了!我只是习惯了一个人而已,当我看到那些美好之物时,我还是会目露艳羡,想着狗日的,老子的媳妇在哪呢?总不能还没出生吧?又想着当初如果我再快一点,再主动一点……结局会不会大相径庭呢?” “可人生没有如果,明君,记住了,人生没有如果,所以才更要珍惜!珍惜你现在能握住的手,不要犹豫不决,你应当学会放手一搏。不要躲在角落里玩矫情,这是病,得治。喜欢什么就去追,看上了什么就去抢,不要因为前面拦着你的是整座世界就踟蹰不前,世界算什么?那是狗屁!” “当一个男人决定前进的时候,没有东西能拦在他们前面,世界也不行!” “我花了很久才想明白这个道理,现在我将它尽数传授给你!” 寂静的青铜古殿内,路明非说的越来越快。 每说一个字,他脸上的狰狞便更盛一分,眼瞳中燃烧着丝毫不逊色于王座那位的鎏金色。 仿佛有金色的烈光在他的瞳孔中旋转,如同太古的巨龙旋舞于乌云深处,即将降下惩罚的天雷。 樱井明坐在台阶上,感受着那股潮水般汹涌的情感击中自己的胸口。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大人发表着澎湃的演讲时,高踞王座的至尊低下头,望着男人发狠时的背影。 没有言语。 只是沉默。 “呼——”路明非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咧嘴笑道,“憋的太久了,说出来就舒服多了。” “明君,我和上面那家伙打了个赌,是关于你的,具体的赌约内容就不告诉你了,总而言之,别让我失望啊。” 樱井明深吸口一口气,苦笑道:“大人,可我连你们赌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路明非挠头道:“告诉你的话,那不就犯规了吗?放心,我对你有信心,你也该学会对自己有信心。” 他揽过樱井明的肩膀,和他碰杯,热烈道:“干了!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就是我们重聚的时刻。” 樱井明学着路明非的样子一口干掉了一罐啤酒,擦拭嘴角道:“大人,这次东京的危机很严峻,您不出面吗?” “相信我,明君,我很想出面,但我暂时做不到。”路明非轻声道,“我现在无法从这里走出去,所以才特意将你拉过来。” 樱井明低声道:“您能否出去,难道与这个赌约有关?” “答对了。”路明非竖起大拇指,“这都能被你猜中,可以啊明君。” 樱井明苦笑道:“大人,您这样我的负担更大了。” “为什么要有负担?”路明非摆手道,“不要多想,要不是有你,我还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说服上面那个别扭的家伙,应该说你是我找到的捷径才对。” “可我还是担心会让您失望……”樱井明目光黯淡。 路明非轻笑道:“明君,还记得你的小说吗?” “当然,您是说……” “其实我很喜欢你的小说。”路明非含笑道,“武士走过那么多的世界,祓除了一切灾邪与污秽,将幸福与美满留给世人。明君,没有人告诉过你吗?你是个温柔的人啊。” “我……是个温柔的人?”樱井明涩声喃喃,犹自不信。 “我一直相信,像明君你这样温柔的人,只是缺少正确的引导,和适当的机会。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领路人。” 路明非笑着伸出了手。 “大人……我刚刚明白了一个道理,您知道天照的伟大在于什么吗?” 樱井明侧着头,泪水滚落面庞,可他却仍在笑着,他的笑容是那样灿烂,不逊头顶的日冕。 “哦?”路明非好奇道,“明君也有什么感悟要与我分享吗?” “他们都说天照命会让每个人都看见阳光,除了生活在黑暗中的蛾子。因为习惯了黑暗的蛾子,在看见太阳的轮廓后就会被烧成焦炭。”樱井明瞳孔中熠熠生辉道,“可在我看来,这是错误的,天照的伟大,在于即使是卑微如尘的我们,也能在您的照耀下光辉闪耀!” 第二百六十四章 浩劫之始 樱井明离开后的青铜古殿。 路明非坐在台阶上,慢慢环顾四周,四下空荡荡的,别说是娱乐活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有雕刻在墙壁上的恢弘壁画。 他不知从何处随手摸出一枚石子,瞄准了半空中悬挂着的风铃。 霎时间,仿佛一枚石子落入湖中心,扩散开层层涟漪,所有悬挂其上的风铃从长眠中被惊醒了,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它们在这座无风的青铜殿内沉睡了千万年,在今日被某人唤醒,争先恐后地摇曳着。 悠扬而清脆的风铃声,就这么回荡在森严恢弘的青铜殿内,久久不散。 路明非缓缓后仰躺了下去,闭上眼睛,聆听着传自太古的音符落入耳中。 真是荒诞啊。 直到此刻,他依旧无非想象过去的这几千年里,王座上的家伙是怎么度过的。 仅仅是在这呆了一天,他就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这里连风都不会有,悬挂半空的风铃沉默了数千年, 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忍受这般无趣、冷清、毫无生气的漫长时光的? 路明非尝试着幻想了下。 那些年里,庄严不朽的青铜殿屹立在时光的间隙中,孤独的男人落座在至高的王座上,他看不到夜空下闪耀的霓虹灯,自然也见不到四季的天光,感受不到夜风吹拂面庞的柔和,更没有人会张开手默默拥抱他,连仅有的风铃都长久缄默着。 陪伴他的永远只有这座不会迎来回响的大殿。 真是……孤独啊。 …… …… 巨型机械震动了多摩川地区的天空,群鸟在天空中盘旋,却不敢降落在枝头。 方圆几公里范围内,每一根树枝都在以同样的频率颤动着。 源稚生站在没过膝盖的红水中,默默抽着纸烟。 他的前方,超级挖掘机发出170分贝的高频噪音,这种环境下施工人员必须佩戴抗噪耳机,否则巨大的噪音会摧毁他们的耳膜。 形如炮弹的巨型设备沿着轨道前进,巨大的超硬质合金钻头高速旋转,坚硬的岩层在它前方层层崩溃,密集如沙尘暴的石屑在隧道中飞射。 “声波探测,最后确认我们距离赤鬼川还有多远。”前线的宫本志雄下令。 “大约五米!”前方的工程人员大吼着回报,“我们即将突破最后的岩石层!” 宫本志雄看了眼腕表,回身向源稚生禀报。 “开始吧,我们没有太多时间浪费,神已经在苏醒了,我们必须尽快杀死她。”源稚生淡淡道。 “遵命!”宫本志雄回身大声命令道:“开始最后的挖掘!” “大家长,请您最后确认周边的守卫工作。”宫本志雄鞠躬道。 “好。”源稚生直截了当地转身,向着隧道外走去。 他打开了有线对讲机,在这种一公里长的隧道深处根本没有无线信号,只能靠有线对讲机和外界联络。 “龙马家主,我们距离藏骸之井只剩下五米,最后时刻到了,你们是否准备完毕?”他接通了龙马弦一郎的频道。 “外部一切正常,这个区域在我们的控制之中,请大家长放心!”对讲机中传来龙马弦一郎低沉的声音。 目前只有一条简易公路可以抵达红井,龙马弦一郎和航空自卫队的250名士兵控制了这条公路,设置了坚固的路障。 如果有人试图从天空中接近红井,那么航空自卫队的“刺针”防空导弹会把他击落。 此外35公里外的木更津基地里有一个中队的F一2战斗机,随时可以对红井进行火力支援,卡美拉雷达时刻监控着整个地区。 如果猛鬼众试图进攻红井,他们只能尝试从密林突破,而风魔家的忍者们早已在密林深处恭候多时。 如今的忍者不再完全依靠忍刀和手里剑作战,他们善于使用高科技陷阱和激光监控设备,借助这些设备他们很容易发现入侵者,然后跟在入侵者后面,从走在最后面的人开始逐一割喉。 家族几乎将大部分主力都放在了红井这边,前往新宿区的都是从各大帮会中抽调的混血种,另外关东、关西也作为掩护在前往新宿区的路上。 家族这次可谓孤注一掷,只要杀死神,就算猛鬼众在新宿区战场赢了,他们也能回转,重新一点一点扳回局面。 “宫本君!第二次声波探测的结果出来了,”耳机里传出工程人员的声音,“距离赤鬼川的岩层厚度还是五米,但岩层中的噪音数据很奇怪!请务必过来看一下!” 宫本志雄皱眉来到操作台前,数据已经传到了屏幕上。 噪音数据显示为一根剧烈抖动的线。这显然不是轻微地震引发的,振幅太过均匀,倒像是某种人工机械造成的。 工程人员截取了另外一段声音的线,把它和噪音数据进行对比,发现两根线基本是吻合的。 “用来对比的是我们这台掘进机的声波曲线。”工程人员看着宫本志雄的眼睛。 宫本志雄顿时明白了。 除了他们,还有另外一台超级掘进机也在岩层中挖掘,难怪几天来一直有古怪的岩层噪音跟随着他们。 日本的超级掘进机原本就有两台! 答案显而易见,另一台挖掘机就在猛鬼众手中,他们正在做着和蛇岐八家一样的事情! 只要炸毁蛇岐八家的隧道口,赤鬼川的水和其中的神就都会流向猛鬼众挖掘的隧道。 他们显然已经在附近的另一个地下空间里做好了捕获神的准备。 真是完美无缺的计划,宫本志雄心中震惊。 王将到底掌握着多么完整的情报,才敢布下如此计划,那个男人几乎把所有的因素都考虑到了,并且对家族的计划进度堪称了如指掌! 宫本志雄突然心中警觉,难道是家族内有内鬼?! 他瞬间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周围的同事们,只觉这一刻谁都有嫌疑。 他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目光竭尽全力捕捉在场的每个细节,他们正处于最后关头,如果猛鬼众要搞破坏,那么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 他回头看向隧道口,发现大家长已经在往回走,心中稍安,只要大家长坐镇这里,猛鬼众的计划就不会得逞。 就在他回身的刹那,冷光骤然浮现在他脑海,向着他的脖子砍去。 那是一把消防法,握在一名守在挖掘机旁边的工作人员手中,就在同一刻,一柄尖利的改锥刺进了宫本志雄助手的后心,鲜血肆意地喷了出来。 杀戮全面展开,工作平台上的好几个人被重锤打破头颅或者被钳子锁住咽喉,工程人员在一瞬间分作了两派,一派是杀人者,一派是被杀者。 危急关头,被改锥刺进后心的助手猛地一推宫本志雄,将他推离了斧头砍下的轨迹。 宫本志雄毫不顾忌形象,在地上连滚三圈才翻身而起,助手已经倒在地上,握着斧头的工作人员神色狰狞,向他冲了过来! 果然,研究室内也有王将的人马,但他知晓的太晚了,来自猛鬼众的反噬降临。 “找死!” 雷霆般的怒火降临,远超所有人的预料,百米开外的大家长几乎在眨眼间就突进到了战场中,他一刀连同消防斧将人横斩成两段,而后跃入人群中,刀光闪烁间,一个个叛徒的人头飞起,鲜血溅落在幸存者的面庞上。 宫本志雄冷静地站在原地,眼见大家长电光火石般结束了战斗,他开始跑向挖掘机。 驾驶员在刚才已经被叛徒一改锥顺着眼睛刺入大脑,现在这里就剩他能开这台超级挖掘机。 他边跑边大声喊道:“大家长!猛鬼众在害怕!他们害怕我们提前打开藏骸之井!我们现在分秒必争!” 宫本志雄跳上那台四人高的巨型设备,扑在控制台上,头也不回道:“请您即可带领所有人离开隧道!” 源稚生面色震动,眼下既然出现了叛徒,即使是幸存者也无法百分百信任,不让人靠近挖掘机是理所当然,但带领所有人离开隧道却不只是这个原因! “我会调整燃油阀门,临时加大动力推进,请大家长尽快组织人撤离隧道!” 宫本志雄的计划很简单,不惜一切代价在最短时间内打开藏骸之井,将五千吨水银倒入其中,引爆铝热剂燃烧弹。 但仓促打开藏骸之井意味着他本人将来不及撤离! 这意味着他将被赤鬼川的水冲进红井里去,跟神一起死去! “大家长!我预计六分钟后将打开藏骸之井,您带着死意而来,我等自然不甘落后!这场战争中,您就算想死,也必须等到最后!” 宫本志雄在登上驾驶舱前最后回头,一字一顿,瞳孔中仿佛有火在燃烧。 源稚生心脏被狠狠重击,他伸手想挽留宫本家主,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口。 这就是战争,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人死去,那个人也许与你素未谋面,也许是你身边至关重要之人,死亡总是如此公平。 “全体撤离!”源稚生回头怒吼。 当源稚生站在升降平台上,一旁红井内传出雷音般的轰鸣声,他知晓这是红井内连同水银的通道被打开了,银色的水银正在井壁上撞击,碎裂成无数银珠。 随着升降平台的上升,源稚生很快来到红井的顶部,这是一口巨大的立井,表面积大约一平方公里,足以容纳一个地下湖的水。 五千吨水银跟一个地下湖的容量相比不算什么,但和井底的积水混合之后,就形成了对龙类来说致命的水银汤。 施工平台上空荡荡的看不见人影,工程人员似乎都逃散了。 源稚生面无表情地拿去对讲机:“风魔家主,告诉你的手下,遇到有向外逃亡的工作人员,第一时间将其拿下。龙马家主,汇报周边情况!” “禀报大家长,周边并无异常,猛鬼众似乎没有进攻的打算。” “进攻已经开始,岩流研究所出现内部叛乱。”源稚生冷冷道,“让你的人小心四周,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状况!” “是!” 源稚生放下对讲机,独自站在红井井口边缘。 水银已经倾泻完毕,吊索上的铝热剂燃烧弹下降到接近水面的位置。 六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 隧道中传来不可思议的巨声,仿佛一条龙在里面吼叫,湿热的狂风从隧道里冲了出来,十几秒钟后,重达几十吨的超级掘进机被一股激流推了出来,撞击在对面的井壁上。 宫本志雄成功了! 他打开了藏骸之井,震动停止的那一刻,隧道里隐约传出某个人的欢呼声。 当最后的岩壁破碎,铺天盖地的红水即将吞没他时,那个男人却在振臂高呼,庆祝着神的将死。 明明是个文职人员,死的时候却像是一位狂徒。 赤鬼川的水泛着白沫,从隧道里冲了出来,化作巨大的瀑布。 就如他们推测的那样,神改造了赤鬼川的生态环境,把原本用来囚禁它的藏骸之井变成了孕育它的子宫,各种龙族亚种充当它的守卫。 汹涌的红水中泛着点点银蓝色的微光,那是数以万计的鬼齿龙蝰,还有蟒蛇般的影子也在血红色的瀑布中闪现。 这些龙族亚种发出各种声音,没有一种声音属于人间,仿佛他们打开的是地狱之门。 无数龙族亚种随着血色瀑布跌入了银色水面,那一瞬间,有更大的吼声爆发出来,是愤怒也是哀嚎。 数以万计、百万计的生灵在混有水银的水中挣扎,但水面距离井口足有八十米,它们无法跳不上来,只是徒劳地撞击着井壁,在死前挣扎着。 这是一场纯粹的屠杀,但源稚生没有丝毫心软,反而满是庆幸。 如果任由这些怪物们进入人类的世界,将会是一场浩劫。 源稚生望着那些似蛇似龙的生物在井底翻腾,水银斑在它们的鳞片和白腹上快速蔓延,它们将在极度痛苦中死去。 钢铁和复合材料加固的井盖缓缓地合拢,这意味着最后的时候即将到来。 源稚生深吸口气,却没有离开这里。 很快,他的脚下传来轰然巨震,仿佛有千万头狂龙在井底翻滚,几乎撞塌了井壁,地震般剧烈摇晃着。 这是铝热剂燃烧弹爆发了。 当它爆炸的时候就像是火山喷发,千丝万缕的火光从井底一直冲上天空,在空中一掠而过,形似花朵。 红井内部的温度瞬间上升到3000摄氏度,这是太阳表面温度的一半,在这种高温下水银不但汽化而且等离子化,对于龙类来说剧毒的水银蒸气带着雷电般的闪光从井底涌了出来,爆炸已经彻底摧毁了井盖。 源稚生也不由后退了几步。 宫本志雄的计算是正确的,对于龙族亚种来说,水银加铝热剂燃烧弹是致命的毒气,所有随着红水落入井底的生物都将死去。 这场轰轰烈烈的毒杀持续了足足一个多小时,等到井底下动静渐渐放缓。 源稚生再度拿起对讲机,嗓音沙哑道:“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 等到红井底部的影像出现在他面前,那无数布满水银斑的尸骨堆积在他的面前。 岩流研究所的生物专家正在反复查看了这些尸骨,确定没有幸存者。 这些生物狰狞得超出任何画家的想象力,爬行动物、哺乳动物和鱼类的特征会出现在同一个个体的身上,有体长超过两米的大型盲眼鳗鱼,却进化出了狮虎般强劲的前爪,某些生物形似巨蟒,但脊椎却是开叉的,长出了多个头,一切都恰如橘政宗所说的多年之前天鹅港被关闭的洞穴,神的胎血令地下河中的生物集体变异,呈现出混乱的进化。 但生物专家未能从那些死去的生物中辨认出神来。 源稚生来不及去思考龙血对生物的进化究竟能起到何等作用,他在试图搜寻神的胚胎。 但最终他们什么也没能找到。 源稚生狠狠一拳砸在操作台上,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他的面色很难看,他没有找到疑似神的胚胎,自然无法确认神已经死去。 “大家长!我们接到气象局通知,目前大气和地质状况都彻底失控,有某种力量正在引发地层中的应力,地壳在过去一个多小时内下沉了半米之多,另外有百米级别海啸正在接近东京,预计在接下来一个小时内,三分之一的东京都都会被淹没!” 第二百六十五章 接手 樱井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玻璃窗边,面前是一对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似笑非笑,眼角抹着一抹绯红色眼影。 远处通天的火光照亮了摩天轮的座舱内,他们正处于半空中的摩天轮座舱。 “睡醒了?” “……嗯,我睡了多久?”樱井明晃了晃脑袋,从浑噩中醒来,恢复清醒。 “也就一个小时,看你睡得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就没忍心叫醒你。”真子侧头看向座舱外,“不过你要再睡下去的话,我就只能抱着你跑路了。” 樱井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目光一沉。 不远处的东京湾港区已经变成了废墟,万吨巨轮被史无前例的海啸卷着撞裂了防波堤,房屋被成片地掀起,跨海大桥垮塌,数以万计的集装箱淹没在海潮下方。 他们现在就位于临海公园的“钻石与花摩天轮”上,低头就可看到海水已经淹没了这座临海公园。 “大人给的坐标不会有错,这里是第三处门扉。” 樱井明起身,一拳砸碎了座舱的强化玻璃,探身而出。 远超以往的暴雨正在侵蚀这座城市本就处于崩溃边缘的防水系统,等待海啸一举推进内陆,这座城市的防水体系就会彻底崩塌,原本的高楼大厦将站在大海中,东京将被海水淹没,成为第二座亚特兰蒂斯。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操纵这场天象地变的“神”正在苏醒! 从那座疑似梦境世界的地方苏醒后,樱井明不得不慎重思考大人口中的“赌约”。 那似乎是大人能够苏醒的前提。 “明君……”真子的嗓音忽然凝重,“大人说的援军要是再不来的话,就算你再次获得完整版八岐,也只是螳臂当车。” 樱井明回过神,“怎么了”三字还未出口,耳边就灌入了雷鸣声。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因为那就如真子所说,是真正的浩劫,人力不可阻挡的浩劫。 轰鸣声从远方而来,在天海的交界处,百米高的水墙一边推进一边发出雷霆般的巨声,以摧枯拉朽的姿态朝着东京湾挺进! “第二波浪潮就已经达到了百米级。”真子喃喃道,“如果让这波浪潮抵达港口,至少四分之一的城市都会在短时间内被淹没。” 樱井明涩声道:“这不是我们能阻挡的,这不在我们的权柄范围内。” 他身上还带着一支临行前大人赠予的血清,但即使开启完整版的八歧,获得堪比初代种的肉身,他也无法击溃这种程度的天灾。 只有真正龙王级的“权能”,才能化解这场危机。 真子深吸口气:“让我们往好的想,这里一旦被大海淹没,等第三道门扉开启,从里面出来的狩就会坠入海水中,说起来狩会游泳吗?” 樱井明苦笑,这个笑话可真不衬景,龙族的血脉怎么可能不会水? “大人说过,会有外援赶到,让我们期待吧。”樱井明翻窗而出,站在了座舱顶端。 摩天轮早已停止运转,在风雨中摇晃着,脚下这座临海公园被侵涌的海水彻底淹没,已经没有落脚地了。 如果第三道门扉打开,狩从里面出来,这将又是一场水下战。 樱井明扫视下方,搜寻着一切可能为战争增添胜率的有利条件。 真子双手抓住窗沿,探出身,遥遥望着远方正在快速接近的第二波巨浪,撇嘴道:“等这次战争结束,我至少一年内都不想去冲浪了。” “对了!明君,你是不是准备战争结束就跟奈美老师表白?”真子忽然翻身靠在窗沿上,仰头看向座舱上方的樱井明,饶有趣味道。 “……现在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吗?”樱井明有些无奈。 “现在不说,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啊。”宫本真子板着小脸,而后叹了口气道,“明君,我记得你国中就喜欢上奈美老师了吧?为什么你一直到现在都没表白?” 樱井明一愣,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宫本真子没搭理他,自顾自说道:“暗暗喜欢老师近十年的大男孩踏上了残酷的战场,临行前决心只要活着回来就鼓足勇气向心爱的老师表白,可战争总是无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男孩躺在血泊中呆呆地望着天空,雨水落入他渐渐无神的眼眸,映照出了藏在心中美好的幻想……明君,你觉得这个剧本怎么样?” 樱井明:“……” 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漫画小说里都这么写的。”宫本真子无辜地吐了吐舌头。 “别卖萌。”樱井明叹气,“都快二十的人了,还吐舌头。” “二十招你惹你了?”宫本真子瞪圆了眼睛,握拳胸前,“卖萌和年龄根本不冲突,你这是偏见,只要长得可爱,年龄的壁垒也能轻易凿穿!” “是是是。”樱井明敷衍地回答,他还在想为什么真子知道他从国中时期就在暗恋奈美老师了。 “这次回去就准备告白了吧?”宫本真子忽然问道。 “……应该吧?”樱井明挠了挠头,“总是要尝试下的吧,虽然我也知道成功率很低。” “你抱着这种信心去告白,根本没可能成功吧?”宫本真子双手撑着下巴,隆隆的海啸正在接近这座城市,她的目光却越过了海啸,仿佛落在了名为“未来”的光景上。 女孩双手合十,祈祷般抵在唇前,叹气声顺着海风飘走了很远。 “明君,男孩子要自信点,如果连表白的人都畏畏缩缩不自信的话,被表白的人也会犹豫的。”女孩语重心长道。 “……说起来为什么我要在这方面被你教训?” “啊咧?”女孩吐舌道,“三人行必有我师嘛!” 短暂的打趣告一段落,紧张的气氛却没有消散,反而随着越来越近的海浪而堆积。 神正在苏醒,海风中弥漫着令人战栗的气息,神的阴影已经笼罩了这座城市。 樱井明站在狂烈的海雨天风中,目光死死锁定远方而来的百米级海潮。 快一点……再快一点……援军快点赶到! 不能再让这样的海啸继续进入城市了! “明君……一定要活下去啊。” 空气越来越寒冷,迎面而来的狂烈的海雨天风让整座东京颤栗着,连带着女孩的呢喃声也被风雨吞没。 …… …… 时值此刻。 东京的气象局早已陷入了彻头彻尾的混乱中。 上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地质灾变和天象剧变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席卷了东京。 打印机抽风似地不断喷出记录纸,首席科学家宫本泽发疯似地扯过来看,记录纸尚波峰惊人的曲线溢出了有效范围,这证明他们安装在近海海床上的仪器设备都已经失去了监测海潮的能力。 最早发现海啸的是美国的间谍卫星,这颗间谍卫星是用来监控日本和周边国家的,日本政府曾对此抗议过多次,但最后屁用没有,而这一次这颗卫星却发来了关乎东京都存亡的情报——近海的火山带正在以惊人的烈度爆发,迄今为止从未观测到过的海啸激波正在向东京都推进! 那是高达百米的狂潮,宛如大军直攻日本首都,沿路摧枯拉朽地毁灭了气象局设置的所有浮标和监测仪器,所以东京都气象局对于即将到来的危机毫无觉察。 事实上十几分钟前,宫本泽还带着人喝着咖啡讨论最近诡异的气候变化。 在这种百米级别的海啸面前,东京湾附近的防波堤形同虚设,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 一旦海啸正式进入城市,潮峰将以至少每小时80公里的高速向着内陆推进,短短时间内这座城市就会泡在海水里, 伴随着海啸袭来的,还有12级的狂风和暴雨。 这场大雨在十几分钟内,就超过了l00毫米的降雨量,这在众多少雨的城市,是整整一年的降雨量。 “宫本博士!宫本博士!首相官邸打来电话,要气象局给出解释,为什么没有预报?为什么没有预报?”年轻的接线员握着电话大吼。 宫本泽一把推开他,根本没时间理会来自首相官邸的电话。 他几步冲上露台,海水已经漫到了气象局的楼下,整个一层都被淹没了,周围的高楼大厦也都站在洪涛大海中。宫本泽死死地盯着西边看,仿佛那里的云层里藏着他的死敌。 西边的天空里传来了另一种轰然巨响,仿佛一门直径数公里的巨炮发射了,几秒钟后西边的天空被照成了火红色。 “富士山……喷发了!”一名下属冲上露台来大吼,但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就知道宫本泽在等什么,富士山喷发的火光全东京的人都能看见。 那确实是宫本泽的死敌,也是日本所有气象专家和地质专家的死敌。 这座名为富士山的火山的喷发,足以说明地壳深处的岩浆已经彻底沸腾了,近海火山和陆地火山在地壳深处是相通的。 “震波逼近东京!10、9、8、7……”负责监控震波的同事大吼着倒数计时。 紧接着,高达八级烈度的地震波迅速横扫过,把满屋的人都掀翻在地。接线员撞在墙角,撞得头破血流,还抓着话筒高喊摩西摩西。 宫本泽一把抓起他的衣领,抢下话筒凑到耳边:“首相先生,事到如今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用的,我们没有途径阻止这场灾难。听着!不会有预报,也没有应对方案!只有一条建议——” 他深吸了一口气,“逃命去吧!如果逃不掉,就尽量站在高的地方祈祷,祈祷有人站出来,拯救这座城市,这座国家!” 他直接挂断电话,环顾四周,厉声大喝道:“都赶紧逃命去!你们留下来没有任何作用!沿路上招呼大家去空旷的高地,你们能做的就这么多!滚滚滚!” 连着三声“滚”,龙虎般的声威镇住了所有人。 在他凛然的目光下,这群碍于科学家的尊严不愿逃跑的家伙们开始挪动脚步,偌大的办公室很快就只剩下宫本泽一人。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控制台前,开始记录最后的数据,以及不断发送灾难警报。 作为宫本志雄的叔叔,他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没猜错的话,志雄在多摩川的计划恐怕已经失败了。 神的苏醒无人可以阻拦,人类是无法跟那种高高在上的东西抗争的,能够踏上战场的,只能是他们这些混血种。 可宫本泽此刻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他所能做的事情,似乎只剩下祈祷了,祈祷大家长真的能带领家族斩下神的头颅。 这种时候,真的还有人能拯救这座城市吗? 楼顶上方传来直升机旋翼的声音。 宫本泽下意识地抬头仰望,什么人选在这种时候赶到东京都气象局来? 几分钟后,一群睡眼朦胧的家伙提着沉重的装备箱走进了气象局大厅,乍看起来这帮家伙都有些猥琐,细看则应该说是变态,他们集体脚蹬胶靴,穿着白色的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 胸口别着的校徽说明了他们的身份。 他们边走边小声议论着。 “校长这老贼还藏了一手啊,这么多架直升机,要不我们找个机会偷溜?” “你想的到的地方,那个老毕登想不到?你信不信转眼那老东西就拿机关枪把直升机全打爆?” “嘿,根本不用打爆,我在飞机上就注意到了,油库都特么半残,别说离开东京,连赶到最近的加油站都不够。” “这……我们把所有的油全搜集起来,加到一辆直升机上,你们觉得有没有戏?” “有个屁的戏,一辆直升机能坐几个人?要死一起死,谢谢。” …… 宫本泽惊地猛然起身,这身装备,这个校徽,这样不着调的互怼式言论…… 他们是学院本部装备部的高(变)人(态)? 早就听闻这群神经病接触外人的时候都会全副武装,他们今天明显收敛了许多,显然是碍于实地条件简陋,不然戴的就不是防毒面具,而是呼吸面罩和氧气筒。 宫本泽忙起身相应,这群家伙压根没搭理他,自顾自找了一张办公桌,打开随身装备箱,开始组装个人电脑。 气象局重新坐满了人,卡塞尔学院,装备部,瓦特阿尔海姆的专家组正式接手。 这时两位校长才走了进来,领头的老男人西装笔挺,龙行虎步,后面的就有些拉胯了,挺着个啤酒肚,穿着邋遢的牛仔衬衫和油光闪闪的牛仔裤。 “副校长阁下,没想您竟然也来了!”宫本泽深深鞠躬,神色激动道。 “你认识我,难道是上过我的课?”副校长挑眉,对异国他乡竟然也能有自己的忠实粉丝感到惊喜。 瞧瞧,正副校长都在,第一个招呼的却是副校长,这说明什么?相较失了民心的校长,副校长才是学院的希望啊! 他早该上位了! “上过您的体育课。”宫本泽小心翼翼道。 副校长已经很多年没开展过正式的课堂了,体育课除外,尤其是游泳课。 学校有那么一句话,副校长可能会缺席校长的葬礼和婚礼,但他绝不会缺席任何一场游泳考试。 “哦哦。”副校长挠头,“不愧是我的学生啊,这种时候没有选择避难而是留在这里坚守。” “即使东京今夜就要沉没,作为科学家,我们也有理由坚守在这里为人类留下第一手的数据!”宫本泽说得斩钉截铁。 “没必要保留什么数据了,放心吧,东京不会沉没的。”副校长胸有成竹地说,“因为我们已经来了!” 听到这,宫本泽心中一喜,早就听闻副校长本人的座右铭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今看来学院本部早有准备。 就在这时,一队虎背熊腰的壮汉提着成箱的啤酒可乐还有零食走了上来。 这是一路护送装备部成员赶来日本的校工部精英,现在负责打打下手。 神经病们排队上前取了可乐啤酒还有零食,然后顺手突破了气象局的防火墙,把他们的个人电脑接入东京都气象局的内部系统。 与此同时,Eva正式击败辉夜姬,开始全面接入东京,汹涌的数据流正在东京的互联网中穿梭。 专家组很快就表现出战斗力来,十五分钟后他们就已经完成了东京都的封锁,将“铁穹神殿”控制在手中,管理起这座城市的所有交通枢纽。 同是一座城市,在东京都政府的管理之下能够发挥出100%的效率,而在Eva和装备部的控制下效率提升到200%。 在如此恶劣的气候条件下,装备部竟然开放了机场,允许航班离港。 “你们这群混蛋都是认真的吗?”副校长骂骂咧咧地开始技术指导,“这种时候允许航班离港,你们确定不会被一闪电砸下来?” “安啦安啦,留在这也是死,被闪电砸死也是死,还不如搏一搏呢。”研究员A轻描淡写,丝毫不在意日本网友的死活。 “排水系统的功率目前已经提升到极限了,所有蓄水池的水位都处在超标状态,总蓄水量已经超过十亿立方米,还在继续上升。”研究员B为了心爱的虾片视死如归地摘下防毒面具,顺带告知了大家这个重要的消息。 “浑蛋!不都到极限了么?水位继续上升怎么办?”副校长大口喝着龙舌兰酒怒吼,“想想办法!” “极限不就是用来突破的么?今晚正好测试东京的排水系统能超越极限多少倍。”研究员C耸肩。 “很好!考验日本人民意志的时刻到来了!”副校长举起酒杯高呼道,“给我竭力保持水位的稳定!” 说罢,他转身拉过昂热,低声念叨道:“情况比我们想的还要棘手,神正在加速苏醒,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刺激了它,我怀疑它已经有了完全的自我意志,目前正在主动地想要毁灭东京京,重演高天原的沉没。” “听上去已经不能再糟糕了。”昂热轻飘飘道。 “嗯,你说我们要不把直升机剩余的油弄到一块,然后溜了吧?”副校长友情建议。 昂热沉吟道:“你说晚了一步。” “哈?” “我刚刚让上杉越去把我们的后路都给断了。”昂热耸肩。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临时改动的计划 等上杉越提着刀走进气象局大厅,迎面扑上来一个巨大的不明物体,上杉越险些一刀砍过去,心中惊疑敌人已经入侵到这里了? “老家伙,那些直升机你全砍了?”副校长恶狠狠道。 “留了两架,一架负责运送炸弹,一架负责送我们,不然等会我们怎么赶赴战场。”上杉越目光奇怪道,“东京的交通已经开始瘫痪了,别想坐车了。”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皱眉低声道:“你不会想着撤退吧?” 下一秒,他目露鄙夷。 “喂喂喂,你这什么眼神?”副校长严肃道,“我是要去接个人!” “接人?你确定不是趁机跑路?”上杉越满脸怀疑。 “你要接谁?”昂热走了过来,“你在东京还有熟人?” “一个加图索的小家伙,那个叫帕西的小家伙你记得吗?”副校长耸肩,“他很早就抵达东京了,一直藏在暗处调查猛鬼众,刚才他联系上了我们,说手上有我们会感兴趣的发现,我们要把那小家伙弄过来。” “帕西?”昂热沉吟,对这个年轻人有印象。 在庞贝口中,叫帕西的年轻人是加图索家的大杀器,血统纯度是加图索家族目前最高的,即使庞贝本人也自诩在他之下。 “让校工部跑一趟,把他接过来,让我看看加图索家的大杀器究竟有什么能耐。”昂热点头道,“正好,等会可以帮我们打个下手。” 上杉越沉声道:“你制定好方案了?” “我们别无选择。”昂热淡淡道,“不能让尸守潮进入城市,我们要在前线拦截他们!” “嘿,大家来看这里!”卡尔副部长忽然喊道,“前方第一战线的位置已经确认了!”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汇聚在他的身边。 卡尔副部长很快就电脑上的画面投影到大屏幕上。 “东京气象局在东京湾附近投放了几百个浮标,这些浮标都带有红外线摄像机和GPS定位系统。第一波海啸让90%的浮标失去了作用,但还有10%能工作,这是几分钟前在东京湾海面上拍摄到的画面。” 虽然早有预料,但即使是昂热,在看到那模糊的画面后依然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密密麻麻的蛇形生物汇聚在海水中,朝着东京都的方向前进,那是数以万计的尸守,已经组成了尸守之潮! 他们要面对的第一波敌人,来了! “立刻确认位置!”昂热毫不犹豫下达命令。 “几分钟前距离东京还有34公里,以它们的速度,我想现在可能只剩下32公里左右了。”卡尔副部长慢慢地转过头来,“我的意思是……那些东西正在逼近东京。” “数量大概有多少?” “我试着扫描了东京湾,把噪音过滤掉之后得到了这张图。” 卡尔副部长把扫描图像投影到大屏幕上,墨绿色的背景上,东京湾的东南部,一片小小的亮绿色。 “亮绿色的部分代表着尸守。”卡尔副部长补充。 “我问的是数量!” “数不清,那一小片亮绿色是很多光点重叠在一起的结果,我可以试着形容一下,如果每个人都是一个绿色光点,那一片大概是整个银座购物区被人塞满的模样。” 卡尔副部长再次友好建议道:“您确定不向美国摊牌,调动冲绳的航母战斗群进行轰炸吗?” 昂热沉默道:“第三次世界大战一旦爆发,死去的人只会比今晚多的多。” 他转头看向上杉越,沉声道:“老家伙,要拼命了。” 上杉越面色平静道:“战场,是男人最好的归宿。” “我刚才查过地图了,尸守潮要到达东京必须经过海萤人工岛,校长你们要去那里坚守阵地吗?”卡尔副部长问道。 “好,你们准备好精炼硫磺炸弹,我们会为你争取30分钟的时间,还有把那些东酉都集中在一个直径一公里的圆内。” 昂热沉声道,转头看向副校长,“我不在的时间里,全部指挥权都移交给副校长,包括Eva的指挥权。” “没问题,放心吧,有我在绝对没问题!”副校长喝着龙舌兰酒眉飞色舞。 昂热刚想说些什么,他口袋中的手机忽然响了,这个时间谁给他打电话? 他皱眉掏出手机,当屏幕上的号码映入眼帘,他的面色豁然一变。 “我离开下。” 他扔下这句话,快步离开了气象局大厅,独自上到了顶楼。 副校长挥舞着酒杯,对着装备部成员们咆哮道:“都给我加把劲小兔崽子们!你们已经听到了,没直升机带你们跑路了,要么干死神,要么大家一起死!” 研究员D忽然道:“所以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干死神?” “废话,要能干死祂早干死祂了,我们来的太匆忙了,没带上几个核弹头。”研究员E扼腕叹息,深刻反省他们犯下的原则性错误。 “不是说已经有人赶去了吗?好像是那边那谁的儿子。”研究员F头也不回地在键盘上噼里啪啦。 “啧,显然他们已经失败了,不然我们根本就不用顶上来!”研究员G不屑道。 副校长突然打断所有人道:“EVA,我们现在手上能调动的最强火力,有希望杀死红井附近的神吗?” 他对面忽然出现了蓝色的光影波动,随着3D投影焦距被校准,穿着墨绿色校服的女孩越来越清晰。 “很遗憾,即使是精炼硫磺炸弹也很难杀死神,根据最新情报显示,蛇岐八家试图通过五千吨水银和铝热剂燃烧弹杀死神的计划已经失败,我们依旧低估了神的活性。”EVA淡淡说道。 副校长皱眉道:“那个谁说的对,神才是这次灾害的核心,就算我们剿灭了尸守群,只要没解决神,问题依旧不算完。” “或许您可以等待路明非的出现,他是校长的屠龙吉祥物。”EVA淡淡道。 “吉祥物吗?”副校长回头看向昂热离去的地方,沉默了会,道,“谁在给昂热打电话?” “很抱歉,昂热校长的手机在禁制监听序列中。”EVA抱歉道。 “行吧,我就随口问问。”副校长拍了拍大肚腩,随意道,“说起来我现在很好奇帕西手里到底掌握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校工部的出发了吗?” “已经出发,预计十分钟后就能返回。” “嗯。”副校长应了声,“你现在能找到楚子航、恺撒他们的地理方位吗?” “我有恺撒十分钟前的位置,十分钟前他驾驶摩托车进入了被海水淹没的地带。楚子航和夏弥目前正处于新宿区边缘,正在和猛鬼众成员交战。” “芬格尔呢?” “我找不到他的位置。” “那就别管这小子了。”副校长挠了挠头,“恺撒进入了被海水淹没的地带,他在找什么东西?算了,这事让加图索家族头疼去吧。路明非的位置仍旧无法确认吗?” “是的,我们失去了与路明非的联系。” 副校长砸吧砸吧嘴,嘀咕道:“他娘的,总感觉给昂热打电话的就是这小子。” 就在这时,昂热重新走了回来,他似乎有些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回到大厅后犹自拧着眉头深思着。 半晌后,他抬起头,深吸口气道:“计划更改,装备部仍旧负责准备投放精炼硫磺炸弹,坐标改为临海公园,具体投放时间会由另外的人通知你们。上杉越回你卖拉面的街上,我接下来会前往红井。” “为什么是临海公园?尸守群有绕圈的习惯?”研究员D不解道。 “校长你要独自前往红井?”卡尔副部长惊讶道,“去送死吗?不用这么急吧?” “喂,老家伙,你在打什么主意?为何让我回那条街?”上杉越瞪眼道。 副校长眯着眼望着昂热,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没时间解释原因了,先生们,我们现在争分夺秒,你们只需要知道我不会和你们在这种时候开玩笑就行了。”昂热喝道。 目送直升机载着昂热和上杉越离去,副校长好整以暇地摆了张椅子在天台上。 “下面的活就交给装备部的大家,大家加油不要偷懒啊!那个叫宫本泽的,帮我拿两罐啤酒上来,顺便把3D投影仪搬上来,我要和我的好学生聊一聊。” 片刻后,副校长坐在天台上喝着啤酒欣赏雨,宫本泽贴心地给他弄了一个大的遮阳伞。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景象有什么值得欣赏的,连电闪雷鸣都没有,四周只剩下沉默的暴雨。 “各位市民请注意,各位市民请注意,海啸入侵已经暂停,但是暴雨仍在继续,市区东面仍然处于淹水的状态。请诸位市民选择合适的交通工具撤往市区西部……” 不远处一辆宣传车行驶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闪着红蓝两色的醒目彩灯,高音喇叭对着漆黑的夜空播报。 在往前行驶的时候,它不幸熄火了,那里的积水过深,司机和车厢中的播音员跳下来试着推车,但在汹涌的流水中,他们根本站不住,只能抱着最有价值的那台设备匆匆地钻进旁边的住宅楼中避险。 几分钟后,接近两米高的浪扫过长街,拍打着道路两侧摩天大厦的玻璃幕墙,宣传车像只纸船那样浮起,漂流了差不多一百米之后撞断了一根老式的木头电线杆。 在这场浩劫中,这座城市只剩下喘息的能力了,艰难苟延残喘着。 “老师,您在看什么?”被搬上天台的3D投影仪打开,EVA站在副校长身侧,长发在风中起落。 “第二波浪潮要来了吗?”副校长不答反问道。 “已经抵达东京湾了,预计接下来几分钟内东京都四分之一的城市都会被海水淹没。” “还有下一波浪潮吗?” “根据卫星监控,第三波浪潮仍旧是百米级,距离东京不远了,预计十分钟后抵达。届时三分之一的东京都将泡在海水里。” “真是个坏消息。”副校长晃悠着酒杯,漫不经心道,“刚才谁给昂热打的电话,我不相信你没有对昂热的手机进行监听。” “昂热校长手机在禁制监控序列中,根据条例,我无法对昂热校长的手机通话进行监控。”EVA有板有眼地答道。 副校长撇嘴道:“别闹了,你不遵守条例的地方多了去了。芬格尔这小子现在应该跑去和汉高的手下见面了吧?” “很抱歉,芬格尔不在我的监控内。”EVA平静道。 副校长叹气道:“昂热接了一通电话,就临时改变了计划,谁能这么轻易地在短短一分钟左右内说服他?是路明非吧?” “不是。”这次EVA给出了不再回避的答案。 “不是?”副校长微惊道,“那是谁?” “很抱歉,我无法查证对方的身份。” “你说你查不出对方的身份?一点线索没有?”副校长神色一肃。 “是的。”EVA平静道,“对方很谨慎,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昂热这老家伙到底在隐藏什么……”副校长喃喃着。 “老师,我必须提醒您,并非昂热校长有秘密,您也有事情瞒着他,例如那位主教先生。” 听到EVA的话,副校长耸了耸肩:“我只是好奇而已。” “您也许没有怀疑昂热校长,但您似乎在怀疑路明非。”EVA直截了当道。 “这么明显吗?”副校长摸了摸鼻子。 “是因为那位主教先生?”EVA问。 副校长沉默了会,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模样:“那位对路明非的关注度太高了,由不得我不注意,事实上路明非刚进学院的那年我就在关注他了,在面对路明非的时候,昂热的态度总是令我玩味。现在不仅是昂热,连那位主教居然也对路明非另眼相看,你说这家伙不会是第二条诺顿吧?” “您有什么合理的推测吗?” “没有。”副校长摆手道,“不过不重要,不想了,昂热迟早要跟我摊牌的。” “老师,加图索家族的帕西要到了。” “那就让我看看加图索家的小子有什么惊喜要给我。” …… …… 恺撒在街头飙车。 他的车是本田产的VTX 1800型太子摩托,找到这辆车的时候钥匙还插在车上,发动机还没熄火,想必是车主忙于去高处避难把车丢下了。 他能察觉到神正在苏醒,也唯有神的苏醒才会引发如此地质和气象环境的巨变。 他驶在一条去往东京湾的高架路,向下方望去,海水在高架路下奔涌,草坪瞬间就被吞没,高树在水中颤抖,像是新插入水田中的稻秧。 雨幕忽然一震,像是一个以恺撒为中心的震波扩散开,他释放了【镰鼬】。 借助【镰鼬】他能清晰听到一条街外的声音,这简直是灾难,暴雨击打水面,海水不断上涨,他现在正在逆着潮水而行,这和帆船挑战截然不同,属于神的气息就弥漫在天地间,令人不寒而栗。 根据路明非给的坐标,他现在要去临海港口,那边也有一道门,是通往夜之食原的大门。 前方忽然出现了黑色的海面,海面上波涛起伏。 高架路在这里倒塌了,像是被一刀砍断。 恺撒踩刹车停在了断口,紧皱眉头,照这个情况他根本不可能赶去那个坐标,而且那里现在已经被海水淹没了,他即使去了也没有什么作用。 他忽然抬头看向右手边的高处,镰鼬们带来了异声,那是羽翼撕裂空气的声音。 这种时候……是龙类?! 黑色的羽翼撕裂暴雨,在恺撒还未来得及摆出防御姿态的空档,他已经被龙类直接抓起掠向高空。 恺撒右手还未伸向腰间的沙漠之鹰,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李斯特?!” 这家伙果然是纯血龙类!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应该逃往西边的高处。”李斯特无奈道,“走吧,我送你一程。” “等等!”恺撒连忙叫停道,“我需要前往这个坐标,那里有一道夜之食原的门户,这也是路明非的意思。” 李斯特双眸一凝,皱眉看着恺撒所给的坐标,沉思片刻道:“芙蕾雅现在就在这坐标附近,我们正在阻止第三波海啸进入东京湾。” “你们在阻止第三波海啸进入东京湾?”恺撒震惊道。 这是人力所能及的? “是的,走吧,我带你去她那。如果真有一道通往夜之食原的门户,那我们也只能暂时镇守在这里了。”李斯特叹气道,眉眼间有些忧虑。 他知道夜之食原的门户代表了什么,但他在意的不是从里面跑出来的狩,而是长眠在里面的白王,以及那位陛下的意图。 灾劫至此,可那位陛下为何仍是未动身? 他究竟在谋划什么? …… …… 源稚女面无表情按住了刀柄。 黑色的迈巴赫轿车停在他的身前,司机穿着笔挺的制服,戴着雪白的手套,微笑着拉开了车门。 穿着黑色和服的老人坐在车的后座上,手中握着梆子,他敲了敲梆子,两根小木棍在他手心里变成了某种乐器,奏出“扑扑”的古怪音乐。 随着梆子响起,源稚女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他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梆子音对他的影响,他捂着头,记忆陡然混乱,力量退潮般从体内退去,而后又涨潮般涌出,他想伸手捅破自己的耳膜,却突然放弃。 他开始蜷缩起身子,颤抖着跌倒在积水中,痛苦地翻滚,脸上一时狰狞一时迷惘,偶尔又有看见地狱般的恐惧。 “呵呵,稚女,我来接你了。”迈巴赫里的老人低笑着说道。 源稚女面朝下,在无人察觉到的视角里调整呼吸,随着梆子音的递进,他发觉原本两相融合的人格竟然在进一步相契。 随着时间的流逝,梆子音对他的影响在不断减弱。 它已经不再像曾经那样对他造成致命的打击,但源稚女临时想到了一个计划。 他是绝世的戏子,要想扮演出被梆子音操控的模样并不难。 “乖孩子。”王将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目光却眺望向极远处,幽幽道,“让我们一起去红井,抢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第二百六十七章 光照大千 多摩川山区。 “报告!声纳检测到水底有大型物体!正在高速上浮!两分钟内就会到达水面!” 对讲机中突然传来急促的喊话。 源稚生猛然抓起对讲机,大声道:“水底?哪里的水底?” “13号储水井,代号红井,再次重复,13号储水井底部有大型生物活动的行迹,正在高速上浮,两分钟后就会到达水面!” 源稚生震惊转头,看向身后这口沉积着无数龙类亚种尸骸的储水井,井底依然弥漫着致命的水银蒸气,无数尸骨沉浮在水中。 神就在这口井里?! 他们的计划没有失败也没有错,神确实被他们从地下的藏骸之井引入了这间储水井,但他们低估了神的生命力,铝热燃烧弹和五千吨水银杀死了无数龙类亚种,却没有杀死神! 而现在,神即将破开水面,再度君临这座世界! 人类总是犯着重复的错误,他们从来不曾真正了解龙族,却总把龙类想象为跟自己相似的生物。 源稚生抓着井沿向下望去,不知何时白色的细丝爬满了储水井的内壁,它们是从井底生长出来的,像是某种霉菌的菌丝,但这些菌丝不但能够沾染土壤和树木,甚至能够贯穿钢铁。 白色的泡沫在井底的水面上堆积,浓重的血腥气充斥着深井,水温正在稳步升高,直至接近沸腾。 数以百万计的死肺螺随着气泡上浮,蛋白质被烧煮的臭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实在令人作呕,这池沸水就像是落满了苍蝇的汤锅。 “禀报大家长!富士山发生地震,我们怀疑岩浆正从地壳深处涌入藏骸之井……” 对讲机的声音渐渐嘶哑,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干扰信号。 源稚生低头望着煮沸的水,心想原来这就是传说中通往地狱的藏骸之井,所谓的黄泉其实就是岩浆。 他抬起手,以蜘蛛切切开了手腕,放血滴入井中。 随着血液滴入井中水面,这池死水忽然化作了怒水,数以百万计的水珠在水面上跳动,水面上出现了深深的漩涡,那是某个巨型生物的高速游动造成的。 源稚生目露哂意。 家族中关于白王的推测果然是真的,白王从来不是他们的母亲。 它赐给人类骨和血,只是要从黑王的死刑中延续自己的生命,每个白王血裔都是神为自己准备的食物,又或是是卫兵,就像夜之食原和高天原中的死侍和狩们。 他的血吸引了水底的神,这些被杀死的龙类亚种其实都是神的食物,祂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进食了。如果没猜错,它还在初生的阶段,极度虚弱,需要大量食物。 “我是源稚生,蛇岐八家第七十四代大家长。” 源稚生拿起了对讲机。 敞开的黑色风衣猎猎作响。 他顶着狂风暴雨独自一人站在井口,仿佛要以一人之力镇压即将挣脱束缚的魔鬼。 “我愧对家族的先辈,未能善待家族的每一个成员,且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所幸尚还有挽回的机会。” 深井下的水面突然爆裂,混合了水银的灰白色积水冲天而起! 风暴呼啸,雨落狂流下,源稚生岿然不动。 “如果此战我不幸身死,大家长的位置移交给犬山家家主犬山贺,如若犬山家主也不幸牺牲,继而移交给风魔家家主……执行部部长则由佐伯龙治接任……” 他就这么娓娓道来,不紧不慢,为家族的每个部门指定了新的负责人 成千上万的肺螺突然像是子弹那样散射出去,打在井壁上发出爆响,它们坚硬的壳完全粉碎,身体化为黏液般的物质粘在井壁上。 也在这一瞬间,素白色的影子披着灰白色的水,以炮弹般的速度升天而起! 整口井都要崩塌,金属铺设的井壁上出现了裂缝,裂缝在快速地延伸,管道口的金属门扭曲变形,猩红色的水汹涌进来。 而它终于呈现在世人的眼中,重现天地! “……待此战结束,家族需善待所有的鬼,他们流淌着与我们一样的血,他们从来都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我们的家人。家族要学会善待每一个家人,我们终将聚集在一切,彼此扶持着走向未知的远方,守护我们所爱的城市……” 狂风中,源稚生敞开的风衣下,露出了那幅盛大至极的浮世绘! 巨人的尸骨躺在大地上,清泉流过尸骨的左眼,从里面生出赤裸的女神。 她披着自己金色的长发为衣,手捧太阳,独面无光的世界。 每个执法人都有不同的西装衬里,而源稚生总是紧紧地裹着风衣,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衬衣里的浮世绘,因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能照亮别人的世界。 属于他的世界在杀死弟弟的那天后就再无一米阳光。 连自己的世界都无法照亮的天照命,谈何照亮他人? 可今天,他却想如家族无数人所期盼的那样,成为真正的天照命,光照大千。 “在我之后,家族无需再追寻所谓的皇血,只要诸位齐心协力,蛇岐八家的大义就永远不会倒。” “我是源稚生,蛇岐八家第七十四代大家长,此行而来,只为杀神。” 他的目光沉静地穿越风雨,去向无限美好的将来。 他的脸上不再有任何表情,白色的外骨骼悄然覆盖,就像是象牙雕成的面具,这么一张坚硬的脸,无论哭还是笑的表情都不可能有了。 巨大的心跳声从他的胸腔中响起,震动天地,宛如轰鸣的丧钟。 白色的龙鳞破开肌肤,背后的皮肤裂开,细长的骨骼张开后,带着鲜血的翼从他的背后伸展开,这一刻的他肌肉虬结,筋节暴起,黄金瞳宛如帝王般高贵。 他那么平静,又那么强大,以龙血武装了自己的身心,就像面前的怪物一样。 为皇时做不到的事,就化身为鬼来完成。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鬼会无比渴望力量。 井下的怪物终于冲出了井口。 八条弯曲的龙颈仰头望向天空,它发出的吼声在天地间回荡,八双洪烛般的金色眼睛在空中明灭。 它们尽情嘶吼着,宣泄着沉寂无数年的愤怒,那些修长的脖子像蛇一样卷曲又舒展,就像是魔鬼从天而降。 在神话中它被称为八岐大蛇,是山一样巨大的魁伟妖魔,但此刻看来它虽然巨大却枯瘦,骨骼表面蒙着苍白的鳞片。 八歧大蛇低下头,终于觉察到了面前仅存,却让它感到不可测的敌人。 它浑身鳞片紧紧地合拢仿佛贴身的甲胄,八首夭矫狂舞,向下方的源稚生怒吼。 下一瞬间,飘逸的弧光闪过,连炽烈的灯光都无法压过它,就像是绝世剑客的刀弧。 连犬山贺的神速斩也追不上的切割,即使昂热使用“时间零”恐怕也来不及闪避,因为它太快了,超越了一切的极限。 那是天丛云,日本神话中无与伦比的剑,神话中须佐之男带着父神伊邪那岐的神剑天羽羽斩去杀八岐大蛇,但在分割大蛇尸体的时候神剑竟然崩口了,接着他在大蛇的尾巴里找到了名为“天丛云”的神剑。如果不是大蛇被杀的时候喝了酒睡着了,结果就不是八岐大蛇死于天羽羽斩之下,而是须佐之男死在天丛云之中。 不知为何,它看向源稚生的目光中有着介乎凶狠和畏惧之间的光芒。 它全力出手,准备一刀将这个身形不足它百分之一的虫豸斩成两段。 而在这极速下,源稚生躲过了这一刀。 白色的龙翼振翅间,他就已消失在原地,出现在八岐大蛇的一颗头颅前,蜘蛛切横着斩过,速度快到八岐大蛇都没来得及反应,一颗苍白色的头颅就带着涌泉般的鲜血升天而起! 八岐大蛇发出震怒和剧痛的咆哮,剩下七首连带天丛云一同向源稚生斩来! 源稚生不退反进,他发出比神还要可怕的咆哮,刀在神的鳞片上溅出刺眼的火光 这根本不是什么屠神战争,那是两个怪物纠缠在一起彼此屠杀! 以把对方撕碎和嚼烂为最终目的,不死不罢休! …… …… 狂风暴雨中摩天轮摇摇欲坠,支撑关节早已在不断发出吱呀声,似随时可能倒塌。 宫本真子静静站在齐膝的水中,长发在风中飞扬,樱井明守护在她身后。 “十分钟后我们会迎来第一批空中武装支援,三十分钟后精炼硫磺炸弹准备完毕,到时候我们坐直升机离去。”樱井明低声道。 “也就是说,我们需要撑住至少三十分钟?”宫本真子问道,“空中武装支援来自哪一方势力?” “是蛇岐八家之前动用过的‘风林火山’四组重编后的武装力量。”樱井明简单答道。 “那些废柴根本靠不住吧?”宫本真子没忍住吐槽道。 所谓的“风林火山”四组在须弥座的战斗中就出战过,可惜他们面对尸守群的战绩是惨败。 “总比没有好。”樱井明摇头道,“而且他们这次只负责空中火力支援,弹药打完就撤退。” “反正我是无所谓啦,明君你才是战斗人员,我的小命就交给你了。”宫本真子笑容嫣然。 樱井明点头道:“你用【海妖之歌】留着尸守群,剩下的交给我,三十分钟后精炼硫磺炸弹抵达,我们就撤退,回守东京。” “计划很完美嘛,这次你准备死战吗?” “不,这里距离城市太近了,而且海潮在往城市里涌动。我担心【深血】会被引入城市,误伤无辜的人。”樱井明犹豫道,“所以我不会无节制动用【深血】,而且我这次的主要任务是保护你。” “主次分明,觉悟很高嘛。”宫本真子轻拍了拍他肩膀,赞赏道,“我很欣赏你!” 樱井明的目光忽然一凝,沉声道:“来了!” 他一直在关注前方的海面,汹涌推动的浪潮下,无数缠绕成球型的怪物们正随着浪潮接近海岸线! “明君!”真子忽然喊道,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吓得樱井明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发现。 “到时候给奈美老师表白的时候,就送桔梗花吧。”真子严肃道,小脸上满是“这可是我经过了深思熟虑后得到的建议”。 “……”樱井明深吸口气,忍不住咬牙切齿道:“你这家伙,能不能不要在这种紧要关头一本正经地谈论这种事情?” “你不喜欢吗?”宫本真子眨着眼睛。 她忽然凑上前,探身在樱井明的耳边轻声说着,微微散乱的长发被吹到他的脸上,痒痒的,却清香可闻。 “我很喜欢桔梗花,如果有人带着桔梗花来向我表白,说不定我就同意了。” “对了,明君,有件事一直忘了告诉你,我好像很早以前就喜欢上你了。” 她双手背在身后,巧笑嫣然,缓步后退,沁人心脾的清香逐渐淡去。 四周火光冲天,海盗船摇摇欲坠,断裂的摩天轮缓慢砸向地面,木质的过山车轨道熊熊燃烧,旋转木马在火海中若隐若现,而此刻所有的这一切,都在点缀她的笑颜,成为她的背景。 樱井明浑身僵硬地慢慢转身,难以置信地望着身后如此轻描淡写地就将那三个字道出于口的女孩。 她秀发飞扬,笑容明媚而灿烂,仿佛她的世界中太阳永远高悬于空照亮世界,不存在任何阴霾。 这个女孩有着斑驳的内心世界,她时而骄傲恣意,时而温婉可人,时而敢爱敢恨,总是让人难以琢磨透。 她似乎不习惯让自己后悔,所以经常坦率地面对这座世界,也因为坦率而显得不合群。 即使是在神户山的那些年里,她的目光也从不曾停留在深山中,她永远在眺望远方,望向海风吹来的方向,望向群山回响的源头,望向蒲公英种子飘来的方向……似乎那里才是她的归宿。 梗塞般的感觉涌上樱井明的心头,嗓子被堵住一样道不出一句话。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所幸那个女孩也不需要他的答复。 她注入了禁忌的血清,走到了此地的最高之所,迎着海风盈盈而立。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只剩下了沧海横流,还有她在风中飞舞的发丝。 在樱井明的眼中,此刻纵使全世界的灯光加诸在一起,也远远无法比拟她背后冲天而起的火光。 她的身形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那么纤细那么轻盈,却好像立于这座世界的中心,绽放的光彩足以照耀大千世界。 她轻启唇瓣,无形的领域扩散开来,回荡在天与海之间,宛如最后的挽歌。 那是—— 勿忘我。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不复存在 滔天狂潮拍打着岸边摇摇欲坠的建筑,扑灭了熊熊燃烧的火光,每一波狂潮打来都有几座小山般的建筑沉入大海。 樱井明从一名尸守的心脏中拔出太刀,沉重的身躯轰然倒下,伤口中流出墨一样的黑血。 他一脚踹开身前的尸体,黑浪中钢青色的身躯前仆后继地跃出海面,算上蛇一般的长尾,这些魁梧的尸守体长超过五米,在海浪中摆尾的时候就像龙一般夭矫。 到现在为止,出现的更多的蛇形尸守以及最危险的龙形尸守,某种意义上最初的白王血裔本就并非人类形态,它们的龙血纯度很高,更像是龙族的旁支。 它们正要循着歌声撕碎歌声的主人。 而挡在它们路前的的樱井明,则犹如一把锋利的长刀,斩断了一切迎面拍打而来的浪潮。 即使海潮在不断地冲刷带走他面前的骨骸,倒下的暗金色骨骼依然在他身前堆积如山。 他所立之地渐渐越来越高,从原本双腿没入海水,到离地一米、两米、五米…… 当来自蛇岐八家的风林火山四组支援驾驭着重型直升机而来时,便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他们起先还在担心究竟该去哪里找支援的对象,今夜无星无月,路灯早已被切断,海潮不断上涌,要想在这种情况下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见鬼了……”打前锋的直升机驾驶员不可置信地喃喃着。 探照灯在海面上照出了巨大的圆形光斑。 光斑的周围是起伏汹涌的黑色浪潮,中间却是一座以尸骨垒积的高地。 这里早已被海水吞没,但有人硬生生以无尽的尸骨铺在脚下。 他踩在数百颗或断裂、或被碾碎的头颅上,无数具被拦腰折断,又或是打成粉碎的骸骨之上,手中的炼金双刀浮现出清晰的炼金回路,灼热的烈光延长着刀身。 宛如坐拥尸山的君主。 风雨中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樱井明回头,看到了如约而至的援军。 来自本家的援军比预计的晚了些,但终究还是来了。 “兄弟,你太他么强了!坚持住!我们来支援你了!” “你是哪个家族的?等这次回去一起喝一杯啊!” “卧槽,兄弟你就是传说中的绝世猛男?这些怪物全是你杀的?!” 直升机上把控黄蜂尾机枪的本家男人们大声吼道,嗓音中充满了兴奋与尊敬。 当这些声音穿透雨幕落入樱井明的耳中,他不禁有些恍惚。 这些人都是本家的执法者,在曾经的他们眼中高高在上,决定他们生死的执法者们。 可现在他们却在为他欢呼喝彩。 是因为他掌握着远超常人,令他们都感到敬畏的力量吗? 樱井明心想着,他们所认同与尊敬的,应当是掌握着这样力量的自己,却愿意赶赴这最前线的战场,沉默地守护身后的城市。 他们所在尊敬的是他的抉择。 在另一条命运线中,那个叫樱井明的家伙也握住了远超一般执法人的力量,却只是成为了本家的猎物。 一只尸守地敏锐察觉到樱井明的动作迟缓了下来。 它潜入海水下游动,距离樱井明极近时才像蛇那样弓起身体,猛地如利箭般蹿出水面! 它张开的嘴巴中有恐怖的獠牙,似乎要直接咬断樱井明的脖子,但就在它们浮空的刹那间,一枚重狙击狠狠射在了它的腰间,恐怖的动力直接将它从半空“撞”了下来。 直升机的螺旋桨下似乎有口哨声响起。 樱井明仿佛看到了坐在机舱内,一枪命中的狙击手得意洋洋的模样。 与此同时,这批武装直升机上配备的“黄蜂尾”机枪已经开始扫射,弹雨从天空向海面倾泻,所有弹幕都避开了探照灯的中心,密密麻麻的弹雨扫射在尸守们的身体上,特殊的炼金子弹直接攻破了它们坚硬的鳞片,无数黑色血花四溅在海潮中。 很快,机舱内有人拿出了火箭筒,朝着下方尸守最密集的地方接连轰去! 炸裂的火光照亮了周围,水花高高溅起,爆炸声震耳欲聋,伴随的是被炸的四分五裂的尸守尸体。 终于迎来了宝贵的休息时间,樱井明站在尸山上,深深呼吸,竭尽全力恢复体力。 到了此刻,樱井明也如真子一样注入了血清。 全盛【八岐】的展开,让他无惧这些尸守,即使是龙形尸守在此刻的他面前也孱弱无比,唯一欠缺的是他没有大范围杀伤的能力。 今天的尸守潮远非那日所能比拟,神的苏醒与召唤让这群怪物即使是面对鲜活的血肉也依旧无动于衷,一般的【海妖之歌】根本无法将这些怪物们吸引而来,唯有升华后的言灵才具备将它们汇聚在此地的资格。 正是从老板那意识到这点,宫本真子才会毫不犹豫地在初时就注入了血清。 这些怪物在宫本真子的言灵下变得愈发狂暴嗜杀,本就没有理智的它们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野兽,试图撕碎一切拦在前方的事物。 樱井明并不惧它们,却担忧自己的体力能否支撑到最后一刻。 他并非纯血龙类,依靠注射血清开启的完整八岐也并不是无止境的。 所幸今日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来跟尸守潮死战到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要争取足够的时间,等到直升机把精炼硫磺炸弹送来安装后,他们就能撤退。 趁着武装直升机开始扫射四周,樱井明转身来到了宫本真子身边。 “你先上直升机,等会再次开战我恐怕顾不上你了。”他凝视着宫本真子的眼睛,“别乱插旗帜了,我没准备死在这里,更没准备任由你死在这里。” 面色变得苍白的宫本真子露出浅浅的笑容,她想说什么,却被竖在她唇前的食指封住。 “有话等回去再说。”樱井明温柔笑道,“我突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你,现在没时间,待会见。” 他转身冲一直盘旋在他们头顶的一架直升机打了个手势,直升机缓缓下降高度,螺旋桨的狂风掀起海面上的海水。 宫本真子爬上了直升机扔下的救生悬梯,在即将进入机舱前她低下头看着下方站在尸山上的樱井明。 最终什么也没说。 “兄弟!我们弹药打完了,大部队后撤,我们会留下一座直升机接应你离开!” 为首的武装直升机冲着樱井明喊道。 此时海面上正熊熊燃烧,他们从飞机上往下倾倒了一种特殊油料,在海上形成了厚厚的油层然后点燃。 尸守群在着火的海中跳跃,火焰照亮它们的身体,虽然火对它们不是瞬间致命的,但也足以对它们造成影响。 樱井明冲他们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明白了。 直升机能携带的弹药是有限的,当弹药清空,他们留下了也没什么意义。 狂潮继续铺天盖地地拍打过来,路边的汽车被浪潮裹挟着互相撞击,发出刺耳的声音,地面传来明显的震感。 四周火光冲天,唯一还留守在空中准备接应樱井明的直升机打开了探照灯。 探照灯下的海面逐渐浮现出一道道苍白破碎的丑陋面庞。 战到此刻,已经无所谓召唤不召唤了,在这些尸守眼中樱井明已然成了必啖其血肉的敌人。 婴儿哭泣般的嘶叫声压过了海潮声,尸守们源源不断从四方冲了上来,从四面八方蜿蜒着将尸山上的樱井明包围。 它们围攻樱井明就像群狼围攻猛虎,不断消耗猎物的体力,等待他真正疲惫的那一刻,尸守群就将一拥而上,将他彻底撕碎。 而现在的樱井明没有露出疲惫,每挥出的一刀中都透着凛冽的杀气。 此外直升机上不断传来重型狙击枪的声音,每一枪下,都有一头尸守毙命。 他平静地斩出每一刀,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斩碎每一只向他扑来的尸守。他将刀插入一只扑来的尸守的口中,刀刃翻卷,直接绞碎了它的满嘴獠牙。 八岐的加持让他除去没有元素类言灵外,增幅是全面性的。 无休止的杀戮在黑色的海潮上进行着。 他渐渐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看上去似乎只要给他时间他一个人就能将这些东西杀光。 可事实上,樱井明已经能察觉到血清的效果在慢慢衰退…… 他忽然听到了第二架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除去在天空中盘旋的负责接应的直升机,又一架直升机正从远处高速逼近。 这种时候没有什么飞行员会冒险在狂风中飞行,除非迫不得已。 不会有错,是装载精炼硫磺炸弹的直升机抵达了! 接下来只要找个合适的地方安装好,设定延时爆炸,他们就能离开这里。 樱井明的思绪渐渐醒转,他强行让自己精神一振,投身眼前的战斗。 只要再坚持一会,这里的战斗就能结束。 接下来他们只需要在附近收好可能存在的通往夜之食原的大门即可。 他挥舞着光芒渐渐黯淡的炼金双刀,在腥风血雨中豪烈斩切,这一刻他是战车也是铁骑,将所有的敌人一一砸碎! 如果这是一场战争的话,仅凭他一个人就可以取胜,敌方士兵会在这压倒性的暴力下心理崩溃,哭号着抱头逃窜。但尸守对于死亡已经不再恐惧,它们眼看着同类被那两把炼金长刀斩成得粉碎,却仍旧如潮水般往上涌。 杀到兴起之时,樱井明不再局限于脚下的一隅之地,他信步前行,主动走下了尸山,迎着尸守群横冲直撞,每一道刀光都带起暗红色的血花,好似在铺就一条骸骨之路。 只可惜尸守群实在是太多了,它们的数量以万为单位,樱井明的刀刃砍卷了也难以一一杀死它们。 他在心中算着时间,只要硫磺炸弹安装好,他就可以暂时离去,等爆炸结束再返回此地。 轰然爆炸声从后方响起! 樱井明心中一震,猛地回头望去,天空中火光炸起,一架直升机被斩成两截坠落地面! 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该死,精炼硫磺炸弹应该还在那架直升机上面! 是谁?! 他猛地持刀旋舞,避退了冲上来的尸守,目光在后面的天空中搜寻着可疑痕迹。 突然,他看到了! 那是一个背负龙翼,悬浮在半空的狰狞人影! 那双暗金色的瞳孔隔着雨幕淡漠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振翅离去,似乎都未有对他们下手的欲望。 那是谁?! …… …… “报告!出事了出事了!”研究员B擦着满头汗快步走到副校长面前,“我们运输精炼硫磺炸弹的直升机被人狙击了!” “狙击?”副校长愕然道,“这个时间谁还有时间来狙击我们?” “驾驶员坠机前也毫无预兆,我们现在没法确认敌人的身份。” “精炼硫磺炸弹呢?” “送过去了,但现在估计掉在水里了。” 副校长沉吟道:“这玩意进了水还能用吗?” 研究员B委婉道:“我觉得可能不大行。” “那现在怎么办?”副校长头疼道,“我们还有什么办法来解决这批尸守潮吗?” “我个人建议向美国政府摊牌……” “你可以圆润地退下了。” 副校长背着手在大厅内低着头转了两圈,似乎陷入了某个艰难的抉择中。 “还有一个坏消息,我们发现东京的地下排水系统中出现了死侍,您看要不要通知昂热校长?” “地下排水系统?”副校长皱眉,他沉吟道,“全体集合,我们去抓两只所谓的狩来涨涨见识。” “哦哦哦!” 一听到出门取材,这帮疯子顿时兴奋了起来,尤其是那传说中被以炼金术炮制后的“狩”。 …… …… 樱井明睚眦欲裂,失去精炼硫磺炸弹后,他们该如何解决这批庞大的尸守群?! 仅凭他一人根本不可能守住这条防线!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无数的脚步声,海潮里有无数的脚步声! 可这里已经沦为一片汪洋,不可能有这样密集的脚步声! 樱井明抬头,奔涌的黑潮从自己头顶上压下,黑潮中无数暗金色的影子扭动着蛇一般的长尾! 最糟糕的情况降临了。 不仅仅是他们失去了对付尸守群的精练硫磺炸弹,夜之食原的大门也即将打开,里面的狩将再次重现世界。 想到这里,樱井明心中不免急躁了起来,继续下去,尸守群和狩都将突破防线,向着身后近在咫尺的东京市区行去! 一旦让他们进入市区,这将会是一场浩劫。 空气中原本已经若有若无的歌声突然高亢了起来。 樱井明猛地抬头,站在机舱口的宫本真子,瞳孔流淌着灼目的金色! 那个女孩突然从直升机上一跃而下,狂风中她显得是那样轻盈,如一只飞鸟掠过他的头顶, 樱井明的心脏狠狠一抽搐。 他突然有种错觉,他刚刚开始向往的那片天空,似乎即将不复存在。 第二百六十九章 血源印记 “被腰斩了啊,什么东西能砍断炼金术强化的骨骼?”副校长蹲在一具暗金色的骨骸旁。 眼前的狩从腰部断裂,往下可见断口锋利的脊椎。 “应该是水轮机的扇叶。”卡尔副部长说,“东京为了加速排水在排水管中安装了巨型水轮机,为了确保耐用那些水轮机都使用了重型桨叶,而且转速很大,这东西应该是被水轮机卷了进去,把下半身绞碎了。” “哦,上帝,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副校长目露慈悲。 这确实是个可怜的东西,它先是不慎遭遇了水轮机被一分为二,好不容易爬出下水道后又遭遇了装备部。 这帮神经病不仅没有被这东西吓到,反而满是惊喜,上去就用电击枪将其搞定,然后在它的骨骼间隙中敲进硬质合金的楔形物。 卡尔副部长深情鼓舞大家这是吉兆啊,一出门就遇到了猎物自己打包上门,想来此行大家肯定是能安然回学校重新过上纸醉金迷的好日子。 副校长则挥动双手,说这和中国那个兔子撞木头桩子的故事如出一辙,想来接下来就该轮到苏醒的神一头撞进上帝的怀抱了。 狩遇到了这群精通炼金术的神经病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副校长自成一部,是秘党的大炼金术师,装备部则一直奉行炼金术和科学相结合才是真理的理念。 之所以使用电击枪是因为狩的骨骼中渗透了大量的死亡金属,所以它是优良的导体,这帮怪物比尸守还离谱,严格来说已经算是炼金生物了。 它们绝大部分肌体都死亡,只靠骨骼就能活动,但还是链接着神经系统活动,而装备部特制电击枪瞬间就把它的神经电流瓦解了。 楔形物是锁住它的关节,即使是一头犀牛如果它的膝盖骨缝隙中插入了异物也无法发力。 目前装备部的研究员正忙着跟狩拍照合影留念,接下来准备把狩拆成碎骨每人拿一部分回去作纪念。 毕竟这是第一只,具有珍贵的收藏价值,研究什么的等下一只吧。 “说起来,这东西生命力是不是太强了,就这样都不死?”副校长摩挲着下巴,赞美道,“果然不愧是正宗的龙族技术,你说我们要不要把这技术重现?” “有了这个珍贵的样本,技术重现并不是梦。”卡尔副部长连连点头,“请务必将这个任务交给我们。” “算了,重现这技术好像没什么用。”副校长想了想。 “怎么会呢?”卡尔副部长正眉飞色舞,“我们一直尝试革新埃及尸体的防腐技术,相比填充着各类防腐剂还不会动的标本,怎么看都是狩更带劲!” 埃及的尸体防腐技术?那特么不就是木乃伊吗?! 副校长警惕道:“你个小东西准备用在谁身上?你想把谁做成木乃伊?” 卡尔副部长似乎戳中了high点,一推眼镜框,兴致勃勃道:“另外我一直有个解放劳动力的人生理想,这种技术虽然暂时只适合混血种,但假以时日我们开发出对普通人……” “打住!”副校长第一时间就懂了他的潜台词,一脸震惊道:“你个小王八蛋竟然想当资本家他爹?资本家都没你会剥削!” 卡尔副部长腼腆道:“怎么会呢?我只是一个朴素务实的科学家。” “很好,这无耻的一面随我,不愧是经我多年教导的装备部副部长。”副校长点头赞许,“不过依然禁制研究这门技术,不然我怕等我死了,你们这群王八蛋会开开心心地把我的棺抬进实验室,然后把我做成标本。” 以副部长为首的装备部成员满脸遗憾,大有理想破灭的痛心。 “现在告诉我,你们有想到解决狩和那帮尸守的法子了吗?” 研究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有人站出来道:“我们已经证实了电击枪就能解决狩,不过硫磺炸弹仍是首选。” “难道我要给东京市民人手配备一把电击枪,告诉他们而今怪兽当道,光的意志在等待他们继承?还是说今年选召对象的年龄略微放宽了,人人都有机会?”副校长反问,“至于硫磺炸弹,你们还有存货吗?” 卡尔副部长清了清嗓子:“存货是不可能有的,但只要我们的心脏还在跳动,血液还在沸腾,我们就一定能……” 副校长抬手示意他打住,而后狐疑地绕着他转了一圈,“你这家伙最近报了什么奇怪的补习班?” “……之前部长觉得部里死气沉沉,帮我报了个领导培训班,希望我能帮助大家打上‘元气’标签。” 看着面前的元气神经病们,副校长沉默良久,慢吞吞道:“我希望你们的元气能展现在接下来打怪兽上。” 元气神经病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一个意思,最后不约而同鼻孔望天,左耳进右耳出。 这老东西比校长那老贼还要坏!居然怂恿他们这群科研人员上战场,活该他这辈子转不了正! 副校长心中冷笑,他还治不了这群死宅了? “听说最近装备部在组织相亲?” 卡尔副部长面色略微尴尬了下。 说来这事还得怪楚子航。 上次他强行让某个研究员甲加班加点帮楚子航搞定人工智能模板,导致其错过相亲,在部里哀嚎再也不会幸福了云云,结果居然引得一帮神经病集体发疯,不得已弄了一出相亲戏码安抚人心…… 嗯,这也是他在补习班上学的。 副校长握拳嘴边,轻咳了咳,拍拍手道:“犬山家的军队呢?不是说已经到了吗?” 一身黑衣的长谷川义隆从转角处走了出来,深鞠躬,恭敬道:“犬山家长谷川义隆拜见副校长,卡塞尔学院1955级精密机械专业毕业,曾经参加游泳比赛获得二等奖,有幸由副校长您亲自授奖。” “人呢?”副校长严肃道。 “都已进入备战状态!”长谷川义隆自豪地转身,露出了背后的军队。 拥有最甜美笑容的新生代电视明星井上弥美、电音小提琴家三浦和纱、职业围棋美少女麻生琴乃、偶像派的芭蕾舞新秀柴崎世津子、还有花样滑冰世界冠军唐泽绫音…… 偶像少女们穿着整齐的黑色作战服,双手背在身后站成一排,暴雨打湿了她们的马尾辫,雨水滑过她们精致的曲线,她们挺起胸膛,面如寒霜,任由雨水流过面庞,俨然是久经考验的军人。 副校长心花怒放,压低嗓音在装备部副部长耳边谆谆教诲道:“看看那些纤细笔直的腿,这么好的姑娘你们忍心让她们上战场?想象一下,等这场仗打完了,她们换上高跟鞋和低胸裙,她们将是多么耀眼,能看上你们这群怂炮吗?现在是你们唯一刷好感度的机会,和美少女组团打怪兽哎,你不心动?一旦美少女们不幸摔倒,你难道没有接住她们的觉悟吗?等仗打完了,妹子娶回家了,这么长的腿穿上高跟鞋就可以踩你脸上了……” 卡尔副部长愣了下,心脏砰砰直跳,神色肃穆敬礼道:“感谢您的教诲,我明白了!” 他转身嚎道:“兄弟们!打鬼子……啊呸,打怪兽了兄弟们!副校长说了,打完包分配妹子!” 暴雨中,一群神经病开始嗷嗷了起来。 …… …… 玛尔斯握着酒杯站在暴雨中,风雨始终排除在他三米外的地方。 这是一座已经被海水淹没了二层楼的建筑,他站在顶楼,不远处就是战场。 天空中爆起的火花宛如烟火,他微微晃荡中杯中的红色酒液,神色淡然。 “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杀了他们?” 一道身影穿破长空,收起狰狞龙翼落在他的身边,冷声说道。 “为什么要杀他们?”玛尔斯反问,“你的脑子里只剩下打打杀杀了吗?格尔……哦,现在应该称呼你为李雾月。” 李雾月冷冷道:“你应该庆幸没有完整喊出那个名字。” 玛尔斯微笑耸肩。 “他们都说你已经腐朽堕落了,而今一看,果然如此,你不再是曾经的战神玛尔斯,你被人类同化了。”李雾月一字一顿道,“既然你无意杀死他们,又为何要让我阻止精炼硫磺炸弹的爆炸?” “被人类同化?”玛尔斯哑然失笑,似乎觉得这句话真是荒诞至极,却也未对此给出答复,他慢慢道,“高踞天空的这些年,已经蒙蔽了你的视线吗?你难道没有看到那个小家伙身上的血源印记吗?” 李雾月皱眉道:“看到又如何?白王血裔的【八岐】而已,空有力而无半分权能的废物,杀之何其简单?” “只是【八岐】?”玛尔斯幽幽问道,“你只看到了【八岐】,可我却看到了第二道新生的血源印记。” “第二道?”李雾月神色微怔。 “你还记得言灵最初时的样貌吗?”玛尔斯轻声道。 李雾月没有答话,可他又怎能忘记? 在那一切之初,世界蒙昧、规则紊乱的时代,根本不存在所谓的言灵,因为曾经至高无上的存在还未定下秩序。 最初时的言灵……是以血源印记的姿态存在的! 那是最纯粹的权能,是高位者直接赐予下位者权柄的方式。 改写血统,分享权柄,绝非是说说而已,赐血只是其中之一,甚至曾有赐下“神眼”的眷顾。 第二代黑王也是通过这种方式,以自身骨血为基底,打造出了白王,与她共享权柄。 同样,这也是后来黑王无法彻底解决白王的原因所在,他们本就同根而生。 “李雾月,你在害怕对吗?”玛尔斯忽然低声道,“不用否认,我相信你也感受到了,那两位似乎真的重新回来了,还未逢面,我却已闻到他无所不在的气息。告诉我,回来的究竟是哪一位?” 李雾月面无表情。 “是尼德霍格?”玛尔斯仿佛在自言自语,“我们知道他从未真正死去,他只是在等待翻盘的这一天。我们并不惧怕他,我们有信心伏下一只失去了爪牙的老虎。他虽然伟大,但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李雾月淡淡道:“你嘱咐要重点关注的赫尔佐格,现在已经带人去了红井,他似乎不准备接受你的好意,‘换血计划’并未停止。” “可如果是他回来了……我们该怎么办?”玛尔斯慢慢回头,凝视着李雾月的眼睛,“我们该如何对抗一位真正的至尊?” 李雾月面色终于冷下来,低沉吼道:“他死了!他死在了自己兄弟的手中!他不再是高坐天空王座的至君!死了的君主什么都不是!玛尔斯,你已经被人类同化成懦夫了吗?!” 玛尔斯静静凝视着神色狰狞的同族,忽然微笑道:“你每一句话中,都充满了对他的恐惧。我们虽然敬畏他,却在想办法彻底除掉他,而你对他的只有恐惧,恐惧并不会给你直面他的勇气,带来的只有懦弱。” 狂风忽然裹挟着暴雨逆流而上! 振开龙翼的李雾月神色狞然,黄金龙眸仿佛在燃烧。 玛尔斯慢慢举起双手过头顶,耸肩道:“好吧,是我错了,原谅我吧,尊敬的天空与风之王阁下。” 李雾月呼吸间仿佛在与天地共鸣,狂风响应着他的意志。 许久之后,锁定玛尔斯的风暴才渐渐散去。 玛尔斯摊开手:“我不让你杀死这个小家伙,是他的身上有两道血源印记,最新的一道是不久前才烙印上的,我想确认归来的到底是尼德霍格,还是我们曾经的陛下。” 李雾月冷冷道:“你直呼着尼德霍格的名字,却仍在以陛下相称他。” 玛尔斯淡淡道:“那是因为我们对尼德霍格有的只是‘畏’,而无半分敬意。” “这么敬畏他,当年又何敢掀起叛旗?”李雾月讥嘲道。 这一次,换成玛尔斯沉默。 他沉默地看向远方的天幕,仿佛又一次看到了那高踞众生之上的天空王座。 “因为我们想知道,陛下他真的有在意过我们的存在吗?”玛尔斯幽幽道,“他坐的太高也太久了,他的目光永远落在星河之上,似乎完全忘记了低头见一见我等臣民。” 李雾月面色紧绷,却没有继续嘲讽面前的玛尔斯。 “我还记得早年陛下动怒的光景,暴虐的雷光从高天降下,宛如铁犁翻动大地,从大陆的这边绵延至另一侧,没有任何言辞能形容它的庄严与神圣,它将撕碎所有的逆臣贼子……” “够了!”李雾月粗暴地打断他,不耐道,“你想怎么确认?如果真是他归来了,他根本不会管这个国家的死活,更不会管那个小家伙。” “赫尔佐格博士是个聪明人,但他也摆脱不了人类的局限。” 玛尔斯淡淡说道,他将话题重新落至赫尔佐格的身上。 “他这种人是不会真正死心的,即使有一分希望他也会去尝试。相较于把主动权完全交给别人,他更愿意相信自己。无事,反正我需要的研究数据都到手了。你……” 玛尔斯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有雷光自高天落下。 第二百七十章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当清亮的歌声再次回荡在天与海之间。 通往夜之食原的大门摇摇欲坠。 有个女孩曾说既然一辈子没见过光的蛾子会为了光而燃烬世界,那么习惯了光与温暖的蛾子,也会为了守护这份温暖而将燃烧自己。 她这么说着。 也在最后这么做了。 在看到她跃下飞机的那一刻,樱井明就已然猜到了眼前的女孩选择了一条即将燃烬自己的道路。 夜之食原即将开启,他们失去了对付尸守最佳的武器,唯一还能阻止这些怪物的办法就只剩下一个—— 以身为饵。 这是最后的【海妖之歌】,她要以身为饵,将所有的尸守都引入夜之食原内! 而在这似曾相识的歌声中,久远到蒙上了厚厚灰尘的记忆开始簌簌落灰,翻开了遗失已久的旧篇章。 …… …… 阳光白的炫目。 布满铁丝网的校墙墙角,留着短发的女孩手上缠着厚厚的布条,她小心翼翼踩着铁丝网爬上去,白嫩的肌肤被割出了血痕也一声不吭,直到爬到顶端。 她坐在墙上看着墙外的世界,墙内的男孩看着她。 午后的阳光游离在空气中漫射着,山林间蝉鸣不绝。 “你在看什么?外面的风景美吗?”男孩仰着头,好奇地问,目光中有些期待与羡慕。 短发女孩回过身子,趴在墙上向下看去,冲男孩挥着手,大声问道:“你也要上来吗?我可以把手套借你!” 男孩似乎有些心动,向前迈了小小的一步,却很快胆怯,他看着面前紧紧缠绕的铁丝网,想起了“老师”们的严厉手段。 他咬着牙摇头,突然转身跑开了。 女孩歪着头,望着男孩跑远的身影,嘟囔着他不会去告诉老师吧? …… “嗨!你上次怎么跑了?”女孩端着塑料餐盘坐到了墙角的位置。 对面的男孩愣了下,旋即紧张地张望四周,在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后才松了口气。 “学校规定男生和女生不能坐在一起。”他压低嗓音催促道,“你快走,不然要被老师发现了。” 女孩好奇道:“为什么男生和女生不能坐在一起?” “因为……”男孩一时语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硬着头皮道,“因为这是学校的规定,老师都是这么说的。” “老师也不是不会犯错啊,上次我们……”女孩不以为然地说着,结果被着急的男孩一把捂住了嘴巴。 他紧张地张望四周,在发现没有人听到女生刚才的话后,才回头严肃道:“不能说老师的坏话,不然会被关禁闭的。” 女孩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说她知道了。 男孩这才发觉自己仍捂着对方的嘴巴,连忙缩手。 “你刚才是在担心我吗?”女孩眼中闪闪发亮。 “不是的!”男孩下意识反驳,“我只是害怕有人听到了去给打小报告,这样我就要和你一起倒霉了!” “哦。”女孩沉默了下来,许久才道,“我听说山那边就是海,你见过海的样子吗?” 男孩怔了下,摇头。 “那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女孩笑容灿烂地邀请着他。 她的笑容有如天光般耀眼,那种张扬的活力与肆意似乎能直透内心,能看到她缤纷多彩的内心世界。 男孩苦着脸:“被老师发现会被关禁闭室的,你为什么要来邀请我啊?” “因为你上次没告密呀!”女孩吐了吐舌头,“我觉得你会是个好搭档。” “搭档?” “就是队友的意思。”女孩攥紧小拳头,大眼扑闪着,“来嘛来嘛,我们一起去看海啊!” “……不要,我不想再进禁闭室了。”男孩沉默许久,却还是拒绝,他端起餐盘急匆匆离开了角落的位置。 …… “明君明君!你快来看!”女孩双手握紧,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生怕它从手心中逃掉。 她急匆匆跑来,蹲在樱井明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手心中躺着一朵皱巴巴的白色小球絮花。 “这是什么?” “啊咧?怎么变这样了?”女孩挠了挠头,介绍道,“这是蒲公英啦,我刚刚在庭院看到的,似乎是从外面飘进来的,当时可好看了,毛茸茸的白色小球。” “蒲公英?”男孩一脸茫然。 “你不会连蒲公英都没见过吧?”女孩摸摸他的头,同情道,“真可怜。” 男孩羞恼地一把打开她的手。 “嘶——”低声压制的痛苦呻吟声响起。 男孩一愣,连忙抓过女孩的手,才发现她右手五指上满是被划开的口子。 女孩满不在乎道:“爬围墙的时候被铁丝划的。” 男孩沉默道:“你为什么老是爬到围墙上去,被老师发现你会被关禁闭的。” “我在训练!” “训练?” “明君难道想一直待在这里,就不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吗?”女孩反问,“总有一天我会从这里逃走。” 男孩吓得连忙封住她嘴,所幸这是无人问津的角落,没人听到女孩这番大胆的言论。 “唔……我一定……唔唔……逃……”女孩奋力挣扎,以示决心。 男孩懊恼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说这种话?” “明君没有想去的地方吗?”女孩眨巴着眼睛。 “……没有。”男孩赌气说道。 “真可怜啊……” 女孩又一次露出同情的目光。 “那你想去哪?”男孩羞恼道。 “东京!”女孩高呼举手。 “你想去东京干什么?” “我家在东京啊!” “你家在东京?”男孩一愣,旋即摇头道,“在又如何,你爸妈早就不要你了,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不是的。”女孩的小脸忽然严肃,“我爸爸和我说过,他迟早有一天会来接我的!” “那他人呢?”男孩不服气道,“你今年也十一岁了吧?在这里呆了六年了。” “明君,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否认别人呢?”女孩定定盯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瞳凝视着他,“也许他正在满日本的找我,只是这座国家这么大,想找到这里是很难的,他只是个普通人,既要找到这里还要做好接我出去的准备,是很辛苦的。” 她站起身,张开手仰着头,在草坪上慢慢旋转着,阳光落在她清丽的侧脸。 她的声音就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也许明君你的爸爸妈妈也在努力呢,这世上怎么会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呢?” 男孩怔怔望着那一角的天空。 是否在某一片天空下,爸爸妈妈也在努力尝试将他接出去? “明君!”女孩向他伸出手,瞳孔中仿佛熠熠生辉,“我们一起逃吧,我们一起确认他们到底有没有放弃我们!就算他们放弃我们了,我们也能乘着列车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会有樱花,会有蒲公英,还有海潮声……明君你喜欢吃鲷鱼烧吗?” “……为什么突然转到鲷鱼烧上去了?” 男孩难以理解女孩思维的跳跃,却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座学校可不会给他们准备鲷鱼烧。 “我们可以在逃亡的路上尝遍各种好吃的。”女孩握紧小拳头,眼中闪闪发亮,“我最喜欢鲷鱼烧了!” “你有钱吗?” “钱?”女孩歪着头,想了想道,“实在不行我们可以边打工边跑,不过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算了……我不想跑。”男孩沮丧地低下头。 “为什么?你甘心一辈子都待在这里吗?”女孩双手捧起男孩的脸,凑上前,长长的睫毛下,明澈的眼瞳中倒映出了男孩的面庞。 “被抓住的话,是会被当成失控者杀死的。”男孩身躯微微颤动着。 他在恐惧死亡。 “你想一辈子都生活在这座学校里,还是来一场不会后悔的旅行?”女孩轻声在他耳边说道,“与其像只鼹鼠一样在黑暗中活着,不如让我们一起破茧,无论最后出来的是飞蛾还是蝴蝶,我们都能飞向远方。” “即使结尾是扑火也无所谓吗?”男孩低声问道。 “也许是蝴蝶也不一定啊。”女孩皱了皱鼻子,“要往好的想嘛!” 男孩沉默着,他犹豫着抬头看向头顶那熟悉的一角天空。 是否有一天他将逃离这里,乘着火车轰隆隆一路向北,只为追寻心中向往的那片天空? “……好啊。” 阳光刺破林叶落在墙角前方,男孩轻声说道。 …… “喂,你们听说没?和那个疯女孩一起的男生发高烧了。” “高烧?” “嗯,听说是淋了一晚的雨,现在烧的在说呓语了,估计是要把脑子烧坏了。” “为什么会淋了一晚上的雨?寝室的门不都用铁栅栏锁住的吗?” “被老师罚的呗,好像是顶撞了老师。” “顶撞了……老师?果然是和那个疯女孩玩久了,脑子也不正常了,我估计下次执法人来的时候,就是他们的死期了。” “不只是顶撞,好像是管理部的东西丢了,老师怀疑是他拿的。” “他还偷东西?” “据说是地图指南针什么的?不确定,我也只是听说,老师问是不是他拿的,他先是死不承认,后来不知道怎么又主动承认了……” “自己主动承认?这种事只要咬死不承认,除非老师从你寝室里搜出来,不然顶多也就怀疑你,他怎么想的?”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反正他这回是惨了,管理处的老师说这笔账还有的算,年底的评测他怕是真的过不去了……” 压低的惊呼与交谈声从转角处传来。 贴着转角墙壁而站的女孩低下头,目光落在脚尖,双手无所适从地绞缠在背后,双手的手心中是一个老式的指南针。 她茫然而仓惶地抬起头,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鸟。 窗外远方的天空依旧蔚蓝,是她向往多年的天空,也是她所在苦苦追寻的自由。 可这一刻。 女孩知道,她恐怕再也不能去追寻那片天空了。 ……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疯女孩翻墙逃出学校了!一个人跑进了大山里!” “她……她真的逃出去了?” “真的假的,她成功了吗?” “怎么可能成功,好像是山里迷路被抓回来了,据说抓到的时候差点饿死!搜寻人员还在她身上找到了管理处之前丢失的东西……” “啧,怪不得……” 男孩端着饭盆走到熟悉的角落,餐厅里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有人翻墙逃出了学校?真厉害啊。 男孩思绪有些发散地想着。 唉,只可惜还是被抓了回来。 说起来,为什么感觉大家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男孩皱眉扫了一圈。 这里是餐厅的最角落,平常没什么人会注意这里,可此刻餐厅里的绝大多数人却都向他投注来了视线,目光有些怪异。 他满脸茫然,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这么看他。 苦思无果,他低下头重新开始扒饭。 不想了,医生说他的身体大病初愈,要多吃些弥补空亏。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段时间没来餐厅的缘故,他总觉得这个角落里好像少了些什么。 他抬起头,怔然盯着对面的空位。 这里是餐厅的角落,吹不到窗边的风,阳光也落不到这里,除了他以外没人会选择这个位置,这都快成他的专属餐位了。 每个地方都会有一些阳光照射不到的区域,就像葱郁的庭院内,梧桐遮天蔽日洒下一地阴凉,花海盛开间蜂蝶往来不息,唯独偏僻的墙角根只有绿色的苔藓恣意生长,习惯了黑暗的幼虫在这里孤独地结茧。 可此刻他抬头望去,心中没来由地空落落,似乎对面原本应该坐着一个人,可现在却空了…… 最致命的是,他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了。 真的……有这个人吗? …… …… 宫本真子从樱井明的头顶跃过。 她的身形在光与风中勾勒地如一朵怒放的桔梗花,又如那日从远方飘来的蒲公英。 一条条黑色的蛇影追逐着她的身影,就像是蛇群被花的美丽吸引了,追逐着她的脚步不惜共赴黄泉。 蛇群掠过樱井明的身边,却对他的血肉再无贪恋,只是追着女孩的歌声而去。 樱井明终于想起来了。 他见过真子,在大山深处的那些年。 在那所永远阴沉的学校里,有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孩。 相较于阴郁压抑,小心翼翼活着的同龄人,她是个异类。 什么是异类? 就是和所有人相比都显得不合群,别人都认了命,唯独她不认。 她总是对所有人都露出清丽可人的笑容,目光永远落在不该企及的远方,所以在那个冰冷压抑的学校里她显得那么突兀,就像黑白画卷上冒出个彩色生动的人影。 在那里每个人都需要学会撒谎,因为说真话的代价有时候会很高,也许是一条命。 但那个女孩从不,她总是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从不会想这样做会导致什么后果。 譬如她会在学校的早会上大声对校长说好想去北海道看海,去东京千鸟之渊旁边的樱花长廊看樱花……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什么怪物。 大人们怒气冲冲地把她关进禁闭室,同龄的孩子们指着她窃窃私语嘲笑她的天真与荒诞。 对早已习惯了黑暗,认了命的鬼来说,她的存在并不耀眼,只是刺目。 渐渐的,随着一次又一次被关禁闭,女孩的短发变成了齐腰的长发,似乎那是她长大的唯一佐证。 她慢慢变得沉默少言,却依旧能笑容温和地面对所有人,但这种温和再也透不到内心深处,恍如冬日暖阳下的空气,无论阳光有多明媚,空气永远冰冷而稀薄。 她渐渐变得听话,成为老师眼中幡然醒悟的好孩子,代价是不再对任何人说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不再爬过那堵高墙,只是偶尔在无人的地方踮着脚,张望生来就不属于她的远方。 人的一生究竟会遇到多少人,又能记住多少人? 樱井明望着那抹似乎即将远行的倩影,脑海中一片空白。 为什么这样珍贵的记忆竟然会因为一场高烧而遗忘? 还有……真子呢?她也忘记了吗?她为什么……一直没有来找自己? 樱井明猛地振动身后苍白龙翼,冲天而起,奋力向前追去。 他无法形容此时此刻心中蔓延流淌的情绪,那是哀伤、无力、后悔……他突然好想哭,眼泪便流淌在他的脸上,朦胧了他锁定女孩的视线,他在慌乱中抹去眼中的泪水,生怕下一秒那个女孩就会从他眼中彻底消失。 他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声,怒吼声回荡在天海间,而后一路升上高天,他那么哀伤又那么愤怒,就像追不上时光也追不上命运的万千凡灵的缩影。 时值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大人在那个青铜殿对他说的话。 人这一生总会向往远方的天空。 那片天空下或许站着你爱的人,或许有你最喜欢的鲷鱼烧,又或许开满了你最喜欢的花。 你遥望向往的天空,默默积蓄着飞行的力量,却往往不等你长出翅膀,那片天空就已不复存在了。 卖着鲷鱼烧的流动推车去了下一座夜市,花开花落又一年却始终不为你而开,你所爱的人踏上了远行的道路。 只留你一个人还在原地。 有一天你终于长大,拥有了能飞往世界任何一处地方的翅膀,可你该飞去哪呢? 你孤独地踏上旅程去了那么多的地方,却没有一座城市是属于你的。 很久以后你才醒悟,这座世界这么大,可我们需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是一小部分。 我们需要的从来不是整片天空,而是能和我们一起飞向天空的人。 只要能和你并肩飞往远方天空的人还在身边,你们终将会找到新的天空,一片适合你们生活的天空。 在那片天空下,蒲公英会摇摇晃晃地随风去往很远的地方,风中带来了鲷鱼烧的烟火气,山崖下的海潮声回荡在天地间…… 他明白了,却好像已经晚了。 时隔多年后,那个男孩拼命扇动着龙翼,要去救下爱着他的女孩。 被血清不断侵蚀的躯体早已衰弱,浑身都泛着针刺的痛楚,可他来不及去体会那些疼痛,他要赶不上抓住女孩的手了。 他的血统几近崩溃,他已经透支了太多力量,来自路明非的血源印记并非全能,也正是因此他最初所获的只是残缺版【八岐】,他自身的躯体不够格承载完整的【八岐】。 他仍旧是凡灵,仍旧是无力改写命运的蝼蚁。 苍白的龙翼开始凋零,仿佛燃烬后的灰般零落着,可他依旧在竭力扇动龙翼,这是此刻的他唯一所能做的。 那个女孩在为这座城市燃烬自己。 那个男孩也在为抓住女孩的手燃烬自己。 一如…… 【命运?】 黑暗中,有人轻语。 樱井明极度衰弱的身体在瞬息之间苏醒,每一处关节都像是阀门那样打开,无与伦比的力量从高天垂落,宛如洪流般冲刷着他的血管和神经系统,抵达四肢百骸的每个角落! 这一刻数不清的言灵或者咒语在他脑海里回荡,带着太古蛮荒时的气息! 那是…… 第二道血源印记! 在那无数纷繁的咒语中,似乎有人在问他—— 【你觉得,什么是命运?】 …… ……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狱里被释放……” 遥遥望着雷光自天际落下的玛尔斯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他摘下礼帽,眼中竟有泪水无声落下,他以龙族的古礼向着雷光的方向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嗓音沙哑且因激动而颤抖着。 “许久不见了,我尊敬的……陛下。” “您……不该回来的啊!” …… …… 青铜殿中 “这座世界总是这么残酷,残酷到让我想将其碾碎。” 台阶上的路明非站起身,神色冷硬,他伸手向前,似乎要握住那近在咫尺的权柄,而后碾碎一切让人感到沉痛无力的事物。 “可这座世界又是如此美好,每一份被逼迫到尽头时不顾一切的勇气,都扎根着希望的种子。” 他回过头,看向王座上的身影,轻声道:“我曾经没有追上我所珍视的一切,这次,我希望你能帮我。无关赌约,只是因为我们是一体的。” 王座之上。 高天上的君主缓缓起身。 世界陷入了灰白色。 他一步来到了那个叫做樱井明的人类的身边。 时隔无数年后,他再次睁眼看这座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目光淡漠依旧,似乎即便是再次见到这座曾属于他一人的世界,也无法在他心中荡起一丝涟漪。 他低下头,瞳孔中仿佛流淌着熔岩。 真是无趣。 无趣的世界,无趣的万灵,无趣的情感,一切都如曾经一样让人提不起兴致。 可他能无视这世间所有的人和物,却唯独无法忽视那个叫做路明非,去了他家就霸着不走的无赖家伙。 “命运?” 他似在自言自语。 而后响起的是一道雷鸣。 高天之上,那道雷光劈开了灰白的世界。 在樱井明恢复过来,却还不清晰的意识中,有人仿佛在他耳边说了八个字。 那正是第二道血源印记所代表的言灵,也是一切言灵的起始,言灵序列表最初时的源头。 它是——【皇帝】! 他垂下眼眸,带着万钧般的威严与怒火,低头看这纷扰的人世间。 无穷尽的雷光随着他的目光降临人间,碾碎了今夜此间的无尽风雨。 那一瞬间万象塌灭,连同一切让人无力的命运都湮没在了暴虐的雷光中。 他说——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第二百七十一章 老师与学生(一) 樱井明做了一个梦。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似乎坠入了类似无尽深海的地带, 寒冷、绝望、孤独、麻木…… 在这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里,他好像被整个世界遗弃,独行在荒原,找不到一寸容身之所。 他绝望地奔跑,却怎么也找不到黑暗的边界,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每一次呼吸都竭尽全力, 而就在这绝望的冰冷之中,漆黑无光的天穹上,有雷光乍现,劈开了深邃的夜。 宛如苍茫海域中的灯塔一般,映照出那个伫立在更深处黑暗的人影。 那人影就立身在他的身后。 他于此刻缓缓抬起眼眸,仰望这无光的世界。 那一眼仿佛回溯了千万年的岁月,惊蛰的雷鸣炸响于头顶。刹那的光亮照亮了永恒死寂的世界。 惊鸿一现中,樱井明看到了熟悉而陌生的容颜,那双威严冷峻的眼眸中仿佛蕴含了无尽火光,似乎万物的存续与消亡都只在他一念之间。 他站在他的身后,与他一同仰望这座死寂冰冷的世界。 而后抬起手,竖掌为刀,为这世界划下泾渭分明的界限。 那是一条无论天地还是万灵都要为之恪守的界限。 樱井明恍惚间,一线微光悄然落至他的脚下,而后无限向前延伸而去,照亮了漫长的前路。 这浩荡的长夜,便自此而终。 因为通天彻地的煌煌大道落在了他的脚下。 低沉而轻柔的嗓音传入樱井明的耳中。 【明君,带上我赠予你的荣光,光辉闪耀地去接回你的女孩。】 樱井明来不及回首望去,身体就不由自主地沿着金色的煌煌通天之路一路向北,好似他在这一瞬间长出了足以飞向远方的翅膀。 他扇动着翅膀,要在远方的天空不复存在前抵达,拥抱他所爱的人。 最后。 只剩下黑暗荒原上威严的身影。 那身影仍驻足在原地,好似所有人都逐一踏上了远行的道路,唯有他一人固守于此。 渐渐地,他的身边掠过无数浮光。 往日的幻影于此再现,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接一个浮现。 痛哭、哀嚎、绝望、哀默…… 那是无数他没能赶上的悲剧结尾。 在更深处的黑暗中,重握权柄的男人弯下了腰,对着所有熟悉的面孔深深鞠躬,致以最深沉的感激。 他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最后答案。 …… …… 死寂的世界中,仿佛连风雨都已死去,世界安静的可怕。 李雾月身心冰冷,远方是熟悉的雷光,逐渐炙热的空气中挥洒着那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威严! 是他……他真的归来了! 玛尔斯重新戴上礼帽,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走了,我们需要重新规划未来的方向,全盘计划都需要重新制定,陛下归来引发的变化将是不可衡量的。” 李雾月脚步仿佛生根了一般,他遥遥望着雷光闪耀的地方,突然说道:“我们就这么离开?” 玛尔斯停步,侧头看向他,目光微冷道:“我必须要提醒你,你应该学会活用你的脑子,而不是像以前一样蛮干,你以为现在还是太古时代,陛下还站在你身后,让你能肆无忌惮地横行无忌?我没猜错的话,你似乎还想去试试看祂苏醒的程度?看来天空与风之王的王座不仅没让你成为合格的君主,反而助你滋生了名为愚不可及的野心。” 在毫不客气,宛如刀锋般直锐的言辞下,李雾月沉默着。 最后,他转过身,背后龙翼缓缓舒张。 “走之前,去把赫尔佐格捎上。”玛尔斯淡淡道,“我们需要他天马行空的思维方式,来助我们的研究成果更上一层楼。” “白王的圣骸呢?”李雾月问道。 “就当是给陛下的见面礼吧。”玛尔斯随意道,“我们手上没有合适的白王血裔作为容器。” “赫尔佐格手上不是还掌握着一个皇血吗?”李雾月皱眉问道。 这次换玛尔斯沉默了片刻,他的神色罕见地踌躇不定,最后决断道:“能抓就一起抓走,速度快点,不要拖延,我们不能继续停留在这座城市了。” 李雾月不再废话,龙翼震开了风雨,他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划破夜空,去往红井的方向。 …… …… 黑色的直升机在强降雨中飞行,头顶是阴云密布的天空,下方是嶙峋的赤石山脉。 它宛如飞鸟横掠过东京的上空,向着多摩川的方向前进。 昂热站在机舱门边,向下俯瞰而去,连绵几百万公顷的森林沿着山势起伏,浓密的青榉、赤松和五针松密不透风地交错生长,修长的垂枝山樱生长在地势最高的地方。 从地图上看,这片山林是政府圈定的环境保护区,过于浓密的森林使得修造山中小路都很困难,所以连山民也不愿意居住在附近。 “报告校长!前方出现积雪!前方出现积雪!”耳机里传来飞行员惊讶的声音。 昂热也看到了下方诡异的一幕。 连富士山上千年的积雪都融化了,多摩川附近的山上却白雪皑皑,那些山的海拔不过几百米而已,根本就不到雪线的高度。 狂风暴雨都没能抹去那片积雪,这种现象绝对是违背自然规律的。 但事实上覆盖群山的不是雪,而是某种雪白的丝。这些丝沿着地面蔓延,把树木层层地包裹起来,好像一条巨大的蚕正在那片山地的中央结茧,要把整片山地都包裹了进去。 他不由自主地握拳,指节爆出噼啪的响声。 按照古籍记载,这是龙族的茧化过程,是龙类重获龙躯的重要过程。 可根据不久前某人给他提供的消息,神应该还没苏醒,也永远没有苏醒的可能了。 除此之外,直接造成他临时改动计划,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那人说在造成“夏之哀悼”的那位初代种,将有极大概率出现在这附近! 在听到这句话后,昂热毫不犹豫地改变了计划,乘坐直升机来到了这里。 “报告校长,有您的电话!” 昂热回过神,探身接过直升机内的电话。 “喂?” 下一刻,昂热皱眉。 “你说加图索家族为神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很好,真是一场及时雨,我相信任何武器在装备部手中都能发挥百分之两百的威力,我希望加图索家族的最新武器能够笔直地落进红井,我会为你们提供精准的坐标。” 放下电话的昂热眼中精光闪烁。 庞贝啊庞贝,你这家伙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加图索家族究竟还藏了多少秘密是学院不知道的? 这个崛起于百年前的家族,似乎变得越来越神秘了。 在副校长的电话中,来自加图索家族的帕西为他们带来了一份绝密武器,装备部在经过加急讨论后认可了这份武器的可靠性。 “报告校长!雷达显示十里外有不明飞行物正在飞速向我们靠近!”飞行员的声音惊慌响起,“它……它太快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老师与学生(二) 源稚生靠坐在残破的巨大尸骸前。 他抬头仰望雨落的天空,雨水汇聚在他的眉眼间。 远处的雨幕中传来直升机螺旋桨旋翼撕破雨幕的轰鸣,似乎是有谁来了,但源稚生并不在意,他静静地坐在那里。 面如止水,心也如止水。 他想起来橘政宗曾经带他观赏过一幅浮世绘,画面上是披着甲胄的武士,武士面前插着长刀,显然是将要奔赴战场,但武士却在弹奏一张琵琶,弹得非常投入。 橘政宗说稚生你想明白了么?为什么一个将要奔赴战场的人能沉浸在音乐中呢?分明他连下一刻的生死都不清楚。源稚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橘政宗说,这是因为他已经想明白了,连生死都已经放下了,这时他的心里海阔天空。一个心里海阔天空的人,当然能欣赏琵琶之美。 当时他不明白,但现在他明白了这种感觉。 在想通了一切,重塑自己立身于世的大义,又亲手斩杀了“神”的胎体后,他身心通透,心中海阔天空。 海阔天空的时候,很多事都会自然而然浮现心头,仿佛人之将死,走马观花阅尽此前种种。 他回忆起了很多往事,有和稚女的,有和绘梨衣的,也有和橘政宗的。 他心中有些愧疚,觉得自己这些年不仅对不起稚女,还忽略了绘梨衣,可惜人生没有回头路,他能得见樱三人的命运轨迹已是得真神眷顾,虽然他至今没弄清这段“梦境”的由来与终点。 尤其是樱。 他自认已经改变了乌鸦和夜叉的命运,却始终无法寻到樱的命运拐点。 轻捷有力的脚步声渐渐临近,仿佛有人在用鞋跟演奏着一首快节奏的舞曲,那种激动和雀跃几乎扑面而来,如果场景不合时宜,想来脚步声的主人十分乐意在这样盛大的舞台上来场华丽的独舞。 源稚生抬起头。 修身的燕尾服,搭配笔挺的西裤和鲜艳的亮紫色衬衫,白色的丝绸领结,黑白双色的布洛克鞋。 风度翩翩的老人踩着轻快的脚步走入了这座屠宰场。 他带着面具,面具上的公卿笑得含蓄微妙。 “稚生,真没想到你竟然也能杀死神。” 熟悉的感慨声响起,却再无往日的沉稳可靠,反而带着一丝轻佻,“是用了我留给你的血清吗?你也走上了这条路啊,真让我伤心。” 源稚生定定凝视着那张面具,似乎要穿透面具,直视后方的脸。 “原来……真的是你啊。”他轻轻的说着,又似喃喃,声音轻微地似乎连雨幕都无法穿透。 他似乎早有所料,却仍有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倦怠。 老人呵呵笑着:“稚生你啊,果然早就在怀疑我了,我能问问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吗?” 他缓缓摘下面具,露出那张曾令整个日本黑道静若寒蝉的脸。 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蛇岐八家的第七十三代大家长,被他看作父亲和老师的男人——橘政宗。 橘政宗戴上面具,又脱下面具,再戴上面具,再脱下面具,这一刻他是白面的恶鬼,下一刻他是位高权重的老人,两张迥然不同的脸上都带着笑,面具上的公卿笑得含蓄微妙,橘政宗笑得洋洋自得。 “我自认隐藏的天衣无缝,你是从哪里开始怀疑我的?”橘政宗面露好奇。 源稚生凝视着那张陌生而无比熟悉的脸,思绪却飞到了当年的山中,篝火静静燃烧,枫叶娓娓飘落在男人的肩上…… 原来,就连这一切也都是谎言。 他的人生…… 究竟有几分是假,又剩下几分是真? 源稚生压抑不住地低笑着,笑声在空旷的平台,滔天的风雨面前难免显得苍凉。 他摇摇晃晃起身,拄刀而立,目光穿过橘政宗,落在那熟悉的身影上,目光有些朦胧。 “稚女,你也来看我了吗?”他轻喃着。 源稚女站在橘政宗的身后,脸上惨无人色,长发早已湿透,神色间却始终毫无变化,像是羁縻在人世间的鬼魂。 “别喊了,他现在听不到你的声音。”橘政宗目光火热地落在八岐大蛇的尸骸上,惋惜摇头道,“果然,终究只是继承了白王遗产的怪物。也是,若非如此,即使你服用了血清也无可能战胜这样伟大的存在。” 他面露微笑道:“稚生,要做一个交易吗?把它让给我,我把稚女还给你。” “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橘政宗顿了顿,呵呵笑着,故意拉长了声音道,“其实你的弟弟不是鬼,你们兄弟两个其实都是实验的失败品。” 他从西装内袋里摸出银色烟盒,从中抽出一根俄罗斯产的纸烟,在烟盒上慢悠悠地敲着,好让烟丝更加紧实。 现在,应该称呼他为赫尔佐格博士了。 赫尔佐格叼上烟,深吸一口道:“那天晚上我和你讲的故事大体上都是真的,只是细节上有些出入,我最得意的产品就是你们三兄妹,基因上和你们同源的胚胎我制造了几万个,你们两个算是发育得比较好的,所以我带走了,最后邦达列夫把你们兄弟送到山里面抚养。” 他优雅地耸了耸肩,又道:“可惜邦达列夫把你们藏得太好了,我找到你们的时候已经晚了,你们相依为命地生活了十三年,在我原本的计划里,你们应该从小就被分别送到蛇岐八家和猛鬼众,届时无论是哪一方都将欣喜若狂,因为皇重现了,这显然是家族复兴的征召。” “然后你只需要成为我们的老师,就能轻而易举踏入两方势力的高层。”源稚生轻声道。 “对!”赫尔佐格毫不吝啬地给予源稚生赞赏道,“不愧是我教导的学生,一点即通。” “皇是生来的领袖,是天子,而我则将是天子之师,你们的地位高,我的地位自然也高。我轻而易举地就将两方势力掌握在手里,很巧妙是不是?历史上卓越的谋略家都是这么做的。不需要用什么蛮力,如果你的手段足够巧妙,那么愚夫们都会来追随你,还为你唱赞歌。” “对了,说句题外话,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那个酗酒的养父,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其实是个好人,在没有人邮寄抚养费的十年里,他给了你们一口饱饭吃,给了你们一个地方睡。” 他兴致勃勃地与源稚生讲解着其中的关键,真像一位为学生授业解惑的老师。 “你刚才说,稚女不是鬼?” 源稚生的关注度似乎丝毫不在他的宏图伟业之上。 赫尔佐格有些扫兴地皱眉,言语间的兴奋淡了几分,“你们是我从黑天鹅港带出来的,几乎每个黑天鹅港的孩子都做过脑桥中断手术,这种用于治疗癫痫的手术经过我的改进,会制造出双重人格。手术切断了两侧半脑间的脑桥,做过那种手术的人会用两个半脑分别思考,换句话说,两个半脑中各藏着一个人格。正常情况下,一边储存着高尚、正义和道德的人格,另一边储存着暴戾、自我和兽性的人格。切换人格的信号是一种特殊的梆子声,我从中美洲的印第安人部落学会了这种技术。” 源稚生沉默了片刻:“你就是用这种方法,诱导稚女走向犯错的道路?” “稚生,你应该关注的是另一个问题。”赫尔佐格面目和蔼慈善道,就像过去十年来那个温和的老人一样。 可源稚生心中没有温情,有的只是冰冷与杀意。 在橘政宗死去时他有过怀疑,却最终将这些怀疑尽数压在心底深处,因为橘政宗已经死了,更因为这个老人真的曾被他视为最可靠的父亲和老师。 即使橘政宗真的存在问题,但人死灯灭,自己又还能做些什么呢? 他已经快所剩无几了,不惜原谅橘政宗的疑点也想保存下这十年多来一点一滴积攒的温暖。 但他发现自己错了。 虚假的记忆再温暖也摆脱不了虚假的本质。 如果从一开头就是假的,那么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太阳也将是虚妄。 “稚生,我从来没召唤过你的另一面,在我的计划中你会成为合格的天照命,你本该从头到尾都在我计划中,所以我很好奇,我究竟在哪里露出了破绽,让你对我起了疑心?” 赫尔佐格微笑着,即使源稚生拥有了杀死八岐大蛇的能力,他依旧胜券在握,这份自信不是身后的源稚女所给,而是这对兄弟从来没有摆脱他的控制。 “我的……另一面?”源稚生轻声道。 是了,他和稚女一样都做过脑桥手术,稚女在那梆子音中会展露鬼的一面,那么自己呢?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不然你不会做出杀人灭口的举措。”源稚生淡淡道。 “果然是那个暴走团?”赫尔佐格沉吟道,“这是我犯下的最大的错误,本意是想试试看本部的几人的实力,可惜最后不知是哪个关节出现了错误,竟然让他们落入了你的手中。” 源稚生心中忽然一动,他之所以能将赤备暴走团一网打尽,是恺撒的功劳。 可恺撒又是从何方掌握的情报呢?那时候他们和学院的联系已经被辉夜姬切断了。 赫尔佐格低头看了眼腕表,道:“时间差不多了,稚生,很感谢你帮我杀死神的胎体,节省了我不少时间。唯一可惜的是我失去了绘梨衣,这让我无法在今日走通黄泉之路,完成人到神的蜕变。” 他的眼中闪过阴翳,叹气着从怀中取出了两根小木棍。 “你不想知道圣骸在哪里吗?”源稚生转身抚摸着庞大的尸体。 这时,赫尔佐格方才面露惊觉,他先前太开心了,竟然忘了某些细节,譬如这具身具王血的怪物竟然真的死了! “你已经解剖了它,挖出了圣骸?”赫尔佐格失声着,他握紧了木棍,紧紧盯着源稚生道,“圣骸在哪里?把它交给我,作为交换我可以把你的弟弟还给你。” 源稚生抬起了脚。 他先前倚靠着八岐大蛇的尸体而坐,脚下一直踩着什么,可赫尔佐格并未在意,但当源稚生抬起脚,露出脚下异种般的东西时,赫尔佐格浑身都在颤抖。 那是一枚类似胚胎的东西,膨胀的头部长着一颗硕大的独眼。 源稚生轻笑着,一脚将脚下的枯骨踢向赫尔佐格:“拿去吧,这就是你要的圣骸。” 赫尔佐格颤抖着跪在圣骸面前,他举起那枚枯骨,这是他梦寐以求之物,花费了数十年的时间来谋划,可现在一切都尽付东流。 “你……你杀死了神?”他瞪大眼睛看着源稚生,满脸的扭曲,“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杀死神?!” 他尖厉而愤怒的咆哮着,重重喘着粗气,再不复先前的从容与优雅,面容扭曲如恶鬼。 或许这才是他的真正面目,他是这世上最好的演员之一,他同时扮演着两个角色长达二十多年,上一刻他是源稚生面前和蔼的长者,下一刻他是猛鬼众面前令人不寒而栗的领袖,谁也不知道他是否有迷失在这二十年的扮演中。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梆子,敲响了他们,他要让眼前的年轻人为自己错误的行径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早有准备的源稚生在瞬间举刀突进,但当沙沙的梆子音落入耳中,他就像抽去了浑身的骨头一般,力量仿佛退潮般从体内消散,精神层面的恍惚与痛苦令他面目扭曲,而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脑海中依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些年中,稚女所在忍受的就是这样的痛苦吗? “混账!混账!混账!你个蝼蚁般的东西竟敢杀死世间唯一的神!你知不知道你毁灭了人类进化的道路?你这狗娘养的杂种!你这蝼蚁般的东西!你这卑贱的……人类!” 难以想象人类的面孔能扭曲疯狂到这种程度,他暴跳如雷着,谋划二十年的计划一朝落空。 赫尔佐格疯狂敲击着手中的梆子,一步一步向源稚生逼近。 “我要让你领略这世间最惨痛的……” 惨叫声忽然响起,梆子音戛然而止,两条断臂横飞半空。 那张面孔上的扭曲在这一刻混杂着痛苦与难以置信。 这一切都在刹那之间,谁也不知道这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除去挥刀斩下赫尔佐格双臂的男人。 始终沉默不语的源稚女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底似乎有金色曼陀罗般的花纹转动。 他凝望着面前的身影,眼中突然流露出源稚生最熟悉的眼神,狂风吹开他的衣襟,露出肋骨分明的胸膛。 “哥哥,我来看你啦。” 第二百七十三章 老师和学生(三) 很多年前,有个男人仓惶落魄地从那个凄惶的雨夜逃走了。 在那个夜晚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弟弟,以大义之名。 在那以后他自认已经为正义支付了足够的代价,可很多年后他却发现连带支撑他坚持到现在的那份大义,都是虚妄的。 在斩杀了神,心中海阔天空后,源稚生有想过是否有机会与稚女坐下来谈一谈。 神已经死了,支撑着猛鬼众继续存在的理由也消失了,他已经做好准备让家族重新接纳鬼,接纳他们曾经的亲人,战争接近结束,一切都会渐渐好起来,他是否也有机会重新坐下来,与稚女共饮一杯? 这些年他一直在做一个噩梦,梦里幽深的井底一双无神的眼睛仰望天空,他从井边俯下身去看那具尸体,尸体慢慢地伸出手来把他拉向井中,源稚生无法抗拒,因为尸体就是源稚女。 先前源稚生一度认为自己这辈子再也没机会和稚女达成和解了。 虽然他杀死了神,是历代大家长中第一个完成这个壮举的人,登上了人生的顶峰,却还是一无所有。 是啊,自己有什么资格求得稚女的和解呢? 是自己为了坚守所谓的正义率先放弃了他,他凭什么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原谅自己? 你陪我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我却什么也没能偿还给你。 可命运似乎给了他第二个机会,许多年后稚女再度来到他面前。 仿佛错位时空,他眉眼间依稀是当初的模样,一样的眉眼弯弯,一样的嗓音轻柔,只是他不再空等自己的归来,说的不再是“哥哥你回来啦”,而是“哥哥我来看你啦”。 是啊,这么多年没见,稚女长大了,他不再是那个守在深山中翘首以盼哥哥去看他的少年,他提着刀,穿着敞开胸怀的风衣,俨然是比兄长还要喜怒无常的黑道领袖,他是猛鬼众的龙王,杀名已盛。 而今他于绝境中斩下了他们共同的“老师”赫尔佐格博士的双手,力挽狂澜。 源稚生踉跄起身,呆呆地凝视着那个依然在称呼他为哥哥的年轻人。 异日重逢,我究竟该如何见你?以沉默、以泪水,还是以拥抱? 狂风吹动他们的衣衫,这对兄弟立身于暴雨中,久久对视。 在他们眼中,这座世界变得突然变得异常安静,一切喧嚣浮躁声都被逐渐抽离,包括那倒在地上哀嚎不已的赫尔佐格博士。 这一刻,这对兄弟俩的眼中只有对方。 穿过雨幕的目光交汇间,那种释然感仿佛传自身心,来自灵魂的解脱让他们不约而同相视而笑。 源稚女的笑容那么温柔那么欢喜,他从未想过会走到这一步,在他的计划中哥哥根本不该出现在这! 他现在应该在高天原,忙着准备和自己的见面。 可他却提前出现在了这里,亲手杀死了神,揭开了赫尔佐格的秘密。 他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可他能从哥哥的眼中读出释然与喜悦,这就足够了。 他抬脚走上前,有太多的话想和哥哥说了,可在那之前他还要做一件事。 圣骸还没有死! 他没有忘记上一世最后发生的事,本以为自己已经杀死了圣骸,但只剩一截蝎子一样的枯骨的圣骸,却仍沿着血水爬行到了绘梨衣的身边! 源稚女漠然地看着地上哀嚎的赫尔佐格。 只剩枯骨的圣骸就躺在地面冰冷的雨水中,距离赫尔佐格只有一米的距离。 但前者没有如上一次动弹,因为赫尔佐格不是它所在等待的完美容器。 而后者也根本再顾不上曾梦寐以求,蕴含着神之基因的圣骸。 真是……绝妙的讽刺。 源稚女俯身欲要捡起圣骸,可就在这时,他浑身寒毛倒竖,长刀斩破雨幕,斜斩向右手方。 布满龙鳞的手牢牢捏住了刀柄,力道之大,竟是让源稚女都无法挣脱开。 “抱歉,这个人,和这个东西,暂时不能交给你。” 浑厚低沉的嗓音,意外的来客轻轻弹指刀锋,震的源稚女虎口一麻,迫不得已松开刀柄,身形后退。 “稚女!小心!”源稚生急促地喊道,猛地将斜插在地上第二把刀踢向源稚女。 源稚女蹂身而退,在刀鸣声中稳稳握住了飞来的短刀的刀柄。 直到此刻,他才有余暇确认来者的身份。 “是你?!”源稚女瞳孔放大,目光死死锁定自称夏黎的男人,“你准备救他?” 他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 这个不久前离去消失的男人,是楚子航女朋友夏弥的亲生哥哥,事实上源稚女一直有些在意这个男人。 因为在原有的时间线上,这对兄妹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他也不记得上一世楚子航有什么恋人。 他之前就在怀疑了,真的只有他一人看到了未来吗? 答案显然是否,起码还有那个叫樱井明的男人也如他一般。 他现在甚至怀疑哥哥是不是也看到了另一条时间线,才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 而如果他没猜错,这对兄妹恐怕就是这一世的传闻中被路明非杀死的大地与山之王。 在上一世……他们是被楚子航和路明非共同杀死的。 “这是你的意志,还是路明非的意志?” 想到这一层,源稚女原本冰冷的语气渐渐放缓。 他不信这对兄妹,但他信任叫路明非的男人,和前世一样他赌他赢。 “这是他的意思。”夏黎简单回了句,而后低下头,语气冷硬道,“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不选,就彻底去死吧。” 源稚女皱眉,后面的话似乎并非对他们所说,那么他在对话的对象是…… 在源稚生惊恐的目光中,本该死去的圣骸竟然动了起来! 明明是只剩下一截枯骨的东西,可它却在雨水中爬行着,它来到了赫尔佐格的身边,咬破了他的肌肤,钻了进去。 圣骸有着锋利的口器,能够轻易地咬开任何生物的肌体, 很快,赫尔佐格皮肤下爬行着类似蝎子一样的东西,这一幕足以让见者悚然。 也是在这时,他们发现赫尔佐格的断臂处长出了无数白色丝线,链接上了那两条断臂,竟然在将它们重新续接上! 源稚生怒目金刚,拔刀就要再次斩下,却被源稚女横手挡下。 他深深地看向夏黎,轻声道:“作为同盟,我想我有权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夏黎缓缓抬起头,却没有看向他们,而是看向无限的远方,语气幽涩而低沉:“你们难道还没有感受到吗?他即将重返天空王座,我等臣民觐见的时刻到了。” 源稚生与源稚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连天接地的雷光从天而落,仿佛劈开了迷蒙的尘世。 源稚女沉默道:“他究竟是谁?”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夏黎缓缓道,“有人托我给你们转一句话,上杉越已经赶赴夜之食原的一处出口,以他将死的身体状态而言,此战当是他的落幕之战无疑。” 源稚生如遭雷击,双目圆睁道:“他不是已经离开东京了吗?!” “很遗憾,他似乎对这座城市还存有留恋。”夏黎低头看了眼逐渐缠绕上白丝的赫尔佐格, 这一瞬间源稚生有刹那的恍惚失神。 他对这座城市还有什么留恋? 他对这座城市所怀的不该只剩下仇视吗? “如果我是你们,也许我会去看看他。”夏黎轻轻踹了踹地上新生的白茧,“至于这里,已经不是你们的战场了。” “不是我们的战场,那是你们的?”源稚女低沉道,“大地与山之王,为何要帮助人类对付白王?” 夏黎轻声道:“很遗憾,也不是我的战场,今夜这场战争的参与者只有一人,而他的敌人同样只有一个。” “参与者……是路明非?”源稚女低声道,“敌人是白王吗?可白王不就在你的脚下?” “这不过是白王残留于世的基因罢了,确实蕴含了部分白王的权能,但白王真正的精神目前仍藏身在尼伯龙根中,你不是已经见过祂了吗?至于敌人……”夏黎顿了顿,“即使是白王,也无法被他视为大敌。今夜唯一的敌人,是命运。” “命运?”源稚生低着头回味着这两个字。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他抬起头,目光凝视者夏黎的眼睛。 “不是我们,是他。”夏黎纠正道,“至于他想做什么……” 话题到此戛然而止。 夏黎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山林间,紧接着源稚女和源稚生也察觉到了山林间的异常。 那么有人激烈的战斗,狂风呼啸天地的声音清晰传来。 夏黎皱起了眉,眉宇间的神色渐渐冷峻。 “那是……犬山贺和昂热校长?”源稚女喃喃道。 …… …… “凡人,何敢拦在我的面前?” 李雾月双翼撑起,悬在半空冷眼望着先前不惜毁掉直升机也要拦下他的老男人。 昂热沉默地将七宗罪摆在自己的身边, 他凝望着风雨中那张与百年前相比没有半分变化的面庞,突然无声而笑。 “我记得你不喜欢雨,因为在雨里你会觉得自己被隔开,和整个世界隔开,孤零零地只有自己,这就是纯血龙类的血之哀吗?” 昂热轻声说着,以单手握住了名为“暴怒”的斩马刀的刀柄,将他从炼金刀鞘中缓缓拔出。 暴怒震动着发出长吟,无形的领域在扩张。那不是昂热的领域,而是这柄斩马刀的,它是炼金技术的产物,封入了活灵的屠龙圣器…… 它根本就是一件活着的东西! “七宗罪?”李雾月拧眉,低沉:“没想到诺顿还是打造出了这套刀剑。” 他的目光落在昂热身上,不解道:“你是谁?知道这番话,难道你见证过我苏醒的时刻?” 昂热深深呼吸,他熊熊燃烧了百年之久的复仇之火在此刻达到了鼎盛! “很抱歉,让你等太久了,以致于让你忘记了我们。在下是狮心会的一员。” 三度暴血! 他毫不犹豫地在瞬间将暴血推升到了自身能掌握的极尽,甚至开始朝着不可窥探的深渊前行! 青灰色的鳞片覆盖了他的身体,鳞片下粘连的血肉因为剧烈升高的体温蒸发出大量血红色的蒸汽,粘在鳞片上的血迹也迅速干涸,骨刺突破肌肤,脸上如同罩着青铜的面具。 这时的他已经不该称作人类了,而是头角峥嵘的凶兽,鲜血沿着那些新生的鳞片流淌,狰狞的血色和森冷的铁青色交织在一起。 这一幕让李雾月瞬间回想起了百年前的那一战。 很多年前,某个差点杀死他的混血种曾说过若干年后,会有一个叫狮心会的团体来杀他—— “原来是你?”李雾月语气森然道,“我记起来了,你是那伙人的一员,你没死?” “死?”昂热的声音仿佛从地狱归来,“我确实差点就死了,但我还是坚持活了下来,我立誓要向你复仇” 所有鳞片舒张到极致,而后猛地收紧,片片相叠,最后把昂热整个包裹起来。 他手中的斩马刀的外形也在变化,刀身部分如熔化般延长,从原本的一米多长延展到接近六七米的惊人长度,表面笼罩着灼眼的烈光,原本平滑的刃口变作锋利的齿刃,仿佛有无数龙牙从刀身里凸出。 它苏醒了! 或者说这才是它原本的样子! 它感应了昂热的血统,突破了封锁自己的禁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姿态! “复仇?”李雾月嗓音讥讽,“你以为凭这走到一半的封神之路,加上这套炼金刀具,就能杀死我?你还差得很远!当年那两人每一个都比你强,但他们都死了,你也即将步他们的后尘。” 铁青色膜翼如开扇那样在他身后张开,他如君王般向着僭越之臣怒吼,狂风顺应着他的意志从天而降,强大的风压死死压在昂热头顶! 昂热缓缓将刀收在左边腰侧,右手轻撘在刀柄上,这是居合的姿态,面对这位天空与风之王,他要用最快的刀,斩破风暴,斩破这百年的时光,将积蓄了百年之久的悲伤与愤怒尽数汇聚在这一刀中。 “那今日便送你去见他们。”李雾月冷漠道。 烈风声中,铁青色的膜翼仿佛利刃那样斜着划过雨幕,如雄鹰扑击地表的白兔,他毫无留手,一击便是绝杀! 而迎接他的,是远远超出常理的时间零,以及世界上最快的居合。 明明是蝼蚁般的生灵,可蝼蚁却挥舞着巨大的炼金刀剑向他发起了冲锋! 因为不可思议的高速,刀在挥斩的中途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蒙蒙的金色光华,光华之下是要斩断山海的意志! 第二百七十四章 老师与学生(四) 交错而过的身影,横飞在刀锋上的血滴,被斩成两半的叶片洋洋洒落…… 一切都在刹那间掠过。 李雾月沉默地低头,看着腰间的刀伤。 诺顿精心打造的七宗罪果然无愧其名。 他有预感,如果真被七宗罪所杀,寄宿在其内的七大活灵恐怕真能如诺顿早年宣称一般,断绝纯血龙类的复生之路。 而此人的封神之路也走到了最后,无可再进的地步,几近可以比拟当初那个叫梅涅克·卡塞尔的男人。 再进一步,便是死侍。 终究是不得其法。 但这些加起来,也远远比不上【时间零】带给他的震动。 理论上没有任何一个混血种,能依靠言灵伤害到完整形态的龙王,哪怕是没有恢复龙躯的龙王! 他们拥有的“王域”,能够轻松碾碎混血种孱弱的精神力所驱动的言灵,这是精神层面的碾压,也是区分王与王下者的重要依据。 “我收回刚才的话,你的实力不会逊色那两人,甚至在言灵方面占据优势,如果一百年你拥有这等实力,再配合那个叫梅涅克·卡塞尔的男人。”李雾月微顿,神色凛冽道,“说不定真能杀死当初苏醒不久的我。但这些都不重要……” “告诉我,是谁在这百年里为你换的血?!是谁在你身上留下了这枚血源刻印?!” 他振翼怒吼,掀起的狂风掀翻了一株株树木,惊怒之火仿佛要燃烬天空。 他绝没有看错,能以一介【时间零】干涉龙王级的存在,只能是血源刻印,那蕴含着最初【时间零】的血源刻印! 昂热不语,他的目光停留在李雾月的腰间。 以龙王的自愈能力而言,这种伤口几个呼吸就能痊愈,但直到现在那处伤口都没有愈合,这显然是七宗罪的功劳。 看来激活到完整状态的七宗罪留下的创伤,即使是龙王也无法快速愈合。 昂热想起了那天与神父的交谈。 在龙王的领域,炼金刀剑和纯粹的速度力量是高于言灵的,面对一位完整的龙族君主,他们最先需要考虑的是如何破开他龙鳞的防御。 炼金刀剑,贤者之石还有一片元素匮乏的区域,三者相加,便是一位龙王的埋骨之地。 前两者他手上都有,唯独最后一条,当前显然不具备。 要想杀死对方,他需要耐心地等待机会,对方露出致命破绽的机会。 “不说?那我就打断你的手脚将你带回去,迟早有天你会交代的。”李雾月冷冷道。 在这瞬间,他的精神覆盖了昂热所在的区域,巨大的、无形的威压从四面八方而来,好似要将昂热封锁在这片区域。 空气仿佛凝结,雨幕在这片区域呈现凝滞的状态,无形的空气中突然浮现牙状的凸起,好像无数刀剑隐于其中,瞄准了昂热。 下一刻,仿佛万箭齐发,无数空气凝结而成的刀剑整齐划一地射向昂热。 昂热面色微变。 这似乎是言灵【阴雷】,效果是以极致压缩的空气制造出炸弹,但在李雾月手中却是刀剑。 他双手握住暴怒挥舞,暗金色的刀弧把所有空间封死,将一切正面袭来的刀剑尽数斩碎。 暴怒刀柄浮雕的龙首完全睁开了双眼,这一刻昂热就像握着一条苏醒的狂龙,这条狂龙甚至在吸食着他的血液,随着血液渗入刀身,暴怒自身所带的炼金领域进一步扩展,竟是隐隐勾连了还在刀鞘中的另外六把刀剑! 这道炼金领域为昂热挡住了来自李雾月的精神领域碾压。 昂热能感受到手中之刀似乎蕴含着心脏,心脏有力地跳动,此时长达六七米的刀光尽数敛起,涂抹在刀身之上,暗金色的刀锋让人只觉心惊肉跳。 在漫天暴雨中,昂热突然暴起,顶着刀剑与风雨突进! “那就来试试看!”昂热嘶声咆哮,“今日你是山,我就开山,你是海,我就渡海,你若是那不朽的王座,那我今日就挥刀斩断你那腐朽的王殿!” 他踏步震碎了脚下的雨水,暴怒的刀锋斩断了雨幕,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一刀两断! 刀光泼洒如墨,这样极尽诗意的刀光下,仿佛连风都无法吹进来。 他突进到了李雾月的身前,浑身龙鳞间开始渗出血迹,但昂热不管不顾,眼中只有手中之刀以及面前的龙类。 在这样寂寞的刀光下,李雾月忽然伸出布满龙鳞的手,他竟在连雨水都无法渗透进去的刀光中准确无误地抓住暴怒的刀身! 但紧接着,暴怒发出怒龙的长鸣,震开了李雾月的右手,这一变故超出了李雾月的预料,他不退反进,左手抓向昂热的心脏,神色狞厉。 昂热后撤一步,脚下猛踏,雨水飞溅,他持刀斜斩而上,刀光自左上切至右下,丝毫不在意李雾月要与他搏命。 只要能杀死对方,纵死又有何妨? 两人谁都没有退让,眼中杀意盎然,今日必然只有一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也就在李雾月即将剖开昂热的胸口时,一把炼金古刀加入了战场,宛如天外之剑,异常巧妙地插入了两人之间,挡在昂热的胸前。 霎时间,火光四溅,既是暴怒砍在了李雾月的龙鳞上,也是李雾月探手抓在了炼金古刀上。 昂热一刀得手,再度踏前,横插入战场的手则在巨大反震下松开了长刀,切换左手重新抓住长刀,快速退向一旁。 “杀!”昂热怒喝,气势推升至巅峰,好像要将前方一切都碾碎,已经支离破碎的西装被膨胀的肌肉彻底撑破,露出【诸界之暴怒】的纹身。 无数夜叉和无数猛虎在火云中搏杀,那是夜叉之国和猛虎之国的战争。 沾满汗水的肌肉线条分明,赤裸的上身热气蒸腾,伴随着肌肉舒展,朱砂红的夜叉和靛青色的猛虎都活了过来,这样的纹身配合手中的暴怒,眼前的老男人仿佛才是挥斥方遒的黑道领袖。 “杀!”昂热每踏出一步都会怒吼一声,手中暴怒不断发出愉悦的龙鸣,仿佛在响应着这个老男人的意志。 狂暴更胜今夜风雨的刀光连绵落下,斩落向李雾月。 李雾月惊怒于身上再添的伤口,对七宗罪的忌惮愈发深了,但源自王座的尊严不容他退步一寸,他仰头怒吼,呈现出君王的愤怒,与昂热战在了一团。 他抓住机会不惜受伤也要捏住暴怒的刀柄,刚要发力将其夺下,宛如毒蛇般的刀光从右侧方刺向他的眼睛! 李雾月下意识紧闭眼眸,刀光在他的眼帘上划出刺目的火星,虽然没有破开龙鳞的防御,但疼痛仍然让李雾月后撤。 昂热抓住机会,【时间零】再启。 目视!吐纳!鲤口之切!拔付!切下! 世间最快的居合在【时间零】的领域中化作寂寞到要斩断时光的刀光。 但这一次李雾月早有防备,在刀锋刺向他眼睛的那刻起,【无尘之地】就开始释放了。 昂热的【时间零】确实能对他起作用,但言灵的本质是对元素的干扰,他无法阻止昂热动用言灵,却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元素的异动,那便是昂热释放言灵的前兆。 漫天的雨水连同惊艳了时间的刀光都被刹那间生成的立场排斥,以李雾月为中心,蚀骨的狂风四射而去,连灰尘都挤压出去,把一切都排空。 一个半球形的领域笼罩了李雾月,空气高速旋转,形成一层无形的障壁,并且在不断向四周溅射。 飞溅的石子雨划破了被强行逼迫开的昂热的脸,昂热看着眼前的领域,面色凝重。 这就是完整形态的龙王对言灵的掌控力吗? 难怪那日神父会言,规则之内,龙王能无视一切伤害! “你们都该死!”李雾月怒吼,强行再度撑开了【无尘之地】的领域范围,这一刻仿佛有龙卷风生成,只有他所站之地是安全的,就像龙卷风最中心的风眼。 靠近他周围一切的东西都会被撕碎,就连他脚下的泥土都被剥走了,露出了下方的岩石,强劲的风在她脚下的岩石上刻出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老师!退!”第三人沉声喊道。 昂热虽是不甘心,却也无抗衡这股风暴的意思。 他飞快后撤,犬山贺也快步赶到他的身边。 “你怎么来了?”昂热语速极快道。 “我是来找大家长的,途中看到了直升机坠落,便想着来看看是谁。”犬山贺答道。 他原本护卫着假·源稚生前往高天原,去见那位猛鬼众的龙王,也大家长的弟弟源稚女。 但没想到的是,不仅源稚生是假的,就连源稚女也是假的! 在发现这点后,他立刻动身向着这里赶来。 “你还带了人?”昂热环顾四周,发现树丛中四散着站着不少人。 “都是精锐中的精锐。”犬山贺沉声道。 “让他们退开,这不是他们能参与的战争!”昂热不容置喙道,“包括你也退下,我没有空闲保护你。” 犬山贺深深看了他一眼,抬手喝道:“所有人,向红井前进,以寻到大家长为首要任务!” 隐于林间的人马纷纷退散。 “你为何不走?”昂热侧目。 “昂热校长没走,做学生的怎么能走?”犬山贺淡淡道,“我不可能看着你死在这。” 昂热嘴角轻扯,没说什么,只是缓缓道:“那就做好赴死的准备吧。” “是!”犬山贺平静道,他缓缓褪下上衣,露出精壮赤裸的上半身,背后的《能战阎魔图》栩栩如生。 鬼丸国纲缓缓入鞘,却不是准备收手怯战,刀身藏于鞘中含而不发,才是他最强的时刻。 “老师,很久没看到你的刀光了,真快。”他轻声道。 这一刻他的神色平淡如水,就像最后准备好赴死的武士,心中天高云阔,再没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 “那天被稚生横插一脚,没能看到你这些年的成长。阿贺,当年你最高达到过七阶,现在年纪那么老了,实力是不进反退,还是又有精进?”昂热低声道。 “正要让老师指点一二。”犬山贺微垂眼帘,语气带着些怅惘道,“我其实一直很好奇,如果我在老师的【时间零】领域中施展最强的刹那,会是怎样的光景,这一刀能否斩断时光?只可惜以前虽有此想,却怎么也没机会。” 昂热眼眸微眯:“言灵不是这么叠加的。另外,不会哭的孩子可没糖吃。” 犬山贺笑道:“是啊,不会哭的孩子没糖吃,很抱歉,阿贺不是一个会撒娇的人。” 昂热沉默片刻,轻声道:“没事,男人间撒什么娇,用刀说话就够了。” “我会为老师你斩出一线机会,您应该带着贤者之石吧?”犬山贺轻声道。 不等昂热说话,强劲的龙卷风暴已经要将他们吞噬! “今天,你们都要死,蝼蚁再多也只是蝼蚁!”冰冷的声音随着暴风旋转,仿佛从天而降,带着神一般的威严。 狂烈的风夹着细小的碎石和漫天雨滴吹向他们,无论是昂热还是犬山贺都再说不出一句话,他们精神高度集中,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就在这时,拳从天降! 从天而落的拳头砸在了风暴的最薄弱处,一拳中断了这场龙卷风暴,风流四散而溢,而后便是李雾月的咆哮声。 “芬里厄!!!” 原本悬空的李雾月被人硬生生砸落下来。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犬山贺却敏锐抓住了战局的破局点。 “老师,这便是我最快的一刀。” 昂热还来不及说话,犬山贺便已冲了出去。 目视!吐纳!鲤口之切!拔付!切下! 九阶刹那,512倍神速斩! 叠加时间零!!! 鬼丸国纲离鞘,画出的弧线美妙的如同女孩的眉毛。 史上从无这么快的刀,鬼丸国纲出鞘的光如一道血色的虹,那一瞬间刀光如此之慢,却好像已经斩断了时光。 在斩出这一刀时,刀身就已极速弯曲,抵达了断裂的边缘。 “该死!你们全都该死!”李雾月彻底暴怒,铁青色的膜翼彻底张开,王域猛地扩张,他竟同样张开了【时间零】的领域。 这是他在混血种领域所见过的最快的刀,这一刀足以斩破混血与纯血的界限,逼得他不得不同样动用时间零。 鬼丸国纲斩开了李雾月的龙鳞,却也在同时应声折断。 这把斩鬼之刀在极尽升华后终究还是断了。 同时,李雾月的龙爪洞穿了犬山贺的胸口! “老师,动手!”犬山贺松开刀柄,双手竟是死死抱住李雾月,怒声咆哮。 这就是他所要做的!以身困住怒龙,将最后的一击留给昂热! 第二百七十五章 老师与学生(终) 一秒钟的时间有多长? 当常人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时,便已错失最后选择的机会。 人类的软弱总是体现在关键时刻的犹豫不决,但昂热,不,应该说所有认识昂热的人,都会下意识觉得唯独这点是与昂热本人绝缘的。 犹豫只会给对手更多的时间准备——这是昂热的座右铭。 他就像是那把相伴多年的折刀,锋利到能把一切都斩断,无论是灾难,悲伤,因果,还是命运。 他自始至终都站在这场战争的最前方,在复仇的道路上一骑绝尘,所有挡在他面前的都将被他斩断。 所有认识昂热的人,无论是敌是友,都从心底这么认为。 包括昂热本人也是如此,他是狮心会最早的成员,也是旧时代最后的余晖。 他这种人就该死在新时代的朝阳下,倚靠着巨大的龙类尸骸,在朝阳的光辉下吹着口琴,奏响旧时代最后的余响…… 今夜在看到李雾月后,昂热就没准备活着离开这片山林。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完整龙王的恐怖。 他其实根本没有把握能杀死李雾月,事实也是如此,仅仅是【无尘之地】衍生而出的风暴,就几乎让他们束手无策,若非有人从高处将其砸落在地,他们甚至没有搏命的机会。 犬山贺拼尽生命换来的机会,也注定只有一秒不到的时间。 就像当年的路山彦一样。 恍惚间昂热仿佛回到了百年前的夜晚,看到了那个叫做“鬼”的印第安女孩。 她是狮心会最棒的狙击手,距离战场只有两百码,在这个距离上她可以一枪命中一枚一马克的银币,洞穿它,而不令它崩碎。 而她的来福枪中填充着于龙类而言致命的子弹——贤者之石。 她只有一枪的机会,也只需要一枪的机会。 名为路山彦的男人为她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他就如今夜的犬山贺一样,以人类的孱弱之躯,要留住“神”一秒钟。 鬼的来福枪会在这一秒内洞穿龙类的大脑,贤者之石制作的子弹足以让他的肉体和精神都烟消云散! 但女孩没有做到。 她迟疑了一秒,错失了最后的胜机。 昂热相信当时的鬼很清楚路山彦的意思,射穿路山彦的身体,她就能打碎龙类的头颅,路山彦故意用身体阻挡了龙类的视线。 可她的手指忽然颤抖了,她没法开枪。 因为拦在枪口与龙类面前的,是她爱着的男人。 昂热曾认为正是因为“鬼”在最后展现的软弱,才让路山彦的努力尽数化作泡影。 在那以后他做好了一切准备。 这场战争中谁都牺牲,无论是他还是任何人。 可漫长的人生总是会悄无声息地改变很多东西。 他突然间想起了在拉面摊前说过的话。 宛如醍醐灌顶,他在这时终于想明白了上杉越为什么会来找他。 委实说他没做过父亲,无法体会上杉越当时究竟在想什么,可听了副校长的话后他觉得原来如此。 但此刻他终于想明白了。 上杉越根本不是找到了所谓活下去的理由,他只是找到了与世界释怀的理由,以及死在这座城市的理由。 每个人都会死,区别只在于有没有价值,昂热曾认为他的价值就是带着核弹把那些太古时代的伟大遗迹炸毁,埋葬龙族的时代,火雨从天而降的时候,他会点燃一支雪茄倒上一杯香槟来祭奠他的友人。 这就是他最理想的葬礼,为了复仇而死。 这场葬礼他没准备带上任何人。 此刻间,仿佛历史重演,犬山贺用命为他争取来了一秒钟的机会。 可他并没有变成心目中力挽狂澜的的好友梅涅克·卡塞尔,而是握紧了来福枪,却在最后迟疑的印第安女孩。 他本该开启极致的时间零,用怀中的折刀从龙王最薄弱的眼睛处刺入他的体内,以其上的贤者之石真正杀死他。 虽然他也不确定这是否有效,对方是天空与风之王,理论上他同样掌握着时间零,但这已是仅有的搏命的机会。 可他也迟疑了。 他曾认为自己一无所有,所以无所谓失去。 可后来他又发现自己早已与这座孤独的世界互相释怀。 那个总是孤独的老男人身边,在不知觉中悄然站满了无数身影。 我们总是要为了爱我们的人和我们所爱的人,做出改变与抉择,哪怕那会颠覆你所坚持的正义。 这一刻他突然想通了什么。 真见鬼,你怎能为了过去的仇恨而牺牲今时今日的亲人? 如果他的人生注定将是一场盛大的葬礼,那么他希望这将是一场孤独的葬礼。 一切纷杂的念头都仿佛在电光火石间擦过。 这一刻他仿佛将时间零推升至了新的高度,又仿佛有神为他按下了暂停键,让他得以做出最后的抉择。 …… 犬山贺以舍身之姿死死缠住龙类,他决意即便他的手骨被震裂也不松开,他要为老师争取一秒钟,他相信老师不会让他失望。 剧痛与近在咫尺的灼热鼻息让他意识昏沉。 可他突然察觉自己的身体竟然在飞速后退。 “512倍神速斩,九阶刹那……很好,阿贺,你长大了啊。” 沙哑而平静的嗓音。 犬山贺的身体痛得像要折断,他死死抱住李雾月的双手被震断了,可他还是忍着剧痛转头看向放弃了最后出手的机会,反而将自己救回来的老师。 记忆中总是鞭打、嘲笑着自己的老师,那个方法永远不会老去的男人,在这一刻看上去竟是异常的苍老,他轻轻抬手摸了摸学生的头,目光温和地仿佛穿越了时空。 这一刻,犬山贺的脑海里尽是破碎的画面。 那个美军上校压在他姐姐的身上,夕阳的余光照在父亲的尸体上,死在街头的大姐敞怀,上面纹着花与鹤…… 以及一老一小站在没过小腿的海水里,裤腿挽得很高,背景是高楼大厦般的航空母舰的画面。 老男人站在年轻人背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因为日光暴晒的缘故他们都眯着眼睛面孔扭曲。 那时樱花从高处山崖上缓缓飘落下来,名为希尔伯特·让·昂热的老男人耸肩说矮的家伙就该站在前面,拍完照记得去山坡下的小卖铺帮他买盒纸烟,另外阿贺你好像长高了点啊,是终于开始发育了吗,之前还挺担心你瘦的和竹竿似的永远长不大了…… “这才是真正的极速吗?”犬山贺轻声道,“我什么也没看见,就被老师你救回来了。” “没几把真刷子,怎么为学生树立榜样呢?”昂热轻声咳嗽着,鲜血从每一寸肌肤渗出来。 他于刚才抵达了前所未有的极速,最先承受不住地便是他的躯体,三度爆血的身体也无法承载这样的极速。 “老师,您不该放弃刚才的机会的。”犬山贺沉默片刻,低声道。 “我还没死,不要急着死在我前面。即使想死,也记得找个安静的角落,不要在我面前。”昂热低沉道,“另外,我也没把握真能杀死他。” 他们抬起头,摆脱了束缚的李雾月并未急着来找他们算账,从天而降的身影宛如天降陨石,狠狠砸落在地面,形成一个巨大的深坑。 “芬里厄!!” 狂风在深坑下流动,名为【无尘之地】的领域再度膨胀起来,却很快在如山岳沉重的拳头下溃散。 轰隆隆的巨震从地下传来,地动山摇,仿佛又一场烈度不小的地震在这片山区发生。 昂热抱起犬山贺向外沿飞速撤去,快速问道:“阿贺,你们的直升飞机停在哪了?” 犬山贺为他指引了方向,而后目光怔然地望着那处战场,喃喃道:“老师,芬里厄不是已经死去的大地与山之王吗?” 昂热低声道:“阿贺,聪明人就该知道什么问题该问什么不该问。” 犬山贺苦笑无言。 昂热在极速移动中回头望去,看到两条狂龙般的声音从林间冲天而起,他们近身缠斗在一起,呼啸的元素流席卷在他们的战场周围。 他很快沿着犬山贺指的方向来到了他们停靠的直升机旁,将犬山贺交给蛇岐八家的手下,叮嘱他们尽快送往医院后,昂热转身再度走向战场。 “老师!您不和我一起撤退吗?”犬山贺大声喊道。 昂热摆摆手,轻声道:“阿贺,我很高兴今夜你能来与我并肩作战。” 他的身形起落间消失在了林海间,重新赶赴战场的中央。 …… 空中。 李雾月突然警觉地凝视着面前的男人。 “你究竟是芬里厄,还是海拉?你吞噬了你妹妹的权能,解开了尼德霍格为你设下的枷锁?” 夏黎冷漠道:“被两个混血种逼到这种程度,真是给陛下丢人。” 李雾月目光沉了下来,他冷冷道:“如果不是你,那两个混血种连我的身都近不了。” 这是事实,他是天空与风之王,如果他愿意他完全可以高踞天空,纯粹驾驭风雷镇杀昂热二人。 在先前的战斗中,他首次认真起来便以【无尘之地】为引,掀起了龙卷风暴,若非芬里厄突袭他将他砸落地面,他根本不可能被那人舍命锁住身体。 “你该逃离这座国度了。”夏黎轻声道,“隔着十里远,我就能闻到你身上恐惧的气息,果然和他说的一样,你始终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李雾月神色一变,他转头看向红井的方向,目光凝重。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这是……夜之食原?” 这场汹涌的暴雨,正在成为沟通夜之食原与现世的媒介通道。 李雾月猛然扇动铁青色龙翼,身形骤然暴退,从无形中渐渐蔓延开来的夜之食原的虎口下脱离。 可令李雾月震惊的是,芬里厄竟然驻足在原地,任由夜之食原的领域将他吞没! 他遥遥伸出手,似要邀请于他,遥远的声音仿佛从另一处世界传来。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他站在风雨中,目睹两座彼此互为倒影的城市慢慢交融,巨大的炼金矩阵正在降临,区域内连带物理规则都出现了紊乱,上下的维度颠倒,水中倒影和真实的东西互换。 奔涌的黑潮从远处天空上压下,黑潮中无数暗金色的影子扭动着蛇一般的长尾,那些在夜之食原内寂寞太久的狩们在饥渴地兴奋嘶吼。 不……那不是饥渴与兴奋,而是恐惧的嘶吼! 他们在逃跑! 灭世的火光从天而落,有愤怒的赤龙掠过天空,喷吐火焰的龙息,仿佛要焚尽世间的一切。 那是…… 诺顿?! 可他不是死了吗?! 李雾月心中惊惧终于在自从见到昂热的时间零后,于此刻达到了顶点。 他似乎明白了芬里厄所言的是何意思。 …… …… 李斯特沉默地望着远方,很久很久。 他仿佛突然下定了决心,振翼飞向高空,低头看向下方的芙蕾雅,声如惊雷道:“是时候了!那位大人说的对,这世上从来不存在中立,所谓的中立即是背叛!” “疯了疯了疯了!”芙蕾雅站在原地跺脚,咬着牙,面色铁青,她望着李斯特振翅远去的身影,突然转身看向恺撒,恶狠狠道,“李斯特那家伙不是说你会是下一代领袖吗?!你说!你支持李斯特还是支持我!” 恺撒眉角挑起道:“可我连你们在说些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谜语人,现在还指望从我这获得启示?” 芙蕾雅双手抓着金发,啊啊啊啊啊!烦死了烦死了! …… …… 火焰龙卷横扫宽阔的皇道,把从夜之食原内逃出来的狩群化为熔岩色的骷髅。 一瞬间海潮化作的暴雨都气化了,皇道上空笼罩着浓郁的白色水雾。 虽然第三道浪潮被挡下了,但这座城市仍然有近二分之一都被海水淹没了。 站在浸没小腿的海水中,楚子航用衬衣袖子擦了擦圣剑上的血迹,夏弥抱着刀鞘在一旁摸鱼。 “哇!好大一条海鱼!”她从海水下举起一条不知品种的海鱼,兴奋地跑到楚子航面前,“鱼生鱼生鱼生!” 楚子航:“……” 这妮子自从上次高天原疯玩后,就对鱼生产生了丰厚的兴趣,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她感兴趣的不是鱼生,而是切鱼生的人。 他忽然转头看向街道的尽头,那个方向竟然传来了鲸歌声,想来是有什么小鲸鱼不小心误入了这里,又或是被海浪裹挟着卷入了东京。 “到时间了啊。”夏弥轻咦,感受到了冥冥中无形领域的降临,她用力将手中的大鱼抛向远处,拍了拍手,“师兄,时候到了,我们该去和我哥他们汇合了。” 楚子航目光一凝,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吗? 他转头看向这座被海水渐渐淹没的城市,神的苏醒果然是以万物为祭。 他问过夏弥,她与夏黎二人,迎战白王有几分胜机,但夏弥摇头表示除非他们兄妹互相吞噬,化身海拉,不然他们可能都没有在那位面前动手的资格,但是没关系,因为那家伙站在他们这一边…… 楚子航遥遥望向远方,目光中却有些担忧。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天下无敌 暴雨被直升机的旋翼绞碎,上杉越望着下方的城市。 黑色的海水仍然淹没了近半个东京,东京湾已经不复存在。 海潮从南向北推进,大田区、目黑区、港区和平川区已经完全变成了海,海岸线推进到了涉谷区,潮水拍打着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孤零零的明治神官屹立在凸起的岩石上,原本高出地面的城铁轻轨此刻已经与海面平齐,列车停在轻轨上,就像是被海水托着。 夜之食原中的东京令人想到一只搁浅在海滩上的巨鲸,无力地发出人类听不懂的哀泣。 看起来创造夜之食原的神想把这座城市变成大海。 上杉越低头,手中捏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男孩攀在一架小型农用直升机上照相,略显年长的那个戴着飞行用的耳机,笑容痞气顾盼自雄,稚嫩些的则靠在舱门上,圆润的面颊在夕阳中还有点婴儿肥的样子,两个男孩都俊秀得像女孩似的。 这张照片是犬山贺托人转交给他的,至于阿贺又是从何而来,上杉越多少有些猜测。 真不愧是他儿子,和他真像。 “大人,我们到了!”耳机中传来驾驶员的声音。 上杉越小心收好照片,抓起旅行袋,准备前往最后的战场。 他突然看到下方的街道上,有人在向他们招手,定睛一看,是一男一女,雨幕遮去了他们的面容看不清楚,但女方的身影很是有些熟悉。 上杉越微微眯眼,让驾驶员放下悬梯,暂时滞留半空,然后他本人一跃而下。 “越师傅?!是你!”惊呼声传来,“我是桐谷和人,您还记得我吗?” “桐谷君啊,怎么这个时候还在这里?”上杉越爽朗大笑,“是准备带着明日香一起趁此机会私奔吗?” 男生有些不好意思道:“明日香先前被困在寝室里了,我接她出来后发现学校的大家都已经撤离了,没办法,我们只能蹚水走了。” “准备去哪?” “不知道,暂时去高一点的地方吧,听说现在机场已经爆满了。”男生无奈道。 上杉越注意到叫做明日香的女生躲在桐谷和人的身后,紧紧抱着他的胳膊。 真好啊,这就是青春吗? 上杉越思维不禁发散开,也不知道他的两个儿子身边有没有这样的女生。 “上直升机吧,让驾驶员送你们去高处,放心,今晚东京不会覆灭。” 上杉越将两人推向直升机投落下的悬梯。 “姑娘,这种时候还陪在你身边的男生,应该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冲桐谷君眨了眨眼,悄无声息送上一个助攻。 桐谷君爬上舱内后又拉着明日香也进了座舱,他们这时才发现上杉越竟然仍旧停留在原地。 “越师傅!您不走吗?” 上杉越只是微笑,他冲驾驶舱内打了个手势,直升机开始拉升,向着远方驶去。 他站在已经没过小腿的海水中,缓缓吐了口气,转头看向街道的尽头。 他慢慢闭上眼睛,让自己的五感全部集中在听觉上,雨水敲打在瓦片上的声音逐渐清晰,高天中的风声和积水在地面的奔流声从杂音中抽离出来,而后是野兽般的嘶吼。 他从风声雨声中解析出了狩的声音。 地面在轻微震动,不远处的阴影中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金属摩擦的声音在暗处霍霍。 上杉越睁开眼,扯开旅行袋,将其内的唐样大刀一一拔出,立在自己面前。 青色的古刀组成钢铁的荆棘,涌荡的海水迎着刀刃分裂。 昂热那老家伙没说错,今夜就是夜之食原降临东京的日子,他一直镇守的这条门户将成为野兽撒欢的通道,他必须守住这道门,不然无数如桐谷君这样的小情侣就要命丧黄泉了。 说起来他有些后悔那天对源稚生的态度如此恶劣了。 如果他早些知道源稚生是他的儿子,他或许会拐弯抹角地对源稚生说上几句人生的感悟。 老爹这种角色的作用不就是如此吗? 将花了一生学到的感悟传授给儿女,好让他们少走点弯路。 可惜人生总是没有如果,上杉越遗憾地想到,他没法将自己这几十年的领悟传授给源稚生了。 好在那晚上源稚生似乎还是从他这领悟到了些什么。 上杉越默然把名为大般若长光的古刀拔起,切开了自己手指,滴了两滴血在脚下的海水中,当做钓鱼的饵料,而后右手从身前又拔起另外一柄,双刀垂在海水中。 他横刀立马于这条街道的中央,截断了生人与亡者的通道。 藏在风雨中的脚步声,刀剑摩擦声越来越近。 上杉越抬起头,面色沉静,思维却飘向远方,打发着最后的时间。 或许…… 他不该对源稚生说皇血是一种诅咒的。 虽然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越师傅的心中突然有些后悔,真想现在给那混小子打个电话,最后骂他两句,要能骂醒的话那可太好了。 至于温情话什么的,那可不适合他。 越师傅抬起手抓了抓头发,没来由叹了口气,原来是想到了桐谷君身边的明日香。 他先前是站在桐谷君的立场上,觉得青春真是美好啊,可现在他却站在了明日香父亲的立场上,觉得真他娘混蛋,养了快二十年的小白菜给猪拱了。 还好还好,终究是见过了,还吃了自己亲手煮的拉面,不过酒后的惩罚游戏是个什么玩意?谁特娘教她的这些东西,看把他闺女教坏的! 上杉越磨了磨牙,越想越气。 握着古刀的手有些痒痒,真想一刀把某人给劈了。 街道的前方阴影中出现密密麻麻的身影,把街道的每一寸空间都填满,这群嗜血的怪物嗅着上杉越的血而来,白王血裔的血对他们而言有种难言的诱惑力,尤其是纯正的皇血。 上杉越忽然松开右手的古刀,伸手进衣领内,拿出了那张照片。 他目光柔和地看着照片上的两个男孩,手指轻轻拂过略小的男孩。 真遗憾,唯独没能见到你。 他于风雨中低着头,前方的狩们在嘶吼咆哮声中向他发起了冲锋! 上杉越小心将照片收在裤子口袋,抬头面对汹涌而来的尸守群,龙骨状态瞬开,他双手挥刀画圆。 他用刀锋画出完美的圆周,刀刃留下的弧线赤红发亮,像是点燃了线香后快速挥动留下的红线。 而微微发亮的圆周看起来更像是日全食中的太阳,月亮暂时遮挡了这可耀眼的星体,但它明亮的冕仍旧从月影的周围散逸出来。 上杉越神色肃穆地站在这轮黑日的正中央,嘴里念诵着古老的咒言,言灵的力量开始强行修改领域内的元素规则,这一刻他仿佛站在流云火焰中的佛像,极端沉静,背后的巨大光环暴涨。 言灵·黑日,在“青铜与火”一系的言灵中,这个言灵甚至超越了楚子航的君焰。 比起君焰那刺眼的光焰,黑日的黑色更接近死亡,它永不爆发,只是沉默的燃烧一切。 几秒钟后黑日的效果呈现出来,红黑色的太阳形成了一个超真空,超真空又产生了惊人的吸力,黑日无止境地吞噬空气,掀起了超过十二级的飓风,整条街道的狩群都受到风势的影响,它们被强劲的风裹挟着飞进了黑日的领域,还未到达上杉越面前,它们就已经被高温点燃了。 他信步前行,迎着狩群横冲直撞,每一道刀光都能斩开一大片被烧的通红的骨骼,将它们打成粉碎。 这是纯粹以力量碾压对手的战斗,摧枯拉朽,横扫无敌。 他立身于此,便如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一刻他俨然已是死神在人间的投影,随心所欲地把一切埋葬。 被黑日拉向他的狩数以百计,铺天盖地的蛇形身躯涌到上杉越面前,而后这些蛇躯无一例外都在他面前分崩离析。 上杉越斩着斩着也咆哮起来,声如巨龙,唐样大刀被灼烧成赤红色,每一刀荡出都是一片耀眼的火光。 他怒吼着向前方推进,以一人之力,将无数从门内跑出来的狩们逼退! 黑日渐渐黯淡,仿佛太阳再是光辉闪耀,也终有落幕的那一刻。 但即使没有了黑日,上杉越依然在狩群中横行无阻。 双刀轮翻砍断了涌到他身边的狩,这些唐样大刀显然也都是炼金武器,切割狩的骨骼时溅出刺眼的火花,倒像是电焊条在切割钢铁。 每当刀刃变钝之后,上杉越就弃掉双刀,拔出新的古刀。 战至癫狂时,上杉越一把将早已烂成布条的衬衫撕去,露出纹着巨龙和日出的背脊,浑身热气蒸腾,肌肉线条分明。 他就像一头人形巨龙,死死挡在了狩群的前方,不仅不退半步,反而开始往前推进。 上杉越突然挥刀砸向地面,一人高的水圈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冲击力之强竟然把包围他们的狩都震退了。 他的背后受伤了,被偷袭的狩抓开了一道口子,皇血的气息使得狩群们愈发兴奋。 狩群重新以长尾直立起来,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叫,它们本不该有恐惧这种情绪,但这一刻仿佛有上位者的威严莅临,它们似乎被上杉越的强势所震住了,即使被皇血所刺激,手中握着锈蚀的刀剑,却无一不在远处徘徊。 上杉越缓缓吐出一口气,知道此时才有机会喘口粗气。 他丢开刃口己经变成了锯齿的古刀,重新换上新的刀剑。 他胡乱抓了两把头发,嘟囔道:“说起来,电影里这么重要的时刻,不该都是老爹和儿子并肩作战吗?” 好嘛,没猜错的话现在源稚生也应该在东京的某处地方战斗,四舍五入也算是老爹和儿子并肩作战。 身后突然有脚步声。 那脚步声是如此平缓,不似狩的声音。 “谁?!”上杉越猛地回过头。 进入他眼帘的是一张略显秀气、阴柔的漂亮面庞,而这张面庞的主人竟是一个男人。 这张面庞和照片上略显稚嫩的男孩在某一瞬间相重合。 真漂亮,想来会很招女生的喜欢吧? 这是上杉越心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自己似乎在哪见过他? 这是接踵而现的第二个念头。 皇血的好记忆让他想起了和男人的上一次相见。 在那个与昂热分别的暴雨之夜,他骑着车慢悠悠地经过男人的身边,男人的目光穿越重重雨幕,与他相遇。 那时的男人眼中亮晶晶的,他以为那是雨水倒映着路灯,却从没想过那会是泪光。 想想这座名为东京的城市真是太大了,1300万人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人潮如海,川流不息,在过去的很多年里,父子三人在同一座城市的不同街道间穿梭,但人流将他们分隔开来,他们也许曾擦肩而过,却从未意识到彼此的存在。 可他们终究还是相遇了。 眉眼年轻的男人含笑着站在他的身后,他什么也没说,可笑容却是那么温柔,如水的盈盈目光好像道尽了一切。 那是沉淀了无数年的复杂情愫,道不出口,却在目光接触的刹那了然于胸。 上杉越看着面前清秀的大男孩。 真像他年轻的时候啊,一样的帅气一样的招人喜欢…… 恍惚间。 上杉越似乎看到了年幼的自己,那个孱弱的自己站在源稚女的位置,而他的棋圣老爹则站在他此刻的位置,面色复杂地望着年幼的他。 时空错位交替。 当年的棋圣老爹,也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吗? 他们什么也没说,可上杉越却突然满心欢喜,身心通透,前所未有的亢奋,气血涌动着,干瘪的肌肉充盈起来,经历了时光逆流那样年轻起来,微微佝偻着的腰悄然挺直了,沾满汗水的肌肉线条分明,赤裸的上身热气蒸腾,呈现出年轻人特有的红色。 他像是风华正盛、雄心壮志的年轻人,这时候区区尸守群算什么,千军万马他亦是不惧。 他觉得自己成为了古代战场所向披靡的大将,所到之处万军辟易,血流成河 可下一刻他又成为了与儿子玩骑马游戏的父亲。 男孩挥舞着木刀骑在男人的背上高呼着“驾驾”,男人顺着儿子木刀所指的方向满屋子乱爬。 木刀所指。 理当,天下无敌。 第二百七十七章 风铃声 成田机场候机大厅。 原本还能遵守规则的人群慢慢开始不受控制,焦虑的情绪在侵蚀着机场内的每一个人。 有人试图强行冲过安检通道,高呼着“我们要上飞机”,保安们结成了人墙阻拦。 各种各样的旅行箱被扔在地上,无数双脚踩踏而过。 后排的人努力地把孩子举高,试图从人们的头顶上递过去,递给前面的亲属。 抱着猫的小女孩在人群中放声大哭,她似乎是一个人,没有人可以给她提供帮助,只能紧紧抱着怀中的猫咪。 有人将孩子的头抱入怀中,轻声安抚着说“不要怕,我们都会没事的”,可他张望四周的眼神中却满是仓惶。 哭声喊声尖叫声混成一片,每张脸上都写着恐惧和对生命的渴望。…… 很快,候机大厅内就呈现出众生百态,像是一座混杂着愤怒、悲伤和恐惧的海洋。 而在这座纷扰的海洋中,蒙着面纱的女人缓步慢行。 她穿梭在纷杂的人群中,却没人可以触碰到她,她就像独立世界之外的存在,站在第三人的视角旁观着整个世界。 她走到了抱着猫的女孩面前。 女孩挤得东倒西歪,家人不在她身边,没有人能扶住她,她随时都可能摔倒在地被无数人践踏而过。 她放声大哭,却还是紧紧地抱着嘟嘟,好像那个温暖柔软的小东西就是她的生命。 面纱女子静默地站在女孩面前,低头望着和猫一样小小的女孩。 “人类总是习惯在生死存亡的关头紧紧抓住些什么,熟人也好宠物也罢,有什么就抓什么,好像这些东西能给他们提供力量和勇气。”慢悠悠的声音响起在女子身后,“归根结底,不过是怕死罢了,死亡于人类而言是多么恐怖的事,代表着再也听不到家人的声音,再也握不住爱人的手,再也见不到明天清晨的朝阳与落日,而后在时光的夹缝中慢慢被所有人遗忘。” 面纱女子没有回头,她又抬头看向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心。 成对的保安组成了人墙挡住被愤怒和恐惧冲昏头脑的乘客,他们举起防爆盾,却无法对这些无辜的乘客动手,他们没有错,他们只是想离开这里活下去。 在双方冲撞间,有个穿着乘务人员制服的女孩焦急地对着大家喊着。 她想让大家冷静下来,可失去了理智的人们被愤怒裹挟着,他们指向贵宾通道前的寥寥几人,怒斥着机场的不公正对待。 站在贵宾通道前的几人则是神色苍白,他们错开了看向人群的视线,低声催促着什么时候才能上飞机。 蒙着面纱的女人没有去管失控的人群,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那个女孩身上。 她漂亮的头发那么凌乱,眼神那么忧伤,她明明跟这些人一样害怕,也想扭头逃走,可她还是在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那个女孩和这些保安应该都知道这座城市快没救了,但他们为什么还要挡在同类面前,阻止他们逃离这座城市?” 她回过头,看向身后西装革履的路鸣泽,不解问道。 路鸣泽眯眼看向那个女孩,道:“这个问题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人类真是一种复杂的动物,每当我对他们的行为逻辑有所定义后,总有人打破我的所知。”面纱女子轻声道,“一个自私自利到极点的人,眼中理当只有自己才对,可他们又会为了极少数的人选择牺牲自己,他们将这种行为称之为——爱。” “你说,什么才是‘爱’?”她凝视着路鸣泽,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路鸣泽挠了挠头,诧异道:“你这些年所在观测的,就是这么个东西?” “‘这么个东西’?”女人瞥了他一眼道,“你还是如此傲慢,你哥哥虽然也傲慢,但他不会看不起世间一切,而你却自认高于世间一切一等。难道你真的觉得,你要比我更懂‘爱’吗?” “他当然不会看不起世间一切,因为他压根就不带看的。”路鸣泽耸肩道,“女人,别说我没提醒你,请注意你和本情圣说话的态度。” “情圣?”女子缓缓摇头道,“用人类的话术来说,渣男而已,渣男怎么会懂爱呢?渣男只是擅长求偶的手段,他们精通营造虚假的人设以此让女孩喜欢上自己,但他们本身根本不懂爱,因为他们从未真正爱过一个人。被爱的人,怎么去了解爱一个人的感受,有恃无恐罢了。” 路鸣泽叹了口气:“最后半句说的真好,真让人感同身受。” 女人淡淡道:“如果你要提你和你的哥哥,那我承认这也是一种爱,但这不是我在追寻的事物。” “走吧,这里我看完了,和我想的并无出入。”她轻声说道,转身向着候车大厅外面走去。 他们走到了机场外面,迎着海天风雨。 “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终点站了吧?”路鸣泽与她并肩而立。 “嗯,这趟短暂的旅程,就到这里了。”女人平静道,“你可以回去准备迎接你哥哥的苏醒了,我能感应到他即将醒来,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惋惜,这次归来的会是路明非的一面。” “哦哦,我倒是不在乎这个啦。”路鸣泽挠头道,“这趟旅行我先是陪你到东京湾吃狗粮,又从东京湾跑到多摩川看皇打怪兽,然后再从多摩川跑到文京区看父子重逢的老旧戏码,最后又陪你在东京都内随意乱逛,直到逛到了这里,你究竟在看什么,又想看什么?” “换句话说……你为什么要让那几个人恢复记忆?你想通过他们,寻得什么答案?” 路鸣泽撑着伞站在雨中,淡淡道:“你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蒙着面纱的女人慢慢走向了远方。 听到路鸣泽的问题后,她停下了脚步,驻足于海风中,浩荡的海风吹起了她的长发,仅仅是侧影都美的惊心动魄。 她回过头,竟是慢慢摘下了面纱,露出了一张令路鸣泽也不禁瞳孔骤然放大的熟悉面容。 女人轻启唇瓣: “这个问题,你或许可以从你哥哥口中得到答案。” …… …… 东京都气象局楼顶。 副校长正通过无线耳机监控着天谴的释放。 难得装备部严肃了一次,各部门衔接精准得像是钟表。 这帮神经病也不是不能正经,只不过对天才来说,值得他们正经的事情不多。 显然天谴是例外,不算核弹这类可能导致世界毁灭的武器,天谴是迄今为止人类制造出的最强力的屠龙武器,精准的定位打击能把目前所知的各种级别的龙类化为灰烬。 前提是打得中。 这件武器的发射对装备部来说也是个值得见证的时刻。 但事实上天谴的释放既不需要副校长的监控也不需要装备部的协力,真正的控制者是Eva,这个安安静静的虚拟女孩才是掌握最终权限的人。 凭借她的计算能力,随时都能修正装备部的错误,确保天谴被正确地释放。 她站在副校长身边,和副校长一起望向东边的天空,如果没有乌云且天气晴好的话,他们应该可以看到那颗晨星般的天巡者正从地平线上升起,带着致命的“剑槽”。 “天巡者还有14分钟就会到达东京上空,我们会有12秒钟的间隙可以释放天谴,否则卫星就会和东京擦肩而过。”EVA说。 副校长望向西边被火光染红的天空,放下手机,轻声道: “让我们忘记这个加图索家族的秘密武器吧。” “老师,您的意思是……” “刚刚你师祖的老朋友打电话给我,说天谴这种烟花还是算了吧,今夜的东京足够热闹了,不需要更多的烟火了,还有正餐没上呢。” 副校长晃了晃手机。 “您是指那位神父先生吗?这个人很危险,请老师小心,我无法找到他在人类世界的任何痕迹,监控无法捕捉他的身影,就好像他在人类世界是完全隐身的。”EVA平静道,“您确定他是可以信任的吗?” “其实我也不确定,但我选择相信你的师祖。”副校长慢吞吞道,“说起来,EVA你能确定刚才东京湾的雷暴是自然现象吗?” “很遗憾,剧烈的电磁干扰让所有的监控设备都失去了效果,我们暂时无力监控东京湾的天象变化。” “那你记得言灵序列表上,有哪个言灵能造成这种效果吗?” “老师您是秘党内对言灵最了解的人,如果您都知道,秘党内便无人知晓。您怀疑刚才的雷暴,是言灵引起的?” 副校长沉默了半晌。 他站在窗边眺望,密集的闪电撕裂云层,巨大的能量反应在那个方向酝酿着,这座城市上方的元素流已经彻底紊乱,他从没见过这样混乱的元素流,即使是书上记载的四大君主的苏醒,也远没到这一地步。 而先前万千雷光垂落海面的一幕久久驻足在他的心中。 他曾嘲笑昂热竟然妄图用科学去诠释言灵,根本对言灵的力量一无所知,可这一刻他也有些茫然了。 “那位告诉我,神若要降于世间,必先以无尽雷光荡涤大地,祓除不净,毁灭一切不臣者……” …… …… “看来那位依然拒绝与我们见面。” 浩荡的雨水冲刷着街面,道路看起来像是一条条奔涌的河流。 街上的店早就都关门了,只剩霓虹灯招牌还亮着,五颜六色的灯光在水面上跳闪着,雨打在水面上,涟漪如花般绽放。 神父放下了手机,站在闪烁不停的路灯下,叹息道。 他这些年一直在追寻某道身形,事实上他也无法确定这世上究竟有没有这个人,但他没有放弃,因为这正是他存活至今的理由。 找到那位后,他想亲口问一问对方—— 神,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决断一颗星球上所有生灵的存亡的? 诺恩斯蹲在马路边,望着脚下流水哗哗,漫不经心道:“你都找了几个纪元了,人家要真想见你早就来见你了。” 神父叹气道:“这次不一样,这是祂第一次干涉尘世的运转。” “第一次?”诺恩斯摊手道,“老年人,态度放端正点,你什么地位,人家什么地位,真以为人家干涉尘世运转的时候你次次都能察觉得到?” 神父一时语塞。 诺恩斯皱了皱鼻子道:“我现在倒是不关心那位,我只想知道,这次归来的究竟是谁。” 神父远眺东京湾上空雷电交错的乌云,道:“我希望归来的是他的这一世。” “理由呢?”诺恩斯抬头,“我还是喜欢上一世的他。多帅呀,直接打爆所有不臣者的狗头!一天扫荡世界,两天斩尽不臣,三天重返王座,收工!” 神父微笑道:“因为有很多人在等他。” 诺恩斯怔然当场。 她有想过很多答案,却唯独没想过从神父口中出来的,竟会是这样的答案。 “曾经的高天之君确实强大,他不是至尊,却在某些方面胜过至尊。可尊贵如他,在死后却没有人记得他,所有人都拼命地将他遗忘,他是孤独的,混血种总说血之哀,却不知道血之哀的源头究竟在何处。” 神父轻声道, “其实你我至今仍在怀疑,当年那一战的结尾出乎所有人预料,二代尼德霍格最初的计划只是囚禁他,谁也没想过能真正杀死他,因为他是龙族的神。但最后他死了,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的尸骨,直至二代尼德霍格第一个扑上去分食他的血肉。” “你说,当年他的死亡,究竟有几分是他主动赴死?”神父低声道。 诺恩斯沉默着,许久后她款款起身,目光落在了远方,直抵夜之食原的深处,落在了某个女孩的身上。 “是啊,还有很多人在等他。” 她轻声道。 …… …… “你说这一不小心怎么就赢了呢?”路明非痛心地拍着男人的大腿。 男人面无表情地坐在王座上,目光微微抬高,似乎懒得看身边这自己大腿不拍,反而拍他的混账玩意。 “那我就不客气了哈,走了走了,还有人在等我呢。”路明非兴冲冲地朝他挥了挥手,然后优哉游哉,大摇大摆地向着大门走去。 刚下台阶,他就回头看向上方,高声喊道:“喂,我真走了啊。” 王座上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路明非叹息道:“好歹也是一家人,不指望你帮我包碗饺子送我上路,撒由那拉高低总得来两声吧?” 男人仍旧无动于衷,就像一尊沉默了千万年的石像。 路明非撇撇嘴,继续向着青铜大门走去。 他走的很慢,似乎在默默等待着什么,可直到他来到了大门门口,希望听到的声音还是没有响起。 直至。 风铃声响起。 仿佛有风吹过这间沉寂亘古的大殿。 悠远轻扬的铃声萦绕耳畔。 路明非抬起头,千千万万的风铃摇摆着,演奏着传自太古的乐章。 他哈哈大笑,却未再回身,昂首大步走出了此间殿堂。 身后的风铃声悠悠扬扬传遍大殿的每个角落,一路去向远方。 那个高坐王座,沉默如石像的身影,于此刻缓缓阖上了双眸, 流动在大殿内的风流渐渐消散。 真是…… 无趣啊。 第二百七十八章 葬礼 这是一条狭长的直道。 冰冷的水流从脚下缓缓流过,路明非跋涉在水中,前方黑漆漆的,看不到尽头,仿佛一条幽长的隧道,通往时间的夹缝。 他神色庄重,特意整理了领带和衣领,似乎要在远行前做最后的告别。 他越走越快,前方出现了微光,他加快脚步,冲入了微光中,从满是水流的狭长直道闯入了舞台之上。 刺目的灯光让人一时间睁不开眼,路明非眯起眼睛,耳边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 “非常感谢楚子航同学的萨克斯演奏!下面让我们热烈欢迎高二(1)班的集体舞!” 灯光变幻,聚光灯从四面八方打落在舞台上,把路明非的身形照得纤毫毕现。 他睁开眼,想起了这是高中的春节联欢会。 “路明非,你没事吧?再坚持下,别害怕,表演结束就好了。” 软糯糯的声音一下子将路明非拉了回来,他看向面前的少女,眉头微挑。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子,嗯,是运动鞋,没错了。 记忆中这场联欢会临上场前,他被老师换了下来,理由是所有人都穿着皮鞋,唯独他穿着运动鞋。 最后他只能呆在灯光室里,按照老师的指示拨动开关,让聚光灯依次照在那些登场的同学身上,看他们拉着女孩的手旋转。 其实他本来就没什么舞蹈天赋,请来的舞蹈老师一再地摇头说路明非显然属于手脚并用不协调的类型,可他还是坚持排练了三个月,因为这场集体舞的对象是陈雯雯。 只可惜临上场,还是被涮下来了。 在路明非的记忆里,此后他有无数次都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中央。 因为他是卡塞尔学院的S级学生,是学生会的会长,是执行部最新崛起的精英。 再往后,他逃离了卡塞尔学校,去了很多地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迎来明里暗里的追杀,成为所有混血种势力眼中的焦点。 从打开了通往龙族世界的大门后,路明非的人生,就注定不再平庸 可早已习惯了成为焦点的路明非,还是会怀念那场错过的联欢舞会。 并不是还惦记着陈雯雯,只是在缅怀过去那段错过就不再有的岁月。 明晃晃的聚光灯下,音乐渐渐响起,路明非微微一笑,向着陈雯雯伸手发出了邀请。 “你别怕,就和训练时一样,跟着我的脚步来。”陈雯雯小声说道。 路明非竖指唇前,微笑道:“很感谢你那些年照顾我,也谢谢你邀请我加入文学社,我很高兴能够认识你们。” 在少女愕然的目光中,路明非拉开了这场舞台的序幕。 他以强有力的双臂引导着少女,在他的控制和眼神暗示下,陈雯雯被迫跟上了他的步伐与节奏,这已经超脱了集体舞的范畴,他们的舞姿是那么随意洒脱,奔放自如,似乎想怎么跳就怎么跳,整个舞台都成为了他的领域。 白色的舞裙旋转飞扬,折射着光影缭乱。 穿着黑色燕尾服,搭配运动鞋的男孩,成为了舞台的主宰者。 伴奏音乐在不知觉悄然变了,por una cabeza,标准的西班牙探戈舞曲。 少女震惊于他的变化与强硬,却下意识随着他的摆弄而成为舞台上白色的飞鸟,纤细的身影旋转着,裙摆如同鲜花般盛开绽放! 她鼓足勇气抬起头,舞台交错的光影间,他的面庞冷峻而威严,以无可挑剔的节奏引领着少女完成了整场舞蹈,这场集体舞俨然成为了他的个人秀。 当音乐渐停,短暂的沉寂后是如雷的掌声。 路明非面对所有人微微鞠躬,当他再度抬起头时,这场盛大的春节联欢会变成了灰白色,煊赫的掌声凝固在时光里。 他耸了耸肩,慢慢走下了舞台。 他漫无目的地前进,转角处似乎有声音传来,他循声走进了一座大礼堂。 “……大家好,我是高三(1)班的路明非,我这次演讲的题目是《感谢有你》。林语堂先生曾说,‘一篇精彩的演讲,应该像少女穿的迷你裙,越短越好……’” 路明非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倚靠着礼堂的大门而站,眯眼看着台上的自己。 另一个自己正站在礼堂的上方,拿着演讲稿。 在演讲到这里的时候他特别顿了顿,拿开演讲稿对着全校小伙伴们露出讨好的微笑,眼中充满了期待,期待着大家为他送上掌声与会心一笑。 可这时那位素以学究气出名的副校长低沉地咳嗽了一声,原本几个想笑的同学立刻噤声。 所有人都意识到副校长大人并不喜欢这个不那么文明的开篇,即使它是林语堂的原话。 于是整个礼堂静悄悄的,上千双眼睛冷冷地盯着讲台上的路明非。 仿佛千夫所指。 舞台上的男孩忍不住退后了一步,目光惶恐,他好像一下子从准备接受掌声的英雄,变成了说淫秽笑话导致万众唾弃的阶下囚。 他在孤独地对抗整座世界。 这时候谁能站在他的身边? “啪啪啪——” 平静而如惊雷的掌声从礼堂的最后方响起。 所有人都震惊地转身想看看是谁在和副校长对着干,却发现有个路明非长的一模一样的男人正倚靠着大门。 他毫不在意众人的目光,举手热烈鼓掌,高声喊道: “讲的好!别怕,别说只是个副校长,终有一天会有人愿意为了你去对抗整座世界!” “另外去他娘的副校长!” “老子早就想说你秃头的模样真狼狈!” 在堪称嚣张的大笑声,礼堂中央的男孩呆呆地看着他,突然潸然泪下。 那是跨越了斑驳光阴长河的对望,也是长大的人对过去的释怀。 画面就此凝固。 路明非撇撇嘴,还没玩尽兴呢。 但他知道还远没到停下的时候,他转身继续前进。 他走出学校,来到了街道上,眺望着茫茫大雨中的城市。 他望向前方的道路,又回头看向来时的路,笑了笑。 他知道,这注定会是一场极有意思的葬礼。 …… …… “妈的都是这孙子蹦出来搞事,我看根本就是不认识,看那小妹长得还行出来玩英雄救美的。”怒气冲冲的混混围了上来,“那小妹好像还有点钱的样子,长得也够意思,妈的!全给他搞砸了!” 他们抬脚踩在被踹在地上的年轻人脸上。 被踩在地上的年轻人双手抱头,数不清多少脚落在他的身上。 他觉得自己被踹得要吐了,五脏六腑颠倒了位置,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却忽然想起什么电影里的英雄人物被人打得遍体鳞伤都没动正格的,最后对方一脚踹向他的脸,被他一个翻腕接住,轻声说…… “我最讨厌别人踩我的脸。” 低沉的声音响起,蜷缩在墙角的年轻人愣住了,因为这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他自己的。 是谁代他说出了心里话? 他疲惫地抬起头,目光茫然地落在挡在他身前的人身上。 那人轻笑着翻腕接下了混混踹来的脚,他简简单单的一拽一推,刚才还下狠手的混混就摔成了狗吃屎,在地上滚了几圈。 男人活动了活动手腕,伸手勾了勾,含笑道:“一起上呗,我赶时间,还要去下一场呢。” 混混们对了对眼,目露狠辣,从四周围了上来。 年轻人愣愣看着男人随意地面对他们的围攻。 他随手一巴掌赏在了某人的脸上,将他直接抽的凌空转了几圈方才落地,又抓住第二个混混的小臂,以肩头撞击在他的关节背后,使其小臂脱臼,抬腿把哀嚎的混混踢飞。 男人吹了声口哨,一记勾拳从下而上,将第三个混混送上了天空,可以清楚听到骨裂的声音…… 他手段干脆粗暴地解决了所有混混,然后走到自始至终都站在一旁的小男孩身边。 他牵着男孩的手,来到了年轻人身边,将他们的手搭在一起,口吻严肃道: “兄弟间不准吵架。” “乖,都给我听话。” 俨然是长兄的姿态。 …… …… “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真的是夏弥么?”男孩抬起眼睛,漆黑的眼睛,瞳光黯淡。 “是我啊,”女孩歪着头,甜甜地笑了,“我就是夏弥,什么都别想啦,你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里遇见多吓人的事情都是假的。我一直守着你不是?就像那次你足足睡了十天……” 男孩凝视她许久,缓缓地张开了双臂把她抱在怀里。 女孩没有反抗,她把脸贴在男孩的头顶,一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另一手四指并拢为青灰色的刃爪,无声地抵在男孩的后心。 但最后什么也没发生。 男孩悄无声息举起的折刀被人握住。 来人单手轻轻压在女孩头顶,仅仅是这个举动,就彻底压制了女孩的龙化现象。 路明非站在相爱却又不得不相杀的两人身边,轻轻哼着歌,依然是那首熟悉的Falling slowly。 这世界有时候真让人难过,残酷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们总是在还没来得及下定决心前,就永远失去了触摸远方天空的机会。 无能为力的事好像随着我们的长大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我们究竟该如何守护我们心中的正义? …… …… “……哥哥,这就是权力,虽然是最渺小的一种权力,可是依然透着那股醉人的味道。” 路鸣泽嗅着自己的指尖,瞥着路明非,“其实你已经嗅到了,对么?此时此刻陈雯雯对你而言是唾手可得的猎物,你掌握了权力,再也不用仰视她,相反你还会拿她和诺诺比较,她没有什么地方比诺诺强,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但是诺诺距离你太远了,高不可攀,你现在握在手中的权力还不够,你还是需要仰视诺诺,但是不需要仰视陈雯雯了,甚至你可以俯下身……” 路鸣泽一顿,桌上一页纸巾无风而起,飘落在地上。 他刚要俯身捡起这张跌落在地的纸巾,可路明非却比他更快一步。 路明非捡起纸巾,捏在鼻前狠狠哼了一纸巾鼻涕,他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道:“你还要吗?” 路鸣泽愣在了原地。 路明非随手将纸巾扔进了垃圾桶,低头切着羊排,轻声道:“鸣泽,你说我们究竟为什么要握住权力?” 路鸣泽目光一凝:“不抓住权力,任何人都会自卑,就像没有鹿角的雄鹿,在鹿群里没有它的位置。” 路明非摇头道:“人类情感的复杂,是不能用鹿这种动物来比拟的,我们也不需要用权力武装自己,以此来耀武扬威,凸现存在。” “这世界这么大,可真正属于我们的又有多少呢?曾经我们以为自己拥有着全世界,可后来我们才明白,这是错的。”他慢慢张开双臂,而后低下头,凝望着路鸣泽的眼睛:“我们需要的不是冰冷的王座,而是一个属于我们的温暖港湾。” 他站起身。 “鸣泽,我走了很远的路,去了很多的地方,干掉了无数的敌人,可我的心中并没有喜悦,反而满是疲惫。我孤独地重返王座,却对这份将整个世界踩在脚下的权力嗤之以鼻,因为这份权力并不能让我找回我所珍视的事物。” 路明非缓步走到了落地窗前,轻声道, “即使是再度重归,我的心中依旧有茫然,但现在我终于彻底明白了,明白了我归来的意义。” “我再度手握权与力,却不是为了重登王座,而是为了我爱的人。” “我不希望我的人生再度出现‘无能为力’四个字。” “撕碎一切限制枷锁,砸碎固有的命运屏障,打破那些让人感到无力而沉痛的事物,这便是我重握权力的意义。” 脚下的餐馆开始分崩离析,画面破碎重启。 这一次,路明非去了更远的地方。 …… 他看到了乌鸦瘫坐在落地窗前,慢慢抽着最后一根烟,被鲜血浸透的一叠纸巾从腹部滑落,还有那支没燃尽的烟。 佐伯龙治,死亡。 …… 他看到黑龙扬起的膜翼遮天蔽日,坚持了一百多年的老男人缓缓风化成沙,只留手中的折刀掉落在地,那是最后的余响。 昂热,死亡。 …… 他听到枪声响起于死寂的山谷中,金发的男人拥抱着暗红色头发女孩,他们安静地死去,希冀着下一辈子能够再次相遇。 恺撒,死亡。 陈墨瞳,死亡。 …… 他看到挺着啤酒肚的老男人昂首阔步地背着背包,走进了神的殿堂。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曾经嘲笑昂热是复仇女神的老男人,真的变成了复仇男神。 副校长莱昂纳多,死亡。 …… 曾经相爱相杀的男孩凝望着复苏的女孩,女孩也凝望着他,两人依旧是谁也不输谁。 直至都流尽最后一滴血。 楚子航,死亡。 夏弥,死亡。 …… …… 他走啊走,走啊走,在黑暗中走了不知多远,路过了无数场葬礼。 他将死去的人一一埋葬,而后踏上新的旅程。 不知不觉中,他似乎又迷失在了漫漫长夜中,天上天下都是雨。 这时浑厚的发动机声由远及近,一辆拉风的敞篷跑车风驰电掣地碾过积水,以一个极为潇洒的飘移摆尾停靠在他面前。 首先跃入他眼里的是那对银色的四叶草耳坠。 副驾驶位上是暗红色长发扎成高马尾的女生,她趴在车窗上,笑吟吟喊道:“要不要搭顺风车啊帅哥,我们载你一程啊。” 一旁戴着墨镜的金发男人单手把控方向盘,两指并拢抬起致意,冲他笑着耸了耸肩。 路明非低头看着积水中头发乱糟糟的男人,笔挺的西装皱巴巴的,又变成了狼狈的模样。 他抬头看向前方,只见又是暴雨连绵,黑夜铺天盖地降临的一段旅程。 他突然无声而笑。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他又一次来到了人生的最低谷,前方等待他的,似乎是看不到尽头的黑夜。 而这种时候,可不就该罩着马仔的大哥大姐顶着闪光灯华丽登场吗? 他车门也没开,直接跳进了后车厢,指着前方大声喊道:“GOGOGO!让我们冲破这场风雨!” 驾驶位上的金发男人大笑着发动挂档,猛踩油门,雪亮的大灯刺破雨幕,咆哮的引擎声中,跑车化作一道红色的幻影横冲直撞地冲进满天雨水中。 后座的路明非没有坐下,他迎着瓢泼大雨而立,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带着冷意的空气钻进他的衣领,可他不觉得寒冷,因为胸膛中有火焰在熊熊燃烧。 他迎着风雨纵情狂呼,仿佛在宣泄着压抑许久的情绪,副驾驶上的女人挥舞双手人来疯般为他鼓掌,驾驶位上的金发男人打开了车内音响,激情四溅的摇滚回荡在天与地之间。 明亮的车灯照亮了空荡荡的街道,时空在这一刻发生了错乱,他们穿过了老旧的旧宅区,跨越了满是风雨的高架桥,将CBD区镜面一样明晃晃的玻璃全部甩在尾气后,连同时光、命运也一同甩在了身后。 当跑车冲上最后一个高坡,他们披着风雨飞跃向天空,冲破了这漫漫长夜! “我回来了!” 路明非大声呐喊着,他在空中张开双臂,拥抱整个世界,瞳孔中倒映出天光的色彩! 那一刻无可阻挡的天光洞穿了黑夜,从天而降笼罩着他的身形! 小时候路明非总听人说“往事如烟”,觉得这话酸了吧唧的,可此刻间他忽然觉得这个词是那么地有道理,往事岂不就像那些雨点打在地面上溅起的、烟尘般的东西吗? 你在风雨中缅怀它们,它们在风雨中目送你的远行。 人总是要长大,而长大往往意味着告别。 路明非站在风雨与晴天的交际线间,他回头望去,眼前的一幕让那倒映着天光的眼眸忍不住微眯。 暗红色长发的女孩下了车,双手抱胸靠在车门上,似笑非笑。 金发的男人摘下墨镜,对他微笑挥手。 满头银发却仍独领风骚的老男人和挺着肚腩的老家伙勾搭着肩膀,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面容冷酷的男人提着刀走到了车灯前,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俏皮美丽的女孩,女孩歪着头,冲他扮了一个鬼脸。 提着双刀,披着风衣的男人缓步走来,身边除了一如既往的三个人外,还有个和他很像的年轻男人,一位穿着红白女巫服的女孩。 女孩望着他,眼睛中亮晶晶的,仿佛写满了情愫。 …… 那一道道熟悉的身影如同走马灯般登上了最后的舞台。 他们是恺撒,是陈墨瞳,是昂热,是副校长,是楚子航,是夏弥,是源氏兄弟,是绘梨衣…… 是无数牺牲在上一世战争中的身影,也是无数铭刻在路明非人生轨迹中的人。 此刻他们从黑暗中走出,含笑而立 无论过去了多久,他们在他的心中依旧璀璨如新,光辉四射。 他们在这一刻齐聚此地,微笑着望着路明非远去的背影,慢慢摆着手,与他告别。 路明非再也忍不住了,他眼中有水渍出现,继而热泪盈眶,他深深鞠躬,与他们告别,与过去的自己正式告别。 往事如云烟,似梦转眼二十年。 …… 很高兴能遇见大家。 我将继续前行,寻找通往幸福的道路。而在这条道路上,我不会放弃你们任何一人。 第二百七十九章 这座孤独世界(上) 黑石官邸。 庭院被浓浓白雾笼罩着,谁也无法窥探其内的动静。 夏弥和楚子航站在庭院的一角,窃窃私语。 “那个啊,那个自称李斯特的是海洋与水一系的初代种,按照传说,他隶属于华纳神族,关于神族的说法我上次和你说过了。” 夏弥压低嗓音在楚子航耳边道。 楚子航看向独自站在庭院角落,神色庄严的男人,后者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转头看向他,友好地冲他微微颔首。 “他是海洋与水之王?”楚子航嘴唇微动。 “不是,他按辈分是海洋与水之王兄妹的叔叔,但也是初代种。” “辈分?龙族也谈血缘辈分?龙族除却四大君主,究竟有多少初代种?” “辈分是你们人类的说法,我们龙族不讲辈分,只讲实力。”夏弥耸肩道,“当年诺顿击败亲叔叔玛尔斯,夺得青铜与火之王的王座时可没讲半点血缘亲情。不过海洋一系确实相对来说更重视族裔传承,毕竟这帮家伙很能生,估计生多了生出感情来了。” 楚子航一脸无语。 “至于有多少初代种,其实也不会太多,但肯定不止四大君主就是了。”夏弥轻声道,“龙族的历史太久了,底蕴深厚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我们四大君主在某些古老者面前,都只能算是晚辈。” “古老者?”楚子航敏锐捕捉到了这个新鲜的词汇。 “字面意思,活的足够久的老家伙,就是古老者。”夏弥吐了吐舌头,“第二代黑王也是其中一员,他曾是最接近那两位至高存在的古老者。再往下,例如曾经执掌龙族法典,拥有荷鲁斯之眼的大祭司荷鲁斯也是其中一员,刚才提到的玛尔斯也算,古老者只是活得够久,但不代表实力一定很强。” “我记得师弟提到过,龙族的力量在于龙文与血统。”楚子航想起了路明非曾对他说过的话。 “对。”夏弥点头,“于纯血种而言要想纯化血统,就只能通过吞噬同族,但在黑王在世的时期,同族裔的初代种间是禁止互相吞噬的,允许杀戮,但不允许同族相噬。” “你说同族裔……” “你注意到了,龙族内部有严格的势力划分,就是神族,不同神族间的初代种可以互相杀戮吞噬,当年诺顿就是这么起家的。” “你和你哥哥在本族是什么地位?”楚子航问。 “我们?”夏弥歪头,“我们族的古老者死的一个不剩,初代种就只剩我和我哥哥。族长当然是,而你嘛,你是我的压寨夫人!” 她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笑得像只小狐狸。 楚子航哑然失笑,他忽然又疑惑道,“你们族的初代种都被其他神族杀死了?龙族的内斗这么激烈,黑王不插手吗?” 夏弥沉默了下,低声道:“第一代尼德霍格为龙族划定了规矩,只要在规矩内行事,他就不会插手,在他眼里这更像是一场以生死为筹码的游戏。而第二代黑王则乐见其成,死的初代种越多,越有利于他的统治。” 楚子航轻声道:“现在你该告诉我师弟究竟是谁了吧?你之前总说时机未到。” 夏弥微笑道:“真的还需要我告诉你?师兄你的话,应该多少猜到了些吧?” “但我不敢确认。”楚子航深吸口气道,“另外我也没猜,只是答案就只剩下那么几个由我来选。” 夏弥望向庭院的中心,白色雾气氤氲在庭院内,她能感受到那越来越近,仿佛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 属于那个男人的威严正在辐射向四方。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必担忧,我在学院地窖就问过他了,如今的他是祂,却也不是祂。”夏弥轻声呢喃,“就像他亲口说的一样,他仍手握权柄,却再非当年的祂。如果是当年的祂,我们早就死了。” “可你先前也提到过,在千万年的漫长记忆面前,短短二十载的经历算得上什么?”楚子航低沉道,“我不担心先前的那个师弟,但我怕这次归来的将是另一位尊贵的存在。” 夏弥默然。 事实上她也在担心这一点,诺顿何尝不是一个上一个例子。 她翻阅过相关资料,知道诺顿的情况与她并不一样。 这一世的诺顿觉醒前以绰号“老唐”的人格生活在这世上,而当他重新变成青铜与火之王后,短短几十年的人格记忆瞬间被原本的记忆冲刷殆尽。 她至今没弄明白路明非与高天之上的那位陛下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果类似于诺顿,那么当路明非重新取回权与力的那一刻,就是决定归来的到底是路明非,还是那位陛下的关键时刻。 很显然,楚子航与她一样,并不看好这短暂的二十载记忆能坚守到最后。 夏弥握住了楚子航的手,十指相扣,她的嗓音幽幽传来:“要相信他,这家伙可是说了会负责主持我们的婚礼,而且……还有一个女孩在等着他呢。” 楚子航苦笑:“说起来,你哥哥怎么还没回来?” “我也不知道,按理说应该回来了才对。”夏弥眉头轻蹙,“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了临时有任务?” …… …… 赫尔佐格感觉自己的身体徘徊在毁灭与全盛的边缘。 上一秒他的身体被龙血腐蚀的不成样,下一秒龙血的高效再生自愈能力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梦寐以求的圣骸如今却以他最恐惧的方式寄生在了他的体内! 赫尔佐格面容扭曲着,他连滚带爬地向前跑着,感觉自己就好像穿过了一层隔膜,来到了另一座世界。 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是哪里,他在东京的这些年除却找寻圣骸的位置,就是在探索夜之食原的所在。 但夜之食原太神秘了,即使他手上有两位皇,也无法借他们的力量一窥这座尼伯龙根内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而现在被圣骸寄生后,他却轻而易举地跨入了这里。 他喜不自胜,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将追杀自己的那人摆脱掉了。 毕竟即使是龙类也无法随意进入任何一座尼伯龙根! 后面那家伙简直是疯子! 可当他回头望去时,那疯子竟然一步从外界硬生生跻身进了这座尼伯龙根。 赫尔佐格面色大变,马不停蹄地向前逃窜去。 他体内的圣骸正在向他不断发出警告! 后面那疯子的龙化程度比现在的他还高,对方绝对是纯血龙族,却不知为何任由圣骸与他相融。 赫尔佐格忽然打了个寒噤。 难道他打着和自己一样的算盘? 篡夺白王权能的办法不是直接让圣骸寄生在自己身上,而是需要一个优质的容器。 用另一个容器让圣骸寄生,然后和孕育中的白王换血。王的胎血具备最强的活性和最弱的毒性,那是万能的药,凭此当可一窥神的权能,这就是他从邦达列夫那继承而来的办法。 而绘梨衣就是他精心准备的容器,源稚生与源稚女则是备用品。 难道此人打着和自己一样的算盘,却把他当成了容器? 不行!他必须逃走!他能感应到在这座尼伯龙根的某处有个东西在召唤他,是白王留下的遗产?或许可以借助这股力量来对付身后之人。 赫尔佐格强忍身躯不断被改造的剧痛,沿着冥冥中的感觉拼了命向前跑去。 他的体表开始覆盖上白色龙鳞,双手渐渐变成白色的利爪,背后有剧痛传来,仿佛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即将钻出。 很快,带着鲜血的白色膜翼首次舒展开来,他浑身疼得痉挛,身体开始出现剧烈的龙化现象。 龙血在他身体里翻滚沸腾,力量像水那样沿着骨骼流动,他的视觉和听觉在呈百倍的提升,时间的流逝似乎都在这一刻变慢了。 赫尔佐格惊喜并恐惧着。 他能体会到自己在“进化”,如他梦寐以求的那样,圣骸的基因在改写他的身体,让他向着“白王”的形态进化,他踏上了进化之路,即将成为新的龙族,可前提是他能活下来。 赫尔佐格能清晰感受到圣骸基因正在侵蚀他的身体,似乎有另外一股意识即将在他体内苏醒。 他心中一沉,他知道那是潜藏在圣骸内属于白王的意识,这股意识沉睡了千万年,却在找到宿主后的第一时间开始苏醒。 该死!如果有可能他想去找玛尔斯,对方也许有办法帮他压制白王的意识,可身后的龙类却如时刻钳制在他脖子的枷锁,他就像被他驱赶着一样狼狈地逃窜。 赫尔佐格只能闷头向前逃跑,他不知道在召唤他的是什么,但他已经骑虎难下了。 不,从被圣骸强行寄生后,他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但他还有机会,等他彻底登上白王的宝座,这些逆贼都得死! 赫尔佐格在心中发着狠,目光阴冷地在这座畸形的世界寻找着他所需要的东西。 夜之食原内的东京被黑色海水淹没了大半,海岸线推进到了涉谷区,潮水拍打着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只有地势较高的区还露在水面上。 这座城市扭曲的令赫尔佐格感到惊讶。 尼伯龙根后的世界都是如此颠倒扭曲吗? 他看到了本该跨越东京湾通往港区的彩虹之桥,脚下距离新宿区十几公里,但现在它神奇地出现在千代田区“北之丸公园”的上方,原本只有700多米长的桥身延伸为不知几十几百倍,近乎横跨整个东京,就像是龙族历史上横跨大洋的神道。 桥身泛着古来的铜色,表面上锈迹斑驳,好像是世界末日之后的东京,这座寂静的城市已经被雨水冲刷了很多年。 赫尔佐格开始尝试扇动龙翼,速度暴涨,但这并没有令他摆脱身后如影随形的龙类。 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了,对方似乎真的在将他向着某个地方驱赶! 可他没有选择的权力,只能静静等待翻盘的时机。 他沿着彩虹桥一路前飞,就像走在神道上要去神殿朝拜的信徒。 他低头望去,下方的滨离宫和Hello Kitty乐园两座建筑竟然融合在了一起。 滨离宫是日本仅存的一座“潮入庭院”面向江户湾,海水涨潮的时候会涌入园中的人工湖泊,顷刻之间就变成了水中庭院,此时这座水中庭院中站满了粉红色的Hello Kitty雕塑。 海水淹没了粉红小猫的身体,它们庄严而神圣的脸露出水面,静静望着彩虹大桥上飞驰而过的赫尔佐格。 这一幕邪异地令赫尔佐格毛骨悚然。 这座城市的扭曲程度超乎他的想象,他身下的这道彩虹桥似乎也在指向诡谲的禁地,可他没有回头之路。 终于,到了! 赫尔佐格瞳孔放大,他感应到了某种雀跃的意志在欢迎他的到来,他不再犹豫猛地俯冲而下。 他冲破海面,眼前世界瞬间颠倒错位,当他再度睁眼时,发现自己身处于青铜色的大殿,四周是通天的铜雕屏风,雕刻着神与魔战争的恢弘场面。 这是一座极具奢华的高旷大殿,而在大殿的中心跪坐着一道赫尔佐格无比熟悉的身影。 那是…… 绘梨衣?! …… …… “来了。”夏弥忽然道。 楚子航神色一凛,知晓真正决定东京,乃至是整座世界命运的时刻降临了。 时至此际,狂风从天而降,弥漫庭院的浓雾开始渐散,满园樱花四散飘落,像是下起了一场粉色的花雨。 楚子航心道真美啊,这就是迎接师弟的第一道庆贺吗? 可他突然发现,夏弥死死握住了他的手,他侧目看去,发现夏弥的目光复杂地望着飘落的樱花上。 不只是她,一侧自称李斯特的男人,还有另外两个不认识,自称老板手下的女人。 楚子航突然意识到了他们在关注什么,心中悚然,这是哪来的樱花?日本的樱花潮早已过去,这座庭院内的樱花树也早该落尽。 可这一刻樱花却如雨般洋洋洒落! 浓雾从上自下渐渐随风散去。 庭院内树荫遮盖温泉池的那株古樱竟然开满了落樱,水汽弥漫沾湿了枝头的樱花,每一朵樱花都盛开的如此妩媚多姿,在风中打着旋落入池水。 当樱花飘零落尽,枝头上便重新抽枝发芽,开出新的落樱。 他们等待了许久的人,正站在樱花树下。 男人背对着所有人,仰头望着簌簌落花的古樱,摊开手接住了一朵慢悠悠坠落的樱花。 久候一旁的酒德麻衣捧着某人为哥哥准备的衣服恭敬来到路明非的身后。 这一刻她甚至无敢抬头直视面前之人,属于他的威严哪怕不曾刻意,也已无声笼罩了四野。 男人披上新衣,风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转身望来。 除去空气中弥漫的威严,他与之前似乎并无变化,没有狰狞的龙鳞也没有巨大的苍白龙翼,他仍旧是人类之身,可所有人都不敢在此刻直视他的眼睛。 他站在那,没有头戴冠冕,却依然如同世间之王降临于此,所见之人,莫敢不从。 “诸位,好久不见。” 是低沉而轻柔的问候。 仿佛从漫长的太古时代而来的洪钟大吕,亦或是传自遗失岁月的悠远呢喃回响。 那一瞬间所有龙族以及混血种都回想起了永存于血脉中的荣光,那是神恩垂落人间的时代,至高的君主落座高天,风雷缠绕在他的指间,他的威权辐射至世界的每一处角落,当他说话的时候,这世界容不下第二道声音。 那也是龙族最辉煌的岁月,因为至高无上的陛下正在目视他们征伐世界! “陛下!” 名为李斯特的男人潸然泪下。 时刻千万年后,他再度沐浴在君上的荣光之下,回想起了被他们拼命遗忘的岁月。 对于龙族而言,面前之人就是照耀世界万物,洒落十方光明的太阳!他是属于龙族的天照!是龙族的源头之一! 路明非没有看他,他抬头望向漫长的黑夜,那里曾交织着无端的命运,是让人无力沉痛的源头。 时至今日,能否踏破? 他的目光慢慢扫过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师兄、夏弥、老大、昂热校长、副校长、源稚生…… 这些在不久前还见到的面容,于此刻,于此世,再度真实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们和记忆中一样璀璨如新,却真实的还活在这世上。 往事如云烟,似梦醒转二十年。 究竟要多么幸运的人,才能拥有弥补这一切的机会? 路明非抬手放在心口,感受着那颗心脏有力跳动着,他的目光去向无限深处的地方,落在了那个女孩的身上,轻声呢喃: “我来了。” …… 而在他的背后。 一直隐没于黑暗中的小魔鬼静静凝望着哥哥的背影。 他似乎又一次见证了哥哥的长大与远行。 仅仅是一夜的时间,却恍如隔世,哥哥似乎一下子又向着远方迈出了一大步。 他究竟见到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 路鸣泽很清楚人总是要长大的,可有些长大并不美好,往往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孤独的幼虫在孤独的角落孤独地结茧,一切都是孤独的,可这只幼虫却偏偏不觉得自己孤独。 明明没有人爱他,他却要装出爱整座世界的样子。 明明别人只是给了他一些兴之所至,微不足道的温暖,他却视若珍宝,小心珍藏着,一遍又一遍反复温暖着自己。 明明最爱他的人就在身边,他却总是视若无睹。 他恼怒这样的哥哥,恨铁不成钢,却发自内心的哀伤。 哥哥究竟在追寻怎么样的世界?他为何要任由自己堕落成这幅模样? 他不理解,也无法接受,在尝试了六年也没能获得答案后,他决定自己来。 他写出了这世上最棒最完美的剧本,剧本的结尾高天的王将重返王座,夺回他们失去的一切! 他成功了,也失败了。 因为重返王座的哥哥再一次选择了重启人生。 他不再是曾经那副怂样,带着至尊的心重返当世,他变得沉静而果决,拥有了为王者的风范。 可他依然在留恋过去的人和事,他追寻的依然不是王座与权力。 他愿意为了那些人和事放弃权与力,也愿意为了他们重新握住至上的权力。 他甚至在瞒着自己,背负起很多的事情,做好了很多准备,要背着所有人独自远行。 这之中甚至包括了他。 他能容忍哥哥去爱那些不爱他的人,却唯独不能容忍他丢下自己。 这座世界这么孤独,没有了彼此的他们,该如何在这座孤独的世界活下去呢? 他曾经是这么想的,可这一刻他却惊觉地发现了一个事实,似乎即使没有了自己,哥哥也能不孤独地活下去了。 他真的发自灵魂地改变了很多。 可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 路鸣泽的目光终于从路明非的身上移开了。 他看到了楚子航和夏弥,看到了远在海边的恺撒,看到了还在赶赴战场的希尔伯特·让·昂热,看到了在城市中四处围猎狩群的芬格尔…… 最后,他的目光和哥哥一样落在了那个女孩身上。 路鸣泽慢慢闭上了眼睛。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你终于找到了愿意爱你的人。 原来这就是你所在苦苦渴求之物。 原来你真的已经长大了。 那么…… 去吧! 去追逐你所要的一切,去到你爱的女孩身边,去保护一切你所珍视之物! 谁还能挡在你的身前呢? 当我们兄弟齐心的时候,整座世界都必须要为我们的选择让步!!! 第二百八十章 这座孤独世界(下) 赫尔佐格惊疑不定,他绕着绘梨衣,远远在周围转着圈,观察着绘梨衣的状态。 “绘梨衣。”他尝试唤着女孩的名字,却没能得到回应。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地面。 忽明忽暗的纹路形成了一个圆,绘梨衣跪坐在圆中,双眸闭阖。 炼金矩阵? 赫尔佐格认出了这些纹路的来历,龙血正在从内到外重塑并摧毁他的躯体,同时传自于血脉中的知识也在源源不断流入他的脑海中。 他在忽然间明悟这些禁忌的知识,瞬间堪比任何一位炼金大师,不,这一秒他就已经超越他们了。 这是一座拘束型的简易炼金阵的运用。 赫尔佐格悚然,换而言之,是有人将绘梨衣关在了这里?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绘梨衣的“威力”,这是一头破坏力堪比次代种及以上的人形巨龙,谁能凭借一道炼金阵就将她关在这里? 联想到那牵引自己而来的召唤,他瞬间醒悟,猛地回头看去。 唯一的王座上,高大的女子君王落座于此。 神秘的黄金面具遮掩了她的真容,龙鳞是她的战袍,她冷冷望着下方的赫尔佐格,就像看着偷走了她珍宝的窃贼。 那一瞬间赫尔佐格心中的惊惧提升到了极点。 传说中早已死亡的白王没有死?!那么圣骸又是从何而来? 但紧接着,他察觉到了不对,对方似乎并非实体,而是精神意志的凝聚。 难道这些年里,白王是以精神体的形式沉睡在这座位于尼伯龙根中的宫殿? 赫尔佐格突然意识到了其中关键点。 对方将绘梨衣拘束于此,又将自己引来…… 如今容器,圣骸都已汇聚,就等真正的主人了。 赫尔佐格没敢动手,警惕地缓缓后退。 他不相信对方没在圣骸上留暗手,能有如此耐心,不惜以千年为单位布局的存在,怎么会不留下反制手段? 而且他的状态并不稳定,如果不是圣骸的胎血一直强行修补他的身躯,他已经被龙血侵蚀到基因崩溃的地步。 另外一个只剩精神体的白王,能剩下多少实力? 赫尔佐格不确定,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他不准备先动手。 率先动手是下策中的下策。 他还有其他更优的选择。 慢慢后退间,赫尔佐格猛地转身,龙化的身体化作残影抓向被关在炼金阵中的绘梨衣。 他轻而易举地突破了炼金阵,已经化作龙爪的手悬在绘梨衣头上,随时可以取其生命。 到了此刻,他才胸有成竹地面向上方的白王。 在他还是人类时,不择手段和阴谋才是他最致命的武器,他总能找到破局的关键,拥抱胜利。 “晚上好,尊敬的冕下。”他语气温和而带着恭敬与警惕。 他知晓龙族都是高傲的生物,为了这份高傲甚至不通变通,所以必要的敬意是必须的,这就是龙与人的区别之一,如果拍马屁就能获得这些生物的好感,赫尔佐格博士不建议让自己变得谄媚,他本就是这世上最好的演员之一。 同时,即使掌握了筹码,他也仍不敢放松警惕,面对一位古老的王,再如何警惕提防也不为过。 “或许,我们可以进行一场交易。” 赫尔佐格想揣摩其神色,可黄金面具遮住了这位的面庞,只露出一双古奥、森严、幽远、高贵的黄金瞳。 “我猜测您需要一个完美的容器来承载您伟大的意志,但这个女孩对您来说也许并不是最优解,我能为您创造更好的容器,实不相瞒,她就是我的成品之一,是我二十年前的作品。”赫尔佐格循循善诱,“二十年让我对龙族的了解更深,我能为您创造出更完美的容器。您是那么伟大的生物,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而尊贵如您,需要一些精通人类世界规则的仆从为您鞍前马后,恰巧,我很懂人类。” 王座上的君王无动于衷。 但赫尔佐格显然没准备就这么放弃。 与未知的威胁相比,些许口舌什么的实在是太廉价了。 “您可能不清楚,时代已经不一样了,人类拥有了名为‘科技’的武装,言灵和炼金术是有极限的,但‘科技’没有,如果再给人类继续发展的时间,龙族的辉煌将一去不复返,但是……” 赫尔佐格一顿,微笑道,“人类能掌握的东西,龙族为什么不可以?冕下,很遗憾当年您挑战黑王失败了,如果重来一次,您觉得您有胜的希望吗?我想您需要一些变通,需要一些新的‘武器’,长老会已经在人类世界中扶持了傀儡势力,他们可以做到的事,您完全可以做的更好,而您首先需要的是一些听话而能干的仆从,比如,我。” 他下意识整了整衣领,仿佛又回到了苏联时期,他作为δ计划的负责人出席莫斯科会议,以儒雅、睿智和谦逊的风度征服了所有人,连苏联国家科技院的人都被他所折服,他以此拿着苏联的大笔资金,来完成自己的计划。 今时今日,有什么不同呢? 只要说服这位,即使暂时没能获取白王的权力,他也终将得到更多! 至少,对此刻的他而言,圣骸是灾祸而非圣物。 他已经能感觉到龙血的修补能力在下降,他的身体在走向崩溃,没有容器作为中转站,龙血的毒性太强了。 他需要的是王的胎血,而不是整个圣骸的寄生! 他绞尽脑汁尝试说服这位,甚至从白王潜在的敌人入手,可不论他怎么说,这位君王只是冷眼看着他。 就如舞台下的观众,冷眼看着小丑的表演。 这让赫尔佐格心中惊怒而羞恼,但他又不得不压制这种情绪,因为他没有资格翻脸,龙血正在进一步侵蚀他的身体,而他没有办法遏制。 赫尔佐格沉声道:“冕下,作为一位伟大的领袖,您难道认为自己掌握不了我这样的仆从?” 他的眼中闪过阴翳,他觉得或许自己该做些什么,好打消这位冕下的态度,譬如杀死身边的女孩。 这让他心中生出了惋惜,他养了这个女孩二十年,本来已经该到收获的时刻了,只可惜命运总是那么玄妙。 心中念头至此,赫尔佐格神色狠辣,锋利的龙爪攸忽间抹向绘梨衣的脖子! 但下一刻他神色骤变,因为面前的绘梨衣似乎只是一个幻影! 他的手刺穿了女孩的身体,却毫无触感,如同抓在了空气中。 “这……”他目光骤缩地看着脚边,绘梨衣的身影缓缓消散。 时值此刻,王座上的女子君王才慢慢起身。 那一瞬间属于君主的威严横扫殿堂,被圣骸寄生的赫尔佐格身体一颤,竟是跪倒在地,来自血脉的酸麻感让已经开始继承白王权能的他完全无法抵御。 对方果然早已留下反制的手段! 所谓圣骸,只是陷阱! 赫尔佐格睚眦欲裂,他不该坠入如此境遇的,他有最完善的计划,即使圣骸是陷阱他也能完美避开这个陷阱,是那个龙类逼得圣骸强行寄生在他的身上! 他想说些什么,他还有底牌…… 这本来是准备提高他在长老会内的地位,但现在…… “冕下!”他艰难抬起头,却愕然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 她在看…… 他的后方?! 还有人?! “原来,真的是你。”女子君王首次开口。 她的嗓音于清冷中带着威严,如海面上升起的明月,圣洁的令人不敢生出亵渎之意。 她凝望着强行闯入此间的男人,眼中有惊喜有愉悦,亦有火热的战意,却绝无半分畏惧。 她看他,如见宿敌。 赫尔佐格回头,在宫殿的大门处,有人抬脚迈入了此间。 他踏足这座宫殿,无视那彰显于此的威严,身后数人呈羽翼状散开,随其一同走入此间。 赫尔佐格一眼就在男人背后的人中,找到了之前追杀他的龙类! 而此时此刻,对方竟是无比顺从地跟随在最前面的男人脚步后。 “你是……路明非?!”赫尔佐格瞪大了眼,看到了那张在照片上看到过的脸,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来自卡塞尔的S级学生,为什么会与龙类混在一起,而且对方还一副马首是瞻的姿态?! 这人明明去年在BJ刚刚斩杀了大地与山…… 赫尔佐格打了个冷颤,目色惊恐。 他明白了!那是谎言!什么亲手斩杀大地与山之王,都是假的!他身后的龙类中,恐怕就有大地与山之王! 他又想起了路明非来到日本后的变故,从掳走绘梨衣开始,局势好像就在一步步脱离他的掌控。 “是你!是你察觉并破坏了我的计划?!”赫尔佐格面色狰狞扭曲。 是他!是这个一直藏在幕后的人破坏了他的计划! 他再是城府极深,也不禁此刻变色脸上,他精心谋划了二十年的计划,最后全数落空在这个男人的手上。 他一直自诩黄雀,却不曾想黄雀后还有一只等待许久的老鹰! 可赫尔佐格仍是心存疑虑。 这一切都说得通,但唯独有一点,为何堂堂龙族的四大君主,会甘愿追随在一个人类的身后? 以生命相威胁?不可能。 龙族是高傲的生物,宁死也不会屈服于人类,更何况对他们而言死亡只是一场长眠,他们绝不会为了生命就卑躬屈膝地低下头! 除非…… “赫尔佐格博士,很久不见了,很感谢你当年对我弟弟的照顾。”路明非轻声道。 赫尔佐格惊疑不定,他们以前见过吗?他之前就看到过路明非的照片,但全然不记得以前在哪里见过他。 “看来您已经忘了。”路明非打了个响指,微笑道,“那就来点提示,零号。” 恐惧瞬间包围了赫尔佐格。 他战栗着,难以置信地盯着路明非的脸,似乎要从那张脸上找到端倪和线索。 这个代号一下子让他想起来了,是那个被他锁在走廊尽头长达十年之久的男孩! 就是在那个男孩身上,他采集了大量的数据,以几乎摧毁那个男孩的方式做研究,最后又决定抛弃这个已经被用废了的实验体。 多年来他坚信自己是黑天鹅港的唯—幸存者,吃掉了那座港口里所有人的价值。可这个男孩的哥哥竟然来复仇了! “你……你们是兄弟……”赫尔佐格喃喃道,“你们是双生子……我错过了,我竟然疏漏了这么重要的试验品……你是淮?你们兄弟到底是谁?!” 他突然嘶声怒吼,语气中的懊悔和愤怒凝若实质。 路明非微笑道:“我们兄弟是谁,你的心里应该已经有答案了对吗?虽然可能有些出入,但总体还是正确的,我就不纠正了。” “你这样伟大的存在!你这样伟大的存在!我竟然错过了!我竟然错过了!” 赫尔佐格处在极度的震惊和崩溃中,“原来我曾距离世界的终极那么近!可我错过了!” “是啊。”路明非赞同地点头道,“命运总是如此奇妙,将自诩聪明的人玩弄于鼓掌中。赫尔佐格博士,真高兴能在这个场合看到你。您可以称呼我另一个名字,圆梦人。” “这难道不也是你的杰作?”赫尔佐格脸上浮现出刻骨的怨毒,目光落在夏黎的身上,“是你让他驱使圣骸寄生在我身上的!” 路明非故作惊讶:“可这难道不是您二十年来的梦想吗?不要误会,这些人都是我的员工,我们来自卡塞尔圆梦小分队,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让每个有梦的人都能梦想成真,说来您还是我们的第一个客户呢。” “我花了那么多年才走到今天这步,都是因为你,一切都付诸东流!”赫尔佐格歇斯底里地怒吼,“如果当年……如果当年就能发现你们兄弟的秘密,我早就能征服世界了,你们兄弟都该死!” “您说的真好,可惜人生总是没有如果。”路明非耸肩道,“命运确实是个b子,但她是个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b子。很显然,命运对你我都很公正。” 他面带微笑道:“博士,我是来邀请您参加一场盛宴的。” “……盛宴?”赫尔佐格逐渐从疯狂中冷静下来。 “嗯?难道您还没有察觉吗?”路明非张开怀抱,惊讶道,“您这么聪明,难道没有猜到今天将在这里发生什么吗?” 赫尔佐格艰难吞咽着唾沫,震惊道:“你……你难道要像曾经一样再次吞噬白王?!” 在他心中,路明非已和曾经吞噬白王的黑王无异。 路明非叹了口气,似乎在为他的愚钝而不争气。 “博士,这世界是残酷的,每个人都有其价值,我们每个人都是食尸鬼,都悄悄地吃着别人和被吃。这就是世界运行的规则,强的吃弱的,卑微者以血肉向权力者献祭,如果不甘心被吃掉的话,那就抢先下手把别人吃掉。这段话说的真好,博士你说呢?” 路明非冲他眨了眨眼,摊手无奈道, “然奉行规矩的人,也必将遵守规矩。遵循弱肉强食者,也终将被更强的人吃掉。多年来博士你奉行着这套规矩,吃了这么多人,今时今日也该轮到你了。这里就是一张餐桌,而你就是今日的餐前甜点。” “不……不……我不该死在这里……”赫尔佐格后退着。 他的脸上扭曲着,谄媚与惊怒相杂糅,他想卑躬屈膝跪地求饶,可他又从心底知晓对方觉无放过他的可能,这两种相冲突的念头让他的神色变得异常滑稽可笑。 他猛然转向女子君王,急声道:“陛下,我愿意向你奉献我的一切!您需要一些忠实的仆从来帮您对付这些外来者!只要您暂时帮我压制圣骸的侵蚀!” 从王座起身的女子君王依旧漠然。 甚至连看都未看他一眼。 赫尔佐格不理解,明明大敌当前,她凭什么这般有恃无恐?难道她不想活吗?这种时候,不理当争取所有可以争取的力量吗? “赫尔佐格博士,看来您并不像您宣称的那样了解龙族。”幽幽叹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纵使你夺得了白王的权能,也仍旧登不上台面,因为你胸腔中跳动的仍是一颗怯弱的人类的心脏。” 从很远的地方重返此处的男人轻声道。 “您对我们缺乏正确的认知,也缺乏为王者的心。区区凡俗之辈,也敢觊觎我等权能?” “退下吧,博士,娱乐时间结束了。” 赫尔佐格震惊地发现那个与他玩笑的男人变了。 他依旧是人类之身,目光也平静如水,可这份平静却如浩渺的云层,谁也不知道云层后攒动着怎样壮阔而致命的惊雷。 此时他以皇帝般的口吻下令,沛然莫可抵御的威严从他的身体中迸发出来,何止是高山仰止,简直如高天之上的太阳,连直视都是奢望! 两股截然不同的气场充斥在这间大殿内,泾渭分明,形成清晰的气界。 女子君王目光火热,却是张扬大笑:“很好,这股威严犹在他之上,不愧是只活在传说中的存在!只是,你现在是在可怜我吗?!收起你那可笑的面孔,拿出你的全部力量来直面我,要么压垮我,要么被我压垮!” 前一秒还在大笑,下一秒她却勃然变色,神色狞厉。 她终究只是精神体,再是如何强大,千万年无根之萍的沉睡让她损失了太多力量。 这场威权的对峙绝不该是平局,不然她会发自内心的失望。 “如你所愿。”路明非平静道。 如他所想,曾高踞一人之下,万灵之上的女子君王,拥有与之匹配的气魄和度量。 如山岳般沉重,又如天空般包容一切的威严化作无形的领域,在须臾间笼罩了整座大殿,摧枯拉朽地碾碎了女子君王的屏障。 在这股威严下即使世界也要为之静默,遑论是这间大殿。 领域之下,以精神体存在的女子君王身形竟是开始若隐若现。 她缓缓摘下面具,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绝美面庞上,却满是暴虐与狂放。 “很好,这才是我期待中的高天之君!”女子君王一字一顿,她的脸上渐渐露出了期待已久的笑容,“那些不知死活的祭司总是对我指手画脚,说曾经的陛下会如何如何做,我摘下了他们的头颅,将他们踩在脚下,本以为这会让他们认清楚谁才是现任的王,可出乎我意料的是,即使是面对死亡,这群家伙所剩的也只有解脱,似乎这群家伙早就想一死了之。” “我听腻了你的名讳,更想知道被所有人畏惧却又念叨在嘴边的你,到底有几分成色。说实话,最初我有些失望,因为你竟然爱上了一个人类女孩?” “不过无所谓了,你是龙族的源头,你想怎么做都由得你,但是……” 这位女子君王高傲地扬起头, “别想这么轻易地从我这带走你的女孩!这一战,你躲不了,杀死我,或者被我杀死,让我来见识见识,所谓的高天之君究竟有多少能耐!” 路明非轻声道:“即使死也无所谓吗?” “死?”女子君王脸上的笑容不减反浓,“你若能赐我死亡,我或许当感激你,于我等而言死亡未必不是一种荣耀。” “你若真这么求死,当初何必活下来?” “荣耀与否,要看死在谁的手里。”女子君王面色渐冷淡下来,“莫要废话了,龙族的历史中,王与王的战争,唯有死亡才能终结。” 她凌厉的目光锁定了路明非,似乎丝毫不担心站在他身后的诸王。 “我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路明非抬起头,“介意先让我见见绘梨衣吗?” “有何不可?” 女子君王挥手,笼罩整座大殿的炼金法阵竟在须臾间就被解除。 暗红色女孩的身影显露在王座的右侧。 女孩眉眼微颤,慢慢睁开眼。 那双眼瞳美则美矣,却十分的空洞,仿佛一面镜子能清晰地照出所有景象。 可当男孩的身影落入女孩眼中时,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被妙手点睛那样活了过来。 她看着他时,眼中总是闪闪发亮。 “我先行一步。”女子君王扔下最后的开战宣言,身影如水墨般一泼就散。 路明非没有理会,他轻轻半跪在绘梨衣面前,笑容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发丝。 “对不起绘梨衣,我来晚了。绘梨衣害怕吗?” “害怕,但是有sakura在,所以不害怕。”绘梨衣微微歪头,脑袋轻轻蹭了蹭路明非的手,就像乖巧温顺的猫咪一样。 在重逢后,她不知为何再度称呼他为sakura。 “是的,有我在,所以绘梨衣不需要害怕。” 路明非努力让自己的笑容阳光而灿烂,要驱散女孩心中的所有阴霾。 “sakura会来找我吗?她说会带我去一个很冰冷的世界,我不喜欢那样的世界。”绘梨衣眼睛一眨不眨,似乎生怕下一秒男孩就消失不见了。 “当然会,我不会抛下绘梨衣的。”路明非认真地凝视她的眼睛,重复道,“我很快就会找到绘梨衣的。你不需要害怕,你要记住,我永远和你在同一片天空下。” 他慢慢摊开左手的手心,一枚粉白的樱花静静躺在他的手心,忽然眯眼笑道:“绘梨衣喜欢樱花吗?” “喜欢。”绘梨衣的面颊微红。 “真好,我也最喜欢绘梨衣了。”路明非咧嘴笑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罪恶王冠吗?” “记得!sakura要和我一起看吗?”绘梨衣目露期待。 “当然好啊,等这件事结束了,我就和你一起追番,我们还可以拿枪顶在该死的荒木君的头上,让他把隐藏在op里的结局光明正大地放在最后,如果他不听话我就拿逼他吃臭豆腐加皮蛋……” “我还会带你去很多地方看很多风景,去曼哈顿看日出日落,去夏威夷的沙滩看和日本不一样的海,还有你想看的白鲸、角马……” 路明非絮絮叨叨着一直说个不停,绘梨衣眼中闪闪发光,笑容甜甜地看着他,直至眼皮慢慢地阖上,鼻息越来越轻微。 一声悠长的叹息。 “哥哥,她睡着了,觉醒已经开始,你在害怕吗?” 路明非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怔怔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颤抖。 他满腔喜悦,那种喜悦简直要跳出胸膛,与全世界共享这份发自肺腑的喜悦。 可他又说不出的惶恐。 他曾手握至尊的权柄俯瞰天地,而今要用它来保护自己最爱的女孩。 路明非脱下风衣,小心翼翼地让睡着的绘梨衣躺在风衣上,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 他俯下身,轻吻女孩的额头。 当他再度起身时,瞳孔中仿佛流淌着灼热的熔浆,那种睥睨天地的威严再度君临世界! 他随手一招,夏黎已提着赫尔佐格来到近前。 “赫尔佐格博士,新王即将诞生,我们会感谢你的牺牲。”他含笑说道,可笑容中却冰冷的没有半点温度。 “不!”赫尔佐格惊怒大吼,可无论他如何挣扎,也无法从身后男人手中挣脱。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浑身僵硬,接着难以置信地大吼道:“你要让绘梨衣继承白王的权力?!你怎能这么做?!” 他不敢相信也无法理解,这世上怎能有人甘愿放弃如此伟大的权柄,即使他是黑色的王也不该将这样伟大的力量拱手相让。 而路明非却耸了耸肩,给了他一个似乎荒诞而可笑的答案。 “因为爱啊。” …… …… “哥哥,游戏开始了。”轻笑的声音响起在耳畔。 路明非睁开眼,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座扭曲的城市。 他仰望天空又俯瞰脚下城市,将这座地狱般的城市尽收眼底。 一身粉色西装的路鸣泽出现在他的身边。 “……你下次还是穿黑色吧。”路明非叹气道。 路鸣泽掏出一面镜子,左瞅瞅右瞧瞧,随手将镜子一丢,摆摆手:“小事,不值一提。” “现在是什么情况?” “就普普通通横版闯关加找人游戏。”路鸣泽摊手,“你只需要一路打小怪,然后解决最终boss,就能获得找媳妇的资格,接下来就可以去找你媳妇啦。” “听上去好像没什么难度,你有什么闯关秘籍要送我吗?”路明非搓了搓手。 “哥哥,你已经长大了,不需要我的力量了。”路鸣泽轻声道,“你看,我今天特意穿粉色的西装来,就是为了参加你的婚礼的。” “这样啊。”路明非挠了挠头,“说实话,没外挂了多少有点不习惯。” “哎呀呀,这可真让人高兴,不过哥哥你以前明明很害怕从我这获得力量的。”路鸣泽笑眯着眼,耸了耸肩。 “等这次结束了,一起吃个饭吧,绘梨衣想见见你。”路明非双手插在裤兜里,抬脚向前走去。 “诶?你的女孩什么时候想见我了?”路鸣泽略微诧异道。 路明非抓了抓头发,苦恼道:“这事还有你的一份,上一世你说你搞什么有的没的,非拉绘梨衣和我叔叔一家碰面,结果她这一世就惦记上了,我婶婶那人你还不清楚?” 路鸣泽砸吧砸吧嘴道:“没事,我们可以找几个演员扮演你的舅舅一家,谁说一定要见叔叔呢?” 路明非斜眼瞥他,“少整这些不靠谱的,绘梨衣只是想见见我的家人。” 他背对着路鸣泽摆了摆手,小步跑下了高坡,似乎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 路鸣泽站在原地,歪着头看着他跑开的背影。 “这样啊。” 呢喃声融进了风里。 …… …… 路明非独自行走在荒芜的世界,这座世界就是夜之食原的翻版,却比之更荒诞扭曲。 断壁残垣中钢筋扭曲成林,笔直捅向天空,似乎在一路生长。 积水死气沉沉,落叶飘落其上却直接沉入水底,土地是苍白色的,行道沿路的树木呈现铁制的光泽,一切物质的元素组成都被颠覆了。 他放眼望向远方,浅草寺居然坐落在银座的和光百货顶层,历史上这座寺院奠基的时候别说和光百货了,连银座都没出现。 他和绘梨衣这一世第一次见面的东京天空树,则出现在了迪士尼乐园中央。 现实中这是一座电波塔,但在这里它真的变成了一株大树,长出了金属颜色的枝条和叶子,通天彻地。 仅次于天空树的东京塔倒是没变树,可上面却缠满了金属色泽的藤蔓,仿佛末日之后荒废许久后的景象。 那座“钻石与花摩天轮”则倒在了海水中。 说起来真让人伤心,来这里前他看到现实里的摩天轮真的倒在了海水中,他只能带绘梨衣去其他城市坐摩天轮了。 路明非开始走神,在脑子里寻找哪座城市的摩天轮能看到最美的景色。 直至他来到这座城市的中央。 等候多时的女子君王随手抛去一把青铜长剑。 和现实中截然不同,她身上涌荡的气息比之先前强盛何止十倍! 因为这座精神世界就是她的主场! “来吧,杀死我,或者被我杀死!”白色的龙翼震荡长空,她高高飞跃向天空,向着世界发出怒吼。 路明非双手拄剑而立,他望着白色的龙影掠于长空之上,悠长地深呼吸,仿佛要把全世界的空气都吸进肺里,吐出的气在夜幕下呈现淡青色。 仿佛有恐怖的力量从天而降,灌注入路明非的体内! 摧枯拉朽的伟力瞬间将他的身躯摧毁后又复原,全身骨骼发出轻微爆响,锋利的骨刺突出身体表面,白色的龙鳞响亮地扣合起来,当巨大的白翼张开的时候,天与地间的元素流以他为中心四散开来! 他同样发出了令世界都为之颤抖的怒吼,向世界宣告他的归来! 这一刻,名为路明非的人类消失了,曾经的高天之君再度君临天下! 他的威严无远弗届,他的气息无所不在,他的意志凌驾在规则之上。 “杀!” 同样的白色龙翼鼓荡,女子君王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在刹那间突破音障,以绝对的暴力斩下,斩下,斩下! 他们的战场从天空到海面,从海面到大地,再从大地升至高天。 在这方主场之上,白王的实力恢复到了最鼎盛的时期,她以绝对的巅峰来回应曾经的高天之君,这也是新王对旧王的挑战。 当他们战于天空上市,迸溅的刀光照亮了乌云间的空隙,像是有闪光的龙在乌云之间穿梭,喷吐着雷电。而后他们降于海面,以绝对的速度在海面上掠过,滔天的浪潮在他们离开后几秒才掀起,最后他们冲入城市,沿途的玻璃全部崩裂,每一刀之下,倒塌的都是一座巍峨高楼。 最后他们重返高天,电光火石的瞬间他们就已交手无数次,每一刀都迸溅出十足的火花,每一次撞击都是元素的乱流,超高温和超低温的高速空气流交替着割裂云层,也割伤决战的双方。 他们纵情搏杀,没有丝毫留手,这就是王与王之间的战争,心慈手软者只有死亡。 即使是在龙族的历史上,这也是少数不多的巅峰之战! 浓密的乌云忽然破碎,双方如流星般碰撞在一起,然后弹开,各自落向海面。 女子君王深呼吸,丢开破碎的长剑,身上的鳞片破碎不堪,却在短短几个呼吸内重回巅峰。 “不要再留手了!让我见识见识龙族力量最巅峰的姿态!”她鼓荡龙翼,掠空而起,于高天之上怒吼道,“杀死我,你才有资格去接回你的女孩!来吧,曾经的高天之君啊,让我目睹下令他都为之畏惧战栗的力量!杀死我,赐予我不朽的荣耀!” 路明非也丢开了手中之剑,灼热的黄金瞳仰望此刻在空中盘旋的女子君王。 他没有再说什么“真的会死的”之类的话,这是对一位君王的侮辱。 他已彻底明白了这位的意志。 该说不愧是承载了他部分权柄的继任者吗? 真是……如出一辙。 他深深地呼吸,破碎的鳞片也在瞬间恢复。 “如你所愿。” 宛如最后的悼词,白色龙翼震碎了漫天乌云,他冲破云层立于高天之上,好像高踞世界中心的王座,俯瞰尘世,逆者皆亡。 这方天穹如鼓般震动了起来。 仿佛天幕将倾,世界发出了崩解前的哀鸣声,无数裂痕浮现于空中,天鼓的轰鸣回荡在天地之间,经久不衰。 下一刻天地寂然,任何声音都被从此方世界抽离了,连风声都不复存在。 而后。 便是开天辟地的第一道雷光。 一道雷霆落于人世,如同传说中的世界树洒下了遮天蔽日的余荫。 世间万物都被笼罩在那一道雷光之下。 而后无数雷光从天空的深处涌现,撕碎了层层黑夜,将所有拦在身前的事物尽数碾碎。 女子君王震惊地发现整座世界的元素流都在疯狂汇聚! 即使是她,也无权在此刻干涉任何元素的波动。 初代种及以上能掌控元素的铁则在这一刻被颠覆了。 她只能眼睁睁目睹遍布整座世界的元素粒子凝聚在男人的脚下。 这一刻她终于明悟何为终极,何为龙族力量的源头。 在绝对寂静的世界中,她清晰听到那道身影轻声对世界发出了宣告——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曾倾覆、洗礼一整座世界的浩瀚雷光再度降临尘世,洒落十方光明,以奔流不息之势扫荡人间一切不臣之物。 摧枯拉朽。 不可阻挡。 一如…… 当年。 当雷光渐熄,世界寂静无声,逐渐归于沉寂。 在最后死一般的虚无当中。 沐浴着雷光的男人与静止在原地的女子君王擦肩而过。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言灵啊。” 女子君王轻声喃喃。 她慢慢抬起头,眼眸半张半阖,仿佛看到了降生于世时所第一眼看到的太阳,那么刺眼眩目,那么高不可攀。 半空中一阵风吹过,她的身躯在风中渐渐化为零星光点。 飘扬洒落。 白王,陨落。 …… …… 绘梨衣慢慢睁开眼睛。 这果然是一座冰冷的世界,海水淹没了面前的城市,无数车辆和建筑牌在水中起伏。 她迷惘地张望四周,却没能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绘梨衣站在一座房楼的天台上,她沿着楼梯走下楼,发现这里竟是一座学校。 她穿过一间间教室的窗户玻璃,看到了凝固在其中的一幕幕场景,却没找到心心念念的身影。 绘梨衣没去过学校,以她的状态也不可能去学校,其实她很向往校园的生活,因为动漫的校园生活总是多姿多彩,即使是再不合群的人,也能在其中找到好朋友。 绘梨衣微微歪头,sakura在学校的时候有认识很多好朋友吗?他的校园生活是怎么样的呢?好想和sakura一起上学放学。 她的心中突然有种明悟,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你会想要和他分享人生的每一刻。 她驻足在一间教室门口许久,然后脚步轻快地小跑出了这栋教学楼。 她不能在这里久留了,她要去找sakura。 sakura说了,他一定会来找自己的,可绘梨衣却不想就这么待在原地等他来找自己,她想主动去接触他的世界。 小亚说每个女孩都是丑小鸭,起初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蛰伏着,等待黎明撕破黑夜降临的那一刻便是她们蜕变的时刻。 绘梨衣觉得sakura就是她的黎明。 她在街道上跑着,途径过一处铁轨前,远处是荒芜废弃的池塘,绘梨衣记得sakura带她来过这里,那天池塘边开满了没心没肺、随风飘扬的蒲公英,她还记得那天sakura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但她没有止步,而是继续向前跑去。 绘梨衣沿着坡道走到了最高点,但这一次头顶没有日出,也没有日落,空气中也没有漂浮着暖色的光。 她站在坡道最上方回首望去,看到了倒在海水中的摩天轮,心中有些淡淡的伤感。 她再也不能和sakura坐那座摩天轮。 在没有太阳的世界里,女孩提起裙角,继续向前奔跑。 她途径过天空树,那是她去过最暖和的地方,可现在天空树真的变成了树,长出了铁色的枝叶。和sakura一起去拜访过的浅草寺转移到了百货大楼的最顶层,而迪士尼乐园则变成了一片废墟,再也没有了欢声笑语。 她有些害怕,这座世界好陌生,和sakura一起经历的世界完全不同。 她不喜欢这样的世界。 那像风一样的歌声悄然回响在她的脑海中—— “不知该从何说起 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流逝 那些话涌上心头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雨快止了,在这个只属于我俩的黄昏 在那天,在那时,在那地方 如果不曾与你邂逅 我们将永远是陌生人 我用所有的一切越过时空的阻隔来到你身边 在那天,在那时,在那地方 如果不曾与你邂逅 我们将永远是陌生人。” 绘梨衣深深吸气,鼻尖微红,她抬头望向这座冰冷的世界,想着如果是sakura的话,他会去哪呢? 黑色的海水淹没了大半个城市,潮水拍打着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远处那座孤零零的神宫屹立在凸起的岩石上。 她突然找到了方向。 …… …… 路明非去了迪士尼乐园,也爬上了变成树的天空树,还去了沦为废墟的摩天轮,他走过每一处和绘梨衣共同经历的场景,却没能找到那个女孩的身影。 他站在城市的中心,想象着那个女孩会去哪呢? 他们一同在这座城市留下了那么多难忘的记忆,她会坐在最令她难忘的地方静候他的到来吗? 可哪里才是绘梨衣最难忘的地方? 有凛冽的风从远处吹来。 难以想象这样的世界竟然有风的存在。 路明非抬起头,循着风吹来的风向,却突然怔在原地。 那是一座名为明治的神宫,里面大的像是一座公园,里面是日本最大的鸟居。 他的背后突然显露出苍白色的龙翼,振翼冲向远方! 这一刻他宛如醍醐灌顶,簌簌风声宛如暮鼓晨钟,他瞬间迎来了顿悟,心中突然有某种强烈的情绪在激荡着。 近了…… 他距离那里越来越近了…… 在明治神宫最大的鸟居前,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那道仿佛融在光里的纤细身影转身,迎着从天而降的天光,含泪露出了这世间最美的笑容,带着让人心尖微颤的柔和与温存。 “sakura,最喜欢你了!” …… 世界的齿轮重新运转。 重拾冠冕的王拥吻怀中的女孩。 这座孤独世界如果没有你,那未免太过寂寞了。 …… 正如那日路鸣泽所说,他们的故事并未结束,爱情才刚刚开始。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太阳 “喂喂喂?汉高警长有事你就说,我这信号不大好,而且我现在忙着呢!” 芬格尔一刀砍断从地下水道爬出来的狩的狗头,抬脚把嘴巴还在咔吧咔吧的脑袋当球踢到墙上。 围在附近的黑衣战斗服男人们连忙围了上去,麻袋一套,把一分为二的尸首装了进去, 装前大家还很细心的将其五马分尸,喷上特制的药剂,毕竟这东西的生命力大家都已经有目共睹了。 “忙啥?你说忙啥,守卫东京和平啊!”芬格尔痛心疾首道,“汉高警长,我必须严厉批评你,你派来的特遣队也好意思说专业?连个可爱的妹子都没有谈何专业?装备部那群死宅可是有一个团的青春女偶像作陪,能打能抗还能奶,要什么专业!” 说着,他手中长刀以绝对的凶蛮和暴力斩下! 从井盖口爬上来的狩举刀相迎,却被连刀带人一并斩为两段。 专业特遣队成员们互相交换目光,皆看到了队友们的震惊,低头继续干着收尸的活,对队长的评价没有任何异议,满脸啊对对对。 芬格尔叼上今晚的第四根雪茄,专业人士很上道地上来点火。 “你说啥玩意?”芬格尔突然拧眉,没了扯皮打趣的兴趣,神色间罕见地严肃起来。 而后便是一阵漫长的沉默,芬格尔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眼眸微眯。 “……我知道了,你自己注意安全,对方恐怕不会就此停手。该说不愧是校长的老朋友吗?弗里德里希·冯·隆的实力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料。”芬格尔低沉道,“既然他们出了手,那就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EVA会找到他们的踪迹,他们也将进入秘党的视线,到时候……” 他突然戛然而止,瞳孔微缩道,“你认为弗里德里希·冯·隆,和秘党有接触?!这不可能,昂热绝不会放过他……等等,你是说加图索家族?” “……我明白了,我会注意。” 芬格尔挂断了电话,抬头望着雨渐渐停息的夜幕,莫名叹了口气。 他的心头有沉重亦有轻松,潜藏在水面下的势力终于开始浮出水面了,这意味着他们终于有了复仇的机会,但也意味着危机。 谁也不知道这些年他们究竟积蓄发展了多少实力,与他们相比,卡塞尔学院的实力太过于摆在明面上了。 更致命的,是学院高层并非一心。 这也是他当年选择加入汉高阵营的原因,他看透了校董会的本质,如今的校董会和曾经的长老会有本质的区别,譬如最大的校董加图索家族的代表人弗罗斯特竟然是个典型的商人。 很难想象如果昂热真的退了位,卡塞尔会变成什么样。 其实芬格尔一直在疑惑。 秘党从古至今都以覆灭龙族为己任,豪言壮志要埋葬龙族的时代。 昂热校长更在这个时代提出彻底杀死四大君主的计划,彻底杀死四大君主后,所剩的不就是黑王了吗?秘党是会放过黑王,还是要尊黑王为王? 答案是都不可能。 但问题是,秘党真的有杀死黑王的实力吗? 换而言之,秘党甚至都称不上有杀死四大君主的资格。 芬格尔完全不知道秘党到底藏了什么底牌,能对付四大君主以及最后的黑王,难道每次都赌对方和康斯坦丁一个状态? 还是说,路明非就是校长本人的杀手锏? 芬格尔缓缓吐出一口青烟,不,这还不够,路明非只是校长的底牌,而不是整个秘党的。 能让秘党从古至今坚持屠龙,坚持送葬龙族,他们必然有足以威胁四大君主,乃至是黑王的秘密武器,哪怕是他们自认为。 而现在的问题是,这个秘密武器,掌握在校长手中吗? …… …… “报告,东京上方的元素流正在趋于平稳,目前大雨已经停下,海啸正在退去……”EVA机械地回答,眼中数据流飞快闪动。 “我能看到我能看到。”副校长伸长了脖子,从窗户探头往外望去,原本密集的闪电聚在云层后面开party,但现在黑压压的云层毫无动静。 原本这座城市的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危险的气息,但现在这些气息一扫而空,远处吹来的风不疾不徐地轻拂过人的面庞,竟是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副校长嘴中念念叨叨着:“见了鬼了,什么情况,难道昂热他们真把白王砍死了不成?那我岂不是当不了校长了?” 一直站在气象厅角落的帕西突然走向了门口,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间大厅,在谁也没注意到的情况下离去。 走出气象大楼,帕西摸出手机,看了眼上面的信息,默然在路边找到了一辆摩托,向着某个坐标行去。 他一路穿过水流横溢的街道,发现街道上的海水竟然在倒流,不可思议的一幕。 暴雨已经停了,流过这座城市的海风也变得轻柔起来,富士山也停止了喷发,以富士山为中心向四周辐射而去的余震也渐渐停歇。 这座城市如今就只差黎明升起了。 帕西沉默地穿过一条条街道,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当他抵达时,金发的男人背对着他,拄刀立于海水中,四周横陈着无数尸守的残骸,涨落的海水正带着这些尸骸重回大海的怀抱。 帕西瞳孔微缩,眼中只有少主一人,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在这个地方活下来的。 “少主,我来了。”帕西平静道。 恺撒回过头,身后那个总是习惯低着头的男人一如既往地低下了头,金色刘海遮住了他的半边脸。 “是我叔叔让你来的,还是我那禽兽老爹让你来的?”恺撒淡淡问道。 “是您的父亲派我赶来的东京,目的是要将您完好无损地接回去。”帕西平静答道。 恺撒没有答话,他在沉思芙蕾雅离去时留给他的话。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芙蕾雅和李斯特所言,但他必须承认,他已经被动摇了,接下来他便是要去验证这一切的真假。 …… …… 路明非抱着仍旧在沉睡中的绘梨衣走出了夜之食原深处的古殿。 夏弥等人并没有跟在他身边,而是负责去清剿逃窜在东京内的狩。 他们必须在第二天到来前将这些怪物全部清理干净,守住龙族的秘密。 不然第二天“日本遭遇异形入侵”的消息就会传遍全世界,登上各大网站头版。 他抱着绘梨衣,飞在东京的上空,远处断电的东京天空树忽然亮了起来,仿佛灯塔一样为他指引方向,虽然半座城市都被浸泡在海水里,但它仍像点满蜡烛的佛龛那么灿烂,映在他眼里像是昏黄的星海。 他最终落在了天空树的顶端,这里俨然是东京的最高处,可以在此俯瞰大半座城市。 夜幕下这座城市并未如往常一样灯火通明,绝大部分区域的电路都被切断,只有寥寥几个区还亮着零星的灯火。 除此之外,就是他们身下的这座天空树。 路明非将风衣披在绘梨衣身上,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远方吹来的海风轻轻拂动女孩暗红色的发丝,她像沉睡中的公主,鼻息平稳而轻柔,轻靠着男孩的肩头。 路明非轻声哼着歌,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看着脚下这座城市,海潮正在退去,这场潮水退去的同时也注定将带走很多东西。 有些人有些事,注定会随着潮水永远离开这座城市,去往远方。 他无力改变这一切,也无意改变。 正如他对赫尔佐格所言,命运对所有人都是公正的,每个人都在命运的浪潮前显得如此无力,就像是那只撞得头破血流的猴子,任他如何挣扎,也逃不脱命运的束缚。 也正是因此。 路明非才发自内心地庆幸着,庆幸自己不再是那只撞不破命运界限的猴子。 现实是很残酷的,命运也是如此。 要想打破它们,连带着身边所有人一起打破既定的命运,需要的是足以颠覆一切的决心与力量。 也许很多人都不缺改变一切的决心,却往往因为缺乏力量而倒在半途,被撞得头破血流。 每每思及至此,路明非都会愈发珍惜当下,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路明非抬头望向深沉的夜幕。 心里默默算着距离黎明还有多久。 他深呼吸着,力量潮水般退去后身体四处传来了酸麻感,虽然不强烈,但还是存在。 他微微偏头,看着躺在肩头沉睡的女孩,轻轻伸出手指轻触着女孩的脸颊。 嗯,果然很软。 他愉快地决定,要在这里等绘梨衣醒来,陪她看远方的太阳从海平线下升起,从海上飞来的白鸥掠过他们的头顶。 这一定会是一个美好,而充满着无限希望的清晨, …… …… 樱井明背着宫本真子走在沿岸的沙滩上。 “雨停了呢。”真子伸出手,却没接到从天而落的雨水,轻声喃喃。 樱井明气喘吁吁地走着,先前的战斗耗费了他十成十的体力,他现在又累又乏,尤其是精神上的疲惫,让他恨不得倒头就睡。 “按照预定的计划,大人应该已经出手了。”樱井明低声道。 “这样啊,真好,看来明天又能和绘梨衣小姐一起共用晚餐了。”真子笑眯着眼,她紧了紧搂着樱井明脖子的双手,在他耳边吹风道,“这位同学今晚很帅嘛,可惜没拍下来,不然拿到学校给奈美老师瞧一瞧,这告白说不定就稳了。” 樱井明沉默着,没说话。 “怎么不说话?”真子好奇道,“害羞了?” “真子,你父亲还在东京吗?”樱井明突然问道,他没有忘记女孩曾说这座城市有她爱着的人。 背后的女孩突然沉默了。 一时间空气中安静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樱井明甚至能感受到紧贴背后传来的心跳。 “都怪明君!”女孩突然大声喊道,右手捏成小拳头雨落般砸在他的肩头。 樱井明一时间有些发愣。 真子为什么突然耍起小性子了?发生了什么? “我去找过他了,他又成家了,有了个贤惠的妻子,和妻子生了个健健康康的女孩。”真子的声音有些低落地传来。 这次换樱井明沉默了。 他抬头望着黑沉沉的夜空,想起了曾经,那时他曾质疑坚信父亲会来找自己的女孩,怀疑她所在坚守的一切是否有意义。 看来当年的自己说对了。 可他情愿自己是错的。 “好啦,我已经看开了,我还是希望他能幸福的。”真子双手搂着明君的脖子,下巴轻轻放在樱井明脑袋上,口吻懒洋洋的。 樱井明当然不会真的以为背上的女孩真的看开了。 这个女孩总是这样,不……她原先不是这样的,原先的她总是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露给所有人看,真诚地面对任何人。 可在她长大的途中,她却悄悄关闭了自己的内心,她的笑容依旧灿烂温柔,却多了生疏的距离。 “真子。” “嗯?” “我还是喜欢以前的你。”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 “我说我还是喜欢以前那个坦率的你,现在有我们在你身边的话,应该不需要再戴上面具了吧?” 樱井明回过头,他的眼瞳中仿佛燃烧着不灭的辉光,笑容灿烂道, “不需要再扮演‘听话’的孩子了,真子,重新做回真实的自己吧!我们都已长出了足以飞向远方的翅膀,即使我们曾经向往的天空已经不复存在,那又什么关系呢?只要我们还在彼此的身边,我们终会找到适合我们的天空,让我们一起前进吧!” 女孩静静眺望着远方的海平线,在那里,破晓的光芒正在缓缓升起。 她突然发现每个傍晚太阳都会落下,消失在地平线上,但同样它也将在每个清晨升起,照亮黑暗的世界。 这世上没有人能阻挡旭日东升西落,也从不存在永远的黑夜。 “明君,你知道吗,每个地方都会存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躲在角落的人永远见不到太阳的光辉。”女孩轻声在男孩耳边说出了心中最大的秘密,“你要……成为我的太阳吗?” 盛大的海风从他们的头顶而过,飞扬起舞的发丝间,世界仿佛于此定格。 第二百八十二章 朝阳与落日 “校长,这一切难道也都在您的预料之内吗?” 八岐大蛇的尸骸前,昂热和源稚生靠坐着,仰望即将破晓的黎明。 山林间有风吹过,林海涛涛,这一刻安静祥和地宛如蝉鸣阵阵的夏夜,落叶娓娓飘落,他和昂热校长倚靠着八岐大蛇的尸骸,仰望无星的夜幕,随意地谈论。 昂热遗憾着现在不能小酌一杯,此情此景,不能与自己的学生喝一杯实在太可惜了。 “很遗憾,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刚才还在和梦寐以求的敌人死战,但等我将阿贺送上赶往医院的飞机再回来,一切都变了。”昂热顿了顿,“他们都去了哪?” “应该是夜之食原。”源稚生道,“他们在我面前消失了,只能是进入了另一重空间。” “你为什么没跟进去?”昂热挑眉。 “我进不去,我被拒绝了。”源稚生苦笑。 “你不是皇血吗?”昂热一愣。 “是的,但是依然被拒绝了。”源稚生解释道,“我没猜错的话,这座尼伯龙根真正的主人苏醒了,只有她才有资格掌控整个尼伯龙根。” 昂热神色渐渐凝重,可他很快面露释然,微微摇头,没再说什么。 笼罩整座东京的灾难已经开始退去,最直接的佐证就是元素流稳定了下来,足以说明白王恐怕已经死了。 昂热现在仍在忧虑的,是杀死白王之人究竟是谁,以及…… “校长,您认识……先前那位吗?”源稚生低声问道。 昂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自然见过那个名为夏黎的男人,也正是因此,他有些不知道暂时该如何面对明非了。 半年多前路明非号称亲手杀死了大地与山之王,受邀在校内各个会议上慷慨激昂地发表屠龙演讲,甚至还在守夜人论坛上连载了他璀璨光辉的屠龙经过…… 可谁能想到这家伙不仅没杀死大地与山之王,反而疑似将他们带到了日本! 这并不符合他与那人的约定。 在当年的约定时,那人曾说四大君主还有黑王是他们共同的敌人,他们将彻底埋葬这些龙族的君主。 这一切在面对青铜与火之王之时还很顺利,可不知为何却在半途离了轨道。 “看来你至少此前和他见过面。”源稚生深吸一口气道,“校长,路明非到底是什么人?” 昂热皱眉道:“你为什么会怀疑路明非?” “直觉吧。”源稚生苦笑道,“总觉得这家伙实在是太古怪了,我到现在都没有真正见过他,可他却能轻易将绘梨衣从源氏重工里带走,这中间存在太多疑点了。” 昂热不置可否道:“你不去上杉越那边帮忙?” 源稚生目光一凝,明明知晓昂热是在故意转移话题,可他还是动摇了。 “……他不是说要去法国吗?”源稚生轻声道。 “你不也总说自己想去法国海滩卖防晒霜吗?”昂热淡笑道,“等这次事情结束你们父子可以组团去,一个卖防晒霜有个卖拉面。” 源稚生无奈道:“您果然在家族里埋下了内线。” “算不上内线,正常情报交流。”昂热耸肩,“至于老家伙为什么没走,我想理由你应该是清楚的,就像你今夜一个人来到这里弑神一样。” 源稚生怔然。 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别把那家伙想的太好,也别想的太坏,他只是还不习惯如何做一个父亲。” 昂热决心要为老朋友挽回下父子关系,毕竟就那夜在拉面摊前的表现,源稚生不认这个爹简直是理所当然。 “你知道副校长和他的儿子曼施坦因教授的故事?”昂热问道。 “曼施坦因教授是副校长的儿子?”源稚生一愣,迟疑道,“好像听到过些传闻。” “曼施坦因教授在没遇到副校长前,和你一样过的很苦,在各地流浪,后来进了学校才和副校长相认,当时副校长举着酒杯来到曼施坦因教授面前,说‘我是你的父亲想和你一起喝一杯’……” “然后呢?”源稚生忍不住问道,“曼施坦因教授答应了吗?他们喝着酒聊了一整晚?” 昂热摊手:“很遗憾,曼施坦因教授将酒泼在了那老家伙脸上。” 源稚生愕然,缓缓摇头道:“不至于,换做是我的话,可能只会走开。” “要不要听听他们是怎么相认的?”昂热淡然道。 源稚生洗耳恭听。 “那其实也称不上相认,曼施坦因一直将母亲的遗物带在身上,迎新酒会上,副校长那老东西忽然注意到了,把手搭在曼施坦因的肩膀上盯着他母亲的遗物说,哦,这不是那个胸部挺翘的玛莎的坠子么?曼施坦因说你怎么知道我母亲的名字?老东西又说那是你母亲么?天呐真是太巧了!如果跟我交朋友那些天里玛莎没跟别的男人有关系,那你就是我的儿子啦!真没想到能在这种场合和你认识,我们应该喝一杯!”昂热促狭地挑了挑眉,“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会默默转身离开吗?” 源稚生面无表情道:“我会将酒泼在他脸上,然后点火。” “好极了。”昂热赞赏道,“所以下次上杉越再来找你,你就把酒泼在他脸上,质问他阳子的姐姐和妈妈是什么鬼。” 源稚生面皮抽搐,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再次浮上心头。 他本来只是无言于前代皇的不着调,但在得知上杉越是他的父亲后,这份无言就变为了沉默。 人总是在沉默中爆发。 “但是,副校长那老东西在此前并不知道他还有个儿子在世上。”昂热忽然轻声道,“如果他早就知道,曼施坦因教授那些年绝不会和妈妈在外面流浪,也没有人能欺负他。在得知曼施坦因是他的儿子后,他第二天就给校董会写了封,信上说年轻的教授助理曼施坦因实在是太优秀了,为什么还没升为教授?” “他连夜去买了一大堆东西,装满了一个大纸箱,里面装着各种游戏机、游戏光碟、遥控越野车、小自行车,还有一套《斯凯瑞的金色童年》,这些都是他为曼施坦因准备的生日礼物,从一岁到当年。” 昂热缓缓述说着。 可源稚生却轻声道:“即使他能装满一纸箱的生日礼物,也弥补不了错过的那十几年的生日。这只是自我感动罢了。” “是的。”昂热点头,“这点他其实也很清楚,但他说他必须做点什么,如果他什么都不做,他儿子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那老家伙是很没耐心的家伙,但他在儿子身上展现出了惊人的耐心” 昂热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告诉你这一切,只是想说,有些父亲之所以不合格,也许是因为他们一直没有机会,给他们一个机会,说不定他们能做的很好。” “去看看吧,总好过呆在这里,再不济也该去领导蛇岐八家抗震救灾了,这不就是你们黑道的活吗?” 源稚生默然,他微微仰头,什么也没说。 事实上他并不恨上杉越,正如昂热所说,上杉越不知道有他这个儿子,他也不知道有上杉越这个父亲。 而那个男人在这个夜晚留在东京,也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老大,老大!” 直升机飞掠过红井上空,乌鸦和夜叉的大嗓门隔着老远传来,这俩家伙生怕他听不到,特意拿着喇叭在天上冲下方喊,螺旋桨的轰鸣声都未能将其掩盖。 但比他俩更快的是从直升机上跳下的倩影。 源稚生看的眼皮一跳,连忙起身跃起将樱柔软的身体接下。 上方传来了口哨声,还是对着喇叭的。 樱面色微红,挣扎着从他的怀里跳下,深呼吸调整气息,才神色认真道:“大家长,地震和海啸已经过去,但东京已经遭受了严重的损失,我们需要尽快协助政府救灾。” 源稚生目光一凝,是的,他没时间停在这里发呆,他仍需要挑起蛇岐八家大家长的责任,在他没有退位之前。 “昂热校长,要我们送您一程吗?”源稚生转头问去。 昂热起身,将七宗罪扛起,笑道:“好啊,就送我去医院吧,我要去看看我的学生。” …… …… 这一夜终究还是过去了。 差点颠覆整座东京乃至日本的灾劫就此结束。 有直升机在城市上空来回穿梭,围绕着这座城市飞行,似乎在找寻着什么人。 天空中气流涌动,黑云渐渐开始奔走消散,朝阳从远方的海平面下升起,洒下亿万光辉,照破了压城黑云。 这座城市上空升起的朝阳,一度让灾劫之下幸存的人们感觉是那么不真实,他们的目光麻木无神。 无数人仰起了头,呆呆地看向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被他们忽略了大半辈子的朝阳,忽然捂嘴失声痛哭。 原来活着是那么美好,原来朝阳的光辉是这么温暖,原来只有活着才能拥抱未来…… 他们真正领悟了这一切,却是以失去身边人为代价。 那些年的那些人和那些事,终究是埋葬在了今夜,再也回不来了。 而在那间依然矗立城市中心的天空树上,女孩靠在男孩的肩头香甜地熟睡着,男孩则轻靠在女孩的头上,也渐渐睡着了。 他们相互依偎的身影在朝阳的光辉下拉出了斜长的影子。 这座孤独世界啊。 …… …… “快点!动作都给我麻利点!” 酒德麻衣穿着笔挺的黑色套裙和同色高跟鞋,长发在头顶盘成高髻,描过的眼角修长锋利,俨然是踏上战场的女武神。 “三号组在搞什么名堂?你们是听力不好还是理解能力有问题?老板说了,今天是家宴!知道什么是家宴吗?你又是玫瑰花又是蜡烛的搁这准备烛光晚餐那套老掉牙的套路呢?” “四号组出发没有?务必要准时准点将客人接到餐厅!” “五号组呢,五号组的人呢?食材准备的如何了?老板说新娘是把米其林当食堂的主,所以今晚的菜肴要以家常菜为主,我让你们去中国请来的厨师就位了没有?” 酒德麻衣风风火火地走进大厅,裙角带风,一身黑寡妇,眉眼含刀般瞪着沙发上啃着薯片的主,没好气道:“你不帮忙在这偷什么懒!” 苏恩曦眨了眨眼,耸肩道:“有你就好了,我和老板都这么认为,长腿妞最靠得住了。” 酒德麻衣脸臭臭地道:“信不信我一脚把你楼上踹下去?” “信信信。”苏恩曦连忙转移话题道,“今天晚上不是家宴吗?为什么把整个餐厅包了下来?” “包餐厅是为了不被打扰,老板说了不差这钱,另外今天确实是家宴,但客人也属实不少,从楚子航一家三口到恺撒,再到源氏兄弟和他们的便宜老爹,都来齐了,昂热因为已经赶回学院总部的原因,所以由副校长代为出席,这算一算就十二个了。” “等等!就算算上路明非两个也才十个啊!”苏恩曦扳着手指头数着。 “源氏兄弟都带了家属。”酒德麻衣淡淡道。 “呜呜呜,别杀了别杀了,杀疯了已经!”苏恩曦捂脸痛哭流涕。 酒德麻衣无语地看着她。 “接路明非他们的人已经上路了?”苏恩曦收起假哭脸,抬头问道,“说起来你们确定这真的不是婚礼吗?” “已经上路,第四组的成员是樱井明和真子带队。这最多也就算婚礼的提前演练。”酒德麻衣重新举起对讲机道,“第四组汇报当前进度!” 对讲机内很快传来樱井明无奈的嗓音。 “我们已经抵达宾馆楼下,但是……大人似乎还在睡觉。我们要强行叫醒他们吗?” 酒德麻衣瞬间横眉冷竖:“开什么玩笑,要开家宴的就是他路明非,现在都快开始了他还在睡大觉?日落的余晖都快晒他屁股了!不知道女孩子还需要化妆换衣的吗?第四组强行闯入,务必在约定时间内将主角带到餐厅!” “是!” …… 落日彤红色的余晖洒落屋内。 屋内弥漫着很好闻的淡淡檀香。 暗红色的长发铺泄在床铺上面,带着幽兰的香气。 白色的薄被下,女孩修长白皙的大腿不安分地从被子下探出,压在了男人的肚子上。 男人眉头皱着,似乎在做噩梦,抬起手挠了挠脸,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第二百八十三章 家宴(上) “真子?” 绘梨衣睡眼惺忪地被推到了化妆台前,她看着镜中熟悉的女孩,微微歪头,额前一缕暗红色头发不屈地翘了起来。 宫本真子拿起梳子,笑吟吟地开始为绘梨衣梳理秀发,“小姐昨天……唔,应该是今天几点才睡的?” 绘梨衣嘴唇微张,打了个哈欠,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此时才逐渐转醒。 “昨天和sakura追完新番已经很晚了,sakura说熬夜不好,所以我们就通宵打拳皇了。”绘梨衣有些不好意思道。 宫本真子神色愕然中夹杂着无奈,转头看了眼另一边被樱井明抗在肩上走向厕所的男人。 因为熬夜不好所以直接通宵,这还真是…… “真子有带吃的来吗?”绘梨衣嗓音糯糯道,她抬手揉了揉肚子,用sakura的话来说她需要祭下五脏庙。 “没有哦,不过等会就是晚宴了,小姐再坚持下吧。”真子嗓音柔和道。 “好。”绘梨衣闭上眼,等待真子为自己梳理妆容,“真子准备成为偶像吗?” “诶?别听大人乱说啦,做偶像什么的太累了,我还是喜欢自在点的生活,等清闲了我就带上相机,牵上明君去旅游。”宫本真子对着镜中的绘梨衣笑道。 “真子准备去哪里旅游?”绘梨衣睁开眼,澈然的眼瞳中带着好奇。 “一开始就在国内,等把国内想去的地方逛遍了,再去外国看看。”宫本真子手法娴熟地开始为绘梨衣梳理发型,“小姐接下来准备做什么?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间旅馆里和大人打游戏看番剧吧?” “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世界这么大,把人生局限在小小的房间里是一种浪费哦。” “sakura说现在是暑假,等暑假结束我就能陪他去上学了。” “诶,上学?是卡塞尔学院吗?” “真子也知道?” “嗯,大家长也曾是那所学校的学生。” “稚女兄长好像也会一起去。” “稚女大人吗?”宫本真子心道让源稚女去卡塞尔学院,也不知是不是学院对蛇岐八家的一种牵制。 “嗯,听说是进修。”绘梨衣看着镜中被真子打理的头发,“真子要记得给我发邮件。” “好好好,我每到一处景点都会拍照发给您的。”宫本真子笑道,俯下身问道,“这个发型还满意吗?今天是家宴,小姐可以穿的随意家常一点,不用太过郑重。” “好的。”绘梨衣从梳妆镜前起身,来到衣柜前挑选衣服。 最终她选了一件白色的露肩裙,踩上一双白色高跟鞋后她就和路明非差不多高了,但当她抱着路明非手臂的时候依然显得那么小鸟依人。 路明非打着哈欠走了出来:“今天大家都来齐了吗?” “都差不多到齐了,老板说和绘梨衣小姐的见面就放在这次晚宴后。”樱井明答道,他的手机忽然响了,等他接通了电话简单说了几句后,樱井明挂断电话,无奈道,“大人,上杉越大人表示您要是再不把绘梨衣送到他面前,他就亲自来找您。” 路明非罕见地有些心虚,这一个多月来他以为绘梨衣调理身体的缘故,谢绝了一切来客。 而现在某位一心想见闺女的老家伙明显急眼了。 不过他也没撒谎,他这一个月来确实在帮绘梨衣调理身体。 继承了白王传自血统的权能后,绘梨衣本该进化为完整的龙族,是他压制了这种进化,相较于短时间内的急速进化,还是潜移默化更适合绘梨衣。 “出发出发!”路明非拉上绘梨衣的手,向着宾馆外跑去。 时值此刻,正值七月盛夏的黄昏。 他们在黄昏间跑过天线割裂天空的老街巷道,樱井明和宫本真子则在后面追赶着,高声喊着大人小姐慢点啊,车子就停在街口,你们不会想着跑过去吧…… …… …… “晚上好。”恺撒摘下墨镜,微笑冲迎面走来的楚子航和夏弥挥手。 “哇,师兄你怎么还是孤家寡人的,看的我真是心疼。”夏弥兴高采烈地回应他。 恺撒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下。 楚子航平淡道:“听说今天源稚女和源稚生都会带人来。” “所以?”恺撒皱眉。 “你可以和芬格尔师兄结个伴。”楚子航言简意赅。 恺撒挑了挑眉:“你是和路明非还有芬格尔呆久了吗?” 说罢,他的目光转移到夏弥身上,忍不住道:“好吧,也许和他们没关系。” “诺诺呢?”楚子航问。 “不知道,我这一个月也没联系上她。”恺撒皱了皱眉,“她几个月前就离开学校了,临走前她给我发了邮件,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在日本了,邮件上说她要去北极圈旅游。” “北极圈旅游?”楚子航沉默了,最后总结道,“这很诺诺。” 恺撒摇头道:“如果是在来日本前,我也只会认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旅游,但在去过那个地下研究室后,整个北极圈都被我划入禁区了。” “……你是指那座位于西伯利亚天鹅港的前苏联秘密基地?”楚子航很快反应过来,神色凝重低声道。 “不止。”恺撒冷冷道,“你忘了冰海事件吗?我现在怀疑藏在天鹅港幕后的黑手和冰海事件中出现的猎人‘太子’可能是一个人,或者同一方势力。” 楚子航拧眉思索了片刻,抬头道:“如果是这样,我认为你应该找芬格尔师兄聊聊,这对你对他都很重要。” “嗯,我会的。”恺撒点头,然后忍不住吐槽道,“我之前就想找这家伙了,可这货自从那晚后就不见人影了,听说这次晚宴他也会来,我这才急匆匆从学院赶了回来。” “大家都到齐了吗?”楚子航看了眼厅内。 “没,主角还没来呢。”恺撒眯眼笑道,“我是第一批,美作兄弟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倒是路明非的岳父大人守在餐厅门后,说是要给路明非一个惊喜。” “额……”楚子航摇了摇头,“说不好路明非会是我们当中第一个结婚的。” “小事,我们可以组个团一起。”恺撒耸肩,“从结婚到蜜月旅行,我们可以组个团,这么有意思的事路明非想来是不会拒绝的。” “说起来时间真是奇妙,这么轻易地就改变了一个人,来日本前我绝对不会想到提出和你俩组团结婚。”恺撒突然感慨地仰头看向晃人眼的炫目灯光,“现在,我们算是朋友还是对手?” 他微笑着看向面前的楚子航。 楚子航盯着他的眼睛,忽然嘴角微微上翘了几分弧度。 “也许都是。” 第二百八十四章 家宴(中) “来了?” 楚子航携夏弥走进了包厢,已经落座的源稚生冲小两口点了点头。 源稚女微微一笑,抬手招呼道:“楚君,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后天就走了!”回答的是夏弥。 “直接去学院吗?” “还没开学呢,先回老家,听说你也要去卡塞尔学院进修?那岂不是我的学弟了?师姐照顾你啊!”准大二女大学生夏弥摩拳擦掌。 源稚女哑然笑道:“那倒不用,我进的是进修班,班龄在一年到两年,严格来说相当于大三或大四?” “可恶!谁说能这么换算的!”夏弥握拳,不甘心刚刚认的学弟就这么长着翅膀飞到自己头上去了。 “她一直这样吗?”源稚生和楚子航领座,低声道。 楚子航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对旁边的樱微微点头,他对这位女忍者有印象,没想到两人竟然走到了一起。 楚子航心中寻思着,这莫非就是夏弥最近在看的“霸道总裁与秘书”的故事? “你们救灾的工作完成的怎么样?”楚子航问。 那晚日本东京的剧变事后震惊了全世界,各国的救援在第三天抵达东京,但主力仍是本土自发赶到东京的人士,其中以蛇岐八家为首的黑道成员是主力,这群混血种在那晚的战斗中没帮上忙,但在救灾抗灾中倒是一把好手。 “救援工作陆陆续续开展的差不多了,感谢你们这一个月来的帮助。”源稚生笑道。 “我们只是做了些收尾工作,真正拯救日本的是路明非。”楚子航轻声道。 源稚生的面色渐渐黑了下来,最后却是有些悻悻然。 他很想找路明非算笔拐走绘梨衣的账,可正如楚子航所说,整座日本,包括蛇岐八家都欠路明非一笔天大的账,这笔账是活命。 “不谈这个,你大舅哥呢?”源稚生略带深意地看了眼旁边的夏弥。 “一个月前就离开了,夏弥也不知道他去了哪。”楚子航自然知道他想表达的另一重意思。 源稚生深吸了口气,轻声道:“看来今晚就是摊牌的日子。” 楚子航双手捧起面前的茶杯,淡淡道:“嗯,应该是了。有件事想问你,你这段时间有做什么古怪的梦吗?” “古怪的梦?”源稚生疑惑,“我这些天忙的倒头就睡,倒是没做什么梦。等等……”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古怪地看向楚子航,而后又转向了恺撒。 事实上他早先就在怀疑这两人的某些动向以及某些情报的来源…… “你们……” 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大笑声,以及那份扑面而来的贱格感。 “亲家?亲家!哈哈哈,这不亲家吗?亲家怎么跑这来看大门了?来来来,今天昂热不在,我代他与你一醉方休,我特意让人从国内送了几瓶二锅头过来,好好叙叙!” 门内众人面面相觑。 “副校长和路明非有血缘关系?”源稚生面露疑惑。 对于路明非的资料蛇岐八家所获有限,亲属列表内除了早就不知去向的爹妈外,就只有国内的一家叔叔婶婶。 “没有,不过副校长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弟爹妈不在,他也只好勉为其难充当下长辈的身份。”楚子航低声道。 源稚女没见过这位副校长,却听说过秘党弗拉梅尔导师的恐怖之处,此刻不免有些颠覆感。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凑到楚子航身边低声确认道:“听说芬格尔师兄,是副校长的学生?” 楚子航回忆起之前在校长办公室的见闻,点头给予了充分肯定,并附上三字评价: “高材生。” 源稚女面露果然如此。 稍息,上杉越被穿着花衬衫戴着墨镜的老男人揽着肩膀,强行拉了进来,前者脸色极为难看。 “老越啊,等会你闺女来了,你们父女第一次……哦,是第二次见面,你准备了什么见面礼没?” 上杉越眉头一挑,从桌下抱出一个超大的礼盒:“当然,我去商场挑了好久!” 副校长啧啧道:“老越啊,你不会准备了一箱子娃娃吧?” 上杉越一愣,旋即道:“还有化妆品,包……” 副校长抬手打断了他,打开礼盒,翻着里面的娃娃,神色莫名道:“老越啊,你女儿好歹也是以黑道公主的身份生活了二十年,你觉得这些东西……能给她惊喜吗?” 他随手将礼盒往身后一抛,某道熟悉的身影稳稳当当接住。 不等上杉越瞪眼,副校长叹息道:“不是我说你,你这套我以前已经玩过了,我刚找到我儿子那会,我连夜去买了一纸箱的游戏机、光碟、遥控越野车,想一次性弥补他从小到大的生日礼物,但结局很残酷。” 上杉越面色凝重道:“他拒收了?” “他转手把那些东西卖掉了凑了一个月生活费,要不说我儿子能当学院的财务监事兼风纪委员呢,多节俭啊!”副校长严肃道。 上杉越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 “我的意思是,只是这种流于表面的凡物,并不能带给你闺女惊喜,也不可能弥补她过去二十年身边都没有父亲的亏欠。”副校长淡淡道,“你需要的是体现你的心意,证明你真的在用心去想她所想,并发自内心地想要让她快乐。” 上杉越苦笑,事实上在他从源稚生那得知了关于绘梨衣的消息,譬如她的性格与喜好后,他其实并不担心绘梨衣会厌恶他,因为对那个女孩而言厌恶本身就是一种罕见的情绪体现。 他真正担心的是绘梨衣对他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无所谓,完全不在乎,有和没有都没什么区别,这才是他现在正在害怕发生的,也是目前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绘梨衣在蛇岐八家内待了二十年,对所有人都冷漠而疏远,真正有感情的只有源稚生一人,即使是在不知道橘政宗就是赫尔佐格的前提下,绘梨衣也未对这个伪装成她父亲的男人有过多的依赖,这是源稚生近期的总结。 相较于这种情况,上杉越情愿绘梨衣怨恨他,也不愿意绘梨衣无视他。 “放心,我早就猜到你在做父亲的路上还差了很远,已经提前为你备好了一份,绝无仅有的一份,世上绝对找不到第二份。” 副校长突然大力拍了拍上杉越的肩膀,一脸做了好事从不留名的云淡风轻。 上杉越怔然当场。 他凝望副校长许久,目光有些朦胧。 他没想到这老东……这位老朋友竟然这么设身处地为他着想。 这就是同为父亲的男人之间的互相扶持吗? 是啊,即使是昂热也没有他更懂自己此刻的焦灼心情,因为他也曾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前,为如何讨好、弥补自己的儿女而绞尽脑汁,他们都曾面对同样的困境。 他们是同路人啊! “当年我提着两瓶威士忌,搂着新生中最漂亮的几个去我儿子寝室为他过‘十八岁生日’,拍着他的胸膛说姑娘们,这就是我儿子,看看长的多像我啊!”副校长开始眉飞色舞,“虽然他事后直接把酒倒我头上了,但我知道他别提有多开心了!” “当然,你家是女儿,不能这么直接,要含蓄点,就这封录取通知书吧。” 副校长一挥手,前任新闻部头子连忙鞍前马后,递上一封鎏金烫字的录取通知书。 “咳,放心,我在学校里会帮你督促我们家明非让他不要过界的!”副校长清了清嗓子。 去你m的同路人! 第二百八十五章 家宴(下) 眼见上杉越暴走地开始在屋内寻找酒瓶,准备也倒在某个无耻老东西的头上,源稚女连忙上前将他拉到了座位上。 樱井小暮笑容柔美地端着茶壶,为上杉越斟茶。 看到儿媳妇之一为自己斟茶,上杉越满腔怒火消解大半,直接换脸,乐呵呵地望着樱井小暮,都是好孩子啊。 “你们兄弟俩都找着伴了?”副校长笑眯眯来到两位新人面前,笑容和蔼道,“都是好孩子,来,这是我给你们的见面礼。” 上杉越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这老东西从芬格尔端着的礼盒中取出一套化妆品一个新式皮包送给樱井小暮和樱。 人,真的能无耻到这一地步吗? 两女也都有些哭笑不得,心中腹诽卡塞尔的这位副校长太有意思了。 借花献佛的副校长毫无负担,拍拍手,挺了挺肚子,招手道:“服务员,开始上菜,饿死我了,不等他俩了。” 说罢,副校长一屁股落座,笑呵呵地看着上杉越。 “父亲大人,绘梨衣去卡塞尔学院已成定局,您阻止不了,不如顺水推舟。”源稚女轻声开解道。 上杉越一脸纠结,他也知道这事几乎是板上钉钉了,问题不在其他,而在绘梨衣自己本身的态度…… 简单来说道理他都懂,就是不甘心! “主角终于来了,大家落座吧。”恺撒走了进来,身后则是路明非、绘梨衣以及樱井明和宫本真子。 恺撒特意坐到了芬格尔的身旁,樱井明与樱井小暮打了声招呼,便和真子坐了下来。 “大家晚上好,晚上好。”路明非点头哈腰,拉着绘梨衣坐在了,打了个响指,“上菜。” 片刻后这间包厢进入了完全封闭的状态,所有菜式全部被摆上了餐桌,副校长真的掏出了两瓶二锅头,摆出一副要与上杉越好好亲近亲近的模样。 至于上杉越,从绘梨衣出现后目光就没离开过,时而温柔入水,时而隐含忧虑,患得患失间竟是不能自拔。 源稚女在桌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副校长拎着酒瓶绕着桌子走了一圈,然后心满意足地举起酒杯道:“来来来,大家先来一杯。” 所有男人面前都被斟满了一小杯高度白酒,女生则是红酒,所有人都起身举杯。 路明非笑道:“多余的就不说了,我敬大家!” 绘梨衣也连忙举起酒杯:“我也敬大家。” 绘梨衣主动敬酒,哪怕不是单独敬自己,上杉越也是一脸乐地举起酒杯,其余众人微笑着举杯饮酒。 放下酒杯,重新落座后,大家开始动筷,气氛和谐融融,仿佛这真的是一场家宴,无论是心事重重的恺撒还是源稚生,都没有选择在此刻开口。 晚宴是地道的中国家常菜,不过材料和厨师都是一流,副校长拎着酒杯就找上杉越,上杉越无心与他纠缠,却碍于绘梨衣在桌上,一来一去酒劲就上来了,面颊通红。 副校长找准时机,把录取通知书塞他手里,可谓用心良苦。 上杉越拿着录取通知书,端着酒杯来到绘梨衣和路明非身边,先是瞪了眼路明非,而后神色复杂地看向女孩,支支吾吾半天,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这才把录取通知书放在绘梨衣面前。 “……去外面看看吧。” 他憋了老半天,却只憋出这一句话,心中有的只是怜爱。 他的这个女儿自小便被关在了家族内部,稀少见过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想来这也是轻易被某个混蛋轻易拐走的主要原因。 与其将她留在日本留在自己身边,不如让她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是啊,孩子长大了,就该去追逐自己的幸福了。 绘梨衣接过录取通知书,眼中闪闪发亮,嗓音糯糯道:“谢谢父亲大人。” 上杉越原本已转身准备回座位,背影微微佝偻,不曾想在这一声直接僵在原地。 他回身呆呆地看向女孩,喃喃道:“你叫我什么?” 绘梨衣双手抱着录取通知书,看着此前见过一面的男人,sakura说他就是自己血缘上的父亲,而源稚生和源稚女都是她血缘上的兄长,所以绘梨衣不是没人爱的女孩,即使没有sakura,这世上也会有三个男人无条件地站在她的身后,与她一同对抗这座不喜欢她的世界。 可绘梨衣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最后决定参考她和源稚生间的相处。 “谢谢父亲大人。”绘梨衣声音软糯道。 源稚生目光复杂地看着路明非,这家伙真的做到了,达成了一个月前的承诺,彻底解决了绘梨衣的血脉问题以及言灵问题。 从此以后,她不再是那只被关在笼中精心宠育才能活下去的金丝雀,而是能自由飞翔在天空下的白鸟。 她得到了名为“自由”的最大馈赠。 上杉越颤抖着伸手轻轻揉了揉绘梨衣的头,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 他并不敢奢求更多,能听到绘梨衣喊自己一声父亲,已是心满意足。 他的棋圣老爹最后倒在了那个冬天,至死也没能等到长大的儿子叫自己一声父亲,与棋圣老爹相比,他何其有幸? 他后半生一直在与自己对抗,认为自己是个不该被生下来的人,他过了错误的人生,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自此人世间的悲欢都与他无关了。 可在得知自己竟然拥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后,被从他的世界抽离而去的悲欢离合又一次回到了他的面前,他重新真实而真切地站在了这座偌大却空寂的世界上,却再也不是曾经的孤魂野鬼,找到了死去的理由。 在那一晚,他原本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他没想到的是源稚女竟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一刻,准备赴死的男人,却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理由。 回了座位的上杉越开始频频举杯,在副校长的配合下,饭桌变得越来越热闹。 大家时而围攻楚子航,看着护犊的夏弥嘿嘿直笑,又在上杉越的牵头下将火力瞄准路明非,然而看到闺女起身要帮路明非挡酒的时候,率先开炮的越师傅只能含泪吞下自己酿的果…… 这场晚宴持续到了深夜,副校长带的几瓶二锅头早就清空,众人最后一人拎着一瓶清酒对饮。 女生们最后则是坐在了一起,眼中亮闪闪地盯着场中的人。 每一双眼睛中,都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 …… 晚宴到了散场的时候,一众人都喝趴在了地上,即使是牵头的副校长也抱着酒瓶倒在了座位上呼呼大睡。 在服务员的帮助下,诸位女性家属领着人去了早就备好的酒店房间。 绘梨衣也扶起了路明非向楼上走去,孰料路明非偷偷睁开眼,看了一圈周围后,他动作灵敏地翻身而起,唏嘘着这些家伙今天真是抱着灌死他的态度来的。 他拉起绘梨衣,竖起唇前嘘道:“走,我带你去见见我的弟弟。” “不是叔叔和婶婶吗?”绘梨衣疑惑。 “唔,这两位你和我一起去中国后会见到的。”路明非挠了挠头,“这次要带你去见的,是我在这世上真正的亲人。” “真正的亲人?叔叔和婶婶不是吗?” “不一样的。”路明非轻抚着她的秀发,低声道,“即使全世界都选择背叛我们,他也会站在我们背后,对这座世界冷笑。” 绘梨衣似懂非懂地点头。 酒德麻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走廊的尽头,在前面引路。 他们一路穿过长廊,来到这家酒店的最高层,露天展台上弥漫着烤肉的香味,滋滋冒油的声音异常诱人。 远方吹来了微咸的海风,夜幕下依稀能看到海域上零星的灯火。 穿着白色西装的年轻人背着他们,站在烤肉架前照顾着,旁边的桌子上摆满了刚烤好的肉以及一瓶香槟。 酒德麻衣微微鞠躬,而后无声退下。 路明非拉着绘梨衣在桌边坐下,打了个响指,懒洋洋道:“小泽子,给你嫂子倒酒。” “来啦来啦。”烤肉架前的年轻人转身,笑眯眯地来到桌前。 绘梨衣神色微怔,那竟是一张与sakura极其相似的脸。 “晚上好,哥哥,还有绘梨衣嫂子。”路鸣泽含笑着举起了斟满香槟的酒杯。 路明非眯眼看着与此前截然不同的路鸣泽,沉默举杯,一饮而尽。 “这个时间段,你的状态就这么差了?已经到了要依托我才能存在了吗?”路明非忽然叹息道,“我记得这次并未多用你的力量。” 绘梨衣鼻翼微微一动,闻到了空气中有血腥味在弥漫。 “撑了这么多年也差不多了。”路鸣泽笑得很灿烂,他慢慢撩起衣袖,露出缠满了绷带的胳膊,血色在绷带下蔓延开来。 “要我现在就来救你吗?”路明非低沉道。 “不。”路鸣泽摇头,语气轻松道,“好吧好吧,其实我是故意让自己的状态变差的,只有这样他们才敢对我进行下一步的‘研究’,我想看看这些家伙背后站着的究竟是谁,哥哥你不要打扰我的布局。” 路明非眯眼道:“我已经取回了大部分力量,我们不需要再潜伏下去,只需要堂皇正大地碾压,将一切敌人都碾碎。” “哥哥,你觉得自己现在是人类还是龙?”路鸣泽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 “人类和龙没什么区别。”路明非摇头,却是拒绝回答了这个问题。 “有的,如果你真的苏醒为曾经的高天之君,那你将是没有弱点的,只需要堂皇正大的碾压过去,荡除一切不臣之臣,让世界重新匍匐在你的脚下。但如果你是人类,你就存在着致命的弱点,嫂子,你的叔叔婶婶,你的师兄们,甚至是校长,还有你那对‘失踪’多年的爹妈,都会成为你的弱点。而且,你也根本无意再次征服这座世界,不是吗?” 路鸣泽轻声道,深深看着路明非,“所以,我们要采取另外温和的方式,来将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全部引出来。” 路明非眉头紧蹙,沉默着。 征服世界? 一旦龙族的秘密被揭开,他们的身份被公开,那他们将成为所有人眼中的敌人,真正举世皆敌。 他自然不惧,却也将不可避免地踏上一条血腥之路。 他可以一遍遍对人类的政权表明自己无意争权,可那些该死的政客们会信吗?甚至于早早被长老会为代表的势力暗中掌控的政客们,会成为长老会对付自己的长刀。 路明非眉头越来越紧,他在这一刻发现了某个致命的关键所在。 前世他真正参战时人类的文明早就覆灭了,幸存下来的混血种和人类都是他坚固的盟友,可这一世不同,人类文明依旧鼎盛,无数科技依旧存在着,最重要的是这些东西极有可能成为他的敌人。 届时平稳安宁的生活将一去不返,他要想再重新收获这份安宁,就必须让这座世界只有一个声音。 可到了那时,要死多少人?人类的终极武器将有多少枚落在这座星球上?又会有多少家庭破碎? 真到了这一步,这与上一世有何区别? “我记得哥哥你说过,那些人手中掌握了不少核弹,曾以核弹清洗世界,人类文明最终倒在了自己创造的武器上。”路鸣泽耸肩道,“看,这就是我们需要步步为营的原因所在。哥哥,你能坐视数十亿的人类就这么惨死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路明非缓缓点头,“但你的计划前提必须是在确保自己安然无事之下。” “安啦安啦,我可没哥哥你这么高的觉悟,牺牲自己拯救全人类,要不是为了你,谁管这些人类的死活?”路鸣泽嬉皮笑脸。 路明非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有些失神。 他确实取回了曾经的力量,拥有改变身边人命运的权柄,可即便是他,暂时所能守护的依旧只是身边的范围。 而非全人类。 他突然在心中自嘲。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伟大了,之前不还反复和明君强调他们所在意和珍视的自始至终都只有身边的人吗?如果有一天要在世界和身边的人做出选择,他们必然会选后者。 可是…… 自己真的能坐视曾发生过的惨剧再一次降临,整座世界都重陷绵延不尽的战火之中吗? 路明非看着绘梨衣的侧脸,沉默了许久,在海风中轻声道:“人类总是比自己所想的更为贪心。” 路鸣泽也轻声道:“是啊,哥哥你远比自己所想的更贪心。” 第二百八十六章 黑王血裔 “准备回国了吗?”路鸣泽问 “嗯,绘梨衣说想去我长大的地方看一看,离开学也不远了,到时候我带她一起回卡塞尔。” “还准备回卡塞尔?” “当然,我没准备就这么结束我的大学日子,绘梨衣也想体验下大学生活。”路明非耸肩。 “那就好好享受你的大学生活吧。”路鸣泽举杯笑道,“有兴趣去校董会玩玩吗?” “校董会?”路明非思索这会不会太张扬了。 他现在如果出现在校董会的场合必然会引起其余校董的联合质疑,昂热一个人未必压的住场。 但是…… “你安排吧。”路明非语气平淡道,“有些事确实还没到真正摊牌的时候,但也不代表我们需要无休止的隐藏,不搞点事出来,某些人反而还要担心我们是不是已经盯上他们了。” “我会让麻衣他们把我们在卡塞尔校董会的席位转交给你,说起来这些年我们付了不少钱,却还一次没参加过校董会会议呢。”路鸣泽笑眯眯道,“提前祝哥哥你玩的开心。” 话语刚落,他看着举到面前的酒杯愣了下,旋即无奈地举杯相迎,“干杯。” 他转头向路明非抱怨道:“我又不是你那个叔叔,我可不会因为有漂亮小姑娘和我敬酒而高兴。”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道:“怎么和你嫂子说话的?” “鸣泽是sakura的亲弟弟吗?”绘梨衣眨着眼睛问,“你们长得好像。” 路明非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面对这个问题的路鸣泽则是眯眼笑道:“是啊,我们是亲兄弟,嫂子眼光真好。” …… …… 夏日的清晨格外早。 书架和古籍组成的天井里弥漫着金色的阳光,昂热坐在顶楼的天窗下喝茶,松鼠们在架子上蹿来蹿去。 昂热从抽屉里抓起一把松子,洒在了办公桌上,架子上的小家伙们纷纷跳上了桌台。 在有美食的情况下,这群不怕生的小家伙不介意让昂热摸摸它们的小脑袋。 门口的青铜小铃被叩响了。 “请进,先生们。”昂热朗声道。 施耐德和曼施坦因并排走了进来,他们走上楼,坐在了昂热的对面,一声不吭。 昂热见状不由扶额道:“你们两位是来演默剧的吗?” 曼施坦因和施耐德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曼施坦因率先开口道:“校长,有几个坏消息要通知您。” 昂热云淡风轻道:“如果是指校董会对我的指控,那么不谈也罢,我已经习惯了,让他们来吧。” 曼施坦因和施耐德对视了一眼,各自心道校长果然有所准备。 这次校董会对昂热提出的指控主要是因为他对校董会隐瞒了日本灾变的真相。 日本东京的局势变化当时堪称骤变,几乎是在一夜之内接近崩溃的边缘,被蛇岐八家称之为“神”的白王苏醒,却在苏醒之夜陨落,而杀死白王之人校董会至今不知道是谁,加图索家族准备的秘密武器也没用上,谁也没有目睹白王的死…… 这件事前后疑点重重,再加上事关白王,校董会必然要弄个清楚,可校长呈递给校董会的报告不能说是敷衍,只能说通篇写着搪塞两个字。 “白王生死未知,加上蛇岐八家的叛变,这次校董会的追责只会比上一次规模更大。”施耐德嗓音沙哑道。 “怎么会生死未知呢?我们已经明确白王死了。”昂热挑眉。 “可您并没有带回白王的尸体,也没有足够的目击者证明白王真的已经死了。加图索家族会以此攻讦您,说服学院的各位主任教授。” “恺撒·加图索十分愿意在校董会上出面为我证明。”昂热耸肩,“我们会提前对好台词的。” 施耐德也一时间无言以对,这几乎是把肆无忌惮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校长,您究竟在隐瞒什么?”施耐德凝视着昂热的眼睛,“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您是在保护某个人,或者说某个暂时被您掌握的秘密武器?” 昂热微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东京这次的灾变太离奇了,就我们掌握的情报来看,无论是发生还是结束,都几乎是在一瞬间,没有任何人能证明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能证明白王真的死了。”施耐德直言不讳道。 “BJ那次不也一样吗?”昂热摇头问道,“白王如果没死,现在已经没有东京了。” 施耐德沉默了片刻,道:“是的,理论上来说确实如此,您上次就是以此说服校董会的,但这种事一而再的话,校董会也必然会提出质疑。” 昂热淡淡道:“施耐德,不用这么委婉,直说也是无妨的。我想真正令某些人怀疑的,恐怕不在于白王是生是死,而是他们怀疑我偷藏了白王的圣骸,却不与他们分享。” 曼施坦因叹了口气。 施耐德点了点头:“我们至今已经杀死了五位龙王,可唯一能确认的,只有青铜与火之王康斯坦丁,连诺顿的尸骨我们也没能真正寻到。上次校董会之所以向您发出弹劾,主要原因便是康斯坦丁的龙骨十字。” “可我不记得我的工作要求里有需要把龙骨十字呈交上去这一项。”昂热轻描淡写道,“如果说我是个CEO,那么这几年我接连提交了几份完美的年度报告。” “但校董会显然不这么想,尤其是加图索家族的弗罗斯特。”施耐德低声道,“我是来提醒您,请务必做好应对的万全之策,龙王的苏醒越来越密集了,这个时候您不能退下来,失去了您领导的卡塞尔是没有灵魂的,校董会那群商人们只会拿我们的命去为他们博取更多的利益。” “我知道的,施耐德,谢谢你担心我的处境。”昂热喂着手边的松鼠,轻声道,“但是不需要担心,即使我不在了,我选中的人也一定会代替我埋葬龙族的时代。” 二楼的天井下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曼施坦因在心中思考着究竟谁才是被昂热选中的人,楚子航?恺撒·加图索?还是芬格尔? “是路明非吗?”施耐德突然问道,目光炯炯有神。 昂热微笑道:“何必急着追寻答案。让我们换个话题吧。我听说我们在北极圈有些新的发现?” 施耐德却摇头道:“与其说是发现,不如说是我们察觉到了北极圈的某些异常。” “比如?” “陈墨瞳在北极圈失踪了!” 这次说话的曼施坦因教授,他深吸口气,在曼斯牺牲在三峡后,陈墨瞳就被转到了他带的学生名单里。 “准确的说,一个多月前就已经失踪了!” “一个多月?”昂热沉吟道,“那时候我还在东京……她为什么会去北极圈?” “她的室友苏茜说她突发奇想想去北极圈旅游。” “旅游?”昂热无奈摇头,突然问道,“你们有找到那座天鹅港吗?” 曼施坦因教授看向施耐德,后者目光一凝道:“很遗憾,我们根据您给的大致方位去寻找,最终并没有找到您说的天鹅港的所在,如果它真的存在,现在恐怕已经沉在地底了。但我们发现了另一则有趣的事。” “哦?” “陈墨瞳在前往北极圈后,有租过直升机在您给的大致方位区域内徘徊了数天。”施耐德沉声道。 昂热皱眉:“她不是去旅游的,她究竟知道些什么?” “找到她,我们就能知道她到底在找什么。”施耐德道。 昂热缓缓点头:“寻找天鹅港的任务暂停,转为搜寻陈墨瞳。这件事恺撒知道了吗?” “恺撒已经得知陈墨瞳消失的消息了。” “这件事有点麻烦了。”昂热叹气道,“看来这个暑假也不能消停了。” “您的意思是?” “恺撒必然会去寻找陈墨瞳的所在,这点毋庸置疑,加图索家族和陈家恐怕也会进场。”昂热想了想问道,“加图索家族知道我们在搜寻天鹅港,以及陈墨瞳也在那片区域寻找什么东西吗?” “暂时不知道。”施耐德回答。 “这件事要做好保密工作,能拖就拖,不然我怕陈家出手将他们的女儿带回去。”昂热轻声道,“去吧,开始搜寻陈墨瞳的方位,将她带回来,加图索家族就留给恺撒去扯皮吧。” “明白了。”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校董会对您的弹劾会议在九月初举行。另外他们要求路明非也参与这次会议,他们在怀疑路明非的身份。最后就是有关蛇岐八家的处理……”曼施坦因语速极快,却在最后顿了顿,“他们说介于白王生死未知,蛇岐八家的立场值得怀疑,再加上他们的血统问题,校董会认为有必要对蛇岐八家进行制裁,他们希望您能像曾经一样再次征服日本混血种。” “制裁?”昂热冷笑,“当然可以,替我提前转告校董会,校董会如若想对蛇岐八家进行制裁,那随时都可以,但我最近腰酸背痛,怕是无力为秘党出战。另外如今的蛇岐八家拥有三位皇血,A级成员数以百计,希望他们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不是四位吗?”施耐德目含笑意。 他很清楚校董会为何会要求昂热校长对蛇岐八家进行制裁,也正是因此,才在此刻面露哂笑。 在这次灾难爆发之前,大家只知道日本混血种不一般,是诸多分部中的佼佼者,与俄罗斯分部齐名,但谁也没想到蛇岐八家的真面目竟然是白王血裔。 除此之外,一个蛇岐八家能调动的A级混血种就高达成百上千! 这是什么概念? 如今卡塞尔执行部所有A级成员加起来,再加上各国的分部,都没达到这个数量! 当然,A级的数量并不能完全作为战力依据来计算,现代化作战更多的依靠武装力量,而不是纯拼刺刀和言灵,但这种规模的势力也很能说明问题了。 这还不算那被称之为“皇”的超级混血种。 目前已知的混血种中,唯一能打败“皇”的只有曾经的昂热,依靠的还是bug级的时间零。 这是一支庞大的混血种军队,最重要的是这支军队的掌控权不在秘党的手中! 如果蛇岐八家在这次东京灾劫中损失惨重也就罢了,可偏偏他们保存了七八成的势力,据说还与另一支敌对势力达成了和解…… 而三位超级混血种的存在,更令秘党的某些人如坐针毡。 他们甚至拿出了《亚伯拉罕血统契》来说事,试图将蛇岐八家打为秘党的敌人,彻底清剿这支不在掌控内的势力。 不过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蛇岐八家的诸多血裔,尤其是鬼,的确不符合神圣的《亚伯拉罕血统契》…… “最后一位暂时会以普通混血种的身份进入卡塞尔上学。”昂热解释道。 “校长,古德里安让我代他向您求证一个事情。”施耐德突然问道,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白王血裔真的能出现血统浓度超过百分之五十,却不堕落为死侍的情况吗?” 昂热点头道:“皇就是例子之一,他们的血统超过了临界血限,无限接近纯血,而远超一般混血种的精神让他们始终能保持意识的澄澈,不被龙血基因中蕴含的暴虐侵染。” 施耐德凝视着昂热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白王的血裔能做到这一步是因为白王本身掌握着精神元素,这点直接体现在了白王血裔上,那么比白王更高贵的黑王呢?他同样掌握着精神元素,他的血裔中,是否也存在着类似皇血的超级混血种?” 昂热目光一震。 …… …… “黑王的血裔?”芬格尔挠了挠头,“你们听说过《亚伯拉罕血统契》吗?这是用来清除危险血裔的契约,按照这份契约,这两位兄弟早该被送到海岛上颐养天年了。” 源稚生皱眉。 芬格尔继续道:“在秘党记载的黑暗历史中,人类出于贪婪而开始制造混血种,最后经过很多代的筛选,欧洲混血种的基因慢慢稳定下来。” “所以嘛,你们应该也猜到了,按照这个历史,人类根本不可能强迫黑王制造混血种,直系后裔肯定行不通,隔个几代或许还行,但这样诞生的血裔怎么能和蛇岐八家的白王血裔相比?” “除非……” “除非什么?”恺撒忍不住追问道。 “除非有人像当初的蛇岐八家一样,与黑王达成了交易,从祂那得到了‘圣果’,以黑王的‘古龙之血’改写自身血统,这样诞生的血裔才是纯净的,后代中有极小概率出现皇血。” 这次开口的是路明非。 源稚女接话道:“当年蛇岐八家的先祖与其说是与白王达成了契约,不如说是趁机盗夺了白王的骨和血,圣骸其实就相当于白王所结的【卵】。” “所以理论上,只要拥有黑王的【卵】,确实能创造出堪比皇血的超级混血种。” 第二百八十七章 都是亲家 这是第二天的早上。 楚子航、恺撒、芬格尔,包括源稚生兄弟二人都出现在了茶水室内。 这群家伙早早起床,强行闯入酒店客房,前三位负责绑人,后两位负责安抚家属,分工明确,行动干净利落。 直接将还在呼呼大睡的某人绑到了这间茶水室内。 而樱和樱井小暮则留在房间内,陪在绘梨衣的身边。 恺撒沉默地点燃一根雪茄,随手将装着雪茄的铝盒丢到桌面上任自取,芬格尔喜笑颜开地开始往兜里塞,源稚生也拿了一根,凑到恺撒近前点燃。 “我前不久得到了一个秘闻,你们应该都知道夏之哀悼事件。”恺撒环视所有人,目光落在芬格尔身上,“尤其是芬格尔,上次为我们揭露了藏在夏之哀悼事件幕后的真相。” 楚子航、源稚女几人颔首。 唯有源稚生和路明非一头雾水,一时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源稚女贴心地将当初芬格尔讲述的内幕快速给大家讲了一遍。 “最近,我得知了另一则隐秘。”恺撒低声道,“当初之所以有人盯上了秘党,设局制造出了这场惨剧,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据说当时的秘党得到了黑王的骨血。” 源稚生等人瞳孔骤缩,他们刚刚经历了白王的战役,深知这等存在的恐怖,却不知一百多年前黑王的骨血就已现世! 楚子航目光晦暗,在他们初入夜之食原,误闯入核心区域时,他再次见到了诺恩斯。 诺恩斯向他透露的秘闻中,有一则就是恺撒刚才所说的。 “秘党得到了疑似装有黑王卵的容器,并将之送了出去,但事后就杳无音讯。”恺撒继续道。 楚子航沉默着,这点诺恩斯也强调了,并且近乎是指名道姓地点出了加图索家族。 夏之哀悼事件发生于一百多年前,而加图索家族真正于混血种世界崛起的时间也是这一百年来! 恺撒盯着路明非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记得你当时说过,我也是‘皇血’,百年前得到那枚黑王卵的势力是不是加图索家族?” 恺撒也是皇血?! 众人都震惊地看向恺撒和路明非。 而知晓自己出生真相的源稚生与源稚女则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的失态。 路明非挠了挠头,含糊道:“应该吧。” “应该?”恺撒皱眉,这种敷衍的回答别说是他,众人没一个满意的。 “我只能说肯定有关,但现在这枚卵还在不在加图索家族我也不清楚,至于上次之所以称你是皇血,那是因为你的母亲。” 路明非看了眼两位大舅哥,说道, “你们应该都清楚白王血裔的来历了,但之所以会诞生皇这种生物,以及这么多鬼的存在,不仅仅是因为白王掌握着精神元素,更因为白王血裔的诞生更纯粹,初代的白王血裔承继的直接是白王的血脉,而欧洲混血种呢?” 说到这,众人已是心中了然。 继承了次代种、三代种血统的混血种,在血统浓度与纯度上,自然会先天就弱于直接承继白王血脉的白王血裔。 “某种程度上,老大你就相当于最早的白王血裔,因为你的母亲就是一位初代种。但有个问题,你继承的只是灵魂的高贵,而不是血统。换句话说,你拥有承载王冠的资格,而非王冠本身,所以你当下没法和美作兄弟比,但你的上限比他们更高,因为你的妈妈把一切能给你的都给你了。” 恺撒沉默期间,众人以深呼吸平复心中过山车般激荡起伏的心情。 他们今天本来是想从路明非这获取更多的情报,却没想到恺撒本身的秘密一重比一重劲爆。 先是恺撒也是皇血,然后恺撒他娘是初代种?! 夏弥瞪大眼睛:“师兄,你妈是谁啊?初代种就那么些,我肯定认识,说不好我要涨辈分了!” 恺撒面皮一抽,下意识就无视了夏弥。 “你不是以黑王骨血人工造就的混血种,这方面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路明非指了指两位大舅哥,“我并不清楚加图索家族的具体计划,但你显然是加图索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但在你给我看的未来画面里,我抱着诺诺死在了一处无名山谷中。”恺撒轻声道。 “对,这也是我一直在疑惑的地方。”路明非点头,“我原本以为你就是加图索家族欲图造就的新一代黑王,就像赫尔佐格一样,他原本会以绘梨衣为容器,得到白王的胎血,继承白王的权能。但问题是,加图索家族似乎还有其他的选择。” 恺撒紧紧拧着眉头,沉声道:“你不知道这人是谁?” “我只能确定不是你的父亲,也不是你那个叫帕西的跟班。”路明非摊手。 恺撒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的叔叔呢?” “弗罗斯特吗?”路明非回忆了下,“这位早死了。” 恺撒默然,心中则是说不出的复杂。 “所以,赫尔佐格的计划与野心,其实只是藏在幕后之人的一次尝试?他也只是一个实验品?”源稚生忽然说道。 他突然感到淡淡的悲哀。 那个自称橘政宗被他唤作老爹的男人,也以王将的身份统领猛鬼众的男人,原来到头来仍旧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 当初在他面前谈论命运的男人究竟有几分是真情吐露,他是否意识到自己也不过是命运手中的玩物? 真是小丑般可悲的人生啊。 “这点我们已经讨论过了,在赫尔佐格自述以及日记中最可疑的,就是那个叫邦达列夫的男人。”源稚女接话道,“他才是这一切的起源,是他将赫尔佐格带来了东京,告诉他篡夺白王权柄的计划。” 源稚生默然。 暂时而言,橘政宗仍是蛇岐八家上一代大家长,蛇岐八家还没有将橘政宗就是王将,这场灾祸的直接源头,也是挑唆蛇岐八家和猛鬼众在这二十年不断火力对抗升级的幕后主使,这几个消息传出去。 在东京劫难还没完全过去的当下,这消息会彻底动乱人心,也会大大降低本家的威信。 原本几位家主提议这些消息就封锁于高层内部就行,不对外公布了,毕竟即使是放眼历史上,这类事件也屡见不鲜。 但源稚生拒绝了这一提议。 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罪人何德何能以英雄之身接受后代子孙的供奉? 最终,源稚生称这则消息将用在蛇岐八家正式接纳猛鬼众,消除双方隔阂之上为由,说服了诸位家主。 前代大家长竟是幕后的黑手固然会动摇本家的威信,却也能大大缓和猛鬼众与家族间的敌意,让双方找到共同的敌人,转移仇恨。这从长远上对家族而言是有利的,即使短时间在黑道领域将降低本家的威信,但家族的根基在于族人,族人的强盛终将引领本家重新走向辉煌。 源稚生便是以此,说服了各位家主和主事人。 “那么……诺诺呢?”恺撒低声道。 他缓缓吐出一口雪茄烟,凝望着路明非道:“你刚才说的话为我解答了一个疑惑,在这场实验中中,我对应赫尔佐格,那么对应绘梨衣的是诺诺?可为什么会是诺诺,为什么会是绘梨衣?说起来,诺诺和原先的你一样没有言灵,这是她的特殊之处?可绘梨衣掌握着【审判】……” 他尝试分析两名女生的相似之处,却没得到什么结果。 路明非道:“有件事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你们谁知道上杉越的母亲叫什么?” 话题突然涉及到了自己的祖母,源稚生和源稚女不由挺直了脊背,下意识道:“这件事和祖母有什么关系?” “很遗憾,的确有关。”路明非沉声道,“上杉越的母亲是一名中法混血,她的名字是夏洛特·陈!对,你们没听错,就是耳东陈,也是陈墨瞳的陈!” 恺撒忽然面容扭曲道:“你想说,诺诺和绘梨衣在血脉上极有可能是亲属?!她们留着同样的血?!有问题的不只是加图索家族,还有陈家?!” 源稚生也不禁悚然道:“难道当年祖父与祖母的相遇,也并不只是巧合?!” 在上杉越的自述中,当年的皇血几乎已经断绝,他们的祖父上杉秀夫已经是最后寥寥几个内三家的人,蛇岐八家将他强行接了回去,可连续二十年的交配也没诞生一位真正的皇,反而是在外流浪的上杉越觉醒成了皇血! “这种埋葬在时间中的事情谁能知道?”路明非摇头,“但无论如何,足以说明陈家的血统有问题,可有什么问题还需要我们去探寻,这也是你们接下来探寻的方向。” 恺撒喃喃道:“如果真是这样,家族又为何要反对我和诺诺……不!” 他忽然醒悟,心中寒意四起。 在去年与叔叔的见面中,叔叔称家族为了表达对他的爱,将会破例批准他和陈墨瞳的婚约,他们的结合将得到家族祝福。 起初他也被震惊了下,在加图索家族的历史上,从未在继承人的妻子人选上破例,即使是他的父亲也不例外,可家族竟然愿意为他而改写规矩。 但如果……诺诺本来就是家族为他选中的新娘呢?! 至于家族又是如何操控让他和诺诺走到了一起……恺撒突然想到了源稚生刚才提出的假设。 当年的夏洛特·陈与上杉秀夫的爱情,真的没有任何外人的干涉吗? 是否有人在有意识地操控,让蛇岐八家的皇血不至于彻底断绝? 这一切问题深思起来都令人毛骨悚然,细思极恐。 他突然感到很恐惧,这个一直在口口声声强调爱自己的庞然大物,就像张开巨口的怪物,随时都能一口吞下他,他从未从家族的手掌心逃离,即使是他自认为是他自己选择的女友! 恺撒突然回过神,从恐惧中脱离。 楚子航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冷静,至少我们提前猜到了这一切,我们还有时间去调查。” 恺撒慢慢环视众人,围绕着圆桌而坐的众人都微笑地看着他,冲他微微颔首。 那抹一直藏在他心灵深处的恐惧渐渐淡化了。 路明非大力揽过他的肩膀,咧嘴道:“老大别怕,我回来就是为了不让悲剧再次发生,就现在来看,我觉得我的工作完成的挺好。” “说起来……”芬格尔抓着蓬松的卷发,面色狐疑道,“你们几个不会四舍五入全是亲家吧?”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如果夏洛特·陈真的也是陈家血裔,那么恺撒、路明非、源氏兄弟都能称得上沾亲带故了。 源稚生举起手,神色有些犹豫道:“有件事我一直很想问问你们,你们……难道都能看到未来发生的事?” 这句话让茶水室重新恢复了安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快统一看向了路明非。 路明非瞪了眼芬格尔道:“你瞅啥,这事和你有啥关系?难不成你最近也开天眼了?” 芬格尔也瞪他道:“就瞅你咋地!” 楚子航打断了两人,率先开口道:“我没有看到未来的事,我看到的是过去发生的另一条轨迹,也许应该被称为……原来的命运轨迹。” 他看了眼师弟,继续道,“时间是去年深秋。” “我看到的是未来的轨迹,但并不是一次性,而是慢慢恢复。”恺撒瞥了眼源稚生道,“记得那个叫赤备的暴走团吗?那就是我看到的未来片段之一,所以这次我们没去那个安全屋,直接打了电话给你。” 源稚生点头:“原来如此。我没有看到与自己有关的未来,我看到的是身边几人死前的场景,樱、夜叉还有乌鸦。” 路明非点头道:“你应该把他也带来的,我还记得龙治君和我喝酒的时光,龙治君是真男人。” 源稚女也苦笑道:“原来是这样,这么看来我看到的才是最全面的,我之所以会在极乐馆出现,就是想去确认哥哥你是否也和我一样,但结果好像并非如此。” 路明非忽然问向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樱井明:“明君,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未来?” “我是在稚女先生来找我那晚前的不久。” “师兄是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明君则是即将开始前,而老大则是一步一步恢复的记忆。”路明非自语着。 “我是直接看到了全部,而哥哥则看到的是身边人的未来。”源稚女轻声道,“可以说我们每个人几乎都不一样,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路君,你呢?我最早以为让我看到这一切的就是你,可那天我去找你,才发现你根本不知道我们想起了曾经。” 路明非淡淡道:“我没有看到未来,我就是从未来来的。” 第二百八十八章 赶紧走 时间,是人类永远无法绕过的壁障。 昂热的时间零之所以能被当年的梅涅克视为珍宝,不仅是因为这个言灵在混血种历史上的稀缺性,更因为它触碰了时间壁垒的特性。 “龙族的权柄,难道能干涉时空的运转?”源稚女喃喃道。 这才是龙族力量的真相吗? “可如果龙族能够自由干涉时间,逆流光阴,当年的黑王又怎么可能陨落?龙族的时代也不可能结束。”源稚生反驳道。 在听到源稚生提到黑王时,除了楚子航、夏弥外,剩余几人几乎都下意识瞥了眼路明非。 他们不约而同地都避开了对路明非真实身份的探寻,谁都没有挑破最后一层纸,只是各自都在心中有了猜想。 他们不问,路明非也乐得不说。 “也许龙族的时代从未结束。”恺撒忽然心中一动,“他们只是换了一种生存的方式。” “你的意思是说……龙族的衰败是他们自导自演的?”源稚生皱眉,他听懂了恺撒潜在的意思,却无法理解这种行为。 龙族曾是统治世界的生物,当时的世界可没有热武器可言。 在那段茹毛饮血的岁月中能够对抗龙族的只有龙族,人类和其他生物不过是口粮与奴仆。 这样的族群,他们为什么要主动放弃对世界的统治权,甘愿隐于黑暗中? 龙族可不是生活在黑暗中的蛾子,他们是翱翔高天的巨龙。 “我们都很清楚龙族的强大,可为什么这样强大的龙族却在一段失落的历史中落败了?内战?还是有更为强大的敌人出现了?没有人知道那段历史的真相。” 恺撒碾灭了雪茄,低声继续道, “每当混血种中的后辈问起,前辈们总是意味深长地说真相早就埋葬在时光的缝隙中了,就让那段残酷的历史继续遗失在岁月中吧。后辈们若有所思地望向远方,好像真的跨越光阴看到了那一战的残酷……” “可是真相呢?” “随着我们接触的龙王越多,我越发难以理解当年的人类是如何推翻的龙族统治,而按照学院的说法,混血种也是在推翻龙族统治后才出现的,你们觉得这合理吗?” 面对恺撒的提问,楚子航皱眉看向了芬格尔。 类似的问题,他们曾经在奥丁的尼伯龙根内讨论过。 源稚生兄弟则是面面相觑,恺撒说的很有道理,人类如果是在推翻龙族后才得到了龙族血脉的力量,那么人类又是凭什么推翻的龙族? 这种情况下,推翻龙族统治的怎么也不可能是人类。 “这个问题我们之前在中国的尼伯龙根内发现过相关线索。”楚子航开口道,“真相是内战,龙族的时代是从内瓦解的。” “从内瓦解?” “对,白王率领三分之一龙族发动叛乱并不是独例,在她之后,四大君主也向黑王发起了挑战。” “看来黑王并不是一个好的君主。”恺撒耸肩,“四大君主最后成功了?” “成功了,也失败了。”夏弥轻声道,“他们确实推翻了黑王的统治,但迎来的并非自由,而是漫长的逃亡。” “逃亡?”恺撒目光一凝,他很清楚夏弥兄妹的身份,是什么人,或者势力能让龙王级的存在逃亡? “首先要纠正一点,混血种的诞生其实有很多种,你们刚才讨论的说法只是其中最干净的。” 最……干净? “我们之前参观过赫尔佐格的实验室了,可如果我告诉你们,在千万年前,龙族的长老会就曾建造过类似,且更为庞大的实验室,用以创造龙血生物,你们会惊讶吗?” “相较于诞生在那座实验室内的混血种,你们流传的制造混血种的方法已经很干净了。” 夏弥幽然道。 “长老会?”恺撒低沉道。 “长老会,前身是龙族的祭司殿,龙族的权力构成分为王权与神权,祭司殿便是神权的象征,在黑王统治的后期,王权一度高过了神权,祭司殿最终改组为长老会,长老会的成员几乎都是初代种。”夏弥道。 “都是初代种?”恺撒忍不住打断道,“到底有多少初代种?” “除去四大君主,十几位还是有的。” “可怕的数量……在最后的内乱中,长老会也是叛乱份子?”恺撒问 “长老会并没有直接参与最后的内战,但是他们制造出的混血种却是这场战斗的主力。”夏弥轻声道,“长老会的初衷本来是增加新的兵种,但人类与龙血的混合超出了他们的想象,通常而言龙血生物是不具备施展言灵的资格的,因为它们太笨,可人类不一样,这个曾经不被龙族放在眼里的智慧生物,随着混血种的出现而真正进入龙族的视野。” “长老会渐渐发现,人类和龙族的差别只在血统,只要获得了龙族血统,他们也能掌握言灵,乃至是炼金术,这意味着人类混血种能成为十分优秀的战士。” “可炮灰再多也无法抵挡纯血的龙王们,长老会内部有人提出了新的设想,让混血种进化为纯血龙类,这项计划最终被命名为——封神之路。” 夏弥慢慢讲述着过去的隐秘。 “封神之路?”恺撒喃喃道,“长老会成功了?” “可以说成功,也可以说失败了。”夏弥摇头,“临界血限的出现,是混血种进化为纯血龙类路上的最大桎梏,长老会也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但他们还是制造出了极度接近纯血领域的死侍。” “这种死侍,难道就是推翻黑王统治的主力?”源稚生皱眉道,他杀死过不少死侍,这种怪物虽然可怖,但是存在着多个致命缺陷,面对真正的龙王这些怪物根本不够看。 “这些只是炮灰。”夏弥随口道了一句,而后面色凝重道,“真正的主力,是长老会也没能料到的一个混血种,他在神话中的名字是奥丁!” 北欧传说中的众神之王奥丁?! “奥丁是长老会实验中最为优秀的个体,长老会原本对他寄予厚望,可他还是在突破纯血龙族的道路上失败了,开始堕落向死侍,最终被长老会遗弃,可谁也不知道在那之后奥丁经历了什么,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他手中握着堪称禁忌的武器,以一位长老会成员的尸体宣告了他的归来。” “在那之后,他成为了混血种的领袖,以及人类的领袖。” “在最后一战中,奥丁和他的神枪是杀死黑王的主力,而在战争的后期,奥丁以及他的追随者开始对其余参战的龙族提起了屠刀,那是一场大混战,刚刚推翻黑王统治的龙族与混血种厮杀成了一团……” “最后的最后,因忌惮于奥丁的那把禁忌之枪,幸存的龙族们开始退隐于黑暗中,而根本没有直接参与这场大战的长老会则在战争爆发初期就消失匿迹,在这样的情况下,历史的舞台从龙族手中转移到了混血种手中。” “一直到奥丁消失,残存的龙族才渐渐重现,但那时混血种已经崛起,这又是一场漫长的对抗史。” “这差不多,就是当年的真相” 这是一个不算短的故事,但茶水室内的所有人都听得很认真。 “奥丁,最终去了哪?”恺撒代其他人问出了这个大家最为关心的问题。 某种意义上,奥丁可以被视为混血种的始祖了,这样一位在最终之战上担任主力的存在,最后去了哪? 他的出现让恺撒他们看到了混血种打败龙王的希望。 即使是死了,他那把禁忌之枪遗落去了何处? “本来这是无人知晓的隐秘,但现在……”夏弥一顿道,“根据我们的推测,他先是被赐予他力量的人囚禁了,而后又被他的弟弟洛基篡夺了力量,洛基也就是当年‘杀死’了师兄父亲的人。我们怀疑他在选拔血统优异的混血种,组建属于他的英灵殿,当年导致夏之哀悼惨剧的幕后黑手不是长老会,恐怕就是他了。” “……听上去是屠龙者终成巨龙的典例。”恺撒沉默了会道,却已不再指望这位能成为他们的盟友。 “长老会,英灵殿……到底有多少藏在黑暗中的势力?”源稚生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 “父亲大人之前私下与我说,他有种感觉,龙王都是被唤醒的,从青铜与火之王到大地与山之王再到白王,每位龙王的复苏恐怕都在某些人的时间表上。”源稚女开口缓缓道,“最简单的例子,就是白王。多年以来,蛇岐八家一直死守着白王的秘密,就是担心有人会想要唤醒它,跟它交换力量。可这个秘密最终还是泄露出去了。” “赫尔佐格的每一步都算得那么准确,而在他之外还有那个叫邦达列夫的人,他们每个人对白王的了解都已经超越了蛇岐八家,单靠研究神话和古代记录是没法知道那么多的,必然是有人告诉他们的,他们背后还有其他黑手。” “龙王的集体苏醒不是巧合,我们不知道的势力在这几千年来悄悄布局落子,现在我们找到了他们的蛛丝马迹。” 源稚女目光冰寒道,“不管他们是谁,我们不想死,不想身边的人死,就必须让他们死!” “稚女说的对,我们的敌人很多,可我们也不是孤家寡人。”路明非轻声道,“而且我们的敌人可算不上是一心。送他们去死,是我们唯一的仁慈。” 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在此之前,秘党从来不相信有人能够操控龙王的复苏,可赫尔佐格的出现已经证明了人类的确可以做到。 现在所有的情报都在指向一点,有不止一个藏在黑暗中的势力在引导着龙王们归来,可他们的最终目的未必是迎接龙王归来,而是……谋夺权力! 就像赫尔佐格一样! “芬格尔师兄。”恺撒忽然道,“你还记得当年的冰海事件吗?” “当然,我这辈子都忘不掉。”芬格尔平静道。 “冰海事件发生在北极圈内,赫尔佐格的天鹅港也位于北极圈范围,这恐怕不是巧合。”恺撒沉声道,“我们可能已经找到了敌人的大致方位。” 这话让大家精神一振,目前情况最麻烦的是他们知道了敌人的存在,可敌暗我明的情况十分棘手。 “北极圈……这个范围太大了。”芬格尔皱眉看向师弟,“你能不能将这个范围缩小、精确?” 路明非摇头道:“我也只知道长老会确实在北极圈有基地,但具体在哪我也说不上来。” “你不是从未来来的吗?” “从未来来也不代表全知全能啊,这帮家伙在这几千年里简直退化成了老鼠,贼能藏。”路明非无奈道。 “说起来,让我们看到未来的,有没有可能是长老会?” “想啥呢,我都没这个本事让你们看到各自的未来,撑死记忆共享下,那帮家伙哪里的资格?”路明非撇嘴。 “那到底是谁在推动这一切?还有第三方势力?”源稚生问道。 “你们应该问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从未来回来的。”芬格尔突然道。 众人一凛,这的确才是问题的关键。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我并不是凭自己的力量回来的。”路明非缓缓道,“送我回来的人,和让你们看到未来的人,应该是同一个家伙。我暂时弄不清祂到底想要做什么,但以我的猜测,祂恐怕是在做一个实验。” “实验?” “观察实验。人类能以实验之名观察动植物短暂的‘一生’,真正的神灵自然也能观察人类短暂的一生,以此作为实验样本。”路明非平淡道,“我没猜错的话,那家伙之所以让你们看到不同程度的未来,是想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人类会怎么做,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众人互相对视,都看到了眼底的沉重。 相较于隐匿在黑暗中的长老会和洛基,这样一位自如操控着时光流转的神灵更让他们感到无力。 “不用担心,虽然祂大概率不会成为我们的盟友,但至少也不会是敌人。” 路明非低声道,“某种程度上我们都应该感谢祂,是祂让我们拥有了重来一次,弥补错误的机会,这是双赢。”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源稚生与源稚女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都温柔如水。 恺撒看向了楚子航,前者耸了耸肩,后者无奈摇头,转头看向夏弥,夏弥微微一笑,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 唯有芬格尔大眼瞪小眼,嘟囔着这位偏心搞特殊化对待啊。 他是在场人中唯一没有看到任何未来的人。 路明非坐在那没看任何人,他的目光落在门口的方位,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正要开门离去,可在场中除了路明非竟是无人察觉到她的存在。 她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转过身,眉眼弯弯,似在轻笑。 路明非目光转向门把手,似乎在说麻溜地赶紧走。 第二百八十九章 友谊 阳光透过云层漫射在城市的每个角落。 街道的积水早已排空,可不时来到的夏雨还是让这座城市的人们提心吊胆。 但不论如何,东京这座城市在一个月后又恢复成了整饬有序的模样。 恺撒和路明非蹲在路边,一手汉堡一手可乐,阳光把绿荫照的很通透,路边的樱花随风飘落在他们身边。 “东京人民就不好奇这梅开二度的樱花吗?”恺撒吸了口冰可乐。 在来日本前,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像这样拿着廉价而不健康的汉堡可乐,蹲在路边看行人来来往往。 这完全不符合他经受的教育,直接点这是平民才会做的事。 可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与畅快,也不知是沁人心脾的冰可乐,还是他终于踏足了自由的荒野。 “老大你中文大有长进啊。”路明非不由惊了。 “凑合。”恺撒目光随着单车少女飘飞的裙角而一路向北,正好与路明非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这是一条笔直的绿阴道,今天阳光明媚是个透气的好日子,女孩们骑着自行车结伴穿行过绿荫,她们穿着漂亮的花格裙子,斑斑点点的阳光落在她们的裙子上。 路明非冲了他挤了挤眉毛,恺撒也不甘示弱地挑了挑眉。 “你是去年回来的?”恺撒在“回来”两个字上尤其加重了语气。 “对,去年夏天我生日的时候,快一年了。”路明非点头,想想时间过得真快,已经快一年过去了。 “然后你就去找了楚子航?” “额,你知道的,师兄和我是一个地方的。” 恺撒扬眉道:“你原本准备什么时候来找我?” “东京后。”路明非挠了挠头,“你知道的,来日本前的你和来日本后的你是两个人。在来日本前你压根没把我放眼里,我眼里的你也只是个有钱的臭屁学生会会长。” 恺撒哑然道:“这么直接不怕我生气?” “实话实说。”路明非咬了口汉堡,“至少之前的你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和我一起蹲在路边,吃着肯德基。” “嗯……老实说这是我第一次吃肯德基。”恺撒看了眼手中的汉堡,“好像还不错?” 路明非笑道:“你还记得我带绘梨衣去梅津寺町的那次吗?” “当然。”恺撒也笑了,“那次不是我掩护你,你没机会放跑那个女孩。” “你是怎么猜中我准备放绘梨衣回家的?” “这个问题楚子航当时也问了,他还说我们是同谋,我告诉他同谋必须是事前商量过的,我们这只能算作偶发性共同犯罪。”恺撒耸了耸肩,然后指着眼睛慢慢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那种忽然下定决心的眼神可不是一个混蛋能有的。” 路明非乐道:“我还记得事后你和我吹嘘你说服师兄的口才,说加入学生会是我这辈子最明智的选择之一。” “这是事实,楚子航那家伙有时候其实挺死脑筋的。说实话,在知道夏弥的身份后,我也很惊讶你竟然真的能撮合楚子航和夏弥。”恺撒拍了拍脑袋,“那家伙很多时候很死脑筋,心里一直装着一件事,我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了,这家伙早就做好了为那件事去死的准备。” “老大你还真是了解师兄啊。” “那当然,我们是宿敌,你怎么会不了解你的敌人呢?”恺撒耸肩。 “那老大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路明非好奇地凑上前,看着恺撒的眼睛,在那双蔚蓝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恺撒凝视着他的眼睛,微笑道:“你觉得,上一世我是从什么时候将你视为我的朋友的?” “额,东京后?” “你怎么不说是我把你当成朋友后?”恺撒没好气道。 “我们在东京共同经历了很多事,按照你的逻辑,男人并肩作战后就是战友了。”路明非摊手。 “不只这么简单,还得分人的,起码不能是混蛋。”恺撒淡淡道。 路明非眨了眨眼,试探道:“你的意思是,在我背叛了你们将绘梨衣送回蛇岐八家后。” “也许还要再早一点,比如那座叫做千鹤町的小镇。”恺撒轻声道,“还记得在真出事后你被那猴脸男抓住时说的烂话吗?” “嘿,这我可忘不掉,那时候其实我挺害怕的,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了,我当时觉得自己应该下跪求饶说不定能活下来,但我做不到,我甚至觉得那是我这辈子说的最棒的烂话。” 路明非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想起了那段悲伤的往事。 恺撒仰头笑道:“对,上一世真正让我认可你的就是这些事,并不是说我们一起来了日本一起并肩作战我们就是朋友了。我恺撒认可的人,必然有着自己的骄傲。而在那些事之前,我眼中的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家伙,我不知道校长为什么把你评为S级,但当时的我觉得你不配,无论是能力还是德行,可来到日本后我渐渐对你改观了,男人可以无能,但绝不能做自己都会厌恶自己的决定,上一世的你做的很棒,无论是在千鹤町,还是在梅津寺町放跑那个女孩,尤其是第二件事,你做出了我都没勇气做出的决定,我又怎么能不帮你呢?” “麻生真……是你送出国的吗?”恺撒最后轻声问道。 “嗯。” “谢谢。” “朋友之间不需要说谢谢。” “朋友都是这样吗?” “别人我不知道,我们是这样的。”路明非咧嘴。 “好,了解。”恺撒打了个响指,“诺诺的事你知道了吗?” “额……” 恺撒忽然转过头,狐疑地打量起路明非:“你为什么迟疑这么久?” “其实师姐去北极圈,是我的建议。”路明非讪讪道。 “……?” “老大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路明非连忙道,“一切都在掌控中!” 恺撒神色不善地盯着他,暂时没吭声,等他的答案。 “放心,我给师姐安排了优秀的保镖,而且我还给她留了点暗手,暂时不会出事的。” “为什么把这事交给她?”恺撒沉声。 “因为师姐是最佳人选。”路明非没有避开他的目光,认真道,“相信我,我不会让师姐出事的,我们还要一起举办婚礼呢。” 恺撒凝视他许久,才慢慢挪开视线,沉默半晌道:“我也要前往北极圈。” “好,但不是现在。”路明非道,“老大你现在要先回家族,找出藏在幕后的人。” “这件事我会做。”恺撒深吸口气道,“我父亲、帕西,还有我的叔叔弗罗斯特都死了对吗?” 路明非默然点头,他知道恺撒是在确认什么。 “挺好,直接少了三个目标。”恺撒起身,可乐杯精准地被投入路边的垃圾桶,“我准备先一步离开,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 “我也就这两天,返校见。” “好,返校见。对了,生日需要我送你什么礼物吗?” “随便意思意思就行,绘梨衣说要帮我过生日。” “ok。” …… …… 意大利,罗马,阳光充足的早晨。 郊外古堡中,加图索家的代理家主弗罗斯特在正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银行家吃意大利风味早餐,席上谈笑风生。 他们正在谈论一个高达220亿美元的计划,投资位于苏格兰北海的海底天然气矿,加图索家在去年年底获得了开采权。预计到2014年气矿上缴英国政府的税收会高达每年70亿美元,而加图索家的回报数倍于此,全世界各地的银行都希望投资这个项目从利润中分一杯羹。 这顿早餐吃得雍容惬意。大生意就该这么谈,在弗罗斯特看来,只有小生意人才会在谈判中拍桌子瞪眼,真正的掌权者都是在云淡风轻的对话中就敲定了合作。 整个早上弗罗斯特都在讲笑话,逗得几个女银行家们哈哈大笑。 帕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低声道:“先生,有重要的消息。” 弗罗斯特目光微凝,他特意叮嘱过帕西,一旦恺撒回来就来通知他。 “看来我要请几位吃午餐了。”弗罗斯特微笑起身,“抱歉,失陪下,是事关家族继承人的重要事情,接下来大家不介意的话可以去外面打两场高尔夫球。” 银行家们很是风度地表现出了理解,有人玩笑道难道是加图索家族的继承人的婚约问题? 走进隔音办公室后,弗罗斯特迫不及待道:“恺撒回来了?” “少爷正在回来的飞机上,预计晚上就将抵达。”帕西答道。 “他早就该回来了,他根本就不该去东京!”弗罗斯特冷冷道,“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昂热,还有我那个不称职的哥哥!” 帕西默然无言。 弗罗斯特在屋内徘徊不定着,忽然道:“弗里德里希·冯·隆的情况怎么样?” “根据我们的追踪显示,他已经摆脱了北美混血种的追捕,并且反杀了他们的两支精锐小队。”帕西道。 “这老东西背后果然藏着不少秘密。”弗罗斯特眯眼道。 “您早就怀疑他了?” “这岂不是理所当然?”弗罗斯特冷笑道,“能让他当年不惜选择背叛整个秘党,只能说明幕后之人的实力绝不会在秘党之下,并且能给他的东西远超秘党所有。” “我们要不要……” “不用!”弗罗斯特毫不犹豫打断了帕西,“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我们目前不需要跟进赌注,只需要静待结果即可。恺撒回来后就让他来我这,我有话和他说。” 帕西犹豫道:“如果您是想询问东京发生的具体事情,少爷未必会配合您。” 在说到这番话时,帕西没来由的想起了在海面时见到的恺撒,他的眼眸蔚蓝深邃得就如身后的汪洋,看不见底,将每个试图了解他的人吞没。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少爷变得好陌生。 “我是他的叔叔!”弗罗斯特一拳重重砸在桌上,“我不需要他配合我,我现在甚至不需要他听话!但他必须明白我们对他的爱!” 帕西没有接话。 弗罗斯特迅速调整失态的情绪,深吸了口气,淡淡道:“有我兄长的消息了吗?” “庞贝家主在得知少爷无事后就又去了XZ参加喇嘛教‘心灵之旅’的慈善活动了……” 弗罗斯特面无表情:“我突然发现我对他的容忍度一升再升,听到这个消息,我甚至连动怒的心情都没有。” 帕西忽然道:“校董会有人联系您,想了解您对昂热校长的看法。” “了解?去年家族试图罢免昂热后,我们和昂热的关系就等同于决裂,昂热再也不给我们留余地。我们也不需要给他留余地了。”弗罗斯特挥了挥手,“弹劾计划继续进行,即使暂时无法将他拉下来,也要给他造成足够的麻烦。” “对了。”弗罗斯特突然想起了什么,“陈墨瞳失踪了?” “是的,好像是在旅行的途中失踪了。”帕西道。 弗罗斯特无言地摇头道:“帮我联系下陈家的家主,约个时间吃饭,我要和那位陈家家主好好聊一聊。” “好的,先生。” “还有,派人去XZ,把我的哥哥从那个该死的喇叭教手里绑回来!” “了解,请问这次的说法是?” “老人们想见见他。”弗罗斯特淡淡道。 帕西瞬间沉默。 他很清楚弗罗斯特口中的老人们是谁,在那帮人面前,昂热也只是个年轻人。 他们终年生活在低温病房里,有些年龄超过300多,靠着极其强横的龙族血统和医疗技术活到今天。 他们是加图索家族宝贵的财富,也是掌权者,每当局面濒临失控的时候,他们便会从休眠中被唤醒,拖着氧气瓶去开家族会议,而他们的决定,有时候可以颠覆一个小型国家。 帕西有幸被召见过一次,因为他的特殊身份,老人们的态度都很慈祥。 “遵命,我会尽快将庞贝家主带回来。”帕西鞠躬,向屋外退去。 等到帕西离去后,弗罗斯特一个人坐在了办公桌后,他打开抽屉,躺在里面的是一张照片。 弗罗斯特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 照片上是蓝天白云以及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地,年幼的男孩骑在中年人的脖子上,中年人则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上,男孩笑的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灿烂几分。 彼时那双冰蓝色的瞳孔中还没有仇恨,小脸上也没有死犟般的高傲。 弗罗斯特罕见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第二百九十章 我来啦 什么是气质? 这是一种玄而又玄,却又真实存在,存于举手投足间的内在。 婶婶曾经不信这玩意,但后来她遇到了那个叫乔薇尼的玩意,被这玩意深深刺痛了眼睛。 老路家就这么俩媳妇,乔薇尼给大家的感觉就是社会精英,端庄大气上档次,婶婶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家庭妇女,明明穿一样款式就颜色不同的衣服,人家都夸路明非她娘有气质,到她这就是礼貌的微笑。 笑笑笑,笑你个头啊! 这么多年没见,婶婶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路明非他娘带给她的危机,直到最近路明非又回来了。 自从去年夏天后就没回来的家伙突然提着大包小包敲响了她家的房门,刚开门就是响彻楼道的“surprise”,还没进门就是热情洋溢的拥抱,然后毫不客气地闯了进来,放下背包就开始往外讨礼物。 送给叔叔了一只万宝龙表,压着嗓音在叔叔耳边说那个高仿的可以退休了,然后又掏出一套化妆品喋喋不休地说着人到中年也不能忘记打扮自己云云,又接着拿出好几条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衣服往叔婶二人身上套,根本没给他们说话和反应过来的机会。 堪称压倒性的把控全场。 连久经沙场的中年妇女也被他这套操作搞得有点晕头转向,原本的敌意顿消。 她愣愣地看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侄子。 说实话,其实她不是很喜欢路明非,但也没到讨厌他的地步,虽说家里多了一口人吃饭,可是每月都有抚养费从海外寄来,除去路明非的花销还有盈余,即使这小家伙并不讨人喜欢,可她觉得也没必要跟这么一个小屁孩儿剑拔弩张,真要论起来无非是她对路明非的老娘有些不满,又或者说是周围的议论纷纷让她对乔薇尼产生了不满…… 她对路明非最不满意的地方就在于他的性格。 这小家伙从到他家起就总是闷闷的,跟个闷葫芦似的,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从不与任何人说,有事了就往天台一钻。 这也就罢了,最离谱的是这小子还很会“察言观色”。 有次别人来家里做客,玩笑着问路明非在这里过得怎么样啊,这小家伙就偷偷看了她一眼,硬挤出笑容说挺好的,叔叔婶婶都很照顾自己…… 当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场面一度陷入尴尬,她险些没被气死。 要不是还顾忌客人在场,她真想抓住这小子衣领好好问问自己究竟是亏待了他还是虐待了,你这么“偷偷”看自己一眼然后笑容这么勉强地说挺好的,放别人眼里别人会怎么想?! 事后你冷着脸问路少爷你想吃什么,他愣了下一脸惶恐地说什么都行,好像自己下一秒就会把他赶出家门似的。 你问他到底有什么不满,他就茫然着小脸,然后使劲摇头说没有。 什么事都没有,从不与人交心,还努力地想讨好人,那种矛盾别扭的笑容看得她真的恶心。 等大了些,倒是知道吵架了,经常放了学家不回就在外面溜达,然后有人和她说你家侄子怎么天天去网吧啊,这书不读了?她寻思着别这么多年连个大学都考不上,这传出去别人怎么说?然后和老公一合计就开始限制他的零花钱,结果为了那点零花钱和她吵架,一吵架还是往网吧跑…… 她记忆中的那个路明非好像永远都是那样,耷拉着脑袋,满脸笑容,可那笑容却是那么假。 他生活在这个家里,却又独立在这个家之外,从未真正融入,始终和他们家有着一层隔阂。 可此刻间…… 那个男孩好像突然长大了。 她敢确定自己能从路明非的目光和神态间感受到一种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气质。 他笑着的时候就是真的在笑,灿烂澈然,不再有往日察言观色的虚假附和与勉强,简简单单而发自真诚。 他的目光纯粹而自然,再不会总是下意识避开与人对视,温和而含蓄,说话不卑不亢。 他明明在做着和当年一样讨好人的事,可一切都那么自然,这份自然不是因为他在察言观色,更不是他学会了演戏学会了伪装,而是源自一份复杂而深沉的情愫,发自内心,没有半分勉强,那是—— 爱。 “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说声?我可没买菜啊,我和你叔两个人在家吃的很简单,你待会可别说我是故意……” “我请客咱们出去搓一顿!”路明非龇牙道,“叔,待会咱们喝一杯啊。” “好好好!”叔叔爱不释手地观赏着侄子送他的真·手表,心中已经开始琢磨最近哪边有饭局,他又该如何“低调含蓄”地在聊天中不经意地捋起袖子,露出腕上的手表…… 好像没饭局? 那就制造一场饭局! “外面的东西多不健康?有这闲钱自个攒着讨媳妇吧,别传出去花钱请我们吃饭给自己吃穷了。”婶婶一瞪眼,骂骂咧咧地换鞋,“我去买菜,你们给我把冰箱的青菜洗了切了……” 路明非和叔叔对视一眼,耸了耸肩。 …… …… 2011年7月16日,阳光毒辣的早晨,闷热得很,窗外蝉玩命地叫。 厨房里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那是婶婶在剁铰子馅儿。 时值此刻,伟大的高天之君坐在笔记本前,背心短裤拖鞋三件套,一手挠着乱蓬蓬的脑袋,一手弹飞了险些通过汲取龙血完成生命层级跃迁的花蚊子。 他麻利地输入了一串网址,随着轻快的《仲夏夜之梦》序曲,网站刷出了登陆页面,一幅像极了法国农庄的3d合成图,旁边是又煽情又烂大街的楼盘广告词—— “卡塞尔仲夏名邸,天安门西120公里的纯法式葡萄园,圆您坐拥水景别墅的梦想,火热订房中!” 密码一输,回车键一敲,优美的音乐瞬间给掐了,界面从上而下高速刷新,墨绿色的操作页面,无数线条简洁的细框,一眼看不过来的按钮,极其刚硬的科技风格。 路明非直接进入了守夜人论坛。 这一刻,失踪大半年的屑作者重新归来,注定将在守夜人论坛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这天美好的上午,路明非奉献给了卡塞尔学院的中国文化熏陶。 告别“热情友好”的校友,路明非踩着拖鞋出门帮忙包饺子,现包现下,吃完婶婶让他把碗洗了,路明非哼着小曲洗完了碗就出门溜达了。 难道又是一年暑假,可惜没人约他一起玩,想想他的高中生活真是失败啊。 他走出小区,向着仕兰中学的方向走去,来到仕兰中学后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面前的是一条双向八车道前,前方的梧桐树都被砍了个干净,各种豪车飚着高速来来往往,道路两侧不知道多少片工地同时开工,挖掘机轰隆隆地作响。 路明非根本看不到仕兰中学那很醒目的红色砖墙。 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就在仕兰中学中学旁边了,这条路是他以前上下学天天走的,可除了他们背后的这条巷子,其他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陌生。 当年这座城市只能算是二线城市,只是因为地处长江三角洲,算是什么“长三角经济开发带”中的一员而比较繁华,城里的主干道也就是双向六车道,限速70公里,开豪车的司机经常抱怨说再好的车跟这地方也只是摆设,根本跑不起来。 CBD区那时候刚刚建立起来,以前人家都去CBD区购物,那里耸立着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而叔叔家的小区还是灰扑扑的,外墙上挂满了壁挂式的空调主机,夏日里噼里啪啦往下滴水。 路明非挠了挠头,虽说时间是把杀猪刀,可这刀未免也太锋利了。 他从旁边小卖店买了包烟,跟仕兰中学门卫大爷聊了几句,说自己是两年前的红榜第一,力压当时考入北大管理系的本市状元赵孟华,如今国外归来,准备逛逛曾经的校园,缅怀下昔年的心情。 门卫大爷盯着他的拖鞋看了许久,又看了看手里的香烟,最终还是把他放了进去。 路明非走进校园,记忆中那个栽满梧桐树的学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气场宏大的万神殿…… 白色的“科林斯式”大理石柱撑起了金字塔形的屋顶,左右两边各是一座四五米高的雕塑,宽阔的白石台阶上还铺着猩红的地毯,几十个建筑工人正在用冲击钻在刚铺好还带着铺满灰尘的地面上打孔,新修的喷水池中没有蓄水。 路明非盯了这座万神殿半晌,然后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将仕兰中学划去了。 绘梨衣今晚就会抵达这座城市,他在琢磨着该带绘梨衣去哪走走看看,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记忆中栽满梧桐的学校,可看了看眼前这架势…… 撤了撤了。 他转到去了学校附近的黑网吧,但一连找了好几家,发现无一家还开着,只有新开的几家新式正规网吧,再没了以前烟雾缭绕,打把游戏一群人在后面围观等机子的场景。 最后赶紧踩着拖鞋有点累,路过一家自行车店时路明非直接买了一辆带后座椅的白色自行车。 店员在后面目送踩着拖鞋的男人扭着屁股哼哧哼哧地骑着自行车消失在道路尽头。 路明非骑着单车从笔直的林荫下穿行,明亮而有热度的日光穿透梧桐枝叶落在他的脸上。 他骑着单车去了很多熟悉的地方,却只感觉陌生,仅仅是一年不见,这座城市就好像翻天覆地一样。 他叹了口气,停下车坐在了路边,头顶的梧桐树高挺着洒落一地阴凉。 他随手打了个响指。 “在呢在呢!” 谄媚的声音传来,路明非眯起眼,享受着身后人的按摩,呻吟道:“加大点力度。” “好嘞!”路鸣泽卖力地按了三秒钟,拍手满意道:“本次免费服务到此结束,客官喜欢的话记得点我啊,收费不贵,四分之一灵魂就ok啦!” “寂寞啊。”路明非感慨道。 “别啊,咋就寂寞了呢?”路鸣泽震惊道,“不就和你媳妇分开一天吗,哥哥你就寂寞了?你以前但凡有这么容易寂寞,咱这交易不早结清了吗?” “少废话,零点后我生日,我礼物呢?” “早准备好了,您可是大客户,咱哪敢错过您的生日啊。” “很好。”路明非满意点头,然后唏嘘道,“这座城市的变化怎么这么快呢,我还没来得及走在曾经的小道上缅怀那些年的往事,就一下子翻天覆地了,我还准备带着绘梨衣去我去过的每一个地方看看的。” “人类真是太可恨了,喜新厌旧,连我哥哥曾经的藏身之地都给掘了!”路鸣泽愤愤不平道。 路明非无语道:“你搞事呢?” “没啊。”路鸣泽委屈道,“咱这不是按着您的方向说的吗?” “对了,你准备让你媳妇住哪?”路鸣泽忽然问道。 “找家酒店吧,住家里不方便。”路明非挠了挠头。 “不如去你师兄家附近看看?”路鸣泽微笑道。 “什么意思?”路明非一愣。 去年师兄买了一幢小别墅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原本还准备在师兄隔壁买一幢,但暂时还没付诸行动。 “有惊喜?”路明非搓了搓手,期待道。 “复式小楼,连接二楼的木楼梯,毛茸茸的拖鞋,爬山虎……你想要的都给你备好了,要去看看吗?”路鸣泽手指转着一个钥匙环,上面系着一枚崭新的银钥匙。 路明非笑容含蓄地一把抢过,客气道:“太客气了,以后不准这样了啊。” “对了哥哥,这都快四点了,你咋还不去机场?”路鸣泽忽然好奇道。 路明非愣道:“去那么早干嘛?绘梨衣不是晚上七点的飞机吗?” “咦,我没告诉你吗?”路鸣泽瞪眼道,“我给你的生日礼物就是让这趟航班提前三个小时,好让你们这对狗男女早日相聚。” 路明非沉默地看着他。 路鸣泽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三点二十分…… “哥哥,我不会帮你叫车的,你要不骑着你的单车去接你的女孩吧,多浪漫啊。” “哈?!” …… …… 飞机平稳降落。 穿着齐膝短裙的女孩提着行李箱走出了机场的大门,两条曲线圆润匀称的白皙小腿从裙摆下露出。 她微微仰头,眯眼望向异国他乡旷远深邃的蓝天,暮色的阳光投落在她精致的面容上。 恢弘的日晖中,她的身影高挑而纤长,面颊俏丽,她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熟悉的身影,明澈无尘的眼眸仿佛能穿透这熙熙攘攘的喧嚣尘世。 太阳缓缓落下,一半隐于地平线之下,当来往的人群渐渐稀疏,女孩仍旧站在机场前,望着太阳落下的方向。 她似乎还是没能等到要等的人。 路过的人无不向她投以好奇的目光。 既是好奇于这样漂亮的女孩究竟在等谁,又是好奇到底哪个王八蛋居然让这么美丽的女孩站在这干等,这要换做自己不得提前个把小时提前候着,等女孩来了还要风度翩翩地来句“没事我也刚到”…… 临近夜的夏风亲吻着女孩齐腰的暗红色长发。 那个女孩忽然粲然一笑。 远方逐渐绛染的暮色天空下,有个男孩奋力骑着脚踏车,背对着快彻底落下地平线的夕阳,他站起身,双手离开车把手,骑着单车远远朝女孩挥手,喊出了让行人哑然失笑,又忍不住在心中祝福他们的话。 “媳妇,我来啦!” 第二百九十一章 星空下的他们(上) 随着列车启动,窗外的景物开始往后走去,越来越快。 这是通往卡塞尔本部的CC1000次快车,很快它就从一条岔路脱离了芝加哥铁道公司的铁路网,一头扎进了浓密的巨红杉林。 伊利诺伊州北部的红杉林,把五大湖区环抱在其中,生长着树龄在一千年至几千年的巨型红杉,遮天蔽日,即使在阳光最炽烈的白天,这森林也是很阴暗的,只有点点的阳光从树冠的缝隙中流泻下来。 夏弥坐在车窗边的位置,右手肘抵着膝盖,支着弧度完美的下颌,从窗缝中流窜来的风沿着温度回升的朝阳,吹着她的发丝微微散乱的飘着。 “师兄!新闻说今天有彗星哎!”夏弥突然抬头道。 “彗星?”坐在他对面的楚子航皱了皱眉,思索了下,“是新发现的吗?” “不知道,新闻没说。”夏弥放下平板,趴在车窗上向层层叠叠树丛后的天空看去。 “真有彗星,白天情况下也基本上是看不到的。”楚子航淡淡道,“你想看的话,晚上我陪你去山上看吧。” 夏弥笑吟吟地飞扑到他身上,像只树袋熊般挂在他身上,轻轻在他耳边吹气道:“这位同学,你这么宠女朋友就不怕把女朋友宠坏了吗?” 楚子航微微低头,额头印在她的额头,闭目不语。 …… ……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招牌占据了大片的视野。 这座城市和当年相比完全不同了,车流在高架路上摇曳着流光,CBD区里灯火通明。 在大厦零星的灯火下,路明非载着绘梨衣,骑着单车缓慢游移在街道。 绘梨衣侧坐着,双手环抱着路明非的腰,小脸贴在他的背上。 游离街道的夜风裹挟着夏意迎面吹来,鼓荡起他们单薄的衣服。 街道上没什么人,两边只有沿路的路灯洒下明黄的灯火,高大的梧桐树投落下大片阴影。 路明非哼着歌,载着绘梨衣在街道上乱窜,也没个目的地,就想带着身后的女孩好好看看这座他曾生活过的城市。 绘梨衣澈然的目光在路边风景上流连驻足。 夜空深邃而漆黑,不远处路边开着一家小餐馆,淡淡的鸡汤味弥漫在空气中。 那些再远处的地方,是灯火通明的广告牌,大片大片笼罩在阴影中的蓬茂树丛,以及远处天幕上的重云。 在路过一片老式住宅区时,路明非停了下来,踩着旁边的台阶,转头看向绘梨衣。 绘梨衣拉着他的衣角,眼睛闪闪发亮地指着老式居民楼斑驳的外墙,难得这里还保留着这样的居民楼,红砖外墙,墙壁上贴着不少小广告。 “我们去天台!”绘梨衣抿嘴道,清冷的嗓音难道带着雀跃,“sakura以前就是在这种天台上看星星吗?” 路明非一愣,这才明白为何绘梨衣突然对这座住宅区的天台感兴趣。 他小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爬上楼顶的天台,独自享受楼顶的风、天光和春去秋来这个城市不同的气味。 他和绘梨衣描述这一切的时候,是带着神秘和奇幻色彩的,就像凡尔纳笔下的神秘岛,又或是许多日漫中都会提到的秘密基地,每个孩子年少时都会心心念念的独属于他们的领地。 路明非调转单车车头,骑向了老旧小区深处,在一颗蓬茂生长的巨大梧桐旁停车,拉着绘梨衣小心走进了楼梯。 这座小区内的楼房并不高,只有六楼,天台在第七楼,通往天台的路被一扇漆成绿色的木门挡住。 遗憾地是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门能挡住他了 打开木门,路明非和绘梨衣走上天台,大片的空地上,整齐平置着许多人字形的太阳能热水器和水箱。 他牵着绘梨衣来到水泥台子的边缘,就像年少时的男孩拉着女孩来到了属于他的秘密基地,抬头看那旷远夜幕上爬满的繁星。 这一刻沉默的不仅是绘梨衣,还有路明非。 他看着夜色下灯火斑驳的城市,视野中的城市和脚下这座小区的灯光暖融融的,他真的有了一种回到秘密基地的感觉。 路明非侧头看向身边的女孩。 这个侧颜,真是令人心痒啊。 绘梨衣好像屏住了呼吸,瞳孔中倒映着远方昏黄的灯火。 她在看这座男孩生活过的城市,在寻找男孩曾向她描绘过的画面,最终她也侧着头看向路明非,抿嘴轻笑,眼中熠熠生辉。 有风从四面八方而来。 吹拂过夏日繁盛枝叶的夜风涓涓细流般汇聚在他们身周。 路明非一怔,这是言灵的力量,却不是他,而是身边的女孩。 绘梨衣主动拉起路明非的手,他们在风的簇拥下慢慢升空,她抬手指向深沉夜色下的天空: “一起去看星星。” 路明非哑然,反手握紧了女孩的手。 他们的双脚离开地面,就像黑夜中的一粒微尘,随着夜风摇曳升空,脚下繁华的城市在他们脚下慢慢缩小,家家亮着灯火的窗口勾勒出城市的轮廓,高架桥上川流不息的车辆逐渐变为蚂蚁的大小,最终汇聚成犹如彩缎般的斑斓光河横亘在城市中。 哪怕是这座城市最高的大厦,最终也沦为他们眼里的一座方盒子。 路明非以【冥照】为遮掩,任由绘梨衣拉着他来到了云层之上。 他们低头看去,城市中心凝聚着如炬般的灯火,向四方延伸而去,不断减弱,渐变黑暗,城市的边缘只剩下点点萤火。 就像浩渺海域中的一座孤岛 路明非忽然有些恍惚。 在那失落的年代,他也曾头顶群星漫步云端,俯瞰苍茫海域中零星点缀着的陆地。 对那时身在高天之上的他而言,脚下的一座座陆地岛屿,也是一颗颗星辰。 而这些年里,他躲在那无人的天台上见过这座城市于春日间最明媚的阳光,见过朝阳与落日,也见过这座城市在喧嚣过后的寂静…… 他曾以为那时的自己一直是一个人,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原来那些年的自己的身边,其实一直都陪伴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个总是西装革履的小家伙会悄悄握住他的手,陪他吹春日夜风,听夏日蝉鸣,看秋夕暮色,晒冬日暖阳…… 原来他一直都不曾孤单。 时值此刻,他的头顶星汉灿烂,盛夏的夜风吹过他身边,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将远方黑色的重云冲散。 路明非听到身边的女孩说: “sakura,看彗星!” 这个时间……有彗星? 路明非怔然回过神,顺着绘梨衣所指的方向看去。 他们站在云海上抬头仰望仿佛近在咫尺的星空,真的有一颗彗星正在途径太阳系。 夜空中的那颗彗星宛如倒挂的遥远羽毛球一样。 中间那团明朗而密集的凝聚物就是彗核,朦胧而蓬松的气体包层是彗发,边缘还有一圈暗淡而稀薄的氢云。 “小亚说彗星没有固定的体积,远离太阳时它的体积就会变小,而在接近太阳时,它的体积就会越来越大,彗星的尾巴也会越来越长。” 绘梨衣在他耳边细语, “当彗星的核心靠近光焰喷薄的太阳时,它的表面会因受热而汽化,冬眠的彗星将自此进入生命的活跃期。它和月亮一样反射阳光,加上自身受激发燃烧的光,一起形成光辉灿烂的外衣。” “小亚还说sakura就是这座世界的太阳,我想如果sakura是太阳,那我就是遇到sakura的彗星,sakura照亮了我的世界,我从来不后悔遇到sakura。” 那个女孩靠近在男孩的耳畔轻声细语。 这是最长情的告白。 路明非转过头,他盯着绘梨衣轻声道:“你不是我的彗星,你是我的月亮。彗星终将离开太阳统辖的区域,直至下一个周期到来时才能再次途径太阳系,可我不想你再次离开我的世界。你不后悔遇到我,而我很庆幸能遇到你。” 女孩的嘴角扬起,她的瞳孔宛如梵高的油画般绚丽且明艳,她搂住男孩的脖子,缓缓贴在他的耳边: “小亚说,最好的生日礼物就是把自己送给你。” 旋即女孩慢慢闭上眼睛,仿佛做好了所有准备任君取予,这一刻所有的低语呢喃都在此刻的她面前黯然神伤,而她长长的睫毛微颤着,暴露了女孩并不平静的内心。 路明非心底不禁呻吟道那该死的女人,就这么把他家可爱清纯的绘梨衣带坏了! …… 在这夏季清澈而爬满繁星的青空上。 那颗突如其来造访地球的彗星仿佛是为了见证某些故事而来。 它终将带着那些哀伤的,难忘的,疼痛的,以及遗憾的记忆远去。 所余下的,只有最美好的岁月。 …… …… 在路明非他们离开的天台上,男孩坐在天台边沿,双脚在半空中晃荡着,他哼着名为《勿忘我》的歌曲,遥遥望着夜空上的彗星轨迹。 他想着今夜究竟是男孩撩了女孩,还是女孩撩了男孩呢?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女孩都比喻错了。 她可不是彗星啊。 每一颗彗星横跨太阳系的旅途并不是悠哉游哉的闲庭信步。 它们每一次来到太阳身边,都会被剥掉一层皮,损失一部分物质。 而每一次物质损耗都将直接导致彗星在遥远的未来走向消亡。 这不是一场无限循环的旅途,而是在一开始就划下了终点的旅途。 所以啊哥哥…… 还记得,你为重启人生所支付的筹码吗? …… …… “上帝啊,这就是传说中的神迹吗?” 老人面色涨红,颤巍着举起双手,似要顶礼膜拜面前的神庙。 陈墨瞳站在他的身后,与零并肩而立,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座,屹立于北极圈深处,冰川之下的神庙。 这是一座黑石所铸的神庙,神庙后面矗立着一座高大的男子雕像,容貌俊美,不怒自威雕刻者显然是真正的宗师,几笔便勾勒出男人睥睨天下、俯瞰芸芸众生的目光。 而在男子雕像的额头,有一枚奇怪的符号。 陈墨瞳看着感觉那很像是一颗燃烧的彗星。 她已经快忘记他们来北极圈多久了,起初他们一直在海域上打转,为首的萨卡教授坚持他们所在寻找的遗迹就在那片海域附近。 谁也不知道他们停留了多久,直到一天雾气大浓的早晨,船长突然发现前方出现了一座岛屿。 在萨卡教授的坚持下,在船上留守了一半人,他们组织了一支临时小队登岛了。 这是一座神秘的岛屿,他们没在岛上找到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可却发现了人类活动过的踪迹。 他们一路深入,最终在岛屿中心位置的冰川山下,找到一条隧道,沿着隧道发现了面前的神庙。 “陈小姐!我们找到了失落的神迹!”萨卡教授激动地来到她面前,握着她的手使劲摇晃着,“这绝对是失落的历史!人类的历史记录很明显出现了一块空缺,不然根本无法解释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大帝的雕像与神庙!” “大帝?” 陈墨瞳茫然问道,可萨卡教授已经激动地转身,指挥着助手开始四处拍照…… 她刚想追上去问个明白,身边的零突然开口。 “元帝初元,五年四月,彗星出西北,赤黄色,长八尺所,后数日长丈余,东北指,在参分……” 诺诺皱眉,低声问:“这出自哪本书?记载的是哪一颗彗星,和这座神庙有什么关系?” “出自《汉书·天文志》,记录的是一颗非周期彗星,而在古罗马历史中它也被称为‘朱利安之星’。” 零看向诺诺,精致的小脸上首次出现了意味复杂难明的神情。 当“朱利安”三个字落入耳中,诺诺脑海中轰然一震,失神许久。 她望着神庙中的那尊雕像,豁然明白了这尊雕像是历史上的哪位大帝。 而恰在此时,前方的萨卡教授似乎找到了什么,对着神庙墙壁上的古文字轻声解读着: “……他从神圣中来,也终将归于神圣……” “……他将和涅斯托尔同寿,升遐之后,回到天上归位,列为星宿。你可以从被刺的尸身中迎取他的灵魂,把他化为星宿,使他永为天神,高高在天护卫着卡皮托里乌姆和佛鲁姆……” “……他终将在千年后的千年后归来……” “……而他的名是……” ——盖乌斯·尤利乌斯·恺撒! 第二百九十二章 星空下的他们(下) 为什么北极圈深处,会有一座供奉那位恺撒大帝的神庙? 陈墨瞳定定凝视着神庙中的雕像,走到了萨卡教授的身边,询问道:“萨卡教授,您有什么发现吗?” 萨卡教授神色痴迷而激动地在摸索着墙上的古文字,听到她的问题后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移开。 “暂时没有,不过等我们解读完墙壁上的文字后,说不定我们能找到这座神庙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毕竟是金主派来的人,萨卡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随后就委婉地赶人了, “我们需要时间收集资料,陈小姐觉得无聊的话,不如来帮帮忙,或者去外面看看信号能不能连接上。” 陈墨瞳没有退步,她凝视着萨卡教授道:“教授,你就没有什么猜测吗?为什么我们找了这么久,遗失的文明没找到,却在这里找到了一座供奉恺撒大帝的神庙?” 萨卡教授迟疑了会,道:“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恺撒大帝身死后,他的手下有一部分逃离了罗马,也许是他们所为。” “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陈墨瞳直截了当道,“这个答案我可没法与上面交代,您明白我在说什么吗,教授?” 萨卡教授沉默了片刻,他转头看向那坐落于神庙的雕像,慢吞吞道: “在恺撒大帝被刺杀的第四个月,也即是他出生的月份,屋大维为了祭奠他而开展了一场竞技祭典,在祭典过程中,一颗彗星连续7天于日落前的一个小时在天空中出现,人们认为这是恺撒升天化神的灵魂,这颗大彗星的出现也成为屋大维执政仕途的一个强有力的政治宣传,他于第三年正式开始修建恺撒神庙。这座神庙以膜拜彗星为目的,因此也被称为彗星神庙。根据古罗马诗人奥维德的记载:在神庙的后面是一个巨大的恺撒站立像,在他的额头贴着一颗燃烧的彗星……” 陈墨瞳凝视着雕像额头的彗星,低声道:“难道你要告诉我,这就是那座彗星神庙?” “不,屋大维是为了政治宣传,他不可能派人从地中海赶到这里修建神庙。”萨卡教授直接否认,“恺撒死后,继承他位置的是养子屋大维,可他真正的儿子呢?” “你是指……托勒密十五世,小恺撒?可他不是被屋大维处死了吗?”陈墨瞳疑惑道。 萨卡教授抚摸着墙上的古文字,喃喃道:“历史确实是这么记载的,历史不会骗人,但记录下历史的人却可以欺骗后人。看看这里,陈小姐,这里的署名是……恺撒的后人。建造这座神庙的人,是流淌着恺撒之血的后人。” 陈墨瞳看不懂这些古文字,但萨卡教授又一次陷入了对这些古文字的解读中,她重新回到了零的身边。 “历史上的恺撒大帝,有没有可能是龙族?”陈墨瞳压低嗓音道。 “秘党记载的历史中,恺撒是混血种,他出身于混血种世家朱利安家族。你怀疑这里是龙族遗迹,恺撒是龙王?”零道。 陈墨瞳道:“秘党历史记载大地与山之王曾化身阿提拉,他率领军队翻越阿尔卑斯山脉,攻入意大利,企图夺回曾经的领土,据说在龙族统治的时期,罗马城曾是他的封地。” 零目光一凝道:“你怀疑恺撒是大地与山之王?元老院刺杀他是因为发现了他的身份?这可能性不大。” “我知道,但我总感觉这之间必然有着某种联系。”陈墨瞳轻声道。 “没有联系。”低沉而平静的男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零和陈墨瞳几乎在瞬间转身后退,却被从后而来的手压在了肩膀处,如山岳般的沉重压得她们动弹不得! “不要激动,用你们的话来说,我是你们在等待的后援。” 突如其来的意外之客语气平淡,他深深看着面前的两名女子,“世界真是奇妙,竟然让你们两个站在了一起。” 这句话似乎藏着某种深意,可陈墨瞳与零没时间去深究。 “你是谁?”零冷冷道。 “你们可以叫我现在的名字,夏黎。”男人松开了压在她们肩头的手,目光微抬道,“也可以如刚才一样,称呼我为……阿提拉。” 他立身于此,仰头凝望着神庙中的神像,目光仿佛跨越了两千余年,看到了那立于古罗马之巅的无冕之王。 陈墨瞳脑海中轰然一震。 男人继续自顾自道:“罗马也不是我们的封地,我之所以率军进攻古罗马,是因为那片土地弥漫笼罩着令我不安的气息。最终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没错,就如此刻一般我再次感受到了这种邪恶的气息。” “你……是BJ地下尼伯龙根里那条龙?”陈墨瞳迟疑道,面前男人所展露的风貌,和她记忆中那条憨憨龙有亿些些差距。 “啊!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神啊,这是……” 前方突然传来惊惧的尖叫,一瞬间恐惧的情绪蔓延在这座神庙中。 陈墨瞳也顾不得面前之人带给她的荒诞感,她循声望去,一个女生跌倒在地,她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回身向所有人望来,躯体蛇一样在地上扭动,目光恐惧而疯狂。 那一瞬间,陈墨瞳隐约看见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女生的口中。 有人上前阻止那个女生,可他刚碰到女生的手,就像被毒蝎蛰了一下,大叫着踉跄后退,跌坐在地后颤颤举起自己的手,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其他人不敢再上前,萨卡教授大声喊着他们的名字,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第二个摔倒的人慢慢回过头,那张苍白的脸上却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所有人都被诡异的一幕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都已经死了。” 幽幽的声音从男人的口中传来,陈墨瞳猛地回头。 “你们太不专业了,我看过做你们这行写的自传,相比你们的前辈你们简直错漏百出。” 男人看向这座神庙的东南角,“蜡烛没点就算了,连防毒面具和氧气瓶呼吸罩都不带,团灭也是情理之中。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你们都得死。” “你是说空气有问题?”零忽然问道。 “对,这座神庙内的空气中遍布着一种微生物,它们会入侵生物的精神系统,蚕食生物体的脑部组织,期间会释放一种类似麻醉剂的东西,导致生物体出现不可思议的幻觉。”男人点头,“与当年相比这种东西更棘手了。” “那他们……”零轻声道。 “他们都已经是携带体,即使接下来没死,我也不会允许他们离开这座神庙。” “这种微生物对龙族也有效?”陈墨瞳突然问。 男人沉默了会,目光幽冷道:“不只是有效而已,这种天外而来的微生物对龙族的兴趣远胜于其他生物,它们似乎对精神力极度敏感。” “天外?!”陈墨瞳愕然道,“你是指……流星?” “不是流星,是彗星。”零忽然开口。 “彗星?”陈墨瞳拧眉,彗星和流星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看来你们猜到答案了。”男人凝望着雕像眉心的彗星图案,“当年那颗名为凯撒之星的彗星在途径太阳系时遗落下了部分残骸,最终被地球的引力所牵引,带来了这种奇异的微生物。我得到了消息,率领大军欲征服、净化罗马,最后却是被人摆了一道。” “是当时镇守罗马的秘党?” 陈墨瞳目光凝重,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东西难不成与当年的秘党有关?可如果这种微生物对龙族极其感兴趣,恐怕也不会放过混血种,当年的秘党真能控制这种东西? 微生物什么的……那时候存在能观测到这种生物的手段吗? “秘党?”夏黎沉默了,似乎陷入了回忆,“不,是长老会,当年将我拦于罗马城外的,是隐藏在秘党中的长老会成员。” “那人在炼金术上的成就在龙族中仅次于诺顿,他曾提炼出十余种对龙族有用的神经毒素,最终被长老会宣布放逐,但直到那次我才知道所谓的放逐只是保护……” …… …… XZ。 临近白昼的天灰蒙蒙一片,远处高山绵延静默着,宛如一尊尊巨大的石人长眠于此。 一个太过英俊的男人站在一处山坡上,金色的长发,海蓝色的双瞳,高挺的鼻梁和很有男人气的微须,戴着一副无框眼镜。 他摘下眼镜随手一丢,仰望着天空中那一轮彗星的痕迹,瞪大眼睛道:“他娘的,那群老不死的说的居然都是真的?这狗日的彗星还真回来了?不是说好的非周期彗星吗?不对不对,谁能证明这玩意真是两千多年前的我儿子彗星?假的!都是假的!” 帕西站在他的身后,抬头默默仰望着那终是归来的彗星。 原来所谓的非周期彗星只是超越了人类观测的时间线而已,两千多年,埋葬了太多人和事,谁还能记得这颗曾路过太阳系的星体? 对于人类而言,这是足以埋葬一切浩瀚和伟大的漫长光阴,而对它而言不过是漫长旅途中的又一次重逢。 “不对!时间对不上!”庞贝忽然嗓音低沉,不复先去的玩笑,他皱着眉,思考着什么,久久没有言语,他突然转头看向帕西,“你说家族里那群老不死的突然想见我?他们没说是什么事?” 帕西摇头:“弗罗斯特先生并没告诉我缘由。” 庞贝再度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摇头道:“那看来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计划不变,我会继续待在XZ。” “也许是和这颗彗星有关的事情。”帕西轻声道。 庞贝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反正我不急,该急的是那群老不死的,说不好你也不用死了。” 帕西沉默片刻:“我并不畏惧死亡。” “不惧死和想死是两种概念。”庞贝懒散道,“年轻人要朝气蓬勃一点,没事多去找我儿子玩玩嘛。” “对了,帕西,你知道我到底在XZ找什么吗?” 帕西沉默无言,所谓的参加喇叭教的慈善双修法会自然只是说辞,当他来到这片土地找到庞贝时,才发现这位放浪形骸,什么事也不管的家主,远远不是他所想象的模样。 “XZ是一片神秘的土地,当年希特勒曾派遣党卫军的精锐赶赴XZ调查永生的秘密,我们也曾怀疑这里是某一位龙王的沉睡之地,不仅是我们,卡塞尔也曾派出精锐的人手来这里调查勘测,但最终均是无果。” “您,是找到了什么线索吗?” 帕西平静道。 “龙王的沉睡之地?”庞贝笑容古怪道,“XZ确实曾是两位龙王的沉眠之地,但那两位早就被人挖出来了,我来这里不是来找龙王的,而是来找东西的,知道XZ的托甲吗?” “XZ真有两位龙王?”帕西怔然。 “你想想XZ最崇尚什么,答案不就出来了?知道天葬吗?有些信仰和习俗往上几千年,都是有根源的,只是传到最后都失去了最初的真意。”庞贝微笑。 XZ最崇尚、向往之物是…… 天空?! 帕西悚然。 “在XZ,‘托甲’也被称为天铁,意为‘上天落下的神铁’,其实本身就是天外而来的陨石。” 庞贝开始前进,语气不变地边走边说道, “我得到了一个消息,这片土地上埋藏着一块已经沉睡了两千多年的天外陨石,这块陨石有且只有一个作用——制造真空元素地带。帕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区域内,任何混血种和龙族都无法使用言灵。”帕西严肃道。 “准确的说,是无法干涉元素。”庞贝悠然道,“龙族是一种超脱物理规则的生物,你知道一头十几米长体重数百吨的生物要想靠翅膀飞起来,并且达到音速水平,这是什么概念吗?我们有理由怀疑,龙族的超脱是完全依赖于对元素的掌控。” …… …… 这一天开始,一直持续了七天之久,无论是分布在哪个国家哪座城市,又是居住在哪个居民楼,哪座楼房,所有人类都能在晚上看到那道时隔两千余年,再度与地球重逢的光轨。 它是如此闪耀,似乎在预示着某种崭新的开始,又似乎在宣告着某个结局的到来。 但不论是开始还是结束,这颗彗星都将沿着既定轨迹一路远去。 第二百九十三章 见家长 这世间家长大致分两种。 一种是生闺女的,一种是生儿子的。 生闺女的天天提心吊胆自家闺女不知什么时候就从外面领回来一个野小子。 生儿子的则是日夜盼着自家崽子哪天出息了,直接把别人家的闺女领回家。 前者磨刀霍霍,后者敲锣打鼓。 叔叔则是豪爽举杯。 “哈哈哈,小姑娘好酒量啊!小姑娘是哪里人啊?” “我家是东京的。”漂亮小姑娘举起酒杯,“叔叔喝酒。” “东京?日本的啊,日本的好啊,我们前段时间全家也去东京玩了玩,那里环境不错。”叔叔掏出烟盒,叼上一根香烟,摸了半天没找到打火机。 绘梨衣从餐桌上拿起打火机,要为叔叔点烟。 叔叔眉开眼笑,低下头,把烟头凑到女孩举起的打火机前。 谁曾想火苗直窜,也不知道谁阀门调到了最大,烧到了叔叔梳的油光锃亮的小分头,绘梨衣连忙起身帮叔叔拍火。 “没事没事没事!”叔叔见状连忙安抚好心的小姑娘,一抹头发,豪迈道,“小事,烧个头发算什么,我们路家男儿都是好汉。” “上杉同学这么漂亮有没有男朋友啊?”叔叔为了展示好汉的优秀品质,连厕所都没去,反而举杯敬了小姑娘一杯,兴致勃勃,笑容很是慈祥和蔼,颇有大灰狼的本色,只不过这只大灰狼只想把小红帽拐回家给自家侄子。 婶婶翻了个白眼,谁家女儿会莫名其妙漂洋过海跟外国男孩回家?这关系还用确认吗? 昨天晚上路明非直接没回来,他们还以为这家伙找高中同学通宵相聚去了,谁曾想第二天早上直接带回来一个女孩。 叔叔早上刚出门,还没打开车门就看到路明非领着一个漂亮小姑娘往小区走,果断请了半天假,然后让老婆中午收拾收拾。 此刻婶婶眯着眼,以拼杀菜市场多年,绝世高手般犀利绝伦的目光,打量这个被路明非突然带回来的女孩。 坐姿优雅,举止端庄,皮肤白皙,容貌就更不用说了……这绝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闺女。 路明非这小子什么去的日本?居然能拐来这么优质的女孩,难不成是那个卡塞尔学院的同学? “没有男朋友。” 上杉同学嗓音软糯,配上清涟而不妖的素颜,让叔叔心头不由火热起来,暗暗猛拍大腿。 他能看出来这女娃很不错,举止端庄有气质,说话软软糯糯一看就是那种乖巧可人的女孩,家境似乎也不错,他们家八成是不能比的,这么好的闺女谁拱不是拱,也该轮到他们老路家了,如今明非爹妈不在,可不就只能他这个做叔叔的上,让这女孩好好见识下他们路家的风气! “上杉同学这么漂亮还没男朋友啊?”叔叔一拍桌子,甚是遗憾道,“这不和我们家明非一样嘛?我们家明非也是老大不小了,容貌品性都是上上选,家境也不错,爹妈在国外搞科研,说起来也是书香世家啊哈哈哈哈。” 一旁路明非擦了擦额头的汗。 婶婶嘴角抽了抽,之前给路鸣泽找女朋友的时候可没见这老东西这么主动,全程都在陪那个陈处长喝酒。 上杉同学微微歪头,眼睛闪闪发亮道:“明非的父母在国外吗?” “在!”叔叔笃定道,“就他们那个什么卡塞尔学院的校……校友!对了,上杉同学是怎么和我们家明非认识的?上杉同学也是卡塞尔学院的?” 叔叔也不由好奇道,心中也开始琢磨着两个小家伙如果是一个学校的,那岂不是日久生情? 绘梨衣点点头:“嗯,我也是卡塞尔学院的。明非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呢?” 叔叔一愣,这闺女怎么对明非爹妈这么感兴趣? 好事啊! “都是很好的人!”叔叔竖起大拇指道,“他们看到上杉同学肯定会很喜欢的!” “真的吗?” “叔叔从不骗人!” “我敬叔叔,叔叔喝酒。”绘梨衣笑容甜甜道。 “好好好,喝酒喝酒!” 小姑娘甜美的笑容下,叔叔难得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也渐渐发现这女孩对明非的态度似乎十分暧昧,当即决定发起总攻。 “上杉同学觉得我们家明非怎么样?”叔叔笑呵呵,玩笑道,“有没有兴趣做我们中国的媳妇啊?” 绘梨衣眨了眨眼,嗓音轻柔道:“我最喜欢明非了。” 叔叔当即死机,婶婶也愣在了那里。 两人都能看出来一些苗头,但没想到小姑娘的回答竟然如此直接,莫非日本女孩都这么直接? “……上杉同学这么喜欢我们家明非,怎么还没和我们家明非交往呢?” “现在是晋级考试中。” “晋级考试?”叔叔愣道。 “嗯。”绘梨衣点头,“女朋友晋级就是未婚妻,考试内容是见家长,所以来找叔叔喝酒了。” 一旁的路明非当即被呛着了,咳嗽了几声,心中嘀咕道叔叔啊叔叔,这说法还是你上辈子说给她听的。 叔叔心花怒放,顾不得这是不是日本的传统风俗,追问道:“上杉同学和我们家明非要订婚了?” “是的,我家里已经同意了。”绘梨衣举杯道,“叔叔喝酒。” “喝!喝!”叔叔豪气干云道,“今天绘梨衣要是把我喝倒了,考试就通过了!放心,我们路家男人说话一口唾沫一口钉!来,喝酒!” 路明非在旁边感慨,明艳照人又能喝的美少女果然是大叔们梦寐以求的好酒友,要是再加上侄媳妇的身份,那就更没毛病了。 他倒是不担心绘梨衣会喝醉,他跟绘梨衣喝过酒,知道她最多就是脸红但绝对不会醉倒,龙血体质帮她高速地分解酒精。 酒至兴处,叔叔开始胡吹海侃,上至风水吉日,下至周边房价近年涨幅,可谓无所不谈,绘梨衣全程笑容甜美,频频举杯。 叔叔来杯不拒,喝到最后目光朦胧,开始拉着绘梨衣聊明非小时候的事。 绘梨衣听得眼睛都不眨,叔叔一停下就举杯就催他继续说别停,听得路明非尴尬地能抠出一室二厅。 喝到最后叔叔终于还是败下阵来,路明非将叔叔抬回了房间,然后回来和婶婶一起收拾残局。 婶婶回头看了眼沙发上,脸烧红霞般的绘梨衣,低声道:“你从哪骗来的小姑娘,人家爹妈真的同意了?” 路明非挠了挠头:“之前和她父亲一起喝过酒了,算是见过家长了。” “你父母那边呢?你到现在还没见过他们?” 路明非想了想:“差不多下个学期,他们就有空了,到时候再带绘梨衣去见见他们。” 婶婶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抹布,嫌弃道:“行了,去给你叔叔收拾下,别让他吐床上了。” 说罢,就把他赶出了厨房。 路明非刚出厨房,就看到卧室门缝中,本该醉的醺醺然的男人竟然在向他招手。 “叔叔你没醉?”路明非愕然道。 叔叔满身酒气,但目光清澈,小心关上门,严肃道:“开什么玩笑,你叔叔我经历过多少酒场,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男人,岂会败在一个小姑娘手中。那是装的,我要不醉,难不成让小姑娘晋级失败不成?” 路明非哑然失笑。 难怪婶婶让他给叔叔收拾下,果然这世上最懂这男人的就是厨房里忙了一辈子的那个女人。 “你对人家小姑娘的感觉怎么样?是喜欢的吧?”叔叔神色罕见的严肃道,“既然都带回家了,想来是喜欢的,我警告你,这么好的女孩可不能辜负了。我能看出来,这小姑娘真的挺喜欢你的。” 路明非好奇道:“叔叔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眼睛。”叔叔露出情场老手的嘴脸,虽然据路明非所知他跟婶婶是初恋结婚的,目光深邃道,“那小姑娘看你的目光和看我们是不一样的,她看你的时候眼睛简直在闪闪发光。一个女孩子喜不喜欢你,看眼睛就知道了,如果她的眼中全是你的模样,那她肯定爱你爱到骨子深处了。” 路明非目光有些失神,这一点他很早就知道了,与无可挑剔的容貌身段相比,绘梨衣的眼睛总是浮着一层雾气,朦朦胧胧地缺乏神采,却唯独在看着他时,雾气荡尽,满是灵动与爱意。 当一个女孩看向男孩的目光中写满了爱意时,她怎么会不爱他呢? “……有些事你要自己明白,我就不多和你啰嗦了,你也长大了,该为自己的未来规划了,这个女孩我帮你看过了,挺不错的,你要娶她叔叔绝对赞同……” “你爸妈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他们肯定会同意的,他们要不同意叔叔去和他们说……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不过你结婚那天他们总得回来吧?” “说起来你毕业后准不准备回来发展?别学你爸妈在外面一呆就是七八年,你以后也要生小孩的,趁你弟弟没结婚我和你婶婶还能帮你带带……” 说着自己不多啰嗦的男人在那叨叨个没完。 路明非忽然发现这个男人油光水滑的小分头里夹着好些白发,面部线条也松弛了很多。 果然时间才是最大的刺客,没人能逃过它的黑手。 他轻轻拥抱了面前的老男人。 “安啦,我明白的,我毕业后就算不回来发展也会经常回来看看你们的,你侄子现在也出息了,以后也不会差,你以后就每天捧着个茶杯下楼和隔壁楼的几个叔叔伯伯下下棋搓搓麻将,闲着没事了就拿你侄子出来吹嘘吹嘘,压过他们铁定没毛病。要是真想我了就打电话给我,我买第二天的飞机票回来看你,或者直接把你们接到国外去玩玩……” “臭小子!”叔叔笑骂道,“行,我等你有出息那天。去去去,我现在醉倒了,你好好照顾人家女孩去,这几天还在不在家里住?” “应该不在了吧。”路明非挠了挠头。 “什么时候返校?” “快了,再过几天就要回去。” “这么急?” “和绘梨衣约好了带她去旅行。”路明非耸肩。 “行,走前记得回来吃顿晚饭。”叔叔语重心长道,“还有啊,要注意安全,你们还是大学生。” “您赶紧歇息吧!”路明非忙不迭把叔叔送上床,叔叔嘟囔着还想说两句,最后还是乖乖躺床上去了。 路明非走出房间,发现沙发上的绘梨衣身上盖了一层薄毯,厨房内那个胖胖的身影依旧在忙碌着。 路明非笑了笑,走到厨房拥抱了下中年发福的女人,轻声道:“谢谢你,这些年始终在这间屋子里给我留了个位置。” …… …… “明非我们不住在叔叔家吗?”躺在路明非怀里的女孩小声说道,她的脸染上了一层和天边一样的晚霞,明媚不可方物。 路明非俯身轻轻吻在她的额头,轻声道:“我们要回自己家了。” “自己家?” “嗯,我们自己的家。” 晚风吹动了这座老旧小区内的树丛,大片林叶交织的哗哗声伴随着蝉鸣。 路明非站在楼下抬头望去,这座曾在他眼里很高很高的楼房不再那么高不可攀,反倒是墙壁外沿斑驳而老旧了许多。 绘梨衣从他的怀中跳了下来,拉起他的手,轻轻依偎在他的身边,晚风扬起她泻落背后的柔顺发丝。 “真想早点认识你。”路明非忽然笑道。 绘梨衣歪头,什么话也没说,可疑惑的目光已经道尽了一切。 “这样我就能牵着你的手一起上下学了。” 他耸了耸肩,拉起绘梨衣的手向着小区外走去。 他们顺着晚风走在枝繁叶茂的街道边,晚班公交斜斜从道路尽头开来。 路明非摸出两个硬币,丢进无人售票的窗口,在那声清脆的“哐当”声拉着绘梨衣坐在车子最后方的座位。 这台老旧公交慢慢启动,晃晃悠悠地向前驶去,车轮碾过地上的碎叶,两边繁茂的泡桐翻着波涛一样的林海,天边暮色的阳光透过林叶与车窗,光影在他们脸上变幻着。 绘梨衣坐在靠窗的位置,呆呆地看着无数电线杆子在车窗外慢慢闪过,大片老旧的住宅楼矗立着。 就是这座安静祥和的老城区,记录着身边男孩生活过的那些年。 暮色越来越深沉,路明非看着远处高架桥上飞驰而过的车流,只觉得这座城市像是被一分为二,发展迅速的新城区快的就像那车流,而这片老旧的城市则像是他屁股底下的老旧公交,晃晃悠悠地在绿意盎然的老旧街道上驶过,连带着将时光也拉的无比悠长。 很多年前,天台上的男孩望着远方高架桥上涌动的车流生出了无限遐想。 很多年后,曾经的男孩却只想陪着身边的女孩坐在这座老旧公交上,从站头坐到站尾,从这个黄昏走到白首。 第二百九十四章 同居(一) 四国最西的小镇上。 今天的天气也好的出奇,天空澄澈如水洗,长杆上悬挂的鲤鱼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海潮拍打在崖角的声音隔着一座山传来。 樱井明穿着松散的夏季短袖裤衩,踩着满地青苔。 街道两边都是木质的和式屋,商家门前挂着蜡染的蓝色幌子,偶尔有现代建筑也就是两三层的小楼,这是一座纯正四国风味的海滨小镇。 “刚刚在和谁打电话?”他好奇问道。 “你猜。”放下系着薰衣草挂饰的手机的女孩歪头笑着,一缕黑发俏皮地垂落下来。 樱井明无奈将右手中装着鲷鱼烧的纸盒递给真子,另一只手则从背后伸出,握着一束蓝紫色、淡雅清幽的花卉。 “桔梗?”真子眯眼吃吃笑道,“看来我的小太阳把我的爱好记得很牢嘛。” 樱井明大窘,“拜托,别用这么尴尬的说法。” “诶,你不喜欢吗?我以为你很喜欢的。”真子笑吟吟。 樱井明苦笑败退。 “刚刚小姐给我打电话了。”真子忽然道。 “小姐?”樱井明一愣,“小姐不是去了大人的老家吗?” “对呀,她刚才向我请教鲷鱼烧的做法,但是她手上没有模具和材料,所以我建议她有什么做什么,反正只要是她做的,大人都会喜欢的。”宫本真子想了想,轻笑道,“真好啊,小姐在追逐自己的幸福呢。” 樱井明默然点头,抬头望向远方碧蓝的天幕,无声而笑。 “好!决定了!”真子突然大声道,伸手指向蔚蓝的海域,“我们也去征服新世界吧!” “……” 樱井明神色木然。 …… …… 复式结构的两楼小别墅。 阳光寻缝觅隙地摸索进屋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穿着薄薄睡裙的女孩踩着毛茸茸的拖鞋,暗红色的秀发瀑布般倾泻在她身后,出落高挑的身子在木地板上投落下纤长的影子。 她轻手轻脚地踩着连接一楼和二楼的木制楼梯,来到了一楼。 一楼光线通透,金色日光中微尘飞舞,她抬手挽起脑后的长发,露出雪白的脖颈,简单扎了一个马尾。 那一瞬间绽放的清丽脱俗更胜晨间的天光。 屋外蝉鸣窸窣,这座别墅坐落的地方似乎格外幽静,听不到车水马龙的喧嚣之声,这样的清晨有种万籁俱寂的幽静。 绘梨衣走进一楼的卫生间,拿起小熊杯子进行简单的洗漱。 擦干脸后,绘梨衣来到通往院落的落地窗前,抬头透过有二楼高的梧桐树的枝叶,看到了天边棉絮般的白云。 院落的一角是高大的梧桐,墙壁上则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其他地方倒是空着的。 绘梨衣打开窗户透气,深深吸气,眼中有些雀跃般的喜意。 她喜欢这间二层楼的小别墅,喜欢这扇落地窗,喜欢院落内的梧桐与爬山虎…… 所有的一切她都喜欢,因为这是她和sakura的“家”。 绘梨衣转身踩着小熊拖鞋来到厨房,她先是系上了围裙,然后打开了冰箱的门。 冰箱内几乎什么都有,显然有人早就采购好了一切。 绘梨衣有些呆呆地看着冰箱里内琳琅满目的食材,有些小纠结。 她该为sakura准备什么早餐呢? 想了一分钟,绘梨衣转身去往客厅,拨通了一则她记得为数不多的电话,认真向远在东京的真子请教了意见。 两分钟后,绘梨衣挂断了电话,回到了厨房,握拳给自己打气。 小亚说的对,女孩子不能做花瓶,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为sakura准备早餐。 片刻后,她在冰箱中找到了新鲜的鸡蛋,取出了两枚,在锅中加入了少许油,待油温开始升高,忙不迭地敲开鸡蛋,蛋液落入油锅中开始滋滋作响。 等到鸡蛋开始定型,绘梨衣又有些手忙脚乱地打开调味盒,看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白糖和细盐陷入沉思,委实没法分辨,只能用手指轻轻蘸了一点送入口中轻尝,尝到是盐后忍不住眉头一拧,尝到是糖后才眉头开始舒展开,往荷包蛋上了点白糖,然后将荷包蛋倒入锅中。 等到鸡蛋煎好,绘梨衣小心翼翼将两枚煎蛋放在盘中。 这时楼梯上传来拖鞋的“哒哒”声。 绘梨衣没有回头,但她知道是sakura回来了。 片刻后,一双手从她背后伸了出来。 路明非的手环绕过绘梨衣盈盈一握的腰间,轻轻一抱,就将她揽入怀中,紧贴着女孩纤长的身躯,淡淡的幽香钻入他的鼻子。 他将头轻磕在绘梨衣的肩头,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道: “早。” 绘梨衣捧起盛放煎蛋的盘子,转头盈盈一笑道:“sakura早。” 路明非嗅到了荷包蛋的香气,总算是睁开了眼。 他看着金黄的煎蛋,笑的那叫一个灿烂。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他接过绘梨衣递来的盘子,放在一边,然后解下女孩身上的围裙,转而穿在自己身上,打开冰箱门,看了一会,最后取出了细面。 开始煮面。 片刻后,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被送上了餐桌,金黄的煎蛋被放在了汤面的最上面。 “我开动了。”绘梨衣祷告完毕。 “我也开动了。”路明非笑道。 汤面的热气袅袅而上,荷包蛋则是裹满了汤汁,倾注了爱意的早餐最后连汤都不剩,全进了二人的肚子。 路明非起身收拾碗筷,绘梨衣则返回了二楼,将杂乱的被子整理叠好,两人默契地分工明确,明明没有事先约好,只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厨房内,路明非哼着歌,门口洗干净了碗筷,擦干手后回到了客厅,绘梨衣则是了踩着二楼的木梯,木地板“嗒”、“嗒”作响。 渐渐明亮炽热的日光开始弥漫屋内,落地窗外院落内的梧桐与爬山虎为这个夏天贡献了一份阴凉。 路明非抬手望去,通往二楼的木梯上,莹白的长腿在楼梯上起起落落,女孩踩着拖鞋一路小跑而下,空气中的花香渐渐被女孩的幽香所顶替。 第二百九十五章 同居(二) “诶,完全错过了啊,不开心!” 夏弥蒙着被子,在柔软的床铺上打了个滚,白色短裙卷起在腰间,露出了黑色安全裤。 楚子航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的桌子上。 这里是Hyatt Regency Chicago酒店的客房里,也是去年他和师弟、夏弥在芝加哥暂住的酒店。 从窗外看去,夜色下华灯般耀眼的白色游轮缓缓驶在芝加哥上,上面似乎有人在开派对,热闹非凡,能听到顺着夜风吹来的男女间的欢呼声。 酒店一样,甚至房间号也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少了个人。 “错过了什么?”楚子航随口问道,取出笔记本电脑,坐在了沙发上。 “曼哈顿曼哈顿!”夏弥继续打着滚,将床单、被子卷成了一团。 “曼哈顿?”楚子航手上动作明显顿了下,“曼哈顿悬日?那确实是错过了。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接上网络,从收藏夹中调出一个隐秘网址——猎人网站。 登陆猎人网站后,他没急着浏览网页,而是又登陆了学院的官网,将施耐德教授发给他的邮件打开。 原本他和夏弥已经坐上了前往卡塞尔本部的火车,但是一通紧急电话,让他们连车都没下,直接返程。 “都怪路师兄!”夏弥双手交叉胸前搭在肩上,从床上滚落下来,又顺着柔软的地毯一路滚到了楚子航脚边。 楚子航叹了口气,放下笔记本,将地上打滚的夏弥同学抱了起来。 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自己究竟找的是女朋友,还是养了个长不大的闺女。 不过妈妈倒是挺喜欢夏弥的这一面,前不久他们回了趟家,妈妈带着夏弥出去逛街,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手挽手,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搞怪自拍,不像是婆媳倒像是亲密无间的姐妹。 他当着夏弥面打开行程计划表。 他喜欢事先将一切都计划好,所以他的计划表永远都是满满当当的。 而计划表也能解放他的一部分记忆容量,将这部分容量留给不能用文字记录下来的人和事。 楚子航直接将时间跨越到2012年5月28日以及7月12号,敲入了“带夏弥去纽约看悬日”的计划。 夏弥窝在他怀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脸上啄了一下,“子航真乖,给你奖励。” 楚子航脸黑了下来,这语气倒是和他妈妈学了五六分像,两个女人站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以姐妹相称,身后负责拎东西的某人就成了“子航”。 “师兄你在看什么?”夏弥眼见气氛不对,眼珠子骨碌一转,连忙扯开话题。 “学校那边发来的任务。”话题回到正轨,楚子航语气也严肃干练起来,他娴熟地打开邮件,下拉到最下面,“你看看,这次任务由我和你一起出动,到时候师弟也会赶到。” “嚯嚯,什么任务居然要出动我们哼哈嚯三将!”夏弥握拳认真脸,只是还没看两行她突然又回过头,“对了,路师兄来的话,绘梨衣酱也不会缺席吧?那我们就可以组成卡塞尔四天王了!” 楚子航沉吟道:“看师弟怎么安排,听说源稚女准备以娘家人的身份,先去我和师弟的老家拜访下师弟的家人,然后再去学校。到时候有可能是他们兄妹同行。” “唉。”夏弥叹气道,“师兄你真笨,根本就没这个可能,那家伙怎么可能丢下绘梨衣酱嘛,说起来好久没见到风间大师了。” 自从得知源稚女作为风间琉璃时在日本牛郎界闯下的赫赫声名后,夏弥就开始以大师相称,时常在私信上向他请教,然后转头就灌输给楚子航。 楚子航淡淡道:“你看完了?” “这就读这就读。”夏弥吐了吐舌头,重新将注意力转回电脑屏幕上。 “拍卖会?”夏弥好奇道,“这不是去年路师兄干的活吗?学校又找到了什么有趣的拍卖品了?” “我们这次的任务目标不是拍卖会上的某个拍卖品,而是这场拍卖会的组织者。”楚子航沉声道,“学校查到这是一场在阴影中举办的拍卖会,拥有至少二十年的历史,执行部先后有四位专员为了调查这场拍卖会而牺牲,以血的代价带回了一则重要的情报。” 夏弥神色微肃道:“和龙族有关?” “显而易见。”楚子航点头道,“消息中提到,拍卖会主办方在拍卖一种长寿药剂,号称能延续五到十年的寿命。” “长寿药剂?”夏弥一怔,“是龙族血清?” 她皱了皱眉,“血清能纯化混血种的血统,即使是纯人类也能因此进化为低阶混血种。理论上这确实能侧面延续混血种的寿命。” 楚子航点头道:“龙血是至毒的生物制剂,直接注射龙血,99%的人都会直接转化为死侍,但经过提纯的龙血血清会安全很多。还记得我们之前谈论过的‘圣杯’吗?” “当然。”夏弥轻声道,“我现在有些不好的预感,寿命是人类逃避不了的话题,有太多人愿意为了活下去而付出一切,尤其是人类世界中那些手握资本与权力,却濒临死亡的老人。” “学院也想到了。”楚子航低声道,“施耐德教授告诉我,这些年EVA一直在全世界搜寻某些藏在世界阴影中的势力。经济学院的教授们建造了一个模型,分析每年社会财富的总量,而这个模型中总有一个看不见的黑洞,把很多的财富吞掉了。” 夏弥明白他想表达的东西,点头回应道:“那些家伙把我们四大君主推上了风头浪尖,转而自身躲藏在我们的影子里,在我们沉睡的时间里,他们积蓄的实力绝对是超乎学院想象的。” “上杉越阁下之前说的很有道理,四大君主的接连苏醒绝不是巧合,历史上有且只有这一次,这一切的背后一定有一只黑手在推动。我问过师弟,师弟坦言他们并不是幕后操控这一切的人,只是搭上了这辆顺风车,顺应时局而动。”楚子航缓缓道,“如今四大君主全部苏醒,只剩下海洋与水中的另一位君主暂时不知去向,就连白王也死在了东京,如果说这是一场于世界舞台上拉开的大戏,那么序幕已经开始落下帷幕,真正的主角要登场了。” “真正的主角?师兄你真抬举他们。”夏弥微微一笑道,“真正的主角早就登场了,那些自以为自己才是主角,自认为稳操胜券的,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跳梁小丑罢了。那些真正俯瞰全局,无限接近王座的家伙,现在应该坐立不安才对。” “某人越是‘安分’,那些家伙便反而越是辗转难眠。” …… …… “玛尔斯,你不惜暴露自身前往东京,却最终什么也没带回来吗?” 巨大的圆桌前,玛尔斯坐在转椅上架起腿,左手轻撑着脑袋,低头似在沉思着,没有理会半空中光屏后的面具人影的质问。 这是一间处于黑暗中的无光殿堂,巨大圆桌的轮廓在黑暗中隐隐呈现,唯一的光源就是半空中一道接一道的投影屏幕。 “尼普,你没有资格这样质问玛尔斯。”另一道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带起了回音,“同样,玛尔斯,你必须告诉我们你到底在东京看到了什么,我们需要答案来解开心中的迷惑与惶恐。” 权杖拄地的声音发出沉闷回响。 玛尔斯终于抬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处,屏幕的背后,手持权杖的老人威严地立于黄沙铸造的王座之上。 “艾德乔……”玛尔斯缓缓开口道,“我想知道,前些年究竟是谁从你的辖境中,将那枚‘恺撒之星’盗走了。” 面对众人的视线,玛尔斯非但没有屈服,反而以咄咄逼人的姿态,将目光锁定在立于黄沙王座上的老者。 老人目光冷了下来,“我说过了,那是一个猎人,趁我不在的时候盗走了‘恺撒之星’!” “猎人?”玛尔斯摇头道,“一个普通的猎人,凭什么闯过你立下的炼金矩阵,进入那座金字塔深处,堂而皇之地拿走那枚‘恺撒之星’?” “艾德乔,你究竟和尼奥尔德那个老家伙在谋划什么?!” 森然的话语让场中的氛围霎时间降到了冰点。 第二百九十六章 陛下 尼奥尔德,一个于在场众人而言再熟悉不过的家伙。 那群自诩观察者的家伙们,在坐在此间的“长老”们看来不过是一群怯弱的投机之辈,又或是纯粹的蠢货。 自以为放弃权力的争夺就能安然置身事外,却不知当一切尘埃落定,他们将是被第一批清洗的旧臣。 “玛尔斯,你为什么会怀疑我与尼奥尔德有勾结?”老人眉宇皱起,似是不解。 “艾德乔……我记得你与玛尔斯是同一代的古老者。” “可笑,这能说明什么吗?” “怀疑需要证据,玛尔斯,这是规矩。” “但一个普通的猎人,确实不该有突破艾德乔的炼金阵的能力和资格。”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到现在都没找到那个猎人的踪迹。当我们掌握猎人网站近乎一半的权限后,那个猎人的账号却被注销了。显然有人在为这件事打掩护。” “你想说我们当中有叛徒?” “为什么不呢?别忘了,诸位,我们已经做了不止一次‘叛徒’了,背叛这件事对我们而言只取决于是否值得。” “荒唐!如果我等连最基础的信任也无法维系,那和乌合之众有何区别?” …… 一直保持沉默地长老们开始一一下场,再非最初时看戏的姿态,他们加入了这场辩论,渐渐有形成多个派系的雏形。 这间原本冷清空旷的大殿,突然变得像是古希腊最古老神圣的殿堂,雄辩者们齐聚在描绘着神话的穹顶下,展开了激烈的争执。 “够了!” 被称为艾德乔的老者突然喝道,打断了这场愈发激烈的争辩。 他昏黄的眼眸渐渐明亮如金色的太阳,隔着屏幕凝视玛尔斯,语气不急不缓道: “玛尔斯,我们对你没有恶意,在最终之战到来前,我们都会是彼此坚实的盟友,如果你觉得我们是在围攻诘问你,那么我们向你道歉,但你不该用这种小孩子的把戏来试图让自己脱离本就不存在的困境。” “遭遇围攻的时候,被围攻者死盯着一个人,拼命将对方拉入同等境遇……这种人类世界街头斗殴的手段,大可不用放在我们面前。” 他目光冷冽地环顾全场,既是在警告玛尔斯,也是在结束这场无意义的争执。 “一件事一件事来,不用着急,我们的相聚就是为了消除彼此间的隔阂与猜忌,建立最基础的信任。” “既然玛尔斯你这么好奇我和尼奥尔德间有无联系,那就先从这件事来。” “玛尔斯,你为什么怀疑我与尼奥尔德有联系?” 权杖重重敲地,沉闷的声响中,王座上的艾德乔沉声问道。 玛尔斯神色不变,打了个响指,他座位后的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影,将一台笔记本电脑打开,放在玛尔斯面前的桌子上。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收到了一份视频和一份资料。 “猎人用户【001、】,该账户在猎人网站已经被注销,通常情况下注销就代表了死亡,但我最近找到了他的踪迹,资料已经发到了你们每个人的邮箱上,我要说的是,我们在他身上发现了沉睡的尼奥尔德。” 玛尔斯语气平缓地说道。 在场的诸位基本都听过这个ID,就是这个ID先后盗取了玛尔斯手中的“恺撒之星”,以及从奥丁手中夺取了一张黄金面具。 他们起初以为此人是奥丁的手下,奥丁一直在试图夺取两千多年前随同那颗彗星一同到来的“恺撒之星”,但即使是在古老者云集的长老会中,艾德乔也是最顶尖的初代种。 对龙族来说活得久未必等于力量强,但一定棘手。 真要分属派系,艾德乔应该属于大地与山之王一系,不过他从不这么承认,因为在他活跃的年代里,压根没有所谓的大地与山之王。 现任王座上的君主耶梦加得和芬里厄都只能算是他后辈的后辈。 以艾德乔的老辣和沉稳,奥丁即使真身出动亲自出手,在他抵达埃及前,艾德乔已经跑到纽约了。 也正是因此,众人起初才会怀疑这是奥丁派出的人,可之后【001、】又一起任务的完成,让他们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家伙竟然盗走了奥丁的第二面【黄金面具】,那是奥丁力量依附的重要承载物,正是有了这个东西,奥丁才能在被封印的当下,依然活跃在全世界布局。 他们也怀疑过这否是奥丁的自导自演,却没发现相关端倪。 “你找到001的下落了?人呢?你没有捕获他吗?”有人提问。 “很遗憾,尼奥尔德还是很谨慎的,那家伙似乎已经苏醒了。”玛尔斯摇头道。 “别小看了尼奥尔德,他也是古老者中的佼佼者。”有人提醒道,“同样,玛尔斯,这并不足以成为你指控艾德乔与尼奥尔德勾连的证据。” “但已经足够让我们产生怀疑不是吗?”玛尔斯反问道。 艾德乔眼帘低垂道:“现在我能理解玛尔斯你对我提出的指控了,我愿意在这场会议后进行‘自辩’来自证清白,就让这个话题暂时告一段落吧。” 大殿内短暂陷入了沉寂,似乎他口中的“自辩”让众人惊到了。 “……你不需要这样,艾德乔,这个指控不值得你这么做。”有人沉声道。 艾德乔抬手打断了他的发言,他环视众人,语气真挚而缓慢道:“诸位,现在的情况并不明朗,我们遇到了困境,我不希望在这样的处境面前我们还要花费时间去怀疑内部的盟友,我希望我们能一如当年的精诚合作。” “玛尔斯。”艾德乔看向玛尔斯,“关于你的指控,我会给你一份满意的答案。现在,请你告诉我们东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又为何失去了与李雾月的联系?” 玛尔斯双手交错撑在下巴处,眯眼道:“李雾月的去向我也不知道,但东京发生了什么,我已经给你们报告了,报告上面说的很清楚。” “清楚?”艾德乔摇头道,“你应该明白我们想知道什么,别绕弯子了,玛尔斯,直接告诉我们吧,在东京杀死白王的是不是高天上的那位陛下?” 这般直截了当的问题下,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死死锁定在玛尔斯身上。 直到玛尔斯缓缓点头。 “我没有亲眼见到,但我能感觉……陛下归来了。”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神经。 “不可能!他已经死了!我们瓜分了他的一切!是一切!”有人惊怒道。 “连二代黑王都能归来……祂为何不行?难道在你们眼中,祂还比不上那个叛徒?”有人反问道。 “二代黑王?一个满嘴谎言的卑劣窃权者罢了!当年我就说了,没有人能够背叛陛下还全身而退!”有人激动道。 “很遗憾,在背叛祂后我们已经安安全全、舒舒服服地活了几千上万年了。”有人冷笑着嘲讽前者。 场面瞬间失控,有人惊怒于这则消息的真实性,也有人恐惧于祂的归来,更有甚者开始翻旧账…… “陛下现在在哪?” 突然间,有人大声问道。 沉默瞬间到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按照那位陛下的脾性,真的归来的话,从杀死白王到现在的这段时间,已经足够祂来回征服世界十次了。 “陛下不久前返回了中国的一座南方小城,目前在那里隐居。”玛尔斯淡淡道。 “隐居?” 众人不敢相信听到的这个词。 “我只能用这个词。”玛尔斯耸肩,“难不成说养伤,还是等我们主动去觐见他?” “也许……是在游戏人间?不,这可不是祂的作风。”有人提出了猜想,却在下一秒被自行推翻。 “游戏人间的是他的弟弟……”有人突然醒悟道,“玛尔斯,你如何确定归来的是陛下,而非他的弟弟?” “的确!也许归来的不是陛下,而是那位尘世之君,不然何以解释陛下的变化?”有人高声道。 “也许祂和当年的芬里厄一样,灵魂受损而变成了一个智障儿童。这很有可能,二代尼德霍格说过祂不会再回来了,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有些事总要付出代价,想来即使是他也必须遵守规则。” 一个年轻人耸肩说道,语气轻佻,他是在场中少有的“年轻人”,是诸位古老者的后辈。 换作以往他的这番话必然会引起一阵共鸣般的哄笑,就像家宴中负责调解气氛,搞怪的晚辈,长辈们对晚辈的搞怪投去善意的笑声。 但这一次,场面却是异常的冷凝。 所有人都平静地看着他,目光漠然而冰冷,再没有往日善意般的哄堂低笑。 有的只是台下观众看台上小丑的冷漠。 他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凝固,而后破碎,他收起了佯装的笑容,面无表情地向后缩了缩,将自己藏在黑暗里。 “看看,遇到点点挫折就缩回黑暗中,多像曾经的我们。”空旷而幽暗的大殿内,玛尔斯幽幽道。 他环视全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年轻人身上,笑容冰冷道: “不过,这的确不好笑。” “你的领路人难道没有教导过你,权力是用来仰望和牢牢握在手中的,而不是嘲笑的吗?” “你应该学会敬畏权力,年轻人。” “陛下从不遵守规则,因为他是规则的制定者!” 没有人知道已经藏身在黑暗中的年轻人现在是什么表情,但场中渐渐出现了低笑,那些曾经“善意”的笑声再次回荡在这间冰冷而没有温度的殿堂内。 气氛渐渐回暖。 “年轻人的教育到此为止。”艾德乔缓缓开口道,“让我们回到正题,无论是哪一位陛下归来,我们都需要重新调整计划,短期内要避免与那位发生正面碰撞,如果可能,就让奥丁去对付祂。” 玛尔斯摇头道:“奥丁不是蠢货,他甚至可能早就知道陛下归来的消息了,但他隐而不发,躲在暗处坐观我们与其对上。” “奥丁不是蠢货,我们也不是,那位陛下更不可能是,所以呢?”艾德乔慢吞吞道,“就这么僵持着,看哪一方先动?机会是制造出来的,玛尔斯。” 玛尔斯沉默了片刻,点头道:“我同意你的这个说法,但并不看好这个提议。” “在那位面前,没有什么提议值得看好,但我们必须去尝试。”艾德乔道。 “诸位,再次感激涕零吧。”老者缓缓起身,双手握持着权杖顶部,他以俯视的视角俯瞰所有人,却用着一种自嘲的口吻道,“感谢那位陛下一以贯之的‘仁慈’与‘一视同仁’,在祂眼里,我们和奥丁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祂不会计较该先解决奥丁还是曾经的叛徒。” 众人恢复了沉默,先前的轻笑再次不翼而飞,某种沉重的气氛如乌云般凝结在众人头顶。 他们曾拼命去遗忘某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可到头来,当本该死去的存在疑似再度出现,他们甚至还未亲眼证实,只是听到有关祂的传闻,便重新回忆起这段苍茫而被支配的岁月,陷入了惶恐。 “我们已经等待了那么多年,不可能就这么放弃。我们千万年的准备也不是为了在那位陛下出现后再度卑躬屈膝,重新奉上忠诚的!”艾德乔沉声道。 然而在场的气氛依旧凝结,他的言语并没有瓦解这份重新开始扎根在所有人心头的沉重。 直到玛尔斯再度开口。 “我很喜欢人类,人类真的是一种非常有趣的生物,当他们群聚一堂争论不休时,总能提出振聋发聩的见解看法,针对这座世界的,针对某件事情的,又或是对人的见解。” “比如这句——” 他冷眼看着头顶一幕幕投影背后的暗面君主,一字一顿道,“人跪久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也许,龙也一样。” 艾德乔目光幽深地抚摸着权杖。 他看着在玛尔斯言语相激下渐渐重拾信心的众人,心中却也不免叹息。 谁也不知道那位陛下究竟恢复了几分,一如谁也忘不掉那曾落座高天之上的伟岸身影。 这份扎根于血脉深处的敬畏,是如血之哀一般的诅咒。 仅仅是疑似祂的归来,就轻易动摇了众人的信心。 如果……那位真的来到他们面前呢? 以那位曾经展现而出的伟力,即使是目前人类世界最巅峰的科技结晶也无法拿祂如何。 人类世界巅峰科技能犁平地表,却无法贯穿地心,更别说触摸高天之上的神座。 而龙族的力量…… 艾德乔心中闪过阴霾,这可不是一个好提议,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还是李鬼见李逵? “也许……那位陛下真的变了,他之所以一直待在那座小城是因为他有了在乎的人,就像那些被我们轻易拿捏的人类一样,只要有在乎的东西和人,就意味着他有了破绽,我们可以尝试抓住这份破绽去威胁他,譬如抓住对他而言的重要之人,又或是拿整座世界的命运来胁迫他做出某些让步。” 先前缩进黑暗中的年轻人忽然又一次探头出来。 他露头在灯光下,兴致昂扬地侃侃而谈,眼中含着期待地望着大家,仿佛刚刚在家庭聚会上提出先进性见解的孩子在等待家人的夸奖。 然而。 所有人都沉默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玛尔斯摩挲着下巴,怔怔盯着黑暗的一角,谁都能看出来这家伙又走神了,却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艾德乔沉默了半晌,最后叹息道:“这个笑话并不好笑,尼索斯。我必须得说,你没有喜剧天赋,答应我,别再讲你从人类那里学来的笑话了。” 年轻人的表情瞬间变得很精彩。 他悻悻点头,再一次缩回了头,重新藏入了黑暗中。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不知道叫啥 “行动起来吧,我的朋友们。”艾德乔最后说道,“小心奥丁,更要小心归来的陛下……” 当这场会议走向尾声,一道道投影屏幕依次熄灭消失,尼索斯也不例外。 最后这间幽暗空旷的大殿内,就只剩下玛尔斯一人。 他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原位,右手食指关节轻轻叩击着桌面,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忽然间,一道投影屏幕再度亮起了微光。 年轻人小心翼翼从黑暗中探出身,问道:“玛尔斯阁下,您找我有什么事?” 玛尔斯忽然露出长辈对晚辈独有的宠爱的笑容。 “尼索斯,我对你最后说的很感兴趣,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吗?” 年轻人沉吟了片刻,试探道:“您是指,我关于那位陛下的某些猜测?” “对,不需要顾虑,这里只有我们,我只是想听听年轻人的意见。”玛尔斯微笑道,“我们老了,像你们这种年轻人才是未来。” 年轻人神色似乎动容了,他振奋道:“不敢不敢,只是我个人的一些推测而已。嗯……您知道的,我并没有见过那位陛下。” 玛尔斯耸肩道:“当然,陛下消失前你还没出生。” “是的,所以我并不了解那位陛下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年轻人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但在我看来,那位陛下目前的动向和诸位长辈口中传颂的存在差距太大了。” “是的,正是因为你没见过陛下,所以你先前才会说出那番话。”玛尔斯微笑道,“你也看到了,在我们心目中,陛下的形象早已根深蒂固,所以在我们眼中你的猜测是一种侮辱,侮辱的还不是陛下,而是我们。” 年轻人尴尬道:“很抱歉,玛尔斯阁下。” “不,不用道歉,其实我觉得你的猜测很有趣,值得尝试,至少比坐观奥丁和陛下打擂台这个提案好。”玛尔斯语气温和道,“艾德乔阁下是我们当中的最古老者,他活的太久了,所以有时候……嗯,会欠缺些勇于冒险的血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尼索斯。” “当然!”年轻人连忙颔首,笑容矜持道,“这是我们年轻人的特长,我一直很喜欢那些充满冒险精神,勇于挑战海浪的航海家,这也是我当年选择资助他们的原因。” “很好。”玛尔斯赞赏道,“年轻人就是要勇于尝试,拥有敢打敢拼的冒险精神。” 他语气渐变郑重道:“尼索斯,鉴于某些原因,我没法公开支持你,但我很愿意为你的冒险买单。 为年轻人的冒险买单,也算是我们这些老家伙所剩不多的能发挥余热的机会。不需要有负担,做你自己想做的就行了,也许下次会议,先前那些嘲笑你的人会惊叹于你高远的目光。” 尼索斯深吸了口气,十分激动道:“玛尔斯阁下,您的意思是……?” 玛尔斯微笑,竖起手指于唇前:“我想,有些事情并不需要明说不是吗?” “当然!我完全明白您的意思!”尼索斯语气激昂道,“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不,不是我,而是我们。况且,即使你失败了也不会有事,年轻人做错了事是很正常的,我们这些老家伙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你们这些年轻人兜底。”玛尔斯语气随意道,他低头看了眼时间,笑道,“那就这样吧,我还有些事,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好好喝一杯。” “这是我的荣幸,玛尔斯阁下!”尼索斯感激道,“我很期待与您的会面!” …… …… 巨大而完整的象牙雕像悬挂在房门正上方的位置,一幅幅价值连城的古画被挂在墙壁上。 整间屋子的布局奢华而不失格调。 燃烧的炉火照亮了昏暗的房间,结束了通话的年轻人在屏幕上暗下去后的一瞬间,脸上洋溢的激动与感激瞬间消失。 他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神色阴冷道:“真他妈把老子当蠢货?一个个都把我当逗乐子的小丑是吧?一群王八蛋没一个好东西!” “老大,您真要去对付那位陛下?” 站在象牙下,一身黑色西装的壮汉担忧问道。 “对付你个头!你他娘嫌命长别搭上我!”尼索斯横眉冷竖,“玛尔斯那个混蛋画几张饼就指望我去卖命?这天下哪来这么好的事?我看他是人类世界混久了,居然拿人类那套来忽悠老子。” “那您的意思是?”壮汉小心问道。 “当然是该干嘛干嘛!拍卖会准备的如何了,今年的指标还差多少?”尼索斯不耐烦摆手道。 “今年的指标差不多完成了,就差最后一次,这次完成我们今年就能提前收工了。”壮汉忙道。 尼索斯忽然皱眉,问:“今年怎么完成的这么快?” “我们暗中掌控了某个北美小国的地下势力,一举完成了今年额度的大半,要是接下来顺利,我们能提前一次性完成接下来十年左右的指标,这次干完兄弟们直接可以休息十年。” 尼索斯沉默了会,突然道:“先停了。” “停了?”壮汉茫然道,“为什么要停,老大,这可是一举完成十年的指标啊。” “我这里跳的快。”尼索斯指了指自己心脏的地方,先是语重心长,然后破口大骂道,“知道什么叫惴惴不安吗?我听了你刚才说的话,越琢磨越觉得不对,他娘的老子总是告诫你们别他娘给我插flag,一个个死都不听,什么叫就差一次了,什么叫这次干完就能歇十年了,那他么是休息十年吗?我怕你们这群蠢货直接去地狱里享受终身假了!” 壮汉面色委屈,心道老大这明摆着是刚才受了气,现在拿自己撒气。 尼索斯越骂越起劲。 “……玛尔斯那个蠢货把老子当炮灰就算了,我只求你们这些蠢货别上赶着自个把自个当炮灰,知道你们死了算什么吗?算蠢死的!还有长老会其他那些……艾德乔那个倚老卖老的傻逼,讲笑话?老子喷他一脸唾沫丁子,讲他……” 尼索斯憋了一肚子气,此刻一股脑全宣泄出来,可谓酣畅淋漓,只觉得身心舒畅。 他随便瞥了眼屏幕,这一眼差点没把他魂勾走。 只见屏幕虽然黑了下来,可象征着通讯信号的红色灯依然在闪烁。 他忘记切断投影了。 这意味着只要有人还在频道中,就能听到他刚才说的话。 这一瞬间,尼索斯回溯了自己漫长的一生,心中无喜无悲,而后满身冷汗瞬间冒出来,一口气直接气沉丹田,压得他快喘不过气。 他手如闪电,强忍心中的颤巍,打开了通信频道中,睁大了眼睛,面临审判般的看向频道内的在线人数。 当前在线人数:1。 他整个人的骨架散开般倒在了椅子上,吐出了一口悠长的气息,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他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去去去,别在这碍眼,拍卖会该停的就停了,咱没必要为了长老会的指标要求冒自己的险,活着不好吗?” 壮汉小心翼翼道:“可是老大,咱们在海上的一场小型拍卖会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部分买家也都已经上船了,这个时候中断会影响我们的信誉的。” 尼索斯皱了皱眉头,“什么级别的拍卖会?” “3A级,虽然规模小,但等级是最高级的拍卖会,来的都是大买家。” 尼索斯叹气道:“信誉还是要讲的,不然以后谁和我们做生意?既然都已经上船了,那就速战速决,拍卖会什么时候开始。” “两天后驶离芝加哥港口,抵达公海后拍卖会就会召开。”壮汉汇报道。 “……尽量早点结束,然后让手下人这段时间给我安分点,知道什么叫风紧扯呼吗?谁要在这个时候惹事上身,老子直接扭断他的头!”尼索斯毫不客气道。 “明白!” “对了……”尼索斯突然喊住即将离开的壮汉,迟疑道,“北美混血种那边是什么情况?” “汉高亲自带队追击一个人,但最后被坑了,手下死伤惨重,汉高本人也差点没回来。”壮汉沉声道。 尼索斯沉吟,长老会中每一个人都负责一块辖区,而北美的三分之一是他的辖区,他对那个叫汉高的混血种有所了解,甚至还见过几次面,谈过生意。 当然,对方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某个混血家族的代表人。 “什么人出的手?混血种还是纯血龙类?” “应该是混血种。”壮汉分析道,“纯血我们都有数。” “混血种?”尼索斯皱眉道,“那小子实力在混血种中还算可以,秘党下的手?” 在人类混血种势力中,秘党算是长老会勉强看几眼的混血种势力。 “我们怀疑是奥丁的人。”壮汉沉声道,“老大,要不要去拉一把他?您上次不是说任何和奥丁为敌的人,都是我们的盟友。” 尼索斯沉默了片刻,下定决心道:“拉他一把!北美混血种还不能乱,我们还需要他们在明面上稳定北美的局势。” “好嘞!奥丁那边?” “这种事还要问?”尼索斯斜眼睨他,“能杀就杀,一个别放过,我还不信现在这局势奥丁敢冒头。” “要是……真冒头了呢?” “跑啊!”尼索斯瞪眼道,“这特么还要我教你?连艾德乔那老不死的看到奥丁都得连夜跑路,我跑路不是理所当然?” “老大,奥丁那家伙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壮汉忍不住问道。 “被关在了某个地方。”尼索斯冷笑道,“不过挣扎了这么多年也快逃出来了,不用管他,管也管不了,有人会收拾他的。” “是……那位陛下?”壮汉小心翼翼道,“可万一那位陛下在收拾奥丁前,先把我们收拾了呢?” 尼索斯沉默地凝望着他,认真道:“你怎么这么讨厌?就非得在我面前乌鸦嘴吗?我现在看着你,就像先前那些傻逼看着我。可问题是,我是演出来的,你却是本色出演!” 壮汉挠了挠头,憨厚老实道:“老大你原来是是演的啊?我们还以为你真……” “滚蛋!” 话还没说完,尼索斯就抄起桌上的笔筒砸向他。 …… …… 午后炽热的白亮日光透过院内的梧桐,从落地窗斜射至屋内的木地板上。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幽香,颜色深沉的红木家具和暗色玻璃透着一股子厚重,打的冷气让屋内在炎炎夏日下显得清凉无比。 路明非坐在沙发上,单手拿着手机在和某人发短信。 他的大腿上散落着瀑布般的暗红色长发,长发柔顺地在阳光下铺展开,女孩宛如慵懒的小猫般窝在沙发上,睡裙下白皙的长腿蜷缩着,涂了红色指甲油的脚趾宛如贝壳。 漫射在屋内的阳光落在她的面颊上,映照出了淡淡的金色绒毛。 【哥哥,下午好啊。】——路鸣泽 【为什么发短信?】——路明非 【不想打扰你媳妇睡午觉咯。】——路鸣泽 【这么体贴?】——路明非 【必须的啦,哥哥准备去芝加哥了吗?】——路鸣泽 【暂时没有,你买的这幢房子我挺满意,准备和绘梨衣一起多住几天。】——路明非 【嚯嚯嚯!哥哥你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兄弟,你师兄那不管了吗?】——路鸣泽 【啥?你指学院的任务?不就一次拍卖会吗?你也太看不起我师兄了,再不济不也还有师妹在吗?】——路明非 【根据我掌握的最新情报,不止是你们,还有其他人盯上了这场拍卖会哦。】——路鸣泽 【随便怎么都好啦,反正有师妹在,还有剑鞘傍身,师兄出不了什么差池。这两天稚女要作为绘梨衣的家长去我叔叔家做客,回去的事过几天再说。】——路明非 【你开心就好咯。说起来,鱼儿已经开始上钩了。】——路鸣泽 【哪边的鱼?】——路明非 【弗里德里希·冯·隆,他身后的人已经在浮出水面了,汉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险些步了当年狮心会的后尘。】——路鸣泽 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路明非陷入了沉思。 其实这家伙到底是长老会那边的,还是奥丁这边,又或是第三方势力,他们还是没弄清。 可爱的哈欠声将路明非拉回了现实。 躺在他大腿上的女孩撑起身,散落的长发泻落在她粉颈后,随着起身而绞缠着起落。 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好身材在阳光下一览无余,白色短袖的一角滑落,露出雪白细腻的肩头,她似乎没睡醒,半眯着眼靠在了路明非的肩头,开始酝酿第二场睡意。 路明非随手丢开手机,伸手刮过女孩的鼻尖,笑眯眯道:“起床了,快四点了,收拾下我们出去吃饭,今天市里好像有烟火节。” 绘梨衣睁开眼,澈然的眼瞳还有些蒙了雾气般的朦胧,鼻音轻柔软糯的地应了一声。 第二百九十八章 烟火节 隔着操场锈迹斑斑的护栏,篮球架下几道人影起落,暮色阳光下篮球架的影子被拉的斜长。 老城区的上空天线依旧交错,坡道上公交车慢慢减速,在半坡上停下,站牌下的寥寥几人纷纷挤上公交,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冷气才松了口气。 今年的七月下旬似乎格外炎热。 投了币,抱着篮球的男孩擦了擦脸上的汗,或许是浑身是汗,衣服裤子都被浸湿的原因,他站在后车门边,没坐下。 他总是不经意地目光飘忽向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座位,眼中有羡慕也有憧憬。 坐在最后一排的男孩肩膀上,倚靠着一个明媚如光灿的女孩。 真好啊,眼前这一幕正是他憧憬向往的美好高中生活。 他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么幻想过,可他真真切切地有想象过,那一天到来时,他会和心仪的女孩坐在只有两个座位,容不得别人插足的地方,可以是图书馆的角落,也可以是公交车的最后一排。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绕行过熟悉的大街小巷,最后一排的他们肩抵肩,天边的夕阳落在眼中,暮色下的城市美的惊心动魄,最终他们在一处陌生的站牌前下车,相视一笑,牵手走在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两侧栽满梧桐的长街上…… 嗯,也许闷热的夏天会突然迎来骤雨,他们手拉手一起奔跑在雨中,即使淋成了落汤鸡,却也在相视一笑中全然无所谓了…… 男孩脑海中发散般的胡思乱想,然后叹了口气。 终究只是幻想啊。 其实他也有喜欢的女孩,还是一个小区的,上的还是同一所校,只是不同班。 他们回家的路线一致,就是脚下这班9路公交。 放学后他背着书包站在站牌前,转角处9路公交晃晃悠悠驶来,可女孩却还没来,他磨蹭了几下,看着快被塞满的车厢心道只能坐下一班了。 有好几次司机大叔看着卡在门口就是不挪步的他没好气问道你到底是坐还是不坐,他干笑了下,直至从校门口一路狂奔的女孩喘着气站在他的身后,他才麻溜地钻进车内…… 只可惜他从未主动与女孩搭过话。 他也怀疑自己究竟是一见钟情还是见色起意。 可每天他都会期待着今天会发生什么,下意识在站台处寻找那道倩影,在每班公交到站时回头看向校门口的方向…… 这应该是喜欢吧? 公交一站站驶过,疏斜的枝影跳跃在男孩脸上,他怔怔出神,似乎是被最后一排的那对情侣戳中心里事。 直至公交车缓缓停靠在一处站台前,背着单肩包的短发女生投入了一元硬币,看到了站在后车门前发呆的男孩,薄唇微抿,眼中有光跳动了刹那。 她默默走到后车门后面的一排,却不是紧挨车门右边的座位,而是距离最远的左手边。 男孩身体不知何时起紧绷了起来,他下意识挺胸收腹,站的行道树般笔直,却不敢回头。 女孩靠窗而坐,单手托着腮,望着另一边的车窗外发呆。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天边的暮色渐渐深沉,黄昏下城市真的美的惊心动魄,宛如披上一层昏黄色的帘纱。 男孩说不清现在的时间是过得慢还是过得快,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度日如年,可此刻间每一寸的时光他都觉得值得细细体会,矛盾地衷心希望仅剩的旅程能再慢一点,前面的红灯赶紧亮起来啊…… 这一刻男孩发现最后面的那对情侣在指着他窃窃私语。 可声音太轻了,即使车厢内静的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他也没听清他们在谈论什么。 他们在聊什么? 他突然心中一紧,难道是刚打完球浑身是汗,身上全是汗臭? 他连忙透过后车门的玻璃上看女孩的侧影,在发现对方没抬手捂鼻才松了口气,心中念叨着还是赶紧到站吧,这汗臭味确实不算小…… 当天边的落日没入地平线下,黄昏终是迎来了终点,公交车也在发动机的嗡鸣声中抵达了终点站。 男孩抱紧了篮球,准备下车。 短发女孩也背着包起身,慢慢挪步到了男孩旁边,低着头看着粉色壳的手机,垂落的刘海遮掩了她的神情。 依然是彼此沉默的一趟返程。 最后一排的情侣也站起了身,毕竟这是终点站。 他们牵着手前后走来,忽然公交一个大拐弯掉头,走在前面的男孩似乎下盘不稳失去了重心,身形踉跄了下,在惊呼声中摔向前方,即将砸到短发女孩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男孩一把拽过短发女孩,同时身体向前顶去,挡在了女孩身前。 最后关头抓住把手,没有真正摔倒的男人长吐了口气,站起身拍着胸道:“吓死了吓死了,师傅你大转弯也不打声招呼,差点给我摔着了!” 车门缓缓开启。 险些砸到人的年轻男人友善地笑了笑,拉着身后的女生下了车。 那一瞬间,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率先出手的男孩分明看到对方冲他促狭的笑了笑! 这是…… 什么意思? “喂,到终点站了,你小子别搁那傻站着了,我开车开了这么多年,就属你小子上个车磨蹭半天,咋了,这次换下车磨蹭了?” 司机师傅捧着茶杯起身,离开了驾驶位,突然一声咦道,“这女孩怎么也这么眼熟?啧,我说你小子天天卡着车门不上车,原来是等小姑娘啊。唉,现在的小年轻啊,真是……” 一声不忍直视的叹气,捧着茶杯的司机师傅拔了钥匙,摇着头,迈着八字步,向着门卫休息室走去。 喧嚣的蝉鸣声中,男孩想死的心都有了。 “苏元尘,谢谢你刚才挡在我前面。”轻如蚊蝇般的声音。 “额,不客气。”男孩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仍旧拽着别人的胳膊,忙不迭松开,摆手道小事不值一提。 他突然愣了下,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女孩抿嘴一笑。 落日的余晖洒落在停车场铝制的围栏上,镀上一层亮边,瑰丽而不失壮阔,晚风慢慢吹过空旷的停车场,将他们的声音送入某两人的耳中 “sakura是怎么知道他们彼此喜欢的?” “一个透过车门玻璃偷看女孩,一个通过车窗倒影偷看男孩,太好懂了。” “诶?”绘梨衣脚步微顿,疑惑道,“互相喜欢的人之间都是这样的吗?为什么不将自己的喜欢告诉对方呢?” “也不都是这样,不过大多数可能到最后都不会将心中的喜欢说出口吧。”路明非想了想道。 “是因为胆小吗?”绘梨衣好奇道。 “胆小?更多的是害怕吧。”路明非耸肩道,“想着如果对方拒绝自己的告白该怎么办,会不会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这么想着,又觉得只要在对方身边偷偷喜欢他就已经很满足了,告白似乎只会破坏现在的相处,所以直到最后也没能将这份喜欢说出口。” 绘梨衣皱了皱小鼻子:“可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对方喜不喜欢你呢?” “是啊,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对方喜欢你呢?”路明非目光温柔道,“有些人认识了很久,却也未必有多熟,也许只是点头之交,可有些人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会觉得很亲近,仿佛认识了很久很久,久到天荒地老。” 绘梨衣突然露出笑颜:“我看到sakura就是这样的。” “我也是,毕竟我们可是从上辈子认识到这辈子了。”路明非轻笑着捏了捏绘梨衣柔弱无骨的手,“但绝大多数的人可没我们这种经历,也远没有我们幸运。人类并不是一种擅长将自己的感情坦率道出于口的生物,他们会在每天早晨都期待着人生发生新的变化,白日做梦级的会幻想着英雄救美直接得到女孩芳心,胆小些的就会期待着在下一个转角撞上心仪的女孩,那一刻他也许会收获莫大勇气,因为是命运让他们在这里相遇,命运的界限在刚才的刹那被撞碎了…… 在那之前他们往往不会付诸行动,只是静静等待‘命运’的到来,可事实上……他们往往一辈子都等不到这样的机会。” 绘梨衣的眼帘微垂,一如天边的暮色略微黯淡了下来。 “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机会吗?” “嗯。”路明非轻声应着,他的目光从女孩眼中的落日慢慢转向身后的终点站。 又一辆公交大巴驶入了终点站,每天有多少人隔着前后门交错而过,又会有多少人坐在车窗边,望着窗外熟悉的城市熟悉的生活,在平淡且平凡的日子里幻想不一样的人生? 他也曾是那些人中的一员,坐在天台上遥望远方瑰丽如蛇群守护的宝石一样的非凡人生,而后当他渐渐走到了这条路上,他才发现他似乎对这样的人生并不感冒,他只是太孤独了,孤独的人总会幻想站在世界的中心,那一刻全世界的目光加诸于身,可当灯光退散,他仍然是一无所有。 好在,他终于想明白且握住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绘梨衣望向远方天空的瞳孔失神而忧伤。 她想着,如果一辈子这么长的时间里都遇不到sakura,那得多孤单啊? 原来这世上并不是相爱的人都会走到一起,也许你爱他他却不爱你,也许你爱她她却爱他…… 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就好像旧城区上方交错的天线般令人难以理清。 路明非回头望向来处。 男孩和女孩终于从终点站一步一挪地走了出来。 人生总是充满了荒诞的戏剧性,让人每每回想都忍不住无奈怅惘的戏剧性。 譬如有的人隔着很远,却近在咫尺;而有的人隔着很近,却远在天涯。 如果没有今天的“巧合”,他们间的界限将继续保持多少个日复一日? 转角处的相撞未必真的能鼓足勇气,也许只是下意识仓惶下的逃离。 需要英雄救美从天而降的那一刻你未必恰巧就在女孩身边。 要想握紧手中这份细腻的柔软,足够的实力以及相匹配的勇气乃至运气都缺一不可。 而这一切,自己都不再缺少。 一双纤手忽然绕过他的腰间,紧紧抱着他,满怀的幽香将他包围。 路明非一怔。 这个动作让路边的行人们忍不住侧目,看着清丽高挑的女孩抱住了那个好像很平凡的男生,微微踮脚,额头轻轻抵在他的额头上,唇与唇的距离是如此相近。 “如果一辈子都遇不到sakura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路明非不由心道我的傻姑娘哎,如果我们一辈子都没相遇,你又怎么会认识我呢?而如果你不认识我,又怎么会因没遇到我而难过呢? 可他还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绘梨衣抬起头,那双清泓的眼睛是如此明亮,倒映着落日燃烧的余晖,仿佛能穿透芸芸众生,即使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能第一时间找到心中的男孩。 “我会伤心的。” 她如此重复。 于是,在这蓬茂且漫长地看到不尽头的梧桐街道上,男孩为了证明自己也会伤心,只能堵住女孩的嘴。 骑着单车的行人拨弄着清脆的车铃在路边疾驰而过。 一盏又一盏横插在梧桐树间的路灯此起彼伏地亮起,因为天边的夕阳落了下去。 黑夜降临。 明黄的灯光下,路明非拉着绘梨衣沿着这条长街向前跑去。 他们在一处下坡处停下,这里是一条小吃街,此刻小摊上的灯纷纷亮起,行人来往不息。 烧烤摊烤架上的羊肉嗤嗤作响,凭空为这夏夜增加了几分热度,炒面炒饭的摊位上铁勺和锅磕磕碰碰的声响让人食欲抖增,铁板鱿鱼滋滋的声音,老板娴熟地磕鸡蛋在煎饼果子上…… 空气中弥漫着明显的烟火气。 绘梨衣眼睛一亮,反客为主,拉着路明非穿梭在不同的美食摊位前。 新鲜出锅的炸土豆上浇了秘制辣椒油,绘梨衣略显笨拙地用纤细的竹签挑起一根土豆,送入口中,粉红的唇瓣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一层红彤彤的辣椒油,她又插中一根土豆,送到路明非口中,路明非一口吃掉。 小摊老板在一旁笑的很是乐呵。 他在这里做了好几年,几乎每天都有情侣在他的摊位前止步,可这么漂亮的女生倒是第一次见,这男生好福气啊。 他们在冰沙店买了一杯芒果冰沙,店员笑容促狭地只给了一枚勺子。 他们又去了铁板鱿鱼店的摊位打包了两串大鱿鱼,在卖章鱼丸子的店前止步,又买了两根分别涂满甜酱和辣酱的油炸糍粑…… 绘梨衣举起手中的甜筒递到身上挂满各类小吃袋子的路明非面前,路明非一口吞下整个冰激凌球,绘梨衣看着空了的脆皮一呆,微微嘟嘴。 头顶明黄灯光勾勒出女孩完美的腰线,顾盼流连间,她的眼中自始至终都只停留在美食与男孩身上。 夏夜和风轻盈,带着烟火气的晚风一路去了很远的地方。 两人最后满载而归地从小吃街离开,打了一辆的士,去了市政府旁的大型广场。 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了,烟火节即将开始,他们较远的一处空地,坐在圆球石墩上,互相喂对方刚买不久还热气腾腾的小吃。 远方忽然传来惊呼声。 伴随着一声声巨响在空中炸开,夜空上那道彗星的轨迹不再孤单,天空化作了烂漫的花的海洋。 所有人都仰起头望着绽放于头顶的烟火,火光照亮了世界也照亮了他们的眼瞳,将每个男孩身边的女孩映照的如梦似幻。 这个夏夜,在这个烟火节迎来了盛大的狂欢。 第二百九十九章 路明非呢? 2011年,夏夜,晴朗,芝加哥港口。 “先生,请出示您的邀请函。”侍者微笑着轻轻叩响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一只年轻、修长、筋节分明的手递出一张暗红色的请柬。 “欢迎您的到来,夏子航先生以及楚弥女士,请这边走。”侍者恭敬地侧身相让。 车门打开了,首先下车的是一位身着黑色燕尾服,戴着墨镜的俊美男子,他面无表情地走下车,然后向车内伸出手。 一只肤如凝脂的手轻轻搭在他的掌心间,细长的鞋跟伸出车门踩在地面上,小腿绷出优美的弧线,白色的露背礼服完美勾勒了女人的身材,除了有些平外几乎没有缺点,尤其是那蒙了面纱的面容,若隐若现下更显东方神秘之美。 女人挽住男人有力的臂膀,在侍者的引领下开始登船。 这是一艘巨大的游轮,其上灯火辉煌,游轮上人来人往,显然已有不少的贵客登船了。 两人走上了游轮,一名戴着白手套的侍者恭候多时。 “先生,请您再次出示您的身份证明。” 身份证明?邀请函明明已经给了下面的侍者…… 女人抓着男人的胳膊微微用力。 男人沉默了片刻,慢慢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眸。 黄金瞳的古奥与森然仿佛击穿了空气,其中流淌的威严令侍者不由面色微变,这是今夜来他所见过的血统最尊贵者。 “请这边走,夏先生,您和楚女士的到来是我们的荣幸。”侍者侧身,恭敬伸手示意。 第二道排查,本身就是检测来客是否是混血种。 男人重新戴上墨镜,挽着女人的手,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踏足了游轮的核心区域。 游轮的二楼是一间赌场,冷气弥漫,威士忌的香气与香水的气息混合着,几乎所有的荷官都是踩着高跟鞋,身材高挑有料的白人女性,侍者穿行在人群中,端着盛满威士忌的酒杯…… “夏先生夏先生,请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女人抬起皓腕,小声对着藏在手链中的通讯器道,同时皓腕也遮住了她的嘴型。 身边的男人微微侧头,虽然带着墨镜看不清他的神态,但他的沉默已经足以表明自己的无言。 他挽着女人的手,向着通往三楼的楼梯走去。 “不要摆弄你的小道具了,我就在你身边。这间游轮一共九层,其中五层都是豪华船舱,二楼是赌场,三楼四楼是休息室,五楼就是拍卖会的地点。”楚子航低声道,“你对赌博有兴趣吗?” “远离黄赌毒!”夏弥立场坚定,“诶,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很有好莱坞特工电影大片的感觉吗?” “那我们就去休息室等待,距离拍卖会开始还有至少两个小时,等到这艘游轮驶入公海,拍卖会才会开始。” “我们不搜集情报?” “搜集情报?” “对呀对呀,你看这里这么多混血种,我们把他们调查个底朝天,事后一网打尽!”夏弥同学暗暗挥拳。 “……秘党不是FBI,混血种也不是毒枭。”楚子航尝试解释道,“我们从不以执法者自居,只是竭尽全力守护龙族的秘密不在人类世界扩散,这点上所有混血种势力都是一致的。如果某个混血种或混血种势力犯下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不仅是秘党,全体混血种都会出手清剿,将影响力降低到最小,以此减免对整个混血种群体造成的影响。任何对混血种世界造成潜在危害的,无论是谁,都将面对整个混血种世界的敌对。” 夏弥歪歪头,好奇道:“为什么守护龙族的秘密是混血种领域是一致的?这点我之前就很好奇。”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三楼的休息室,在找侍从拿了房卡后,两人来到了一间豪华房间。 “这个问题很复杂,我思考过,也问询过施耐德教授以及昂热校长。”楚子航缓缓开口道,“其中很大一批混血种都是为了独享权力。” “独享权力?” “对,一些混血种认为我们是凌驾在普通人类之上的物种,我们远比人类优秀,还掌握言灵和炼金学,更关键的是我们也懂科学,我们同时掌握着龙族和人类的财富,所有我们很轻易地就能踏入社会的高层。”楚子航轻声道,“但这件事是不能公布的。” 他犹豫了下,继续道,“如果这件事公布于众,将直接导致混血种和普通人类间的割裂,没有人会愿意头上有比自己生来就更优秀的生物,无论是混血种,还是人类。” 夏弥摘下面纱,小手扇了扇风,哼哼到:“我听懂了,混血种清剿龙族,其实是为了扫除旧时代的君主,好让自己登上新时代的王座?而于人类而言,混血种就是新的龙族,混血种是怎么清剿龙族的,人类就会怎么对付混血种。” “对,绝大多数混血种清楚龙族的恐怖,一旦龙族归来,古代的人类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而人类世界崩塌沦陷,混血种也将失去立于顶端的基础,这是双方最直接的矛盾。” 楚子航沉默了下,又道:“混血种于人类,也许并没有龙族于混血种一般矛盾不可调和,但在这个君权旁落的年代,‘人人平等’这个理念早已扎根现代人类的思维,而一个生来就在各个方面凌驾世人之上的族群,理所当然会招引来忌惮和非议。中国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人人平等?”夏弥好奇道,“这种话真的扎根人类世界的思维了吗?” “远没有实现,但至少已成主流,没有人敢在公开场合否认这一点,不然必将引来民意的狂潮。”楚子航淡淡道,“我有位学长在研究社会学,他说其实很多人都明白‘平等’这两个字无论在哪里都不可能真正实现,很多人都清楚存在于社会暗面的等级制度,但暗面之所以是暗面,就是因为永远不可能拿到阳光下来讨论,这便是这个时代的特征。” “清楚,却不接受?” “可以这么说。”楚子航犹豫了下,摇头道,“这里面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概括,你有兴趣了解的话下次我介绍我的那位师兄给你认识下。” “师兄,你觉得普通人类在得知龙族的秘密后,会像混血种对抗龙族一样对抗混血种?”夏弥轻声问。 “其实我们真正担心的,是那些掌握权力的政治家和资本家。”楚子航低声道,“他们才是掌握社会资源,立于顶点的人。一旦被这些知晓龙族的秘密,他们必然会插手,调动一切力量来夺取龙族的遗产,混血种势力再强,也远不能抗衡以国为单位的暴力集团。在这方面,绝大多数混血种选择的是融入。” “融入?” “就像蛇岐八家一样,扎根在日本这株大树的树干上,将自己与整个国家变得紧密而不可分割,不是君主却胜似君主,所以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才有影皇之名。这是一种共生关系。” 夏弥接道:“你们担心一旦混血种秘密曝光,这种共生关系将结束?” “是的,人类社会也许能接受掌握超凡力量的个体存在,但不可能接受一个以血脉传递超凡之力的族群。”楚子航认真道, “尤其是国家政府,对于他们而言,稳定是第一要点,而一个超凡族群则意味着阶层的失衡。” “即使起初碍于我们掌握的力量政府不会出手,但在这之后的十年百年里,这种关系将被逐渐分割,这就是某些家族所在担心的。” “即使他们已经强大到能影响一个国家的经济兴衰,可也不想去赌一个不确定性,他们只需要像过去的几千年一样,一边独占龙族的秘密,一边依靠这种力量在人类世界身居高位就行了。” “再举个不恰当的例子,你掌握着自由穿梭一周后的能力,依靠这种能力你能轻易靠买卖彩票、股票等手段来积累庞大的财富,这种情况下你会将这个秘密告诉别人吗?你不会,闷声发大财才是最正确的选择。甚至为了能继续延续这种生活,你会消除一切挡在你前方的人。” 夏弥若有所思道:“对于混血种而言,龙族正是最有可能,也最轻易地能将他们从人类世界顶端拉下来的存在。再之后,就是那些身为普通人类,却掌握着国家大权的领导人,以及掌控经济命脉的财阀。” “是的。” “那么秘党呢?”夏弥歪头,“秘党是相反的理想主义战士?为了守护世界和平而和龙族浴血奋战?” 楚子航苦笑一声。 “很遗憾,让你失望了。” 楚子航还未说话,冰冷沙哑的声音从他们的耳机中传来。 那是执行部部长施耐德的声音,他正式进入频道,意味着任务即将开始。 “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对话的。”施耐德淡淡道,“夏弥同学,很遗憾地告诉你,秘党部分人其实是第一类,他们视屠龙为一门生意。” “生意?”夏弥愕然。 “仇恨这种东西其实坚持不了几代的,可秘党和龙类的战争持续了几千年,这几千年里我们有很多盟友,其中一部分从不下场,但他们为我们提供了丰厚的资金支持,代价是战后与我们共享荣耀与龙族的财富。”施耐德低声道,“这就是屠龙生意。” 夏弥沉默片刻道:“那剩下一部分人呢?理想战士?” “理想战士?不要这么好听的称呼,只是复仇者而已,仇恨持续不了几代,但第一代却必然深刻入骨。” “这样啊……”夏弥轻声道,“在秘党当中哪一种占多数?” “占多数的既不是刚才说的第一类,也不是第二类复仇者。” 施耐德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真正占多数的,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如那些‘清楚,却不接受’的普通人一样的第三类屠龙者。” “俗称第三者?”夏弥惊讶道。 无论是楚子航还是施耐德都沉默了。 “……难怪他们都说你和路明非很像。”施耐德幽幽道。 即使没看到正脸,楚子航也能想象出老师此刻抽搐的面庞。 “仅凭‘理想’二字,秘党不可能存续几千年,而作为秘党重要组成部分的,是各个混血种家族。这些混血种家族是靠什么保持兴盛的呢?是屠龙,靠的是屠龙的丰功伟业,还有龙穴中堆积成山的黄金。每一个混血种家族都有一段经典的传奇,譬如贝奥武夫家族的屠龙史,而这些传奇也必然伴随着一段发家史。” 施耐德冰冷的嗓音回荡在卡塞尔主控室内,曼施坦因皱着眉站在他身后,他并不赞同施耐德对学生说这些东西。 “但你们知道的永远是前者,贝奥武夫家族不会说他们在这场战争中收获了多少黄金,他们只会强调这次屠龙牺牲了多少人,强调他们赢得了与龙族的战争。” “当然,也许我不该在这里拿贝奥武夫家族举例,至少他们是干实事的,相比那些从不下场,躲在宫殿里数黄金的好上无数倍。” “夏弥同学,第三者正是那些享受着屠龙带来的好处,但绝不会承认自己是为了这些好处而去屠龙的家伙,他们站在英灵殿前歌颂着前辈们的伟大,却又对屠龙真正的意义心知肚明,但碍于声名,他们绝不会在任何场合承认这些,他们一边将屠龙视为伟大的,守护世界和平的行动,一边又在默认战士们的牺牲,竭尽全力为他们自身篡取各种好处。” 夏弥皱眉道:“两头好处都想要?” “作为中国人,我觉得你应该在这里用上你们中国的一句俗语——当了b子还要立牌坊。”施耐德用冰冷的口吻讲了一个冷笑话。 “可人家是女生啊,不能说这种粗话的。”夏弥呐呐道。 “教授,您指的是十年前的冰海事件吗?”楚子航忽然低声道,“这场事件中,究竟有多少家族参与了?” “很遗憾,是整个校董会。”施耐德冷声道。 “加图索家族也在其中?” “当然,加图索家族正是第一个坚持让我们下海的。” “恺撒师兄的家族就是第三者?”夏弥突然插口道。 “不……加图索家族一直是坚定不移的第一类,他们从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以弗罗斯特为首的加图索家族一直扮演着生意人的角色。” 说完后施耐德沉默了下,也不知道这番话放在这里算不算帮加图索家族说好话。 “真正的第三类是在那场会议中毫不发声,却都选择支持加图索家族的校董会成员。事后他们支持的理由是这将有益于秘党的屠龙事业。他们永远不会率先站出来,永远都在衡量得失,摇摆不定地站在中间的位置。” 夏弥感慨道:“感觉在他们的衬托下,加图索家族都变得耿直了呢。” “非要在伪君子和真小人中选一个,我想我会选真小人,至少我明确地知道他是我的敌人,而不用担心什么时候背后的盟友捅我一刀。” 施耐德教授以卓越的中文水准结束了这场会谈。 “这场讨论暂时到此为止,对了……路明非呢?” 施耐德疑惑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 “他没有和你们汇合吗?” …… …… “哈哈哈哈,放心!绘梨衣嫁到我们家来,绝对是最明智的选择,我们路家男人最宠老婆!” 叔叔开怀大笑,举杯和面前双手捧着酒杯,面色微醺的女孩碰杯。 然后他用力拍了拍一旁老男人的肩膀,“亲家放心,明非要是敢欺负绘梨衣,我第一个不答应!” 上杉越闷哼一声,在闺女清澈的目光下不情不愿地举起酒杯。 一旁的源稚女举起酒杯,敬了叔叔和婶婶一杯,柔声:“我们家绘梨衣从小就没什么朋友,这次我和父亲大人特意来拜访叔叔婶婶,也是担心她在异国他乡受了欺负。看到有叔叔婶婶这样的亲家,想来是我们多虑了。日后两位若有空不妨来东京,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两位。” 婶婶颇有些受宠若惊地举起酒杯,无他,这个男生给人的感觉太特殊了。 登门的时候,源稚女手捧一束郁金香,站在阳光里微微一笑,明明是清水一般的人,却在阳光下折射出无限光彩,同时具备邻家初恋大哥哥等多重元素,不像贵客,倒像是多年前去了远方的初恋带着远方的花回来了…… 不过遗憾的是,婶婶的初恋就是叔叔。 而听完他刚刚描述的绘梨衣小时候的故事,婶婶再看这个精致的如同娃娃般女孩,竟是多出了几分怜惜。 谁会不怜惜长得漂漂亮亮,童年却过得十分煎熬的女孩呢? “那必须的!我想过了,办喜酒两地肯定不方便,可以分成两场,到时候一场在中国,一场在日本,还要麻烦亲家在那边张罗一下。” 叔叔豪迈地满上酒,以不灌倒上杉越不罢休的气势道, “来,亲家公喝酒!” 上杉越强行挤出一个笑容,举起了酒杯。 一旁的路明非嘿嘿直笑。 第三百章 新的校董会 “……这次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接下来你们将在没有支援的情况下继续执行任务,你们的任务目标也将相对改变。” 施耐德沉稳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 “路明非那里出现了意外情况?”楚子航沉声问道。 “是的,我们刚刚确认过了,路明非那边出现了意外情况。上杉越与源稚女去拜访了他寄养的叔叔家,他不得已全程作陪。” 施耐德的嗓音明明听不出任何情感波动,就好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楚子航不知怎的,还是从中听出了一抹无力感,尤其是最后那“不得已”三个字。 他很想安慰下教授,师弟做这种让人大跌眼镜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毕竟一回生二回熟的…… “你们原本的任务要求是调查清楚拍卖会的幕后主持人,并将龙族血清带回学校,现考虑到你们没有外援,且身处海上,你们只需要完全第一项即可。” “了解,但我觉得幕后的主事人根本不在这艘船上。”楚子航平静道。 “你有什么发现?” “不,只是直觉。” “看来你已经有计划了。” “是的,虽然幕后主事人可能不在船上,但这艘船的船长有极大可能性与对方保持联系,我提议由我潜入船长室,对其本人进行询问。考虑到环境和时间问题,我们可以从他的女儿着手,我调查到他很爱与前妻的女儿,每次出海回来都会特意去探望。” “很好,既然你已经有完整的计划,那就去执行,不过我得提醒你,你要考虑好后路,这艘游轮即将启程前往公海,而我们暂时无法为你们提供接应支援。”施耐德满意道。 “明白,我会控制好时间与规划好逃生路线。”楚子航沉着冷静道。 “喂喂!什么叫很好?!”站在施耐德身后的曼施坦因教授,听着这对师生的对话当即绷不住了,他怒喝道,“你们是黑帮还是恐怖分子?!我们是秘党!宗旨是守护人类世界的和平!我们从不做绑架挟持人质的事,尤其人质还是一个小女孩!” 施耐德瞥了他一眼,对诺玛下令道:“诺玛,随时准备配合楚子航。” “明白,我已经取得对方周边通讯网络的控制,目前正在收集女孩声音特征,合成人声……” 诺玛冰冷的声音回荡在主控室内。 “……你们准备伪造绑架视频和通讯?”曼施坦因愕然道。 “我们是秘党,从不做绑架挟持人质的事。”施耐德教授淡淡道,“但不代表我们是死脑筋。” “死脑筋”教授恼羞成怒道:“混蛋,别抓住机会就嘲讽我!即使如此你不觉得楚子航的计划过于理想化和激进了吗,完全超出了我们的预计吗!?直接闯入船长室这种行为太冒险了!一旦行动失败,他们将面临一整座游轮的敌人!” 施耐德摇头道:“我以为去年的那场行动,已经足够你了解楚子航的任务风格了。” “什么?”曼施坦因愣了下,旋即回忆起了去年夏天的那场在中国的2S级任务,他眼角一抽,“上次他起码还有校工部的支援,且随时能够撤离,这次可是在海上!而且他身边还跟着夏弥,该死,我宁愿他身边跟着的是路明非!” 施耐德凭空挥手,一张巨大的3d构造图投影在半空。 这是一艘巨大游轮的剖面图,被他从数据库里调了出来。 “诺玛,为我标记休息室到船长室的所有通道。” “明白。” 很快,所有通道都被红色标明。 施耐德一边审视标红的通道,一边问道:“楚子航,你已经研究透了这艘船的构造了,对吗?” “是的。” “我代曼施坦因教授多问一句,你是从哪里来的情报。” “猎人网站。” “很好,你既然已经研究透了船体构造,那你设想的逃脱路线在哪里,逃生艇?还是直接跳海?” “我通过猎人网站提前买通了游轮上的两名服务员,得到了巡查的路线图以及逃生艇所在处,夏弥会负责我们的逃生路线,计划将在拍卖会进行时展开,届时对方所有注意力都会集中在拍卖会上。” “见鬼!”曼施坦因教授忍不住爆粗道,“这艘游轮上的工作人员都这么不专业吗?” “好了,你要相信楚子航的反应能力和应变能力,他从来不是逞强的人,如果他说已经制定好了计划,那么基本就有了八成的把握。”施耐德淡淡道。 “八成?那剩下两成呢?没有百分百的……” “没有人能敢承诺百分百的完成率。”施耐德打断了他,“校长也不行,八成把握已经是最高了,谁也不知道实际过程中会发生怎样的意外,也许那位船长是一头纯血龙类也说不定。” “楚子航,执行你的任务,我不关心过程,只在意结果。”施耐德沉声道,“诺玛会远程为你提供支援。” “明白。” …… 切断与楚子航的联系后,施耐德看了眼满脸不满的曼施坦因,随意道:“楚子航从来没让我们失望过,他会带回来我们需要的东西。” 曼施坦因沉着脸道:“他太激进了,尤其是身边还跟着一名女性,另外我记得执行部的规矩是专员之间不准有感情纠纷,尤其是搭档!” “是有这个规矩,怎么了?”施耐德教授点头道。 “卡塞尔学院谁都知道狮心会的会长在去年就被刚入学的新生校花拿下了!”见这老家伙装懵懂,曼施坦因大怒道。 “是这样吗?”施耐德教授侧头看向诺玛。 “根据日常监控校网显示,楚子航与夏弥交往的消息确实已在学生中流传。”诺玛机械冰冷的声音响起。 “只是流传。”施耐德教授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 眼见曼施坦因并不满足于他这个回复,他只得耸肩道:“好吧,按照规矩确实如此,但这是校长的意思,你有意见可以去找校长。” “校长的意思?”曼施坦因皱眉。 “对,校长说每一个男孩都会为了心爱的女生在关键时刻爆发小宇宙,虽然有时候感情用事的确会对计划造成影响,但这是一把双刃剑,他相信楚子航和夏弥的配合。”施耐德教授转述着昂热校长的发言。 曼施坦因黑着脸道:“这是多么双标的言论!” “别计较这个了,夏弥是个很蕙质兰心的女孩,她不是楚子航的累赘。”施耐德淡淡道,“与其操心他们俩,不如为下个月的校董会烦恼一下。” 曼施坦因扬眉,警觉了起来:“你什么意思?你得到了什么情报?” “据我所知,这次校董会的会议会出现两张生面孔。”施耐德幽幽道。 “生面孔?又有秘党的长老要出席了?”曼施坦因沉声道。 学校的校董会成员严格来说并不能代表整个秘党,他们只是秘党高层的一部分。 在校董会之前,秘党的最高权力机构被称为长老会,在二战过后,绝大多数元老都没有选择加入卡塞尔校董会,而是返回了各自家族的老巢,例如贝奥武夫就是其中之一,他看不上执行部的作风,几十年来从不踏足卡塞尔一步。 他们在各自的老巢享受着平静的生活,从屠龙的一线退了下来。 当然,某些人并不是自己想退下来的,有些是不认可学院的本质,有些则是因为失去了在秘党中的话语权心有不甘,更有甚至直接是不喜欢昂热。 在这些长老中,资历最大、活跃期最长的就是昂热本人,他也是如今的秘党领袖。 这么多年来元老们能够享受平静的生活,也都是因为有昂热在。 他以令人惊叹的精力,旺盛的斗志和钢铁的手腕开创了密党的“学院时代”,并在屠龙的战场上连续取胜。 加图索家族的弗罗斯特一直想把昂热换下来。 可事实就是,没有人能取代昂热,正如没有人能与昂热竞争秘党领袖的位置。 类似贝奥武夫这等不认可“学院道路”的元老,也只是不认可这条道路,而不是不认可昂热本人。 “不是那些元老,一位是至今缺席到现在的那位校董,另一位是新加入的校董会成员。”施耐德淡淡道。 “新加入?”曼施坦因愕然道,“秘党什么时候又接纳了一家混血种势力?” 施耐德摊手道:“还记得我们之前讨论的日本吗?” “你是说……蛇岐八家?!”曼施坦因瞳孔骤然放大,“蛇岐八家将以校董会的身份加入秘党?!” “对。” “校董会那群家伙能原谅蛇岐八家的叛变?!” “理论上不能,可这件事最后被校长定性为内部问题,将蛇岐八家叛变的理由丢给了赫尔佐格,最后的真相是以赫尔佐格为代表的幕后黑手试图挑拨秘党内部的团结。对此,副校长也严肃表示绝不能让那些卑劣者的目的达成,我们必须拥抱我们的家人。” 施耐德慢悠悠道。 曼施坦因慢慢张大了嘴巴,想说什么,却最后无力垂下头。 两个厚颜无耻的老东西联手了,校董会还有什么人能反驳呢? 那些家伙加起来也未必有副校长一个人厚颜。 “当然,但迫使校董会同意这项决议的,还有蛇岐八家本身。”施耐德道,“你知道的,蛇岐八家在这场战争中并未失去太多战力,反而因为收纳融合了猛鬼众而实力大增,已经快在日本内部一手遮天了。他们暴露出的实力让校董会并没有信心去日本打赢和蛇岐八家的一仗。” “你是指蛇岐八家那堪称海量的A级专员?”曼施坦因问。 “你可能不清楚,校长特意将一段视频送到了校董会手中。”施耐德对诺玛道,“诺玛,把那段视频调出来,让曼施坦因教授开开眼。” 曼施坦因狐疑地看了看他,旋即看向投影在半空中的视频。 一分钟后,曼施坦因教授艰难咽了口唾沫,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 他指着视频上以刀锋划出黑色圆日的中老年人,质问道:“你们确定这玩意不是一条纯血龙类?” 施耐德微笑道:“校董会也是这么提出质疑的,但这位是校长的老朋友,名为上杉越,蛇岐八家上一代皇。” “……我记得这样的皇血在蛇岐八家至少有三个。” “是的。”施耐德耸肩道,“二战前这样的皇血只有上杉越一人,然后他被校长打败了,蛇岐八家从此归附秘党。而现在蛇岐八家有至少三个这样的存在,但校长却明确表示最近腰酸背痛腿抽筋,无法参战。” 曼施坦因沉默好一会,才无奈摇头道:“难怪那群家伙先前还喊着要制裁蛇岐八家,现在却一反常态接纳蛇岐八家正式加入秘党。” 这样一支强大的势力,如果不能将其消灭,那么自然只剩一种办法,让大家变为一家人。 “接纳蛇岐八家这件事不是校董会决议的,校长和副校长已经和诸位元老进行了一次简单的线上会议,元老们不是傻子,清楚蛇岐八家的武力意味着什么。现在的蛇岐八家在纯粹武力上不会输给汉高统领的北美派,他们缺乏的是在国际上的综合影响力。”施耐德解释道。 “看来某些人要头疼了。”曼施坦因轻声道。 施耐德难得地笑道:“蛇岐八家必然成为校长的盟友。” “那个一直缺席的校董会成员是怎么回事?”曼施坦因想了想,问道。 “此前校董会席位一直有六位,但参与会议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五位,剩下那位从未参与过任何会议。” “我知道他,每年赞助学院大笔资金,却从未参与过任何决策会议,我们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曼施坦因严肃道,“这位神秘的校董终于要露面了吗?” 施耐德点头道:“这次我们照例发了邀请,对方首次回应了我们,说他们的大老板会出席这次的决策会议。” “怎么感觉突然间什么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曼施坦因头疼道,“不知道这些人的出现会对局势造成什么影响。” “我说了,你有闲心担心楚子航,不如去烦恼下即将到来的校董会格局变化。”施耐德友好提醒道。 曼施坦因狠狠瞪了他一眼,气呼呼转身离开了主控室。 第三百零一章 再会奥丁 潮水般的琴音流淌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中。 来此参加拍卖会的宾客们一一入席,在音乐中相邻交谈。 当最后一个音节达到高潮,宴会厅内的窃窃私语声顿时消散,沉寂三秒后,台上的猩红大幕后缓缓走出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 他站在一座白色陈列台旁,向众人深深鞠躬。 “欢迎诸位贵客光临我们本年度的最后一场拍卖会,希望诸位在今晚能带走自己的心仪之物。废话不多说,请握好你们的拍卖牌,让我们直接进入第一轮拍卖环节。” 拍卖师毫不拖沓地开场白让在场宾客满意点头。 他打了个响指,宴会厅内的灯光依次熄灭,最后只剩下穹顶中央的巨型枝状吊灯还亮着。 两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壮汉抬着一个木箱从后台走了上来。 “今晚的第一件拍品,一道开胃小菜,来自古埃及……” …… “……拍卖会开始了,师兄你绝对想不到这群家伙的第一件拍品居然是木乃伊,这是家里缺祖宗了准备买回去供着吗……” 当拍卖会正式开始,已经换上侍者服的楚子航推着推车走过光线昏暗的过道内,过道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来往宾客身上洒的香水。 耳机中传来夏弥的汇报。 “我快抵达船长室所在的核心区域,你自己注意安全。” “了解,夏先生!” “……任务期间就不要玩了,干完活我陪你去芝加哥的游乐园逛逛。” 听到“夏先生”三个字,楚子航没忍住,特意叮嘱了一句。 “游乐园是小孩子去的地方,那里已经满足不了我了。”夏弥严肃的声音传来。 楚子航叹了口气,颇有些带孩子的心累。 走廊转角处有脚步声传来。 楚子航微微皱眉,在心中快速算了算这里与船长室的距离后,他心中顿时有数了,当下加快脚步。 推车几乎与两名安保人员同时抵达转角。 “等等,你是……” 猛然放大的瞳孔中,倒映出侍者快如闪电般的出拳,两拳分别击在二人小腹处,剧痛使得他们下意识弯腰,大脑呈现刹那空白,根本说不出一句警戒。 而紧接着的,便是两记直击后脖处,精准快的手刀。 楚子航慢慢后退,将失去意识后,迎面倒入自己怀中的两名安保人员平放在地面上,又从推车底部拔出【理想乡】,脚步绕开他们,向走廊尽头的船长室走去。 他的脚步很轻,却如积蓄多年的火山,随时能喷薄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右手握着【理想乡】,因为登船的安检工作过于严格,他此行没能带入剑身,却将这把剑鞘带了进来。 一个藏在暗中售卖龙类血清的组织,再怎么提防也不为过。 楚子航隐隐有种感觉,这趟行动会出现意料之外的“惊喜”。 他悄无声息地来到船长室外,房门隔音似乎极佳,他站在门口却没听到门内的任何声响。 沉默了数秒后,他握住了门把手,只要轻轻一转动,他就将打开船长室的大门,可不知怎的他竟然犹豫了。 就在他犹豫的刹那,门后传来轰然巨震,而后是一个男人的怒吼声。 楚子航神色骤变,他猛然拉开大门,一步冲了进去,就在他冲入房间的同时,【理想乡】也随之绽放出暗金色的流光。 大门打开的那一刹,仿佛要吞尽一切的火光宣泄着向门开的地方席卷而来,将冲入门内的楚子航吞没。 一瞬间这间这艘游轮上层传来了剧烈的炸响,从远方可以看到火舌喷吐而出,火光照亮了黑暗的海域。 宴会厅中,夏弥猛然起身,目光跳动着凌厉摄人的熔金色。 那一瞬间,她察觉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在游轮上层一闪而过。 游轮发生了剧烈震动,悬挂穹顶的枝状吊灯猛烈摇晃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异响。刚刚开始的拍卖会被迫中断,宾客们纷纷起身,没有慌乱,没有焦急,有的只是厚重如压城黑云般的压迫感。 枝状吊灯失去了电力来源陷入黯淡,可宴会厅却没有沦入黑暗,反而被照亮了,一瞬间宴会厅重回灯火通明,照亮这里的是上百对眸光炽烈的金色眼瞳! 夏弥冷眼扫视全场,在座之人无一不是混血种,却也无一能入她眼。 “请各位稍安勿躁,我们正在尽快确认当前的状况!” 就在拍卖师试图把控全场的时候,夏弥已经潜入了黑暗中,快速向着楚子航的方向赶去。 她忽然侧头,站在通往上层的走廊尽头,凝视着来时的方向。 这场爆炸似乎打开了某个开关,局势乱了起来,有些人不知是蓄谋已久,还是抓住机会铤而走险,总之从宴会厅离开的远不止她一人,不过这群人所奔的方向不是船长室所在的上层,而是藏品所在的下层区域。 她没空管这些人,那些藏品在他眼里也远不及楚子航一根头发,回过头加速向楼上奔去。 当夏弥赶到船长室所在的区域,以船长室为中心已是一片废墟焦土,走廊墙壁上满是放射状的火焰燃烧后的痕迹。 船长室内部有多处小范围火海,浓烟滚滚,不过夏弥倒是松了口气,因为在倒塌下的墙壁残垣下,鸡蛋般椭圆形流光下,楚子航半蹲在一个满身血迹的男人身边。 他一直凝视着船舱破开通往外面的大洞,似乎在警惕什么。 很快夏弥就知道楚子航所在警惕之人究竟是谁。 天海之间有马蹄声回荡。 缓慢、沉重,每走一步都在震动着天空与海洋,仅仅这马蹄声就让人由衷生出不可抵御的心思,听到它的人都清楚地知晓有某个伟大的存在降临了。 “奥丁。”楚子航一字一顿道。 那立于半空,身披深蓝色的大氅,肩上静立一只双眸猩红的乌鸦,胯下是八足骏马斯莱普尼斯,而大氅下却是白色的绷带,仿若裹尸布一般,浓烈的衰朽气息与昂扬的生机诡异地同时出现他的身上。 他骑乘在八足骏马徜徉天空,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枪,瞄准之人……是楚子航身旁浑身是血的男子! 金色流光如流星般坠落,它高速旋转着,以超越常人肉眼所能及的速度在刹时间降临男人身前。 倒在地上的男人怒吼着起身,他下半身已经被炸烂,惨不忍睹,上半身也被鲜血浸满,可当他起身怒吼的那一刻却仍是威仪具备,绝非垂首等死的蝼蚁。 他一把推向楚子航,要将先前救他一命的这人推开。 在那把命运之枪击出前,空气中的火元素就在疯狂凝聚,金色的火焰汇聚成焰墙,横推向驻足半空的奥丁。 他嘴角咧开,露出肆意而张扬的笑容,在最后关头他完全放弃了守御,选择了进攻,死也要啃下对方一块肉! 在他们的情报体系中,这些承载奥丁之力的傀儡,在射出昆古尼尔的空隙中,便是它们最孱弱的时刻。 “砰!” 一声闷响,男人的侧脸与地面亲密摩擦。 楚子航左手压盖住男人的头,将妄图反抗的俘虏按在了地上。 张扬而肆意的笑容就此僵在了那。 这一瞬间肆虐的海风须臾间归于沉寂,金色流光穿透焰墙艰难地旋转着射来,仿佛陷入了泥沼之间寸步难行, 沉睡于【理想乡】中的灵被唤醒了。 水滴落于湖面之声悄然响起。 在水珠滴落的地方,金色的枝芽飞速成长,宛如雨后种子破土发芽,而后在一瞬间经历了千百年风雨的洗礼,在瞬间撑起了遮天蔽日的树冠,垂落无数金色枝条,庇护其下一切。 那连命运都能一并贯穿的命运之枪,却折戟在了这株蓬茂的金色大树面前。 被楚子航一把按在地上摩擦的男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一幕。 就算这不是真正的昆古尼尔,却也绝对继承了“必中”以及“一击必杀”的特性,这是规则之力,而能抵御规则的,只有规则! 这家伙手中的剑鞘是什么玩意?! 就在昆古尼尔和金色的树形领域维持僵局的时刻,铁青色身影闪电般冲过他们身边,隐藏在焰墙之后,就在焰墙席卷过奥丁傀儡时,一只狰狞的龙爪也随之从焰墙后探出,奥丁傀儡再是闪动,也仍旧被其一手扣在了面具上! 以龙化形态现世的夏弥一手扣在奥丁的面具上,下一刻猛地发力,狠狠将这具面具拔了下来! 惊怒的吼声刚出口就已戛然而止。 就像失去了动力来源,原本威严与神圣齐具的奥丁一瞬间垮塌,白色的裹尸布一层层脱落,露出其下干枯的身体。 八足骏马愤怒地高抬起前足,猛地踹向手持面具的夏弥,然而下一刻它的身形也僵在了原地,夏弥在瞬间掏出了它的心脏。 “耶梦……加得?!”船长室内的男人叫出了夏弥的真名,“是你?是你?!你们不是死在了东方吗?” 被摘下心脏的八足骏马失去了踏空的能力,无力向下跌落,最后带着身上的干尸砸落海面。 夏弥带着面具返回了船长室。 楚子航收起了【理想乡】的炼金结界,毫不犹豫道:“走!换个地方说法,这里不适合久留!” 他一把扛起地上的男人,大步走出船长室。 “等等!这里是公海,你们走不掉,放下我,我可以帮你们!”男人突然喊道,“不管你们是来做什么的,你们救了我的命,此前一切一笔勾销,我还会支付你们丰厚的报酬!” 明明下半身都被炸烂了,失血超过三分之一,可这家伙居然不仅没死,反而生龙活虎地对他们大喊着,简直是奇迹。 但楚子航丝毫没准备理会他,他顺手抓起焚烧的只剩一截的窗帘,塞进男人的嘴巴,堵住了他的口。 男人原本还打算反抗,可一旁的夏弥单手转着面具,笑吟吟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令他打了个寒战。 虽说耶梦加得在诸位君主中是最弱的,战力仅相当于次代种,可问题是他连次代种都不是,虽说也是纯血,却是纯血中最弱的三代种。 他在面对混血种时能保持绝对的血统优势,可在耶梦加得面前这一切都得反着来。 再弱的龙王也不是三代种能碰瓷的。 尤其是身边这男人手中还掌握着一把能抗衡制式·昆古尼尔的炼金神器。 md,一晚上先是被奥丁傀儡偷袭,再是被不知道从哪来的耶梦加得俘虏……男人心中憋屈的很,他满心不解究竟是哪里暴露了。 很快,这家伙似乎发现了点什么。 他瞪大着眼睛,目睹楚子航轻车熟路地绕过一道道错综复杂的转角,走最短路线,以最快速度回到了休息室所在的三层,期间没走错任何一步。 你大爷的! 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熟悉这艘游轮?! 家贼!绝对是出了家贼! 他们刚返回房间没多久,走廊上就满是急匆匆的脚步声与焦急的呼喊。 “快快快!动作快点!敌人在高层!” “通知安保队,让他们控制住局面,保护好拍卖品!让拍卖师稳住宾客,告诉大家这里是公海,我们可没准备太多救生艇,为了避免意外还请大家稍安勿躁,配合我们……” …… 楚子航侧耳在房门上倾听了片刻,回过头颔首道:“暂时安全,不过现在救生艇所在的楼层肯定已经被封锁了,我们要另想办法。” 男人唔唔唔地挣扎,似乎有话要说。 “我们直接杀进去?还是游泳跑路?”夏弥挺胸,“我穿了泳衣来的!” 楚子航无言地看着她,忍不住道:“你这套露背式礼服下面,也能穿泳衣?” 夏弥翻了个白眼,哼哼:“师兄你真老土,不知道肉色紧身衣吗?你真以为我会穿这么露的衣服满大街跑啊!” 男人突然停止了挣扎,怔怔看着耶梦加得。 别说是纯血龙族,即使是混血种也几乎都有普通人梦寐以求的好身材,这是龙族完美基因决定的。当然,龙族从不以第二性征为傲,类似“胸大”这种算不上什么优良基因,只会成为战斗的阻碍,龙族的美指的是完美比例的美感。 但是穿了这么多还这么平……指定有点问题了! 是这一世结茧的时候出现了意外? “紧身衣?”楚子航皱了皱眉,“你不热吗?” “嗯……是有点点热。” “嘭!” 他们脚下再度传来轰然巨震! 这一次的震源不是上层,而是下层! 三人脸色皆是一变,奥丁的气息又一次出现了! 夏弥惊疑不定,她明明已经摘下了那具傀儡的面具,面具现在就在她手中,哪里又跑出来一只奥丁? 她不相信奥丁能毫无数量限制地驱使这些傀儡! 倒在地上的重伤男子突然激动了起来,额角青筋毕露,再顾不得一边的耶梦加得,猛地挣脱手上的绳子,扯下口中的窗帘,怒吼道: “是那具木乃伊!奥丁的目的是那具木乃伊!王八犊子他吗的敢阴老子!这特么就是个圈套!” 第三百零二章 叛族者 木乃伊? 楚子航脑海中迅速回想起夏弥说过的话,那件本次拍卖会的第一件拍品。 这是纯粹的巧合?在他们盯上这艘游轮的时候,奥丁也盯上了这艘游轮,并且先他们一步出手,险些直接杀死身边疑似船长的男人。 如果不是他出现的及时,以及出现的是随身携带【理想乡】的他,换做执行部任何一人,今天都不可能救下这家伙。 奥丁的目的是什么?那具木乃伊?可他为什么会以一具木乃伊为目标,并为此大动干戈? 楚子航蹲下身,凝视着男人的眼睛:“告诉我,那具木乃伊藏着什么秘密?” 夏弥一脚高跟鞋踩在男人眼前,威胁道:“麻溜地说!不然弄死你!” 男人冷静了下来,忌惮地看了眼夏弥,一脸无法理解道:“耶梦加得,你是和诺顿一样失忆了吗?为什么你会和人类厮混在一起?” 楚子航目光微缩,他从对方的这句话中捕获了一个重要信息,对方似乎十分了解诺顿当年的状态。 是在诺顿死后获取的,还是死亡之前? 这不由让他联想到当日上杉越所言,四大君主复苏的背后,绝对是有人在暗中推动! 这伙人就是其中之一? “看刚才的言灵,你是青铜与火一系的?”夏弥眯起了眼,“听上去你好像很清楚诺顿当初的处境?” “那又如何?”男人扬眉道:“现在早不是当年了,你们还以为是曾经高踞王座的年代?长老会已经剥夺了你们的君主位格,难不成我还得屁颠屁颠跑到诺顿面前尽忠吗?我可不是参孙!也不想沦为参孙!” 夏弥目光古怪,毫不客气道:“你在和我开什么玩笑?长老会有什么资格剥夺四大君主的位格,难不成他们一梦回到了上古年代,还以为是自己是代表神权的大祭司?” 她以同样的口吻回敬面前的家伙。 男人被噎了一下,偏过头不屑地切了一声。 楚子航面无表情强行将他的头扳了回来,凝视着他:“那具木乃伊如果藏着什么秘密,你们为什么会将它作为第一件拍卖品?” 男人皱了皱眉,他对耶梦加得忌惮却不畏惧,甚至有失敬意,那是因为他发自心底地看不起这些叛徒。 正是这些叛徒联合推翻了黑王的时代,一手造就了龙族如今的式微。 这些原本高踞在王座上高高在上的存在背弃了族群,将族群推入了深渊。 虽说在某些隐秘的历史中黑王也曾推翻上一代旧王,可他并没有将族群带入困境,龙族仍是天地间的主宰,而四大君主的背叛却将龙族拉入了绝境,长老会也是以此为名宣称剥夺他们的君主之位。 他们非但没有挑起身为主君的责任,反而背弃了自己的子民与眷属,又怎能怪后者们失去对他们的信任与尊敬? 据他所知,当年耶梦加得兄妹化名阿提拉领兵西征,途中召集龙族血裔,可响应者却是寥寥,明明是大地与山之王,可麾下最多的却是混血种以及人类,纯血种屈指可数…… 他们推翻了黑王的统治,可龙族如今的幸存者却无一感激他们,反而有不少血裔在怀念曾经的黑王时代,憎恨这些叛徒。 他老大是长老会编外成员,通过老大得知了部分当年反叛的内幕,知晓长老会在这之中没那么“冰清玉洁”,将绝大部分罪责都推给了四大君主,这也是他方才面对耶梦加得的反问而没继续还嘴的原因,可他同样看不起这些叛徒,也不觉得对方能拿他如何,无非是一死而已。 可对于面前这个救了他的男人,他倒是心存了几分异样的心思。 有点感激,但不多,毕竟虽然对方确实救了自己一命,可即使没他,自己也不会真死,沉睡个几百年就能再度从茧中复苏。 “我也不知道。”男人闷声道,“事实上就是因为不清楚,所以才把它作为第一件拍卖品。” “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它,总有个理由。”楚子航不为所动道。 “……那玩意是我们从一个猎人手中拿到手的。”男人脸色难看,“现在看来就两种可能,第一种这压根就是奥丁的阴谋,那不是什么木乃伊,而是奥丁的一具傀儡,他在寻找我们在世界各地的产业。” “你们在世界各地有多少产业?”楚子航突然问道。 男人没好气道:“数不胜数,我告诉你又能如何?难道你能一锅端了?单我知道的,上个月伦敦举办的印象派艺术晚间拍卖会就有我们的参与。” 楚子航心中一沉,那场拍卖会他有所耳闻,背后是一家历史长达近三百年的老拍卖行。 “别再打断我。第二种可能,这是猎人网站幕后股东的博弈,有人想借我们之手转移那具木乃伊,但没想到奥丁还是追上来了。老子当时就觉得有蹊跷,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早知道就不该收!” 男人脸色铁青,他这回真的差点重回“娘胎”了,几百年的长眠啊,这对于任何龙族而言都是一种酷刑,却也是为“不死”所支付的代价。 “猎人网站幕后股东的博弈?”楚子航眯起眼,沉默片刻道,“猎人网站的版主id是nido,他究竟是奥丁本人,或者奥丁的追随者,还是奥丁的敌人?” “可以啊,能想到第二种可能。”男人目光讶异道,而后不客气道,“放我走,我就告诉你们想知道的秘密。” 楚子航皱眉。 他并不想放走这家伙,从这家伙口中他感觉能撬出很多秘密。 但他也不可能真将这家伙带回卡塞尔,让他落入学院手中进行更深层的审问,因为这家伙是知道夏弥真实身份的。 事实上,处理他的最好方式是让他永远说不出话。 “你想杀我?”男人忽然冷声道,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杀意。 “是为了她?”他转头看向耶梦加得,目光首次奇怪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关你屁事!”夏弥毫不惯他,扬了扬小拳头道,“问你啥就说啥,别给自己找揍啊!” “我们该怎么称呼你?”楚子航慢慢道。 “我?”男人随口道,“叫我阿六吧。” “你咋不叫阿三?”夏弥开始捏拳头,“看来你是真的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男人沉默了会,幽幽道:“我真叫阿六,老大手下我排第六,大家都叫我阿六,至于龙族时代的名字,早忘了,多少年前的陈年旧事了,我们都早就放下了。” “你们在拍卖龙族血清?”楚子航问道,“提炼自己的血拍卖?不会觉得膈应吗?” 阿六嘴角一抽:“谁告诉你那些龙族血清用的是我们自己的血?” “不然呢?”楚子航反问。 阿六看了眼楚子航,突然笑道:“搞了半天,原来你们为了血清的事来的?你们的主要目的就是弄清血清的来源?” 楚子航挑眉,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看穿了这一点。 “告诉你们也无妨,血清的来源我们自有渠道,这玩意我们流通进市场其实也才几十年,主要目的是为了让更多人类转化为混血种,尤其是那些身居高位,却掌握着权势的普通人。”阿六含笑道,“你们来的太晚了,我们的布局早就数百年前就开始了。” 夏弥冷冷道:“流通进市场几十年,但真正研发出来怕是在几百年前吧?长老会的技术突破了?你们现在是在有意识地同化人类?”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阿六轻笑道,“在你们沉睡的这些年里,长老会可没闲着,如果不是奥丁的制衡,长老会早就统一世界了。” “统一世界?”楚子航神色不变道,“有秘党和混血种在,长老会不可能统一世界。” “我承认那些混血种确实很烦。”阿六皱眉,沉吟道,“尤其是那个叫什么秘党的,哦,现在好像叫卡塞尔学院?” “有他们在,你们不可能达成你刚才说的美梦。”楚子航淡淡道。 “不可能?百年前我们甚至没有亲自出手,只是送出一口棺材,就埋葬了秘党大半精英。”阿六冷笑道,“混血种从来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也从未把他们当成敌人!” 楚子航瞳孔一缩,这些家伙就是夏之哀悼的幕后主使?! “夏之哀悼是你们策划的?”夏弥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来,当年的清政府背后也是你们?你们一直藏在古代的东方?难怪诺顿当年坐镇白帝城还是被杀死了。这几百上千年来,你们就是用龙族血清控制人类的?” “不愧是耶梦加得,全中。”阿六眯眼道,“行了,别套我话了,刚刚都是看在你们救了我一命的前提下友情赠送,接下来给个爽快话,放不放。” 楚子航沉默了会,缓缓道:“很抱歉,我们不可能就这么放你走。” “那就没得谈了?”阿六仰躺在地上,目光朦胧,失神了刹那,不知在刚才那一瞬间想起了什么,他很快恢复如初,淡淡道,“那就杀了我吧,麻烦下刀的时候快点。” 楚子航看向夏弥,罕见地有些犹豫。 这个人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珍贵了,从他口中可以得到不少隐秘,但他们的确不可能就这么把他带回卡塞尔。 如果不是自奥丁出现后,这艘游轮的通讯体系就被屏蔽与外界的沟通,切断了他与学院的联系,刚才在这人说出“耶梦加得”第一个字时,他就要出手了。 而就这么杀了他,实在是太可惜了。 “实在纠结的话,不如把他交给我?” 女子轻佻的笑声在门外响起。 有人推开了房门,踩着三英寸的高跟鞋走了进来,一张美得叫人惊心动魄的脸,鲜艳的腮红带着一股薄戾之气。 黑色的皮衣皮裤,酒红色短夹克,还有那三英寸高跟的红色绑带凉鞋。 她看向地上的阿六,漂亮的眼睛里流过雾一般的朦胧,雾后则是令人震惊的瑰丽。 与这位不速之客对视的瞬间,阿六脸色豁然一变,惊声道:“你是混血种?混血种怎么可能拥有次代种级的黄金瞳?!” “次代种?”酒德麻衣微微一笑,指着楚子航道,“你难道一直没看过他的眼睛吗?” 他?阿六重新将目光落在耶梦加得身边的奇怪男人身上。 楚子航默默摘下先前伪装为侍者时带上的美瞳。 当黄金瞳展露瞬间流露的威严直击人心时,阿六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楚子航,喉间发出“嗬嗬”的声音。 楚子航微微眯眼,事实上在BJ那座尼伯龙根事后,他就发现自己原本接近失控的黄金瞳的颜色更深了,日常生活倒是没有什么不同,毕竟他一直带着美瞳。 他问过夏弥,但夏弥只是嘿嘿一笑,然后紧紧抱着他像只小猫一直在他脸上蹭着。 阿六突然看向夏弥:“你为他们俩进行了龙血洗礼?他们是你的眷者?你们也掌握了提纯血清的技术?你究竟苏醒了多少年?” 一连串的问题轰炸下,夏弥撇了撇嘴道:“你是不是搞错立场了?现在是我们审问你!另外……” “你要不要再看的仔细一点?”夏弥笑吟吟走到楚子航背后,踮起脚勾着他的脖子,“我媳妇的黄金瞳里还有些惊喜哦。” 阿六怔然,他再度凝视楚子航的眼瞳,那是一双暗金色的黄金瞳,古老、高贵而威严,这证明了他远超混血种的血统。 这家伙血统的高贵甚至凌驾在如他一般的三代种之上。 只是……还有其他的惊喜? 他突然打了个寒颤。 极度的惊悚满溢在他的黄金瞳中,他在瞬间尖叫出声,猛地俯首。 即使直面耶梦加得也不曾展露敬意的男人,却在这一刻以头重重磕地,纵使已经头破血流也未曾停止,仿佛在以此偿还僭越之罪。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东西?!”他忍不住失声尖叫,来自血脉深处,传自太古的记忆瞬间击垮了他的心灵防线,他痛哭流涕地以头触地,却全然不知这其中缘由。 那一瞬间他在楚子航的黄金瞳中看到了一枚沉浮的烙印符号。 一枚无比陌生的烙印符号。 明明从未见过从未听闻,可他却下意识地顶礼膜拜,血脉深处的记忆被强行唤醒,形容其的只有短短四个字,却也是鲜血淋漓的四个字! ——不敬者,死! “哎呀呀,你不会连血源印记都没听说过吧?这么说来,你是神陨时代后诞生的小三?” 第三百零三章 明明是我先来的 小三? 酒德麻衣哑然,心中腹诽三代种还能有这样的“雅号”吗? 可转念间,她看向心灵防线几乎已然崩塌,跪趴在地上的男人,心中却是震撼难言。 仅仅是一道印记,就隔空击溃了一位三代种的心灵防线,是因为后者本身就重伤在身,还是说这就是龙族世界固有的血统压制? 她知道纯血龙类,例如龙王对混血种有着先天的压制。 在他们海潮般的威严下,血统低劣的混血种连站着的资格都没有。 可纯血之间呢? 同是纯血,次代种与三代种间的差距究竟取决于什么? 仔细想想,似乎纯血种之间很难复刻混血种面对龙王时的场景,毕竟血统足够优秀的混血种就已经能直面龙王,更遑论本就是纯血的龙类。 至少先前耶梦加得并没有表现出对这个三代种压倒性的统治力。 嗯……指在血统方面,譬如一个瞪眼就让后者噤若寒蝉,乖乖的知无不言,又或是威严刚升起,就逼迫对方跪下磕个响亮的…… 这么想着,酒德麻衣非但没有释然,反而心思愈发沉重。 老板养的路明非到底是什么级别的怪物? 黑王尼德霍格?可老板明明说过那是他们的敌人…… 更让她担忧的,是目前路明非早就脱离了老板的掌控,明明前年还是个衰小孩,可去年暑假开始就变得让人陌生,在和他们的接触中也渐渐反客为主,如果说路明非曾经是他们养的怪物,那如今至少也要添个“供”字。 供养的怪物? 也许……是供奉的神也说不定。 酒德麻衣强自镇定,其实何止是路明非,她们到现在连老板的真实身份也不清楚,甚至很多时候都会主动回避,因为她们清楚地知道那个家伙绝不是混血种…… 可那又怎样呢? 她们早就将一切都赌在那个男人身上了, 倾尽一切压上赌桌的赌徒不会在乎赌桌前坐的是谁。 只要他能赢就好了。 当然……有的人连赢都不在乎,只是因为坐在那的是他,便可毫无负担地压下一切。 楚子航没有注意到这位意外来客的走神,夏弥倒是好奇地看了这女人一眼。 “他怎么了?”楚子航神色凝重。 “嗯……破防了。”夏弥肯定地点头。 “原因呢?”楚子航疑惑道,“他到底在我眼中看到了什么?” “师兄你知道自然界很多猛兽都会通过尿液来标记领地吧?”夏弥小声道。 “……” 楚子航面无表情,他听懂了,但是不准备继续深思。 “比如老虎啊,狮子啊……”夏弥扳着手指头,似乎不准备放过他。 “你就不能换个比喻吗?”楚子航无奈打断了他。 “你嫌弃我?我还没嫌弃你呢!”夏弥瞪圆了眼,握紧小拳头,“可恶!明明是我先来的!” 楚子航一时间不知是该哭笑不得,还是继续绷着脸面无表情。 “不过还好我早有提防……”夏弥小声哼哼着。 “你刚才在说什么?”楚子航困惑道。 “我说师兄你眼光真好,能找到我这么优质的女朋友。”夏弥咧嘴,露出两个小虎牙。 楚子航定定看着她,说来最近他也发现了些奇怪的地方。 去年他从诺恩斯手中获得了所谓的第三太阳纪的遗产,这把真名为【遥远的理想乡】的炼金器具也救了他不止一次。 要想驱动【理想乡】,他所需要支付的便是精神力,在奥丁那座尼伯龙根中他曾体会过接近具象化的精神力,但离开后他便失去了那份篡改规则而得来的力量。 他原以为精神力就是【理想乡】发动的能量来源。 但后来他渐渐发现,这是错的,精神力并不是【理想乡】的动力来源,而是维系他与【理想乡】链接的通道。 在那之后,他便开始怀抱着【理想乡】进行每日冥想,这是诺恩斯给他的建议。 用后者话来说精神力的高低取决于灵魂的高度,而灵魂的本质是先天就决定的,就像一杯水,杯子的容积决定了它所能承载多少水,人类不可能通过类似“修炼”的方式来提升自己的上限,就像人类永远不可能靠锻炼让自己飞起来,除非借助外在工具,如滑翔伞、飞机…… 而【理想乡】,这把第三太阳纪最后的秘钥,就是他的外骨骼羽翼。 他怀抱【理想乡】冥想也不是为了提升精神力,而是加深与这把秘钥的羁绊。 用诺恩斯的话来说就是减少排异反应,最终人鞘合一,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地步,就再不用为链接通道而烦恼了…… 不过在这段过程中,他察觉到自己对世界的“观感”愈发清晰、真实。 这种感觉在他爆血后也有,仿佛神浮在空中观察世界,世界变得格外清晰。 而爆血的本质就是通过精神手段瞬间提升血统浓度。 在询问了夏弥后,他得知他的精神力确实强盛了不少,这令他起初有些不解,在与诺恩斯又一次见面后抛出了这个问题。 诺恩斯奇怪地看着他,绕着他转了几个圈,神色凝重,似乎这种情况十分严重和危险。 一分钟后这女人猛地拍手,以毛利小五郎推理后的神态得意洋洋表示她找到原因了,直指真相—— 你丫的就不是人啊! 不论前面如何,这句话还是令楚子航释然。 混血种与人类,果然已经是两个物种了,或者说掺杂有龙血的生物,已经开始打破原种族的生物上限,开始向着龙族的形态进化。 相对于人类而言,龙族某种意义真的与神族无异,翠玉录所指向的升天之路,也的确是一条向着更完美生物进化的封神之路。 在他逐步加深与【理想乡】的联系,提高自身精神力的同时,他察觉到了一些有趣的事。 第三太阳纪秘钥的名字是【心之壁】,本质是心灵力量,在触碰到这种力量后,他在偶然中进入过自己的心灵世界,并以此为踏板,进入了一处更为隐秘的世界。 也许……可以称其为灵魂世界? 楚子航并不知道该如何为其命名,这件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一人。 但在那座世界的深处,他找到了一个沉睡中的女孩。 女孩侧躺在柔软的草坪上,赤裸的身体上披挂着纤细的霞光,她似乎在做一个好梦,眉宇舒展,鼻息悠长,隐含笑意。 楚子航静静坐在女孩的旁边,抬头看天上的太阳。 那一天,他猜到了为何从古至今从未有人找到过龙王的卵的真相。 因为龙王的卵不仅可以是实体,也可以藏在某个生灵的灵魂中。 也是在那之后,他渐渐开始变得惜命。 …… …… “咳咳。” 酒德麻衣在旁咳嗽一声,打断了这对小情侣的日常卖狗粮。 “两位,你们不方便处理他的话,就把他交给我吧,再过会附近的信号屏蔽就会结束,没时间耽搁了。” 楚子航沉吟道:“你们到底是哪一边的人?” “之前和你提过了,你就把我们当路明非一边的就行。”酒德麻衣耸肩。 “好,人你带走。”楚子航直截了当道,“等更多的信息审讯出来后,希望你们能与我们共享。” “学弟爽快!”酒德麻衣比划了个大拇指,从纤细的腰间解开了一条细长的青铜锁链,手脚麻利地将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阿六绑上。 看着这家伙惨不忍睹的伤势,酒德麻衣沉吟了下,又取出一根针剂,将一份龙族血清注射进他的体内,避免这家伙死在了半路。 “这些给你们。”她抛出几支玻璃试管,待楚子航稳稳接在手中,又道,“这就是你们这次的任务目标,我趁乱搜刮了一通,你们拿回去也好交差。” “学姐似乎很了解我们的任务要求。”楚子航目光微动。 酒德麻衣笑容爽朗道:“没办法,毕竟你们执行部但凡是重要的任务都需要经过校董会的审批。” 楚子航怔然,一时失语。 他原本只是想试探下对方的根脚,可对方给出的答案实在太过震撼。 这伙人…… 是校董会的一员?! 或者说,他们已经将手悄无声息伸进了校董会? 楚子航顿时感到了寒意。 时值至今,秘党内部恐怕如早已被敌人侵入。 这个曾以屠龙、守护人类为己任的庞大隐秘组织,在漫长的时光流逝后被渗透了几分? 屠龙者终成恶龙,这句话或许还有另一种翻译。 “走了!”酒德麻衣麻利地将阿六扛在肩上,身影很快如一泼墨水散入水中,消失在房间门口。 楚子航望着她消失的地方,拧眉沉思着。 “师兄,你在思考什么?”夏弥凑上来问,“想阿三还是刚才的美女师姐?” 楚子航沉默片刻,道:“我先前和你说过我爸爸的故事,还记得吗?” “嗯。”夏弥轻声道,“别多想了,如果伯父沦为了奥丁的傀儡,就还有救回来的希望,刚才我杀死的那具傀儡仍然是活物。” “不是指这个。”楚子航深吸口气,“我一直在疑惑一件事,爸爸和奥丁见面的时候表达出了一种意外的熟悉,他似乎并不惊讶于奥丁的出现,仿佛早就做好了奥丁出现在面前的准备。我原先就在想,如果他那天晚上之前就接触过奥丁,这一切疑惑都迎刃而解,可他又是通过什么渠道接触的奥丁呢?” 他回过头看向夏弥的眼睛,低声道:“直到后来,我得知猎人网站的幕后极有可能与奥丁有关!” 夏弥神色微怔:“所以这段时间你一直在猎人网上找寻线索?” “是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逛猎人网站。”楚子航点头道,“我没找到相关线索,但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猎人论坛上的任务,有不少是针锋相对的。” “相对?” “例如A招募人手护送一件东西抵达某地,B招募的则是截货的人。” “额,网站还允许这种恶性竞争?” “任务发布不会这么明显,直接表明我要招募人截上一楼的悬赏任务,但通过时间、地点可以大致判断出来。”楚子航沉声道,“最令我感到惊讶的是,有几次版主发布的任务,也遇到了这种情况。” “你的意思是?” “版主完全可以删除这类悬赏,他是唯一的管理员,没人能在网站上与他抗衡,除非他无法删去!” “是刚才小三子的话给了你灵感?”夏弥问道。 “对,也许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猎人网站幕后不止一伙人,奥丁只是其中一员!这个网站牵涉的水比我们想的更深,那些互相对立的任务是这些幕后股东间的博弈,龙族间的争端从未停歇!” “师兄你接下来准备从哪入手?”夏弥皱了皱鼻子。 “这次返回学校后我会去见见施耐德教授和昂热校长。” 楚子航伸手按向耳中的无线耳机,附近屏蔽的信号已经开始恢复,耳机中传来沙沙的声音,他最后说道,“网络上的事,我们还是要依靠诺玛。” “喂?楚子航、夏弥,你们听得到吗?听到请回复!” 施耐德教授沉稳的声音传来。 “我们在。” “刚才你们周边出现了元素乱流,信号被屏蔽,我们失去了对你们那边的掌控,目前情况如何?” 楚子航看了眼夏弥,夏弥晃了晃手中的龙族血清。 “途中有点波折,任务目标达成,我们准备返回。” “好,允许返回。”施耐德顿了下,“回来后记得写一份任务报告,董事会需要审核。” “明白。” 切断联系后,楚子航冲夏弥点头道:“任务结束,我们回芝加哥。” “走!下一站芝加哥游乐园。”夏弥欢呼。 “……你不是说游乐园是小孩子去的地方,已经满足不了你了吗?”楚子航愕然。 “女孩说的话你都信,再说了,我今年才十七岁零几十个月,还没成年呢。”夏弥叹气,双手背在后面,蹦蹦跳跳走在前面,马尾辫起落。 …… …… 施耐德独自坐在主控室内。 “诺玛,汇报情况。” “‘梦罗’号游轮发生两次未知爆炸,船体受损暂不构成沉没条件,其中一处爆炸发生在高层船长室的位置。” “船长室的位置?”施耐德皱眉道,“有没有可能是楚子航的【君焰】?” “有可能,需要与楚子航本人进行对接确认。” 施耐德点了点头,“另外一处呢?” “在拍卖会举办的楼层,原因未知,伤亡未知。”诺玛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敌人的目标是拍卖会上的某件物品?”施耐德自语着。 “施耐德教授,现有一起突发事故需要您处理。”诺玛打断了他的沉思。 “突发事故?”施耐德皱了皱眉,却没露出意外之色。 这里是卡塞尔学院,每天都有突发事件,他就是今天负责处理这些突发事件的值班教师,原本今天该轮到古德里安的…… “是否接入通讯频道?”诺玛问。 “接。”施耐德言简意赅,思绪却仍然停留在那艘游轮与拍卖会上。 “报告报告报告!我是执行部专员C657!我们在秘鲁上空截获了一架走私飞机,我们在机舱里发现了一具龙类干尸!有身份不明的人正在攻击我们,他们已经击中了我们的飞机,我们正在紧急迫降,请求总部支援,请求总部支援!” 声嘶力竭的声音打破了主控室内的沉寂。 施耐德猛地抬头,目光惊疑不定,龙类的干尸?! “卧槽!这干尸是活的!快!快把它扔出去!摔死它!” 第三百零四章 汉高 深夜。 卡塞尔中央控制室。 施耐德坐在巨型3D投影前,5米高的虚拟地球悬浮在他面前,他只要轻轻挥手,地球就会迅速地转到他要看的位置,这种感觉就像是神在摆弄自己的造物,令人有纵横挥斥的快感、权力在握的喜悦。 可他此刻间满目凝重,目光飞快在地球上接连飙红的地方扫过。 “……快,快把它扔出去,摔死它!” “来不及了,我们在迫降,现在的高度怕是摔不死它了!” “你傻哔啊!摔不死也得扔啊,不然死的就是我们!” “可是万一被下方小镇的人发现并拍照上传,我们就违反了保密原则,是会受到处分的……” “哎你个小机灵鬼,你是不是知道我现在和总部通话搁这表忠心呢?你先有活下来的命再去考虑处分的事!别废话了赶紧给老子扔!真上传网络了就找兄弟刷前几千条回复,内容类似‘哈哈哈,众所周知图是不能P的’,‘别傻了,都快2012年了还有人信这世上有怪物?’,‘楼主能否不要天天为搞噱头而p图浪费大家时间,做人要踏实’,懂了吗?!gogogo!行动起来!” “不行了,我们要紧急迫降到湖面上了!” “兄弟们,不会游泳的报个数!” “1!” “2!” …… “5!” “曹,咱们总共六个人,全他妈旱鸭子?你们对得起副校长都要参加的游泳课?你们就没有一点点羞愧吗?都给我对副校长道歉啊!” “队长我记得你也不会吧……” “队长你再废话咱们就要淹湖里了!” “别催催,救生衣都给我穿好了!我数三声,I jump,you jump!1……jump!” “23呢?!” “就你臭小子话多,给老子死下去!报告总部,执行部专员编码C657到C662集体跳湖,坐标是……请求支援!请求支援!我未婚妻还在乡下等我回去结婚呢,亲爹哎,你们不能让她守活寡啊!” “轰!” …… …… 当最后的爆炸声传来。 欢腾的通讯频道内终于沉寂了下来。 施耐德面无表情调出了C657的个人档案,在看到“在校期间,担任过新闻部副部长一职,作风硬朗,能力突出,曾多次荣获……”这一栏后,他释然地点了点头。 老实说,情况很严峻,这六名专员目前的处境十分危险,但是施耐德莫名地着急不起来。 “诺玛,我们目前有多少人在秘鲁附近?” “除去目前失联的C9小队,本部目前还有一名专员正巧路过,距离他们C9小队失踪的地方只有二十公里。” “是谁?”施耐德一愣。 说实话,他其实对C9小队的生存几率很不看好,就现在的情形看,等执行部的支援赶到,六人怕是骨灰都不带剩的。 可没想到本部竟然还有一名专员正巧距离他们不到二十里,这是天不绝人? 不过一个人的话……怕是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学号:AI022077,执行部档案号:022077F,姓名:芬格尔·冯·弗林斯,于上个月结束在东京的实习期,正式加入执行部,目前正在秘鲁度假。” “……芬格尔?是他?”施耐德怔然,芬格尔完成日本实习的事他是知道的,当时调任芬格尔去东京就是副校长和他通的气,也经过了昂热的授意,但他没想到一结束东京实习后,这家伙就跑到秘鲁去了…… “他刚加入执行部,哪来的假期?”施耐德忍不住问道。 执行部成员领着高额薪水全世界满地跑,福利高,日常工作轻松,基本相当于公款旅游,当然真要出了事也往往是拿命去拼,这种情况专员们每年的年假也就一周,还通常放不满。 “他向副校长透支了未来三年的假期。”诺玛有条不紊的声音响起。 施耐德捂脸,还没上班,就透支了未来三年假期,是不是考虑把工资也提前预支下? “通知他……”施耐德犹豫了下,道,“向他道明情况,问他是否方便前往支援,本次临时任务难度过高,所以不强制。” “明白。” 下一刻,电子流从北美本部的智能中枢“诺玛”冲出,抵达南美西部的秘鲁。 施耐德守在中控室内,看着地图上一个接一个飙红的地方,神色渐渐沉重下来。 “诺玛,通知曼施坦因以及古德里安迅速赶来中控室,他们是值班教授,我需要他们在场。另外校长现在在哪里?” “校长目前在芝加哥,准备迎接楚子航与夏弥。” “他在芝加哥?”施耐德愕然道,“他不是说要去见一见老朋友吗?” “校长原先预计要约见的人的北美混血种领袖汉高先生,但数个月前,汉高先生不知所踪,目前确认失踪状态,校长也没有找到汉高,暂时停留在芝加哥。” “好吧……帮我接通昂热校长以及副校长的电话,我需要向他们汇报当前的情况。”施耐德沉声道。 “明白!” “路明非现在在哪?”施耐德忽然又问道。 投影地球快速转动,在那个大公鸡的地图版块前停下,迅速放大,正是路明非叔叔家所在的小区全景。 施耐德沉默地凝望许久,缓缓点头:“给他发个消息,让他尽快赶回学校,我们需要他的协助。” “收到。请问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暂时没有了,执行吧。” “是。” 对话结束。 中控室内陷入了久久地寂静。 施耐德凝望着地球投影上那一个个突然亮起的红色区域,这些无一不代表着一件突发的紧急事件。 再加上楚子航那边,一夜之间突然冒出九件红色级别的紧急事件。 他有种预感,这绝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某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势力开始出手了。 …… …… 芝加哥。 约翰·汉考克中心。 站在这座芝加哥第四高的摩天大厦上,可以轻易俯瞰芝加哥市的全景。 这座大厦的顶层有一间很有名的酒吧,夜深的时候出没着俊男美女,昂热校长本着考察风土人情的名义来这里逛了逛,寻思着等会或许可以让楚子航和夏弥来这里汇合。 两人是标准的俊男美女,相较于他这个老家伙会更适合这个场合。 说来也是真奇怪,他居然没有在芝加哥找到汉高那老东西的身影。 芝加哥是汉高的地盘,菲德里斯·冯·汉高,是北美混血种的领袖,不可取代的领袖。 他在北美混血种中的地位可比昂热还要高一点。 秘党内部还有历史悠久、自持甚高的元老家族们,例如加图索家族,这些家族的人认为昂热不过是他们推选上来的领袖,讲好听点叫“经理人”,难听点就是“打工人”,昂热会死,但他们的家族不会消失。 可北美混血种不一样,这支势力起始于欧洲混血种背井离乡、移居美国,那个时候汉高就是唯一的领袖,在他的带领下北美混血种才渐渐在这块土地站稳脚跟,所谓的元老家族在他跟前就是从龙之臣,而他就是那条龙。 可现在这条龙却从他的老窝里消失不见了。 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一头狡猾的老龙主动离开巢穴? 昂热慢慢饮酒,思绪在灯火酒绿中纷飞。 突然间,他腰间的电话响了。 他挑了挑眉,放下酒杯,将酒钱和小费压在杯底,转身离开了这间酒吧。 …… 秘鲁,一座老旧的旅馆。 墙壁上满是划痕与密密麻麻的小广告,破旧的风扇摇摇晃晃,似乎随时可能坠落,砸在租客的头顶上。 窗户没开,厚重的窗帘也紧紧拉上了,屋内一片昏暗,萦绕着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 远道而来度假的年轻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沙发传来吱呀一声哀嚎,年轻人整个人瞬间下陷。 “见鬼!”他嘟囔着从塌了的沙发上爬起来。 没穿上衣,绑着一层又一层白色绷带的老人抬了抬眼皮,慢吞吞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给我送肯德基?” 一旁的桌子上摆着一盒肯德基全家桶。 “这不怕汉高警长您老饿了吗,这小地方可没肯德基爷爷,你想买也买不着。”芬格尔耸肩,拿出一块吮指原味鸡开始啃,口齿含糊道,“您老不回芝加哥,缩在这穷乡僻壤的可不是您的风格。” “穷乡僻壤?”汉高目光失神地沉默了会,摇头道,“我小时候那会住的地方可比这还要破旧。” “喂喂,你小时候那得是多少年前了?”芬格尔抬手示意他打住,“人快死了就喜欢回忆从前,您这直接开始回忆光着屁股蛋的‘流金岁月’,莫非是快挺不住准备翘辫子了?” “您走前可千万记得遗嘱上写我名啊。”芬格尔舔了舔嘴角的食物残渣,笑容腼腆道。 “放心,我遗嘱早就写好了,上面有你名字。”汉高淡淡道。 芬格尔愣了下,脸上的玩笑之意顿时散去,他皱了皱眉,仔细打量汉高的神态。 “情况很差?”他沉声道。 “比我预想的更差。”汉高垂下眼眸,语气平静道,“我要是撑不过这一关,你不要出现在那些家族面前,没有我,你压不住他们,这次意外太突然,我还没来得及为你铺路。” 芬格尔眯眼道:“说起来还不是你太念旧了,不然有些人早就该动一动了。” “是的,人老了,就会念旧。”汉高叹了口气,“这是我犯下的错误,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听你的意思……”芬格尔沉默了会,“你这次出事,和那群家伙也有关?内部叛乱?” “对,有人出卖了我们,不然我们不至于中伏。”汉高冷冷道,“除此之外,敌人的实力也不容小觑,仅次于纯血的四代种、五代种就出现了五位,还有军事化的特种小队三支,都是混血种。” “啧啧,这样豪华的阵容你居然活着回来了?”芬格尔咂舌道。 这样堪称豪华的阵容再加上突袭,面前的老男人竟然还能活着回来,他不得不说不佩服这位。 “年轻人们用命为我垫后,我怎能死在哪里。”汉高深吸口气,嗓音沙哑道,“如果是昂热,那么垫后的只会是他,但我清楚,我必须活着回来揪出家族里的叛徒。如果换成他们活着回来,他们只会被冠上护卫不力的名头,然后处以严惩,极端情况甚至会被判处给我陪葬……” “陪葬?”芬格尔诧异道,“啥年头的习俗了?” “陪葬只是借口,真实目的是让他们永远说不出话来。”汉高面无表情道。 芬格尔沉吟道:“这次也有我的责任,毕竟是我通知你……” “与你无关。”汉高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我还没到需要你来宽慰我的地步。说正经事。” “正经事?”芬格尔挠头道,“我这趟就是过来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助的,为了这趟我可是提前透支了三年的假期!” 汉高瞥了他一眼:“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客气客气,记得到时候遗产多分我点!” “别贫嘴了。”汉高叹气着扔出一枚U盘,“这是你要的资料,带回去,拿给昂热看,他会知道该怎么配合你的。” “情况已经差到需要秘党介入的地步了?”芬格尔接过U盘,皱眉道。 “我消失的这段时间,某些人一定会藏不住主动浮出水面,把他们的底线调查清楚了。” “你不和我一起回芝加哥?” “我不可能跟你一起回去,这会暴露你的身份。”汉高摇头道,“而且我现在也不能回去。” “老家伙,可别钓鱼钓的把自己搭进去了。”芬格尔低沉道。 “放心,我心里有数。”汉高点头,忽然他又道,“你在卡塞尔学院也要低调点,秘党内部不见得会比我们干净。” “了解。”芬格尔忽然低头,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 他掏出手机,发现是诺玛给他发了一则短信,短信上是一封任务通知。 “谁找你?”汉高问。 “学院。”芬格尔起身来到窗前,撩开窗帘看向二十里外的地方,“这附近有湖?” “湖?”汉高愣了下,“不知道,我不是来旅游的,我在逃命,我管他哪里有湖没湖的。” 芬格尔摩挲着下巴,喃喃道:“上面说执行部有个小队截获了一架走私飞机,在上面找到一头龙类的干尸,而且这干尸好像还是活着的?你想到了什么?” 在听到后面的话后,汉高面皮抽搐了下,低声道:“龙类干尸?见鬼,别又是一起夏之哀悼事件!” 芬格尔开始搜寻武器。 “你要去?”汉高皱眉道,“我不建议你去救他们。” 芬格尔无奈摊手道:“没法子,都是熟人,领头的人以前是我亲爱的副手,我不能见死不救啊。” 第三百零五章 冰海下的真相 “你的副手?”汉高眉毛一跳道,“他不是沉在冰海底下了吗?” “……是我在新闻部的副手。”芬格尔叹气道,“汉高警长,你这次是伤到脑子了吗?” 汉高干咳一声,神色淡然自若。 “很抱歉,这些年我们仍然没有找到‘太子’的所在。” “没事,他肯定还活着,我至今还能闻见他身上那股腐臭的味道。如果他死了,我该怎么亲手将他千刀万剐呢?” 芬格尔嗓音低沉,一改常态,用极尽冷漠的声音说出了这句极尽狠毒的话。 汉高摇头道:“其实有时候,我不是很能理解你对‘太子’的仇恨远远高于对卡塞尔校董会的仇恨。太子确实为你们设下了陷阱,但真正将你们推入深渊的,难道不是那些校董成员吗?这中间到底还有什么你隐瞒至今没有告诉我的秘密?” 芬格尔沉默着,呼吸却慢慢加重加粗。 “至少,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下潜?”汉高低声道。 “如果我不下潜,我又怎么知道他们被永远关在了潜水钟里,尘封在那座冰海之下呢?”芬格尔低沉道。 汉高皱眉道:“你是六人小队中唯一的幸存者?” “对……原本活下来的应该是EVA,但她把命换给了我。”芬格尔嗓音沙哑道。 汉高沉默地思索了下,“我记得施耐德也下去了,并且遭受龙类袭击受了重伤,你们六人也都是被龙类袭击的?” “没有龙类!”芬格尔一字一顿,终于说出了这些年最大的秘密,“袭击我们的不是刚孵化的龙类!也不是如参孙那样的龙侍!而是一个混血种!他一直如幽灵般跟在我们身边,最后随我们一同下潜,在确认卵还未孵化后,他向我们发起了突袭!” 汉高悚然道:“你是说,有人一直跟在你们身边?!他潜伏在你们身侧,甚至随着你们一起下潜,直到确认卵没孵化就悍然向你们发起进攻?!” “对!施耐德看到的就是刚孵化的卵,而那个时候我们之间的战斗已经结束了!”芬格尔冷冷道,“我们六个人分别进入了三个金属潜水钟,那个人藏在了一台潜水钟的顶部,他随着我们一起下潜,割断了潜水钟与破冰船相连的安全索,最后施展言灵·九婴对我们进行突袭!当我们失去反抗能力后,那家伙又亲手唤醒了还未孵化的卵。” 汉高沉默了很久,才慢慢道:“以你当时的血统和能力,都完全没察觉到有人潜伏在你们身边吗?” “是的,不仅是我,连EVA都没有察觉到,她对细微事物的观察远胜于我,可那家伙真的就宛如一个幽灵。”芬格尔低声道。 “有没有可能是言灵·冥照?”汉高沉思道,“可刚才你说他施展了言灵·九婴?我记得这个言灵在水下几乎是无敌的,难怪你也折戟了。” “他就像个刺客一样,在最完美的时机对我们进行突袭,我的队友在一瞬间失去战斗力。”芬格尔深深吸气。 “还发生了什么?”汉高眉宇严肃道,“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恨不得把‘太子’挫骨扬灰?” 这一次芬格尔沉默了许久,他填充上最后一枚子弹,子弹上膛的声音在屋内异常清晰。 冷硬的声音伴随着子弹上膛的声音响起,他压着嗓音,就仿佛压着自己复仇的心。 “他在最后通过我队友的通信频道对我们说——‘太子’向诸位祭品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我们是那枚卵孵化的祭品!” “……原来如此。”汉高叹气道,“难怪你如此仇恨于他,某些龙类的苏醒需要优秀的血裔作为祭品,看来你们遇上的那条就是如此。” “不知不觉这么多年过去,我心中的仇恨不仅没有熄灭反而愈发旺盛,我觉得自己终于能理解昂热校长的心情了。”芬格尔幽幽道,“虽然一直没有找到他,但我并不着急,我知道他迟早有一天会再次露出马脚,甚至他可能早就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我面前过,只是我还没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你,有没有怀疑过卡塞尔的校董会成员?”汉高突然问道。 如果对方的目的是为了吸引卡塞尔学院的精锐血裔,以他们的骨血为祭品孵化那枚卵,那么在这当中强令芬格尔等人下潜的校董会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当然有,我至今仍在怀疑他们。”芬格尔低声道,“汉高先生,你察觉到了吗?战争已经开始了,卡塞尔在一百年前的夏之哀悼后就已置身战争的漩涡,而你们北美混血种如今也被牵扯了进来,不久前日本混血种正式入局,如果不是我们,赫尔佐格一个人就足以废掉整个日本混血种。有人一直隐藏在暗处,对每个明面上的混血种势力伸出獠牙,他们很聪明,以精英骨干和领袖为目标,拔除这些人,剩下的就都是乌合之众。” “我也察觉到了。而如果换我来,我不仅会试着抹除所有领袖,以及一切具备成为领袖的资格的优秀血裔,我还会派人潜入这些势力,在其中安插我的人手,暗中助他一步步高升。”汉高慢吞吞道。 “对,杀死优秀的血裔,再安插我们的人去领导剩下的乌合之众。仔细研究就能发现,赫尔佐格之所以能掌握蛇岐八家大权,就是因为当年秘党彻底打残了日本混血种,并且他们失去了皇的领导。这种情况迫使他们不得不相信一个自称上三家,并为家族带来了皇血的外来人。蛇岐八家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们是没得选择。”芬格尔平静道。 汉高突然叹气道:“但龙族不该是这样的,龙族岂是赫尔佐格这般的阴毒小人?他们从不以计谋著称,无论面对什么他们都习惯用暴力破局。无需谋划,堂皇正大的碾碎一切敌人即可,善于运用阴谋的从不是龙族,而是人类。” “也许你说对了,我们的敌人不仅是龙族,还有人类。”芬格尔幽幽道,“譬如不久前导致你受了重伤的弗里德里希·冯·隆前辈。” 汉高沉默了会,再度叹息道:“怎么感觉局面一下子到了濒临最坏的地步?” “一直都是如此,只是我们的敌人隐而不发,只是坐在黑暗中冷眼看着我们,直到关键时刻才出手,出手即是致命。”芬格尔一字一顿道,“现在一切的疑团都指向一个地方——猎人网站。” “猎人网站……”汉高道,“这个网站平台的背景我们一直到现在也没查不出来。它使用的技术很特别,几乎涉及了全世界不同的服务器,有些服务器位于北欧地下的军事设施,有点则位于上海的金融中心,各服务器之间数据高速流动,你可以说那个网络像个幽灵在网上移动,足迹遍布整个互联网系统。我们挖不出它的根,据我所知卡塞尔也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芬格尔轻声道:“也许它不是在移动。” 汉高猛地抬起头,目光惊悸道:“你在说什么?” “不久前,在学院忙着和蛇岐八家展开网络交锋的时候,我让EVA暗中观察猎人网站服务器的流动,如我所想,对方似乎知道我们无暇出手,在我们忙着在日本救灾的时候,猎人网站幕后之人趁机发布了大量交易任务,EVA借此机会确认了对方三个服务器的位置。” “哪三个?!”汉高不自觉撑起了身子,目光炯炯道。 芬格尔一字一顿,杀气凛然道:“第一处就是美国芝加哥!第二处是丹麦,而第三处……就在Memory海洋矿业公司内!” “Memory,记忆?不对,这名字我怎么这么耳熟?”汉高眉头紧蹙,忽然抬头道,“是那家冰海的海洋矿业公司?!” “冰海事件事发几个小时后,学院又用潜水机器人探索,但冰海里静悄悄的连鱼都消失了,找不到丝毫痕迹,我们探索了海床也没有找到胚胎或者铜柱,好像我们经历的那一切都只是噩梦,梦醒就都消散了。几年后一家海洋矿业公司在那片海床上找到了丰富的锰结核矿,建了海上开采平台,如今那里有上千名海洋矿工在工作,再没发生任何超自然事件,我们一度认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而这家公司的名字就是Memory!” …… …… “在北欧神话中,奥丁的肩膀上总是停落着两只乌鸦,它们栖息于奥丁的肩头同他窃窃耳语,将人间的秘闻向他汇报,所以万物都难逃奥丁的耳目。这两只乌鸦的名字是福金与雾尼。” 慵懒女声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你的意思是,奥丁虽然被封印了,但他有两个忠诚的手下在帮他收集信息、处理琐事?”楚子航问向手机那边的女人。 他们现在正在一艘快艇上,乘风破浪,向着芝加哥行去。 楚子航单手把控着快艇方向,一手接通了来自诺恩斯的电话。 “很了解你的敌人嘛。”诺恩斯赞赏道,“接下来是猜对有奖环节,它们的名字还有另一重意思,请问分别是什么?” “福金的名字有‘思想’的含义,而雾尼则是‘记忆’。” 这难不倒楚子航,他早就将奥丁的各种传说翻了个底朝天,铭记心头,自然也包括了这两只在传说中监测天下的渡鸦。 “小子航想要什么奖励?暖床也是可以的哦,不过要先把小弥子支开。”女人贼兮兮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这位先生你也不想和女朋友分手吧?” “这次奥丁出手的目标是那具木乃伊,还是木乃伊其实是他设下的陷阱,真实目标其实是那个龙类?”楚子航直截了当问道,无视女人的耍宝。 “唔……以我对他的了解,大概率是后者。” “你也不能确定?”听到诺恩斯的语气,楚子航挑眉。 “拜托,你当老娘无所不能啊,虽然老娘确实很牛x,但也没到对奥丁动向了如指掌的地步,上一代奥丁能联合龙族掀翻二代黑王的统治,你当他凭借的是什么?他不会输给你熟知中的任何一位枭雄,这一代奥丁虽然气魄、格局都不如他亲哥,但论阴险和狡诈也是赫赫有名,从不做赔本买卖。小觑他只会给你带来悔恨。” 诺恩斯难得正儿八经一回,以严肃的口吻狠狠教训了楚子航一顿。 楚子航默然片刻,虽说有些不习惯对方的正经,却也知晓对方是真的在警醒他。 他也察觉到自己心态似乎有些被“养”坏了,或许是在师弟的羽翼下被庇护久了,他都忘了敌人究竟是何等的存在。 “你打电话只是为了说这事?”楚子航调整了下心态,问道。 “咳,有点事要拜托你。”诺恩斯清了清嗓子,旋即底气很足道,“我手下的情报组织前段时间不小心浪了下,好像进入你们秘党视野了,你帮帮忙疏通、掩盖下,你也知道的,老娘弄这些东西不都是为了你嘛,等老娘归了西,这些东西最后不还是要落你手里。” 楚子航皱眉,“你的情报组织?” “嗯,不然你以为我情报天上掉下来的?”诺恩斯漫不经心道,“组织基地在丹麦,有空来玩玩,顺便有个东西给你。” 丹麦? 楚子航瞬间回忆起那个叫江流的猎人,对方曾提到过他曾完成的任务中,曾获得过一把奇怪的剑鞘以及宝石,最终都送往了丹麦。 如果他没猜错,剑鞘应该就是【理想乡】,而宝石……是这把炼金套具所差的最后一环。 “我会尽力。”楚子航缓缓道,“但这事我也没法下包票,我在秘党内的话语权并不高。” “哼哼……很快就会高起来了。”诺恩斯神神秘秘道。 “什么意思?”楚子航不解道。 “秘党是一个庞然大物,虽说它确实快漏成了一个筛子,但它潜在的力量依旧不容小觑,这里指的是能撬动的人类世界的力量。”诺恩斯轻笑道,“最近什么牛鬼蛇神都开始动起来了,暗杀的暗杀,篡位的篡位,总归来说不过夺权二字,大洗牌要开始了,谁都不想在大洗牌前就黯然退场,那就必须握住更多的力量和底牌,握紧权与力的人,才有资格在接下来的大动乱中保护心爱的人,以及争夺更多东西。” “我知道小子航你对权与力什么的不感兴趣,但有时候由不得你,你不争,自会有别人来争。” “如果不想沦为你师弟的累赘,你就必须掌握足够的话语权,而刚巧,据我所知,你那便宜养父所在的贝奥武夫家族,也准备挪挪几十年没挪过的屁股,准备入场了。” 楚子航心中震动,诺恩斯的话隐隐让他看到了一个波澜起伏的大世。 他不由想起了那一夜的东京,满城哀嚎,在能轻易倾覆整个东京,乃至整座日本的灾难面前,全城人都在逃命,可真正逃离那个国度的只有权力最高层的“大人物”。 在那一夜他们是旁观者,更是拯救者,可有朝一日他们也会沦为局中人,和那些苦苦等待黎明升起的普通人一样。 而要想避免这样的结局,他们就必须努力掌握更多的力量,届时无论是选择保护身边的人,还是为身边的人去斩断灾劫源头,都由得他们自己选择。 “诺恩斯……他们是想成为世界的主人,还是想推翻这座世界?”楚子航迎着满天海风问道。 夜幕已深,海浪声回荡在天地之间,远方垂落的无边夜云下是谁也无法描绘的波澜壮阔。 诺恩斯轻声给了他一个答复。 “有些人只是想要活下去,有些人则想要活的更好,有些人想完成世代继承的远大理想,有些人则一心达成自己长达几千年的野心,还有些人想看看世界的尽头、彼端的星空,重回自己记忆中失落的故土……” “而无论他们是为了什么,又要去往何处,他们都不会介意牺牲整个世界,来达成自己的所愿。” “正如历史的车轮从不会因为某些人的痛哭和嘶吼而停下庞大齿轮绞和前进的历程。” “这座世界,从来如此。” 漫长如这个长夜的沉默后,楚子航轻声道:“从来如此,就是对的吗?” “我们的世界向来不讲对错。”诺恩斯回道。 “只论权力?”楚子航问道。 电话那头传来了压抑不住的低笑声,笑声中竟是由衷的赞赏与欣慰。 “你既然能认识到这一步,那日后何不去站在那些人的面前,亲口问一问他们?” “有机会的话,我会的。” 第三百零六章 诺亚方舟 诺恩斯挂断通讯,随手将手机丢进了黑夜下起伏的浪潮。 “喂,老东西,你还得划多久?换个游艇会死啊!”女人转身嫌弃道。 她此时正站在一艘小舟的船头。 “那会吓着它的。”坐在船尾负责摆渡的神父摇头道,“它生来天性胆小,不喜嘈杂,若换成游艇,引擎声隔着几公里就能把它吓得潜入深海。” “你确定你说的是与贝希摩斯齐名的海怪利维坦?”诺恩斯好奇道,“话说,世界都重启这么多次了,它怎么还活着?” “世人多以讹传讹,又有几人见过真正的利维坦?”神父反问,而后叹息道,“早不是当年那头了。” 诺恩斯不见兔子不撒鹰,神父被问的烦了,只得无奈道:“卡塞尔学院的冰窖你总去过吧?” “你说的那间连老鼠都能入侵的冰窖?”诺恩斯眨了眨眼睛。 “嗯……虽然防御体系有待考察,但立意还是值得肯定的。”神父耸肩道,“那座冰窖保存着超过十二万种植物,八千多种动物,还有大量胚胎、花粉和种子。人类全部的文明,再加上炼金术和言灵的知识,都被封存在那里,可以说那就是一座秘党暗中建造的诺亚方舟。” 诺恩斯抬手,没好气道:“还诺亚方舟,我警告你少给你老东家打广告啊!循环之日一切都会重启,一个埋在地下稍微深一点的基地连地壳第一波‘雏鹰起飞’都撑不过去,还指望人类火种复苏计划呢?” “别这么急躁。”神父语气淡定道,“这也算是秘党的美好期望,毕竟他们并不知晓‘循环’的恐怖。另外方舟计划也不单是传说,我们当年真的准备了六处方舟,以待灾后重启文明之火。” 诺恩斯忽然道:“你们还有时间准备了六处类似的基因库基地?有人像你们透露了循环的到来?” “不。”神父摇头道,“没有人告诉我们,只是我的上司预言到了冥冥中的劫难,为此做了相应的准备,但很遗憾,前五处基地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诺恩斯沉默了会,扳着手指头认真道:“我数学不好,你教教我六减五等于多少?” 神父微笑道:“六减五,等于一。” 诺恩斯站在船头侧身看来,迎面吹来的海风拂起她的长发,露出雪白细腻的裸肩。 漆黑而空旷的海面上,小船随着浪潮起伏,今夜的大海蕴藏着极大的不安,仿佛海底躁动的魔鬼即将破封,而这一切都在须臾间平息,只是一个眨眼间,海面上无风无浪,连天上落下的清寂月光都凝固在了这一刻,有种莫大的威严自小船上辐射向四方。 半径十公里的海域内,万籁俱寂。 “最后一处,在哪里?”清冷的嗓音高远如从天上落下,女人凝望神父的眼眸比之夜色下的大海还要幽深。 神父缓缓摆动船桨,打破了定格的宁静。 “你觉得我为何一直活到现在?又为何能从当年的循环中活下来?”他不答反问,而后眯眼笑道,“我就一个可怜的打工人,可没某人那样的好爹。” 诺恩斯慢慢蹙起好看的眉头,带着些惊疑,又有些理当如此的口吻道: “你就是第六座方舟?!” 神父慢悠悠划动着桨板道:“对,我就是第二纪元最后的‘冰窖’,你也可以理解为‘火种复苏计划’里的那枚火种。应该没什么好惊讶的吧?你和我某种意义上没什么不同。” 诺恩斯微眯起眼睛,问道:“什么意思?” “咱俩也这么多年交情了,何必还来这套。”神父哑然道,“再说了,当年你父亲出最后决断的时候,其实我也在场,我甚至向他提议以我们为参考,只是他瞥了我一眼,直接拒绝了,最后选择了当下的道路。” 诺恩斯目光有些失神,在那一瞬间回到了当年,一切尚未开始的端点…… “你知道他为什么瞥了你一眼就拒绝了吗?”诺恩斯忽然道。 神父目光一凝,嘴角抽动道:“我不好奇这个答案,你不用告诉我。” 诺恩斯笑吟吟着,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打击他的点。 “看看你的模样就知道你们的计划失败了,还火种保留计划,我那老爹再傻也不可能走一条已经证明失败的路。” 神父瞥了她一眼道:“说得好像你们选择的路成功了一般。” “起码也还没失败。”诺恩斯笑眯眯道,“那利维坦是你的造物?” “造物谈不上。”神父摇头道,“我只是放出了一段保存的遗传信息,最后能否蜕变出‘利维坦’我也不确定,不过就现在来看似乎成功了。” “那贝希摩斯和席兹呢?”诺恩斯歪头。 神父失笑道:“这地球上可没它们活动的区域,也唯有广袤无垠的汪洋,才能不被人类发现。” “在属于我们的时代,你有这么尝试过吗?”诺恩斯好奇问道。 “有,但失败了。”神父叹息道,“有种冥冥中的力量在阻碍上一世代的物种重新降临于世。” “那这一世……”诺恩斯眉宇渐渐凝重起来。 “不知道。”神父坦然道,“我也不知道这一世究竟是什么情况,但如果这一世就是最后的终点,那发生什么都不为过。也许有朝一日,你们幻想中的世界树真的能撑开天穹,无数蕴藏在理想乡中的亡灵都将迎来新生的机会。” 诺恩斯默默回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站在船头吹着迎面的海风,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 船尾摆渡的神父突然问道,将话题一瞬间扭转回了最先。 “有什么不能说的?”诺恩斯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含笑道,“我反而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神父沉默片刻,问道:“你真觉得,有朝一日他能站在那些人面前问一个对错?” “这世间的人与人皆是不同的,有的人即使拍着胸脯说着再漂亮的话,也给人轻浮而不靠谱的感觉,而有的人即使从不承诺起誓,只是随口一句,却足以令人发自内心地相信他会做到。很巧,我家小子航就是后者。”诺恩斯巧笑嫣然。 神父眉头一挑,沉吟道:“这么说倒还真是如此,楚子航这人……的确很有意思。不过实力还是弱了些,单凭他自己可做不到这一步,即使日后走到了那些人的面前,恐怕在他们眼中也只是一个笑话。” 站在他身边的女子撩起被海风吹乱的长发,微微一笑。 “不是还有老娘在吗?一个个的真把老娘当吉祥物了?” …… …… “你再说一遍。”尼索斯双手交错相握,撑在下巴处,微笑道。 屏幕上的男人打了个哆嗦,笑的比哭还难看道:“老大……这件事真不能怪我们……这次摆明是奥丁给我们设下的圈套。” “奥丁给你们设了圈套,你们就得踩上去?你们是他雇佣的演员来演我的?”尼索斯语气温柔道。 男人噤若寒蝉。 “老六那个蠢货呢?”尼索斯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冷冷道。 “……六哥失踪了。”男人讷讷道。 “失踪?!”尼索斯语气骤然提高十个点,“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失踪?” “我不得回来向您汇报吗?”男人赔笑道。 尼索斯就这么凝视着他。 男人擦着汗水,最终没撑住,嗫喏道:“六哥……被人绑走了。” “绑走了?谁,奥丁?”尼索斯淡淡道。 “根据监控……是一个女人。”男人小心翼翼道。 “女人?”尼索斯怒极反笑道,“堂堂三代种,纯血龙裔,被一个女人绑走了?你确定不是被勾走的?” “六哥起初被奥丁分手偷袭得手,已经受了重伤,所以之后才会……”男人努力为被绑走的六哥辩解。 “够了。”尼索斯豁然起身,来到屏幕前,“别告诉我,到现在为止你们连对方的身份都没调查清楚。” “……没查清。”男人憋了好一会道,“但是我们查到了她和另一伙可疑人的去向,他们都返回了芝加哥港口。” 尼索斯深呼吸,确保自己不会被这群蠢货气死。 “另一伙人又是哪冒出来的?” “额,是一男一女,我们查了他们上船的身份,男的叫夏子航,女的叫楚弥。”男人连忙从旁拉出两张照片。 “夏子航,楚弥?”尼索斯皱了皱眉,总觉得好像有点好熟。 他定定看着投影屏幕上的一男一女,忽然打了个响指,“福金,给我在资料库中对比核查这两人的身份。” 投影屏幕瞬间出现纷杂的数据流,很快,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 “男,楚子航,卡塞尔学院准大三学生,执行部新晋王牌……女,夏弥,卡塞尔学院准大二学生,身份存疑……” 尼索斯缓缓转头,看向屏幕上的男人,面无表情道:“一个小时后我会登上前往芝加哥的飞机,我希望你能顶着你的狗头跪着来迎接我。” 男人大惊失色道:“老大,您要亲自出动?这不妥吧?” “老子不出动,指望谁去救老六那个蠢货?难不成指望你们这群连卡塞尔执行部王牌都分不清的人的吗?”尼索斯语气平淡地骂道。 “可是……”男人吞吞吐吐着。 “可是你个妈了个巴子的小废物再给我逼逼叨叨老子下了飞机就把你……” 尼索斯以最平淡的口吻享受最极致的口臭。 “可是您之前重点提醒我们关注的那位路明非先生已经在赶赴芝加哥的飞机上了。” 男人终于说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打量老板的神情。 尼索斯顿时陷入了沉默。 “福金,帮我给玛尔斯先生发个消息,询问他明天是否有空,我想去他的酒庄造访下。”尼索斯回过身,抬手吩咐道。 “马上处理……”房间内,合成的电子女音响起,“很遗憾,玛尔斯先生回复,他最近这段时间都不在酒庄,无法接待你。” “秒回啊。”尼索斯叹了口气,挥手道,“老九,去吧,给老六买座上好的坟墓,通知大家有空了就去给老六上柱香。” “……大哥,您不救六哥了?”被唤作老九的男人瞪大眼问道。 “救?怎么救?”尼索斯抬头看了眼时钟,“等会我还有一场舞会,我记得老六毕生的梦想就是成为舞会的舞王,我会努力代他实现这个愿望的。你们以后就当他死了吧。” “……大哥,可万一六哥把我们供出来了呢?”老九小声道。 尼索斯神色瞬间肃然起来,他火急火燎地从刚落座的座位上跳了起来,怒视道:“你他娘的怎么不早说?!” “福金,给我联系长老会驻守委员,我要申请回长老殿祭拜祭拜我爹!” “好的。” “那个谁,老九,通知大家各自潜伏,希望下次聚会的时候还能看到活着的你们!” …… …… “尼索斯的手下被奥丁袭击了?” 玛尔斯若有所思地看着由长老会所掌控的人工智能——福金,发来的消息。 “芝加哥?”玛尔斯眉头一动,调出了全世界的地图投影,又问道,“陛下的动向最近有变化吗?” “他买了一个小时后飞往芝加哥的机票。” “难怪。”玛尔斯唏嘘道:“谁说尼索斯是个只会讲冷笑话的小丑,这不挺精明的吗?感情先前一直在演戏?” 他摇了摇头,沉吟片刻后忽然道:“福金,最近卡塞尔内部高层有什么动向?” “根据我们的最新情报,卡塞尔校董会将增添两位新的董事,下一次校董议会已经提上了日程。” “两位?” “一位是蛇岐八家,另一位其实早就是校董会一员,但此前从未出现过任何会议。” 玛尔斯沉默了许久,道:“调查这名校董成员的信息,不惜一切代价,如果权限不足就找艾德乔阁下要,他不同意就告诉他我可能找到了有关陛下苏醒的重大发现。” “好的,正在处理,预计需要两个小时三十七分。” 玛尔斯点了点头,忽然又道:“陛下预计什么时候抵达芝加哥?” “十一个小时后。” “帮我准备一份……不,我亲手来。”玛尔斯起身,开始在屋内徘徊,喃喃道,“该送什么好呢?鲜花?黄金?还是……” “福金,你有什么建议?调动你的数据库,看看人类一般会送些什么东西给许久未逢面的上司。” 玛尔斯停步,看向投影屏幕。 几秒后,人工智能福金回复道:“在人类世界,送礼习惯取决于各地的风俗人文差异。而在中国,人们提倡礼轻情意重。” 玛尔斯皱眉道:“我总不能手捧鲜花亲自去接机吧?把自己送出去?” “我并不推荐这么愚蠢的行为。”福金道,“或许,您可以送上一份洛基麾下势力的相关分布图,说不定那位大人会喜欢。” 玛尔斯眉宇一动。 第三百零七章 明年的婚礼 深夜时分,金色灯光一路从港口的这端燃烧到另一端,宛如一条金色巨蟒盘卧在海岸线上。 远处的城区笼罩在薄薄的金色火光下,近处的海面倒映着滨海的灯火,灯火下海水仿佛在沸腾燃烧,入港的巨轮发出归航的鸣笛声,久久盘旋在港口上空…… 灯光照射不到的死角下,海潮拍击着沿岸黑色的石壁,溅起白色的浪花。 楚子航和率先登岸,回身拉过夏弥的手,等两人登上海岸后,眩目的车灯光笔直投射过来,将两人锁定,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横刀立马地停在不远处,修长的机舱盖弧线凌厉,像是条跃出水面的鲨鱼,毫无疑问是一件拉风的玩具。 银发老男人趴在车窗,黑色订制西装,锃明瓦亮的意大利皮鞋,抹了油能当镜子用的头发,以及胸口那支鲜艳欲滴的红色玫瑰花。 他嘴角叼着一根雪茄,举起车盖上放着的威士忌,慢慢倒满了面前的酒杯,冲他们招了招手。 “欢迎回来。玩的怎么样?”昂热扬眉道。 “校长?”楚子航一怔,没想到竟然是校长在沿岸港口负责接应他们。 “校长!”夏弥也惊讶道,“学校没人了吗?他们居然把你拉出来接客。” “当然不是,只是我正好在附近办点事,办完就顺路来接你们了。”昂热摊手,“不过说起来,从今晚开始,我们的人手确实要开始紧张起来了。” “学校遇到麻烦了吗?”楚子航目光微动,他想起了先去诺恩斯的那通电话。 诺恩斯与他联系通常只有两件事。 第一件美曰其名增进感情,毕竟在这世上承接了第三太阳纪遗产的楚子航可以说是她最后的半个家人,而因为还是半个,所以诺恩斯认为有必要努力努力再努力,把楚子航变成第三太阳纪的形状,增进感情很有必要,她时常挂在嘴边的是她不介意以“男方家长”的身份负责去女方家里提亲…… 第二件便是异常稀少的“提点”,和谈论正事。 不得不说,这位活了几个太阳纪的老前辈真的十分博学,且掌握了不知名的情报渠道,总能在他有需要的时候给他点拨。 不过这家伙罕有正形的时候,说话习惯了先绕三圈,楚子航一般都是沉默以对,一直沉默到某人自讨无趣,一脸悻悻然。 这次突然给他打电话显然是第二种。 这也是她首次直接告诉他,有关奥丁麾下的势力划分。 “准确来说,是全世界的混血种都遇到了麻烦。”昂热耸肩道,“就在你们执行任务的时候,全世界单是我们掌控范围内就发生了九件红色级别突发紧急事件。嗯,等一下……” 昂热掏出手机,扫了几眼,将手机随手扔给了楚子航,“很遗憾,就在刚才又多了三起,现在是十二起,就算去掉你们这边的,也有十一起。” 楚子航接住手机,快速浏览上面诺玛传来的信息,夏弥从他的胳膊下探头,好奇地看着。 在快速获取当前大致情况后,楚子航脸色凝重地分析道:“对方很肆无忌惮,他们似乎完全不考虑保密原则,如果真是如此这会导致我们先天就陷入劣势。” “对,你的信息分析课不愧是A+。”昂热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对方行动根本没有考虑会不会暴露龙族的秘密,他们甚至公然在英国分校区上方现身,如果不是英国分校区的负责人罗曼蒂教授的言灵是【先知】,提前对附近的普通人做了规避,现在龙族的秘密可能已经占领全世界的热搜了。” “罗曼蒂教授?” 楚子航想起了那位女教授,之前他和夏弥以及师弟前往英国分校区主持3E考试,负责接待他们的就是那位女教授。 “英国分校区现在情况如何?”楚子航问。 “不幸中的万幸,除了校区受损严重,目前只有负责看门的一名女老师崴了脚。当然,事后本部得下拨一大笔重修资金。”昂热挠了挠头道,“这种事就让校董会去头疼吧,让我们跳过。” 楚子航低头思索了片刻,抬头道:“如果对方真的毫不在乎龙族秘密外泄,我们会很被动。另外敌人袭击英国分校区的原因也值得探寻。” “说的对。”昂热点头道,“我们每年都要在保密这项工作上支付大笔资金,比如上一次,你的一位学长公然在联合国安理会上发布即兴演讲,以图说服各国代表联合起来共同对抗潜在的敌人……” 他揉了揉太阳穴,头疼道:“老实说这种事每年都有发生,我们有一半的精力不是花在对抗龙族上,而是放在善后工作上,毕竟龙族不是定点随机刷新的boss,天天都有,要想碰到还得看运气。这种事牵扯了我们很多精力,另外也让某些政府对我们学校研究的真实课题产生了怀疑。在我们窃听到的聊天对话中,他们甚至觉得我们在研究可以通往异世界的黑魔法……” 楚子航:“……” 夏弥:“……” “我听施耐德教授说,那位学长本来是学校在联合国内安插的人手。”楚子航忽然问道。 “没错。可惜那件事后我们只能把他送进精神病院里,伪造了一份家族性遗传精神病的病历,前年才把他弄出来。”昂热无奈摇头,而后神色认真道,“记住了,在很多领域都有我们的人,我们不提倡孤军奋战。” “那么猎人网站呢?”楚子航直接问道。 “猎人网站?”昂热沉吟道,“我们一直在监控这个网站,它注册于二十三年前,那时全球互联网还是个雏形。如果你指的是幕后……很遗憾,我们的手还没伸这么长。”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你发现了什么?”昂热递过酒杯。 “我觉得我爸爸当年遇到奥丁可能和猎人网站有关。”楚子航直言不讳道,“他当年对奥丁的出现表达出了相当程度的熟悉,这份熟悉不是没有来由的,可那些年他一直待在那座小城,如果他有与奥丁联系的渠道,那么很有可能就是猎人网站。” 昂热抿了一口酒液,沉默后道:“有些事没跟你们说,在得知你和你父亲当年遇到了疑似奥丁的龙类后,我们开始四处搜寻有关奥丁的线索,而恰巧猎人网站的管理员……” “nido。”夏弥笑嘻嘻道,“校长,你的情报落后了,这一点我们已经发现了。” “哦?”昂热爽朗大笑道,“不愧是我的学生,那么Memory海洋矿业公司的秘密你们也发现了吗?” “Memory?”楚子航脱口而出道,“记忆?奥丁肩膀上的两只乌鸦之一的雾尼?” “反应很快。”昂热赞赏道。 楚子航这一瞬间完全明白了诺恩斯刚才那通电话的含义。 “Memory海洋矿业公司?”楚子航重复道,“这家公司位于哪里?” “格陵兰冰海事件发生的原址。”昂热淡淡道,“我知道你和恺撒入侵过学校的数据库,所以你们应该也知道所谓的冰海事件,我就不做补充了。” 楚子航瞳孔放大,忍不住道:“学校此前一直没察觉到他们的异常吗?” 昂热摇头:“他们隐藏的很好,把我们完全骗了过去,如果不是这次他们大意下露出了马脚,我们可能到现在都没发现。” “如果有Memory的话,那Thought呢?”夏弥扳着白玉般的手指头道,“Memory代表雾尼,Thought则代表福金,奥丁有两只乌鸦。” “对,这点我们也想到了,但问题是我们搜遍了全世界,发现了几万家以‘记忆’,或者相同、相似词汇为名的公司、店铺。”昂热无奈道,“即使经过了简单粗略的筛选后,也仍旧剩下几百家留给我们去排查。” “与其花费精力在排除、搜寻,不如优先解决确认的目标。”楚子航突然道。 “你的老师施耐德也是这么说的。”昂热微笑道,“在我来的路上,我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大致确认了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楚子航目光如炬道:“我愿意前往格陵兰冰海!” “很遗憾,这次任务轮不到你。”昂热摇头道,“没有人能和他竞争这次的专员位置,他是最适合的人选。” 楚子航怔然,低声道:“是芬格尔师兄?” “是的。”昂热神色平静道,“他目前正在秘鲁展开一起营救行动,任务完成后,他会带着救下的执行部专员前往冰海,秘密潜入Memory海洋矿业公司,展开搜查。” “事实上……”昂热忽然叹气道,“我们最近在北极圈的动作太频繁了,不知道会不会引起对方的警觉。” “频繁?”楚子航皱眉道,“我们在北极圈还有什么发现吗?” “是诺诺。”昂热解释道,“诺诺失踪前出现的最后一处地方就是北极圈,另外其实零也失踪了,不过我们暂时无法确认后者的位置,倒是有人声称看到过一个洋娃娃般的女孩进入北极圈……” 楚子航转头和夏弥对视一眼,各自心中了然。 诺诺之所以会前往那里,是因为师弟的缘故,有关天鹅港的秘密师弟在前往日本前就全盘告诉了陈墨瞳。 “我怎么觉得你们有小秘密没告诉我?”昂热忽然挑眉,旋即摆手道,“看来学生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也好,走吧,上车,我为你们订了最棒的情侣酒店。” 楚子航神色突然窘迫道:“校长……学校似乎不提倡早恋?” “唔……”昂热沉吟道,“这是曼施坦因教授的说法,我个人倒是并不反对,不然我不会允许你们私下在校园内开启同居生活的。” 楚子航:“……” 夏弥一蹦一跳地上前抱住校长的肩膀摇晃起来,眯眼笑道:“校长超帅超潮的!” “这个赞美我记得去年我们一起买薄荷味冰激凌的时候就收到了。”昂热哈哈大笑。 三人坐上车,几秒钟后引擎轰鸣,玛莎拉蒂就像一条鲨鱼昂首跃出水面,后台磨擦着地面冒出滚滚青烟。 短短的半分钟内,它达到了接近400公里的时速,风驰电掣地行驶在芝加哥夜晚的大道上,将一辆又一辆车甩在尾气后。 楚子航和夏弥肩并肩并排坐在后座,沉默地望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车、树木。 马路上时速一两百公里的轿车在昂热驾驶的玛莎拉蒂面前就像路边静止的路标,很显然这是一辆经过装备部调制后的跑车。 “对了,你们明天和明非一起返校吧。”昂热突然想起了什么,调了下后视镜,对着镜子中坐姿乖巧的二人说道。 “师弟?”楚子航疑惑道,“不是说上杉越和源稚女去他叔叔家拜访了吗?” “紧急任务。”昂热拿起一旁的威士忌酒瓶,灌了一口道,“诺玛为他买了今晚的票,预计明天中午抵达芝加哥,你们记得去接他。我送你们去酒店后就会走。对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递交结婚申请?” 老男人回过头,笑眯眯道:“恺撒的结婚申请今年上半年就呈交了,虽然他的未婚妻暂时失踪在了北极圈,不过我们要相信加图索家族的实力,你们俩呢?” 夏弥眼神飘忽,哼哼道:“那得看师兄有没有勇气去我家提亲了。” “听起来是龙潭虎穴啊。”昂热赞叹道。 楚子航轻咳了声,神色平静,似乎早就有了腹稿:“中国女性法定结婚最小不得低于二十岁,夏弥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填的是1993年10月10日,顺利的话我们大概会在明年十二月举办婚礼。” 夏弥呆了呆。 昂热也愣了下,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嗯……考虑很全面和周到。”昂热含糊道,“这样负责的男生提着灯笼都难找了。” 玛莎拉蒂缓缓减速,最终停靠在路边。 “到了。”昂热转身递过一张房卡,意味深长道,“注意安全。” 两人逃也似地从后座钻了出去,看着一向冷面的楚子航都有如此慌乱的时刻,昂热坐在车内笑着目送他们进入酒店。 两人的身影从他的目光中消失,昂热重新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笑呵呵道: “喂,帮你打听过了,女方就等着男方家长上门提亲了,婚礼预期在明年年末,为什么这么晚?不挺好吗,顺利的话,我们会在成功度过世界末日后举办集体婚礼,另外女方还没到中国法定最低年龄,嗯……这话是你养子说的。” 昂热边说着边耸了耸肩, “有事过几天见面聊,挂了,我要赶路了。” 昂热挂断电话,打开了车载电脑,登陆了学院内部的邮箱网站,第一封邮件赫然是附带着一份电子版的结婚申请书。 卡塞尔学院的学生们想结婚的话都必须进行申报,通过血统分析才能获得批准,以免生下血统不稳定的后代。 当然学校在这方面通常来说还是很宽松的,避免出现因为婚姻不自由而悍然选择背叛学校的例子…… 看着申请书下方的署名,昂热笑了笑,在邮件下方回复了“批准”,这封回复很快就会传到诺玛的处理中心。 这份申请书下方的署名是—— 路明非&上杉绘梨衣。 第三百零八章 共识 “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人已经离开了?” 机场大厅内落满了阳光,一排排座椅空着没人坐。 戴着蛤蟆墨镜,将巴掌大的精致小脸遮挡一半的女孩站在柜台前,诧异问道。 她摘下墨镜,钟灵毓秀的脸蛋让芝加哥机场看惯了来往人流的地勤人员也不禁感慨上帝的偏心。 “是的,我们对美女的记忆总是会稍微长一点。”柜台后的金发女人抿嘴笑了笑,将手中的照片递还了回去,“你们来晚了些,他们大约在十分钟前离开了机场,有朋友接他们离开了。” “好吧,谢谢你。”接过照片的女孩转身向机场外走去,小声道:“师兄师兄,出师未捷身先死,任务目标自己长腿跑了!” 大约几秒钟后,男人毫无语调起伏的声音传来:“因为中途转道买墨镜和惊喜礼物浪费了我们太多时间,另外……任务目标自己本来就有腿。” “可我们明明给路师兄他们发短信了。”女孩心虚道。 “起飞前需要关闭手机,两种可能,一是他们下机后还没来得及看信息就被人接走了,二是他们另有安排。” 同样戴着蛤蟆镜的男人走了出来,手中提着两袋“惊喜礼物”。 “可恶!路师兄居然敢放我鸽子,亏我还给他们买了情侣T恤!”夏弥撇嘴,她一扬小脑袋,马尾甩在了楚子航胳膊上,“师兄,联系诺玛,让她帮我们把师兄的位置找到,今天这电灯泡我夏某人当定了!” 楚子航叹了口气,他摘下墨镜抬起头,夏日清晨刺目的阳光落入眼中。 他微眯起眼,望着异国他乡的蔚蓝天空。 这里是芝加哥,芝加哥别名风城,风城的夏季不是轰鸣的雷雨,就是万里无云的晴空,今天显然是后者。 “你知道吗?两百多年前这座城市还是印第安人的部落所在。而现在,这座容纳着两百万人口的城市,是连接美国东西部的重要交通枢纽,被誉为摩天大楼的故乡。” 楚子航忽然说道。 夏弥微讶地看向他,看着天光勾勒下的男孩,眯了眯眼,轻声道: “芝加哥位于伊利诺伊州,而伊利诺伊州的名字来源,却是以印第安人的伊利诺伊部落。师兄你想说明什么?” 楚子航回头:“只是突然有些感慨人类历史的残酷。” 夏弥微微歪头:“任何开拓与征服时期的历史总是超出你们想象的残酷,在百废待兴之际,没有律法的束缚,也没有道德的约束,用某些人的话来说,这个时期的‘人性’会被‘兽性’彻底压制。” 楚子航沉默了会,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龙族呢?龙族拥有的是人性还是兽性,又或者,是神性?” “看如何划分喽。”夏弥重新戴上墨镜,一副老娘谁也不爱的表情,她懒洋洋道,“有些人认为人性是兽性的升华,而神性则是人性更进一步的升华,这是一种阶梯式关系。而有人提出每个智慧生物生而就具备这三性,三性同时存在,彼此对立,又相互依持,正是这三性互相克制同时存在,才造就了人类这种无比复杂且狡猾的物种。” “复杂和狡猾?”楚子航咀嚼着这两个词,“复杂我能理解,为什么还有狡猾?” “哼哼,人类还不狡猾啊?”夏弥哼哼道,“在我看来所谓的‘人性’就是人类最大的狡猾,硬生生在‘神性’与‘兽性’间开辟出一块空地,然后将乱七八糟的情感塞进去,美曰其名是‘人性’,既用它来囚禁自身,也用此来囚禁别人……” 楚子航无声笑了笑,轻声道:“你猜师弟现在在干嘛?” 夏弥抬头看向楚子航,嘴角露出浅浅笑意:“夏先生怎么突然转开话题了?” “大概,因为我是狡猾的人类?”楚子航低下头,伸手摘下夏弥的墨镜,凝视着她黑曜石般的眼瞳,语气是平淡的疑问句,也不知道究竟是自问,还是在问面前的女孩。 这种奇怪的语气和神情搭配起来,放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却显得异样和谐。 夏弥龇牙,抬起小拳头给了他肩膀一拳。 “龙族……”楚子航忽然犹豫道,“提亲有什么讲究吗?” 夏弥哼哼道:“你想干嘛?人家可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你敢上门信不信我哥一拳头砸死你?” “我会请师弟做一回媒婆。”楚子航面色不变,显然早有所备。 夏弥微微瞪大眼:“师兄,你一个人直接拉高了全人类的狡猾上限!” “只要能把你娶回家,这点代价暂时还能承受。”楚子航罕见地露出一抹明显的笑容。 很难想象这张面瘫脸能露出这样自然纯净的笑容,往日间这家伙的“无声而笑”无非是咧咧嘴。 夏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许久后,女孩神色严肃地就像发现丈夫在外出轨的家庭妇女般道: “谁教你的?” “……恺撒。” 迫于摄人的目光,楚子航老老实实交代道。 “恺撒师兄很懂嘛。”夏弥微微眯起眼,是危险的弧度。 “他说自己作为情场圣手,业界前辈,应该给予我和师弟一些指导。”楚子航将恺撒当日所说差不多重述了一遍。 “以后多跟他玩。” 夏弥严肃地就像对着家中崽说“那个孩子太坏了你以后不要跟他玩”。 楚子航一怔,皱起眉头,是他听错了? “这还用猜吗?路师兄现在肯定拉着绘梨衣满芝加哥跑。”夏弥鼻子微皱,“哼,这个坏蛋就会拐卖良家少女,还敢放我鸽子!” 话题的瞬间回转,让楚子航有种眼熟的感觉,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他想了想,道:“现在是夏天,我听学校里的学长说过芝加哥的夏天是最棒的。如果我是师弟,我会去租一辆车,带上喜欢的女孩沿着临海公路从清晨一直开到黄昏,迎着海风与远方橘黄色的落日。” 夏弥眼睛一亮道:“走!我们也去租车!去临海公路截他去!” 楚子航摇头,他重新戴上墨镜,语气淡然道:“我们去租车,但不去找师弟,我们在芝加哥玩一天再去找他。” 他拉上夏弥的手,迎着这个清晨异国他乡的日光大步走出了芝加哥机场,那一瞬间填满他们视野的,是这个盛夏金色的阳光。 他们的身影在金色阳光下逐渐模糊化。 头顶飞机呼啸而起,飞掠过城市的上空洒落大片阴影,轰鸣的引擎声中满载着乘客裹挟着风流向着远方而去。 …… …… 薄暮时分的微醺日光落在棕黑色办公桌上,屋内窗户半开半掩,白色纱帘被盛夏和风吹的微微飘扬,如同坡道上少女被风轻扬起的裙摆,露出盛夏独有的风光。 窗外涨潮的海浪拍打在沿岸黑色的礁石上,溅落起白色浪花。 海鸟群仓皇地振翅掠过这座屹立在悬崖上的堡垒上空,留下几声仿佛预警的杂乱鸟鸣。 一身黑色笔挺西装的男人静默地立在窗前,如果不是雪茄烟袅袅,他真的如一尊沉默多年的石像。 男人站在窗前眺望着远方越来越近的铅灰色天空,眼中却是古井无波。 空气中流动着危险的气息,仔细听,会听到古堡周围传来慌乱的兽鸣,远方的海潮声愈发低沉。 暴雨将至。 皮肤苍白,宛如石像边厚实的石灰岩墓碑的老人缓缓开口道:“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家里几口人,父母从事什么工作?他们应该都是混血种吧?血统如何?中国的提亲方式和英国有什么不同?” 站在窗前的老男人回过头,赫然是昨夜从芝加哥连夜离开的昂热。 他神色古怪道:“怎么,你还准备亲自去为他提亲不成?这件事轮得到你吗?” 贝奥武夫不悦地抬头:“轮不到我?我是他的教父,这种事我不出面,难不成轮到他那个继父?” “说起来……”昂热沉吟道,“楚子航的那个继父调查了吗?确认只是普通人?” “调查过了,是个好人。”贝奥武夫淡淡道。 “好人?”昂热挑眉。 “某种意义的确是个好人。”贝奥武夫叹气道,“不谈这个,你来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见鬼,明明是你这家伙找我来的,怎么就成了我来找你了?”昂热不满道。 “我没有找你来。”贝奥武夫摇头否认道,“我只是打电话向你确认我教子有了心仪对象一事是否为真,作为家长我有权利向学校询问我教子在校的情况,是你自己非要登门拜访。老实说昂热,我不是很想看到你,虽然我并不讨厌你,但你我的每次见面你都会给我带来棘手的麻烦。” “再忍忍。”昂热安慰道,“忍到明年12月21号差不多就够了。” “12月21号?”贝奥武夫皱眉道,“你还相信那个世界末日的说法?” “也许更早。”昂热耸肩,“目前的情况很糟糕,糟糕到下次校董会会议某些人可能以此攻讦我的不作为。” “情况究竟坏到了什么地步?”贝奥武夫沉声道,他清楚昂热的性格,从他口中说出的“糟糕”绝不是小打小闹,而是整个秘党都要严阵以待的危险。 “一夜之间十二起红色紧急事件,神秘的第三方势力出现了,我们甚至不确定还有没有第四方。还记得当年我们谈论的北欧神话吗?”昂热慢吞吞道。 “北欧神话?是指我们当年认为北欧神话受龙族文化影响最深?” “唔,可能有些出入,目前为止我们已经发现了奥丁的踪迹。” “……奥丁?”贝奥武夫眼角微微一抽,如果说这番话的不是昂热,而是另外的任何一人,他都准备送客了。 “你在和我开玩笑?这种神话里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现世?”贝奥武夫毫不客气道。 昂热将一枚录音器轻轻放在棕黑色的办公桌上,摊手道:“既然尼德霍格真的存在,那么奥丁为什么不能存在?” “这是什么?”贝奥武夫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 “有关你教子当年遭遇的事情的自述,我觉得你可以听听。”昂热解释道。 贝奥武夫目光一凝,沉声道:“他将当年发生的事告诉了你?” “对……你什么表情?”昂热诧异道。 贝奥武夫冷哼一声道:“我不会用这种东西,你自己动手打开。” “啧,跟不上时代进步的旧党。” “然而就是你眼中跟不上时代的旧党,在过去的上千年来守护了秘党一次又一次。” “OK,我不是弗罗斯特,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些,反正我觉得只要能屠龙,不管是旧的还是新的,都可以。” 昂热摆手,打开了录音器。 当录音器中有关楚子航的自述道尽后,贝奥武夫沉默了半晌,似乎在消化其中的信息。 “有什么问题赶紧问。”昂热慢悠悠道。 “有太多疑问了。”贝奥武夫眼帘微垂道,“先挑一个关键的,楚天骄给奥丁的箱子里装着什么东西?” “……上来就王炸?”昂热愕然道,“回答这个问题前,你有没有注意到箱子上的徽记?” “全盛的世界树?你都特意问他了,我怎么会没注意到?” 说到这,贝奥武夫陷入了沉默,目光在刹那间变幻多次,嗓音浑厚低沉道,“是那伙人?” 昂热淡淡道:“卡塞尔的徽记是半朽的世界树,以全盛世界树为徽记的,没有意外只能是那帮隐世的家伙。” 贝奥武夫眯眼道:“你从我这要走他,就是为了潜伏进那帮叛徒的队伍中?” “不!”昂热猛然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已经安插了人手潜入那帮人当中了,我对他另有安排,而这些安排中本不该和他们有丝毫联系!” “你,到底让他做什么?”贝奥武夫目光毫不退让,甚至略显阴沉地看向昂热,态度紧逼道,“都已经到现在了,还不能说?” “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昂热沉默了片刻,道,“我只是把那番末世理论和他进行了讨论,然后委托他去调查当年本该送到秘党手中,却离奇失踪的那个罐子。” 贝奥武夫深呼吸,嗓音沙哑道:“你说的……是梅涅克拼死送出的,疑似装有黑王骨血的罐子?” “对。”昂热冷冷道,“我不相信你没有怀疑过。” 贝奥武夫握紧了拳头,一字一顿道:“可这件事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你觉得我会在这个问题上撒谎?”昂热淡淡道。 夏之哀悼事件结束后,唯一知晓全部发生经过的昂热陷入了一年昏迷期,也是在这一年内秘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等昂热醒来后,想到那枚被梅涅克拼死送出去的罐子,却发现秘党根本没有收到,而彼时秘党已经四分五裂…… “……我确实不相信你会在这种问题上欺骗我们。”贝奥武夫语气加重道,“但你当年醒来的太晚了,等你醒来想起这件事,一切都早就尘埃落定。现在来看,你似乎从未放弃。” “放弃?你让我放弃什么?放弃梅涅克拼死送出的‘希望’?” 昂热冷声道,“你知道如果那罐子里存放的真是黑王的骨血,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吗?!这种东西流落到有心人的手中,你知道这又意味着什么吗?赫尔佐格的事情已经证明了,人类的基因技术能够改造龙族的血统!” 第三百零九章 最后一代嗜龙血者 贝奥武夫陷入了沉默。 昂热的最后一句话触动了他的心弦。 在秘党内部他们属于守旧派,他们看不起加图索家族为首的新兴派,在他们眼中这群只知享乐,明目张胆将屠龙视作一笔生意,在屠龙前就谋划好分成的“商人”是秘党的耻辱。 而这种思想逐渐延伸到对所有新兴事物的排斥。 他们还活在那个悲壮而辉煌的旧时代,秘党成员都穿着长及脚面的黑袍,举着烛台,在森严的地堡中会面,地堡深处藏着血迹斑斑的龙类残骸…… 即使是这些年,贝奥武夫家族也依然秉承着古老的家训,每生下一个男孩就给他喂食一滴龙血结晶,那是剧毒的物质。 家族认为只有经过那种剧毒的考验,这个婴儿才有资格被家族认可。 他们对自己的后代和对龙族一样残酷无比,认为只有经受这种考验才能筛选出具有钢铁般精神与肉体的屠龙战士。 可事实上…… 这些年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人类的认知也迎来了接二连三的突破,家族内部已经产生了不同的声音,认为这是一种劣习,所谓的考验只是筛选与龙血的相融性,根本无法筛选出所谓钢铁般的精神种子,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能看出什么潜质?精神是后天锤炼的,还是说不具备与龙血相融的特性就被视为劣质品? 这项劣习致使家族多年来饱受人丁稀少的苦痛。 前不久赫尔佐格的消息传到秘党内部时,他的孙子来到了他的面前,恳求他出面向学院求取这门技术。 如果再继续维持下去,贝奥武夫家族终将走向灭族的道路。 那个时候他们的盟友会高举酒杯来到贝奥武夫家族的坟前,哀悼过后留下假惺惺的眼泪,然后在墓前瓜分贝奥武夫家族留下的遗产。 “你在想什么?”昂热很快发现这位老朋友竟然在走神。 “昂热,你到底想要什么?”端坐在这座古堡深处的老人忽然问道。 他的年岁不在昂热之下,在秘党内部他们是真正的同龄人,曾有一段时间他们共同在秘党行动队中效力。 那时候贝奥武夫还不是队长,昂热也没成为秘党的领袖。在追击龙类的途中,他们会围坐在篝火旁,贝奥武夫手把手教导昂热吹奏口琴。 但后来他们渐渐分道扬镳,昂热骂他是顽固迂腐的守旧分子,他则指责昂热背弃了秘党的原则。 “你怎么了?”昂热慢慢转过身,目光落在这位老朋友兼老战友的身上,“是我的错觉吗?我刚才在你身上感受到了迟暮之气。” “昂热,我一百三十多岁了,像我们这个年龄的老家伙,还有几个能正常活动的?”贝奥武夫淡淡道,“我老了,有暮气很正常。当然,我也只会在你面是的前露出疲态,因为我不需要担心你会在背后捅我一刀不是吗?” “我不是汉高,没有背后开冷枪的习惯。”昂热语气轻快道,“另外,你虽然一百三十多岁了,但你可不是那些坐在病床上靠着仪器吊命的老不死。” “是的,我还没到需要靠仪器吊命的时候。”贝奥武夫面露讥讽的笑容,他缓缓站起身,肉眼不可见却异常恐怖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出来,势如狂潮。 无形的领域囊括了这间房间,昂热知晓对方并不是要与他为敌,却仍在这股力量下警觉起来。 多年不见,贝奥武夫比当年更强了! 通常而言混血种的实力会随着衰老而下降,可眼前的老家伙似乎是个例外,这些年服下的龙血让他将自身的血统推上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巅峰。 他不是皇血,却突破了临界血限! “我听说日本的混血种有名为‘皇’的超级混血种,你觉得我与他对上,有一战之力吗?” 贝奥武夫的肌肉隆起,浑身骨骼爆响,本就强悍的身形越发魁伟,随时都会撑裂衬衫。 他还没开启言灵,这是常年服用龙血血清带来的效果,在突破临界血限后,他就获得了这一超常态的力量,不是爆血,倒是有些类似日本那传来的“龙骨”状态。 昂热凝视着他,缓缓道:“现在的你,开启【青铜御座】后,有没有信心打败当年那个次代种。” 当年他们在行动队中执行任务时曾遭遇过一头次代种,小队成员全部战死,只有他们俩人坚持到了大部队支援。 “【青铜御座】的上限取决于使用者,现在的我如果回到当年,那场战争中我一个人就足以挡住祂坚持到支援赶到。” “那很遗憾。”昂热淡淡道,“如果是上杉越那个老家伙,他不需要等待支援,以他的实力有极大概率单杀那头次代种。” 贝奥武夫拧眉道:“皇血触摸到了王座的领域?” “不。”昂热摇头,“他距离正常的四大君主还差了一大截,但是接近禁忌言灵的【黑日】,能让他爆发出远超想象的力量。” “【黑日】?”贝奥武夫沉默了下,叹息道,“言灵的优势真是让人绝望。” “不提这个,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你了。”昂热眯眼道,“你突破了临界血限对吗?” 贝奥武夫隆起的肌肉开始恢复,体型回复,慢步走到了昂热身边,与他并肩站在窗前,看着暴风雨将至的天色。 “对。”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昂热忍不住道。 临界血限一直是禁忌之门,可贝奥武夫竟然悄无声息跨过了这道门。 “知道自然选择吗?” “……你在和我讲生物学?”昂热愕然道。 贝奥武夫没有搭理他,自顾自道:“这是我孙子和我说的,达尔文提出的自然选择换个词就是适者生存,多年来贝奥武夫家族一直崇尚着这四个字,人为干预着家族血脉的遗传,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昂热深吸一口气道:“你是说,你能突破临界血限,是因为贝奥武夫家多年来一直在进行人为的‘自然选择’,通过龙血试炼留下对龙血适应性强的血脉?” “可以这么理解。”贝奥武夫道,“到了我这一代,我们已经进化到了出现明显体表特征,却没有半点堕落迹象的地步。” “见鬼,你们是要成为第二个蛇岐八家?”昂热震惊道。 这一代的贝奥武夫的确仍旧不及皇血,即使突破临界血限,可从百分之五十到接近百分之百,这仍然是一个无比悬殊的跨度。 但未来却总是充满了无限可能。 “第二个蛇岐八家?”贝奥武夫低头。 他凝望着自己苍老的手,皮肤表面竟是布满了细密的白色龙鳞。 这些年来他一直待在这座古堡内,罕有出门,最根本的原因便是眼前这一幕。 “不,贝奥武夫家族绝不会成为第二个蛇岐八家!更不会背叛人类成为新的龙族!” 贝奥武夫嗓音低沉而冰冷,却充满了难言的果决。 “昂热,回答我,你到底想要什么?”他侧身望来,昏黄的眼瞳亮起灼目的金色,死死凝视着昂热的双眼。 在这股近在咫尺的逼视下,昂热没有半点退步,他平静道:“我想要的从来都没有变。” “几十年的和平,也没有浇灭你最初的坚持吗?”贝奥武夫轻声道。 “我没有那么多龙血血清服用,支持我活跃到现在的就是这份复仇之火。”昂热同样轻声道。 “很好,这样我就能放心了。”贝奥武夫慢慢仰起头,远方涌荡而来的乌云黑压压一片,仿佛要将整座天空压塌。 “放心什么?”昂热问,“你今天好像有点奇怪。” “昂热,我老了,龙血赋予了我强大的躯体,但它没有给我一颗不老的心。如果可以,很多年前我就想真正退休了,但是不行,贝奥武夫家族不能就这么倒下,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接班人。可我的接班人究竟在哪呢?昂热,你知道我已经几世同堂了吗?” “我记得……前段时间你的玄孙好像诞下了一名男婴?” “一年前的事了,他已经满一周岁了,可直到现在我都没能见到他。”贝奥武夫轻声道,“我的族人在躲避我,他们害怕我会为给我的第五世孙子喂下龙血结晶……昂热,贝奥武夫家族不会成为第二个蛇岐八家,更不会背叛人类成为新的龙族。” 他再度重复了这番言论,而这一次昂热真正听懂了。 难怪贝奥武夫在反复确认他所渴求的,究竟还是不是曾经那个没有龙族的世界。 “昂热,龙族的生存法则是什么?”贝奥武夫突然问道。 “强者生存,弱者为奴。” “也就是适者生存,我可以这么理解吧,昂热。” “……我突然不希望你这么理解。” “呵呵,你在可怜我吗?收起你的同情,和我比起来你个老东西连一支血脉都没留下。”贝奥武夫慢吞吞道,“我的孙子告诉我,适者生存可以是大自然的法则,可以是野兽遵循的天理,甚至可以是支撑家族强盛的一条家训,但绝不能是一个家族剔除家人的理由。” “我是没留下血裔,可我有很多可爱的学生。”昂热微笑道,“老东西,看来这些年的独居生活让你有了很多新的感悟。” 贝奥武夫淡淡笑了笑,那张苍老的面容上饱经风霜的皱纹都在这一刻舒展开来。 “昂热,我知道你今天来此的意思,我可以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我会支持你。你是要注定结束龙族历史的人,我没有理由不支持你,不仅是因为贝奥武夫家族的传统,也是为了贝奥武夫家族的未来。” “贝奥武夫家族延续了千年的屠龙使命,将在我这一代结束,我不希望我的后代子孙因为龙化的外表特征而异于常人,被视为异类,更不希望他们有一天成为新的龙族。而要想达成这一切,就必须拥抱一个不需要屠龙的未来。” “我们所在憧憬的未来,不谋而合。” 昂热注视着身边的老人,那个曾经雷厉风行、铁血冷漠的行动队队长变了,他在这座宽敞而孤独的古堡中独自生活了太久,他每天坐在这间临海的房间,墙上悬挂着价值几千万的名画,屋内家具的价值不可估量,屁股下这座古堡更是足以买下几套七宗罪…… 可这些冰冷的东西再是如何昂贵,也无法填补某些地方的空缺。 直到此刻昂热才想起来,当年那个还没成为行动队队长的男人其实热情如火,脸上总是洋溢着阳光的笑容,他会坐在篝火旁耐心地教大家吹奏明朗轻快的曲调,而非是后来哀伤幽婉的安魂曲…… 他是从什么变成了铁血派的屠龙者,是目睹队友一个个倒在血泊中?还是亲眼目睹父亲和弟弟为了救援自己不慎壮烈牺牲? 而他又是何时悄然寻回了曾经的那份柔软? 昂热内心最深处忽然被触动了。 他意识到了什么。 眼前这个因为失去家人、伙伴而变得冷血残酷的男人,正在因为他新的家人而试图寻回曾经的自己。 漫长的时间总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改变了他们很多观念。 “提问,你当年找到楚天骄并培养他,是因为贝奥武夫家族后继无人?” 贝奥武夫目光沉静眺望远方,平静道:“我所想要开创的未来,不可能全部寄托在你身上,我也在尝试我自己的道路,他就是我的选择。” “你有你的学生,我也有。”贝奥武夫转过头,严肃道,“他是我最优秀的学生,我不认为你的卡塞尔中有什么人能和他媲美,在教育这块领域上,我不会输给你。” 昂热嘴角一抽道:“以前可不知道你有这么强的好胜心和胜负欲。” “无趣的人生总得找点乐子。”贝奥武夫叹息道,“我曾经一度认为我会将贝奥武夫在秘党内的根基交给他打理,但我没有料到你的到来,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死在外面。” “还说不好是不是死了……” 贝奥武夫没有搭理他,继续道:“我会是秘党最后一代‘嗜龙血者’,即使有下一代,他也不会姓贝奥武夫。” “姓楚?”昂热问。 “未尝不可。”贝奥武夫平静道,“这次秘党会议,就让我的教子全权代表我出席,我将支持他的一切决定,贝奥武夫家族也将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后。” “昂热,去把胜利带回来吧。” 第三百一十章 秘党的领袖 “不要给我添加压力了啊老混蛋。”昂热叹了口气,而后突然露出笑容,他揽过贝奥武夫的肩膀,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个老家伙仿佛回到了一百多年前的那个晴空下。 “不过唯独这件事,我答应你,毕竟……我也不想输啊。” 天地间隆隆的海潮声吞没了一切,铅灰色云层终于推进到这座岛屿的上空,上帝亲手拧开闸门,成千上万吨雨水倾泻而下,最终汇入山崖下层层叠叠的海浪。 雨噼里啪啦溅落在窗前,被太阳烘烤炙热的石壁上升起了氤氲的白气。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雨落声掩盖了一切杂音。 “真大只啊。”贝奥武夫轻声道。 “嗯……嗯?” 昂热原本轻声应道,只觉在这滂沱大雨面前,世界安静的可怕,明明天地间满是哗啦啦的雨落声,可你仍会觉得世界太安静了,静到容不下任何杂声。 他下意识应着,耳朵自动辨识贝奥武夫说的是“真安静啊”,可当他回过神,不禁愣在了那。 “真大只?什么意思?”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中国方言,寂静、安静的意思,这不是你选中的那个叫路明非的孩子带到学校的吗?” 贝奥武夫慢吞吞道, “别以为我对学院的事情毫无所知,只要我想,卡塞尔内的一举一动都会送到我的面前。” 昂热:“……” 他背过身,默默地单手捂脸。 他猜告诉贝奥武夫这件事的人绝对没告诉他,前年被这句话忽悠瘸的曼施坦因教授因为在课堂上反复强调“保持大只”(保持安静),最终在真相曝光后被笑了很久,也因为这件事,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当事人当年度选的曼施坦因教授的课,最后顺利以“不合格”告终。 嗯……虽然没这件事他也未必能及格。 调整好心情后,昂热回过身轻咳声,整了整衣领,感慨道:“是啊,真大只啊。” 至于贝奥武夫刚才提到的情报渠道,昂热不担心,只是有些好奇究竟是谁这么不靠谱。 “对了,那个叫芬格尔的年轻人,和汉高走的很近。这件事你知情吗?”贝奥武夫突然问道。 昂热不禁诧异道:“你还认识芬格尔?” “是弗拉梅尔送来的,说拥有和我一样的言灵,拜托我教导了一阵。”贝奥武夫淡淡道。 昂热突然不好奇了。 “这件事我和汉高算是互相心知肚明,但是都没戳穿最后一层纸。”昂热想了想,以这个回答答复贝奥武夫。 “意思是你和汉高达成了共识?”贝奥武夫瞥了这家伙一眼。 芝加哥的汉高家族,是北美混血种的领袖。 世界各地的混血种社群有大有小,汉高领导的是其中最巨型的几个之一,虽然还无法和秘党比肩,但也只在秘党之下。 北美混血种由十几个历史悠久的家族组成,这些家族在迁移到新大陆之前就在欧洲大陆上声名赫赫,多半拥有皇族、贵族、银行家或者海洋开拓者之类的背景,积累了巨额的财富。 他们在声势上并不落后于秘党,在财富积累方面还有过之,只不过他们对于屠龙并无强大的执念,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家族繁衍,以及藏在人类社会里好好地享受生活。 贝奥武夫自然看不起这些家伙,但不会看不起汉高,因为汉高虽然领导着一个商人扎堆的混血种社群,但他本人却是个真正的战士。 在他眼中,汉高是秘党的一大劲敌。 “我和汉高一直是对手,但够格当我们这种人的对手的人少得可怜,中国有句话叫惺惺相惜,我们差不多就是这种状态。在某些事上,我们的观点是一致的,不过我并没有为芬格尔和汉高牵线,这纯粹是芬格尔本人的能耐。” 昂热解释道。 贝奥武夫不由想起了当初被弗拉梅尔送来,嘴角总是带着笑意的年轻人。 事实上他不喜欢这个年轻人,但他还是收下指点了一番。 不是因为弗拉梅尔的名头,而是因为在这个年轻人身上贝奥武夫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一样的有些流里流气,像路边不入流的小混混,可心中又比谁都骄傲自信…… “看来在这点上,汉高的眼光倒是和我相似。”贝奥武夫慢慢阖上了眼,他魁梧的身形站在窗前,像是一尊不倒的碑石,可这一刻竟是有些弯曲。 注意到这一点的昂热瞳孔微缩。 “对了,你来拜访我,为什么没把我的教子带上?” 贝奥武夫突然睁眼,皱着眉望向昂热,不满溢于言表。 “……人家小两口在芝加哥难得度个假,我们这些老东西就不要打扰别人了。” “昂热,你真的有获胜的把握吗?” “话题转的有点快啊。我还是坚持那句话,我选中的人会终结这往复循环了数千年的历史。”昂热轻声道。 “你选中的就是那个路明非?”贝奥武夫侧过身,“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有这种自信,但我知道你不会说,如果不是因为你是希尔伯特·让·昂热,我绝不会相信你。” “看来这个名头还是有点说服力的,不知道能不能去酒吧换酒喝。”昂热开玩笑道。 “显然不能,因为在商人的眼中你的名头不值一文。”贝奥武夫淡淡道,“不然弗罗斯特他们又怎么会试图第二次将你从领袖的位置拉下来?” “你怎么看待庞贝和弗罗斯特?”昂热扭头问道。 “庞贝是个浪荡子,弗罗斯特应该出现在汉高的手下。”贝奥武夫毫不犹豫说出了他对加图索家族这一代两个主事人的看法。 “但是,别轻视庞贝,我总觉得这个浪荡子在隐藏着什么东西,他绝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哦?”昂热眉头扬起,看来有这个看法的不仅是自己。 “弗罗斯特就是个纯粹的商人,你一眼就能看穿他想要什么,可庞贝不同,没人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这种人最棘手,他明面上站在阳光下全世界疯玩,可实际上他牢牢将自己的真实一面藏在阴影中,弗罗斯特只是他摆在明面上的挡箭牌。” 贝奥武夫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之所以知道庞贝,是因为庞贝继承了加图索族长的位置,在那之后的几十年里庞贝的“不作为”一度给外人留下了轻视的印象,他也不例外,可有一天楚天骄突然警告他庞贝此人绝不简单。 昂热若有所思道:“你觉得,弗罗斯特只是庞贝的工具人?可弗罗斯特显然不这么认为。” “他当然不会这么认为,他甚至会觉得自己才是加图索家族的顶梁柱。” 贝奥武夫想起了某人对弗罗斯特的评价,一个有些聪明但又不够聪明的商人,不禁冷笑出声。 有些聪明但又不够聪明,这其实没有什么,偏偏就坏在他身处一个庞大的家族,还是这个家族的二把手,头上还有个真正聪明的兄长。 昂热突然道:“庞贝一定藏着什么秘密,但我觉得他不是我们的敌人,与其说他在隐藏什么,不如说他在试图逃避什么。” “逃避?”贝奥武夫微微一怔,“他是加图索家族的族长,而加图索家族已经隐隐成为秘党的领头羊,他需要逃避什么?难道他在畏惧与龙族的战争?” 昂热却在此时想起了恺撒。 在他眼中恺撒是个叛逆的孩子,还在与家族做着对抗,这点在去年关于“尼伯龙根计划”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都说子像父,当年的庞贝又是怎样的?欣然接受家族为其安排的道路,安排的妻子? 这可不是庞贝的作风…… “也许,他是在逃避属于他的宿命。”昂热低声道。 “宿命?”贝奥武夫本想讥笑一声,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下来。 他的后辈们又何尝不是在逃避属于贝奥武夫家族的宿命? “说起来,你还记得庞贝的父亲吗?”昂热忽然问道。 “庞贝的父亲?” 直到这时,贝奥武夫似乎才想起来论年龄,他和昂热都足够给庞贝当爷爷。 而庞贝的父亲,自然也就是上一代加图索家族的族长。 “没死吗?” 仔细回想后,贝奥武夫发现自己竟然真的不记得有关上一代加图索家族族长的事了。 “死了。”昂热轻描淡写道,“葬礼举办的很简单,以加图索家族的规模甚至可以说是简陋,葬礼结束后庞贝就坐上了家主之位。” “庞贝杀死了他的父亲,抢夺了家主之位?” “你觉得这个动机成立吗?”昂热反问。 贝奥武夫哑然,的确,以庞贝的性格、处事风格而言,这种动机确实不成立。 至少他不可能是为了抢夺家主之位。 “你的意思是?” “如果说庞贝真的在逃避宿命,那么这段宿命必然是某些人带给他的,我听说加图索家族内部有个长老会,其中有些人的年龄甚至超过了三百岁。”昂热顿了下,耸肩道,“好吧,我就是听庞贝说的,有一次他和大谈特谈美女的时候提到的。” “谈论什么美女会涉及到家里的老人?”贝奥武夫疑惑道。 “那是一位三百年前的美人,可庞贝那家伙竟然说那女人险些成为他的曾曾曾……祖母。”昂热摊手,“更离谱的是,他告诉我他的这位老祖宗还活着。” “三百岁……”贝奥武夫眼中满是凝重。 得益于龙血,他们确实能比普通人活的长。 可像他与昂热这种活个一百三四十还能蹦蹦跳跳的已经是罕有了,若是靠现代医学强撑着倒也能强撑到两百岁,可三百岁…… “他的龙血浓度绝对突破临界血限了。”贝奥武夫语气肯定道,“家族历史也有两位因为龙血浓度够高而活到一百八十多的老人。那个时候可没现在的医疗技术,而且贝奥武夫的族人,通常都在年轻时留下一身伤。” 昂热明白他的意思,能在没有现代医疗技术,并且一身旧伤的情况下活到一百八,放现在大概率也能苟延残喘到三百岁。 “加图索家族恐怕真的有猫腻。”贝奥武夫神色变冷。 昂热没有接话,他在回忆那日与庞贝交谈的点点滴滴,那个家伙真的是无意间透露的有关家族长老会的秘密的吗? 假设加图索家族真的有猫腻,那么庞贝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弗罗斯特呢?恺撒呢? “我们必须在接下来的会议中拿到主导权。”昂热沉声道。 “他们没法罢黜你,但你也很难取得主导权,因为他们已经开始忌惮你,并且企图把你拉下马。”贝奥武夫冷冷道,“这就是你选择建立学院而招致的恶果,原本支持你的秘党长老都因为你的选择而渐渐隐退,校董会内的几家当年确实是支持你的,但现在他们显然准备收回对你的支持,因为你挡住了他们的路。”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他们居然想炒掉你!你是秘党的领袖,什么是领袖?别说是几千年前,就是在中世纪,秘党内部也绝没有任何一位元老敢向大家提议我们为什么不罢免现在的领袖来得到更多的利益呢?绝没有!昂热,是你一手造就了这个名为校董会的畸形组织,并且为了金钱赋予他们罢免你的权力。” 昂热没有说话。 当年力排众议建立卡塞尔学院,也是他成为秘党领袖后有史以来第一次失去威信力的一次。 他的确成功了,但后果也明显,原本支持他的秘党长老都失望地选择了隐退,留在校董会内的几家在几十年的演变中愈发接近“商人”。 “倒也未必。”昂热道,“至少我已经给出了希望,只要我还没死,那些老家伙就不会明着站在我的对面。” “那些家伙不会出面反对你,但你也别指望他们主动出来支持你,除非你愿意去登门拜访表示当年是你错了。”贝奥武夫淡淡道,“可如果你认了错,你的威信会一落千丈,你再难重回当年的位置。” “当年的位置?”昂热喃喃道,“当年的什么位置?” 贝奥武夫皱眉:“你说呢?当然是秘党的领袖之位!” “领袖?”昂热神色有些晦暗,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老朋友,你老了,我也老了,老家伙就该在关键的时候给年轻人让位置。” 第三百一十一章 芝加哥没有海 庞大的炼金领域瞬间从贝奥武夫的体内释放,死死笼罩这间屋内,他震惊地看向昂热,首度茫然而不解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昂热抽出一根雪茄,慢慢点上,送入口中吐出一口雪茄烟才失笑道:“这么惊讶干嘛?你不是都已经选中了楚子航做你的代言人吗?” 贝奥武夫毫不犹豫道:“你是秘党的领袖!元老可以有几位十几位,少一个多一个都无所谓,但领袖只能有一人!你想让位?让给谁?路明非?他还太年轻了!” “明非是个好孩子,但遗憾的是……”昂热挠了挠头,“他暂时不适合坐这个位置,而且重要的是他未必想坐。我感觉就算我拉着他说今晚带你去见见元老们好为日后继位做准备,他也会一脸为难地告诉我今晚要和女朋友约会实在抽不出空啊。” 晚上和女友约会,所以抽不出空去和秘党的元老见面? 贝奥武夫的脸黑了下来。 秘党的元老都是什么人物?和女友约会什么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分手证心意,只求和秘党的元老们见上一面。 “嘿,一把年纪了和女孩争什么风。”昂热耸耸肩,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于是贝奥武夫的脸色更黑了。 他强忍怒意:“那个叫路明非的小子,到底是你手中的什么牌?” “王牌。”昂热吹了声口哨,自得道,“绝对的王牌,去年的拍卖会不是已经告诉你们了吗?” 贝奥武夫这时猛然想起去年那场拍卖会上,某人的表现。 “他的血统……” “他是最棒的,不用质疑。”昂热微笑回应贝奥武夫的迟疑。 “我知道。”贝奥武夫叹了口气,“能在去年杀死大地与山之王的年轻人,怎么会不棒呢?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但成功了就是成功了。” 他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一阵犹豫后还是摇头道:“算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所以你选中的人是谁?” “暂时定为恺撒。”昂热坦然道,“老实说最近我有点心血来潮,心悸的慌,上次来这种感觉是41年我在珍珠港和汉高谈判,日本人的炸弹险些落在我头上。” “你觉得有人要对你不利?”贝奥武夫面沉如水。 “我不确定。”昂热缓缓道,“来你这前我去找了躺汉高,但我没找到他,他失踪了。半年前我和汉高进行了一次秘密会谈,彼此给了对方一封邀请函,如果有一方出现了意外,另一方就会以受邀者的身份出面。” “汉高失踪了?”贝奥武夫眼皮一跳。 “选恺撒为继承人有两个好处,第一个是我不用担心加图索家族从中阻拦,他们反而会大力推动、促成这项决议,第二点……”昂热微笑道,“你可能不清楚,恺撒和家族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如果说加图索家族的那些老不死真的存在猫腻,以恺撒的性格,绝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他骄傲地就像当年的梅涅克。” “你不用担心加图索借助恺撒的手来掌握整个秘党,恺撒一旦上位,为了抗衡家族对他人生的干涉,反而会借助、倚仗我们的力量。某种意义上这是分化之策。” 昂热淡淡道。 贝奥武夫沉思了片刻,摇头道:“太冒险了,你在赌,而且有很大可能会输。” “在从日本返回前我和恺撒进行了一次会谈。”昂热道,“恺撒问我知不知道关于他母亲的事,我实事求是告诉他我不知道,但根据我们的观察,加图索家族对这件事是欣然接受的。” “……他母亲的死和家族有关?”贝奥武夫一怔,“加图索家族就算真的做了这种事,怎么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让恺撒知道这件事?” “我也很惊讶,问他是从哪里得知的,但他没说。”昂热摊手。 贝奥武夫最终还是摇头否认道:“还是太冒险了,你不需要这么早立下继承人,即使要立,我也不认为那个叫恺撒的小子能胜过楚天骄的儿子。” “恺撒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的出身。”昂热平静道,“另外,做出这个决议前我询问过楚子航、明非以及芬格尔的态度,我很重视年轻人的意见。” “他们是什么态度?” “楚子航和芬格尔分别沉思了好一阵子,然后告诉我这确实是目前最佳的选择。至于明非……”昂热神色略显古怪,“他说这真是太棒了,以后他不需要担心挂科了。哦补充一句,恺撒的绩点和明非是一个层次的。” 贝奥武夫:“……” 沉默后,他叹了口气:“你到底在将未来寄托给什么样的人?” 昂热略显不好意思道:“虽然听上去可能有些不靠谱,不会还是很靠谱的。” 贝奥武夫忽然道:“听上去,他们几个的交情好像不错?” “是的,他们是战友的交情。”昂热笑道,“就像我们一样。” “加图索家族下一代的继承人竟然是一位战士?” “不然他们哪来的野心呢。” “你……想好了?” “差不多。”昂热缓缓点头,“还需要确认些细节,另外我还要再找恺撒谈一次。” “那就去做吧。”贝奥武夫语气淡然道。 他感受到了昂热的决意,不再做任何劝言,只是平静地向他表示支持之意。 “你接下来要回去准备参加会议了吧?” “还有些时日,不急,我可能还要去趟埃及。” “埃及?” “我们在那边的人说找到了一块刚掉下来的陨石,我要去看看。” “陨石?”贝奥武夫愣了下,旋即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前些日子头顶上那道彗星是什么来头?” “听装备部的说,和历史上的朱利安之星有些相似,但不确定,毕竟在此之前我们都认为那是一颗非周期彗星,它没理由再度返回太阳系,路过地球。” “朱利安……恺撒之星?”贝奥武夫深吸口气道,“真不知道是好兆头,还是噩兆预警。” …… …… 楚子航领着夏弥在一家租车店租了一辆保时捷911。 等楚子航办完手续,夏弥蹦蹦跳跳杵在他面前,瞪大眼道:“师兄,我们的计划泡汤了。” 楚子航静静地看着她,没吭声。 “芝加哥没有临海公路,你没法带着我沿着临海公路一路追逐夕阳了,有点可惜,但我记住了,以后弥补。”夏弥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楚子航恍然。 芝加哥没有海,可密歇根湖的广阔总是让人下意识忽略这一点。 “对了,刚才我还打听到一个有趣的故事,你听过芝加哥牡蛎的故事吗?” 楚子航想了想,道:“1954年生物学家F.A.Brown从康奈提格的海边挖下来了一批牡蛎,带回了芝加哥这个故事?” 夏弥叹气道:“你还真是一本小百科全书啊。” 楚子航淡然道:“这个故事施耐德教授在课堂上讲过。” “牡蛎会随着潮水的涨落而开合起居,那位生物学家是一个生物节律研究者,特意将从海边带来的牡蛎,养在了距离大海千里之外的芝加哥地下室的水族箱里。” “头两个星期一切都很正常,牡蛎们依然按照曾经的规律生活,它们时而缩回去,时而张开壳,捕捉海水里的浮游生物,喂养自己,一切都遵循着遥远的康奈提格海岸的潮起潮落,那是它们的故乡。” “但是两个星期后,发生了一件难以解释的事情。” “这些来自康奈提格的牡蛎依然像潮水一样起伏,但是它们的行为不再遵循康奈提格的潮涨潮落,也不是佛罗里达,不是加利福尼亚,不是多佛,完全不符合科学所知的任何一张潮汐表。” “而经过反复计算,这位生物学家突然意识到一点,它们在遵循着的其实是芝加哥的涨潮时间,但是……” “芝加哥没有海。” 那一瞬间诞生的悸动,即使是在刚才得知了这个故事的夏弥,也不禁再次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她的目光微微错开,望向租车店外旷远而蔚蓝的天幕,轻声道:“芝加哥没有海,可它们却想象出了一片海。” “这些牡蛎生活在地下室的水族箱中,箱内是人造海水,根据那位生物学家的推测,也许是牡蛎感知到了气压的变化,从中反推出潮汐应有的时间,应来的时间。”楚子航低声道。 “牡蛎有这么聪明吗?”夏弥歪头,黑发垂落下来。 楚子航抬手为她挽起泻落的发丝,摇头道:“在那位生物学家的推测中,没有任何一只牡蛎是有意识地在做这一切,它们的祖先在海边生活了上亿年,这应该是烙印在它们基因深处的本能。” “但换句话来说……”楚子航顿了下,轻声道:“它们确实想象出了一片海,一片不存于地球上任何一处角落的海,它们想象着那里的潮起潮落,调节自己的周期与这片海洋的节律相合。” 这番话说完后楚子航忽然愣住了。 他看着夏弥,夏弥茫然地抬头看他,神色怔然,可却有两行清泪流淌。 有一种哀伤氤氲地弥漫开来,填满了她的心房,流淌在空气中每个角落,它是那么地轻柔,却又那么地沉重,像是虚幻的大海,要把人彻底淹没。 “你……怎么了?”楚子航有些手忙脚乱地掏出餐巾纸,为她擦拭面颊上的泪水。 夏弥不可思议地抬起手,指尖轻触,一滴泪水滚落在她的指尖,晶莹剔透,折射着空气中的阳光。 她的声音有些失真,竟是自己也不相信自己会在此刻落泪。 “我……哭了?” …… …… 西尔斯大厦,芝加哥最高的建筑,于前年正式更名为威利斯大厦,它一共有110层,在104层设有供观光者俯瞰全市用的观望台。 观望台距地面412米,天气晴朗时可以看到美国的4个州。 “听说阿德勒天文馆是欣赏芝加哥天际线的最佳观赏点。”蒙着面纱的女人忽然开口道。 路鸣泽敷衍应道:“嗯嗯。” “我告诉了绘梨衣。”女人继续淡然道。 路鸣泽终于从望远镜旁挪开了视线,他诧异地看向这个扮演人类上头的女人,不理解道:“咋的了这是,你想和我哥哥竞争下地球头号媒婆的头衔?” 小魔鬼严肃道:“提前告诉你啊,我肯定帮我哥哥,我们兄弟齐心,你输定了!” 女人瞥了他眼,语气平淡无波道:“我是来提醒你,时间不多了。” “怎么就不多了,这不还有一年吗?”路鸣泽不满道,“我们都不急你急啥,皇帝不急太监急是吧?” 女人没有动怒,而是思索了一阵,问道:“我刚才是不是该和你翻脸,才符合正常人类的反应?因为你刚才貌似骂我了。” “谁说的?”路鸣泽认真道,“这不妥妥瞎扯吗?这种时候你就该鼓掌,大力为自己鼓掌。” “真的?” “比真金白银还真!” “我不相信你,到时候我去问绘梨衣。” “啧。”路鸣泽心道你问我那便宜大嫂还不如问我呢。 “芝加哥牡蛎的故事听说过吗?”面纱女人忽然转移话题。 “听过一点。”路鸣泽懒洋洋道:“你要再给我分享一遍?” “你说夏弥为什么会流泪?”女人自顾自说了下去,“因为这是烙印在基因深处的哀伤,无从逃避,无从躲闪,只能忍受。” “芝加哥没有海,这世界也不该有龙族。” 路鸣泽重新趴在望远镜前调试,他似乎今天心情不错,口中哼着熟悉的曲调。 他似乎没听到女人的话,又或许听到了也无所谓,根本懒得搭理,他调整着望远镜的视角,寻找着这座城市中属于哥哥的身影。 牡蛎? 好像味道还行? …… …… “古巴比伦王……刻在黑色的玄武岩,距今已经三千七百多年……” “你在橱窗前凝视碑文的字眼。” “我却在旁静静欣赏你那张我深爱的脸……” 玫瑰色的夕阳余晖下,跑车慢慢跑在临湖的公路上。 车内播放着轻快的节奏,赫然是周杰伦的《爱在西元前》。 北方的天际线在燃烧的夕阳下美的惊心动魄,黄昏下的湖水不再是釉面一般有光泽的蓝色,而是倒映着晚霞大片大片的火烧云。 驾驶位上的男孩哼着歌,一脚油门,跑车在引擎的咆哮声中猛地加速蹿出。 晚霞的绯红渐渐消退,夕阳西沉逾半过远方的地平线,最后的光把天空中的云烧成火焰的颜色。 一旁的女孩抱着一大包坚果,迎面而来的夜风吹拂起她暗红色的发丝,她转身将剥开的坚果果肉递到男孩的嘴巴,男孩嗷呜一声吞下,女孩笑容甜美地比今夜的晚霞还要绚烂几分。 他们从清晨开到了黄昏,去了杰克逊公园看到了日式花园中白色桐花开满枝头,高大的乔木倒映在幽静的潭水中,又路过了千禧公园看到了皇冠喷泉,还去了海军码头公园,那里也有一座摩天轮,但他们没有坐,而是坐在车里遥望了一阵,因为他们今天在挑战一天不下车的任务。 他们坐在车里在路边摊买了两份热狗,不得不说路边摊的东西味道真的一般,绘梨衣吃了一小口就忍不住蹙起眉头,路明非伸手抚平她的眉角,本着不浪费粮食的态度帮她消灭了。 他们开着车慢悠悠地晃荡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去了很多处地方,看着街边的梧桐绿得出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互相道着再见。 途中路明非告诉绘梨衣,这世上很多人都在告别,在每个清晨与黄昏,在每一株高大蓬茂的梧桐树下,在每一个阳光来去聚散的转角口…… 有些人说着说着就真的再也不见了,他们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却像是生活在两座不同的世界,再也不见,又或是相见无言。 绘梨衣听完后有些小伤感,她悄悄伸手抓住了路明非的衣袖,就像在那趟返回东京的列车上。 路明非愣了下,反手将女孩的细腻柔软的手握在掌心,单手把握着方向盘,脚下猛踩油门,大笑说我和绘梨衣与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最后,他载着心爱的女孩,沿着临湖公路一路追逐落日的地方。 一如他们未来的人生。 第三百一十二章 奇兰与布拉德雷 玛尔斯从直升机跳了下来,落在一座高楼的天台,芝加哥最不缺的就是高楼大厦。 随着直升机上升离去,席卷顶楼的狂风渐渐消散,玛尔斯站在天台边沿,望着由黄昏转向黑夜的天际线。 晚霞的余晖被天边蔓延的黑暗吞没,点点碎金交融在渐深的夜云中,天际线依旧壮美。 当黑夜真正降临,这座城市的轮廓反而愈发清晰鲜明起来。 楼群间的灯火渐次明亮,没一会功夫便满眼都是花花绿绿的灯光,夜幕下的这座城市明亮热闹如白昼,楼群在烂漫成海的灯火中矗立。 与这份繁华喧嚣形成对比的,是相隔的静谧无波的密歇根湖。 湖水与黑夜相融,倒映着城市的斑斓灯火。 虽然密歇根湖总是让人忽略芝加哥没有海的事实,可它与真正的大海终究是不同的,没有涨潮退潮的喧闹,有的只是碧波悠悠的恬静。 这不是玛尔斯第一次来这座城市。 在玛尔斯长达千万年的生命中,他亲眼见证了太多事物的兴起与毁灭。 一座座城市在荒野中垒起,转瞬间又在战火中飘摇残破,幸存的人类怀抱着仅有的一切站在废墟上遥望天边升起的黎明…… 他几乎见证了人类历史上所有王朝的崛起与覆灭,期间单凭兴趣客串了不少角色。 在名为历史的长河中,他就像游走在光阴中的旅者,几千年来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束缚他,他甚至不需要凭借龙族的力量,单单是计谋与蛊惑就足以从内瓦解一个伟大的王朝,在他眼中人类真的太脆弱也太贪婪了,即使是那些拥有英雄之名的传奇人物,也会随着时光慢慢老去,在身心皆老的过程中逐渐扭曲最初的初心。 从始而终的人不是没有,但很少,少到玛尔斯至今仍记得那些人类的音容样貌。 有时他会觉得人类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可怕到仅仅是那么几个人,就足以改变他对人类整个族群的观念,留下如此鲜明的印象。 可有时他又觉得人类不配让他铭记,他们总是缺乏自我的信念,随波逐流,在各种利益面前轻易地失去自我,所谓的坚定不移的爱情、友情、亲情……都是可以明码标价的事物。 在玛尔斯漫长的龙生中,他已经习惯了观察人类来为平淡枯燥的日子解乏。 他会以旁观者的身份去赌一个人接下来的选择,又或者以第三者的身份插足一段爱情中,更离谱的是,他甚至曾以革命者的身份领导反抗军掀翻暴虐的殖民侵略者,带领反抗军拥抱自由,然后观察他们需要多少年就能完成屠龙者变为恶龙的转变…… 其中九成九都不超他的预料,他总是能赢。 可这并不能让他感到喜悦,只有剩下那一点奇迹出现的时刻,才会让他沉寂太久的心脏宛如林叶般簌簌而动。 每当此时,他都会觉得自己好像更了解人类了。 “阁下……那位大人正沿着湖滨大道向西行进!” “抱歉阁下,我们追不上那位大人,他们车速很快,而且车技在我们之上,他们似乎察觉到我们在跟踪他们了,正是尝试甩掉我们……” “直升机报告,他们跳车了,换了一辆快艇登湖了,我没法继续跟下去,不然我会因为太惹眼而暴露。” “我们正在调集附近的快艇……” 听着手下不断传来的“捷报”,玛尔斯叹了口气,心想着为什么自己这么聪明,手下却尽是一群笨蛋呢? 不是说混血种都是远超普通人的精英吗? “别追了,把我准备好的礼物打包后,邮寄到卡塞尔学院去,收货人署名上杉绘梨衣。” 玛尔斯平淡的嗓音出现在频道中。 “阁下,确认是署名上杉绘梨衣的名字?”手下小心翼翼问道。 “需要我向你解释一番原因吗?”玛尔斯反问。 “不不不!”频道中刚才出声的人慌忙应道。 “阁下,我们收到最新情报,卡塞尔的注意力现在正集中在埃及,艾德乔阁下的势力范围。” “哦?”玛尔斯来了些兴趣,“那老东西暴露了?” “额……很遗憾,让您失望了。”另一头的男人擦了擦汗,尴尬道,“据可靠消息,最近有陨石落在了埃及版图上,目前被卡塞尔的人得手了。” “天外陨石?”玛尔斯的神色瞬间变了,他诡异地沉默了好一阵,淡淡道了一句我知道了,然后就切断了通讯频道。 他吹了很久的湖上刮来的夜风,想了很久,摸出一个老旧的翻盖手机,拨通了一则电话。 没有等对面开口,通话刚一接通,他率先开口道:“去查清楚,落在埃及的天石与当年的是不是一批,如果是,拿到它,不惜一切代价。另外,管好你们的人,龙族的秘密还没到曝光于世的时候!” 挂断电话,玛尔斯抬头望向夜云之上恢弘的星空。 莫名叹了口气。 长老会有一个自称伟大且共同的目标,也正是这个目标,才能将他们汇聚在一起。 当年围杀二代尼德霍格的一战后,奥丁与昆古尼尔的强势,四大君主的逃遁、陨落,让剩下的龙族无一敢去挑战沐浴黑王之血的奥丁,而长老会虽然因藏于幕后而保存完全,却也在意识到奥丁失控后,果断放弃了战后露面的准备。 龙族确实骄傲,但这份骄傲的基石是权与力。 在奥丁的面前,彼时一次又一次亲手埋葬了己方高端战力的龙族,已经丧失了骄傲的根本。 那一战后,奥丁就如当年的二代尼德霍格一般,篡取了不该属于他的权与力,登顶至高王座。 但这段时间并未太久,奥丁的神殿还没建起,他就离奇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而战后开始的猎杀龙族的行动也被迫中断…… 这便是埋葬在光阴中的一小段遗失的历史。 而在这段历史中,玛尔斯本人自然是强调避开奥丁锋芒的派系,他们藏在幕后,冷眼看着台上的奥丁登台、落幕,在一切趋于平息后重新站在世界的暗面,重掌权与力。 而那些嘲笑他们怯懦的主战派,却最终全部死在了昆古尼尔之下。 在这当中,不仅是曾经的主战派,艾德乔等人也很惊讶于曾以“战神”为名,教导过诺顿的玛尔斯,竟然站在了他们身边。 而只有玛尔斯自己清楚,在亲眼见证陛下的陨落后,他便彻底明白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高天上的王位是,龙族的地位也同样是。 如果说至高无上的陛下都将死去,那么有朝一日龙族失去统治地位也是必然的选择。 他是这样坚定不移地认为。 可是……为什么陛下又回来了呢? …… …… 埃及。 一座藏于地下的辉煌神殿。 “玛尔斯的人在芝加哥满城找陛下?” 艾德乔听完这个消息后沉默了一阵,然后回复手下道:“我知道了,继续跟进就行,不必多虑,所有人都可能选择重新向陛下投诚,唯独玛尔斯那个疯子不会,他只会死在陛下面前。” “相较于这件事……我更关心昨日从天外落下的陨石。”艾德乔语气深沉,“找到它,验证它的来历,我已经失去了一块‘恺撒之星’,不希望在这片土地失去第二块!” 等到通讯结束后。 艾德乔于身下立于大地之下的王座起身,他抬头仰望青铜殿的穹顶,穹顶之上竟是一片浩瀚星图,一颗璀璨的彗星带着长长的尾巴划过旷远深邃的星空。 权杖微微点地,艾德乔浑浊的双眸深邃幽昧,他抬手一招,殿内的全息投影瞬间生成在中央,一连串的照片立于大殿的中心。 艾德乔沉默地望着影像中从少年逐渐长成青年的男人。 最后一张照片,赫然是不久前在飞机上被偷拍的。 照片上男人戴着眼罩呼呼大睡,而在他的肩上靠着一个高挑女孩,他们依偎在飞机的角落 艾德乔眼中渐渐升起惘然。 是什么样的女孩,竟能让您低下了头? 很久很久以后,寂静了不知多久的大殿内,传来老者幽然的命令。 “让奇兰来见我。” …… …… 路明非率先跳下游艇,把手伸向绘梨衣,女孩拉着他的手从游艇跳上岸。 夜色已深,密歇根湖上水波荡漾,刺眼的光柱和巨大的风声从天而降,黑色直升机如同巨鸟悬停在他们头顶,机舱内有人探出头大声问道: “是S级路明非以及S级上杉绘梨衣吗?我们是校工部专门负责来接应你们的!” 路明非招手喊道:“对,就是我们!” 几分钟后,黑色直升机轻盈地在天空中绕了一个弯,掠过静谧的密歇根湖,向着卡塞尔学院行去。 绘梨衣轻轻靠在窗边,这是她第一次造访这座陌生的城市,但是因为有sakura在,所以不害怕,反而又是快乐充实的一天。 她贴在窗户往外望去,夜幕降临了芝加哥城,高架铁路在列车经过的时候洒下明亮的火花,霓虹灯明灭着,漆黑的摩天大楼像是巨人那样矗立。 白天的时候她和sakura开着车穿行在这些大楼的脚下,而现在他们飞掠过摩天大楼的上空,即将离开这座城市。 一想到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和sakura度过,绘梨衣倒映着斑斓灯光的眼睛不禁眯成了月牙。 她抬头望向深邃夜幕下的远方,隐隐看到了远处建立在半山腰上,与世隔绝的神秘学院,心中的期待宛如山涧中的泉水汩汩而动。 sakura说学校里的大家都是被秘密选召的救世之人,每个人都是重要的伙伴,不管来的是奥特曼还是大怪兽,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一定能拯救世界。 唯一遗憾的是学校不负责配送每人一个的数码宝贝…… 绘梨衣微微抿嘴,她有些期待接下来的日子了。 “路明非同学您好,我是校工部,由于您上个学期基本不在学校,所以我们这边堆积了一些您的邮件,您看是现在给你,还是回去打包送到您的寝室?” 飞机刚平稳掠过夜空,先前开口的校工部猛男笑容友善道。 提到寝室,路明非忍不住愣了下,没记错的话芬狗已经毕业了,原本的双人寝只剩下他一个人,多少有点孤单啊…… 嗯,想芬狗的第一天。 “你全带在了身上?”路明非好奇道。 “因为接的是您,我们顺手就带上了。”校工部猛男从座位下拉出一个纸箱,递给路明非。 “谢谢。”路明非接过纸箱,多少有些好奇,这年头不给他发邮件,还送信? 他接过纸箱,随手就翻开了几张,当场汗流不止,满头大汗。 这些竟然是一封封催稿信…… 路明非干笑着将信封塞到纸箱最底下,翻找了半天,突然精神一振,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布拉德雷。 这肯定不是催稿的! 路明非打开信封。 信是五月份写的,那个时候他还在东京带着绘梨衣四处溜达。 “……明非,我外婆种在屋后的石榴开花结果了,很甜,真想让你也尝尝……我回了昆士兰州的贫民区,你还记得吗?我和你说过,我小时候就生活在这,还遇到了印度移民来的奇兰,而之所以回来的原因是奇兰失踪了,他最后出现的地点就是昆士兰州……” 路明非目光一凝。 他微微眯起眼,目光从起初的欣喜慢慢沉静下来。 …… “其实前段时间奇兰就显得很奇怪,他反复和我说我们必须去东京,但是那个时候学校禁止我们前往日本,更别说是东京,我们在校内的论坛上得到了东京的内幕,都很担心你,但是我们没法去,这段时间奇兰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我隔着门能听到他在屋内窃窃私语,就好像在和什么人交谈,我知道他在和心中的神交谈……他一向如此。” “奇兰消失前,给我发了一封邮件,他说如果他失踪了,就让我去我们儿时初见的地方,现在他失踪了,我也来了。” “我昨天到的昆士兰州,一下飞机就感觉有人盯上了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他们甩掉。我去了和奇兰约定的地方,但我什么也没找到,只在一处角落找到了疑似奇兰留下的警示,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奇兰的,因为字迹很潦草,似乎书写时很匆忙” “这句警示是‘通知路,小心天外……’。” “如果这真的是奇兰所留,‘路’指的一定就是明非你,我想奇兰应该是在警告你,但是最后的‘天外’我无从得知真正的含义,我想继续调查,有了线索我会联系你。” “勿回。” …… 路明非眼皮一跳,沉默地翻起纸箱中的信封,找寻那个熟悉的名字。 第三百一十三章 最佳的人选 布拉德雷,新生联谊会副主席,奇兰的好兄弟。 在路明非参加3E考试的时候,布拉德雷是率先向他搭话的人,也率先向他发出了邀请,邀请他加入新生联谊会。 此外,在上一世的末日之景中,奇兰凭借言灵·先知组建了名为“救世会”的组织。 这个组织建立的初衷正是拯救世界,而在奇兰的预言中,他路明非就是拯救世界的关键。 布拉德雷是这个组织的二把手,在奇兰因过度使用言灵透支而死后,他坚持奉行奇兰的遗言,带领一众人无条件拥护路明非的一切举动。 …… 直升机内只剩下螺旋桨轰鸣的声音。 路明非在纸箱中翻着,找出来所有布拉德雷寄来的信,遗憾的是,加上先前那一封,一共只有四封。 越后面的信,内容越简单,字迹也越潦草,几乎可以从笔迹中就感受到当事人的仓惶不安。 第二封信来自五月底。 “……路,我很不安,我感觉这一路一直有人在跟踪我,你知道的,我的反侦察课是九十分,但我找不到那个人的位置,我甚至觉得这是不是我的错觉……” “路,我去了奇兰的老家,见了他的父母,但他们都说奇兰从去年开始就回没过家……” “……那个角落留下的警示让我很不安,我不能就这么放弃奇兰,如果连我都放弃他,这世界上就真的没有人会去找他了。” “路,我希望如果连我也消失了,你能尝试着来寻找我们……” …… 第三封信来自六月中旬。 字迹愈发潦草,内容只有简简单单的两句话。 “路,我想到了一个地方,我和奇兰曾经待过的精神病院!” “我接下来会去那里看看。” …… 第四封信来自七月初。 这次是寥寥的三句话。 “路,我不确定这封信能否送到你手中,但至少我之前选择写信的方式是正确的。” “不要相信‘奇兰’,也不要相信‘我’说的任何话。” “路,很高兴认识你。” …… 路明非轻轻合上信纸,转头看向将纸箱递给他的男人:“这些信,你们看过吗?” 校工部猛男挠头道:“路同学,我们是绝对专业的,不会窥探学员的任何隐私。” 路明非沉默了下,轻声道:“可这次,我巴不得你们一点也不专业。” 在男人茫然的目光中,路明非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一则电话。 绘梨衣察觉到了身边男孩心情的沉降,她转过头,轻轻握住他的手,试图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永远在他的身边。 路明非捏了捏绘梨衣的手,挤出一个笑容。 “喂,老板您今晚有何吩咐?”小魔鬼欢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 路明非直接问道:“奇兰和布拉德雷的事情你知道吗?” 电话那头的路鸣泽罕见的沉默了几秒,而后语气依旧轻松道:“这事啊,钓鱼嘛,总得抛出点饵下去。事先声明,这可和我没关系哦,我前段时间注意力全集中在东京,你的这位朋友奇兰也是个奇人,毕竟名字带奇嘛,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未来,主动出击,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将计就计。” 路明非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朋友不多,就这么几个,答应我,别拿我的朋友来布局,就算要布局,也必须慎之又慎。” 路鸣泽的声音严肃了几分:“我答应你。” “奇兰的言灵是【先知】,他究竟看到了什么?”路明非问。 “这你可难住我了,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不是他的。”路鸣泽为难道。 路明非嘴角一抽道:“你既然是钓鱼,那钓的是谁?长老会?还是奥丁?” “哥哥,你没钓过鱼吗?”路鸣泽语气奇怪道,“当你甩钩进水面的时候,你想钓什么一点都不重要,因为谁也不知道上钩的会是哪条鱼,除非这片鱼塘里只有一条鱼,但很遗憾,目前水很深,鱼很多。” “奇兰和布拉德雷目前在哪里?” “奇兰应该在埃及,至于布拉德雷,我也不是很清楚了。” “连你都不清楚?” “人手不足嘛,前段时间又要盯着东京,又要顾着北极圈,等我有了闲暇,你的布拉德雷已经失踪了。”路鸣泽无奈道,“他自己也在消除自己的踪迹,他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他了。” “有了他的消息就通知我。”路明非叹气道,“没想到率先出事的竟然会是他们。” “收到收到!哥哥你没事的话我就挂了,忙着呢。” “你在忙啥?”路明非诧异道。 “你说呢,这么大个势力,方方面面不都得我来管。”路鸣泽严肃道,“要不哥哥你来帮帮我?” 路明非愣道:“你不甩手掌柜吗?活不都是她们三干的吗?” “你对我的误解太深了。”路鸣泽语气中带着沉痛,而后不等他回答道,“不说了,我要去干活了。” 隐约间,路明非听到了电话那头有嘈杂的声音传来,像是酒吧又像是夜店…… …… …… “恺撒回学校了?”弗罗斯特回头看向侍者。 “是的,少爷回去了。”侍者恭敬回道。 弗罗斯特穿着睡衣,站在窗前静立着,半晌后才道:“他有留下什么话吗?” “少爷什么话也没说。” “什么话也没说?”弗罗斯特叹了口气,“这是在和家族怄气吗?” “弗罗斯特阁下,老人们想要见您。”侍者恭敬道。 “见我?”弗罗斯特愣了下,“这个时间?” “是的。” “我换身衣服。”他沉吟道。 弗罗斯特换上正式的衣服,大步走向门外,不能让老祖宗们等待太久,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停步道。 “对了,家主和帕西还没回来吗?” “目前还没有消息,他们还在XZ。” 弗罗斯特皱了皱眉,庞贝待在XZ他能理解,毕竟他要参加他那该死的双修会,可帕西为什么一直待在XZ不回来? 十分钟后,在一座典雅而古老的修道院内,月光洒满了大厅,老人们披着轻软的、古罗马风格的白色长袍,慈眉善目,又带着长者的威仪。 弗罗斯特带着尊敬向在场的诸位老祖宗依次行礼。 “弗罗斯特,这些年你做的很好,在庞贝撂挑子不干的时候,是你延续了加图索家族的辉煌。”为首的老人缓缓说道。 “这是晚辈应该做的。”弗罗斯特微笑答道,而后罕见地有些迟疑道,“至于庞贝那家伙……其实他也在为家族做贡献。” 老人们互相对视一眼,目光闪烁。 “你不用为他说话,我们虽然大多时间都在沉睡,但我们很清楚谁才是家族的功臣。”为首的老人微笑,而后轻声道, “弗罗斯特,‘恺撒之星’回来了。” 弗罗斯特神色凛然,目光火热道:“是的,它回来了!各位长辈当年的预言没有错!” “登基的时间要到了。”老人幽幽道,“可我们的太子仍然没有对家族归心。” 弗罗斯特心中一突,连忙道:“恺撒只是还对家族抱有些偏见,但他终会回归家族怀抱的。” 老人摇头道:“你担心错地方了,弗罗斯特,我们不可能换人,恺撒是唯一的,没有人能替代他,我们担心的是他对家族的观感,正如你说的,他终会回归家族的怀抱,可我们希望这个时间越快越好。” 弗罗斯特沉默了。 他坚信着恺撒终会明白家族是爱他的,而爱能化解一切仇恨,所以有朝一日恺撒终将回归家族的怀抱。 而他之所以这般坚信,是因为他真的爱着恺撒。 从小到大,他才是那个看着恺撒渐渐长大的人,庞贝只在恺撒的生日出现,古尔薇格也在恺撒少年时死去,那些年他一边操持着家族的事务,一边又要抽空关心恺撒的成长情况,他对恺撒的爱不会比任何人少。 可恺撒要多久才能接受他与家族的爱呢? 弗罗斯特自己也不确定。 “……恺撒的一切都是家族赐予的,所以他必然会回归家族的怀抱,可我们希望尽量缩减这个过程,因为预言中的时间出现了失误,预言之日将会提前到来,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恺撒了。” 老人缓缓说道,以期待的目光看向弗罗斯特,“这些年你一直做得很完美,我们希望这次你也能完美地让恺撒意识到家族是爱他的。” 弗罗斯特皱眉沉思道:“恺撒很在乎那个叫做陈墨瞳的女孩,她也是家族为他选定的妻子,当然他并不知情,或许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陈墨瞳?”老人们对视了一眼,“她现在在哪?” “她在北极圈失踪了。”弗罗斯特苦笑道,“恺撒这次回来有部分目标是希望我们能派人去北极圈搜寻陈墨瞳。” “你同意了?” “当然同意了,这种事都不做,只会将恺撒推向我们的对立面。”弗罗斯特毫不犹豫道。 “你的选择是正确的。”老人们一一点头,“我们支持你从这个女孩入手,但你要明白一点,别的事情我们还能纵容,但繁衍后代是家族首要的大事,也是家族继承者的责任。我们的新娘,绝对不能被污染!她必须新鲜、纯净、忠诚!” “明白!”弗罗斯特果断道。 可他很快迟疑道:“如果说新娘被污染了,那我们难道要对恺撒说不吗?” “弗罗斯特,你处理事情的手段仍需提升。”为首的老人慢吞吞道,“我们不会这么跟恺撒说,恺撒什么都不必知道,只要陈墨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行,时间会治愈一切,包括情伤。为恺撒准备新的未婚妻固然需要一点时间,但比冒险让一个被污染的女人成为他的新娘要好。” 弗罗斯特眉眼一凛,低头说晚辈受教了。 几分钟后,弗罗斯特离场。 但在场的十二位老者却没有重回低温室躺着。 修道院内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照出他们的影子,他们仿佛古代的贤者,坐在寂静的水面上,低声议论着。 “弗罗斯特很听话,至少比庞贝听话。” “可庞贝对我们更有用,而弗罗斯特并不是不能取代。” “如果弗罗斯特死了,那么谁来为我们打理家族遍布全球的产业?我们不可能亲自上。” “让庞贝来!” “你确定庞贝会乖乖听话?” “他会的,他一直是最聪明的那个,知道什么时候什么能做,什么时候什么不能做,就像当年在我们面前亲手处死他的父亲一样。” “……是的,他一向都是聪明的孩子,也是最狠的。” “所以,我们确定要牺牲弗罗斯特?” “任何事都需要牺牲,而牺牲是为了让家族走向伟大,弗罗斯特会理解我们的。” “牺牲弗罗斯特,让恺撒明白家族是爱他的……这项计划并不稳妥,弗罗斯特并不是一个演员。” “他当然不是演员,但他真的发自内心地爱着恺撒,所以他根本无需演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这才能让恺撒真正明白家族是爱他的。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就……” “这么决定了。” …… …… 挂断电话后,路明非有些沉默,他轻轻握着绘梨衣的手,凝眸望向机舱下方的繁华城市。 上一世并没有发生这种事,他之前担心的事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原有的轨道。 奇兰到底看到了什么未来,让他在这个时间点离开了学院? 而他的这趟行程显然也过于匆忙,匆忙到没有布置稳妥,让布拉德雷也入了局。 手机微微震动。 有新的短信。 “回学校了吗?”——楚子航。 看到是师兄的短信,路明非当即回复道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好,我和夏弥明天回去,预计中午到,一起吃个午饭。”——楚子航。 路明非想了想,小心翼翼回道:“食堂见还是你的寝室见?我不想再见到排骨萝卜汤了。” 本来他是很高兴去师兄寝室,打扰打扰小两口的二人世界,顺便蹭个饭的,但中午排骨萝卜汤,晚上萝卜排骨汤,这谁顶得住,他直接落荒而逃,屡过楚门而不入。 这次对面许久没有新的信息发来,路明非无聊地刷了下短信,突然一封未读的短信进入眼帘,发送人赫然是夏弥。 在读完短信内容后,路明非心中一咯噔,沉吟了一会,心道凉了怕是,错过短信外加刚才的挑衅,看来师妹要和自己同归于尽了。 手机一震。 “我刚收到消息,恺撒也要回来了,他请客,食堂二楼见。”——楚子航。 路明非哀叹师兄你糊涂啊,老大请客怎么能往食堂跑呢! 第三百一十四章 绘梨衣的校园生活 “叮铃铃——” 定点闹钟准时唤醒了睡梦中的女孩。 晨光穿透淡紫色的纱帘落入双人寝室,雪白细腻的藕臂从薄被中伸出,在床边的柜子上摸索了好一会,才拍中闹钟。 闹铃声戛然而止。 绘梨衣坐起身,暗红色长发垂落在薄被上,粉色唇瓣微张,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慢慢睁开了惺忪的眼眸。 雪白的赤足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身上的薄被慢慢落了下来,绘梨衣走到窗前拉开了紫色纱帘。 空调开了一个晚上,寝室内的空气难免浑浊,随着窗户被拉开,夏日清晨独有的热气扑面而来,非但没给人清爽之感,反而让人只想关窗缩回空调下再睡上一整天。 窗外是与窗齐高的树冠,几只可爱的小松鼠窸窸窣窣地在树冠间窜着,恰好跳到了绘梨衣的面前。 三只小松鼠站在树梢上,微微歪着头,望着面前陌生的女孩,似乎在说这新来的怎么还不交保护费? 绘梨衣也歪着头看着一点不怕生的小松鼠,冰湖般澄澈剔透的眼眸微微一亮。 她轻眨着倏长的眼眸,睹鼠思鸭,想起了那天领回家的那群小黄鸭,摇头晃脑的也是这般可可爱爱,只可惜快一年过去了,小黄鸭都长大了,长大后的鸭子就不可爱了,倒是挺好吃…… Sakura说很多动物最憨态可掬的时候是幼崽期,长大就等于长歪。 似乎是嫌弃面前的家伙一点不主动,三只小松鼠依次蹿上了窗台,扒拉着纱窗,绘梨衣好奇地拉开纱窗,几个小家伙顺着缝隙蹿进了屋内,娴熟地蹦到了一旁的木桌上,捧起桌上零散的坚果就嗑了起来,半点不客气。 卡塞尔的松鼠是公认的校宠,无他,因为这些松鼠都是校长办公室的常客。 有人曾在守夜人论题上指出,宁可得罪风纪部,也不能得罪这些校长面前的红人,他们有理由怀疑松鼠于昂热校长而言,就相当于北欧神话中福金和雾尼于奥丁的意义一样。 绘梨衣半蹲下身,弧度尖俏的下巴轻轻托在桌沿上,好奇地看着这几个轻车熟路的小家伙。 看这模样,它们似乎是常客了。 这间寝室是双人寝,其中一位学姐据说提前毕业,参加学院的特训去了,而另一位则据说在上半年跑出去玩把自己弄丢了,目前处于失踪状态。 而恰巧,后一位学姐绘梨衣是久闻大名的,诺诺,或者叫陈墨瞳,是恺撒师兄的未婚妻,而恺撒则是sakura的好兄弟。 等几个小家伙吃饱喝足,便蹦蹦跳跳地从窗户跳了出去,临走前还冲绘梨衣摇了摇蓬松的尾巴,大概这就算告别了。 绘梨衣也摆摆手。 送走几个小家伙,绘梨衣将一旁厚重的窗帘拉上,屋内一下子暗了下来,阳光也无法穿透这重厚重的屏障。 高挑的身子从宽松的白色短袖中钻了出来,拿上毛巾,很快浴室内就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还有少女哼着小曲的歌声。 歌声空灵而澄澈,赫然是今年暑假刚刚上映的《罪恶王冠》的主题曲。 十分钟后,绘梨衣面色红润地走了出来,坐在床边吹头发,不加修饰的笔直长发像是瀑布那样披散下来,在身边盘曲起来。 等头发吹干后,她换上了白色夏裙,简单的白色宽松T恤,依旧是踩着赤足拉开了厚重的帘幕。 阳光斜斜的落入屋内的木地板上,绘梨衣坐在梳妆镜前梳头,暗红色的柔顺长发在指间流淌而过,她扎了一个简单的高马尾,站在等身高的镜子前微微转了个圈,夏裙飞扬,阳光透过窗外的树冠星星点点地洒在她的裙摆上。 不知是昨晚睡得很好,还是来到了这间有Sakura在的学校,她的心情十分愉悦。 在梳妆镜前涂好唇彩后,她换上了门口的半高跟系带凉鞋,打开了房门。 就在绘梨衣打开房门的瞬间,寝室对面的房间也几乎在同时打开,挠着头的男生目光惺忪地从屋内走出。 望着眼前心有灵犀一同打开门的女孩,路明非有刹那的失神。 修长而不加修饰的眉眼、果冻般质感的唇瓣有樱桃的色泽、暗红色的高马尾在脑袋后面微微晃荡,简单的白色体恤宽松中又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女孩曲线姣好的腰肢、白色夏裙下是半高跟的系带凉鞋。 这一身夏天的邻家打扮,让推开门的路明非有种穿越到青春小说的错觉…… 绘梨衣微微歪头,清水般流淌的眼眸轻眨了眨。 路明非神色严肃认真,慢慢抬起手,然后在女孩目光的注视下掐了掐她的脸蛋。 嗯,又嫩又弹,是我媳妇! 绘梨衣目光微茫。 路明非笑容殷勤道:“一起吃早饭去?吃完早饭带你学校里逛一逛,中饭的话和师兄他们一起吃,晚饭老大请客。” 绘梨衣点点头,细腻柔滑而冰凉的小手主动拉起路明非的手,十指相扣间,绘梨衣微微倚靠着sakura,熟悉的气息萦绕身侧,她有些惬意地微眯起眼。 路明非牵起绘梨衣的手,向寝室楼下走去。 七月末的卡塞尔学生并不算多,只有留校的学生,以及需要补考重修的学生。 清脆鸟鸣声交织着蝉鸣,凸显着夏意盎然,绿荫丛丛下,两人手牵手走在卡塞尔校园内。 卡塞尔很大,且内部五脏俱全,这是一个不需争议的事实,昂热校长认为要想培育出最棒的领军人物,就必然需要一个完美的舞台,而卡塞尔学院就是这个舞台。 校内咖啡馆、书店一应俱全。 不过暑假时分,店面大多关闭了,店主跟着学生一起放假,倒是咖啡馆还开着。 路明非和绘梨衣坐在咖啡馆内的一角,各点了牛角面包和一杯咖啡,路明非的意思是清清肠,晚上磨刀霍霍宰土豪,他亲身体验,黑咖啡有利于肠胃通畅顺利排…… 绘梨衣莞尔一笑。 其实无论是对如今的路明非而言,还是对从小就被当成黑道公主养的上杉绘梨衣来说,这世上并不存在什么值得期待的大餐,他们在意、注重的不是这份晚餐所蕴含的价值,而是背后蕴藏的那份友谊,他们享受的不是大餐本身,而是磨刀霍霍宰恺撒这件事,更是与友人同行的时光。 所以即使是路边最廉价最烟火气的小吃,只要有Sakura在身边,对绘梨衣来说也远胜任何一家高级餐厅的主厨必杀料理。 不加糖的咖啡配合着牛角面包慢慢下肚,绘梨衣吃的很慢也很仔细,手指轻捻着面包屑送入口中。 夏日清晨的阳光以及略带焦灼的空气,无一不让人懒洋洋的。 路明非三口一面包,咖啡灌下肚,委实是个异常好养活的家伙。 简单吃完早餐,他坐在一旁看着绘梨衣吃着牛角面包,眯着眼,眼中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坏心思。 他突然想起来高中时的一些旧事。 高中时有个外校的混混叫梁问道,江湖上外号道哥,经常来路明非他们学校闹事。 道哥非常欣赏路明非在星际争霸上的造诣和才情,在点对点教导完该如何搭讪女生后,道哥又忍痛将自身所学与经验的汇总倾囊传授给路明非,而当时的路明非为了报答道哥厚爱,也毫不藏私地将星际的秘籍传授给他。 结果不用说,一个学了没处用,一个压根学不会。 最后道哥怀藏着路明非所授的星际秘籍,遗憾去了外地上大学,听说后来经过他苦心钻研,倒还真得了几分真传,在大学内大杀四方,成就一代星际传奇,最后怀抱美人归…… 当年听了这故事的路明非也是摩拳擦掌,心道原来大学才是他路某人崛起之地。 “绘梨衣,看那边,有松鼠。”路明非忽然抬手指向窗外右前方。 松鼠?是早上的几个小家伙吗? 绘梨衣愣了下,好奇转过头来的瞬间,某人恬不知耻而又精准至极地迎了上去,轻而易举地在她的脸颊上啵了一口。 嘴唇触及女孩粉嫩脸颊的那一刹那,声音清脆异常。 这一刻天高而云淡,薄而透亮的云层边缘镀上了一层金边,投落而下的日光缓慢游弋着。 在游弋进咖啡馆中的金色阳光中,空气中白絮飞舞,颗粒分明 咖啡馆外的天光泄落在女孩的侧脸上,明暗交替的五官立体感很强,她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耳根有些发红。 而在刚才那一刻融会贯通,一举将道哥传授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秘籍心法推演至绝顶高手行列的路明非捧着咖啡杯小酌一口,神色淡然自若,一身功力全在脸上。 他心中暗暗感叹这世间之事果然是一饮一啄,现在别说段誉了,韦小宝来了也得打过再说! 他们在咖啡馆坐了半个小时,便携手离开,路明非带着绘梨衣在学院内四处游荡,花费一个上午带她走遍了卡塞尔学院的每个角落。 地上逛完后,他还偷偷摸摸拉着绘梨衣顺着老大给的“漏洞”溜进了地下的冰窖。 据说他刚入学那年,自由一日用的弗丽嘉子弹,就是从这个漏洞溜进的冰窖取出来的,没想到到现在都没被修复。 对此路明非很肯定是校方没发现,不然依着曼施坦因教授的性子早就扯着嗓门大骂起来了。 等他带着绘梨衣浅逛了一遍冰窖后,他们从“漏洞”出来的时候恰好撞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古德里安挠着头,有些茫然地望着突然出现的路明非和他身后的女孩。 路明非心中一个咯噔,连忙面露热情,上前就是一个拥抱。 “老师,我们找你半天了!介绍下,这位是上杉绘梨衣,是东京来的新生。” 古德里安恍然大悟,原来明非是专程来找自己的,可为什么会带着一个这么漂亮的女生来找自己? 难道…… 古德里安回应路明非的拥抱,压低嗓音在他耳边道:“这位同学的评级是多少?” “S!”路明非也同样压低嗓音道,“这不是知道你快评教授的职称了吗?” 古德里安老怀欣慰,用力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满眼都是我家崽长大了知道照顾老师的柔情。 “其实你不用给老师拉人的,老师有你就够了。”古德里安兴奋道,“我托人问过了,只要明非你能顺利毕业,我就能评教授。” 顺利毕业? 路明非心中嘀咕道,按原来的进度就算他真顺利安稳到了毕业的年限,世界也要迎来第五太阳纪的终极了,那时候卡塞尔都没了谈何毕业,只有拯救世界才能保下卡塞尔,他才能顺利毕业,古德里安教授才能评上教授职称…… 感情古德里安教授评教授的难度是“拯救世界”级的? “明非啊,校长说你前段时间在日本执行任务表现的十分出色,上个学期课程全按A处理,这可是校长特权。” 古德里安兴高采烈道,路明非成绩越好,身为他的老师他的评分自然也水涨船高。 老实说他之前挺担心的,尤其是大一快挂完的明非…… “都是教授教得好!”路明非握紧教授的手使劲摇晃,满脸真诚,“对了,教授我记得您跟曼施坦因教授的关系很好?” “曼施坦因?”古德里安挠了挠头道,“我们是发小,也是病友。” “额……病友?”路明非愕然道。 “我们以前在一家在精神病院,一个病房。” “……” “你有什么事吗?”古德里安问道。 “我就是想问下,像楚子航楚师兄,还有小师妹夏弥的情况,曼施坦因教授怎么会视而不见呢?”路明非满脸严肃,仿佛在讨论严谨的学术问题。 “楚子航和夏弥?”古德里安疑惑道,“你指的是谈恋爱吗?明非,学校是很开放的,不会阻止你们……” “岂止,他们同居了,教授你不知道吗?”路明非震惊道。 “什么?他们同居了?”古德里安大惊失色,“我前段时间一直在研究一个课题,都没关注学生们的桃色新闻。” 他沉吟了会道:“曼施坦因是个较真且耿直的人,眼睛里通常容不下沙,如果能让他都假装视而不见的话,那只能说明是校长或者副校长发话特批了。” “所以校长或者副校长发话,就能同居了吗?”路明非小声问道。 古德里安一愣,看了眼他身后的女孩,欣慰道:“明非,你的进度真让老师欣慰,咱们组看来目前就你脱单希望最大了。” 路明非真诚:“以教授你的条件想来找个媳妇那是手到擒来。” 古德里安忙摇头道:“不行,我得等曼施坦因先结婚,当初我们在病房里说好的一起结婚。” 路明非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个起草于病房,属于男人间的誓言。 “老师,您最近在忙什么课题?”路明非随口问了句。 一提到这个,古德里安顿时激动起来。 第三百一十五章 黑王版本的皇血 “明非,你知道白王血裔吗?”古德里安兴致盎然道,“你在日本有没有见到蛇岐八家的皇血?我听说蛇岐八家的血统能超过临界血限而不被龙族基因反噬,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就在想,混血种真的不能突破临界血限吗?” 说着,他拉着路明非就到一旁的书桌旁坐下,抬手招呼小姑娘道:“这位同学也来坐。” 路明非轻咳了声,小声道:“绘梨衣就是皇血。” 古德里安当场瞪大了眼睛,一把甩开路明非的手,如获珍宝而又小心翼翼地和绘梨衣同学友好握了握手。 “听说绘梨衣同学还没选定老师?”古德里安热情洋溢,孜孜不倦向绘梨衣介绍起加入他门下的好处。 路明非没准备对古德里安教授有太多隐瞒,因为这绝对是一位值得信赖的长者,这点上一世的末尾已经证明了。 上一世在他被学校通缉,定义为纯血龙族的时候,只有古德里安还坚信着他的明非是个好孩子,在那之后他的研究课题就变为了“龙类是否能像人类一样去思考和爱”。 而在末日到来后,在奇兰找到并将他带回幸存者基底后,古德里安也是第一个愿意信任他的领导人。 在路明非的协助下,古德里安心满意足地再收一员大将,成功解锁“S级御用老师”的头衔。 虽然教授头衔依然遥不可及,但就学生质量而言,古德里安绝对是有史以来第一人,这前缀豪横的都不带加卡塞尔的,放眼青史,绰绰有余。 在路明非的再三催促下,古德里安目光恋恋不舍地从绘梨衣身上挪开,反复提醒道:“走前记得给我留下一滴血。”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又瞄了眼绘梨衣,认真道: “在得知白王的血裔因为精神层面的天赋能突破临界血线后,我就在思考,如果白王的血脉可以做到,那么没理由黑王不行。” “四大君主分别掌控四大元素,白王能以精神元素模拟四大元素,那么黑王呢?龙族的历史已经告诉我们了,白王叛乱的时期,黑王面临的几乎是灭族的灾难,因为白王是黑王最伟大的创造,黑王创造出了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存在,所以黑王掌握的同样是至高的精神元素!” “如果白王能凭借精神元素的掌控突破临界血限,那么黑王血裔没道理不能。” “另外,我还在想,如果黑王血裔存在,那么黑王版本的皇血拥有者是不是也真的存在?” “明非,你应该知道,言灵和炼金术并称龙族力量的本质,其中言灵的出现一向很随机,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越高阶的言灵便越是稀少,在楚子航之前学校很多年没见过君焰了,校长的时间零更是凤毛麟角……” “龙族以血统划分等阶,这绝对不是随便定下的标准,你想,龙族最看重的是什么?是力量!所以血统必然是决定力量的重要因素之一,而力量根源之一的言灵,绝对是与血统挂钩的。” 古德里安唾沫飞起,说到兴头上,他眉飞色舞,神色很激动。 “这一点很久前就成为了混血种领域公认的法则之一,大家都能想到这一点,但问题就在于高阶言灵的出现推翻了这一说法,有记载可循的是,混血种掌握的最高位言灵是【莱茵】,这是仅次于灭世言灵之下的最高位言灵!” “那时候大家就很疑惑,血统不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混血种,凭什么拥有一般次代种都没资格拥有的言灵?” “难道龙族的世界出生就要拼运气?” “这一点无法解释,所以上面的说法慢慢被遗忘,再没有人提及言灵的位阶与血统浓度挂钩。” “而在得知皇血的存在后,我就忍不住猜测,会不会历史上那些掌握极高危言灵的混血种,其实就是皇血的拥有者?” “关于古代混血种是如何打败的龙族,推翻龙族统治这一点,一直都存在无法解释的地方,但如果有皇血,那也许就能解释的通了。” “皇血自古以来一直都存在,并且是抗衡龙族的主要力量和杀手锏。蛇岐八家的上杉越拥有序位110的黑日,那么比白王更高一筹的黑王,他的血裔掌握在黑日之上的莱茵这并不是不能接受!甚至更高!” “如此以来,以混血种之身抗衡次代种乃至是四大君主,这一点就能解释的通了!” 古德里安异常严肃地将自己的猜想全盘说给了自己的学生听。 路明非啧渐渐陷入了沉思。 他无意纠正这番话中的部分错误,因为总体上是对的,二代黑王的确以他的部分权柄杂糅其他东西创造出了白王,而就力量层面,白王也的确只差黑王一线。 他在意的是古德里安教授特别指出的“黑王血裔”。 理论上其实不存在所谓的“黑王血裔”。 想想就知道了,二代黑王死于奥丁之手,而奥丁则是第一批,甚至是首位混血种,他是长老会的造物,并在最终脱离了长老会的掌控。 那时的长老会与黑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后者没有任何理由加入前者的实验中。 值得一提的是,二代黑王是坚定的纯血派,在祂看来龙血是世间最高贵的血统,龙族以外的其他物种都只是奴仆,而任何玷污龙血的物种都必须消灭。 放到现在,祂无疑是坚定的种族主义者。 祂生前绝无与长老会合作创造混血种的可能,死后更不可能了。 另外,路明非从路鸣泽口中得知,昂热曾描述过的那段血腥而肮脏的历史确实存在,人类捕获囚禁纯血龙族,逼迫他们化成人身,然后献上纯洁的处女,生下留有禁忌之血的混血种。 这段历史十分短暂,却又真实存在。 这一时期诞生了大批混有龙血的混血种,世界的新主人亲自率军猎杀残留的龙族,就连四大君主也是他的目标和收藏,他捕获纯血龙类和人类交媾,再筛选其中的优秀血裔,不合格的就处死,最优秀的混血种则被准许加入英灵殿,沐浴在他的荣光下,被册封为“诸神”。 如今的混血种,几乎都源自那个黑暗的时代。 在那个黑暗动荡的年代,无论是龙族还是人类都不是世界的主人,世界的主人有且只有一位,那即是——奥丁。 可以说真正将混血种“发扬光大”的,是短暂统领世界的奥丁。 但奥丁的辉煌并未延续太久,在奥丁突然消失后,他建立的王朝顷刻间便土崩瓦解。 由他一手组建的英灵殿篡夺了世界的统治权,但随后当幸存的龙族察觉到奥丁消失后,来自龙族的反扑让英灵殿受到重创,最终双方两败俱伤。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时的奥丁已经击杀了绝大部分初代种,甚至奴役了部分纯血龙族。 龙族崇尚力量,自然会有龙族选择臣服于新世界之王的脚下。 那一战除去没有龙王级的高端战力外,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一战。 因为决定最终胜负的不是王与王的战斗,而是每一处战场,每一场战争,每一道挺立于战场的身影。 在混血种的带领下,人类和龙族展开了殊死搏杀,如今混血种领域有记载的最古老的历史,便改选自这一时期,包括了昂热所了解的秘闻。 而更古老的历史则在某些人的推动下慢慢消失在世人的口耳之中。 奥丁等存在的身影,也在之后的岁月中被逐渐神化,最终成为壁画上的传说故事。 这便是这一世纪,第三位世纪之王短暂的辉煌史,也是属于混血种和人类的崛起史。 这一战真正奠定了人类的主宰之位,混血种们则在战后隐没于人类之中。 最终在岁月的磨损与混血种刻意的引导下,知晓真相的人都死在了历史的长河中,人类世界渐渐遗忘龙族的历史,乃至是混血种的存在。 而这又是一段漫长的光阴。 人类的历史远比他们所了解的要古老。 有关黑王血裔的事,其实在东京最后那次聚餐中,路明非有跟众人讨论过。 理论上确实不存在黑王血裔,但如果有类似蛇岐八家与白王的交易,又或是被某些人得到了二代黑王的卵…… 路明非开始思考一种被他之前忽略的可能性。 他一直在疑惑加图索家族诞生的黑王的本体究竟是谁。 这是他至今以来最大的困惑。 庞贝、帕西、弗罗斯特,乃至是老大恺撒,这些人都已经被排除在外了,那么加图索家族还剩谁? 此外,师姐真是被作为第二个绘梨衣,也即是新王诞生的祭品而死的吗? 他当年并没有亲眼见证这一幕的发生,当他找到老大和师姐的时候,他们已经相拥着死在了那座山谷。 他之所以如此推断,也是因为师姐的死相和绘梨衣很像…… 但现在想想,路明非又不敢轻易下结论了。 他先前所有的推断与猜测,都是建立在“加图索家族重现了赫尔佐格的研究成果”的基础上。 换句话说,他已经先入为主加图索家族所在做的和赫尔佐格别无二致。 可如果…… 不是呢? 也许发生在加图索家族身上的不是“赫尔佐格”版本…… 而是“白王”版本! “赫尔佐格”版本,是赫尔佐格通过换血的方式,以白王的胎血为媒介,篡夺属于白王的力量。 “白王”版本,则是白王在等待了几千年后,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从监牢中逃脱,并以最优秀的血裔作为自己新的躯壳。 而所谓最优秀的血裔,自然就是皇血中的鬼。 两个版本虽然过程不一样,但最终的结果是导向一致的——白王重归世界。 那么黑王吗? 如果黑王所在做的,和此前的白王没区别,那么无论是哪个版本的重现世界,都必然要有一个前提—— 黑王血裔真的存在,并且有黑王版本的“皇血”拥有者。 黑王如白王一样在等待合适的时机,等待合适的载体。 也许就如古德里安教授猜测的一样,黑王血裔一直都存在,黑王血裔的皇血也一直藏身在混血种的世界中,作为主战的中坚力量。 而混血种领域中谁是坚定的主战派? 毫无疑问是秘党。 是谁? 加图索家族?贝奥武夫家族?还是其他的校董,秘党元老? 又或是师姐所在的陈家? 这一刻,路明非仿佛想通了什么一瞬间浮想联翩,脑海中无尽灵光乍现。 他想到了很多种可能,甚至借此对奥丁这几千年来的动向有了新的猜测。 无论是路鸣泽,还是诺恩斯,都说奥丁这些年的行动是为了选拔“英灵”,获取最适合他力量依附的载体。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还在猎杀黑王血裔中的皇血,阻止二代黑王的归来? 路明非微微点头,这种猜测是合理的,未必没有这种可能性,但真相如何还需要探索,他目前已经找到了探寻的方向。 他需要和路鸣泽取得联系,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他。 “教授!”路明非紧紧握住古德里安教授的手掌,真诚道,“我觉得单凭这些推论,您就能晋升终身教授,甚至在混血种历史上留名了!” 古德里安眉飞色舞,而后耷拉下眉毛,惋惜道:“可惜卡塞尔晋升终身教授的资格太严了,学术上的研究只是一方面,我在学术上的研究早就够资格了,来这里前我是哈佛大学的终身教授,现在只差培养出一名优秀的学生。” “凡事都存在破例,我觉得教授你完全可以破格升为终身教授了!”路明非竖起大拇指,而后状若随意道,“对了,刚才的猜想您有告诉其他人吗?” “还没有。”古德里安抓了抓蓬松的头发,“这些猜想我刚整理好,而且只停留在纯理论推演上,我还需要更多的实据,你知道的,一份合格的学术论文不能通篇全是‘我觉得我以为’。” “教授放心,我们会支持你的!” “明非,你果然是个好孩子!所以能麻烦你们给我一滴血吗?两滴最好,三滴我……” 路明非连忙抬手道:“就两滴吧,多了我心疼!” 古德里安眼睛一亮,兴奋道:“那真是太棒了,你们知道吗?学校内其实是有龙血库存的,但是像我这种助理教授根本别想申请龙血作为实验材料,相比龙血,皇血其实更适合我的研究!” 而后路明非借口将古德里安调离了房间,他皱眉盯着教授准备的取血仪器,沉默了几秒,最后取了一滴绘梨衣的指尖血,而第二滴…… 是他自己的。 第三百一十六章 混血君主计划 告别古德里安教授后,路明非看了下时间,差不多要到正午了。 他们走出图书馆的时候,楚子航的短信正好发了过来。 “我们到学校了,咖啡馆见。” 路明非心道除去要坐镇东京的大舅哥,很快大家就能在卡塞尔重聚了,只是不知道这段平静的日子还能延续多久。 他抬头望向夏日蔚蓝旷远的天空,微微叹了口气。 一旁的绘梨衣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腮帮子,歪头看着他,没有说话,可那双澈然地能倒映天空的眼眸却仿佛什么都说了。 路明非苦笑道:“在2013年前,我们恐怕还过不了太多平静安宁的日子。” 绘梨衣微微一笑,她挽起脸侧散乱的发丝,主动拉起路明非的手向前走去。 “只要sakura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大家应该也是一样的。” …… …… 呼啸的破风声后,道道火流宛如连珠箭般瞄准岸边的仓库,剧烈的爆炸传来,湖边的仓库直接从中炸开,四散的气流中火光滔天。 紧接着是手雷、闪光弹、催泪弹……等战略武器一股脑被丢进了升腾起的黑烟与火光中。 爆炸声接连响起,而后响起的是重机枪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声,这种一人一枪就足以主导小范围战场的战场绞肉机瞬间成了当下的主角。 等到重机枪因为弹链用尽而告一段落后, 潜伏在湖中心,只露出一个头的诸位执行部专员面面相觑。 “队长,这火力也太猛了吧,学院这是给我们支援了多少人?” “我数过了,二十四发火箭炮连射!这火力太猛了,不知道这些火箭炮有没有经过装备部加工,要是全都加了汞,绝对够那条龙喝一壶!” “队长,你好有面子啊,刚打电话,学院就派这等猛男支援!” …… 一群旱鸭子兴奋地在湖水中叽叽喳喳,为首的队长却有些摸不准,心中嘀咕道什么时候学院的支援这么给力了? 难不成这就是守活寡的威力?可万一事后学院查出来老子没未婚妻纯属张口就来,会不会把老子丢回来…… 队长勉强镇定,清了清嗓子,严肃道:“别叭叭了,还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自己人,也许是蜘蛛侠迷路到了秘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说不定。” “为什么是蜘蛛侠?这种级别的火力打击明显是钢铁侠才对!” “我觉得有可能是火箭浣熊来了!瞧瞧刚才那二十四发火箭连射!” “额,其实我更喜欢美国队长……” “别逗了,美国队长都不一定打得过我,不吹不黑我和美国队长五五开!” “要我说还是死侍带劲……”队长下意识接了一句,然后猛地停住,吹胡子瞪眼道,“现在是聊这种的时候吗?全体听令,向岸边靠近,注意潜匿,我们还没确定来人的身份。” 迫于队长的权威,一众人遗憾地结束了对超级英雄的向往,然后跟在队长后面,动作滑稽的划水前进。 “队长,好像没声音了。”有人突然低声道。 “只是枪炮停了,我听到了拔刀的声音。”队长低声道。 他们距离仓库还有好一段距离,炮火声从刚才就停了,但凭借【镰鼬】强化的听觉,队长能听到那升腾而起的烟雾中有一把长刀被慢慢从刀鞘中拔了出来,显露嗜血的本性。 “乖乖,这是火力覆盖后开始肉搏?”有人咋舌道,“来人究竟是学院内的哪位猛男?” “刚才队长说拔刀,学院内用刀比较牛逼的这两年也就楚子航和恺撒,之前倒是还有个‘妖刀’明知阿须矢,不过是日本人,早滚回东京去了。” “楚子航、恺撒现在不也在日本东京吗?”有人问道。 “前阵子东京不是解放了吗?他俩应该回来了,难不成学校派他们来支援我们了?” 这话一出大家一下子振奋了起来,无论是楚子航还是恺撒,论战力都是学院翘楚,楚子航大一下学期就被冠上执行部王牌的名头了,学院派他们来支援,可见对他们的重视。 “不知道S级有没有来。”有人说。 “踏马的,别提S级,你一提我就来气,天天摆烂不更新,前阵子在东京执行任务就算了,完事了还不更新。”有人顿时急了,骂骂咧咧。 “啊对对对!我听说论坛上有人号召建立催更会,每天拿着刀堵他门口,不更新不给吃饭。” 队长嘴角一抽,没好气道:“说的好像你们打得过S级似的,人家一瞪眼你们就全趴了,懂不懂龙血压制?拍卖会的视频没看?” 谈话间,他们距离岸边更近了,队长能清晰听到刀刃与利爪碰撞、摩擦的声音。 声音急促而猛烈,电光火石间,来人和龙类交手了十数次,队长一颗心直接提了起来。 刚才这么猛的火力居然都没杀死这龙类,也不知道它还剩多少战力,支援的猛男能不能赢。 “队长,有这么夸张吗?总不能已经超过临界血限了吧?”有人讷讷道。 “S级评级全校现在也就校长和路明非,你说呢?”队长随口敷衍道。 “不会吧,我记得校董全是S。”有人质疑道。 队长气乐了:“你不会觉得那群只会在校董会上‘我觉得’、‘我认为’的大人们能和校长比吧?” …… …… 破风声比刚才的火箭炮的发射声还要迅猛,刀光乍现,来人手臂青筋游走如细蛇,虬结的肌肉在皮肤下滚动,这一刀猛地简直能砍断堤岸。 龙类瞳孔微缩,震惊于眼前之人掌握的绝对而纯粹的暴力,这已然是纯血龙类的力量和速度。 它身形猛推,没有选择硬接,它本就是刚苏醒的状态,还在刚才经受了一番狂轰滥炸,如果可以它真不想面对这头披着人皮的怪物。 芬格尔一刀未果,身形闪出,踏步震碎了本就龟裂的地面,在滚滚的烟雾中他的长刀高高举起,挥斩而下。 凄厉的血色如同泼出的红色染料那般鲜明夺目,龙类痛苦地嘶吼,这一刀从上而下斜斩过它的胸膛,斩破了它的龙鳞,留下一道豁口。 它本来是想退的,但对方暴起的速度比它想象的更快,刀锋切开了它的肌肤,浸过银汞齐的刃口把毒素灌入它的血液。 芬格尔一刀得手,神色冷厉地继续踏步向前。 这一次龙类神色狰狞嗜血地反扑,龙爪猛地抓住了还没调整刀身的芬格尔的手,它狠狠用力,要将他的手骨捏碎。 芬格尔一瞬间松开刀,侧身微蹲,以肩为炮弹重重砸在龙类的胸膛,但龙类没有在这一击下飞出去,因为芬格尔狞笑着反手抓住了它的的手,本就虬结的肌肉再度膨胀,撑破了衣衫,手臂骨骼发出轻微爆响。 “咔擦!” 手骨碎裂声响起。 芬格尔怒吼一声,依旧没放开它的手,将它整个人抡起来在空中接连旋转了1080度后猛地甩向废石堆。 当龙类挣扎着从废石堆中爬出来,道出了他的言灵:“【青铜御座】!你竟然能凭借这个言灵将自己的肉体推升到纯血的地步,你就不怕全身骨骼承受不住崩碎吗?!” “我从小就喜欢吃菠菜。”芬格尔重新捡起刀,在空中挥了几下,以他的力量挥舞这把刀就像挥舞着一根空心木棍,破风声赫赫。 “什么?”龙类面露茫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说你该上路了。”芬格尔耸了耸肩,他单手拂过刀身,这一刻刀身上泛起了黑光。 黑色的刀光大大地延展了刀刃的长度,一柄刀刃扭曲、造型诡异的长刀出现在他的手中,再下一刻,刀身上腾起了黑色的火焰。 望着眼前这一幕,龙类的金色竖瞳猛然回缩,惊悸道:“【君焰】还是【黑日】?!你是双言灵拥有者?不可能,你这种混血种怎么可能拥有双言灵?!” “老人家,时代进步了,该食屎啦。”芬格尔叼上今天的第一根烟,以黑烟点燃,吐出一口烟雾笑道。 “你突破了临界血限?”龙类忽然道,“你是皇血拥有者?还是混血君主计划的适格者?” 芬格尔举着雪茄的手微顿,他眯眼看向龙类,突然笑道:“看来我今天好像钓到大鱼了?” 龙类沉默了许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居然还在坚持推进混血君主计划?人类已经强大到单凭自己就能挑战龙族的地步了吗?” “还有比我更强的。”芬格尔眯眼道,“配合下,我不杀你,你和我回去,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沉睡了千年之后,再醒来世界已经不再属于我们……”龙类叹息着,“这就是所谓的‘弃族’的命运吗?” “忧愁什么的……咱们回去有的是时间忧愁。”芬格尔挠了挠头,没想到居然还是一只文青龙。 龙类缓缓起身,它背后的膜翼早在先前的狂轰滥炸中就被炸毁了,不足以撑开膜翼升空离去,而对方至今也没给它恢复的机会。 对方现在看似停歇,可它能感觉到敌人时刻紧绷的状态,随时会冲上来与它搏杀。 它默默地撕下身上早已残破腐朽的衣衫,露出纹满了古老图腾的上半身,一株茂盛的古树在它的胸膛上生长怒放。 “人类,你叫什么名字。” “芬格尔,你呢?” “芬格尔?我记住了。”龙类轻声道,“至于我的名字……死侍的名字从来都不重要,你无需记住我。” “死侍?”芬格尔也忍不住一怔,“你称自己为死侍?” 他疑惑地看向面前的龙类,对方和他所熟知的死侍差的太远了,他拥有清晰健全的思维逻辑,根本不像被龙血基因吞噬的死侍。 “你不能理解?”龙类喃喃道,“看来,我们早就被历史遗忘了。” 它的神色豁然一变,庄严而肃穆,又如明王般的愤怒本相。 一道无形的领域展开,领域之内残留的金属碎片全部升在半空,仿佛有无形的丝线牵连着它们,黄金眸炽盛,体表流淌着丝丝缕缕的蓝色电光。 这是言灵【剑御】! “后辈,让我告诉你,在与龙族的战争中没有投降与认输,生与死永远只有一线之隔!”龙类怒吼道,“你还没有胜利!焉能俯瞰于我?!” 芬格尔神色凝重了几分,也是在此刻,他同样灼目的黄金瞳中,有一只眼睛中隐隐显现出日轮的轮廓。 这一刻他看穿了半空中看不见的磁力线。 荷鲁斯之眼! …… …… “战斗结束了。”队长忽然道。 众人纷纷看向队长,谁也没吭声,他们已经潜伏到了岸边,但谁也没敢主动向前。 “别这么看我,我也不知道赢的是谁。”队长咳嗽了声道,“那谁,你去看看。” 那谁面露警惕,后退数步。 不等队长瞪眼骂骂咧咧,忽然有人喊道:“队长,烟雾散了要。” 众人连忙回头看向仓库的原址。 黑雾渐渐散去,露出屹立在此的最后赢家,挺拔的身姿,强劲的肌肉,男人单手提刀,另一只手提着彻底晕过去的龙类。 他低垂眼帘,缓缓吸气,吐气时似有风雷声传出,小山般隆起、撑破了衣衫的肌肉缓缓恢复常态,灼目的黄金瞳慢慢熄灭。 队长情不自禁呢喃道:“好家伙,来的还真是死侍……” “我擦,队长,那个好像是你的部长吧?” “那是芬格尔师兄?!谁来一巴掌扇醒我?他什么时候这……” “啪。” 清脆悦耳。 “醒了吗?”出手果断迅猛的队长关切问道,身周几人悻悻收回了手,嘀咕着不愧是能当队长的男人,这手速就是快。 自知失言的队员咬牙切齿道:“我借钱的时候可没见你们这么积极配合啊!” 队长吹了声口哨转过身,可这番插科打诨依旧没有打消他心中的震惊。 套用刚才某人还没说完的话,部长什么时候这么猛了? 啊,他不是说部长不猛,在“贱”之一道的贯彻和领悟上,部长在“贱”人云集的新闻部内也是独一档的,不然何以坐稳部长之位,还一坐就是这么多年。 只是…… 队长吞咽了唾沫,心道难不成当年的传说都是真的不成? 第三百一十七章 绝地武士 “老大,喝水,您辛苦了,我给您揉揉肩。”前新闻部副部长笑容殷勤,车前马后,只为再次聆听伟大领袖芬格尔阁下的教诲。 众所周知,卡塞尔学院内最团结的部门是新闻部,新闻部全体成员都热爱他们的老大,在三到四年的大学生涯中誓死追随,从无中途退出者,生怕某个欠他们钱的家伙跑路…… “老大,怪不得学校这么多年来不给您毕业,感情您才是学校终极人形兵器啊!”副部长神情激动,满眼都是小星星……都是对伟大领袖的崇敬! 伟大领袖不为所动,眯眼享受着久违的来自曾经的小弟的按摩。 副部长毫不气馁,反而欢欣鼓舞道:“老大,是时候召集人马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我这就去把兄弟们全叫来,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执行部就可以改名为新闻部分部了!” 伟大领袖眼皮微抬,似乎对他描绘的景象有了些兴趣。 副部长毕业两年依旧不忘新闻部优良传统,观察敏锐,趁热打铁道:“老大,兄弟们苦等多年了,就等您一声令下了!” 一旁的队员们蹲在角落,默默看着队长谄媚的模样,他们互相交换眼神,彼此间默不作声。 都在眼神里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摔杯起义了…… 过了一会,队长昂首挺胸,神采奕奕地来到队员面前,郑重宣布:“都各自回屋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出发,去格陵兰!” 队员们面面相觑,有人鼓足勇气问道:“队长,去格陵兰干嘛?” 队长诧异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去执行任务。” 有人硬着头皮道:“我们不是刚结束一轮任务吗?按规矩我们该放个短假了。” 队长痛心疾首道:“年轻人目光要放远一点,放假放假,你好意思在这个年龄段提放假吗?不拼搏哪来的未来?” 队员讷讷道:“可你之前不是说要想活得久,任务就得使劲摸鱼吗?” 队长正气凛然道:“知不知道什么叫今时不同往日?别废话了,一句话,白嫖的功劳领不领。” …… 芬格尔走进隔壁的屋子。 屋内满是药味,汉高警长靠在床上,填充着贤者之石的炼金左轮就握在他的手中,枪口直指被象征性绑的严严实实的龙类。 后者似乎仍在昏迷状态。 看到芬格尔走进来,汉高神色不善,没好气道:“你还真不怕出意外啊,这么信任我?” 芬格尔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汉高的床边,床位顿时下陷了一个凹陷。 他耸肩道:“我不是信任你,我信任的是这把炼金左轮‘德州拂晓’。” 汉高瞥了他一眼,慢慢收起这把巨大的左轮枪,慢吞吞道:“别惦记了,我死后这把枪肯定给我陪葬。” 芬格尔心痛地简直像在他心头割肉:“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这家伙是谁,你出一趟门就领回来一头纯血龙族?”汉高没理会他,目光凝聚在面前龙类身上,嗓音低沉而带着惊疑。 “纯血龙族?”芬格尔先是语气奇怪地复读了一遍,而后嘿嘿笑道,“我一开始也以为这家伙是纯血龙类,可后来发现好像不是。” “不是?”汉高疑惑道,“难不成你要告诉我这是一头死侍?还是混血种?” “他确实自称是死侍。”芬格尔起身倒了一杯水,送到沙发上的龙类面前,真挚道:“别装昏迷了,你先前咆哮的时候吼的辣么大声,现在装昏迷多少有点破坏形象。” 龙类这才慢慢地悠悠转醒。 它低头看着绑在自己身上的绳索,沉默了下,尝试着一用力,绳索顿时被崩断了。 真的是普通的绳子……这群人到底怎么想的? “意思意思,流程还是要走的。”芬格尔哼哼道,“我们对你很客气了,麻烦你也自尊自爱点,别挣扎了,你也不希望我们对你严刑逼供吧?” 龙类冷漠道:“真正的战士,不会惧怕任何形式的威逼。” “真的?”芬格尔疑惑道,“比如给你打大剂量镇定剂,让你动弹不得,然后把你和注射了发情针的公猪关在一起,你也忍受得了吗?” “……” 它或许听不懂什么是镇定剂和发情针,但芬格尔的描述还是让它一阵发寒, “我能感觉到你是一位真正的战士。”龙类深吸一口气道,“真正的战士不应该折辱他的敌人,死亡是仁慈的体现。” 芬格尔拎着一瓶威士忌,撬开封口,把龙类面前的水倒掉,满上后道:“尝尝,这是真正的战士赠予你的烈酒。” “烈酒?”龙类目光跳动,似有些惊讶,也有欣喜之情,它慢慢举起杯子,先是闻了闻,陌生的酒香扑鼻而来,它的喉结肉眼可见的起伏着。 芬格尔眯眼笑道:“你让我确认了,你生活的年代里有酒这种东西。” 龙类没有在意他的试探,他尝试着饮了一口,口感清冽醇厚,馥郁而浓烈,带着明显的干果、香料、植物的香味。 前所未有的口感冲击着他沉寂了几千年的味蕾。 “好酒!”龙类眼睛熠熠生辉道,“你们这个时代,已经有多余的粮食足以挥霍,用来研究酿酒的工艺了吗?” 芬格尔笑眯眯地从它手中抽走了酒杯,然后竖起一根手指。 “一个问题,半杯酒。” 龙类愣住了,似是完全没想到芬格尔会提出这样的交易,在它的时代,即使是敌人,也能在战后共饮至天明。 它苦笑着摇头道:“你想知道什么?有些事情已经是过去式了,不该再被提及。” “我们失去了重要的历史,需要补全它。”芬格尔难得地正经起来。 “遗忘未必不是好事。”龙类平静道,“有些肮脏而黑暗的历史,就该彻底尘封在过去,永远别回想起来。” “大约在四十多年前,人类第一次登上了月球,你知道月球是什么吗?就是天上的月亮。”芬格尔突然转变了话题,抬手指了指头顶,轻声道,“我们已经脱离了地球,开始向星辰大海前进。” “你沉睡的太久了,不知道如今的人类已经发展到了哪一步,先前我对你使用的所有武器,都是可以大规模批量生产的制式武器,目前人类最可怕的武器足以轻易犁平地球表面,我只是个小兵,真正代表这个时代尖端的单兵作战武器我都没资格碰!” “人类最强的战士被冠以‘绝地武士’的头衔,佩戴的武器是以凯伯水晶为能量核心的光剑,哦,凯伯水晶是我们探索地球外的疆域遇到的一种稀有能量矿石,以这种能量矿石为基础的光剑可以轻易破开龙类的鳞甲,在光剑面前,龙族最坚硬的鳞片也不过是纸糊的……” 汉高警长在一旁听得面无表情,他知道芬格尔这家伙很多时候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不知道这货竟然开始忽悠起龙类了。 你就欺负人家没看过星球大战吧! 接下来十几分钟内,芬格尔以一种平淡中见波澜的口吻述说了人类这几千年来的光速发展,以及顶端人类的超凡力量…… 龙类听得完全愣住了,感觉自己就像在听故事,可偏偏对方讲的无比认真,甚至于很多细节都显得十分到位具体,前后完全没有矛盾冲突,就像…… 就像真的一样! 到了最后,芬格尔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道:“暂时就到这,改天我放个纪录片给你看看,到时候你就知道我骗没骗你了。” “我说这些的意义你应该都懂!”芬格尔神色诚恳道,“人类已经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孱弱的族群了,时间改变了太多事,也改变了生物链的位置,我们有足够的力量来追溯那段被遗忘的历史,我们在追寻的是真相,还有那些埋葬在历史长河中的英雄,他们不该被后世的人类遗忘!” 龙类的呼吸慢慢加重加粗。 眼见即将功成,只差临门一脚,芬格尔果断乘胜追击,放出最后的大招道:“不瞒你说,我们在前年彻底击杀了青铜与火之王,去年又征服了大地与山之王,哦,前不久我们刚刚见过苏醒的白王……” “你说白王?!”龙类失声道,“你们还击杀了白王?!” “额,胜之不武,胜之不武。”芬格尔谦逊有力,十分了解牛皮只吹一半的道理,“白王当时只剩下保留有遗传基因的圣骸了,我们最后杀死的并不是完整的白王。” 龙类深深吸气道:“这也是了不起的壮举了。你……你们……你们杀死大地与山、青铜与火靠的是的倚仗是什么?绝地武士和光剑吗?” “不,是爱。”芬格尔严肃道,“绝地武士只是最后的保底手段,我们发现这世上最致命的武器终究敌不过‘爱’一字,这才是我们的秘密武器。” “……爱?”龙类目光茫然,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芬格尔摆摆手,示意这不重要,催促道:“我告诉了你这么多,你是不是也该给我点回馈?首先说说你为什么称自己为死侍?” 龙类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道:“在我们的时代,人类和龙族存在的意义是相同的,那就是沦为彼此的生育工具,繁衍优秀的混血种。在新神统治世界的时期内,只有混血种才具备一等公民的资格。” 芬格尔追问道:“新神?哪位新神?” 龙类缓缓吐出了一个名讳。 这一瞬间汉高脸色骤变,芬格尔神色还算稳重,却也是目光深邃道:“他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叫做洛基?” 龙类皱眉回忆了下,摇头道:“我没听说过陛下有个叫做洛基的弟弟。” “好吧,让我们重回正题,你为什么称自己为死侍?”芬格尔问,“在你们的时代,混血种都是死侍?” “不,只有突破了临界血限的混血种,才会被冠以死侍之称,得享进入英灵殿的资格。” “英灵殿?还真全对上了。”芬格尔轻声道,“在你们时代,混血种可以轻易突破临界血限,而不用担心被龙族血统反噬吗?” “会担心。”龙类点头道,“不是所有的混血种都可以突破临界血限,只有继承了皇血的混血种,才能在突破临界血限后依然稳固自身血统。” “皇血?”芬格尔脸色微变道,“你说的是谁的血裔?白王?” “当然是黑王血裔。”龙类淡淡道,“我就是黑王血裔,在我们的时代,新神将黑王的骨血赐给最后一战的主要参与者们,黑王血裔便诞生于此,我的氏族便是来源于此次。” 芬格尔脸色微变道:“你是说,黑王血裔不止一支、两支?” “放在整个世界面前并不多,黑王血裔生来便是是统治者。”龙类轻声道,“但这份辉煌并没有延续太久,曾经赐予我们黑王骨血的新神突发翻脸,将我们打入了龙族的行列,大规模猎杀我们,如果不是新神突然消失,我们已经全部死了。” 芬格尔沉默了会,又问道:“你先前提到的混血君主计划是什么?” “你不知道?”龙类面露疑惑。 “我不是你所说的混血君主计划适格者。”芬格尔坦然道,“我只是服用了足够的血清,将自己的血统推升到了一种极高的地步。” “血清?”龙类似乎没听过这个名词,猜测道,“是龙血的精粹吗?在我们的时代也通过炼金术提炼龙血,强化自身,不过成功性很低,失败就是死。” “差不多。”芬格尔点头道,“混血君主计划是奥丁主持的,还是谁?” “不是新神主持的。”龙类摇头道,“这项计划是在新神消失后出现的,我们需要新的力量来对抗龙族,有人提出了混血君主计划,计划核心便是通过炼金术和龙血精粹,来让黑王血裔中最优秀的皇血突破禁忌,抵达君主的位格。” “你们想创造出四大君主级的超级混血种?” “可以这么说,但当时的我们失败了。” “失败?” “有人在暗杀黑王血裔。”龙类低声道,“我们中最优秀的皇血在实验中因为实验失败而死去,剩下的族人则被当成了猎物。” “是谁在猎杀你们?”芬格尔凝声道。 “很多,有龙族,有新神的奴仆,甚至还有……我们内部的自己人。”龙类面无表情道。 芬格尔哑然。 “我有个问题,你确定所有的黑王血裔都死了吗?”一直做背景板的汉高突然开口问道。 龙类转头看向他,目光奇异道:“当然没有,即使不算我,这家伙不也活的很好吗?” 他指了指拎着威士忌的芬格尔。 第三百一十八章 德系混血种 “黑王血裔,有什么显著的特征吗?你是怎么分辨的,言灵?”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汉高有些懵,芬格尔这小子是黑王血裔? 老实说混血种领域很难区分谁是谁的直系后裔,“混血”两个字足以道明一切。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男方父母各是大地与山以及青铜与火的血裔,女方父母则是天空与风、海洋与水,那么这两位生下来的算是什么?四系杂血? 几千年的时间让混血种成为名副其实的“混血”,不仅是人龙混血,也是龙血的混杂。 所以混血种觉醒言灵也很随机,或许父母掌握的是海洋与水一系的言灵,儿女却是青铜与火。 通常区分混血种的血裔来源,都是以其觉醒的言灵来划分。 芬格尔皱眉道:“根据言灵判定?可【青铜御座】归属的血系源流历史上并不统一,有说是青铜与火,也有说是黑王直系。” “不是言灵,某种意义上所有的龙族都来源于黑王,所以混血种都可以算黑王血裔,只是纯度关系,和觉醒的言灵无关。”龙类道,“黑王血裔和其他混血种也没什么外貌性差别。” “那你是如何分辨出我是黑王血裔的?”芬格尔愕然道。 “我的言灵是血系结罗。”龙类面无表情道。 “可你先前明明……”芬格尔突然反应过来,凝重道,“你也是双言灵拥有者?” 龙类点头道:“似你我这样的黑王血裔,只要一两次洗礼,基本都能成为多言灵拥有者,这是一般三代种都未必能拥有的特权。” “血系结罗,还能鉴别血系之分?”芬格尔疑惑道。 他记得学院内也有几个学弟学妹的言灵是血系结罗,但最多只能在茫茫人海中鉴别混血种的存在,不可能连对方隶属于哪支血裔都能察觉到。 “别人我不清楚,但我可以。”龙类淡淡道。 芬格尔无语,转头看向汉高警长道:“警长先生,你有听说过有关黑王血裔的传闻吗?” “1945年4月21日,苏联红军攻破东柏林的时候开启了一个基因库。”汉高扫视了眼龙类,看向芬格尔道,“这是一个由纳粹德国的科学家建立的基因库,纳粹德国奉行的是种族主义,他们坚信雅利安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体力智力无不一流,下等民族如犹太人就该灭掉……” “我知道,我翻过学校冰窖的档案。”芬格尔打断了汉高警长,而后眯眼道,“你想说什么?” 汉高继续道:“根据那间基因库的资料,我们最终证实了能在欧洲找到的混血种,都是四大君主的后代,所有龙类基因可以分为四类,分别属于四大君主的派系,我们甚至还发现了第五类基因,但这类基因后来证实属于日本的白王血裔,而这里面没有黑王血裔的位置。” 芬格尔沉吟道:“有没有可能是他们收集到的并不全面,又或者黑王血裔实在太过稀少了?” “有可能,但还有其他可能性更大的。”汉高淡淡道,“还记得夏之哀悼引出的大屠杀吗?别忘了,德国混血种打造这间基因库的真实目的,是依靠科学技术复刻混血种。” 仿佛雷电撕开今夜天上的阴霾,很多东西一下子清明了起来。 芬格尔沉默着,他怎么可能忘记? 这件事他在东京的时候还和恺撒几人说过。 导致夏之哀悼事件发生的直接原因,是清朝政府为了剿灭当时支持废黜皇帝制的秘党的几位领袖人物。 在夏之哀悼事件后,秘党内的德系力量大减,他们一下子损失了数位长老级人物,更失去了即将成为秘党领袖的梅涅克·卡塞尔。 德系混血种家族中最强的卡塞尔家族更是直接因此绝后。 而这并不是结束,在这之后不久,德系混血种遭遇了一次大范围的大屠杀,无数德系混血种家族几乎血脉断绝,只剩下三两只小猫小狗。 此前一度成为混血种最强势力的德系混血种,在短短时间内跌落神坛。 那间基因库的由来也与这件事有关,剩余的德系混血种并不甘心就这么退出舞台,他们加入了希特勒的麾下,企图通过战争手段来复仇,并试图以科技手段来另辟蹊径,延续家族的辉煌。 作为“德国乡下贵族”的芬格尔,对这段历史了解的很详细。 可以说,这世上没多少人能比他更了解这段历史。 “德国人是这间基因库的主人,他们如果想掩盖什么,那太简单了。”汉高低声道,“这是第一种可能,他们早就发现了第六类基因,属于黑王的基因,但他们掩盖了这一切,将这个秘密彻底封存,因为那时的他们已经没有力量去保住这个秘密了。同时,他们可能也在害怕……” “害怕?”芬格尔嗓音嘶哑道,“是的,确实会害怕,在发现自身血脉的秘密后,他们理所当然的会联想到造成那场袭杀的根本原因,是他们身怀的特殊血脉。” 汉高默然道:“这只是一种可能,还不能盖棺定论。” 芬格尔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床边,双手交叉撑着下巴,沉思着。 他突然发现当年的夏之哀悼事件,恐怕并不是他们先去所想的那般简单,这也许不是一种抓住机会的洗牌,而是蓄谋已久。 这件事牵扯的深度比他所想的还要深。 当年幕后之人引出夏之哀悼事件,真的只是因为秘党内部有人支持罢黜皇帝制吗? 这么想想,真是让人心中发寒,他们还是低估了当年的那起突发事件。 “为什么奥丁要对黑王血裔大举屠刀?”芬格尔忽然问道。 龙类漠然:“不知道,谁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把落在我们头顶的屠刀来的是如此之快。” “黑王血裔……到底是什么东西?”芬格尔轻声道,“不是说理论上所有混血种都算得上是黑王的血裔吗?” “虽然所有混血种都可以被划入黑王血裔,但我们并不认可这种划分,只有最初以黑王之血强行修改自身基因,进化成混血种的血裔才被认可为黑王血裔。”龙类顿了下,声音低沉而骄傲道,“我们是站在黑王尸骨上进化的人类!” 汉高冷笑道:“进化?你确定不是污染?” 龙类看向出声讥讽的小家伙,对其倒也没有过多轻视,它能嗅到这小家伙身上的血腥味,先前那把奇形怪状的武器也绝非凡品,这也是一位真正的战士。 “你今年多少岁了?”它问道。 “我?”汉高皱眉,“一百多,怎么了?” “一百多岁的人类,有几个还能像你这样?你这种伤势换任何一个人类,都早死了。”龙类淡淡道,“龙族的生命层次远高于人类,人类进化为混血种是生命层次的进化,而不是退化,何来污染之说。” 汉高眯眼道:“按你的逻辑,你们应该认为龙类是世上最完美的生物才对,可你刚才说在你们的时代,混血种的地位才是最高的。” “龙族的确是几乎全方位压倒人类的高级生命体,但我们也从未全盘否定人类存在的意义。”龙类语气坚定道,“新神的出现已经证明,人与龙的混血,才是这个地球上最完美的生物!” “我听懂了。”芬格尔举手,忍不住啧啧称奇道,“感情你是混血种至上主义,还是真的那种!” 听到这句的汉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无奈摇头。 他听懂了芬格尔这句话内含的意思,也因此而感到无语。 无论是秘党校董会的某些人,还是汉高麾下的某些年轻人,都认为混血种远比人类优秀,理当领导人类,统治世界,这看上去似乎和面前的这家伙十分相似,但却又存在本质的不同。 前者基于上述观点的依据是龙血,他们确实认为混血种高于人类,但他们不会认为混血种高于龙类,在他们眼中龙族才是神一般的存在,而他们正在试图成为新的神。 可后者……他不仅认为混血种高于人类,更认为混血种高于龙族! 他是纯粹的混血种至上主义! 汉高和芬格尔对视一眼,都能察觉到对方隐含的意思。 这位疑似古代混血种的家伙,先前还说过一句话——我们是站在黑王尸骨上进化的人类。 他们见过彻底蔑视人类的龙类,见过看不起人类却又畏惧龙族的混血种,也见过为了人类和世界而战的混血种…… 却唯独没见过这一类踏在黑王尸骨上,自诩已经超越了龙族的混血种! 这简直不可思议,难以想象那个时代是怎么诞生出这种思潮的。 而就这位的态度来看,这种思潮似乎很是根深蒂固,波及影响的也不止是一个两个。 他先前说的似乎不是玩笑,在那个时代,混血种才是世界的领袖,人类和龙族都只是他们的仆从。 这颠覆了两人的世界观,而造成这一切的…… “是谁给你们的信心,让你们觉得混血种甚至比龙族还要尊贵?”汉高沉声道,“你刚才说的新神奥丁?他是混血种?” 龙类点头道:“新神是世界上第一位混血种,也是他合纵连横,推翻了黑王的统治,开创了混血种的时代。” 芬格尔没有说话,这段历史除去“混血种是这一时期的主人”这点以外,其他的他都已经听过了。 此刻他在想的,是奥丁当年在混血种眼中究竟占据着何等地位? “你很尊敬奥丁,我能听出来,即使他在消失前对你们大举屠刀,你们也依然对他抱有尊敬?”芬格尔轻声问道。 这次龙类沉默了几分钟。 “你没见过那个时代的混乱与黑暗,自然不能理解我们对他的尊敬来自何处。”龙类低垂下头,嗓音沙哑道,“生在这个时代,你们是幸运的,不要再去追寻那些早就该被埋葬的故事了,就让那些往事永远的被封印吧。” “可奥丁还没有死。”芬格尔平静的话语却仿佛平地惊雷。 不等汉高警长率先疑惑,低垂下头的龙族猛地抬头,黄金瞳灼热的仿佛流淌着熔浆,他的神色扭曲而狰狞,那是一种难以言述的复杂情愫,有信徒对神灵的狂热,也有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憎恶、苦痛。 “你……说什么?” “你口中的新神可能还没死。”芬格尔一字一顿道,“独眼、面具、八足骏马、昆古尼尔……我在去年见过他了。当然,据我目前掌握的情报,奥丁大概率被他的弟弟洛基篡夺了权柄。” “洛基……”龙类失神片刻,慢慢摇头道,“我们从没听说过祂有亲人。” “这就是目前我们彼此情报的冲突点。”芬格尔道,“不过这不影响他没死的答案。” 龙类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事实上我们能确认的只是祂突然离奇消失了,我们不知道祂去了哪,又为何会突然离去。” “这暂时不重要,我想知道的是,如果奥丁还活着,你仍会选择追随他吗?”芬格尔凝视着龙类问道。 龙类覆盖着龙鳞的面部如铁石般坚硬而冰冷,它再度陷入了沉默,而后痛苦地摇头。 “不会了,我的族人大部分都死在了祂消失前对我们的围剿下,祂赐予了我们荣耀,而后无情剥夺,我们没有背叛神,是神背叛了我们。” …… 在为龙类注入大剂量镇定剂,确保它陷入昏睡后,芬格尔坐在汉高的床边,低头沉思着。 汉高抚摸着“德州拂晓”的枪身,低声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刚才说我是黑王血裔,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芬格尔慢慢抬起头,自嘲道,“活了二十几年,连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都没搞清楚。” “没事,你父母和祖宗活了一辈子也没弄清楚。”汉高警长淡淡地安慰他。 芬格尔面皮一抽,没想到这老家伙都会开玩笑了。 “不用烦恼这种事,弄几滴血去验证下就行。”汉高瞥了他一眼,“记得隐秘点,万一你真的具备第六类基因,我怕刚刚缓过来的德系混血种又要遭遇围杀了。” 芬格尔忽然道:“你见过梅涅克·卡塞尔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梅涅克?”汉高怔道,“我没见过他,我初次见到昂热的时候昂热以及成为秘党领袖了,那时候梅涅克早死了。” “也许真被你之前说中了。”芬格尔幽幽道,“我们当年之所以遭遇了那场围杀,是因为黑王血裔的秘密暴露了。” “可对方并没有斩草除根,这是个值得疑惑的地方。”汉高想了想道。 芬格尔苦笑道:“那就更糟了,听说过种韭菜吗?” 第三百一十九章 遇袭 比“德系混血种是黑王血裔,所以当年才招致来袭杀”这一真相更残酷的,是“身为黑王血裔的德系混血种一直被人当成韭菜圈养着,割了一茬又一茬”。 而如果真是后者,对方要的是什么,大量黑王血裔的龙血?还是足够优质的黑王血裔本身? 芬格尔下意识屏住呼吸,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源稚生兄弟的身影。 皇?! 他们在等待黑王血裔中的皇血出现?! 这个猜测一经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芬格尔的意识就仿佛炸开了一样,仿佛惊蛰的第一声雷鸣,他瞬间想到了很多东西,并敢笃定这个答案恐怕已是十之八九。 当年的德系混血种中,谁是对方苦苦等待多年的皇血? 芬格尔只能联想到一个人——狮心会的创始人,卡塞尔家族的长子,他也被誉为绝世的天才,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屠龙者之一,却在即将登顶秘党的前夕遭遇了龙类的狙击。 梅涅克·卡塞尔,这个名字有着太多的前缀,在他生前秘党几乎被他一人的光辉笼罩,而在他死后,由他亲手选择的人继承了他的遗志,站在最前线上百年不曾退下。 “我要去给打个电话。” 芬格尔豁然起身,走向屋外。 …… …… 楚子航轻轻搅拌着杯中咖啡,杯中的冰块随着勺子的搅动而发出叮当响。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对面的师弟身上,而是投向一旁,坐在窗边的两个女孩身上。 夏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斜射入屋内,她们靠窗坐着,手肘抵着桌面,夏弥翻看着一本相册,书页哗啦啦翻动,绘梨衣时而指着相册惊喜地说这里她和sakura去过,夏弥就嗯嗯嗯好好好,知道你们小两口偷摸摸去还不带我们了…… 桌上杯中的冰咖啡透过杯壁蒙起一层水汽,阳光透射过玻璃杯散漫开来。 咖啡馆内萦绕着轻柔的英文歌,一切都很安静,就像童话一样。 楚子航本来想和师弟讨论些问题,但他突然放弃了。 有时候他反思自己这些年的得与失,他会觉得自己这两年最大的进步,就是学会看气氛了。 至少在这个阳光洒满咖啡馆的夏日午后,他不想去思考其他的问题。 楚子航慢慢举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咖啡的苦涩在口腔中蔓延,他静静地坐在那,时而转头看向窗外明暗交错的林荫,以及天边渐渐落下的日轮,时而看向那个梳着高马尾的女孩,女孩会“恰巧”地抬头看向他,冲他眨眨眼,每每此时,他们都不免会心一笑,目光交错在午后的咖啡馆内…… 师弟就坐在他对面,面前打开着笔记本,他对着屏幕若有所思地敲敲打打着键盘,似乎在写着什么,楚子航无意间瞥了一眼,只看到一行字—— “……原来很多时候,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你会有一瞬间什么都不想说,只是坐在那,于无声间感受这份难言的静谧与氛围……” 楚子航若有所思。 至少在这个午后,的确很安静。 等到暮色绛染了天空,火烧般的云海层层叠绕,来自恺撒的信息传到了楚子航的手机上。 路明非运指如飞,最后猛地一个回车键收尾,可算补上了时隔大半年的更新。 楚子航扫了眼屏幕上的信息,递到师弟面前。 “恺撒到了,我们走吧。” 路明非看完短信,合上笔记本,转头找寻绘梨衣和夏弥的身影,映入眼帘的是两个趴在桌上,面对面睡着的女孩。 夏弥额前的一咎细发随着她的鼻息起伏着,绘梨衣睡得也很香甜,眼睛眯成月牙状,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楚子航起身走到了夏弥身边,俯身唤醒了熟睡中的女孩,一旁的绘梨衣也揉着眼睛起身,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尚还有些迷蒙的眼睛盯着路明非。 “走,宰土豪去了!”路明非咧嘴笑道,伸手拉起绘梨衣。 夏弥也伸了个懒腰,起身活动了活动筋骨,蹦蹦跳跳道:“冲!打完土豪就能分田地了!” “说起来,今天的恺撒师兄是不是又是一个人?”夏弥忽然回头,面色玩味地看向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路明非干笑了一声,而后面色凛然道:“师妹你不要挑拨离间,我对老大绝对是忠心耿耿!” 夏弥哼哼道:“那可不是,把我哥都派出去当保镖了。你到底想让陈墨瞳在北极圈找到什么?”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离开了咖啡馆,走在暮色笼罩的林荫道上。 绘梨衣对他们的话题一向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听到陈墨瞳这个名字,她还是好奇地转头,毕竟这可是她人生第一个室友。 而一想到师姐和零那里,路明非也有些头疼,这原本其实是小魔鬼的建议。 按照诺恩斯和神父的意思,世界的重启往往伴随着绝对的毁灭,大陆板块的剧烈运动将倾覆地表的一切痕迹,世界将重归最初的状态…… 这便是世界的重启,而这样的重启地球已经经历了四次。 按理这种状况不可能留下什么史前遗迹,即使有,也随着地壳运动被埋入地下几千几万米,那是人类尚无法触及的领域。 人类对太阳的理解,都比对脚下这颗星球的内部要深入透彻。 可路鸣泽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地表确实没留下什么史前遗迹,但是别忘了他们最初是在哪里见到的诺恩斯…… 被他们命名为尼伯龙根的破碎空间,也许还藏着关于史前的秘密,而恰巧他在过去的岁月里无意中发现了某些线索,或许擅长侧写的陈墨瞳能发现其中的关键。 师姐的侧写,已经很接近“回溯”了,这是一种与奇兰的“先知”相对应的能力,在龙族的时代,掌握这两种能力的龙类是天生的祭司,被认定为神权的化身,即使血统浓度低微,也有资格角逐大祭司之位,其中最罕有的便是“回溯”。 【先知】还在言灵序列表内,而“回溯”却是彻底不在这个范畴,这是天生的灵魂本质决定的特性,是某种超直感的无限放大。 路鸣泽开玩笑的说她师姐选错职业了,掌握这种天赋的人不去东京当个侦探也该去当个考古学家,扬名立万太简单了。 路明非想了想不得不赞同他的说法,然后把某些事情和师姐说了。 陈墨瞳听完后思考了整整一夜,而后毅然决定去北极圈。 对路明非说的事情她心存怀疑的同时,心中也升起了浓浓的好奇心,决定去一探究竟。 而因为担心她一个人不安全,他们这边陆陆续续派去了芬格尔的小队,零,甚至是不久前的芬里厄。 之所以追加芬里厄,是因为在零最后一次的信息汇报中,他们似乎遭遇了些离奇的事情,为了确保安全,他让芬里厄前去照应下。 而那边也至今没传回消息来,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不过有芬里厄,护住零和师姐的安全是足够的。 “那里可能还藏着黑天鹅港的线索,师姐的能力很擅长找线索,除此之外北极圈可能还有一座史前遗迹,要想找到并探寻那座遗迹,需要师姐的能力。”路明非简单解释道。 夏弥轻声道:“诺诺师姐的能力,是‘回溯’对吗?” “嗯。” “师兄,拥有‘回溯’这个能力……历史上拥有的存在可不多啊。”夏弥低声道。 路明非回忆了下:“的确不多,好像就两个?” “‘回溯’能解密史前的遗迹?师兄你指的……应该是前几个太阳纪的遗迹吧?”夏弥问道。 “我也不确定,但应该是的。” 夏弥静默了片刻,目光幽幽道:“那当年二代尼德霍格有没有可能凭借这项能力,找到了史前遗迹,并从中获取了超越我们时代的知识?” 夜风下哗哗的林叶声突然消失了,路明非抬起的脚悬在半空,不绝于耳的蝉鸣声也被从这座世界抽离。 世界仿佛陷入了静止。 路明非缓缓收回脚,抬头仰望壮阔的夕阳。 真是…… 有趣的猜测。 历史上掌握“回溯”之人不过两位,都曾跻身祭司殿身列大祭司一职,其中一位不幸死于一场内战,而另一位则是仅次于他和路鸣泽的二代尼德霍格。 后者能成为祭司殿的最高大祭司,有部分原因就在初时独一无二的“回溯”能力。 后来又有一位纯血龙类在诞生之初掌握了回溯能力,自幼加入了祭司殿,一度被当做他的接班人培养,却在后来不幸死于一场内战。 那家伙……有没有可能凭借“回溯”掌握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隐秘和知识? 当年他与路鸣泽的最后一战其实存在着至今仍无法解释的谜团。 路明非隐隐有种察觉,这一切的终点恐怕比他所想的还要深远,涉及到了更久远的过去。 而这一切……小魔鬼有察觉到吗? 沉默延续着,路明非忽然回头道:“不想了,费脑子,改天当他面问问就好了。” 夏弥噗嗤一笑。 凝结的时间骤然恢复正常。 绵密的红云印染着夕阳的余晖,四人行走在行道树下的身影被拉得斜长,他们漫步在夕阳洒落的街道,夏弥挥舞小拳头说自己从早上到现在就喝了一杯黑咖啡清清肠,待会必须狠狠宰恺撒师兄一顿,楚子航疑惑道你在火车上不是吃了两份火车餐吗,夏弥不说话,凶巴巴地用小拳头捶他…… 绘梨衣抿嘴而笑,眼睛弯弯。 不远处的梧桐树一如过去的几十年中驻足在这所学院内,洒落一地阴凉,它们驻足于此,记录了这所学校发生的点点滴滴,见证了来来往往的学生或仓皇或美好的数年。 路明非笑着抬起头,迎着从梧桐树叶缝隙之间投射而下的夕阳,脸上蒙上了一层微醺的暮色阳光。 这正是他所在向往的人生。 只是这样的悠闲并不长久,他必须去解决一些横亘在其中的阻碍。 …… …… 直升机如黑色的巨鸟掠过天空,下方是一望无际的沙漠,狂风在沙上留下了蛇一般的叠纹。 昂热抓住机舱门,俯身向下望去。 “校长,有您的电话!”耳机中驾驶员汇报道。 “接通。”昂热淡淡道。 “喂?是芬格尔?我现在在埃及上空……你说什么?!”昂热猛地拧眉。 直升机猛地一颤,重机枪扫射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昂热死死抓住机舱门才没让自己被甩出飞机。 “怎么回事?” “校长!我们遇到了袭击!机翼受损,我们要进行迫降!”驾驶员大吼道。 “迫降?”昂热探头出机舱迅速扫视下方,时间零同步开启,密集的枪火声顿时熄火般极速放缓,慢慢移动的子弹从他身边擦过。 昂热沉默了一秒,转身挤开了驾驶员,迅速给诺玛放送了信息,他刚然后拉起驾驶员,直接从机舱内跳出去,眼角的余光却突然被右侧方天空上的一道身影吸引。 昂热惊愕转头,循着披着金光的身影望去。 那是一尊骑着八足骏马的身影,脸上戴着的面具沉静威严,他披着深蓝色的大氅、肩上的黑色乌鸦紧闭双眸。 “奥丁。”昂热轻声道,他终于见到了这位久闻大名的众神之王。 眼前突然出现的存在具备奥丁应当具备的一切因素,可昂热并不觉得对方看起来像是传说中威严的众神之王,反而像是个傀儡。 他确实端坐于八足骏马斯莱普尼斯之上,带着赫赫威严闯入昂热的领域,马蹄轻抬间,便一举击破了昂热的时间零,可他身上那浓烈的衰朽气息,以及从铠甲之下散落出来如裹尸布般的绷带,却都在述说着眼前的奥丁绝非真身。 在奥丁的注视下,昂热神色平淡地为驾驶员戴上降落伞,一脚将他从飞机上踹了出去。 他能感应到,奥丁是冲他而来的。 “奥丁,你为何而来?”昂热高声问道,直到此刻他与芬格尔间的通话依旧未曾挂断,他在尝试套取更多的信息。 可那端坐八足骏马的傀儡似乎没有神智,他只是缓慢地拔出长枪,瞄准了昂热身下的直升机。 这一幕令昂热瞳孔骤缩,为什么……他瞄准的不是自己? 第三百二十章 奇兰 艾德桥目光阴翳地望着投影上爆炸的火光。 “奥丁到底藏了多少分身?他不该有这么多足够依附他力量的傀儡,我们当年已经将他的英灵殿烧毁了,黑王血裔也都在我们的监控中,他是从何处寻来的傀儡?难道还有在我们监控范围之外的黑王血裔?” 他语气中含着惊怒,回荡在空旷宽敞的神殿中,神殿下方站着一个年轻人。 这件事由不得他不震怒,卡塞尔学院的校长,秘党的现任领袖如果死在这片土地上,全世界混血种,以及隐藏在暗处的龙类都将注视此地,这会给他带来大麻烦,尤其是陛下现世的当下。 艾德乔不在乎昂热的死活,但至少绝不能死在他的领土范围! “阁下,您注意到了吗?刚才的奥丁分身,似乎并没有瞄准昂热校长。” 神殿下的年轻人抬首说道,露出了那张满是刀痕的脸庞,刀痕下的脸庞赫然是奇兰本人! 艾德桥冷冷道:“我注意到了,但这点和昂热会死在我的领地上比起来,不值一提。奇兰,是我救了你,现在该你报答我的时候了。” 奇兰神色沉静道:“您想要我做什么?” “不会为难你。”艾德乔威严道,“带着第二枚‘恺撒之星’的碎片,离开我的领地,你可以去奥丁的地盘转一转,也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这不就是你背后之人派你来的目的吗?我成全你。虽然你想要的其实是第一枚,但结果没差,另外走前记得把昂热带走,无论他是死的只剩下残骸也好,还是侥幸没死也罢。” 奇兰沉默片刻,嗓音嘶哑道:“您早就得知我来的目的了。” “我甚至已经猜到了你背后站着的人。”艾德乔冷漠道,“当年陛下选择死亡,这一消失便是千、万年,可陛下的胞弟却是恰好相反,白王的叛变就有他的身影,我们早就隐隐察觉到了他的出现,但我们不在乎。他和二代黑王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我们很乐意看到他与二代黑王的争锋。” 奇兰再次沉默,而后问道:“您想要我转移大家的视线?” “你以为‘恺撒之星’的碎片这么好拿吗?”艾德乔冷笑,“在你离开我的领土后,我就会让人传播你拿走了‘恺撒之星’的消息,拿着你想要的东西逃命去吧。” 奇兰抚胸行礼:“感谢您的慷慨。” “慷慨?”艾德乔冷漠挥手送客,“这的确是我的慷慨,转告你身后的人,希望这几千年里他有所成长。” 在奇兰慢慢退下后,艾德乔面沉如水地端坐王座上,双手拄着权杖,忽然唤道:“贝斯特,玛尔斯最近在做什么?” 一道虚拟投影瞬间出现在他面前,来人单膝跪地,俯首答道:“回冕下,玛尔斯阁下目前停留在芝加哥。” “芝加哥?”艾德乔眯了眯眼,又问道,“关于奥丁的出现你有什么看法?” “暂时无法确定他是冲昂热而来,还是冲‘恺撒之星’而来。”贝斯特答道。 “明天就知道了。”艾德乔目光阴沉道,“如果明天各地传来领袖遇袭的消息,那就证明奥丁已经快破开封印了,而如果相反,那就说明奥丁是冲‘恺撒之星’而来,遇到昂热纯属顺手。贝斯特,我需要你去将奇兰带着‘恺撒之星’的消息传播出去。” “局势已经差到这种程度了吗?”贝斯特目光凝重道。 “不。”艾德乔面无表情道,“昂热死在我的领地确实会给我带来不少麻烦,但也只是麻烦,我真正在意的是奥丁的出手!” “仅仅是过去的两年中,在和我们的斗争中他就已经失去了三具分身,还要算上他死在陛下手中的分身……他到底有多少分身?这完全不符合常理,能承载昆古尼尔之力的,必然是黑王血裔中的佼佼者,我在担心他手中掌控着不在我们监测范围内的黑王血裔分支。” “贝斯特,我不喜欢局势超出掌控的感觉,可不管我承不承认,我们都已经在逐渐失去局势的掌控,有我们不知道的力量出现了。” “过去的几千年里我们虽然藏在世界的暗处,但我们仍是世界的主人,可现在却有比我们藏得更深的势力出现了。” 艾德乔幽幽道。 贝斯特轻声道:“会不会是陛下的胞弟?” 艾德乔摇头道:“我能感觉到,这股力量与命运相连,我甚至能闻到对方陌生而腐朽的气息,那不是我们认知范围内的存在。” 贝斯特锁紧眉头道:“我明白了,您怀疑对方的目标也是‘恺撒之星’,想将他引诱出来?” 艾德森冷冷道:“奇兰本身就是对方的目标之一,如果不是我插手救了他,他已经死了,再加上‘恺撒之星’,对方要还能忍住不出手,我也无话可说。” “明白了,如您所愿。” …… …… 卡塞尔中央控制室内。 “校长遇袭?”古德里安呆呆地站在那,一时间没能回过神。 曼施坦因教授则在大声询问着诺玛相关情况,神色激动,似乎完全不愿接受这一消息。 只有施耐德教授坐在轮椅上,目光冷峻地陷入沉思。 “诺玛,将昂热校长遇到袭击的事传给秘党的元老会。”施耐德教授开口道,“并附言,请各位元老最近改变自己的行程,务必小心。” 曼施坦因愕然看向他,忽然悚然道:“你担心这场袭击还没结束?” 施耐德铁灰色的眼眸盯着半空的投影,头也不回道:“不久前北美混血种的领袖汉高已经确认失踪。” 曼施坦因深吸了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快速从衣兜中掏出手机,手微颤地拨通了老男人的电话。 “喂,我亲爱的儿子,是什么让你在晚上想起了你敬爱的父亲?”惊喜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爸爸,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昂热校长在埃及遭遇了袭击,根据诺玛判断的生存概率是……”曼施坦因下意识看了眼投影,涩然道,“是百分之一。”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曼施坦因能清晰听到来自父亲的喘息声。 “不要担心,昂热是能牢牢抓住那百分之一的家伙。”副校长淡淡道,“现在什么情况?” 说来奇怪,这个男人不正经的模样明明已经深入人心,平日看到他曼施坦因就觉头疼,可此刻他淡然无比的声音传入耳中,曼施坦因却突然觉得身心安定,再无忧虑,仿佛身前再是滔天骇浪席卷而来,身后的老男人也能如擎天…… “说起来,昂热挂了的话,我岂不是能升任校长了?”副校长突然惊喜道。 “……”×3 曼施坦因再度深吸一口气,再度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心态却已截然不同。 “副校长阁下,我们目前决定将此消息通知秘党元老会,提醒诸位元老小心最近的动向,您有什么看法。” 施耐德来到了曼施坦因的身后,后者一开始就打开了免提。 “施耐德?”副校长沉吟道,“昂热出事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就在十分钟前。” “那通不通知也没差了。”副校长懒洋洋道,“如果敌人是瞄准所有秘党元老出的手,他们必然会在同一时间出手,不过还是通知下吧,昂热毕竟是秘党领袖。” “明白。”施耐德和曼施坦因对视一眼,继续沉声道,“副校长阁下,我们想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请您指示。” “简单。第一,派人去现场勘查情况,确认昂热的情况,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第二,确认恺撒、楚子航还有路明非目前的位置,他们不是返校了吗?让他们来找我。第三,爱干嘛干嘛去,接下来就不是你们的时间了。”副校长语气依旧懒洋洋。 施耐德沉默了片刻,问道:“请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您和校长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人遭遇袭击?您至今没有问过我们袭击者的身份。” “哦?袭击昂热的人是谁?”副校长好奇道。 “是奥丁,这是昂热校长最后留下的信息。” “奥丁?”副校长瞬间沉寂了下去,半晌开口道,“这件事不是你们能干涉的,你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尽快将学生们召集起来,进行最后的磨砺,并且通知各处执行分部做好迎战的准备。” 曼施坦因眉头一跳,道:“学生中有的还是大一大二,他们还没经过系统的训练,您想让他们上战场?” “我的宝贝儿子,没有时间给他们毕业了,你还没明白吗?昂热的出事就是敌人吹响的第一声号角。”副校长慢慢道,“这场战争没人能躲开,尽量让学生们快速成长起来吧。” “您召集路明非他们,是想做什么?”施耐德忽然问道。 “按照昂热的意思,如果他出事了,我们就必须扶持一位新的领袖代替他,一位杰出的领袖,并能得到绝大多数秘党元老认可的领袖。”副校长轻声道。 “是路明非吗?”施耐德皱眉道,“可要想让元老们认可……” “不。”副校长打断了他,低沉道,“有件事你们可能不知道,就在一天前,路明非继承了那位从未出席过任何会议的校董的席位,他不是领袖也不是学生,他现在是秘党的元老了,换而言之,新上任的领袖必须要得到他的认可,而这个人只能是恺撒或者楚子航。” 惊悸瞬间袭上几人的心头,他们难以置信地对望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一消息。 “明非……成为了校董成员?”古德里安喃喃道。 “是的,虽然不知道那位原校董和路明非是什么关系,不过这并不影响路明非继承校董之位。”副校长淡然道,“有趣的是,就在昨天,贝奥武夫家族也对楚子航彻底放权,另外即将加入秘党长老会的蛇岐八家,最终将代表人确认为了源稚女,而源稚女因为私人原因暂时无法赶赴学校,将一概权限委任给了上杉绘梨衣。” 曼施坦因只觉一阵天晕地旋。 任何一件事都是足以撼动秘党内部的大消息,而现在一股脑混杂着昂热校长出事的消息涌进了他的大脑。 “我们……已经在长老会上拥有了三票?”曼施坦因茫然道。 “不,是四票,甚至更多。”施耐德低声道,“别忘了恺撒,即使恺撒和家族不和睦,加图索家族也绝对会倾尽全力推动恺撒成为秘党的领袖。” 说罢,他再度高声问道副校长: “副校长阁下,在即将到来的长老会上,我们将推选恺撒成为新的领袖?” “在这之前,我们可能还要经历些小波折。”副校长漫不经心道,“比如接纳蛇岐八家的加入,以及确认路明非有继承校董席位的资格,你知道的,某些老东西对权势看的很重,他们会质疑年轻人是否有资格与自己比肩而坐。” …… …… 校园头顶的天色渐暗,山顶的远空微染着深蓝,点缀其上的星光若隐若现。 伊莎贝尔提着行李箱,行走在山道上,她是准大二学生,西班牙裔,炼金机械专业。 这次返校是为了准备学生会舞蹈团的训练,她在上学期从学姐手中接过了舞蹈团团长的位置。 这是一条上坡道,坡道尽头走来一道高瘦的身影,对方双手插在裤兜中,沿着坡道漫步着,向伊莎贝尔走来。 那是一个男生,长着一张英俊的脸,漆黑的卷发加上黑白分明的瞳孔,再加上那张一看就是印度人的脸,神似宝莱坞歌舞片里的男星。 伊莎贝尔目光闪烁,她认出对方,奇兰,新生联谊会的主席,准大三学生。 据说刚入学不久他就以独特的个人魅力拉起了联谊会的框架,并在之后的几年不断填充新的成员,时值至今联谊会已经成为仅次于学生会和狮心会的第三学生社团组织。 而且奇兰和学院目前唯一的S级学生关系很好! “奇兰?你也提前返校了?”伊莎贝尔抬手招呼了一声。 两人之前在社团交际中打过招呼,姑且还算认识。 男人脚步放缓,慢慢走到伊莎贝尔的面前,那张英俊的面庞微微一笑: “伊莎贝尔,好久不见。”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大餐飞了 “我的大餐呢?”×2 路明非和夏弥站在烧烤摊前瞪大了眼,在夜风中凌乱着。 路边摊的小方桌旁,金发的俊美男人耸了耸肩:“我以为你们会更喜欢路边撸串的氛围,哦,撸串这个词是我从网上新学的,应该没用错地方。” 看着桌上摆满的,烤的油滋滋,洒满了辣椒面的羊肉串和牛肉串,空气中满溢着烧烤的飘香…… 路明非和夏弥咬了咬牙,面露不甘,而后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 虽然但是……可它真的太香了! 夏弥不情不愿地坐上小板凳,板着脸拿起一根羊肉串,严肃道:“恺撒师兄,你欠我们一份大餐。” 恺撒哭笑不得道:“我原以为你们会喜欢我准备的这份惊喜的。” “切。”夏弥将啃的干干净净的木签随手一丢,满脸不屑道,“拜托,对我们这些穷鬼来说,海鲜大餐或者满汉全席才是惊喜。” 恺撒闻言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对我来说是惊喜的烧烤对你们来说其实是日常,反之……” 夏弥顿时被噎的咳咳咳,翻了个白眼,暗暗握紧拳头:“可恶的狗大户!” 恺撒爽朗笑道:“我明白了,下次请你们品尝最正宗的意大利餐。” 夏弥转头:“师兄,意大利餐很有名吗?” 楚子航想了想:“我知道的意大利餐只有意大利面和披萨饼。” “这玩意我在必胜客也能吃到!” “额,请不要拿必胜客和正宗的意大利餐做比较……”恺撒无奈,最后摊手道,“好吧,下次由你们选。” 路明非一屁股挤在恺撒身边,揽过恺撒宽厚的肩膀,赞道:“老大,你国学学的不错嘛,啤酒配烧烤这套都给你偷学走了,来走一个!” 他举起一瓶冰啤酒,和恺撒碰了碰,恺撒喝了一口后皱起了眉头,显然喝不惯国内的啤酒,他纳闷道:“这玩意你们平时是怎么喝下口的?” 路明非也翻了个白眼:“可恶的狗大户!” 恺撒:“……” “这趟回家有收获吗?”楚子航递给夏弥一张抽纸,擦了擦她已经变成小花猫的脸,看向恺撒。 “有一点。”恺撒放下酒杯,面色凝重地点头,“这趟回家,我们家的那帮老祖宗专门接见了我。” “老祖宗?” 几分转过头看向恺撒,路明非愕然道:“老大,你家老祖宗有多老,难不成比昂热校长还老?” 在混血种领域,昂热最出名的就是接近150的高龄却仍活跃在战争的最前沿,其他同龄人这个年龄通常都是躺在病床上靠着各种仪器续命。 恺撒斟酌了下言辞,道:“那是一群老妖怪,最小的都和昂热校长同龄,在年龄最大的面前,昂热校长也只是粉嫩粉嫩的青少年,他们靠着极其强横的龙族血统和医疗技术活到今天,终年生活在低温病房进行休眠,只在家族需要做出重大决定的时候出面。” “……”×3 之所是×3,是因为绘梨衣对这些没什么概念。 她正忙着消灭sakura递给她的烤串,小嘴被辣椒面辣的染上一层红润的光泽,不停扇着小手,又灌了一口冰冷的啤酒,结果被啤酒奇怪的味道锁紧了眉头。 路明非抬手叫老板来瓶橙汁,然后把绘梨衣面前的啤酒瓶移到自己面前,不解道:“昂热校长都只能算粉嫩的青少年?你那帮老祖宗究竟多少岁?” “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据说最老的一批已经超过三百岁了。”恺撒坦然道。 “混血种超过三百岁?”夏弥放下烤串,疑惑道,“你家老祖宗突破临界血限了吗?” 迎着楚子航询问的目光,夏弥解释道:“一般来说,纯血龙族的寿命都是以千为计,但混血种因为普遍不超过临界血限,本质仍然是人类,所以寿命在一两百已经上限了,只有超过临界血限,向着纯血龙族进化,寿命才会进一步提高。” “我没有在他们身上看到一丝龙化的迹象。”恺撒回忆道,“另外他们都是靠着医疗仪器苟延残喘,平常以低温休眠度日,别看他们活的比校长还久,可实际上差远了,校长提着折刀随时能上战场,而这些老妖怪开个会还需要拖个氧气管。” “你好像不喜欢他们。”楚子航问。 “我从小就不喜欢他们。”恺撒举起啤酒瓶,和楚子航轻轻碰了一个,语气淡漠道,“我妈妈和庞贝的婚约就是他们决定的,我甚至怀疑我妈妈的死也是他们决定的。” “你刚才说收获……唔。”路明非为绘梨衣演示了合格的撸串技巧,一口将绘梨衣递到面前的肉串撸了下来,含糊不清道,“收获和你这些老祖宗有关系吗?” “我询问了他们对于我和诺诺的婚姻的态度,发现有些奇怪。”恺撒皱眉道,“他们的态度很模棱两可,和我预想的有些不同,他们并不反对,也没有直言接受。” “你预想的是什么?”夏弥好奇道。 “当然是他们表示愿意接受我的一切选择。”恺撒直截了当道,“去年我叔叔告诉我家族愿意为了我而修改规矩,让我选择自己的妻子,可现在看家族要么改变了态度,要么就是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 “骗局?” 恺撒狠狠灌了一口中国啤酒道:“他们先前的态度很明确,可现在却突然变得模棱两可,这中间必然发生了什么。” “上次路明非说了有关陈家的事后,我就开始怀疑诺诺从一开始就是家族为我选中的妻子,就像夏洛特·陈与上杉秀夫一样。” “以这种假设推演,那么当下的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没有什么愿意为我修改家族的规矩,诺诺本就是他们为我选中的妻子。可现在诺诺在北极圈失踪了,他们转变了态度,因为他们从来不止一套方案,在他们的安排中我的妻子人选可以排满十几张名单……” 路明非和楚子航对视一眼,前者沉默了下,咳嗽道:“老大,如果师姐真的从一开始就是家族为你选中的妻子,你还会喜欢她吗?” 这次换恺撒沉默了,他举起啤酒瓶一灌到底,望着空酒瓶好半晌才道: “你们平日就喝这种酒?这种酒除了给膀胱增加负担,增加去厕所的次数,还有什么用?连醉人都做不到。” 楚子航看了看手机道:“最新消息,我们接下来要去拜访副校长,副校长那有足够放倒你的威士忌,可问题是你真的还有喝醉酒的时间吗?” 恺撒抬头看了眼楚子航,叹气道:“我讨厌你果然不是没有缘由的。” “不客气。”楚子航客气道。 “说实话,在想到这种可能性后,我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诺诺。”恺撒低声道,“老实说先前听到诺诺失踪后我有那么一瞬间松了口气,至少我不用这么快面对她,告诉她这个残酷的事实,我和她的爱情也许一直都在别人的操控下……” “回家的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我到底爱不爱诺诺?最后得到的答案是爱的,我愿意和她结婚,和她分享我余下的一切,我又怎么会不爱她呢?我一直在纠结我和诺诺的爱情是不是在别人操控下诞生的,但后来我突然想到,我也许会在某些‘巧合’下对一个女孩产生兴趣,但我绝不会因为和一个女孩待久了就爱上她想把她娶回家,相反,我以前和女生待久了只会产生厌烦。那些老家伙或许能制造巧合,制造意外让我和诺诺在一起,但爱上诺诺却绝对是我个人的选择,无论有没有他们都会做出的相同选择。” 恺撒低声说着,说到最后已是近乎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是那么铿锵有力,凝聚着属于他的领悟。 路明非默默举起酒瓶,楚子航也拿起一瓶刚开封的啤酒,夏弥咋咋呼呼道加上我加上我,绘梨衣眨了眨眼睛,举起手中的橙汁轻轻碰了碰sakura的酒瓶。 “干杯。”恺撒微笑举起酒瓶,和每个人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对了,你刚才说的最新消息是什么?” 放下酒瓶后,几人看向楚子航。 楚子航神色平淡道:“刚刚施耐德教授给我发了信息,让我们马上去钟楼拜访副校长,他似乎找我有什么事。” “副校长找我们?”恺撒一愣道,“这可真是稀奇,走,去看看,据我所知学生里面进过钟楼拜访副校长的可比参加校长的下午茶的人要少的多。” 夏弥瞪圆了眼睛道:“不吃完再去吗?” 恺撒看了眼夏弥面前,前后不过十分钟就堆得满满当当的竹签,面色微抽道:“你还没吃饱?” 夏弥摸了摸毫无起伏的肚子,心虚道:“五成了五成了。” “老板,再各来五十串牛羊肉和十对鸡翅!海鲜有什么烤什么!”路明非熟练地转身喊道,然后耸肩道,“去拜访副校长总不能空手吧?相信我,这玩意贼下酒。” “对了。我听说昂热校长在学院的人气很高,学校内有专门拥趸他的社团,社团叫‘热队’,是不是真的?”夏弥忽然好奇问道。 恺撒点头道:“是真的,在这帮家伙看来,校董会存在不存在无所谓,只要有昂热校长这样的精神领袖,灭绝龙族不在话下。” “那有没有守夜人队?”夏弥满脸勤奋八卦。 路明非嘿嘿道:“有的,你芬格尔师兄就是守夜人队的总指挥,新闻部全体成员都是副校长的小迷弟。” 等老板将打包好的烧烤呈上来,一行人离开了烧烤摊,踏上了返校的道路。 钟楼的钟声顺着夏夜的风去了很远的地方,梳理着羽毛的鸽群藏在在钟楼的阴影下,今夜圆而明亮的月亮就顶在钟楼的塔尖处。 今夜,独属于守夜人的阁楼迎来的罕见的客人,还一来就是五位。 “副校长,您这里是垃圾堆吗?”夏弥推开门,望着无处落脚的阁楼内,无言道。 这的确是一间邋遢的阁楼,向阳的一面全是玻璃窗,贴满低胸女郎的巨大招贴画。屋里只有一张没叠的床、一张单人沙发、一套电脑桌和转椅、还有码满了西部片的DVD的大书架。当然,还有满地的空酒瓶、扔得到处都是的成人杂志。 学院的隐藏人物守夜人几十年来一直住在这里,家居风格像是个欲求不满的青春期少年。 副校长望着靓丽的少女,愣了下,嘟囔道:“见鬼,我记得我没喊你和绘梨衣,这下好了,我英明神武的形象付诸东流了。” 楚子航走进屋内,忍了几秒钟后,走向一旁的垃圾桶,在桶边找到了垃圾袋,面无表情地开始清理地面上的空酒瓶以及快餐盒。 恺撒沉吟道:“全体成员注意,让我们先帮副校长解决下私人环境问题。” 众人齐心下,迅速将乱糟糟的屋内打扫的一尘不染,代价就是装满的七八个垃圾袋。 副校长看着上次整洁不知是多少年前的屋子发了下呆,挠头道:“已经很久没有人帮我收拾屋子了,说起来真让人怀念那段时光。” 夏弥扛着垃圾袋丢到了门口,回头问道:“以前也有人帮您收拾屋子?” “当然,那是我迄今为止唯一的学生。”副校长眯起眼道,“我最喜欢看她穿着学生裙帮我打扫卫生了,这会让我觉得自己真的生了一个漂亮勤快的闺女。” “唉,有时候真希望曼施坦因是个可爱的女孩,而不是四十不到就开始秃顶的油腻男,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他未来的婚姻安排了。” 副校长叹了口气,能听出那种身心俱疲的感觉。 “副校长,请问您找我们有什么事?” 收拾完屋子后,几人围坐在了沙发上。 副校长道:“那就让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不绕弯子了。根据最新消息,昂热在埃及遭遇了奥丁的袭击,目前生死未知,我们已经将此事公布给了秘党长老会,预计下周各位长老就会齐聚在卡塞尔,召开几十年没有召开过的长老会议了。” 沉默。 包括路明非在内,五人都陷入了短暂的震惊。 第三百二十二章 目标埃及 楚子航等人下意识看向路明非。 路明非说过他是从未来重启归来的人,那么在原本的时间线中,这个时间点昂热校长有遇袭吗? 很快,他们从路明非脸上得到了答案。 那是和他们一样的惊愕。 楚子航迅速追问道:“校长遇到袭击,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大约半小时前。”副校长扫了眼时钟。 “确定他遭遇的敌人是奥丁?” “事情发生前他和芬格尔正在通话,芬格尔听到他说出了‘奥丁’。” “……我明白了。”短暂沉默后,楚子航点头,示意自己没有疑问了。 “校长生还的几率有多大?”恺撒沉声道。 “按照eva的计算,几乎不存在。”副校长淡淡道,“不过在我看来那老家伙活下来的几率不小,我一直怀疑他是命运女神的私生子来着。” 楚子航和夏弥对视一眼,道:“我们昨日在海上的行动中也遇到了奥丁,不过对方的目标不是我们,而是那艘船的幕后之人。” “嗯,这个我听施耐德汇报了。”副校长起身接过几人捎来的烧烤,慢悠悠打开包装盒,“最近几天全世界各地连续出现了多起和龙族有关的案件,对方做的很露骨,似乎完全没隐藏的意思,现在看来大概率是奥丁一方出手了。” “他们在针对全世界的混血种?”恺撒问道。 “不,他们似乎是在找东西。”副校长顿了顿,“我原本以为他们是冲各个混血种领袖去的,但就目前情况来看,就只有昂热中招了,我怀疑奥丁不是冲昂热去的,只是恰好撞上了……” “校长这个时间点,去埃及做什么?”路明非忽然开口道。 “陨石碎片。”副校长神色忽然严肃起来,“我们的人在埃及找到了一块刚掉落的陨石。” “一块陨石?”恺撒皱眉道,“全世界每年有几千颗陨石落入地球,这枚陨石特殊在哪,值得昂热校长亲自出动?”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副校长眯眼道:“我们在埃及的专员发现,在那块陨石周围时,他的言灵被压制了,你们应该知道【戒律】,情况差不多。” “一块自带【戒律】效果的天外陨石?”恺撒瞳孔微缩。 “对,这是史无前例的情况,所以昂热亲自去了埃及,没想到在那遇到了奥丁,如果我没猜错,恐怕奥丁也是冲那块陨石去的。” “一块陨石,怎么可能具备和【戒律】相同的效果?”恺撒忍不住问道。 “不清楚,如果能搞清其中原理并复刻,这将是有史以来最大的发现,会成为我们战胜龙族的决胜武器。”副校长难得的郑重道,“当然,前提是它对混血种以及纯血龙类无差别起效。” “【戒律】的本质是压制龙血中蕴含的‘灵’,‘灵’是龙族改变规则的指令,也可以理解为与元素海沟通的媒介,比拼的就是双方的‘权限’,所以通常很难对比自身血统更高的龙族生效,而这块陨石……” 说到这里,夏弥也有些难以理解道,“一块陨石为什么能做到和【戒律】同等的地步?它也能压制龙血中的‘灵’?凭什么?凭辐射吗?” 听到夏弥如此了解【戒律】的本质,副校长也沉思道:“不排除这种可能。另外也有可能是它能干涉影响周边的元素流,暂时而言就这两种可能,一种是直接封号,第二种是掐断电源,这么说你们能理解吗?” “……很形象。”恺撒无言点头。 的确很形象,压制龙血中的‘灵’便等同于直接关停账号,而干涉元素流便等同于拔断电源,你言灵之力再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那么这块陨石现在在哪?” “很遗憾,我们目前连昂热都无法联系到,更别说那块陨石了。”副校长摊手,“我现在只希望不要落入奥丁手中。” “无论是落在谁手中,拥有这枚陨石的一方都将陷入最弱的时期。”楚子航突然道,“只要这枚陨石无差别起效。” 副校长一愣,由衷道:“你说的不错,无论是谁得到它,都将短暂失去言灵的力量,陷入低谷期!” “可惜我们不知道奥丁的具体位置,不然我们说不定能趁此机会发起进攻。”恺撒遗憾道。 屋内忽然响起了手机铃声。 众人看向副校长,副校长看了眼来人,直接开了免提,来人赫然是中央控制室内的施耐德。 “副校长,我们刚刚在猎人网站上发现有人对我们在埃及的专员发出了悬赏令,悬赏内容是取回该专员身上的天外陨石,报酬是一亿美金!” “……”×n 副校长嘴角一抽道:“能否确认那名专员的具体位置和身份?” “需要时间,我申请再度唤醒EVA人格,对方似乎也有人工智能。” “没问题,EVA是我们的好姑娘,我记得昂热的黑卡在曼施坦因那保存,一会我让楚子航把我的黑卡给你送去。” “好的。另外请问我们该派谁去营救那位尚在埃及的专员?”施耐德问。 “我去吧。”路明非忽然开口道,“我跑一趟埃及,如果校长还活着,我会把他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副校长沉吟道:“你去吗?可以,但你必须在八月前回来,原九月初的校董会议提前到了八月底,你不能缺席。” “还有十天,应该够了。”路明非平静道。 “我也去!”绘梨衣拽了拽路明非的衣角,语气坚定。 但路明非却摇头道:“这次我单独行动,你代我在学院内守着,奥丁的行动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我有些担心学院这边会遭到突袭,有你在我才能放心。” 绘梨衣微抿唇瓣,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路明非笑着上前轻吻她的侧脸:“守家就拜托媳妇你了。” 夏弥在一旁小声哼唧道:“秀恩爱,分得快!” 副校长则是唏嘘着年轻人的爱情真是不分场合啊,可怜他的宝贝儿子都秃顶了还是没找到媳妇…… “路明非,你需要什么支援吗?”施耐德在电话那头询问道。 “麻烦帮我安排最快的航班,另外……”路明非微顿道,“帮我查下布拉德雷和奇兰的行踪。” “好,预计今晚就出发!届时EVA会通知你!”施耐德快速答道,然后切断了通讯。 “要我们陪你去吗?我去过埃及,对那里还算熟。”恺撒问道。 楚子航犹豫了下,道:“你们去的话我和夏弥就不去埃及了,执行部人手不足,我和夏弥最近应该会去处理些棘手的任务。” “路明非去可以,但恺撒你不能去。”副校长摇头,以不容置喙的口吻道,“你必须留在学院,我有任务交代给你。” “什么任务比找到昂热校长更重要?”恺撒皱眉。 “我们要做好两手打算,如果路明非将昂热带回来一切都好说,但如果没带回来,或者带回来一具尸体,你就是第二手打算。”副校长耸肩。 “……什么意思?”恺撒疑惑不解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副校长摆摆手,起身从鼠标垫下取出一张黑卡,抛给楚子航,“等会把这个带给你的老师。” 楚子航点头。 “埃及我一个人去就行,我上一次去过几次,路还算熟。”路明非道,“有事我们电话联系。对了,副校长,这次途中如果遇到同行怎么处理?” 除副校长外,几人顿时心领神会,知道他的上一次其实是上一世人生。 “同行?”副校长冷笑道,“那还用问吗,这种时候去埃及的都是我们敌人,有一人干一个,出了事学院给你担着!” “了解!” …… 离开钟楼下的阁楼后。 五人行走在空旷的校园内,即将分离。 “你刚才为什么要调查布拉德雷和奇兰的行踪?”分岔路口,楚子航停下脚步,看向路明非。 “我返校的时候收到了布拉德雷的信,我怀疑他们出事了。”路明非沉声道,“不出意外的话,奇兰应该就在埃及。” “布拉德雷呢?” “暂时没有他的消息,不过就他最后给我的信上来看,情况似乎并不好。”路明非深吸口气。 “明白了,我这边会帮你留意的。”楚子航点头。 “我也会动员学生会帮你查查看。”恺撒也道。 “嗯,麻烦了。我回去准备下,今晚就出发。”路明非轻声道,“事情的发展和上一世截然不同了,蝴蝶的翅膀果然引起了一连串变化,你们也要小心。” …… …… 中央控制室。 在得到楚子航送来的属于副校长的黑卡后,施耐德和曼施坦因同时把黑卡插入卡槽,旋转操作台上的金属手柄。 下一刻,风声自下而上进入中央控制室,好像地下室里藏着一架重型直升机。 风声并非来自地下室,而是来自地下50米深处的巨型计算机。那里并排摆放着几十个机柜,每个机柜里都密集地插着CPU,形成蜂巢般的巨型阵列。 名为EVA的人格再次苏醒! 运转功率瞬间提升到额定功率的800%,网络传输速度提高400倍,浮点运算能力提高1200倍,图形模拟能力提高540倍! 所有屏幕的画面逐一切换,都显示同一个少女的脸。 她的面庞清秀而冷漠,瞳孔中变幻着深蓝色的字符,最后她的巨幅头像出现在中央大屏幕上,巨大的威压感铺天盖地。 “紧急状态,EVA,我需要你为路明非安排前往埃及的最快行程,并且尽一切手段搜寻我们在埃及的专员,收集他们的身份与所在地。” 施耐德站在屏幕下,仰头望着虚拟少女,冷静下达指令。 “开始建立任务列表……任务列表建立完毕。”少女冰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与此同时,巨大的数据流通过全世界各地的网关流往埃及,天眼系统开启,这个号称可以监视地球每个角落的系统此时全方位开启,在极短时间内将埃及疆域所有街头监控摄像头列入监控范围,并隐秘得向一切电子系统发起入侵。 这一刻只要是人类文明足够发达的地方,都在EVA的监控范围内。 “我们确定只派路明非一个人吗?”曼施坦因疑惑道,“为什么不多派几个人?” 施耐德头也不回道:“一,人手不足,你知道现在全世界各地有多少起与龙族有关的案件吗?二,多了也无用,路明非是校长选中的人,你该学会信任校长。” “可那是疑似龙王级的奥丁!”曼施坦因沉声道。 “路明非在去年亲手解决了大地与山之王,而且……”施耐德顿了下道,“如果奥丁真的不可抵挡,那么派多少人去结果都是一样的。” “明非绝对可以把校长带回来的!”古德里安插口道,信心满满。 曼施坦因无语地看了这家伙一眼,这货是真不知道他在帮谁说话啊! “EVA,搜索奇兰与布拉德雷的行踪。”施耐德忽然高声道。 “正在搜寻中……奇兰本人已经返校,布拉德雷最后出现在澳大利亚的昆士兰州,目前行踪不明。” “奇兰已经返校了?”施耐德皱眉。 “是的,于今日下午成功返校,身份验证完毕。” 施耐德皱了皱眉。 “路明非行程安排完毕,湾流G550随时准备出发,是否现在通知。” “通知他,让他尽快出发。” …… …… 黑色的“湾流G550”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声,撕裂云层。 这种超远程商务机专为身价数十亿的商人、巨星或者政要设计。乘坐这种私人专机,他们能在几个小时的睡眠中飞越太平洋,登机时还是纽约的黑夜睁眼时已是巴黎的凌晨。 路明非上一世就是乘坐这架飞机偷渡去的日本,这一世他是自行去的东京,没想到这趟埃及之旅又给他遇到了。 耳边除了发动机的轰鸣,还能听见机翼撕裂空气的尖锐啸声,这架被装备部改装后的飞机唯一的缺点就是噪音超标。 路明非向舷窗外看去,机翼上一闪一灭的红灯照亮了下方的云层,红光像一层泼上去的血。 他本来是决定按照路鸣泽说的那样安稳地待一段时间,直到他们掌握所有藏在暗处的敌人的踪迹,再一举出手,铲除所有敌人…… 可问题就在于,某些人显然没准备给他这段时间。 奥丁频繁且高调的出手与上一世完全不同,路明非不确定是哪里出现了意外。 好在出现意外并不可怕,只需要拨乱反正即可。 路明非收回了目光,将师兄为他准备的耳塞戴上,闭目轻靠在座椅上。 第三百二十三章 黑暗中的敌人 恺撒独自一人行走在卡塞尔校园内。 夏夜的风带着一丝燥热,小道的两旁摇曳着婆娑树影,林叶的簌簌声交织着夏日独有的蝉鸣,恺撒罕见地产生一丝形单影只的感觉。 不过说来他现在也的的确确是形单影只,学生会的小弟们还没返校,女朋友目前也是失踪状态,刚结下友谊的几个家伙也都各自执行任务去了,独留他一个人守在学校。 恺撒长吐一口气,坐在了路边的长凳上,望着夜色下没有亮灯的昏暗住宿区。 他已经大四了,从日本回来后不久就要着手毕业,毕业后应该会在家族的安排下前往意大利执行部分部担任专员,未来道路轨迹几乎一眼就能看到底,详情完全可以照抄日本的美作酱。 这方面他和美作其实很像,都是一方大势力的继承人,来学校是为了镀金和结交人脉…… 想来回了意大利后,他就会在分部呈交本部的一致好评下接连跃升,迅速成为意大利分部部长,而部长之位也依旧只是起点。 这趟回去他见了叔叔,也见了家族的那些老妖怪。 叔叔说他马上就要毕业了,毕业了就可以回意大利帮他,然后学习如何成为合格的加图索家族的领袖,千万不要像他父亲一样只知道满世界泡妞,这方面叔叔很欣慰恺撒像他而不像亲爹…… 至于那些说句话都要咳嗽一阵,咳嗽的模样简直要把肺咳出来的老家伙,则满脸欣喜地看着他,说家族未来的领袖已经长这么大了,不久前归来的“朱利安之星”就是预示恺撒将登上王座的证明啊。 可恺撒却突然觉得这一切都索然无味。 他从不排斥登上高位,他也一直都认为自己是最优秀也终将成为最优秀的那个人,因为他是妈妈的儿子,妈妈说他的恺撒是世上最棒的。 在去年的校董会议上,他之所以拒绝了叔叔的提议,拒绝在加图索家族的支持下直接得到“尼伯龙根计划”的名额,是因为当时的他还没有彻底打败宿敌楚子航,这是一种作弊手段,他不屑为之,同时也是他心中一直存在的心病。 他在习惯了来自家族支持的同时,又在抵触家族,拒绝与家族达成“共识”。 那时候的叔叔愤怒于他怎么会有这么刻薄的一面,他仍没长大还不明白家族对他的爱。 而他的心里也在冷笑,感到了难言的快意,仿佛他成功报复了家族。 很可笑,认真说起来就是叛逆期,恺撒事后想想也觉得自己当时的心理有些幼稚。 但他不后悔。 因为妈妈真的死了。 因为所有人都在妈妈的葬礼上举杯庆祝,庆祝“古尔薇格”这个姓氏的消失。 因为他亲眼见证了一切,耳边回荡着他们尖厉扭曲的贺词。 恺撒慢慢低垂下头,目光落在路灯洒落地面的光影上。 他在沉思,在审视自己曾经对待家族的言行态度,和自己这些年真正的想法。 这些年他从未尝试脱离家族,因为他清楚这是家族的逆鳞,他可以在很多地方叛逆,可以在校董会议上公开挑战叔叔的威严,让家族花费力气得到的名额付诸东流,但“加图索”这个姓氏始终是家族的底线。 这是他早年做的尝试,在那张支票上填写的“恺撒·古尔薇格”。 家族可以容忍他做很多事,却绝不允许他放弃“加图索”的姓氏。 他清楚这一点,所以这些年在没有做好准备前,他从未做无谓的尝试。 与其做不可能成功的尝试,不如多利用家族的资源让自己变得强大。 这趟回家,家族又在向他灌输新时代即将到来,这座世界需要新的皇帝…… 从路明非那里看到未来光景,知晓加图索家族未来的恺撒,却对此再无一点兴趣。 他不介意登上高位,但这不能是建立在毁灭人类现有文明的基础上。 他也向来以居家好男人的人设要求自己,如果登上王座的代价是失去喜欢的女孩,他只想说去你大爷的。 说起来家族中他真正在乎并记恨的,其实不过寥寥几人,其他人甚至连让他记仇的资格都没。 而这几个人却都死了。 一直自称是爱他的叔叔死了,一年难得见一次面的亲爹庞贝也死了,就连打小就习惯了叫他少爷的帕西也死了。 可加图索家族却成为了世界的主人,继承了黑色的王座。 是谁踩着族人的尸骨,登上了王座? 那些老不死? 家族内够资格的,似乎就只剩下他们了。 这点恺撒之前就想到了,去见他们的时候他还暗自仔细观察了一番,却无法判定究竟是谁,又或者是他们所有人? 恺撒原先的打算是尝试真正脱离家族。 他已经找到了愿意和他一起走入暴风雨,对抗家族的友人,再无半分畏惧,可在得知未来发生的一切后,他又改变了这一念头。 他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回归家族,决定按照原来的轨迹继承加图索家族的族长之位。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和家族玩对抗游戏,也没时间继续任性、报复下去。 他需要时间,需要将加图索家族的力量暂时借为己用,更需要找出藏在加图索家族内部的“幕后黑手”。 这是他如今的主要目标,为此他甚至愿意放下对家族固有的敌视,主动融入家族。 至于原因。 或许是因为世界的存在与毁灭远大于他个人的仇恨。 又或许…… 是他看到了未来叔叔的死亡。 他必须承认,得知这一消息时的他心情很复杂,脑海中空荡荡的,心中也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坚持很久的支柱,一瞬间失去了前进的方向与意义。 所有的仇恨,都在那个人死后而烟消云散。 在先前的阁楼里,恺撒就隐隐猜到了副校长要交给他的任务。 无非是以加图索家族的继承人身份加入校董会。 以他经受的教育,自然能看出目前的局势很严峻,在昂热校长生死不明,世界各地却频繁爆发龙族事件的当下,秘党不可群龙无首,他们需要一位临时领袖。 校董会提前一个月召开也必然是因为这件事。 而要想成为秘党的领袖,就必须得到绝大多数元老的认可。 返家时,那些元老们曾特意为他指明未来的敌人,譬如被贝奥武夫家族选为代表人的楚子航,已经昂热支持的路明非…… 元老们说家族会站在他身后,坚定不移地做他的后盾,支持他与这些人争夺秘党的领导权。 那时候恺撒就在心中腹诽,也许情况应该反过来,他将在这些人的支持下,与家族做对抗。 而现在…… 副校长打的算盘恐怕就是让大伙支持他上位。 有贝奥武夫家族、蛇岐八家以及副校长等人的支持,再加上加图索家族,他成功的概率很高。 和路明非等人分开后,沿着脚下小道行走的恺撒所思考的,就是这件事。 他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并开始思考他成为秘党领袖后,该如何谋划对他们有利的处境,又如何与家族虚与委蛇,进一步取得在家族内部的权限,获取更多的情报…… 这些都是麻烦事,只是想想,恺撒都觉得头疼。 可这些事又必须得有人去做,而他恰恰是最合适的人选。 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背后的家族,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即使是如他一样却已经坐稳大家长之位的源稚生也不例外。 蛇岐八家在秘党内没什么根基,不像加图索家族已经隐隐成为秘党诸多家族的NO.1,更因为不久前的背叛而被各家族忌惮着,没资格角逐领袖之位。 其实恺撒目前也发现了,真要论战力,在混血种中他确实算得上能打,但和某些怪物比较起来还是差太远了。 别说是路明非,源稚生兄弟妹三人他一个都打不过,连楚子航他现在都未必是对手…… 之前路明非也和他谈过,除非他们能一瞬间锁定所有敌人,不然就算他们能赢到最后,这座世界恐怕也会在他们的争斗中被葬送,死伤无数,所以他们必须挖出藏在幕后的黑手,摆脱敌暗我明的处境,而他就是他们的希望。 恺撒当时对此不置可否,可事后又不得不承认,分工合作永不过时。 既然正面战场很可能轮不到他了,那么后勤和政治工作一样重要…… 恺撒如此安慰自己。 深呼吸一口气,恺撒站起身,不想继续坐在这喂蚊子,准备回宿舍。 明天他要继续拜访下副校长,路明非埃及之行的收获也将决定了他们之后的具体计划,他要与副校长统筹好一切。 沿着向上的坡道走去,恺撒忽然看见前方有人影出现,高挑纤细,腰细腿长,长发末端打着卷,看上去很是眼熟…… “伊莎贝尔?” 恺撒很快认出了这位学生会舞蹈团新任团长,毕竟舞蹈团本来就是他大力支持的的…… “会长?”伊莎贝尔有些惊喜,小步急走,来到了恺撒面前。 “你这么早返校了?”恺撒有些惊讶问道。 “嗯,刚接手舞蹈团,有些业务还没熟练。”伊莎贝尔挽了挽发丝,而后笑眯眯问道,“会长,您应该要毕业了吧?请问,下一任主席选好了吗?” 恺撒愣了下,他险些忘记这茬了,不过好在这个主席人选已经不需要他去多虑了。 “当然,已经选好了,下任主席会是学校内最优秀的人,这完全符合我们学生会一贯而终的传统。”恺撒耸肩道。 “是路明非学长吗?”伊莎贝尔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 恺撒扬眉,心道看来这一世的明非很成功地营造了优秀S级的形象。 “对,是他。”恺撒微笑道。 “太棒了!”伊莎贝尔按捺住激动的情绪,笑盈盈道,“主席你不知道,我刚刚遇到了奇兰,奇兰说如果下一任学生会主席不是路师兄的话,他都准备把路师兄拐回去,当联谊会的会长了。” “奇兰啊。”恺撒哑然失笑,这是抢人抢到他头上去了? 而下一刻—— “你说什么?!” 在伊莎贝尔的眼中,恺撒的脸色猛然一变,目光凌厉中带着悚然。 “你遇到了谁?”恺撒死死盯着伊莎贝尔,嗓音急促。 伊莎贝尔愣了下,疑惑道:“是奇兰,就是新生联谊会的会长,主席您怎么了?” “你刚才遇到了奇兰?”恺撒再度确认道,“在校园内?” “嗯,他还帮我提行李了。”伊莎贝尔顿了下,迟疑道,“您和他有过节?” 恺撒脑海中嗡的一震,师弟先前的话语还犹然在耳,奇兰不是疑似出事,并且现在在埃及吗? 他回来了? 恺撒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猛地拔出了腰间的沙漠之鹰上。 这一刻四周的黑暗中仿佛有什么怪物在冷冷窥视着他,惹得他浑身寒毛炸起,精神瞬间紧绷。 他在瞬间尝试开启【镰鼬】,可笼罩整间学校的【戒律】却让风妖们沉睡着。 恺撒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 “主席,您……您这是怎么了?”伊莎贝尔被他的这番举动也弄得有些害怕了。 恺撒竖起一根手指拦在唇前,缓缓闭上眼睛,将五感全部注入听觉,即使没有【镰鼬】,他的听觉也远超常人。 这时忽然有脚步声从右方走来。 恺撒目光警惕地看向右侧方,直到面无表情的绘梨衣出现在他的视野。 在看到绘梨衣出现的那一刹那,恺撒忍不住松了口气。 “这位好像从没见过。”伊莎贝尔惊悸道。 “这是你们下一任主席的女朋友。”恺撒低声道。 “哎?!” 没有理会伊莎贝尔的震惊和失落,恺撒神色沉静道:“绘梨衣,你是感受到了什么,才会来找我的对吗?” 绘梨衣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目光游离在四周。 风吹过这条小道,林叶簌簌而响,却再不闻蝉鸣,寂静的可怕。 明明是夏夜,却有一种彻骨的寒意弥漫在起风的树丛间。 这一刻即使是伊莎贝尔也察觉到了明显的异常。 恺撒低声道,“绘梨衣,你能确认对方身份吗,另外你还能动用言灵吗?” 在他的情报中,绘梨衣是皇血中的鬼,血统在三兄妹中是最强的,甚至高过了上杉越。 “找不到他,但可以动用言灵。”绘梨衣嗓音软糯中又带着一丝冷意,她慢慢抬手过头顶,无形的领域瞬间取代了附近原本笼罩学校的【戒律】领域。 这一瞬间,恺撒感觉被压制的灵挣脱了束缚,他毫不犹豫最大功率开启【镰鼬】,将风妖们全数放出。 但随风而去的风妖却没能带回来任何消息,不……是根本无一归者! 第三百二十四章 乌洛波洛斯 地面摇曳着林叶的影子,急速降温的夜风呼啸着,四周林立的路灯开始忽明忽暗,间断地洒落明黄的灯光,将树干斜长的影子拉扯如鬼魅般。 恺撒的“镰鼬”疯狂向四周扩张,这些藏于风中的妖怪会搜集周围每一丝一毫的信息传回他的耳朵,可这一刻无论恺撒派出了多少“镰鼬”,都一去不返,仿佛有一个无形的领域已经笼罩了他们,隔断了他们与外界的联系。 漆黑的树丛间悄无声息地吞噬了一切,恺撒隐隐感受到了来自林间的窥伺,隐匿其中的怪物正对他们露出了獠牙。 这种被暗中窥视的感觉很不舒服,耳边寂静的只闻风与林叶的摩擦声。 他什么也没找到,但却能感受到一种可怕的气息似有似无地萦绕在空气中,慢慢贴近他的肌肤。 恺撒双脚下陷,身形微沉,沙漠之鹰已经握在手中,他知道敌人就在某个就角落中藏着,但“镰鼬”完全失效的情况还是他第一次遇到。 是有人以某种言灵抵消了他的镰鼬? “我找不到他,镰鼬不起效,绘梨衣你能找到他吗?”恺撒低声道。 “我也找不到,但是没关系。”绘梨衣轻声道,她举起皓腕,顷刻间一切都静止了,仅剩的夜风声也从世界中被抽离。 这一刻若有若无的窥伺消失,贴着肌肤游走的鬼祟气息被洗涤一空,隐约间伊莎贝尔听到了闷哼声。 空气诡异的震动起来,绘梨衣有节奏地拍手,一道道白色气浪炸开般扩散向四方,扫荡过黑暗中的丛林,惊起无数落叶。 潮水般的金色渐渐覆盖了她的双眸。 古老、森然的威严升腾而起,如山一般巍峨,又如海一般广阔,遍洒立身之地,所到之处万灵俯首。 也是在此时,她的背后缓缓浮现一道纤细的身影,端坐王座,铁与血的王冠下,祂低头望来,降下了肃冷而暴虐的威严。 绘梨衣眼帘微垂,她举起的右手慢慢握拳,刹那间震荡的空气猛然凝固如钢铁! 她身后的伊莎贝尔顿时陷入窒息,下意识后退一步,背贴背紧靠着绘梨衣才缓过气来。 绘梨衣似乎犹觉不够,伸手探向腰间,却抓了个空,这才想起来今天没有带刀出门。 sakura说过,他不在的时候,她要守护好这座学院…… 心中遗憾忘记带刀的同时,绘梨衣竖掌为刀,于虚空横斩,无形的斩切须臾间便抵达恺撒视野尽头,斩断一切的锋锐意志将所过之处尽数一刀两断! 她不在乎对方藏在了哪里,也不在乎对方是谁,只要全部斩断就行了。 半空中有血花溅起。 恺撒瞳孔骤缩,瞬间锁定敌人所在,毫不犹豫地轰光了沙漠之鹰的弹夹。 这一刻他终于看清了敌人的模样,那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面容清秀,却带着君王般的肃冷,青黑龙鳞下皮肤白皙的宛如白玉,黄金瞳冰冷彻骨。 “李雾月?!”恺撒喊出了对方的名字,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何【镰鼬】一去不返。 眼下常态下的他显然比不上当年爆血的秘党前辈路山彦,连在这位面前动用天空与风一系的言灵都是班门弄斧。 在直视对方的一瞬间,无形的精神领域笼罩了他们,莫大的威严隔空灌入他们的脑海,伊莎贝尔在身前身后两股威严夹击下毫无反抗地失去了知觉,恺撒还能支撑,单手架住了她。 这是属于四大君主级的精神领域,领域之内寻常混血种将失去反抗的勇气。 李雾月肆意宣泄着属于君主的威严和怒火,却在绘梨衣面前如撞上了一重铜墙铁壁。 两股对立的精神领域隔空碰撞,相互抵消,李雾月脸上明显出现了惊色。 恺撒抓住时机摸到了以贤者之石为弹头的子弹,将它填充进了右手的沙漠之鹰,枪口微垂。 绘梨衣面向李雾月,精神领域的对撞她稍占上风,却不明显,按照sakura的话说她真正继承的不是上一代白王的骨血,而是消散于她心神世界中的白王灵魂,她还不完整,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份真正白王遗产,并且学会如何运用这股力量。 绘梨衣挥手,五指在空气中留下平行的五条弧线,以一种无法用快慢来形容的速度迎向李雾月。 相较于言灵序列表上陌生的言灵,她还是更喜欢自己的【审判】 而刚才见识过这女人“斩切”的李雾月,毫无硬抗的准备,膜翼微震间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宛如一泼墨水倒入池中。 “【冥照】?”恺撒惊疑,毫不犹豫开启了爆血,全功率释放了【镰鼬】,这一次镰鼬突破了某重壁障,将李雾月粗重的呼吸声带了回来。 但是恺撒依旧没有开枪,因为这呼吸声每一刻都在变。 沉重的呼吸声充斥在四方,很显然对方在围绕着他们进行高速移动,寻找着他们的破绽。 李雾月的精神领域如一波波的海浪向着他们发起冲击,他不相信面前的女孩真的以混血种之身,抵达了王座的高度。 绘梨衣平静地站在那,如海边嶙峋的巍峨山崖,滔天的狂怒浪潮在她的面前只有粉碎的结局。 她以绝对的上位者姿态,宣告她继承了白王之位,登顶王座的事实! “你夺取的是祂的骨血,还是祂的全部?” 仿佛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藏在风中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忌惮。 面对来自李雾月的进攻,绘梨衣似乎感到了些不耐,白皙肌肤下如恺撒爆血后一般刺破出白色的龙鳞,本就威严的黄金瞳再添一分古奥和庄严的轮廓,身后端坐王座上的纤细身影渐渐清晰,鳞片逐一扣紧,发出清脆的声音。 至此,她的眼中只剩下君王的酷烈与荣登世界之巅的喜悦。 后者是每一个生灵触碰到权力巅峰后都会油然而生出的情绪,绘梨衣压下这份异样,目光平静如湖水,湖水下却是赫赫风雷。 她闭上眼,又再度睁开眼,瞳孔中流淌的辉煌照亮了黑夜。 她深深地呼吸,血管间流淌着无与伦比的力量与无与伦比的威严。 这一刻的绘梨衣宛如女王般君临天下,整座世界都在随着她的呼吸而舒张。 在这股威严下,李雾月停下了身形,蚀骨的狂风旋转在他的身边,形成一道半球形的屏障。 恺撒认出了这个言灵,这是和帕西一样的言灵——【无尘之地】。 也正是因为认了出来,他才震惊于这个防御型的言灵无限扩大后,竟然能掀起一股小型龙卷风。 以李雾月为中心,靠近他周围一切的东西都在被撕碎,草丛和泥土被剥走后裸露出下方的岩石,蚀骨的风岩石上刻出一道又一道的痕迹,无数细小的碎石飞溅…… 一时间恺撒甚至分不清这是进攻还是防守。 如果继续下去,他们将被龙卷风波及进去,而后被撕碎。 狂潮般的气势凌驾在整座卡塞尔学院上空,这一刻学校内警钟长鸣,终于察觉到了这一处战场。 “让我来看看……你究竟继承了白王的几分伟力。” 站在风眼中的李雾月低语着,他没有进攻,而是准备迎接对方的进攻。 青色的龙鳞表面有波纹般的光彩流动,他不仅将无尘之地推到了极致,更是开启了【金刚界】。 绘梨衣缓步踏前,宛如巡视疆土的女王陛下,单手如先前一般挥过,五指末端所经之处,好像有无形的刀剑横斩,一击就击溃了推升到极致的无尘之地。 半球形的空气屏障被斩碎,叠加了【金刚界】的李雾月,腰间出现淡淡的血痕。 短暂的沉默后,李雾月深深地看向暗红色长发的女子。 “以混血种之身抵达王座,你是有史以来第三个,却不知是不是最后一个……” 第三个? 恺撒心中惊疑,即使算上奥丁不也应该是第二个吗?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问道:“第一个是奥丁,第二个是谁?” 出乎意料的,李雾月的目光在恺撒身上停留了很久,竟是回应了他的疑惑。 “一千六百年前,那头不列颠的红龙。” 不列颠的红龙…… 亚瑟王?! 就在恺撒心中轰然一震时,战斗再度打响,铁青色膜翼如开扇那样张开,李雾月肃杀的目光锁定了绘梨衣,以超越音障的速度冲向她! 愈发密集的白色龙鳞覆盖了绘梨衣裸露在外的肌肤,眼瞳中似有金色流霞。 她以同等的速度回应李雾月的进攻,告诉对方她掌握的绝不只是言灵之力! 掀起的巨大空气乱流险些将恺撒吹飞,迸溅的火光中,白色和青色的身影在空中交错,有破碎的鳞片散落,绘梨衣的身后撑开了苍白色的膜翼,这一刻她简直就如上一代白王,以无与伦比的力量和速度将李雾月打落半空! 渐渐习惯的苍白色龙翼猛地发力,绘梨衣竟是单手扣住了李雾月的面庞,将他按进了大地中,地面轰然一震,细小的裂痕蛛网般蔓延而且,李雾月的上半身被摁进了地下。 她如王一样伟岸又如鬼般狰狞,名为“死亡”的喻令再度下达! 李雾月低吼着挣脱了她的压制,胸前的青色龙鳞间渗出丝丝血迹。 对方的速度在他之下,但力量却远在他之上,并且有着野兽般的直觉,一时不慎被抓住破绽后他竟是毫无反制之力。 挣脱束缚后,李雾月闪身倒退,拉开了与绘梨衣的距离,呼吸剧烈而急促,龙血在急速治愈他的身体。 绘梨衣没有留手的意思,所有试图在sakura不在时企图损害学校的,都是她的敌人。 苍白色龙翼震荡空气,已经被尖利龙爪覆盖的右手抓向对方的心口。 李雾月双翼猛地向前击出,欲图避退绘梨衣,苍白色龙翼迎上,双方在瞬间交击数十次,一声厉啸后李雾月强行震退了绘梨衣,嘴角却也渗出一缕鲜血。 他受伤了,在一个混血种手中。 避退敌人的李雾月,目光紧紧盯着女孩,身形慢慢后退。 而这一次,绘梨衣诡异的没有追击,而是面无表情地望着李雾月的身后。 李雾月无声地缓缓后退,最后站在了一个人的身后。 他的神色恢复漠然,无喜无悲。 可以他四大君主之身,心甘情愿站在他人背后的举动,第一时间就引起了恺撒的警惕。 此时夜色已深,周边的路灯都在刚才的战斗中被绘梨衣斩断,不远处学院内警钟声没停过,头顶唯一的光源被浓重的黑云遮掩。 那道人影站在黑暗中,低声笑道:“看到了吗,李雾月,这就是至尊的偏爱啊,他能造就你们,自然也能造就出新的君王相伴左右,对他而言这世间一切就像一场游戏,他是这场游戏唯一的玩家,也是游戏的创造者。” 李雾月没有回应他,只是冷冷地站在那。 借助爆血强行提升血统带来的夜视能力,恺撒看到了黑暗中的人,对方赫然顶着一张奇兰的脸! 而他……不,是她才对。 她顶着奇兰的脸,嗓音却是女人无疑。 这是易容?还是言灵的力量? 绘梨衣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站在李雾月身前的“奇兰”,她见过奇兰的照片,sakura说过奇兰是他的好朋友,但眼前之人显然不是真的奇兰。 “年轻的第二代白王,要加入我们吗?”“奇兰”友好地伸出手,笑容和煦道,“那位终将抛弃你,就像他曾经抛弃这座世界一样,没有结果的感情注定是单方面的悲剧。” 回应她的,是凛冽的十字斩切! 李雾月踏前一步,抬手硬接下了这道十字斩切,手上的龙鳞多处破裂,而后面无表情重新回到原处。 恺撒惊疑不定地注视着这一幕,他没看错吧?这位四大君主中的天空与风之王,竟然在给“奇兰”当保镖? “不是保镖,是盟友。”“奇兰”似笑非笑地看向恺撒,似乎能读出他心中所想,“当年可是我亲手把他们兄弟挖出来的,我和他的盟约,远比长老会更坚固。加图索家族的小子,世界即将迎来变革,是终末还是起点,也许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恺撒眯眼道:“你是谁?你对奇兰做了什么?” “奇兰?你说的是这张脸的主人吗?”她抬手轻抚面庞,笑容浅浅道,“这孩子太聪明了,总是能窥探到迷雾后的未来,让我也对他有了丝兴趣,只可惜有人在背后帮他,最后还是让他从我手中逃脱了。” “这趟原是想来见见那位至尊,可惜擦肩而过,不过……好像也没有白来?很高兴见到你们,第二代白王,以及……第二代恺撒。” “够了,乌洛波洛斯,你说的太多了。”站在他身后的李雾月忽然冷冷打断了他,“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王的证明 乌洛波洛斯? 听到李雾月对其的称呼,恺撒脑海中随之浮现与这个名字相应的信息。 这个名字太有名了,就如奥丁这个名字一样,代表着一段神话。 它最具代表性的形象是衔尾蛇,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神话符号之一,各个神话中几乎都能见到它的身影。 在恺撒熟知的隐秘历史中,混血种在对待它的态度上呈现分歧,有人认为它是大地与山之王,也有人认为它是青铜与火的象征,因为青铜与火掌握着炼金术的极致,而衔尾蛇也一度被认为炼金领域的魔术之王。 在不少炼金古籍中都曾留下这样的暗示—— 万物有始有终,循环往复,只要遵循天国的规条与数式,那逝去的终将以另一种姿态归来,自此方可实现世界的无限。 而现在,神话中的魔术之王真实站在他们的面前。 她既不是大地与山,也不是青铜与火。 从不多的交谈中,他们唯一可知的是这位魔术之王与李雾月是一个阵营的,并且他们似乎和长老会不和。 “你说……是你把他们挖了出来,当年夏之哀悼的幕后之人究竟是你,还是长老会?”恺撒沉声道。 “无趣的问题,无论是我们还是长老会,都不想看到烦人的秘党继续崛起,恰逢秘党内部出现了分歧,顺水推舟而已。” 乌洛波洛斯转身,似要离去,轻笑着回答。 “你刚刚为何称呼我为……第二代恺撒?”恺撒抬手似要喊住她,他隐约感觉到对方能解决他的很多疑惑,此刻下意识遵循心中的某个离奇猜测,脱口而出道,“你们是加图索家族的盟友?” 乌洛波洛斯抬起的脚步在半空微顿。 她回过头,轻声道:“世界循环往复,那逝去的终将归来,却往往是以另一种姿态,无论是你,还是那位被‘世界树’选中的楚先生,甚至包含了那位至尊,皆在其内。” 这件事还涉及到了楚子航? 恺撒心中愈发惊疑。 “我就不特意去见那位楚先生了,麻烦替我转告他,当年不列颠的红龙的结局,或可为他的前车之鉴。” 李雾月震动龙翼,狂风中他们慢慢升空,似要就此离去。 “绘梨衣!”恺撒直接喊道,“试着留下他们!” 但绘梨衣没有出手,自从乌洛波洛斯出场后,她就眉宇凝重地紧紧盯着对方,察觉到弥漫在周围的诡异气息。 在最后,乌洛波洛斯回头看向绘梨衣,目光奇异道:“年轻的白王,你很敏锐,超出我的预料,看来你的‘进化’还在我预估的范围之外,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 见此情形,恺撒虽然感到遗憾,却也知是当前最好的结局了。 如果今夜没有绘梨衣在,卡塞尔恐怕就要被攻破了。 而今天的情况也让恺撒心中生出紧迫感,敌暗我明的处境实在太过棘手,如果再多几个像李雾月这等来去自由的龙王,那么对卡塞尔的威胁简直不可估量。 人类的常规科技武器对他们完全不起效,而战略性武器根本无法锁定他们。 “不列颠的红龙是亚瑟王吗?”绘梨衣忽然问道。 恺撒心中一动,难道绘梨衣知道有关亚瑟王的信息? “对,不列颠的红龙就是亚瑟王。”恺撒严肃道,“绘梨衣,路明非有告诉你和亚瑟王有关的信息吗?” 绘梨衣摇摇头,示意这和sakura无关,然后眼睛闪闪发亮道:“她也是混血种吗?真实的历史中她有遇到愿意保护她的男孩吗?” 恺撒皱眉,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愕然道:“保护他的男孩?你是说圆桌骑士吗?” “不是圆桌骑士。”绘梨衣身上的白色龙鳞慢慢褪去,瞳孔中流淌的辉煌渐渐敛去,她认真道,“是喜欢并愿意保护她的男孩。” 恺撒沉默了一会,茫然道:“你确认不是女孩?亚瑟王不是男的吗?按照某些隐秘记载,他是标准的凯尔特人,一头红发和络腮胡子,人高马大,能抡起几百斤的铁剑。” 绘梨衣也目光疑惑:“怎么会呢,亚瑟王是女的呀,而且她十五岁拔出石中剑后就不再长高了,她是金发,头顶上还有一咎呆毛呢,那是王的象征。”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完全不知道对方到底在讲什么东西。 有童年和没童年之间出现了明显的代沟。 …… …… “什么情况这是?”曼施坦因气喘吁吁地冲进中央控制室。 他才刚离开没一会,传遍整所学校的警钟声便让他反身往控制室跑。 “紧急情况。”施耐德回头道,“不过暂时解除了。” “解除?”曼施坦因愕然,忍不住问道,“你确定不是你按错了,或者你在逗我玩?” 施耐德神色有些纠结,不过还是道:“等会报修单送到你桌上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报修单?”曼施坦因警惕道,“什么意思?” “我刚和恺撒简单联络过了,他们遭遇了龙类入侵,双方爆发了战斗,目前战斗已经结束,龙类逃离……” “别开玩笑了,诺顿和康斯坦丁大闹卡塞尔是前年了!” 曼施坦因瞪圆了眼睛,渴望施耐德下一秒就哈哈大笑告诉他这是万圣节的笑话,但很显然施耐德身上就没有一个幽默细胞。 “很遗憾,不是玩笑。”施耐德指向大屏幕道,“诺玛也检测到了有人在学院内使用了大型言灵,几乎掀起了一阵龙卷风。” “言灵?”曼施坦因悚然道,“我记得【戒律】没有关闭,对方是纯血龙类?初代种?恺撒他们有没有出事?” “我询问过副校长了,暂时不确定是不是四大君主,但副校长断定对方不是初代种恐怕也差不多了。”施耐德淡淡道,“另外,恺撒他们没出什么事,唯一的伤亡就是路过的伊莎贝尔受不了对方的龙威而昏过去了。” 曼施坦因倒吸一口气道:“见鬼,你是想告诉我他们成功击退了一头纯血龙类,并且自身毫发无损?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在【戒律】领域内他们甚至无法动用言灵!” “很简单,因为上杉绘梨衣在。”施耐德目光幽深道,“按照恺撒的描述,上杉绘梨衣爆发出了禁忌的言灵,强行击退了入侵的纯血龙类。” 曼施坦因一愣,随后满目震惊,这一消息对他的冲击丝毫不在时隔两年,纯血龙类再度入侵卡塞尔之下。 “现在看来,皇血并不是传闻,能突破【戒律】就证明她的血统还在副校长之上。”施耐德低声道。 “上杉绘梨衣也是皇血?”曼施坦因嘴角微抽道,“那就是说蛇岐八家的皇血是四位,而不是三位?!” “可以这么说,这次校董会有好戏看了。”施耐德轻声感慨道。 “好戏?”曼施坦因想了想,恶狠狠瞪了眼似乎在期待一场闹剧的施耐德。 这哪里是一场好戏,分明将是一场龙争虎斗! 一场皇血与纯血龙类的战争,将直接证明皇血的可怕,这很有可能直接导致秘党内部出现两极分化,一者拥护皇血认为皇血将是他们打败龙族的秘密武器,二者坚决抵制,认为皇血是对神圣的《亚伯拉罕血统契》的玷污…… “你在担心什么?担心会有人对蛇岐八家提出反对?”施耐德忽然问道,“不用多想,蛇岐八家如今的体量已经决定了秘党不可能对他们动武,另外有分歧是好事,这能让我们更容易分清谁是敌人,谁是盟友。” 曼施坦因惊悚道:“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听不懂就算了。”施耐德看了眼时间,淡淡道,“有空给副校长打个电话,他好像有事找你。” 最后曼施坦因带着满腹猜测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喂!儿子,我记得你在为加图索家族工作?”神经病欢快的声音刺痛了曼施坦因教授的神经。 一想到在他们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某位副校长还待在他的阁楼里喝着烈酒、观赏着动作片,曼施坦因没好气道: “我没有在为加图索家族工作,我是风纪委员会负责人,是他们拉拢的对象,也是负责调和加图索家族和学校管理层的中间人!” “儿子,这些年你忍辱负重,委屈你了!”副校长声音沉重道,“现在组织有一项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 曼施坦因当即拧紧了眉头,警惕道:“什么任务?” “接下来将由你负责和加图索家族的对接,告诉他们,我很乐意捧恺撒成为昂热后的下一任秘党领袖。” …… …… “……当时她就是这么说的。” 电话中,恺撒简单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复述给了楚子航。 “我明白了,你们有受伤吗?” “没有,绘梨衣来的很及时,对方……不是她的对手。”恺撒忍不住道,“你媳妇有信心和现在的绘梨衣较量吗?” 电话那头,楚子航瞥了眼浴室内哼着“我爱洗澡皮肤好好”的倩影,低声道:“别问。” 恺撒了然于胸,当即转移话题道:“你注意到了吗,你觉得乌洛波洛斯口中的‘前车之鉴’是什么意思?” 对于楚子航手中的【遥远理想乡】,他还是有所耳闻,在之前的几次会谈中,楚子航点到即止的说过。 楚子航沉默了会,道:“亚瑟王的确和诺恩斯产生过交际,我不确定在我之前有没有其他被选中的人。” 恺撒凝重道:“你要小心,也许有蹊跷也说不定。” “我知道。但没关系。”楚子航轻声道,“我不知道亚瑟王是不是上一代被选中的人,但我知道,说这句话的乌洛波洛斯绝不是,祂甚至不了解诺恩斯代表的传承。” “什么意思?” “诺恩斯传承的力量根源是心灵之力,失去了外在的伪装,没有人可以欺骗自己的内心世界。”楚子航望向窗外,轻声道。 他从未完全信任诺恩斯,这份不信任是觉得诺恩斯仍对他有所保留和隐瞒,而非是对诺恩斯选中他另有阴谋的猜忌。 在被【理想乡】认可接纳的那一霎那,他就知道诺恩斯或许对他有所保留,却绝不会害他。 “你们心心相印了?”恺撒愕然道。 “……这个成语不是这么用的。”楚子航嘴角抽搐道。 “哦哦。”恺撒忽然一拍脑袋,低声道,“对了,你媳妇头顶是不是也有一咎额发?” “嗯,他们好像管那一咎细发叫做呆毛。”楚子航一想起那一咎无论怎么镇压,都会顽强不屈地翘起的细发,忍不住吐槽道。 “你帮我问问她,那是不是王的证明。”恺撒严肃道。 楚子航:“……?” …… …… 当路明非抵达埃及开罗,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下机后,他站在宽敞的国际机场内,接通了来自老大的电话,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 “乌洛波洛斯?”路明非沉默了会,道,“我明白了,这段时间老大你就别乱跑了,有绘梨衣在学校,基本能保证学院内部的安全。另外我给你一个电话,你试着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他。” 挂断电话后,路明非在通讯录中找到了标注“神父”的电话,先是试着拨通,结果一如既往的不在服务器内,转手把号码发给了老大。 收起手机后,路明非环顾四周,寻找接机的专员。 执行部在全世界各地都有分部,开罗是埃及首都,自然也有相应分部。 不过最近埃及的分部情况很糟糕,有多处分部从昨晚开始陆陆续续遭到了袭击,伤亡不大,对方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而且显然不是一伙人。 就路明非刚刚浏览的最新消息显示,有一个最惨的分部刚送走一伙人,十分钟后又有一伙蒙面暴徒冲进了分部,之后长约半小时,短约五六分钟,都有人上门友好慰问。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伙人没下死手,出入必蒙面,小幅促进了埃及当地的丝袜产业。 而因为他们不想得罪死卡塞尔的态度,初步判断这些人都是不同势力的混血种,而不是龙类的组织。 路明非忽然盯住了一个身边有十几位保镖相随的年轻人。 不怪他,这家伙太招摇了,一身沙滩大裤衩踩着人字拖,十几位黑衣墨镜的保镖贴身相随,别提多有型了。 最令人瞩目的,是他的头顶有一缕细发昂扬翘首,在风中屹立不倒。 路明非目露疑惑,这家伙…… 好像是一头龙类? 这年头,龙族已经这么张扬了吗?还是说埃及已经沦为龙族掌控的地盘了? 不经意间,年轻人一个转头,似乎看到了站在机场中间的路明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明非感觉这小子的脚步突然猛地加快,然后又突然猛地放缓,继续保持着刚才的速度向前走去。 就是动作好像有些僵硬。 …… …… “尼索斯到了?他来找我做什么?” 艾德桥不解问道,他正在用早餐,就听到管家传来了尼索斯即将登门拜访的消息。 “尼索斯阁下最近在申请调回长老殿轮守。” “轮守?这十年不是玛尔斯吗?”艾德桥挑眉,“什么时候年轻人这么积极干活了?” 他放下汤勺,擦拭了嘴角,指关节轻轻敲打桌面,沉吟道:“那就见见吧,我也有些事要问他。” 第三百二十六章 算账 急! 机场偶遇大Boss,他似乎盯上我了,怎么办,在线等! 下意识加快脚步,又迅速调整,以免露出破绽的尼索斯佯装什么也没发生,不动声色掏出了手机,企图求救。 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暗暗捏紧手机,神色纠结了下,而后面露毅然,果断掐灭了报信求救的念头。 开玩笑,这消息要是传到艾德乔耳中,那老家伙跑的怕是比自己还快。 不对,不是“怕是”,是绝对跑的比自己还快! 尼索斯心知肚明长老会的那群货色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一群习惯了背叛的家伙,哪里还有脸面可言,所以全部都是——不要脸! 他在心中虔诚祷告,至于祷告对象是谁不可而知,反正只要谁能助他逃脱此劫他来日必定大礼奉上! 快了! 他快走出机场了! 尼索斯扫了眼门口的玻璃,却在上面看到了某个男人跟在他们身后,当即差点炸毛。 冷静! 这里是机场入口,他跟在自己身后无可厚非,谁叫自己走得这么快! 就在此时,门口突然出现两个本地人,挡在了门口,尼索斯瞪大了眼,一句粗口直接堵在了嗓子眼,就想友好慰问这几个不长眼的家伙。 从外走来的两人看到面色不善的尼索斯,以及他周围魁梧统一的十几个保镖,也不免愣了下。 尼索斯深呼吸才能勉强控制自己,浑身都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而轻微哆嗦着,要不是因为场合不对,这两个没眼力见的人类铁定要被他拿来…… “路专员!” 两人面露欣喜,一脸看到救世主的模样,从尼索斯等人身边小跑而过,迎向慢悠悠从后面走来的男人。 “路专员!我们是开罗分部的,这趟专门过来迎接你,请跟我们来,我们部长已经找到了奇兰的踪迹,目前在跟进中!” ……原来是活佛啊! 听着身后传来的对话,尼索斯险些泪流满面,为两位救龙一命的在世活佛道歉,这不纯纯误会吗! 改天一定请两位吃饭! “奇兰?你们部长找到了奇兰?”路明非也顾不得发现的龙类了,看向迎来的两位专员。 “是的!” 路明非转头,瞥见了跑出机场大门后就一路狂奔的某龙,撇了撇嘴,算这家伙运气好。 …… …… “……你,刚才说什么?”艾德乔慢慢抬起头,骤然流淌着金光的黄金瞳带给了管家无与伦比的压力。 管家低伏着身子,惶恐道:“大人,我们也是刚得到的消息,而后以最快速度向您汇报。” 艾德乔沉默地望着机场的监控影像,他料定秘党必定会派人来确认昂热的生死,以及将那枚“恺撒之星”掌握在自己手里,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秘党派来的人竟然会是陛下! 早知如此,反正都是要来,他还送走什么“恺撒之星”。 艾德乔忽然目光一凝,看到了屏幕上的尼索斯。 “尼索斯……和陛下在同一个机场?” 管家连忙道:“是的。” 艾德乔脸瞬间黑了下来,嗓音冷硬道:“我不相信他没有看到陛下,又或是没认出来,告诉我,他到现在有打电话过来吗?” “没有。”管家似乎料到早有所问,回答的相当迅猛,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很好!”艾德乔皮笑肉不笑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长本事了,一个个坑起自己人来不带半点手软。” 管家小心翼翼道:“您还要接见他吗?” “见!为什么不见?”艾德乔冷冷道,“但不是在埃及,准备飞机,我们去北美。” 管家愣了下,忙道:“大人,我们一直在监视那位的动向,目前他已经抵达了卡塞尔在开罗的分部,并没有继续跟在尼索斯阁下身后,我们……” 来自艾德乔的冰冷眼神,让管家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们以为,【血系结罗】这个言灵当年是为什么出现,又是掌握在谁的手中的?”艾德乔幽幽道,“当年有龙族觉得天高路远,世界如此广袤,只要他有心藏,难道行刑者们会为了他将整个世界翻过来?而后陛下赐行刑者【血系结罗】,十几名行刑者一并张开【血系结罗】领域,囊括的范围可以达到四分之一个地球,只要四次,便能寻到叛徒的行踪。” “以陛下之力,只要张开【血系结罗】领域,囊括开罗不在话下,现在不走,等死不成?”艾德乔呵斥道。 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边后退边道:“明白了,我这就去办,预计十分钟后就能登机!” “对了,发话给尼索斯,让他去找个人,在我掌握北美前,不要让他回来。” …… …… 坐在加长豪华轿车中,尼索斯虚脱般瘫软在座位上,心道真是好险好险,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尼索斯果然福大命大,天命所归! 有保镖的手机忽然响了。 在尼索斯的点头下,黑衣保镖接通了电话,片刻后他挂断电话,低声向尼索斯汇报道: “大人,艾德乔阁下那边传来讯息,他要我们先转道去救一个人。” “救人?我都差点自身难保!”尼索斯没好气道,最后还是耐下性子问道,“救谁?” 忽然间,他警惕了起来,试探问道:“那人不会是叫奇兰吧?” 整个埃及几乎都在那个老家伙的监视下,不会是被这老家伙发现了机场内他和陛下已经碰过面了吧? 莫名的,尼索斯有些心虚,按理说这事确实不地道,自己倒霉还要拉上别人倒霉,但是…… 这是长老会啊! 瞬间,尼索斯又重新挺直了腰杆,理不直气也壮。 “一个叫布拉德雷的印度人。”保镖答道,“相应资料艾德乔大人稍后会传到您的邮箱中,艾德乔大人特意提醒您小心点,这个年轻人极有可能被另外一股神秘势力盯上了,请您注意安全。” 听到不是先去在机场听到的“奇兰”,此外艾德乔居然还特意提醒自己小心,尼索斯愣了下,难道是自己误会这老家伙了? 说起来…… 当年他老爹死的早,要不是艾德乔冕下以一己之力震慑住长老会众人,他恐怕早就被吃干抹净了,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更别说如今掌控着半座北美。 “……布拉德雷?” 尼索斯有一瞬间的失神,暗暗叹了口气,虽说这些年大家各怀鬼胎、互相利用,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目的,但这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是龙族,生来注定的血统就决定了他们将为权力而生,也将为权力而死,学的再像人类也不可能完全对彼此卸下心房,对彼此的猜疑和提防只会越来越深。 他们会是一时的盟友,却永远不会成为所谓的一家人。 有时候他还挺敬佩他那位老爹的,听说那老家伙是自杀,甘愿舍弃堪称无尽的寿命,放弃权与力,选择了自我终结之路。 “让人去查查这个名字。”尼索斯挥手道。 “我们接下来还去艾德乔阁下那吗?”有手下问道。 “还去什么。”尼索斯斜眼看他,“这老家伙意思不是很明显了吗,我帮他找到人,他支持我提前看守总部。” “明白!” 尼索斯看向车窗,心中一刻不想在这座城市中多留。 “恺撒之星”什么的他完全不在乎,这玩意也就用来欺负欺负刚刚苏醒的龙裔。 混血种认为龙族的力量在于言灵和炼金术,这是正确的,但只正确了一半,龙族另一半远胜人类和混血种的力量根源在于肉体。 龙血赐予了他们超乎寻常的躯体,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不是混血种能够碰瓷的,尤其是最终的龙躯。 “恺撒之星”最早被发现于中国的西z,第一个试验品……就是天空兄弟。 尼索斯砸吧砸吧嘴,心想这对兄弟也不是一般惨。 以他俩的力量而言,在四大君主中都是最前一档的,然而当年被人强行唤醒,言灵无法动用,龙躯什么更别说了,压根没有孕育的时间,就这么被混血种捕获,封印了起来…… 事后长老会得知消息,出手暗中蚕食、控制当时的皇室,将李雾月控制在了手中,等到夏之哀悼前夕才将他唤醒,忽悠了几句就把他丢到了战场上。 只可惜他的哥哥在长老会控制皇室前,就不知流落去了哪。 …… …… “欢迎路专员莅临开罗分部!” 开罗分部上上下下……三个人,这还是加上负责接机的两人,热情洋溢地将路明非带回了分部地址。 “这……开罗分部如此落魄了吗?”路专员震惊道,“难道是因为经费不够?” 分部部长是个正宗的阿拉伯人,棕色皮肤,瞳孔是绿色的,裸露在外的双臂肌肉线条分明,一看就不是常年坐办公室的混子,而是一条好汉。 阿卜杜勒·巴萨尔,这是分部部长的名字。 不得不说这个名字让路明非联想到了某个中东路人,阿卜杜拉·阿巴斯。 路明非很好奇,在世界线没有发生变动的当下,这位是否还会出现在他们面前,又会以什么身份出现。 他抵达分部已经是晚上了,巴萨尔盛情邀请他参加了一场晚宴,事后才知道那是一场婚礼,男方身份差不多等于当地警察局局长的儿子,局长亲自出面接待了他们,对巴萨尔的态度很恭敬,看这架势巴萨尔在当地的地位很高。 听到路明非是上面派来的人后局长愈发热情了,恳请他能出面为台上的新人们送上祝福。 路明非有点傻眼,他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没参加过婚礼了,更别提为新人送祝福。 在巴萨尔的推搡下,路明非只能硬着头皮拿着一本古兰经上台,为新人们念了一段古兰经,表示祝福。 婚礼在教堂举行,大红地毯从门口一直扑到台阶下面,傍晚时分的教堂灯火通明,手捧花环和燃烧的白色蜡烛的亲朋好友们簇拥着新人,接受路牧师的祝福。 等到祝福结束,教堂内响起悠扬的古琴声,小两口感激地向路明非鞠躬致谢,然后走下了台阶,在孩子们的簇拥下走向大门口。 路明非站在台阶上,手持一本古兰经,在头顶明黄的灯光下目送这一对新人。 他悄悄摸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然后发送给了绘梨衣,想了想,又加上一段附言。 等到仪式正式结束,在巴萨尔的牵头下,加上局长总共三人,聚到了一间会客室内。 巴萨尔充当翻译员,全程翻译对话,顺带将现在的情况说给路明非听。 “……校长出事后,我们在埃及的各个分部在短短时间内就遭遇了多次袭击,我们分部情况还算好,人手都派出去支援其他分部了。” “有没有袭击者名单。”路明非问道。 “大家不想撕破脸,都蒙着面去的,不过基本上都心知肚明,名单是没有,不过有一个算一个都赶上了。”巴萨尔苦笑道,“主要在于昂热校长遇袭的事不知道被谁传出去了,有些人认为我们失去了校长,就像失去了牙齿的猛虎。” 路明非点头,昂热校长的名声太响亮了,响亮到一些混血种在提到他时不会说是秘党的昂热,而是昂热领导的秘党。 路明非道:“联系各个分部,让大家统计下做的过火的势力有哪些,我一一上门拜访。” 巴萨尔瞳孔微缩,低声道:“路专员,您想做什么?” “显而易见。”路明非耸肩,“放心,来前我请示过副校长了,这次手伸的太长的势力,都不会有好果子吃,最终的战场已经不远了,我们正好需要提前清理下不稳定因素,还要让大家明白,失去了校长的卡塞尔,依旧是这世上第一流的混血种势力。” 巴萨尔深吸口气,声音凝重道:“这恐怕会波及到很大的范围。” “我们不怕事,也不怕惹事。”路明非轻声道,“过了界,就需要付出代价,这样对双方都好,避免这种情况还会有下一次。” 巴萨尔沉默了下,转头看向局长先生,低声和他讨论了几句。 局长先是神情凝重,好像有些为难,而后咬咬牙面露狠色,用力点头。 巴萨尔也是面露轻松,道:“路专员,我问过了,某些外来混血种很不安分,官方愿意支持我们清剿不稳定因素。” 路明非点头。 他一直在思考,该如何处理那些混血种势力,以及他们掌控下的人类势力和政权。 与上一世的末日相比,人类文明某种意义不仅没成为他的助力,反而沦为了他前进的阻碍。 举个最近的例子,秘党的校董会和元老们。 上一世他可不需要考虑这些家伙,因为该死和不该死的都早就死光了。 可这一次不同,他甚至还需要从这些老家伙手中夺得对秘党的掌控权,所幸还有老大在前面顶着,这些麻烦事还能丢给他。 他不喜欢和那些家伙争辩,那就干脆展示力量。 说来很奇怪,即使他对外拥有着“杀死了大地与山之王”的赫赫战绩,某些家伙也仍旧不把他放在眼里,或者说总能为这项战绩找到各种理由,最后得出总结——他路明非不过运气好。 对于此类现象,路明非的总结是人类是一种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自己能理解的生物。 所以他只能让他们亲眼见证下,然后认清当下的局势。 第三百二十七章 其实我还有个奶爸团…… 十九世纪末,秘党诞生了梅涅克·卡塞尔。 一个杰出的领袖,有史以来最强的屠龙者之一,他的强势令各方势力退却,引领秘党抵达了新的辉煌时代。 而在夏之哀悼事件过后,诸多混血种势力刚刚结束欢庆,准备迎接秘党陨落的新时代,一颗名为“希尔伯特·让·昂热”的新星却再度冉冉升起,重新奠定了秘党的辉煌。 在这之后,秘党就再未诞生出一位堪比两位前辈的杰出后辈。 不少混血种势力的领袖在私下里讨论,这用东方的话来说,就是梅涅克与昂热两人用尽了秘党的气数,只要待昂热百年以后,便是秘党跌落神坛之际,届时他们必可取而代之,几十年蛰伏只为日后一朝化龙……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上百年。 有的领袖没等到昂热的死讯,反而把自己熬死了…… 还有的如今靠着各类医疗仪器吊着命,只为争一口气,达成比昂热晚死的成就,如此方能含笑九泉云云。 多少混血种势力因为各种原因更换了一代代领袖,唯有昂热屹立不倒,始终站在最前沿。 而现在…… 这老梆子终于他娘的传来了死讯! 这消息一经传出,全世界的混血种势力都沸腾了,除了北美混血种自顾不暇,但凡有名有姓的混血种势力都派了人手赶赴埃及,验证这个消息。 没其他意思,纯属出于人道主义对老前辈/老朋友的关心! 也是在这一天,初步验证消息的真实性后,不少靠着医疗设备躺在床上吊命的领袖们睁开了眼睛。 他们在年轻人热泪盈眶的注视下终于交出了组织的最高权力,表达了对他们的殷殷期待后,转头颤颤巍巍伸出枯瘦如鸡爪的手,目含笑意,对着窗外竖起了中指,以示对某人的敬意。 这份敬意传没传达到不好说,反正年轻人们都很激动,接过权力象征后纷纷激动到不能自制,目含孝意,热情拥抱病床上的老前辈,老前辈们人老体衰,实在难以承担这份热情,一一撒手人寰,含笑九泉。 于是乎,一瞬间不少混血种势力在这一天迎来了改朝换代。 而作为混血种世界的花骨朵,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们准备干一场大的,以此向世界昭示他们的存在。 但很显然,这世间总是事不遂人愿,如果真有上帝,那上帝显然不是人,从不干人事! …… …… “这第几个了?” 咕嘟一声,男人咽了口唾沫,讷讷问道。 “第,第……十七个了吧?”一旁的女人举着望远镜,也不确定地说道。 “你计时了吗?还是五分钟?”男人茫然道,“这次的晚钟议会不是号称一流之下我无敌吗?” 女人满脸笃定道:“肯定吹牛了,吹牛又不花钱,我们不也号称一流末尾,仅次于秘党和北美混血种的最强混血种势力吗?” “我们不是吗?”男人诧异道,“我一直以为我们只在秘党和北美混血种之下。” 女人目露鄙夷道:“你见哪个一流势力,会允许别人的分部开在自家总部门口的?” “呃……”男人擦了擦汗,干笑道,“老大不是说我们和秘党是同盟吗,兄弟组织理当互相帮助,相互依持。” 女人哼哼道:“你听他瞎掰扯,什么同盟关系,明明是监督与被监督的关系,我们是被监督的!” 男人惊了:“真的假的?难怪我总觉得隔壁兄弟看我的眼神像看犯人似的。” “也没这么夸张,不过绝大部分混血种势力都在秘党的监督下,一般来说不会管你,你混黑混白都随你,但如果一旦你有失控的倾向,就会毫不留情地下达处决令。”女人叹气,而后又目露憧憬道:“听说卡塞尔执行部的专员每年都能公款旅游,有失控倾向也不会被处决,而是被送到某个海岛上的修道院。” “公款旅游啊……”男人也目露憧憬,然后左看看,右看看,小声道,“凌姐,你看我们有弃暗投明的可能吗?” 凌姐翻了个白眼,不客气道:“你难道觉得我是出于对组织的热爱才一直不投靠隔壁的?” “呃……” “卡塞尔执行部很少收半路投奔的新人,人家背后就是卡塞尔学院,独立的人才培养体系,为执行部源源不断输送人才,半路投奔的就算进去了也是临时工,炮灰的命。”凌姐指了指下面,“喏,这位就是卡塞尔学院的,去年拍卖行出道,一炮即红,然后又在同年砍死了大地与山之王,要不是没见尸骨没有确凿证据,早就封神了。” 男人咋舌道:“凌姐,这位路先生,真的砍死了大地与山之王不成?” 凌姐撇嘴道:“是真是假不好说,毕竟没见龙骨十字,不过就他这几天的战绩,砍死个你我绝对是一路血花带闪电的。” 说吧,她又凑到望远镜前往下看了一眼。 花了五分钟从一处隐秘基地走出来的男人正背对着她,蹲在一处烤鸽子的路边摊前,指挥着老板多撒调料。 凌姐目光复杂,刚才那处隐秘基地隶属的晚钟会议,正是不久前对秘党出手的众多组织之一,且手中沾染了执行部的血。 而这两天内,这位S级的路专员已经用行动证明,所有沾染了卡塞尔执行部专员鲜血者,都无一例外付出了十倍的代价。 迄今为止十七个组织派来埃及的小队,已有九个的结局是无一生者,且无一例外都是手染鲜血者。 这位路专员展现的强势与铁血手腕,让一众势力回忆起了昂热初掌秘党的时期。 同样是有仇必报,同样的冷血无情、毫不留手,短短三天,混血种世界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昂热诞生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昂热的强大建立在【时间零】的极限开发上,他将这个言灵开发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即使是序位远高于【时间零】的高危言灵,也很难在他面前施展。 而新的S级…… 至今都没人弄清楚他究竟掌握着什么言灵,十几个组织派来的精锐人手,连他的言灵都未曾试探出来。 “凌姐,你听说了吗,好像上面有人不服气,要派人来教训下这位S级。”男人小声道。 凌姐从望远镜前移开视线,认真道:“记住了,我们很服气,老大要说不服气的话就让他憋着,再不行就让他自己带人来。” 男人羡慕道:“凌姐,这话我可不敢和老大说,还是你去吧,你和老大关系真好。” 凌姐翻了个白眼,问道:“有具体消息传来了?” “嗯,被清洗的九个组织都派人来了,其余几家损失不大的都选择作壁上观,老大问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刚刚表达的很明确了。”凌姐忽然问道,“卡塞尔那边有什么动静吗?老大就没去隔壁套套消息?” “我看看邮件上有没有写……”男人打开笔记本电脑,翻了半天,抬头道,“邮件上说昨晚去了,不过据那些分部兄弟说,他们总部最近在解决世界各地爆发的与龙族有关的事情,对埃及这边没有任何安排。” “按兵不动?他们是对这位有多自信,再强也不可能一个人对抗上百人吧?”凌姐喃喃道。 她忽然嗅了嗅鼻子,一股类似辣椒面的味道有些呛鼻。 “好香啊凌姐,这是……”一旁的男人循着香气转身,声音戛然而止。 凌姐显然意识到了什么,身躯僵直,没有转身,默念出声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然后慢慢挪动脚步向旁边走去,企图萌混过关。 这分明是血腥味,哪里是什么香…… 一只鸽翅膀从后面递到了面前。 凌姐一脸纠结,是拿还是不拿呢? 不拿就是岂有此理!你竟然拒绝大佬的好意! 可要是拿了……岂有此理!你今天敢拿大佬的烤翅膀,明天简直不敢想! 最后凌姐还是接下了鸽翅膀,她在心中暗道,今天老娘就赌路专员是个好人! 说来真奇怪,她最近有把心里话说出来的奇怪毛病,一不小心把上面的话说了出来,准备回去就看医生。 路明非蹲下身,舔了舔烤鸽子味的手指,凑在男人的笔记本前,好奇道:“他们什么时候到?” 男人慢慢挤出一个笑容,将电脑屏幕转向路明非。 凌姐转过身,笑得比哭还难看道:“路专员,这事和我们真没关系,我们就纯粹是路过的。” “第十七次路过?” 路明非随口一句让她哑口无言。 路明非将邮件拉到底,摸了摸下巴,问道:“给你们老大发个消息,帮我问问增援什么时候到,别挑凌晨,这时差倒得我难受。” 男人求助地看向凌姐,凌姐瞪了他一眼,然后狠狠点头。 噼里啪啦敲键盘声响起,趁男人联络自家老大的关头,路明非问向凌姐:“你们是哪个组织的?” “……铁血兄弟会。”凌姐尴尬而不失礼貌的一笑。 这个答案让路明非也沉默了,场面一时间有些冷场,他捣鼓了一下手机,抬头惊奇道:“真有你们啊!居然还是波兰分部的兄弟组织!我还以为你忽悠我的。” 这一刻凌姐也倒吸一口凉气,感情这兄弟组织的名头居然不是混蛋老大瞎扯的?! “嗯,既然是兄弟组织就算了。”路明非好心劝说道,“等会情报到了,你们就赶紧收拾东西撤离吧,免得到时候出现误伤就尴尬了。” 凌姐犹豫了下,不知是不是兄弟组织的名头壮了胆,小声问道:“路专员,你准备一个人迎战吗?” 路明非没有否认:“最近本部人手不足,所以不会有支援。” “那可是至少上百个混血种,你一个人……” “羊羔再多也只是羊羔,变不成群狼。” “……路专员,我没记错的话您在加入卡塞尔前还是一个普通的中国高中学生?是卡塞尔的训练让您获得了脱胎换骨,还是龙血觉醒,改变了您的很多观念?” 凌姐吞吞吐吐问道。 不仅是她,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想知道,十八年平凡无奇高中生的路明非,却在一年平凡大学生活后,迎来了脱胎换骨,不仅是战力上的,还有精神层面,这几天他展露出的冷血与强势让某些人感到了畏惧,这不是一个曾经平凡了十八年的普通人该有的心态,简直就像当年从地狱里归来的昂热一样。 “我继承了我们学校的优良传统。”路明非咧嘴笑道。 “是什么?”凌姐下意识问。 “从地狱里回来。”路明非耸了耸肩。 凌姐愣了下,S级看上去似乎挺幽默的,并不是那么生人勿近,给她鸽翅膀还和她开玩笑,看上去真像是个好人…… “路……路专员!我们老大回信了!”电脑前的男人欣喜道。 “好嘞,麻烦帮我打包一下,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和我媳妇煲电话粥了。”路专员掏出一个U盘,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波兰分部的兄弟组织,够效率!” 待“打包”完毕,路专员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悠哉着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凌姐狠狠踹了男人一脚,风风火火道:“赶紧订机票,买最快的,抓紧跑路!” …… …… 路明非双手揣兜,路上搭了辆车,用手机翻译告知司机地点,坐在后座哼着歌。 他花了两天时间一一登门拜访对执行部下手的势力,期间没有遮掩身份,就是在期待着某些势力能继续增派人手,为他增加光辉的战绩。 就埃及这些虾兵蟹将塞牙缝都不够,别说成就威名了,他要想一炮打响,快速取得堪比昂热校长的威名,又或者是凶名,就必须踩在足够的“台阶”上。 要么是知名度足够的“业界大佬”,譬如汉高那样的,要么就纯靠数量堆。 只可惜目前创业初期,人脉浅薄、条件简陋,没得挑,只能选后者。 路明非望着车窗外渐渐人来人往的清晨街道。 埃及和美国相差七到八个时区,现在的卡塞尔学院还是晚上,绘梨衣还在等他回去道晚安呢。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路明非惊了,难道绘梨衣等不及了? 等他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空的,他顿时目露嫌弃,不耐烦地接通电话。 “哈喽,好久不见哥哥你有想我吗?”谄媚而欢脱的声音一如既往。 路明非嗯嗯应着说真是想死哥哥了,你最近准备的如何,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你救出来! 路鸣泽啧啧道哥哥你这么积极,是想把我丢出去当免费劳工帮你打江山吧?别想了,弟弟我专业摸鱼上万年! 路明非就没好气问又啥事找我。 “好事!预计今晚抵达埃及,围攻你的几个组织有问题,记得留俩活口,把他们总部问出来,剩下的就交给我的奶妈团就好啦。” “有问题?”路明非忽然疑惑道,“零在陪师姐,酒德麻衣还在负责押运那头龙类,你奶妈团哪来的人手,你不会又准备让搞财务的上前线吧?” “其实我还有个奶爸团……” 第三百二十八章 噩梦 “敢问成员是……” “奶爸!每一个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奶爸!” 路明非似乎想起了什么,纠结了下,低声道:“康斯坦丁的复活准备的如何了?” “没有龙骨十字,肯定要比诺顿麻烦很多,目前刚结卵,哥哥你要再体验下孵蛋的快乐吗?” “滚。”路明非先是客气礼貌地回拒,渐渐反应过来,震惊道,“老唐在孵蛋?那等康斯坦丁复活后,他俩关系怎么算,兄弟还是父子?” “好问题!我会帮你转达的!” “咳咳,老唐是奶爸团成员?你奶爸团不会只有一个人吧?” “怎么会呢,还有几位失踪人口,等我想办法把他们捞回来,奶爸团就壮大了。”路鸣泽信誓旦旦,斗志昂扬。 “失踪?”路明非想了想,突然又沉默了,严肃道,“你老实告诉我,还有谁?这失踪人口不会还包括师兄的老爹吧?” “哥哥你真棒,这都被你猜中了!”路鸣泽赞赏道。 “喂喂,师兄他爹什么时候成你奶爸团成员了?” “我邀请他的时候,他没拒绝,在魔鬼这没有明确拒绝那就是默然同意了。” “你什么时候邀请他的?六年前?”路明非狐疑道。 “刚刚啊。”路鸣泽理直气壮。 “……你确认他有听到吗?”路明非捂脸,而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道,“等等,你找到楚天骄的下落了?” 路鸣泽叹了口气:“没办法啊,谁让楚子航已经入你后宫了呢,我可不得尽心尽力帮楚贵妃找她丢失多年的亲爹吗?” “在哪?” “奥丁老巢咯。”路鸣泽轻描淡写道,“不急,便宜货耗尽,他迟早会把这具上等的傀儡派出来的。” 路明非皱眉道:“奥丁究竟有多少具傀儡,能这么挥霍?” “一般的傀儡数量不会太稀少,好歹也积攒了这么多年家底。不过真正上等的不会多,一手可数。” “怎么评判傀儡的层次?” “哥哥,你知道奥丁的血统来自于谁吗?” 路明非忽然怔住了,奥丁是长老会的造物,但他依然是混血种,只要是混血种就必然有血脉源头,也就是所谓的“宗族之主”。 在龙族世界,多数血裔都愿意为血脉源头的宗主奉献一切,在认知中他们的关系更胜于父子。 “奥丁的血脉……来自于尼德霍格?是因为那句话?”路明非轻声道,“能杀死黑王的只有他自己以及新的黑王。” “正确。”路鸣泽低笑道,“当年长老会不知道是误解了这句话,还是出于其他的目的,利用他的血创造了第一批混血种,而第一批混血种只有奥丁活了下来,严格来说奥丁就是世上第一批黑王血裔。而要想承载他的力量,前提就必须同是黑王血裔,同时血统浓度要求很高,至少等同于白王血裔的皇血。” “按你的意思,楚天骄是黑王血裔?”路明非问。 “楚天骄……”路鸣泽罕见沉默了片刻,“我也不确定,这家伙有些特殊,他服用了太多血清,而且踏上了封神之路,我现在不确定奥丁选中他的原因是因为他的血统还是封神之路。” “封神之路,不只是爆血对吗?” “是的,爆血只是封神之路的一条途径。”路鸣泽轻声道,“严格来说,所有试图蜕变为纯血的道路都是封神之路。” “我记得你当年说过,楚天骄从你手中拿走了一份能打开封神之路的钥匙,那是什么?” “血清,这世上最珍贵的血清。” “……你的血?” “不,是我们共同的血。”路鸣泽微笑道。 路明非沉默道:“你的血,加上我的血,能为混血种开启封神之路?” “是的,一次有趣而前所未有的尝试,但也在情理之中。”路鸣泽轻笑道,“在我们最巅峰的时刻,真实与虚幻相交,我们本就能创造出纯血的龙类。” “你称它为钥匙?” “很形象不是吗?” “是很形象,但是这把钥匙打开的究竟是哪一扇门?”路明非低声道,“精神的蜕变之门,还是通往元素海的大门?” “哥哥,我必须要提醒你,即使是得到了王座的四大君主,也远没触摸到元素海的大门,自如驱使天地间的元素,这是至尊的门槛。在这一世代,真正触摸到这一门槛的加上你我不过三人,白王也还差了些,不然觉醒后的你也无法剥夺她对元素的掌控。至于奥丁,他是以昆古尼尔为钥匙,链接的元素海。” 听到路明非的问题,路鸣泽友善提醒道。 “我知道,我只是在好奇封神之路的本质。”路明非忽然道,“如果奥丁能做到这一步,那师兄呢?” “理论上你师兄也能做到,他继承的【理想乡】不会输给昆古尼尔,但这是理论上,你师兄还太嫩了。”路鸣泽淡淡道。 路明非叹息道:“也就是说,无论是诺恩斯,还是神父,都至少能在短时间内匹敌奥丁,他们究竟想得到什么?” “哥哥,你在警惕他们。” “两位堪比奥丁的存在,我没法不警惕,他们在世上没有牵绊,他们能选择我,自然也能选择奥丁或者黑王。” “的确如此,哥哥你能这么想我可真高兴。”路鸣泽的笑声传来,“诺恩斯我们至少还见过,可神父呢?在我们鼎盛的时刻,他从未出现,他想做什么,想达成什么,我们一概不知,相较于尼奥尔德,他们才配得上‘观察者’这个头衔。” 路明非抬手揉了揉眉心,道:“换个话题。按照你的说法,当年楚天骄从你手中得到了开启封神之路的钥匙,最终这枚钥匙被他自己用掉了?我还以为是给师兄用了。” “当时的环境不允许他做出其他选择,而即使他开启了封神之路,也没逃脱被奥丁拘捕的命运,不过好歹把楚子航送了出来。”路鸣泽淡淡道,“不过就结果而言,你师兄目前也踏上了封神之路,耶梦加得将卵放在了他的精神世界中,意味着与他共享一切,权柄,乃至是生命。” “老实说,如果这一切都是一本书,那我感觉你师兄才是主角。”小魔鬼忍不住吐槽道。 “那我是主角背后的男人?”路明非扬眉道。 “怎么会呢,你可是大boss啊。”路鸣泽笑嘻嘻道。 路明非啧道:“哪有我这种拉红线的boss,真要是幕后大oss那也得是你啊。” “还有大约十六小时,来自全世界的混血种精锐就会抵达埃及,哥哥你做好迎接准备了吗?” “你先前说要留两个活口?是哪个组织的?” “随便留两个就好了,这九个势力都有问题,我也没功夫去一个个筛选,就看缘分吧,缘分到了敌人的行踪自然就出现了。” “好,你怎么接收?” “我已经委派了一支专业拍电影的摄影队伍前往埃及,接收人员也在里面。” “哈?摄影队?”路明非一时间没猜出路鸣泽在搞什么名头,难不成是伪装? “没错,就是摄影队。”路鸣泽语气肯定道,“你不是想立威吗,晚上好好发挥,我让他们尽量全拍下来,等刻好光盘一一送到某些人的面前。” 路明非憋了半天,道:“还是你会玩。” “可惜条件不允许,不然我亲自出马,给你拍个上帝视角,效果绝对甩好莱坞三条街,到时候哥哥你就可以进军电影界了!”路鸣泽似乎十分惋惜。 “我谢谢你。”路明非无语道,“还有其他事吗?” “我们这么久没见你就不想和我多聊聊吗?”路鸣泽震惊道。 “抱歉,你嫂子在等我,下次再见!” …… 等路明非返还分部,迎接他的是满是敬畏的目光,巴萨尔第一时间来见他,但被路明非义正言辞拒绝了,说晚点再聊,现在是陪媳妇时间。 等到路明非哄完绘梨衣入睡,然后打了个小盹,神清气爽地走出房间,查不到到了上午十点。 他一边用餐一边听巴萨尔和他汇报最新的情况。 “……另外就是,有关奇兰的消息我想我们可能已经找到了。” “哦?”路明非抬头。 “还记得传闻中得到了陨石碎片的神秘专员吗?”巴萨尔问。 路明非点头,在昂热校长出事的当天晚上,有关消息就传出去了——陨石碎片落在了卡塞尔执行部手中,而昂热正是为了这枚碎片来到的埃及。 这一则消息的热度不在昂热出事之下,所有人都想知道,这枚昂热都想得到的陨石碎片,究竟有着什么作用。 那批“造访”各个埃及分部的家伙们,可不只是为了验证昂热是否出事而来。 “我们排除了所有登记在册的成员,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要么这消息是假的,要么消息中的专员不在我们的监控范围内,我们请示了总部,目前全世界不在监控范围内的卡塞尔成员只有四个,陈墨瞳,零,布拉德雷,以及奇兰。” 巴萨尔慢慢说道:“总部对奇兰的行踪展开了具体的调查,发现一个月前他曾出现在索马里,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去索马里,但他是最有可能抵达埃及的。” 路明非咽下食物,问:“到现在,没弄清楚消息的来源吗?” 巴萨尔惭愧道:“很抱歉路专员,这则消息最早出现在猎人网站,我们至今没有攻破这个网站。” 路明非皱眉,又是猎人网站。 他忽然发现从头到尾,路鸣泽都没有谈论有关陨石碎片的事,是这件事不重要,还是有其他原因? 而不论如何,只要奥丁表现出了想得到它的态度,他们就不可能让其顺心如意。 “那么,你们有找到奇兰的行踪吗?” “有!”巴萨尔沉声道,“我们找到了疑似奇兰留下的线索!并且,他的身边似乎还有校长!” 路明非猛地从餐桌前抬头:“奇兰身边还跟着校长?” “额……”巴萨尔目光躲闪,有些尴尬道,“您昨晚一直在外奔波,所以可能没关注猎人网站,我建议您先看看这则悬赏。” 他讲一台笔记本电脑转到路明非的面前。 等看完新的悬赏内容,路明非才知道为什么巴萨尔会感到尴尬。 这是一则新的悬赏,悬赏内容是杀死昂热以及取得陨石碎片,赏金五亿美金,最后甚至还附带了目光的大致活动区域。 时值至今执行部依旧没有找到线索,而幕后之人却再次公开了信息,这无疑是对他们能力的打脸。 “我们已经派人去这片区域进行喊话了,但这位神秘兄弟不知道还在不在这片区域,并没有和我们进行汇合。” 路明非沉思了一会,道:“我没记错的话,这个id就是之前宣布我们的人获得陨石碎片的那个id。” “是的,是同一个id!” “猎人网站悬赏,需不需押金?”路明非忽然问道。 巴萨尔愣道:“肯定需要,首先需要认证确实有支付能力,然后付百分之三十的押金。” “有能力支付五亿美金的混血种势力多吗?” “这……”巴萨尔猛然回过神,目光炯炯道,“我们明白了,我们会顺着这个方向查下去。” 可路明非却摇头道:“说实话,我不认为你们真能查出对方的身份,我现在更好奇的,是对方到底想做什么。很显然,对方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杀死昂热或者得到陨石,不然他们不会公之于众,而在这个时间段发出这则悬赏……看来今晚没人来找我了,只能我去找他们了。” 这两天的战果,让巴萨尔完全不敢小觑这位S级,可面对即将到来的上百名混血种,他还是担忧道:“路专员,你真的不需要支援吗?” “需要啊!”路明非诧异道,“怎么会不需要,麻烦帮我把武器提前运到指定场所。” “指定场所?” “这不就是吗?”路明非指了指悬赏。 巴萨尔点头道:“这里我们已经调查过了,是一片贫民区,我们会尽快联系政府撤出无关人员,请问要更换弗丽嘉子弹还是实弹?” “给我两发弗丽嘉子弹,另外都要实弹。”路明非想了想道,“顺便再给我来发火箭筒,很久没用了,怪不得劲的。” “要什么型号的?装备部特制版要吗?” “你这还有装备部特制版?”路明非惊了,装备部的东西别看问题大,但可都是抢手货。 “个人珍藏,路专员你帮我们埃及分部报了仇,我们也得表示一二!”巴萨尔诚恳道,“我这就让人准备去,顺便联系政府疏通相关人员。” “好,麻烦了。”路明非重新埋头享受埃及分部准备的大餐。 …… …… 贫民区。 “这附近在等待拆迁,目前住户全部被请走,人去楼空,十分适合大开杀戒。” 蒙着面的男人靠着承重墙,嗓音清冷道,赫然是告别艾德乔的奇兰。 他的身边躺着一位浑身伤痕已经结痂的银发老者,老者闭目似乎昏睡了过去。 “校长,我知道您已经醒了,方便的话,聊一聊吧。”奇兰低声感慨道,“这么重的伤势,不到三天您就已经自愈结痂了,我终于知道百年前的夜晚,您为何能在身受重创后,还从烛龙或者莱茵之类的言灵手上活下来了,您到底是什么怪物?” 昂热缓缓睁开眼睛,扫了一圈周围,声带因为受损而显得沙哑低沉道:“你是谁?” 奇兰缓缓摘下面纱,露出一张不忍直视的脸,上面满是刀痕。 “你是……奇兰?!”昂热瞳孔微缩,卡塞尔学院内A级不多,每一个A级学生都参加过他的下午茶。 “谁将你的脸伤成这样的?” “是我自己。”面对昂热的询问,奇兰显得极为冷静道,“我看到了最糟糕的噩梦,为了脱离这个噩梦,这便是我付出的代价。” “最糟糕的噩梦?我记得你的言灵是……” “我的言灵是【先知】。”奇兰轻声道,“昂热校长,您知道,这个噩梦中都有谁吗?” 昂热沉默了许久,目光闪烁道:“你想杀我?不用否认,我先前就在你身上感受到了杀意,因为你的噩梦吗?” 第三百二十九章 咆哮世间的黑色皇帝 这是一座废弃大楼,斑驳的墙角处随处可见裸露的砖瓦,外层被拆的七零八落,周围是荒芜的草地和早已废弃的住宅区。 昂热慢慢起身,和奇兰一样靠在表层砂砾感明显的承重墙上,额头因为疼痛渗出一层冷汗,只是这么一个动作,某些伤口就再度渗出鲜血。 他掀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问道:“我的伤势很重?” “您似乎在飞机爆炸的前一刹那跳了下去,后背满是大面积烧伤和被碎片割裂的伤口,一截机身碎片从后贯穿了您的小腹,但这些都不是最严重的。” 昂热听完沉默了会,他还记得飞机爆炸前的刹那。 他将时间零和爆血开启到了极限,在最后一刻跳下了飞机,但这只是避免了与飞机同归于尽,身后爆炸的火光依然追赶而来,将他吞没。 剧痛感瞬间超过了人类身体承受的极限,触发自我保护机制,他在空中失去了意识 “最严重的伤势……是摔伤?” 昂热尝试着深呼吸,却牵动了伤势,剧痛让他眼皮跳了下。 直升机当时保持的高度不算太高,但也有上百米,后方爆炸掀起的冲击波更是急剧加快了他坠地的速度,再加上他是以失去意识的状态坠地,没有任何卸力方式,没直接摔得脑浆涂地都算幸运了,不知道能活下来是不是托爆血后获得的半人半龙之躯的福。 “看来我还算幸运,不是头先着地。”昂热低声道。 奇兰深深看了眼校长,低声道:“我找到您的时候,您全身骨骼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内脏破碎严重,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从医学角度来说,您这个时候已经死透了,没有人能在这种伤势下活下来。” 昂热眯眼道:“听上去情况确实很不妙,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自愈。”奇兰低声道,“事实上,这可能还不是您最初的伤势,我找到您的时候已经是事发一个小时后。我当时根本不敢移动您,但很快我就发现,您的伤势一直在自我愈合,断裂的肌腱,乃至是骨头,包括破势的内脏,都在自我修补,我甚至能听到您体内传出的骨头续接声。仅仅一个小时,您就脱离了生命危险,心脏重新搏动,这已经不是奇迹的范畴了,您简直就像从地狱里爬了出来。” 昂热轻声道:“听上去确实不可思议,就像是魔术。” “可这是一场发生在您身上的魔术,而您却好像对此一无所知。”奇兰直视着昂热。 昂热缓缓抬头,面无表情地直视奇兰,语气缓慢道:“如果不是你告诉我这些,我想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我没受过这种伤势,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不,您以前有过相似的遭遇。”奇兰慢慢摇头。 昂热也摇头道:“你之前就在暗指夏之哀悼事件了,可问题是,那次我受的伤远没有你刚才形容的严重,而且事后我因为透支力量埋葬大家昏迷了整整一年。” “根据您的自述,您在梅涅克和龙类开战后就昏迷了,而之后梅涅克疑似动用了堪比‘莱茵’、‘烛龙’的言灵,无论是哪一个,身处地窖中的您都必然在波及范围内。当时的您就和现在一样,又怎能断言最后发现的伤势就是最初的伤势?” 奇兰一字一顿。 昂热听懂他所指的含义,却是眉宇蹙起道:“你是说,那时候的我就和这次一样,原本必死的伤势却在自愈下恢复?事后苏醒时的我已经在自愈下脱离了生命危险?这假设确实说得通,但你想通过这个假设证明什么?” 奇兰继续:“根据当时遗留的资料显示,救治您的医生起初断言您不会醒来了,而您在一年后狠狠打了他的脸。” “这是绝密档案……”昂热顿了下,叹息道,“现在A级学生都喜欢偷翻绝密档案吗?” 而后,他没继续计较这一点,坦然承认道: “对,那一年中我的意识其实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每天都挣扎在无尽的黑暗中,最后我突破了那重黑暗,从地狱里爬了回来。” 听到昂热的自述,奇兰目光闪烁,轻声道:“我是否能理解,您在那一年意识陷入了一重黑色的空间?” 昂热皱眉,思虑了一会,点头道:“可以这么说,事后我询问过相关医生,那个时候我类似陷入了某种特殊的植物人状态,我能听到身边的声音,但我无法醒来,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你听过中国的‘鬼压床’吗?和那个状态有些类似,但意识没那么清晰,要更浑噩一些。” 奇兰神色变幻,他似乎终于得到了最后的证实,看向昂热的目光中有痛苦和杀意。 昂热面色不改,平静地注视着奇兰,淡淡道:“有话就说吧,不需要遮遮掩掩,这里暂时只有你和我。我没看错的话,这个地方也不存在监控一说。” 奇兰沉默了很久,似乎在酝酿着措辞,直到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眼帘低垂,轻声问道: “校长,您知道‘寄生’吗?” “‘寄生’?” 昂热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 开阔的眼界和敏锐的思维,让他在短时间内就想通了奇兰隐含的意思。 他皱眉道,“你是指我的体内有某种寄生物,正是这种寄生物赋予了我远超常人的自愈能力?可学校每年都会进行体检,这种寄生物难道能躲过现代精密仪器,而且在我体内蛰伏了上百年?” 奇兰摇头道:“在龙族的世界中,肉体层面的寄生叫做‘污染’。被龙血污染的人要么进化为蛇岐八家那样的皇血混血种,要么变为人不人,龙不龙的死侍,据我所知施耐德教授就是后者。” 昂热眯眼道:“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些的?如果只是夏之哀悼,那我可以理解为你和恺撒他们一样潜入了冰窖,但这些事情,是冰窖中也没有的,即使是我,也是最近才得知,尤其是蛇岐八家的进化史。” 奇兰直视着昂热愈发冷酷、凌厉的双眼,他毫无怯意,以一种平淡到近乎毫无感情的口吻道出了一个残酷而惊人的秘闻。 “在龙族的世界中,一部分古龙在来不及结卵就失去了龙躯后,会选择以精神寄生的方式和生物共存,可以是动物界中的任何一种动物,但绝大多数时期它们都会选择……人类。” “在它们积蓄起足够咆哮天空的力量前,它们会安静地蛰伏在宿主体内。这个时期它们和宿主是相互依存的关系,会想尽办法确保宿主的安全,直到榨干宿主的最后一丝剩余价值,最后破体而出,再度成为咆哮天地的怪物……” “校长,如果我掌握的消息没错的话,那一晚除了梅涅克前辈面对的龙类外,还有另一尊更古老的存在对吗?” 昂热好像听不到他说的话了。 巨大的惊悸在脑海中爆炸,一瞬间昂热几乎忘记了呼吸,他目光失神地望着前方,原本冷酷、凛冽的眼睛失去了光泽。 奇兰在说什么? 寄生? 精神层面的寄生? 那一晚当然有一尊更古老的存在,但祂还在卵中,而且被梅涅克成功送出去了! 路山彦拼尽全力和鬼两人一起拦下了苏醒的李雾月,而以梅涅克为首的所有人都在他们的掩护下突围,将号称黑王的“卵”送了出去! 这是他能确认的事情! 而这枚卵在送出去后就销声匿迹了,他这些年一直在调查这起遗失案的真相。 “校长,您知道什么是命运吗?”奇兰轻声道,“命运是从不因个人意志而更改流向的长河,它对某些人很残酷,无论你是否试图忤逆它,你的结局都只有被碾碎。” 昂热的眼睛渐渐恢复了神。 他确实很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某些异常之处,比如他的血对死侍充满了难言的诱惑,比如他爆血至今却从未向着死侍堕落…… 他木然地看向奇兰:“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一切,又如何敢断定你的猜想是真的?” 奇兰低垂着眼睛,从刚才起就没有直视他。 “校长,您已经相信了不是吗?不然怎么解释您这规格之外的恢复能力?另外有一件事一直没能告诉您,我的背后……是第七位校董。” 昂热身躯一震,嗓音沙哑道:“你是他的人?这是他让你转告给我的真相?当年他找上我,也是因为这重原因?” “不。”奇兰否认了他的猜想,抬起头道,“暂时而言,那位大人也不知道这一切。您说的没错,暂时而言这只是个猜想,我也是根据不久前得到的消息,再结合我的【先知】推断而出的猜想,但这也是当下最能解释一切的猜想。” 深吸一口气,昂热强迫自己恢复冷静,他摒弃了杂念,强行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 他冷冷注视着奇兰道:“把一切都告诉我,你的梦,还有你得到的消息。” 奇兰先是伸出手,掌心间躺着一块漆黑的陨铁碎片。 “这是……”昂热凝目注视着他掌心间的碎片,终于明白了为何从先前起,他就无法动用【时间零】了。 原来不是因为伤重,而是因为这枚他此行而来的目标就在奇兰手中! “有人称呼它为‘恺撒之星’,它最早出现在两千多年前,经过测试,根据陨石大小,影响当地范围也不同,范围内能压制龙类使用言灵,根据研究,他们暂时判定其原理为它能阻断言灵对元素的‘下令’。” “信号屏蔽器?” “可以这么说。” “你是从哪里得到它的?” “给我它的人,也告诉了我一些消息,譬如当年送出来的黑王卵,是死的。” 奇兰避而不谈陨石的来源,转移了话题。 “……死的?”昂热联想到不久前日本发生的一切,他隐约明白了什么。 “就像日本海域下的龙王祭品,拥有野蛮的生命力,但不具备意识,徒具高贵的血脉,却没有与之匹配的灵魂。”奇兰低声道,“根据他们的调查,卵里面的存在提前预知到了未来,舍弃了卵。” 昂热深吸一口气道:“你口中的他们,认为黑王的灵魂寄生在了我的身上?” 奇兰沉默了一会,似乎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片刻后他道出了一则令昂热再度失语的言论。 昂热的脑海仿佛挨了一记重锤,陷入恍惚失神的状态。 “您只是他们怀疑中的一个对象,他们优先怀疑的对象是弗里德里希·冯·隆,以及梅涅克·卡塞尔。前者接触过那枚卵,在事后神秘消失,而后者是将卵送出去前最后接触过卵的人。” 昂热喃喃道:“弗里德里希·冯·隆?我找了他很多年,他也是怀疑对象我能理解,但是你们为什么会怀疑一个死人?” 他忽然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向奇兰。 一个惊人的猜想浮现于脑海,他曾不止一次如此幻想,却屡屡被残酷的现实唤醒。 可今天他已经收获了另一个惊人到颠覆他世界观的消息,那么再出现……再出现第二个…… 奇兰目光复杂道:“是的,您没猜错,根据他们的调查显示,梅涅克·卡塞尔可能还活着,并且加入了英灵殿。” “英灵殿……奥丁的英灵殿?!”昂热双眸瞬间迸发灼热的光芒,黄金瞳熊熊燃烧,这一瞬间他整个人直接坐起,不顾身上崩开的结痂,“梅涅克加入了奥丁的英灵殿?!那他为何至今没有来找我?” 奇兰默然道:“您可能不清楚,奥丁的英灵殿内,存放的全是他的傀儡,他本体不能离开某处地方,将力量降临在傀儡身上行动。” 昂热睚眦欲裂,浑身颤抖,却再未吐出一个字,他死死咬住牙关,拼尽全力不让自己的意识陷入疯狂。 不知过了多久,昂热疲惫地靠着承重墙,这一刻的他显得如此苍老,再不复往昔的飒爽。 “说说你的噩梦,你看到了什么,才觉得黑王的灵魂可能寄生在我的身上。”昂热低沉道。 奇兰酝酿了下言辞,眼中流露着痛苦与恐惧道: “我看到新时代的太阳冉冉升起,折刀坠地的袅袅余音中,您倒在了卡塞尔的钟楼前,黑色的皇帝张开了遮天蔽日的双翼,于您的尸骨上咆哮世间……” 第三百三十章 援兵 昂热听完了奇兰的“噩梦”,终于明白这孩子为何对他怀带杀意。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如你所说,我的体内寄宿着黑王的灵魂,你真的能杀死我吗?”昂热低声道,“按照你的说法,祂会竭尽所能地守护我,直到积蓄足够的力量,从我的躯壳中迎来新生。” 奇兰沉声道:“我知道,但现在是可能性最大的时候,‘恺撒之星’能压制言灵,也许也能压制祂的灵魂。” 昂热沉默了会,摇头道:“按你的说法,在你来到后,我的自愈能力就该不复存在,又或者受到压制,可结果呢?” 奇兰怔然,苦笑点头。 “孩子,我并不怕死,但至少我现在还不能死。”昂热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另外,你真的能肯定这样的存在,会和我的生命绑定吗?祂能找到一个宿主,就能找到第二个,第三个,我对祂来说也许只是一座临时的旅馆。” 奇兰沉默不语。 昂热疲倦地抬手轻盖面庞,说道:“这件事让我们回去再讨论吧,既然陨石已经到了我们手上,那我们有的是时间来验证。可以麻烦你现在去联系下本部吗,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现在都想做个全身的检查。” 奇兰面露犹豫,摇头道:“很抱歉,校长,情况可能并不像您想的那样,我们现在的处境其实很危险。” “什么意思?” 昂热放下了手,看向奇兰。 奇兰苦笑道:“敌人给我们‘恺撒之星’并不是出于好意,只是想让我们转移某些人的注意力,另外把我们当做诱饵,不瞒您说,我似乎被某个神秘势力盯上了。” 昂热愕然,反应过来后摇头道:“准确的说,你已经和两方神秘势力扯上了关联,一方给你‘恺撒之星’,还透露给你某些隐秘消息,如今更是以你为饵钓另一方盯上你的势力,我这么总结对吗?” “没有问题。”奇兰点头道,“我们现在是逃亡状态。” “今天是第几天了?” “第三天。” “你没有尝试联系执行部吗?” “我找到您的那天晚上,就有多方势力分别拜访我们在埃及的各个分部。” “哦?”昂热不怒反笑,“有几方势力,都是谁?” “全世界各地的混血种势力几乎都有参与。”奇兰苦笑道,“大家对您的目标,和您是否出事的消息都很感兴趣。” “看来某些老家伙还是对我恋恋不舍啊。”昂热耸肩,“你的言灵不是【先知】吗?就没有看到一条我们顺利逃生返回总部的路线?” 奇兰挥了挥手中的“恺撒之星”,面色无奈。 昂热无言的同时,也叹了口气道:“你应该把它藏起来的,藏在某个角落,我们活着回去才是第一前提。” 奇兰想了想道:“我在来找您前通过【先知】看到了一角未来,我们迎来本部支援的地方就是这幢废弃大楼。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我想本部的支援应该也已经到了。” “本部的支援?”昂热忽然间沉默,他竖指唇前示意奇兰噤声,闭上眼侧身聆听空气中流动的风声。 忽然间,他强撑起身子冲向奇兰,和奇兰一起摔倒在地,在地上滚了数圈,火花在他刚才躺在的墙角迸溅。 “见鬼,好像有狙击手。” 昂热顾不上裂开的结痂,强忍剧痛拉着奇兰躲进了死角。 “我不知道是你躲藏的太好了,还是学校内有人不希望我活着回去,直到现在敌人来了,而支援还没抵达。”老家伙低声道,“你有什么武器吗?” 奇兰神色难看地将一把折刀递还给他,然后从腰间取出两把手枪。 昂热接过折刀,谨慎问道:“这枚‘恺撒之星’的覆盖范围是多少?” “方圆五百米,置放于炼金领域的中心,据说范围还能扩大十倍。” 昂热面庞微抽,决定先不去深究为什么能压制言灵的‘恺撒之星’却能得到炼金术的加持。 方圆五百米的范围,让他放弃了暂时扔掉这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陨石的想法。 他默默收起折刀,而后夺过一把手枪,检查了下弹夹后,眉头微挑道:“你的枪械课是什么评级?” “A-……” 昂热顺势夺过第二把手枪,点头道:“很好,我是S。” 他慢慢趴下,侧耳聆听着地面传来的震动。 “见鬼,至少几十个人。”他面色难看地睁开眼,“你看到的支援出现在哪个方位?” 奇兰默默抬手指向右侧。 通过右侧方的一个不规则大窟窿,他们可以看到对面一幢居民楼的天台上,正屹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背对今夜的月亮,洒落斜长而不羁的身影。 昂热仿佛看到了希望,不由惊喜道:“那个人就是你看到的支援?” 奇兰皱眉看了许久,而后迟疑道:“好像是?” 昂热忽然变色,深沉的夜色下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从对方的动作和轮廓,他可以依稀辨认对方从地上举起了一支火箭筒! “你最好祈祷那真的是我们的援兵,不然我们只能跳楼了。” 他身体紧绷,抓住奇兰的肩头,时刻准备带着他跳楼,好在他们在的只是四楼,现在就看对方瞄准的是哪一层楼了。 奇兰也不禁紧张了起来,他是看到了他们在这里获救的片段,但没确认援兵的身份。 就在他们全神贯注盯着对面天台的时候,对方发射了,第一道火流射出,却刚出炮口就跌落在地。 随着一声叮当响。 爆炸的火光在对面天台上炸裂。 “……”×2 “……”×n 正在从四方逼近目标的一群混血种们面面相觑,茫然地抬头看向爆炸的方向,神色骤然警惕,以为是埋伏。 而全程目睹的昂热与奇兰,则陷入了缄默。 昂热认真道:“我们现在应该祈祷那不是我们的援兵,你说呢?” 奇兰无言以对。 四周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呼啸的强大火力瞬间席卷了隔壁楼的天台,所有注意到这一幕的混血种都在第一时间以火力扫荡居民楼天台。 火箭筒爆炸的尘灰还没散去,密集的弹雨就笼罩了隔壁楼的天台,换做任何人,这番火力覆盖下都不可能有生机。 而远处以望远镜目睹这一切的巴萨尔目瞪口呆,目光迷离失神,陷入呆滞状态。 站在他一旁的执行部成员集体沉默,默默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与部长之间的距离。 “我xxxxxxxxx……”巴萨尔突然跳脚怒骂,他知道装备部的东西不靠谱,但以往的不靠谱都是体现在火力过猛上,从来没出现过这种失误! “来人,集合,准备进攻!”巴萨尔双目赤红,咬牙喝道。 “额……老大!老大!”忽然有小弟惊喜道,“路专员还活着!” 巴萨尔一个激灵,重新举起望远镜,顺着小弟指向的方向看去,目光赫然锁定了一个狼狈的身影。 他再次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喃喃道:“这都能不死?这是什么怪物?” …… “呸呸呸!”路明非吐着嘴巴里的灰尘,咬牙切齿,狠狠地将出师不利,身具“噬主”标签的火箭筒狠狠丢在地上。 “丢人!” 如果不是他第一时间展开了【无尘之地】,这种距离下也得小脱层皮,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以他对元素的掌控,方才的【无尘之地】都险些没完全防住火箭筒爆炸的冲击和光热,满嘴灰尘就是证明之一。 路明非皱了皱眉,感受了下空气中的元素,发现附近的元素竟是失去了活力,陷入了近乎沉睡的姿态。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的大楼,是传闻中的陨石碎片? 这么看来消息没错,不管是不是奇兰,至少陨石碎片没跑了。 密集的弹幕在他脚步跳动着,四处弹射,路明非脸色微黑,这顿操作让他一下子从暗处曝光到明面了。 晦气! 他黑着脸反身走下了天台,在楼道中将巴萨尔准备的各类枪支挂在身上,而后特意将两枚弗丽嘉子弹填入了一把M9手枪中。 今晚只能活两个,至于是活谁,那就看诸位晦……运气了! 路明非背好武器,闯入一间废弃的住宅房,在客厅加速助跑,猛地撞碎了阳台的玻璃,一跃而起,撞入了废弃大楼。 刚翻身而起,右侧方就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路明非收枪腰间,吹了声口哨,干脆利落地将一枚手雷拉开,经过精准计算,手雷撞在墙壁上,然后反弹至隔壁的走廊。 “F@#k!” 一声惊怒的国际性友好问候下,轰然炸响的冲击波在一楼传荡着,地面震动,整座废弃大楼都开始微微摇晃。 路明非沉吟了一下,决定接下来不用手雷了,怕再来几下,整幢楼都要塌了。 他顺手从背后摸出最爱的温彻斯特M1897泵动式霰弹枪,弯腰探出身,枪口瞄准走道中唯一的幸存者,这是一名持盾的壮汉,他用盾牌挡下了手雷的范围线爆炸,却因巨大的冲击而全身陷入僵直。 下一刻,四十五颗8.4毫米的钢珠撕碎了眼前的一切。 路明非一枪送他和身边的战友团聚。 他拉动滑杆,微微偏头,躲过身后瞄准他的子弹,反手一枪,连人带防弹服一同撕碎。 【镰鼬】开启,虽然威力比之以往下降了一大截,镰鼬群就像消极怠工的工人兄弟,断断续续地将周围的声音传回他的耳朵,但依旧让他掌控了全场。 楼上的混血种们听到下方的怒骂以及枪声后,意识到下方有人闯入了他们的包围圈,是此行的目标,还是卡塞尔的援兵? 侧耳倾听确认楼层后,他们互相点头,默契地朝着下方围聚而去。 不管今夜来的人是谁,他们都没准备让对方活着离开,而这个想法简直和路明非一拍即合,只能说大家能在此相遇,果然是天定的缘分。 沿着走廊向楼上走去的路明非莫名有些愧疚,抬手一枪,精准无误地将正好探头,准备快速扫视的混血种一枪爆头。 随着尸体无力向后跌倒在地的声音,路明非总觉得自己像极了当年CF的开挂玩家。 不需要其他言灵,单单只是【镰鼬】带来的心跳声,就让他能确认敌人的所在。 这不是一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收割。 什么东西滚落的声音传来。 路明非一愣,好家伙,上面的兄弟学聪明了,居然不露头而是丢了两手雷沿着楼道滚落下来! 随着接连两声爆炸,在整幢废弃大楼的晃荡中,楼道口有人持枪翻身而出。 他身形还未站稳,脑门上就多出一个洞,这位仁兄保持着双手握枪的姿势,直挺挺栽倒在楼梯上,滚了下来。 路明非吹了吹枪口,收起手枪,说起来上一世他什么都不行,唯有一手枪法独步天下,谁都知道S级就枪械课程拿得出手。 哒哒哒—— 伴随着刺耳的冲锋枪嘶鸣,多名枪手以密集的交叉火力网覆盖了楼道口, 连续的枪响和倒地不起的声音,让楼上的混血种们心中生出不安,枪声的结束意味着战斗也结束了,但下一刻又接连响起的枪声,意味着结束的不是对方,而是他们这边的人。 他们不敢在大意,试图以火力压制。 一时间二楼传来嘈杂的声音,议论声夹杂在枪林弹雨中,路明非听到的最多的就是对无法动用言灵的不解和怒吼。 看来没法动用言灵,给这帮混血种精英们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路明非倚靠着墙壁,慢慢重新装填满子弹,根据心跳声数了数这幢楼还有多少人。 二楼分散着二十七个,正在向着通往一楼楼道口的位置汇聚,三楼还有十七个心跳声,其中九个正在往下移动,剩下八个继续向上,四楼…… 两个? 巴萨尔那混蛋口中的奇兰和校长? 路明非磨了磨牙,一想到巴萨尔和他的火箭筒,他就气的牙痒痒,他现在严重怀疑巴萨尔是敌方安排在己方的卧底! 他将这份晦气全部灌注入枪口,在枪声刚落的刹那一个翻身,霎时间三个点射,分别解决三个方位的火力交叉点,然后身形如鬼魅般蹿入了二楼的楼房间。 “他进入二楼了!” “不要分散!以小队形式集合!” “该死,敌人到底有多少?!” …… 各国语言混杂在一起,夹杂着莫名的惶恐与怒气。 失去对言灵的掌控,让他们有种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感觉,这是他们首次遇到这种状况。 路明非则忙着在心中为卡塞尔坚持中国话普及的教育方针点赞! 听听这些人的对话,他至少听到了六种语言,这还是他能听懂的。 一想到上了战场,一大帮人你用英语,他讲法语,我说中国话,路明非就感到忧心,于是抬手隔着一扇木门扣下扳机。 又是一具尸体倒地。 第三百三十一章 校董先生 倾听楼下传来的爆炸和交战声,昂热神色古怪道:“刚才援兵跳过来的时候,我好像看清了他的脸。” 奇兰默不作声,他也依稀看到了。 “好像是明非?”昂热有些不敢确定,旋即摇头叹气,“这孩子使用装备部的武器前,怎么不当着装备部的面试用下呢?这样可以排除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 奇兰心中一动,试着想象了下校长描述的场面—— 昂热校长扛着最新式的火箭筒站在众人中间,四周是被强行绑在凳子上,拼命挣扎的装备部成员,随着昂热按下扳机,火流乍现,火箭炮却在射出炮筒的刹那哐当一声,跌落在地,一时间还在拼命挣扎的大家突然放弃了挣扎,沉默地望着落在中间的火箭炮,每个人眼中都写着“悔不当初”四个字…… 嗯,画面很美,校长果然是老江湖,如此一来,必可杜绝装备部的歪风邪气。 奇兰轻笑,缓步向后退去,他的背后是一处空洞。 等到昂热注意到身边的奇兰不见,转头寻去时,奇兰已经站在了洞口的边缘位置。 “你……不准备和我们一起回去吗?”昂热目光微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奇兰伸手指向昂热的脚边。 那枚“恺撒之星”正静静躺在昂热的脚边。 昂热没有急着俯身拾起此行的最终目的,他不解道:“你要去哪里?你不准备见一见明非再走吗?我记得大家都说你们的关系很不错。” 奇兰微笑,那张原本英俊的面容在这一刻显得异常狰狞,可昂热却清晰感受到了那份笑容下的满足与喜悦。 “很高兴能听到校长你这么说。”奇兰道,“但我不能留下。在明非的身边,我无法看清未来,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混沌。为了我们共同的未来,我必须远离他,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好地利用这份神的恩赐。校长,最终的战场要拉开序幕了,在这场战争中我们都可能会死,而明非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昂热望着这个年轻人,不禁喃喃道。 他曾邀请奇兰一起享用下午茶,自认为看透了面前的大男孩,可时值至今,他却发现自己所见到的根本不是奇兰的真正面目,奇兰所展露的决心、承担、勇气……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隐约有种感觉,如果说支撑着芬格尔以及楚子航走到今日的是复仇之火,那么眼前的奇兰……或许是纯粹的拯救? 这个能通过【先知】窥探未来的年轻人,似乎早已见到了残破的未来,并一直在默默前行,为了扭转最后的悲剧而不断努力尝试。 他不在乎这途中遭遇的是什么,他只是想守护这座世界,为此付出一切也无所谓。 奇兰忽然笑了,即使是毁容的脸,他的笑容这一刻依然给人璀璨之感,仿佛在黑暗中浑噩蒙昧许久的求生者仰头望见了刺破黑夜的第一缕晨光…… “校长,未来其实是能改变的,我看到了,我第一次看到命运的长河出现了分歧,这个世界正在迎来另一个终点。” “是什么样的终点?” “我不知道,但再坏也坏不到哪去了。”奇兰慢慢张开双手,“校长,很抱歉,在你昏迷的时候我确实有想过尝试杀死你,但我最后还是没能下手,因为我不知道在杀死你后,该如何去面对明非,面对学院的大家,我一直以为我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但事到临头才发现我还差的很远。校长,未来是能改变的,前提是我们也要做出改变。” “没事,我原谅你了。”昂热慢慢倚靠在承重墙上,压制着伤势,微笑道:“说得真好,你准备去哪,又准备做些什么?至少,待会面对明非的时候我好和他交代。” 奇兰仰起头,月光洒落在他面庞上。 “我将用我的这双眼睛,去探寻一切的终点与起点。如果明非问起我,麻烦校长告诉他,奇兰很高兴能认识路明非。” 他闭上眼,张开着手,慢慢向后倒去,一头隐藏在黑暗中的狂龙接住了他。 昂热瞳孔骤然亮起炽热的黄金色,因为面前盯着他的,是一双宛如汽灯般的黄金眸,古奥森严,平静如波澜不兴的汪洋。 下一刻,它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昂热面前,没有掀起狂风,甚至没有惊起废弃大楼的尘灰,唯一证明它来到的,是奇兰的消失。 昂热走到洞的边缘位置,扶着墙壁,静静望着天上的月亮。 局势越来越复杂了,远超他们所想的复杂。 他以为自己触摸到了终点,却最终发现在他触摸到的终点下,还有繁茂复杂的根系深深扎根于地下等着他去挖掘。 奥丁,英灵殿,长老会,黑王的卵,寄生,梅涅克,弗里德希里…… 昂热叹了口气,抬手瞄准身后扣动扳机,尸体滚落台阶的声音传来。 他忧心忡忡地望向远方城区的万家灯火,如果真到了最终之战的到来,即使是集合整个混血种世界的力量,恐怕也无法再压下龙族的秘密。 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真到了那一天,他们还能不能活着都是两说,继续隐瞒下去也未必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 …… 窗边的路明非看向夜空,皱了皱眉,他刚才察觉了一现即隐的熟悉气息,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是龙类无疑,而能让他产生“熟悉”之感的,必然是一位龙族中的古老者。 他当即决定加快收尾的速度,不准备继续玩下去了,情况有些超出预计。 很快,在镰鼬的传讯下,四楼的心跳声只剩下了一个。 路明非面色微变,不顾楼道间密集的枪林弹雨,开启【金刚界】向着四楼冲去。 “Fuck!为什么他还能动用言灵?!” “这是陷阱!他们掌握了压制言灵的能力,不对,难道是【戒律】?” “是秘党的弗拉梅尔来了?!” “撤退!撤退!” “怕什么,他只有一个人!注射血清跟他拼了!拿下弗拉梅尔再拿下昂热,秘党直接废一半!” …… …… 当目睹路明非周边升起的金色结界,或惊或怒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有人直接丢盔弃甲,撞开窗户直接从三楼一跃而下,也有人骂骂咧咧准备放手一搏,面目狰狞地将一管针剂注入自己的胳膊,全身涌出盾甲状的黑色龙鳞…… 路明非面无表情地沿着楼道大步向上。 他没有时间跟他们继续愉快玩耍了。 四楼的变故,以及刚才那头古老者的出现,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一刻他宛如不可阻挡的战车,碾碎了拦路的一切。 他放弃了玩具般的枪械,以纯粹的力量和威严开道。 在血清下失去神智,已经成为半死侍的混血种嘶吼着冲撞而来,路明非抬首冷冷看去,黄金瞳熊熊如炬,无穷尽的威严与暴虐在瞬间压垮了对方的心神防线,力量仿佛退潮般从他们的体内被抽离,他们跌落在路明非的脚边,匍匐在地,伸手想要改变这一切,却最终被来自血脉深处的记忆压的动弹不得…… 路明非一路沿着楼道攀升,楼道两侧跪满了失去反抗能力的混血种们。 当失去了玩闹心的路明非认真时,寻常的混血种已经失去了站在他面前的资格。 没人挡道的情况下,路明非径直来到了四楼,看到了躺在四楼边沿位置的银发老人。 “校长!” 路明非快速走了过去,看到了昂热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浑身全是鲜血。 简单检查后,他发现校长身上的血全是伤痂裂开后渗出的血,他环视周围,没找到奇兰的尸体,那至少证明他还活着。 路明非俯下身,直视着昂热的面庞,缓缓吐出威严的神谕道:“不要死!” 可下一刻,路明非却皱紧了眉头,察觉到了异常。 他的命令确实生效了,但效果甚微,似乎有一种力量在隔绝他的命令。 路明非的目光最终落在校长手中的一枚黑色陨石上,是这个东西? 可又有些不对劲,在刚才短暂的摸索中他已经猜到了这枚陨石的本质。 它能让周围空气中的元素进入怠惰状态,间接隔绝言灵对元素的下令。 你的电脑配置再高,网速龟速也是白搭。 可他的“不要死”并不涉及四大元素,硬要说也就与精神元素扯上些关系,本质是规则的干涉。 很快,路明非发现校长的身体在不断自愈,伤口重新结痂。 他小心翼翼将昂热校长抱起来,准备先行将他送回执行部,进行疗养。 等到路明非离去,原本跟在身后,藏在暗处的摄影师们走了出来,面面相觑。 没过一会,一通电话在这幢废弃大楼中回荡,为首的人接通了电话,点头哈腰,最后神色欣喜地连称是,最后心满意足地带着所有人离开了这座废弃大楼。 …… …… “给我把剩下的人包圆了都,一个都别放跑!其余三个方位报告情况!”巴萨尔冷哼道。 他通过望远镜看到了有十几个混血种从三楼跳了下来,身影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原地,巴萨尔立马吩咐等候在周边多时的专员们一个也别放跑。 几分钟后,路明非抱着昂热出现在巴萨尔面前。 在看到昂热浑身是血,双眸紧闭呈现昏迷状后,他面色大变,转头大喊道:“医护人员呢?医护人员赶紧集合!” “路专员,您只找到了昂热校长吗?”巴萨尔看着送上担架的昂热,低声问道。 路明非面无表情地点头:“通知本部,我们找到校长了,但是依旧没有奇兰的行踪,让本部继续调查。” “明白!” 路明非转头看向身后,“今夜逃走的不用追了,一群乌合之众不值一提,让人去废弃大楼收尾。” 巴萨尔连忙点头表示明白了,只要不提火箭筒他什么都答应。 “我回去休息下,你时刻关注昂热校长,校长有意识后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路明非摆摆手,向回走,他要去给路鸣泽打个电话。 他隐约察觉到了不对,怀疑路鸣泽有什么事情在故意隐瞒他。 剩下的收尾工作全部交给了埃及分部,路明非回到落脚地,开始尝试联系路鸣泽,但以往随叫随到的小魔鬼却突然断联了。 一直到第二天巴萨尔亲自来通知他昂热校长已经苏醒,并且想见他时,路明非都没有联系上路鸣泽。 …… 路明非提着果篮推开了单人病房的大门。 穿着病号服的昂热半躺在病床上,神色平静地望着窗外冉冉升起的朝阳。 路明非坐在床边,顺手拿起校长的折刀,将一颗苹果一分为二,递给校长一半,自己啃另一半。 昂热无奈道:“你不削皮吗?” 路明非耸肩道:“我婶婶说苹果皮最有营养,所以我们家吃苹果从不削皮。” “还有这说法。”昂热一愣。 路明非又咬了一大口苹果,含糊不清道:“校长,您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吗?”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昂热顿了下,手中把玩着半个苹果,轻声道,“奇兰走了。” 路明非目光低垂道:“他去了哪?” “不知道,他说要去寻找这一切的终点和起点。” “这一切?” “对,也许是龙族的秘密,也许是混血种的秘密,又或许是比这个时代更久远的历史。”昂热低沉道。 路明非一怔道:“您是从哪里得知的最后一点。” “一位自称‘最后一个闪族人’的神父先生。”昂热解释道,“他是初代弗拉梅尔的老朋友。” 路明非哑然。 “你也认识他对吗?”昂热一直在观察着路明非的神色。 路明非犹豫了下,还是点头道:“去年和师兄一起回老家的时候遇到的。” “去年?”昂热回忆了下,“就是你准备包庇大地与山之王的那次吗?” 路明非沉默地咀嚼着苹果,没有说话。 昂热微笑道:“现在,我该称呼你为校董先生,还是明非?” 第三百三十二章 听老人们讲过去的故事 奇兰睁开眼。 身后的人揭去了他眼前的黑色眼罩。 刺白耀目的灯光让陷入了十余个小时黑暗的他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我没想到你真的有勇气敢联系我。” 苍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艾德乔端着一杯红酒走到他的面前,放下酒杯,微笑道:“你应该清楚,我并不是每次都会给他面子。” 奇兰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奢华的欧式办公室,墙上悬挂着各类如象牙等价值不菲的珍藏。 “这是你的安全屋?”奇兰问道,“我坐了十个小时飞机,你这是逃到了哪里?北美?” 艾德乔没有因为他对其“逃跑”的描述而动怒,反而来了兴趣,看向他身后的管家。 “你们全程封住了他的听觉和视觉对吗?” “是的大人。” “那就有趣了,奇兰,你是如何知道你坐了十个小时的飞机。”艾德乔摊手道,“难道又是【先知】?命运的馈赠不可能一次又一次降临在你的身上,那是有代价的。” 奇兰摇头道:“我在心中默数了三万六千秒。” 艾德乔瞳孔一缩,他微微蹙起眉头,凝视着奇兰许久才道: “我感觉到你没有撒谎,你真是一个有趣的战士,即使没有命运的这份馈赠,你坚定不移的意志也足以令我侧目。” 艾德乔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温和醇厚如长者:“放松些,这是我们的新地盘,嗯,至少在原主人回来前是这样的。别问主人去哪了,他去帮你找你的布拉德雷了。” “让我们进入正题吧。”奇兰低声道,“你究竟要我配合什么实验?” 艾德乔双手拄着权杖,踱步来到了窗前,望向窗外暖色光下冰冷的钢铁森林。 这间办公室赫然立于城市的中心且是最高端,艾德乔必须承认,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尼索斯很懂得享受,也很清楚权力终将集中在最高处。 “前段时间,卡塞尔学院位于英国的分院的院长,罗曼蒂·卡奇遭遇了来自奥丁的突袭,所幸她预知到了这一幕,提前采取了规避,躲过了这场灾劫。” 奇兰眯起眼,听着艾德乔突然说起一段看似无关紧要的消息。 虽然双方接触不多,但奇兰很清楚这位从不会做无关之举。 他的一言一行都必有其深意,据说这位才是长老会的灵魂人物,他的理念与追求几乎贯彻了长老会上下,如果没有他,长老会早就沦为一盘散沙。 “你说提前预知,罗曼蒂·卡奇,她的言灵也是【先知】?”奇兰问道,“奥丁想杀死掌握【先知】的人?” “不。”艾德乔竖起一根手指,微微摇晃,“奥丁不是想杀死掌握【先知】的人,他是想吞噬【先知】的‘眼睛’。” 听到艾德乔特意加重了“眼睛”两个字,奇兰沉默了会,问道:“什么意思?” 艾德乔微笑道:“你也可以理解为‘权能’。奇兰,你知道你背后的那位为何会选中你吗?” “因为【先知】。”奇兰平静道,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他很清楚自己为何会被选中,又为何会站在这里。 “对,就是【先知】,他之所以敢将你送到我面前,也是因为我是长老会中唯一还知晓某些秘闻的古老者。”艾德乔叹息道,“活得够久,就总能接触到一些了不得的秘密,比如上一个尝试通过吞噬来获取这项权能的存在,就是你们眼中的黑王。” 在奇兰震惊的目光中,艾德乔呵呵笑道:“你猜,他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奇兰沉声道:“奥丁在效仿这一举动,这证明黑王成功了。” “真聪明,你猜对了。”艾德乔不吝赞词道,“他赌赢了,得到了【先知】这项权能,同时掌握【回溯】与【先知】,某种程度上他真的与神明无异了,他对自己以及龙族的未来下达了预言,然后死在了自己的预言中。” “【回溯】?”奇兰敏锐察觉到了这个似乎与【先知】相反的能力。 “我觉得你猜都能猜出这项权能代表的意义。”艾德乔淡然道,“让我们跳过它吧,当年黑王通过吞噬篡取了【先知】的权能,如今奥丁试图效仿,这意味着你和罗曼蒂都是他的目标。” “罗曼蒂是你们的人?”奇兰忽然问道。 “可以这么说,不过据我所知这孩子同时为好几方一起工作。”艾德乔笑呵呵道,“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现在看来,她老东家之一的奥丁对手下的三心二意很是不满,准备插她个三刀六洞。” “你们已经将她控制起来了对吗?” “是的,她暂时在我们的控制下,我们无意染指命运,但也不愿意别人染指。” “你找我配合的实验和她有关?” “猜得真准,我们需要你吞并她的权能,补全你的【先知】。” “你们要我……吞噬她?”奇兰沉声问。 “不是吞噬她,而是吞噬她的权能。”艾德乔淡淡道,“补全它,你才有资格正式加入我们的行列。” 奇兰沉默了会,道:“我有几个疑问。” “问,我看心情回答。” “为什么你们不自己来?连黑王都觊觎的权能,你们难道没有不想得到?”奇兰直截了当问道 “原因我想我已经说了。”艾德乔摇头道,“预知未来不代表能改变未来。他确实篡取了这项权能,可他最后也死在了自己的预言中,这种权能有什么用?徒添痛苦?真正能改变命运的权能,从未旁落高天的王座之下。” 奇兰听懂了艾德乔的意思,皱了皱眉,不由想到自己所见到的新的结局…… 但他并没有将这一切说出来,换了个问题道: “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邀请我加入你们的行列,却自始至终没向我透露你们想做什么。” 艾德乔一把拉开落地窗前的帘幕,张开宽阔的臂膀,转身揽过奇兰,将他带到了窗前。 脚下灯火通明的城市映入眼帘,明黄的街灯像是脉络一样蜿蜒在城市的角角落落,欧式的塔尖耸入夜云,隔着上百米的高度,奇兰依旧能感受到这座城市间散发的烟火气。 艾德乔指着下方的城市,低声道:“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城市,灯光,人类,或者奴仆?”奇兰冷冷道。 艾德乔摇头,有些好笑道:“在你眼中,我似乎是个沉浸在旧日荣光中,对人类主宰世界嗤之以鼻又义愤填膺的老家伙?” “奇兰,如果我愿意,我们随时可以将这座世界从人类的统治下解放出来。” 他轻拍了拍奇兰的肩膀,动作亲昵和善的就像家中长辈与调皮的后辈,可他的话语却令奇兰浑身冰寒,这是在向他说明长老会随时有掀桌子的能力吗? “不用怀疑,我们有这个实力,不仅仅是现在,还在很早以前。” “但我们没有这么做,原因有很多,其中有一条,是我们远没有你们想象中的,对成为统治世界的王感兴趣。” “我们无意成王。” 艾德乔俯身,他身形高大肩膀宽阔,俯下身才堪堪与奇兰同高,透过窗户倒影,奇兰可以看见老人幽深晦暗的黄金瞳中流淌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 “人类很多时候都是群自负的家伙,透过一些古人留下的只言片语或者残破古籍就认为自己读懂了龙类,这是何其可笑?最可笑的是人类连自己都没有读懂,却妄图来解读比人类更复杂的我们。” “你们从来不懂龙族。” “我们对成为人类的王不感兴趣,也无可能成为彼此的王,龙族的王有且注定只能有一位。四大君主?呵呵,在我眼中他们都只是还没长大的孩子,只是听了几句挑拨离间的话就背叛了造就他们的黑王,被廉价的情感所驱使,为了追寻自身的自由不惜葬送整个族群的辉煌……” “我很高兴我的敌人是如此之蠢,但作为族群的长者我只感到悲哀。” “他们远远不具备为王者的资格。” “他们根本不懂什么是族群什么是君王,只是在执拗地追寻着个体的自由个体的生死,不要说背负族群的能力,他们连想都没去想过。” 望着窗户镜面上奇兰的朦胧面庞,艾德乔平静道: “你不信?” “我是大地与山一系的最古老者,无论是芬里厄还是耶梦加得,最初迎接他们从高天降落尘世的人,都是我。用人类的话来说……是稳婆?还是养父母?我亲手抚养芬里厄长大,告诉了他王权的重量,教会了他族群之重远高于个体,可他却依旧为了自己的妹妹落入敌人的陷阱,最后灵魂受创,即使是结茧重生也无法弥补,沦为了一个傻子。” 奇兰目光震动,而后问出了今晚的第三个问题。 “你刚才说,从高天降落尘世?龙族……究竟是怎么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龙族究竟是如何诞生的,分裂?生育?还是如神话中的神明一般天生地养? 秘党已经确认了龙族是有生育繁殖能力的,可在秘党记载的历史中黑王靠分裂的手段创造了白王,此外最初的龙族又是如何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恭喜你,奇兰,你找到了我们的研究课题。”艾德乔微微一笑道,“这正是我们长老会追寻了千万年的命题。” 奇兰怔然道:“什么意思?你自称是大地与山一系的最古老者,难道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诞生的?” “最初的龙族,灵魂从高天之上降落人间,我们诞生于元素的海洋中,生来就具备掌控元素的力量,这便是初代种的高贵所在。”艾德乔语气低沉有力道,“可再之前呢?” “初代种并不是龙族的终点,至少在我们头顶……自始至终都高坐着一位不可争议的陛下。”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们很久,包括你们混血种所知的上一代黑王,他夺取了【先知】的权能,试图与【回溯】结合,以此去追寻那更古老的历史。” “你问我们究竟想做什么?” “我们只是想弄清楚一切的起源。” “重归那孕育了我们的元素海的怀抱。” …… …… “就叫路校董吧。”路明非咳嗽一声,整了整不存在的衣领,严肃道,“昂热校长,我们接到了加图索家族对你的指控,受邀出面出席校董会,你有什么想争辩的吗?” “如果加图索家族知道他们邀请的是你,一定会后悔的。”昂热眉头一扬,“另外,现在学校内部是什么情况,知道我出事了,某些人应该也坐不住了吧?” “原来的会议提前了一个月,月底召开,差不多三天后,校长你还来得及。”路明非掰了一根香蕉,“听说参会人员扩增了,从原本的校董会成员一下子增加了十几位老家伙。” “很正常,有些人听到我出事了,自然会忍不住蹦出来,毕竟我也算是秘党的牌面了。”昂热将半个苹果放在桌上,指了指路明非手中的香蕉,“给我也来一根,话说这不是送给我的果篮吗,你怎么自己吃上了?” 路明非屁颠屁颠帮校长掰了一根香蕉,剥好皮送到昂热手中,认真道:“果篮这玩意我就没见哪个病人吃完的,浪费多可惜!” 昂热无言摇头,忽然道:“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成为第七位校董的?” 路明非香蕉皮一丢道:“我知道你和路鸣泽有联系。” 昂热轻声道:“还记得你入学时3E考试交上的那幅画吗?” 路明非一愣,思绪被久远的记忆拉到了那年的3E考试…… “你们两个真的是兄弟吗?” “嗯,他是我弟弟。”路明非轻声道。 “可你的确是乔薇尼与路麟城生下来的孩子。”昂热疑惑道,“当年如果不是乔薇尼和路麟城坚决要生下你,我们甚至在犹豫是否要让你出生。而我又能确认你的弟弟是一位高贵的初代种,你究竟是以什么形态降生在乔薇尼的肚子里的?” 路明非挠头道:“你不是看过我刚出生的模样吗?” 昂热一愣道:“是见过,你刚出生时皮肤皱巴巴的,眼睛倒是瞪得挺大,不哭不闹,就好奇地看着我们,路麒城按护士说的打了几下你的屁股,想让你哭出来,但你就是不哭,盯着他伸出小手,路麟城屁颠屁颠地把脸凑上前,然后不知道什么情况你就打了他一巴掌……后来还是乔薇尼狠下心来,从路麟城手里接过你,对准你屁股扇到你哭为之。” 路明非:“……” 第三百三十三章 我赢了 “……因为你一直不哭,所以大家都很担心,乔薇尼红着眼睛抽你的小屁股,结果你不但没哭反而还咯咯笑了起来,然后你妈眼泪就憋不住了,事后她说老娘费了这么大劲结果生出个傻小子她能不哭吗……没想到乔薇尼一哭,你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大家这才松了口气。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你妈当时下手是真的狠,小屁股很红。” 听着老家伙眉飞色舞地讲述这段过去的故事,路明非下意识摸了摸屁股。 隐约间有种火辣辣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有带雪茄吗?”老家伙忽然问道,似乎这种时候就该点根雪茄,在青烟袅袅间讲述着孩子们不知道的过去的故事。 路明非摸屁股的手顺势从屁股后的口袋摸出一盒雪茄,丢到病床上。 “专门给你带的,虽然医生说你现在不能抽烟,不过我感觉你应该没听医嘱的习惯。” “我有固定的医生,每年他都会劝我开心就好。”昂热叼上一根雪茄,“介意帮我点个火吗?” 路明非搓了搓手,拇指和食指间蹿出一缕小火苗,凑到雪茄前。 昂热震惊道:“酷,这手法我能学吗?” “独家秘方,概不外传。”路明非也取出一根雪茄,如法炮制地为自己点上。 “明非你学会抽烟了?”昂热有些忧愁道,“我记得去年暑假你还不会的。” “去年吗?”路明非吐出一口烟,“去年我会的,只是我一般不抽烟,我不喜欢抽烟,现在更不抽了,绘梨衣不喜欢烟味。” “哦?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大约是你死之后?”路明非想了想,“你死前来看我的时候捎上了一箱子最好的威士忌和一箱最好的雪茄,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借这些东西消磨时光度日。” “……我死之后?”昂热轻轻重复了一句。 他转过头,目光穿过雪茄烟落在路明非的脸上。 “对啊,我没告诉过你吗?”路明非微笑道,“我是从未来回来的。” “……从未来回来?”昂热沉默了几秒,问道,“看来未来的你过的并不好,不然又怎么会选择回来。” “不愧是校长,一猜就中。”路明非竖起大拇指,商业吹捧起来。 “未来的我死了?” “嗯,很多人都死了,幸存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听上去就像世界毁灭了一样,是黑王归来了吗?” “不止,奥丁也归来了,他们在打擂台赛,先是用核弹洗地将世界重新洗牌,然后互相争夺世界的王座。卡塞尔在第一天就被毁灭了,不过施耐德、曼施坦因还有古德里安三位教授提前有准备,带着一批学生和执行部干部开始了游击战,这期间曼施坦因教授不幸被奥丁的走狗捕获,逼迫副校长不得不冒险以上贡的名义,携带了一枚小型核弹进入奥丁的神殿。奥丁没死,却也受了伤,黑王没放过这个机会,直接加速了决战之日的到来……” “谁赢了?”昂热听得津津有味。 他看上去就像完全接受了路明非的说法,又像是配合孩子讲故事的长者,不打断,不质疑,只是侧耳倾听。 “我赢了。”路明非微笑。 叮铃铃—— 这一刻微风吹拂起窗口悬挂的风铃,微微荡起的帘纱间,病房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 阳光下,坐在病床边的大男孩笑的那么灿烂,让昂热有一刹那的恍惚。 明非是在讲述真的未来,还是临时编造出了一个故事与他开玩笑? 昂热突然有些分不清楚,却本能地相信了前者。 他叼着雪茄,慢慢转头看向被风吹得起伏不定的纱帘,吐出一口雪茄烟,忽然问道:“我是怎么死的?” “为了掩护学生逃跑,你选择了垫后,最终倒在了龙类的脚边。”路明非轻声道。 昂热喃喃道:“这种死法有点超出我的预计,但是也不赖。明非,我该相信你吗?” “当然可以,我应该没让您失望过,对吗?”路明非微笑。 昂热沉默了片刻,忽然笑道:“对,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答应我,以后也别让我失望。” “当然,我还记得的,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路明非耸肩。 昂热的思绪被他的这句话所牵引,他轻声呢喃道:“我是一名教育家,我的操守告诉我要对学生心怀耐心与宽容,原谅他们生来无法决定的事,但前提是他们必须做好自己能决定的事,恰如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他将烟吐过头顶,忽然笑道:“听起来真不错。” 路明非沉吟道:“校长你中文名一定姓王,名婆。” “什么意思?”昂热一愣,他的中文远没有副校长那般杰出,当初提出中文教育的也是副校长本人。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路明非笑眯眯道。 昂热哑然失笑。 “说实话,我刚才有点担忧。”昂热挥了挥雪茄,“我原先以为你的情况和诺顿相似,所以有些担心你不认乔薇尼和路麒城了,他们很爱你,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竟然会是一位初代种……你对他们的印象如何?” 他偏过头看向明非。 “老实说记忆只停留在十二岁前,之后他们就离开了,再也没回来。”路明非想着想着有点出神,“之前他们就号称在地质研究所里做研究,也经常要出差,一出差就很久,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所以小时候我吃百家饭的。” “百家饭?” “就是这家吃一顿,那家吃一顿咯。” 昂热点头:“别怪他们,我也有一部分责任。” “我知道,就是你把他们派出去的。”路明非撇嘴。 昂热囧道:“额,其实没有我,你父母也未必会安分地待在家里,那两家伙都是不安分的主。” 路明非耸肩道:“可如果不是执行你的任务,他们就不用秘密潜入了,可以带着我全世界考察‘地质’,公费全家游哎。” 昂热挠头道:“那个时候我们还没解除对你的观察呢,我们用了十八年才结束了对你的观察,确认你是个人类而不是……” 他忽然语塞,说不下去了。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啥也没说,就是啧啧有声。 “校长你不用担心,他们很爱我,我也很爱他们,只有十二岁之前的记忆不代表我就不爱他们了,恰恰相反,以前的每年都会回忆和他们在我身边的日子。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他们还给我?” “……快了,任务马上就要收尾了。”昂热定神道,“到时候我们需要派人去接应,我想他们应该会很高兴接应的人是你。” “乐意至极。”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在晨光与青烟中度过了半个上午。 突然来查房的小护士打破了二人的宁静,查房表抱在胸前,横眉,竖眼,气势汹汹地冲到窗前一把拉开窗户,然后指着一老一少,开始狠狠批评雪茄二人组…… 路明非在小护士的斥责下幡然醒悟,义正言辞地怒视校长,主动举报,将校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藏在枕头下的雪茄拿了出来,塞进裤兜,嘱咐校长好好养病,明天再来看你云云后,便扬长而去。 走到门口前,路明非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病房门口,又取出一根新的雪茄叼在口中,侧身点燃,缓缓吐出一口青烟,在昂热校长瞪眼中说道: “对了校长,早日康复,托你出事的福,今年暑假提前结束,同学们都在学校里等着你呢,预计明天晚上我们就坐飞机回学院。护士小姐,我们校长就拜托你照顾了!” 说罢,他潇洒地摆摆手,深藏功与名。 没走多远,依稀还能听到后方传来护士小姐对校长公然带学生在病房抽烟这件事的批判。 路明非感慨世道败坏,竟然有校长带头教学生抽烟,这要让学生家长知道,不得一拳砸在其脸上? 走出医院,路明非又试着给路鸣泽打了一个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往日随叫随到的小魔鬼不知去了哪里,是不敢见自己,还是出了什么事? 路明非仰起头,午时的阳光有些刺眼,不知不觉又是一年盛夏。 路明非碾灭了雪茄,将烟头丢入一旁的垃圾桶,开始思考今年夏末要带绘梨衣去哪。 他蹲在路边,掏出一个小本本,盘算着接下来如何挤出时间。 首先他要出席校董会会议,想想就有些迫不及待了,毕竟到时候某些人的脸色肯定很精彩,一想到这路明非就忍不住嘿嘿低笑了几声。 再之后…… 再之后有事吗? 路明非想了下,以当前的局势而言,他们很可能会派出去执行任务,据他所知在他待在埃及的这几天里,师兄他们也没闲着,也在满世界乱跑。 不过问题不大,到时候找几个环境优美的任务地点,完成任务后就陪绘梨衣去逛逛,咱也公费旅游一回。 要不……到时候带上绘梨衣去接某对一消失就是八九年的不靠谱爹妈? 路明非撇撇嘴,算了,还是带绘梨衣去看角马和鲸鱼吧。 人生啊,果然还是要对未来充满期待感才行。 …… …… 卡塞尔中央控制室。 曼施坦因眼圈明显,长长吐了口气道:“终于可以歇会了,校长已经确认脱离危险,预计乘坐明天的飞机返回本部。” 施耐德淡淡道:“EVA,暂时封锁校长回来的消息,不对任何人公开,包括校董会和元老们。” “明白。” 曼施坦因愕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我的意思,这是副校长的意思。”施耐德瞥了他一眼,“有疑问可以找你父亲去。” 曼施坦因一时语塞,有些恼羞成怒道:“这种事你觉得能瞒得了?埃及分部的成员大多都知道了。” “一天前,我已经截断了埃及分部与外界的联系,并且密切监视着埃及分部的每个成员。”EVA清冷的声音回荡在控制室中。 “见鬼,你们昨天就在谋划了?”曼施坦因震惊道,“可隐瞒校长对我们来说有什么好处,这只会让更多人进场,到时候局势失控怎么办?” “也许……校长他们希望的就是更多人进场。”施耐德叹气,指向面前虚拟全球投影道,“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来解决最近愈发密集的与龙族有关的事件。” 曼施坦因盯着投影上密密麻麻的红色标签,陷入了沉默,神色严峻。 “秘党的元老们大多数代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个混血种家族,他们不满校长推行学校的教育方针,沉寂了很多年,现在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与切入点,让他们重新加入这场战争。”施耐德解释道,“换而言之,他们消失太久了,贸然出场不妥当,会显得很没面子,需要给个台阶下。” 曼施坦因皱眉道:“校长伤势未愈,还镇得住他们吗?” “校长的伤势不会在这次会议前愈合,就算愈合了也没愈合。”施耐德加重语气道,“副校长不是已经找你去联络加图索家族了吗?” “对了。”施耐德忽然道,“副校长向加图索家族提出了什么要求,才让他们觉得我们是真心要与他们合作的?” 自从去年的戏耍后,副校长和加图索家族的关系就降低到了冰点,如今贸然提出要与加图索家族合作,将恺撒推上秘党领袖之位,换任何人都会怀疑副校长的本意。 曼施坦因教授面无表情,表示不想说话。 这时,来自副校长的电话自动连接在了控制室的主屏幕上,老牛仔的凑到了屏幕前,眉飞色舞道: “儿子,加图索把第一批女孩的照片发我邮箱了,我帮你挑选了一些,你回去看看有没有看得上眼的,有就结婚,别不好意思,这就叫联姻!” “……” 施耐德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副校长“心甘情愿”与加图索家族联手的铁证。 为了曼施坦因,副校长什么都愿意做——施耐德想了想,发现这位老牛仔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竟然树立了这样的人设。 他极其难得地在私下对曼施坦因升起佩服之心。 摊上这样一个老爹,曼施坦因至今还没疯也是不容易。 “副校长,届时昂热校长会出席会议吗?”施耐德抬头问道。 “当然会!”副校长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拍着胸膛自豪道,“我给他订了最豪华的移动病床,到时候我亲自推他进去!” 第三百三十四章 绘梨衣的校园生活(二) 伊莎贝尔踩着三英寸跟的罗马鞋,简约黑色短裙飘飘下是笔挺有力的白皙长腿,常年练舞并没有让她的小腿变得异常粗壮,无论是曲线还是腿型俱是一流。 她手臂上绑着写了“风纪”的红色臂章,俏生生站在宿舍楼下,吸引了不少最近返校的学生的目光。 好歹也是蕾丝白裙少女团的新任舵把子,伊莎贝尔对自己的容貌和身段还是很有自信的。 虽说容貌比不上同年级那位一入学就把狮心会冰山会长吃的死死的小妖精,但她自信身材上能压对方一头,只可惜前后两任学生会会长都有女朋友了,让自忖身怀屠龙术的伊莎贝尔无施展之地,甚是遗憾…… 不过走不了会长路线,也可以走会长夫人路线! “小伊!” 软糯好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暗红色的高挑女生向伊莎贝尔挥手。 上杉绘梨衣踩着高跟凉鞋,梨窝浅浅,慢慢走向了等候多时的伊莎贝尔。 “小伊你久等了吧,抱歉,耽误了点时间。”绘梨衣歉意道。 sakura说过,学校的大家都是好朋友,好朋友是平等的,不能摆架子,做错了事就要承认,当然也不能白白蒙受委屈,谁欺负他们就打谁…… “没事,我也刚来,学姐,今天也要巡视学校吗?”伊莎贝尔笑容灿烂,对喊刚入学的绘梨衣“学姐”毫无负担。 首先绘梨衣已经确认是下一代学生会主席路明非学长的未婚妻,其次她本身是以“特殊校友”的身份来卡塞尔进修,并不是四年制,而是两年,听说学习能力强的一年就能毕业,比如绘梨衣学姐的兄长,当代蛇岐八家大家长源稚生先生…… 最后就是她强大的实力! 不久前那个夜晚她不幸中途昏迷,没看到绘梨衣学姐的飒爽英姿,不过据恺撒学长本人亲述,上杉绘梨衣一个人就击退了突袭卡塞尔的纯血龙类! 啊啊啊啊啊啊! 绘梨衣学姐真是太完美了,简直是全能战士! 男朋友又帅又强,是学校唯一的S级,家世更离谱,背靠日本最大混血种家族蛇岐八家,哥哥是当代大家长,至于本人又漂亮又能打,根本找不到缺点啊! “嗯。”绘梨衣认真点头,“sakura说了,要我代他保护好卡塞尔,所以今天也要例行巡查。” 她左臂上也系了写着“风纪”的臂展,这是曼施坦因教授临时交给她们的,让她们在这段时间代表风纪委员会巡查卡塞尔。 “好的,我准备好了。”伊莎贝尔信心满满。 两人沿着步行道开始了日常的巡查,以她们的容貌和身段,很轻易地就成为了路上的一道靓丽风景线。 而在看到那标志性暗红色头发和手臂上的臂章时,来往的学生眨眨眼,很想上前讨要下这位新入学的学姐/学妹的联系方式,只是在友情联想到这几天的个别勇士之举后纷纷选择远远观望。 这几天不是没人被绘梨衣的容貌吸引,上前讨要联系方式,然而在伊莎贝尔的“耳语”后,无一人能接下绘梨衣一拳,捂着乌青的左眼讪讪离去。 在绘梨衣堪称彪悍的战绩流传开,以及她是某位S级的未婚妻的身份曝光后,众人纷纷偃旗息鼓。 没其他意思,这对未婚夫妻都太能打了,一个都打不过! “学姐好!” “学姐晚上好!” “学姐今天也在巡查吗?” “学姐,路学长什么时候回来?” …… …… 一路上虽无搭讪,但带有尊敬的问候倒是没停过。 卡塞尔是一所混血种学校,继承了龙血的学生们某种程度上也继承了龙族的性格,比如推崇强者。 而单人单刷纯血龙类的绘梨衣,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强者。 甚至有人质疑学院评级,认为上杉绘梨衣怎么可能没有S级。 论坛上已经有好事者开了一贴讨论贴,主题是当今时代风云突变,在新入学的准S级上杉绘梨衣面前,S级路明非是否已是时代的眼泪,改朝换代云云…… 绘梨衣小脸没什么表情,顶多是微微点头回应大家,毕竟她现在是风纪委员,干活的时候就要严肃对待,不能嘻嘻哈哈有损风纪委员会的形象。 这话不是曼施坦因说的,是绘梨衣动漫里自己总结的。 只是绘梨衣有些不解,她明明故意表现的面无表情,小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神色,却还是有人低声尖叫“绘梨衣学姐太飒了吧,学校好久没出现冰山美人了”,然后就是“你忘记大三的零学姐了?”、“别闹,那是冰山萝莉,和御姐是两种生物”…… 绘梨衣就问小伊零有没有返校,伊莎贝尔啊了一声,摇头说零学姐上个学期中期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直返校,听说最后缺席了所有学科的年末考试。 绘梨衣只能遗憾地点了点头。 她听sakura说过这个名字,sakura说零是鸣泽选中的女孩,绘梨衣心想鸣泽是弟弟,弟弟选中的女孩四舍五入不就是弟媳妇吗? 她们沿着巡查路线一路来到了卡塞尔的大门前,这是一座古典的铸铁雕花大门。 顺利抵达此地,绘梨衣满意地点头,今天又是安然无事的一天,她又成功守护了卡塞尔学院。 就在她们准备返程时,身后传来哼哧哼哧的声音。 “绘梨衣?来搭把手!”老家伙惊喜的声音传来。 伊莎贝尔循声望去,来者赫然有着酒糟鼻子大肚腩,她心中一惊,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家伙她去年在游泳课上见过,是学校的副校长! 绘梨衣好奇地看着副校长先生身后的移动床铺。 她在日本和副校长有着数面之缘,倒也不算陌生,记忆中的副校长是个很随和很幽默的长者。 “你是伊莎贝尔?”副校长眨了眨眼,赞赏道,“一个暑假不见又漂亮了!” 伊莎贝尔受宠若惊道:“副校长阁下,您知道我?” 副校长当即瞪大眼道:“这不是当然,我天生对漂亮的女孩过目不忘,伊莎贝尔找着男朋友了吗?介意男朋友比自己大一轮吗?” 作为西班牙人,接触中文不长的伊莎贝尔显然没听懂这个一轮代表了多少年。 面对绘梨衣的好奇,副校长大大咧咧拍了拍身后的移动床铺,竖起大拇指道:“我刚买的病床,绝对的高档货,是给你们校长准备的。” 伊莎贝尔愣了下,隐约感觉这张副校长口中的高档货莫名有些眼熟…… 旋即她突然想起来上次在哪见过了。 那次她因任务需要去了芝加哥警察局的停尸房,里面摆放尸体的病床……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很像! “怎么样?”副校长得意洋洋道,“我的老朋友昂热肯定满意!我们是多年朋友,我太懂他了!” 伊莎贝尔勉强笑了笑,决定打死不说一个字。 校长……要换人了吗? 也是,天下岂有上百年之副校长乎…… “小绘梨衣在做什么?怎么绑了风纪委员会的臂章?”副校长也一愣。 “在巡查学校。”绘梨衣认真解释道,“避免上次的情况发生。” “哦哦!果然是个认真负责敬业的好女孩!”副校长感动的热泪盈眶,手背擦了擦眼角的眼屎,“我们家明非何德何能可以娶到绘梨衣这么好的女孩,晚上绘梨衣要和我一起去接机吗?” 伊莎贝尔瞪大眼睛,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了不得的消息。 校内传闻S级路神人的父母一直是个谜,能生出S级血统,就证明他们绝不简单,但至今没人调查出这对的任何消息,只知道路神人从十二岁开始就寄宿在叔叔婶婶家。 而今天…… “副校长也要去吗?”绘梨衣微微歪头。 “当然,我不去谁负责把昂热运回来呢?”副校长搓了搓手,似乎很是期待今晚。 伊莎贝尔:“……” 就在他们闲聊的功夫,一辆加长版黑色豪车慢慢停靠在路边,面庞冷峻的老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咦,小弗罗斯特来的这么早?”副校长嘀咕了声。 弗罗斯特眯眼,脸颊拉出生硬的线条,他打量了绘梨衣一会,尽力让自己的嗓音变得温和:“你就是蛇岐八家的上杉绘梨衣?” 绘梨衣面无表情地点头。 虽然对方神色嗓音温和,但她依然能感受到来自弗罗斯特的敌意。 这是敌人? 就在绘梨衣判断弗罗斯特究竟算不算敌人的时候,副校长大笑着上前,揽过弗罗斯特的肩膀亲切道:“亲家,你们终于来了,我等你们好久,是时候拉开卡塞尔的新篇章了!我早就受不了昂热了!” 弗罗斯特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神色不善道:“你以为我是安德鲁?虽然不知道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不过在我面前最好收起你的小心思。” 副校长惨遭拒绝后,惋惜地摇头道:“你这小屁孩果然一点不可爱,还是去年的小安德鲁可爱一些。” “你管被你戏耍叫可爱?”弗罗斯特冷哼道, “不要空口污人清白啊!”副校长义愤填膺道,“我对安德鲁一片赤忱!” 弗罗斯特不想搭理这个不要脸至极的老家伙,转头看向绘梨衣,沉声道: “蛇岐八家刚进入秘党元老会,需要一位强有力的盟友,加图索家族很乐意担任这个角色,也必然不会让盟友失望。” 副校长翻了个白眼,哼哼道:“别尝试了,不知道小绘梨衣是我们家明非的未婚妻吗?” 弗罗斯特皱眉道:“我在谈论的是两个家族间的事,和个人没有关系。你难道会为了一两个家族成员而放弃最佳的盟友吗?” 副校长耸肩道:“恺撒。” 弗罗斯特脸色黑了下来道:“你拖着一张停尸床准备回哪去?给你自己准备的?” 副校长笑容憨厚可靠道:“给你买的,听说你们家还有个十二元老会,我一次性买了十三张。” “不可理喻!”弗罗斯特瞪了这老家伙一眼,感觉再和他多说几句,他能直接心脏病爆发。 又看了眼上杉绘梨衣,发现这个女孩还是面无表情,弗罗斯特暗自皱眉摇头,知晓今天是无可能了,不过他不着急,这趟本来就是打个招呼。 真正的结盟必然要与蛇岐八家的实权者缔结,他不认为蛇岐八家的掌舵人会因为妹妹和路明非的关系,而舍弃加图索家族这个最佳的盟友。 一个家族的主事人,必然要为整个家族着想,哪怕在此期间要忽略部分族人的想法。 淡淡告别后,弗罗斯特重新坐上了黑车,向着校内驶去 绘梨衣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目光闪烁道:“他是我们的敌人吗?” 伊莎贝尔目露震惊。 副校长也愣了下,神色古怪道:“这个……理论上他确实算不上我们的盟友,不是盟友那和敌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那我去解决他。”绘梨衣点了点头,抬脚向前迈去。 伊莎贝尔连忙拉住她,副校长也忍不住擦了擦额头,心道路明非这媳妇有点虎啊,说上是真上啊…… 在伊莎贝尔求救的目光中,副校长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绘梨衣,弗罗斯特是恺撒的叔叔,暂时也是我们的盟友,不能动他。” “恺撒师兄的叔叔?”绘梨衣摇头道,“师兄的叔叔一点不像师兄,很讨厌。” 副校长耸肩:“我也这么认为,也正是这点我才确认恺撒是庞贝的儿子,而不是弗罗斯特的,弗罗斯特可生不出这么有趣的小子。” “对了,绘梨衣,上杉越和稚女有联系你吗?” “有,他们说最近可能回不来,所以拜托我代蛇岐八家出席会议。”绘梨衣皱了皱小鼻子,“我能不出席吗?” 副校长轻描淡写道:“明非也要参加,你不陪他吗?” 然后就没然后了。 最后副校长拉了三名壮丁,自己坐在移动床铺上,任由三位学生推着床铺前进,美曰其名代昂热提前体验下…… 伊莎贝尔轻声道:“学姐,今天就到这了吧?” 绘梨衣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校外,铺得非常平整的环山公路从校门口一路延伸向山下,远眺出去可以看见山谷间层层叠叠的针叶林在风中起伏。 她在sakura的照片上看到过这一幕,不过当时满山火红的枫叶,与眼前之景相近而不相同。 而就在这时,门口经过的环山公路上,一辆辆豪车缓缓驶向卡塞尔…… 卡塞尔学院校董会的前身,秘党元老会的成员正在陆陆续续抵达这所从未造访过的学院。 伊莎贝尔忍不住缩了缩,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明明是夏日却感到有些寒冷,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她看向一旁的绘梨衣,想知道绘梨衣此刻在想什么,却发现绘梨衣神色平静如古井,毫无波动地望着远方旷远的天幕。 见小伊不解地望来,绘梨衣轻声解释道:“sakura说,在他鼓足勇气去找我前,总是会站在学院的某一处,眺望着东京的方向,只有这时候他才会觉得他真的回到了这座有我的世界中。” 伊莎贝尔怔然。 事实上她没有完全听懂绘梨衣学姐的话。 但这句话中蕴含的那份情感她确确实实接收到了。 她顺着绘梨衣的目光望去。 夏日临近傍晚的天空依旧明亮,太阳半悬在山腰,炙热的空气中蝉鸣依旧,和风徐徐拂动茂密丛林,渐浓夏意中,身边的女孩站在和那个男孩共同的天空下,翘首以待。 第三百三十五章 喜讯 芝加哥联合车站,人流熙熙攘攘。 这座火车站兴建于1925年,是座典型的罗马式建筑,有着雄伟的石柱、闪亮的大理石地面和弧形的穹顶,与其说是火车站,倒更像是座气势恢宏的博物馆。 更难得的是落成近百年后,它仍在作为火车站发挥作用,是芝加哥附近所有火车线路的枢纽。 戴着黑色墨镜的男女二人组站在站台前,吸引了不少目光。 女生穿着短短的热裤搭配白色蜡染兰花的小吊带,男人则是简单的T恤配中裤,他们都戴着遮住小半张脸的墨镜。 值得一提的是,两人都披着一件黑色风衣,这也是他们招引来大量目光的由来。 女孩手肘捅了捅男生,喜滋滋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拉风?大家都在看我们哎。” 楚子航沉默地站在原地。 盛夏的蝉鸣犹然在耳,即使火车站里开着空调,可这种“拉风”的装扮也未免太过不符合时令。 不过他没准备和夏弥争辩,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楚子航侧头从车站的窗户望去,夜幕已经降临,远方有烟火乍现,漆黑的摩天大楼在刹那间燃亮的烟火下静默着,行人来往匆匆,霓虹灯幻灭着。 可惜学校那边催的急,他们没法停留片刻,去观赏芝加哥的烟火节。 芝加哥的夏夜常有烟花活动,几乎每周都有两到三次,居民和游客们可以从不同的地点观赏烟火。 譬如海军码头、密歇根湖上乘船都是不错的选择。 乘着小船划在密歇根湖上,望着湖面中倒映的绚烂烟火,再伴随着美妙的音乐,将是一场别致的享受。 “说好的七点半,现在都七点三十五了,难不成铁路兄弟们又罢工了?”夏弥无聊地侧靠在楚子航身上,看着皓腕上的钟表一圈圈转动。 楚子航解锁手机,道:“临时通知预计延迟半小时,因为要接一位校董。” 夏弥瞪大眼睛道:“可恶,学校居然放着功臣不顾,去接尸位素餐的校董,就不怕寒了众将士的心吗?!” 楚子航嘴角一抽,这件事其实并没有搞特殊化,校方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办事,校董都是和师弟一样的S级,享有最高的优先权,理当得到优待。 不过…… 楚子航忽然道:“半小时而已,等等就好了,你如果有不平衡的话可以想想师弟。” 夏弥歪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噗嗤笑出了声,以手遮口。 “你指的是衰神附体吗?” 去年夏天同样是这个车站,他们三人“初次”在这间车站重聚,路明非倾诉了他从没准点坐过CC1000列车的坎坷历程。 楚子航嘴角微翘,笑容淡淡,轻声道:“时间真快啊,一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夏弥轻轻靠着楚子航,含笑轻佻道:“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娘子有什么感想?” 楚子航望着车站外的漫天烟火,突然道:“一个小时后海军码头还有一场烟火活动。” 夏弥直起了身子,眨巴着眼睛:“你诱惑我?” “会议会在明天晚上召开,我们可以明天白天返校。”楚子航顿了顿,“至于这趟出来的任务报告,我可以和施耐德教授申请延后提交,所以要一起去看烟花吗?” 他低头看向身边的女孩,笑容温柔地发出邀请。 夏弥撞进了他的怀抱,一把摘下他的墨镜,笑吟吟道:“这一年你真的变了好多,换当年的你绝对说不出这种话。你这是在弥补叛逆的青春吗?” 楚子航摘下夏弥的墨镜,牵起女孩的手,拎着行李箱雷厉风行地向车站外走去,当他决定好一件事的时候,往往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 说起来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很守规矩的人,却在接触师弟后不断跌破下限,然后又遇到了名叫夏弥的女孩。 车站外是夜色下的芝加哥,远处高架铁路在列车经过的时候洒下明亮的火花,令无数人驻足凝望的霓虹灯此起彼伏,汇聚成今夜光怪陆离的灯的海洋。 …… …… 路明非一脸惊喜。 昂热一脸震惊。 副校长握拳胸前,神色矜持中隐隐有些小骄傲。 一分钟后,昂热面无表情地躺在了副校长声称精心为其打造的病床上,路明非眼含滚烫的泪水,将白色的白布缓缓上拉,盖过了昂热校长的头顶…… “混账!你真把我当死人了不成!”昂热掀开蒙在脸上的白布,大怒道。 “噢噢噢噢!怪我怪我,主要情绪上来了挡不住啊……”路明非一脸委屈。 副校长清了清嗓子,气度很大道:“明非啊,昂热校长还没退位呢,你这样岂不是寒了他的心?我早就说过了,我们要让每位为秘党献身的同志们感受到家一般的温暖!” 说罢,副校长上前为其演示。 他一把握住昂热的手,眉目深沉,嗓音戚戚道:“同志,你安心在停……病床上躺着吧,剩下的交给我们!我们绝不会辜负你的遗志!” 昂热太阳穴鼓起,忍住了跳起来和这老家伙拼个同归于尽的念头,神色不善道:“现在什么情况?” “校董会来齐了,几十年没挪屁股的小家伙和老家伙们都差不多到了,没来的基本都死了,要么就是老到无法挪动的地步了。”副校长耸了耸肩道,“我要是秘党的敌人,挑这个时间往卡塞尔头上扔两枚核弹,直接一次性团灭秘党。” “……承你吉言”昂热脸色黑道,“加图索家族那边怎么说,这次来的是庞贝还是弗罗斯特。” “弗罗斯特。”副校长砸吧嘴道,“不过庞贝那家伙好像也要来,听说这家伙原本在中国西z玩的不亦乐乎,结果听闻你的喜讯,直接抛下手头上的事往回赶。” 昂热头疼道:“喜讯?你们到底是怎么和元老们说的?” “我说你快要挂了,赶紧来卡塞尔还能见你最后一面,另外下一任秘党领袖的选拔就在你还热乎的遗体前……” 昂热闭上眼睛,只觉眼前一片黑暗。 副校长眼中满是关怀,贴心地为他盖好白布,稍稍往上拉了一拉,手一抖……又盖过头顶了! 路明非暗暗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副校长,他还有很长一段路要学习! 第三百三十六章 翠玉录 告别副校长前,路明非特意拉过副校长,向他请教了下明天校董会的相关事宜,他感觉自己还太年轻,需要老前辈的指点。 卡塞尔学院的人都知道,副校长一向好为人师,为迷茫后辈指点迷津。 “还记得去年的安德鲁吗?”副校长挤了挤眼睛。 “那个被您花式虐杀,全程玩弄于鼓掌之中,最后溃不成军,沦为您伟岸英姿陪衬板的加图索家族代言人?” 路明非眨眨眼,每个字都是那么真诚,副校长都忍不住赞叹明非不愧是学校大文豪,就是形容的还是含蓄了些…… “我用校董基金的钱也给你请了一个专业的律师,十年前毕业的,自己在外开了家律师事务所,兼职卡塞尔法律部顾问。”副校长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称赞道,“绝对专业,就安德鲁那样的吊打十个绰绰有余,要不是血统差了些我都忍不住收他做我弟子,传我衣钵了。” 路明非顿时肃然起敬。 能让副校长都忍不住想传衣钵的男人,可想而知得是多么优秀多么高尚多么憨厚老实的一个人! 前车之鉴可看芬格尔,而据芬格尔本人说其实他距离副校长的要求还差了一些,副校长本来没选中他,后来还是因为某些事没得选了,才不得不选中他为代言人。 “什么时候引荐一下?”路明非搓搓手。 “明晚到,放心,都安排好了,都不用对台词,到时候你就数蚂蚁就行了。”副校长低声道,“这次会议他们肯定会质疑你的身份,你不适合过多发表言论,他们在意的不是你的身份是否合法,而是你凭什么和他们平起平坐。再说了和那群老不死的有啥好争论的,你到时候记得用鼻孔看他们就行了,剩下的就交给专业人士。” 一`′一 路明非听得一愣:“鼻孔看人我能理解,数蚂蚁是什么操作?会议不是在英灵殿吗,英灵殿有蚂蚁?” 副校长摇头,一脸“痴儿你怎的还没顿悟”。 路明非顿感羞愧,心知与副校长的境界还是差了许多,愈发想知道那位险些被副校长收为衣钵弟子的学长是何等高山仰止。 副校长语重心长道:“英灵殿有没有蚂蚁,取决于你的视角,实在不行,你就不会带几只蚂蚁过去吗?” “……” 这个答案和路明非所想的有些出入,感觉太普通了,但他深信其中必然还有深意,只是他还没理解透彻,待他回去钻研一二,找出其中真谛,必能称霸校董会,一如多年前道哥对他的教诲终是开了花。 路明非点了点头,和绘梨衣一起与副校长告别,四人两队,双宿双飞。 副校长推着移动病床走向迎来的校工部,途中还不忘回头警醒小年轻要敢生多生能生,为屠龙事业做出一份贡献,不要顾虑世俗的眼光默守着陈规…… 简而言之一句话——学校养得起! …… …… 校工部壮汉们手脚麻利,一人一边扛起桌角就跑,送到了卡塞尔的医疗室。 等候多时的医疗人员快速上前,接过病床,各类仪器依次登台,主治医生是秘党的著名医师,从撒旦和上帝那抢回不少客人。 副校长优哉游哉地跟在后面,中途还顺路去了趟昂热的办公室,拿了瓶上好的威士忌,等他走到医疗室,检查已经进行了二分之一。 副校长站在玻璃窗前,看着躺在里面的昂热,眯了眯眼,一手拎着酒瓶,一手把玩着一枚棱角分明的黑石。 他裤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接通后,对面是他的宝贝儿子曼施坦因。 “父亲,维持【戒律】的炼金法阵出现了什么问题吗?我们的学生发现他们恢复了对言灵的掌控。”曼施坦因有些担心道,“最近真是多事之秋。” “别担心,一些技术性问题。”副校长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黑色陨石,“很快就能解决。” 挂断电话后,副校长定睛看着里面的昂热,忽然唤来一个金发护士,问道:“赛琳娜,昂热的情况怎么样?” 卡塞尔的专业不仅仅是屠龙,还囊括几乎所有学科,只有最优秀的血统才能站在屠龙的战场上,剩下的人都是支援,这里的每个护士放在外界都够资格担任大医院的主任医师。 金发护士将检查表递给副校长,道:“很好,再晚些功夫就不用来了。” 副校长震惊道:“情况有这么差吗?我看这老家伙先前还活蹦乱跳险些跳起来和我同归于尽,难不成是回光返照?” 赛琳娜抽走他手中的调查表,耸了耸肩道:“我的意思是,再晚些功夫就痊愈了。他身体的细胞活性很高,比去年年底体检时的数据高上了一大截,你们确定他真的在不久前受了重伤吗?真是难以想象这老家伙已经一百多岁了。” 副校长愕然道:“细胞活性比去年还高了一大截?” “对。”赛琳娜肯定地点头,“我们反复做了好几次检查。” 副校长沉思了会,忽然伸出手道:“我忽然想起些事,麻烦你给我也做个检查。” 等两边的检查结束,副校长唉声叹气地走进病房,一脸悲痛地坐在昂热床头。 “你这老家伙为什么一脸我快死的表情?”昂热叹气道,“想开玩笑尽管开。” 副校长立马换了副神情,随手将黑色陨石丢入他的怀中,懒洋洋道:“今天就不逗你了,说说吧,我对这玩意太好奇了。” 昂热捡起黑色陨石,盯着这东西看了半晌,道:“没什么好说的,据可靠消息透露,这玩意影响范围是五百米,加上炼金阵的加持最高能扩大十倍,具体效果就是干扰言灵对元素的下令。” “没了?”副校长摊手,“你的可靠消息来源是哪里?” “没了,剩下的就靠装备部和你这位大炼金术师来研究了。”昂热将黑石抛回了副校长手中,“来源是奇兰,那孩子搭上了某个藏在暗中的势力,他的处境很危险,但可惜我没把他带回来。” “与虎谋皮?”副校长摇了摇头,道,“医生说你的细胞活性比去年检查时还高了一截,你最近一次爆血是什么时候?” “跳机的时候,就是遇到奥丁那天。”昂热皱眉,“说起来这回我们真的确定有奥丁这号人物了。” 副校长淡淡道:“我现在关注的不是奥丁,而是这东西,还有你的细胞活性。” 昂热慢慢转过头,盯着副校长看来许久,沉声道:“直接说,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副校长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两张皱巴巴的纸递给昂热,顺带解释道:“我刚才也拜托他们帮我做了个检查,这是我刚得出的细胞活性数据,以及我去年的报告。” 昂热撑起身,躺在病床上对比了两份报告,皱眉道:“你的细胞活性提升了一大截。” “对,和你一样,我的细胞活性明显高了不少。”副校长幽幽道,“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昂热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副校长手中的黑石上,沉默许久,才道:“你是说……这枚陨石在阻断了言灵的同时,也增幅了我们的细胞活性?” “是真是假,就看之后的测试了。”副校长低声道,“你确定这玩意能配合炼金法阵?” “我不知道,至少把它交给我的奇兰是这么说的。” “好吧,之后我会做试试看。”副校长想了想,吹了声口哨,“如果这玩意顶用,我就不用天天开着【戒律】了。” 昂热无言,这老东西思考问题的角度还真是清奇地令他无言以对。 “如果它在能封禁言灵的同时,却能与炼金术共存,这意味着什么?”昂热问道。 副校长沉吟道:“你看过《翠玉录》没有?” “当然看过,我记得这本号称炼金术的起源之一?” “你记性不错。”副校长点头道,“根据我们的解析,《翠玉录》记载的其实是一条从混血种进化为纯血龙族的道路,上一代炼金大师牛顿洞悉了其中的部分秘密,但他还欠缺了最关键的部分。他的原文是这么讲的—— It ascends from ye earth to ye heawen&again it desends to ye earth and receives ye force of things superior&inferior.By this means you shall have ye glory of ye whole world&thereby all obscurity shall fly from you。 要想理解这段话,就必须弄清楚‘it’指代什么。我们通常这么翻译——太一从大地升入天空,而后重新降落到地面,从而吸收了上界与下界的力量,如此你将拥有整个世界的光荣,远离蒙昧。” 副校长以诵读的口吻慢慢说道,而后目带深意地看向昂热:“告诉我,你联想到了什么?” 昂热面部肌肉抽搐:“见鬼,你别告诉我这玩意就是牛顿口中的‘it’,可不对啊,这玩意是陨石,它确实从天空落到了地上,但它没有从大地升入空中。” 副校长沉吟道:“这么说也是,好吧,看来这个说法是存在问题的。” 昂热听完没好气道:“你在耍我呢?” 副校长满不在乎道:“我拿到这玩意前后不到一小时,能想到这一步已经很了不得了。不过难得提到了《翠玉录》,就再和你多说几句。” 昂热拧眉头,这老家伙最嫌麻烦,除非他提上几瓶好酒登门磨上半天,不然他绝不会多说半句这些专业性的东西。 他必然是有联想到了什么。 “首先,你我都知道,《翠玉录》一共有十三句话,我们上面特意指出的是其中的第七与第八句。通常而言,我们会将这十三句划分为几部分,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第一部分以及最后一部分。” 副校长竖起第一根手指,“第一部分,是前三句,它们分别是—— ‘真理永远是真理,信奉真实,必然带来真实’ ‘下如同上,上如同下;依此成全太一的奇迹’ ‘万物本是太一,藉由分化从太一创造出来’ 这三句话是第一部分,我们认为作者借这三句话阐述了炼金术的核心,以及世界的真相。” “真相?”昂热喃喃道,“什么真相?还有,第一句和第二句我还勉强能听懂,第二句是什么意思?” “没人知道那是什么真相,但第一代弗拉梅尔猜测这份真相可能与龙族的起源有关,也许作者是在绕着弯夸赞龙族创造了世界,创造了万灵。”副校长耸肩,“至于第二句话……很多人觉得这十三句话的顺序其实是打乱的,第二句话要放在‘从地升天,又从天而降,获得其上、其下之能力’这句的后面。” 昂热沉默了会,道:“我还是没能理解。” “没理解就没理解。”副校长豪迈地摆手,示意不要拘泥于小节,“听我说第二部分,第二部分也是三句话—— ‘此为万力之力,是全能者的力量,超越所有不可思议的存在,也能洞彻所有的真实与虚假。’ ‘世界即如此创造’ ‘所有的诞生都是依照着这样的过程,这是它不可思议的变化,可以抵达奇迹的大门’ 听完这三句话有联想到什么吗?”副校长一脸期待道。 昂热认真思索,然后严肃摇头。 “好吧,是我的问题,我不该对你抱有期待的。”副校长摊开手,“回到我们之前说的‘it’,要想彻底弄明白这条路代表的是什么,又该如何走通,就必须明白这个‘it’,也即是我们代指的‘太一’到底是什么。” “根据《翠玉录》记载的内容,我们可以推断出在作者眼中,‘太一’是一切的起源,一切的一切都是从‘太一’分化出来的,它从大地升上天空,又从天空落至大地,世界便是如此创造而来,所有的诞生也都是依照着这个过程,这是‘太一’不可思议的变化,得到它,你就可以掌握全能者的力量,拥有整座世界的荣光,至此远离蒙昧。” 昂热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荡起的浪潮,身边的老友将这几句话打碎重组成了一段完整的话。 “那么‘信奉真实’这句话该放在哪里?”昂热低声问道。 副校长幽幽道:“真实即为太一,信奉太一,即为信奉真实,它会赐予你无上的力量。” 昂热呼吸急促,他隐约间明白了,他觉得听懂了老朋友在指代的东西,嗓音有些失真道:“你在是说……言灵?” “不,我在说的不是言灵,而是更深层的东西。”副校长一字一顿道,“你有没有想过言灵是依托什么存在的?” “元素?”昂热嗓音沙哑道。 “也许……你应该尊称它为——元素海。” …… …… 在那极高极远的云层之上,这里是元素淡薄到几乎不存在的外空区域。 蒙着面纱的女人缓步行走在虚空间,脚步轻点间荡起氤氲的光辉,她的指间有光影交错,漫长的时光于此演化。 她抬头望向永远深邃永远黑暗的宇宙,仿佛洞穿了无尽的虚空,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知多久后,她慢慢低下头,看见了元素潮汐涌荡在天地间。 芝加哥没有海,这颗星球也不该有元素海。 第三百三十七章 鼻孔 学校的三大建筑——英灵殿、奥丁厅以及教堂。 其中奥丁厅在去年的冰窖爆炸事件后,因为某些特殊原因被毁,事后迎来了翻修,翻修后的奥丁厅正式更名,并在校内论坛中向所有学生、校职员征求新名字。 而最后…… “我原先就听说你在学院的人气很高,甚至拥有一个拥趸的社团,他们自称‘热队’,在热队里的人看来,校董会什么的存在不存在根本无所谓,只要有你这样的精神领袖在,灭绝龙族不在话下……现在看来这个传闻没有错。” 这间原本名为“奥丁厅”的建筑,现在已经正式更名为“昂热厅”。 双手拄着拐杖坐在轮椅中的老人眯眼说道,一笑就露出了口中仅剩的几颗牙齿。 他老的牙齿都掉光了,脸上全是老人斑,可他却也是秘党中硕果仅存的几个能与昂热、贝奥武夫论辈分的老前辈。 “这个就是谬赞了。”某个老家伙躺在病床上,叼着雪茄,一边谦逊有礼,一边眉飞色舞。 老人回头,看着昂热这幅模样哑然失笑:“看来你小子这些年过的还行。说实话,我很早以前挺担心你会活在无尽的仇恨中,迷失自我,沦为复仇的野兽。不过就现在来看,你亲手组建的学校、招揽的学生拯救了你,挺好的。” 老人看着昂热,加重语气道:“你在他们身上得到了救赎,我觉得挺好的。” 昂热默然。 他面前的这位老人是曾与夏洛子爵、甘倍特侯爵等人一个年代的长老会成员,当年也正是他的无条件支持,昂热才能在夏之哀悼事件后快速成长,并坐稳秘党领袖的位置。 “您今天怎么也来了?”昂热轻声问道。 “我可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看你们选中的下一代的。”老人慢慢摇头道,“贝奥武夫正在召集人马,他没有来参加这次会议,可他却在做打仗的准备,他说他选中的人将全权代表他出席这次会议,那么昂热你呢?” 老人喟叹道:“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你们这一代都要隐退的时候了。” “而您依旧健朗。”昂热微笑道,“很多人都羡慕我活到这个岁数还能活蹦乱跳,但那是他们不知道您还活着。” 老人一反常态地陷入了沉默。 直到许久后他才幽幽道:“你还在怀疑我,对吗,昂热?” 昂热轻声道:“当年你支持我坐上了秘党领袖的位置,我很感激您,可您这些年一直在回避我,那个问题的答案您准备藏到什么时候。” 老人沉默半晌,道:“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没有收到梅涅克他们送出来的卵,是你不愿意相信我。” “可当年接应马耶克勋爵的人就是您。”昂热缓缓吐出一口雪茄烟,隔着烟雾凝视老人。 “马耶克的确随身携带着一个黑色手提包,但那里面什么都没有。”老人平静道,“而依照你的故事,提前离开的马耶克更像是诱饵,真正的卵必然在夏洛和甘贝特他们手中。” “可他们都死了。”昂热低声道,“而梅涅克明确说将卵送了出去。” 老人深深看着昂热:“不要再执着这段已经成谜的往事了,你应该向前看,你的目的正在一步步达成,这是好事,是时候放下过去了。” 昂热沉默片刻,轻声道:“您知道‘寄生’吗?” 在观察到老人神色出现明显波澜后,昂热便知晓对方是知道这个词汇代表的含义的。 “这趟险死还生,我得到了一些重要的情报,那个晚上送出去的卵的的确确被人截获了,但他们得到的只是一具尸体,卵中尊贵的灵魂早已逃之夭夭。” 昂热一字一顿道。 老人眉关渐渐紧锁:“你能保证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吗?” “就当它是真实的又如何?”昂热反问道,“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卵中的黑王在那个晚上逃走了,并且有可能是寄生的形式。” 老人怔怔望着新建的“昂热厅”,许久没有言语。 “对方认为,我有很大的可能是宿主。”昂热再度抛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情报。 可老人却一反常态地没有震惊与惶恐,他神色平静地摇头道:“在你活下来后,我们就对你进行了内外彻底的检查,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你没有被龙类寄生。” 昂热皱眉道:“秘党内有手段能彻查一个人的精神,或者说灵魂?” “我们没有,但有人有。”老人轻声道。 “谁?”昂热沉声,他突然发现秘党,或者眼前的老人还藏着某些他至今都不知道的秘密。 “上一代弗拉梅尔导师。” 昂热皱眉,他没想到竟会是这个答案。 “我从没听莱昂纳多说起这事。” “上一代弗拉梅尔导师死的太突然了。”老人叹气道,“有些东西可能还没交托给这一代的弗拉梅尔导师。” 昂热心中一动:“上一代弗拉梅尔导师到底是怎么死的?” 老人沉默了会,突然压低嗓音道:“昂热,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黑王没有寄生在你的身上,那祂究竟选择了谁?” “您想说什么?” “上一代弗拉梅尔导师的仆人说……他在主人出事前,看到了有一个和梅涅克长得很像的人出没在房子周围。”老人低声道。 昂热眼角抽搐,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您从来没与我说过这件事。” “因为我们也不确定。”老人苦笑道,“那个仆人在不久后就发疯自杀了,那个时候可没有监控,我们根本无法去验证。” “事实上……那些人也怀疑过梅涅克。”昂热神色惘然道,“但问题是,当我第二天从地窖中爬出来后,我看到了梅涅克支离破碎的身体,没等我上前,他的身体就碎成了流沙。” “昂热,你知道蛇蜕吗?”老人幽幽道。 昂热目光一凝。 “如果梅涅克真的被黑王寄生,那么他极有可能在短时间内迎来颠覆性的蜕变,这种情况理论上是有可能留下一具残蜕的。”老人解释道,“你看到的未必是梅涅克,也许只是他新生后留下的残蜕。” 昂热怔然原地,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个消息。 真相到底是什么? …… …… 英灵殿深处的会议厅。 正中央是一张古朴的桃花芯木长桌,上面刻满了天使和龙蛇的花纹,墙壁上悬挂着历代秘党领袖的画像,最后那幅是狮心会的发起人和第一任会长梅涅克·卡塞尔。 身着黑衣的老人们端坐在桌边,腰背挺拔。 他们多半都垂垂老矣,像是从坟慕里挖出来的,身上的礼服也像是从坟募里挖出来的,搭配高顶礼帽,感觉倒像是大侦探福尔摩斯时代的绅士集会。 “很多年没有这样的会议了啊,范德比尔特先生。” “是啊,图灵先生,上一次我记得是1961年。” “我本以为你已经死了,谁知道又看见了您这张让人不悦的脸。” “很遗憾没有让你如愿,不过普朗克先生倒是没能撑过千禧年,我记得您也不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么?时间太久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唔,弗拉梅尔导师,晚上好,您还是那么年轻,真是让人嫉妒。” 副校长正忙着跟伊丽莎白和少女飞吻,闻声回头,打量了眼对方的装扮,耸肩道:“如果说我的心理年龄是永远的十八岁,那你们早该入土了。” 一众元老们沉默地望着他的穿着打扮,皆是无言以对。 他穿着大红的夏威夷花衬衫,花衬衫没能遮盖他的大肚腩,脖子上戴着粉色的夏威夷花环,脚下踩着人字拖,看上去就像刚搭乘飞机从夏威夷赶来。 结束和少女的互动,副校长转过身,啧啧有声地望着墙壁上悬挂的历代领袖的画像,口吻很是惋惜道: “很抱歉,诸位,我们短期内没法为这面墙壁再添一副画像了,虽然我本人觉得这面墙壁实在太空了,贴上昂热的画像一定刚刚好……” 换做别人当着诸位元老的面,这样调侃墙壁上神圣庄严的画像,早就被清理出秘党了,可他是弗拉梅尔导师,历代弗拉梅尔导师都是密党中的首席炼金大师。 如果弗拉梅尔导师说他只懂点炼金术的皮毛,那其他炼金大师就只有跪下说什么是炼金术小的不曾知晓啊。 一个简单的例子就可以说明弗拉梅尔导师在炼金术上的成就,这间学院的地下室埋藏着一个巨大的炼金矩阵,无时无刻不在运转,它的作用是放大弗拉梅尔导师自己的“戒律”言灵。 就好比现在,弗拉梅尔导师搭配他组建的炼金矩阵,一个人就压制了在场所有的元老,没有能在这里动用言灵。 “弗拉梅尔导师,昂热呢?”有人出声道,“他不该出来见见我们吗?根据刚刚得到的体检报告来看,他看上去似乎比去埃及前还要健康,我们想知道这是一起自导自演的戏码,还是他真的差点命悬一线。” 坐在会议桌首位的副校长摇头,神色严肃道:“你得到的是错误的报告,昂热虽然没死,但也差不多了,现在甘贝特侯爵正在白发人送黑发人。” “……”×n 一群人无言于弗拉梅尔导师的无耻,也震惊于甘贝特侯爵的到来,刚才出声的人顿时没了声音。 如今的甘贝特侯爵是上一代甘贝特侯爵的弟弟,也是上一届长老会唯一还活着的人,是在场所有人的长辈。 “弗拉梅尔导师,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开始了吗?”片刻后,有人出声提议道,“既然昂热以及快不行,那我们这次理应选出新的领袖。” 副校长精神一振道:“好提议,我推举莱昂纳多成为秘党的新领袖,谁赞成?” 你别说,还真有人举手了,只是在察觉到大家都沉默地望着他时,这位不由讪讪然放下了手。 “真没幽默感。”副校长见冷场了,不禁耸肩道,他抬头看了眼时钟,慢条斯理道,“不急,还有点时间才到约定时间,我们今晚的主角还没登场呢。” 元老们互相对视,神色顿时微妙起来。 在选出新任的领袖前,他们的确还有两件重要的事要做…… “我听说蛇岐八家叛变了。”有人忽然开口,开口即是质疑道,“秘党从不宽恕叛徒,为什么我们今天要在这里接纳蛇岐八家?” 会议厅内静的落针可闻,没有人回应他,可所有人都看向了副校长。 副校长耸肩道:“因为我们打不过蛇岐八家。” “秘党发展至今,怎么可能打不过日本分部前身的蛇岐八家?”先前开口的人不悦道。 副校长看了眼钟表,心道该来的人差不多要来了,随口敷衍道:“玛格小姐说的很好,我举双手双脚赞成由玛格家族组建敢死队,率先攻上东京,解放全日本。” 被称为玛格小姐,实际上早已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愣在原地。 她环视全场,之前互为盟约的“盟友们”一个个低眉顺目,让她不由得暗骂没一个靠得住的! “如果今天我们放纵蛇岐八家,那么以后其他分部效仿,我们又该如何处理?”玛格女士沉声道,“我们不能任由这种行为诞生!弗罗斯特先生,你说呢?” 弗罗斯特眼观鼻,口观心,盯着手中的茶水似乎在数里面有几片茶叶,丝毫没理会她的打算 副校长一脸赞同道:“我觉得玛格女士说的很对,我也认为不能就这么原谅蛇岐八家!正巧蛇岐八家的代言人就要到了,待会就麻烦玛格女士教训教训她了。” 某些知晓内情的人顿时神色古怪,心道不久前喊着一家人的也不知道是谁,这口风变得是真快。 玛格女士则是皱眉看向弗罗斯特。 不知道这位今天怎么一反常态的安静,他一向是会议上的主角才对。 弗罗斯特忽然抬头,所有人都抬头望向走廊的方向。 有脚步声,和语气轻快散漫的议论声从这个方向传来。 长桌周围寂静一片,他们沉默地望着走廊的方向,好奇即将出现的人。 副校长鼓掌道:“嘿,我们的年轻人们到了,老家伙们,都笑一笑,别吓着他们了。” 走廊尽头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率先走进来的,是灿烂如金的头发,海蓝色的眼瞳,笑容迷人而灿烂,特意敞开胸怀的大胸弟恺撒·加图索。 在看到恺撒这番造型的弗罗斯特,脸色不禁有些难看,今天将是一场神圣的会议,可恺撒却穿的像刚从夜店出来。 与恺撒并肩而行的,是面无表情,却时刻点燃着黄金瞳的楚子航。 来前他摘下了美瞳,古奥森严的黄金瞳在对视的一瞬间,就送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惊喜”。 他们听闻过“永不熄灭的黄金瞳”的名声,但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不少人在一瞬间选择了避开,而后惊怒地点燃黄金瞳,不甘示弱地与年轻人对视。 可他们似乎也只是今晚的开胃菜,楚子航走到了为贝奥武夫家族预留的位置上落座,恺撒则懒洋洋坐到了叔叔的身边。 紧接着走入会议厅的,是一位面容平平无奇,丢到人群中绝对找不出来的中年男人。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环视了一圈会议厅,歉意道:“很抱歉诸位,会议可能要稍微推后几分钟。” 有人认出了他,也有人不知道他的身份。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不是你横行无忌的法庭,海森·卡塞尔。”有人质疑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副校长高声问道:“嘿,小家伙,会议为什么要推后。” 海森微微俯身,以示对副校长本人的敬意,而后以无可挑剔的礼仪微笑道:“我的雇主因为某些事耽搁了,还请各位稍安勿躁。他们不到,今晚的会议将黯然失色。” “哼,海森,你的雇主是谁,居然让我们所有人一起等他?”副校长冷哼一声,似乎十分不满。 而在场知道两人关系的元老们,则是满脸“我就看你俩一唱一和”。 “我的雇主其中一位是蛇岐八家当代大家长的亲妹妹,将全权代表蛇岐八家参加此次会议。另一位则是默默为卡塞尔学院的运转奉献了几十年,却从未行使权力的最后一位校董。”海森环视全场,微笑道,“先生们,后者的行为值得我们钦佩不是吗?” “他们因为什么事耽搁了?”有元老忽然问道。 “唔。”海森低头看了眼腕表,抬头笑容灿烂道,“他们正在找蚂蚁。” 全场寂静。 “找……蚂蚁?” “是的,先生,你没有听错。毕竟今晚的蚂蚁……实在有些多。”海森忽然回头,“噢,先生们,我想我们今晚的主角到场了。” 站在门口的海森主动拉开了大门,宛如侍者般守候在门旁。 元老们悄然点燃了黄金瞳,目光锐利地锁定大门的位置,昏暗的会议厅内被金黄的眸光照亮。 而后,他们看到一位面容精致无双,有种女皇般威仪的女孩缓缓走了进来。 她扫视全场,冰冷的目光落在每个人身上,每个人在与她对视的刹那都忍不住心中一寒,仿佛随着女孩的步入,一股清新而冷冽的气息裹挟着风雪从门外席卷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毫无疑问,这是血脉的威压! 这位来自蛇岐八家的年轻女子,拥有着高高在上,傲然在他们所有人之上的血统! 而和女孩挽着手走进来的还有一个人,他就是最后一位校董? 蛇岐八家已经和最后一位校董联手了? 所有人心中都生出这样的念头与同等的好奇,目光移动,向着男人的脸看去,然后他们统一看到了一双深邃如黑洞的…… 鼻孔? 第三百三十八章 根正苗红的秘党子弟 作为秘党的元老,各个隐秘家族的领袖,老人们见过很多优秀的年轻人。 优秀的年轻人往往都具备一个共同的特点,在人群中散发着如太阳般明灿耀眼的光辉,可即便是再桀骜不驯的年轻人,也不会选择在这些老人们面前露出锋芒,因为往前数几十、上百年,这些老家伙远比他们还要耀眼。 这些老家伙只是藏剑于鞘,而不是折戟于岁月。 至少在他们漫长的岁月中,从未有人敢拿鼻孔来看他们! 所以…… “这位年轻的校董先生,是落枕了吗?”有老人疑惑问道。 没其他意思,老人们常年深居简出过着避世的日子,没被纷纷扰扰的尘世污浊,压根没想到新来的年轻校董敢上来就给所有人一个下马威。 “噗——” 大大咧咧坐在首位的副校长没忍住笑出了声,等众人的视线望来,他笑脸一收,清了清嗓子,十分专业道:“没事,就是想到不久前昂热躺在病床上给我讲的笑话,当时他安慰我说没事的,很快他就能康复下床了。” “听起来,您和昂热的关系很不错,真是令人羡慕,这些年里也全靠你们支撑住了卡塞尔。”有元老笑道,而后意有所指道,“不过如今战端渐起,我们和龙族的最后一战也已初见端倪,我……” 不等他说完,副校长就严肃点头道:“可不是吗!我和昂热绝对的铁哥们!当时听他说完,我哭的更伤心了!” “……”×n 你为什么哭的更伤心了?喜极而泣? 这位元老面部微抽,沉默了下,似乎在尝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然后…… 他满脸蛋疼,不说话了! 其他元老们有的无语,有的哭笑不得,有的无奈摇头,似乎都对这一代弗拉梅尔导师的性格感到头疼。 有元老瞥了眼楚子航落座的位置,惋惜于贝奥武夫放弃了参加这场会议,不然有贝奥武夫在,弗拉梅尔导师也无法太过猖狂。 副校长则撇撇嘴,还跟他玩心眼,什么叫这些年里全靠我们,咋的,接下来靠你们?准备来接盘了?老子噎不死你! “你是……路明非?!” 场中忽然传来惊疑不定的声音。 弗罗斯特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沉声道:“你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这里的?蛇岐八家的代表?还是……第七位校董?” 路明非? 老人们神色恍惚,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很快就想起这是学校如今唯一的S级学生。 大家都知道,学校这一代唯一的S级学生除了学业绩点一坨屎外,其他方面都很优秀,去年斩杀了大地与山之王,虽然没实证,但很多方面都能证明这一点。 而在东京的战线,所有人的任务报告都记录了S级才是这一战的主力,只身赶赴夜之食原,结束了夜之食原的崩塌,力挽狂澜,挽救东京。 另外此人泡妞方面也堪称一骑绝尘,东京待了短短几个月就拿下了蛇岐八家当代大家长的亲妹妹,连人带心一起拐跑,女方家族都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无论从哪一点看,路明非都是秘党迅速崛起的后起之秀,他唯一欠缺的就是在秘党内的底蕴,或者说支持者。 当年昂热作为狮心会唯一的幸存者,在秘党的地位很特殊,可如何没有甘贝特侯爵的支持,他也不可能迅速成为秘党的领袖。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在昂热昏迷的那一年中,秘党为了领袖之位可谓争破了头,一直到昂热苏醒,言正名顺还有足够分量的人支持,这才当仁不让、再无悬念地成为了秘党的领袖。 而目前来说,路明非最需要的就是如甘贝特侯爵这样的老人的支持。 可从没有人告诉他们,学院的S级其实和第七家校董有关系! 弗罗斯特猛地回头,目光死死锁定副校长,他先前一直保持沉默,是因为加图索家族已经和昂热、副校长达成了暂时性的血誓。 他相信昂热等人不会随意违背血誓,但他依旧被路明非有可能是第七家校董的消息震撼到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路明非最欠缺的一方面也将被补完,他会是恺撒最大的竞争者! 副校长冲“盟友”眨眨眼,示意稍安勿躁,小心别把自己气死了…… 弗罗斯特胸口剧烈起伏,他狠狠怒视着副校长,不断告诫自己大局为重,转头看向了自己的侄子,然后…… 更气了! 这混小子竟然在和路明非挤眉弄眼! 混账!你知不知道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你最大的竞争者?! 弗罗斯特恨不得撬开恺撒的脑袋,看看这家伙这些年里都往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难不成除了叛逆之外什么都不剩了? 来自蛇岐八家的代言人,与学院这些年唯一的S级路明非落座在了长桌的末尾,和副校长隔着长桌遥相呼应。 被唤作海森·卡塞尔的中年男人很是自然地搬过来一张凳子,斜坐在了路明非的旁边,将一些文件慢慢摊开在桌子上,低声和路明非交流着,俨然一副辩方律师的模样。 有了弗罗斯特抛砖引玉,元老们也都认出了出现在这场会议中的路明非。 “你是卡塞尔学院如今唯一的S级路明非?”范德比尔特先生问,“可以解释下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吗?” “很抱歉,我以为各位已经知道了。”海森抬头,微微歉疚道,“路明非先生继承了第七位校董的位置,这次是以校董身份参会的。” 虽说已经有所猜测,但当这个消息被认证后,即使是元老们也不禁有微微的喧哗。 “海森,我们想听路明非说话,你没有资格坐在这里。”有元老不怒自威道。 海森看了眼桌面文稿上的关键词,面带惋惜道:“路先生很想与诸位前辈交流,可惜他目前身患严重的咽炎,难以开口,只能委托我与诸位交流,今天晚上我就是路先生的代言人。” 弗罗斯特额角青筋暴起。 咽炎?听听,多么熟悉的病症啊! 去年调查团抵达卡塞尔,昂热对外宣称得的就是这个病症,所以无法出面招待调查团,转由热情好客爱挖坑的副校长亲自接待来访学校的调查团,最后有一个算一个,全踹坑里去了。 他们今年甚至都不愿意换一个理由! 最更人气愤的,是他如今还要站在路明非一方为他们说话! 元老们皱了皱,咽炎?以S级的血统来说,他得咽炎的几率几乎为零。 “这不符合规矩,如果他身体不恙,可以不参加这次会议。”元老们摇头道。 “不符合规矩吗?”海森诧异道,“你们的意思是加图索家族的弗罗斯特先生现在就该滚出这间会议室?恕我直言,你们不需要这样指桑骂槐,弗罗斯特先生并不傻,我相信他能听得懂你们的意思。” 场面寂静了刹那。 弗罗斯特面无表情,或者说在之前看到海森·卡塞尔,就已经隐隐预料到了这一幕的诞生。 海森·卡塞尔,卡塞尔家族的旁系远支。 在卡塞尔家族唯一的正统继承人梅涅克战死后,卡塞尔家族在二战期间就彻底没落了,而海森·卡塞尔这一支旁系则在昂热的庇护下顺利传承到了今天。 而海森·卡塞尔……堪称搅屎棍界的梅涅克·卡塞尔。 他凭借优秀的口才与绝顶的逻辑思辨性在人类领域混得风生水起,也在混血种世界占据了一席之地,他最擅长的就是为被质疑触犯了神圣法典的混血种辩护。 执行部中有七八位因为触犯秘党的《亚伯拉罕血统契》,险些被送到太平洋的某座岛上修道院圈禁一辈子,但是因为他的出现,让裁决的法官被迫撤销了对他们的裁决。 简而言之,这是一位与校董会作对了十年并且屡屡成功的家伙,安德鲁给他提鞋都不配。 有元老怒斥道:“海森,不要在神圣的英灵殿玩弄你的唇舌!” 海森无辜道:“汉蒙元老,我有说错什么吗?如果我有错,请让神圣的《亚伯拉罕血统契》审判我,而不是由你。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还没有编纂神圣的《亚伯拉罕血统契》的资格。” 汉蒙元老怒视着他,海森毫不退怯地回瞪了回去,转头微笑看向大家道:“亲爱的元老们,我建议尽快进入正题,而不是纠结于今日谁来发言这样无关痛痒的小事,除非你们愿意将贝奥武夫家族的代表人以及加图索家族的弗罗斯特先生一并赶出去。” 一旁的路明非在桌下暗暗比划了一个大拇指,不愧是副校长麾下的大师兄,芬格尔都得跟你学两年! “海森说的有几分道理。”图灵先生叹了口气道,“我们今天聚在这里,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来,请大家都冷静点,我知道你们大多数人都不喜欢海森,可你们必须承认,能让你们大多数人都不喜欢他,这也是一种本事。” “海森,既然你是路明非的代表人,那请你先告诉我,路明非真的是第七位校董吗?”图灵先生看向路明非。 这位S级落座后就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数星星,可惜英灵殿不是开放式穹顶。 “当然。”海森笑容爽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路先生已经顺利继承了校董的身份,这一点毋庸置疑,大家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哼!” 英灵殿内瞬间响起了不一的冷哼声。 海森视若罔闻,笑眯眯道:“图灵先生,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有。”图灵先生这一回看向了副校长,沉声道,“弗拉梅尔导师,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我觉得你们不应该再继续隐瞒下去了,路明非到底是谁?他的父亲路麟城、母亲乔薇尼都号称S级的秘党成员,可在座的各位没有一个人曾见过这两位优秀的成员,他们在执行部有档案,可他们负责的工作确是空白,他们若干年来从未向执行部报到,我们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从事什么样的秘密任务,除了你和昂热。而现在,他们的孩子更是以校董的身份站在了我们面前。” 副校长懒散道:“他姓路。” 图灵先生皱眉:“什么意思?我不记得秘党中有路姓的家族,说起来能成为校董就必然意味着他们是秘党的重要成员,路明非他们一家究竟出自哪个家族?” “不记得只能说明你老了,记性变差了。”副校长无所谓地挥了挥手,“小森子,给你图灵叔叔介绍下。” 海森微笑道:“路先生是根正苗红的秘党子弟,这点毋庸置疑,不知道大家是否还记得当年狮心会的路山彦前辈,路先生正是他孙子的孙子。当年路山彦前辈战死前在国内就留下了血脉,昂热校长找到了他们,为他们提供各类支持。几十年后,路山彦前辈的后裔虽然没有像诸位一样形成庞大的家族,但贵在个个都是精英,这些年他们一直在暗中为秘党处理事务。” “路……路山彦?”图灵先生目光有片刻的恍惚,目光落在路明非身上,半晌后叹道,“原来是路山彦阁下的血脉,难怪如此优秀。” 当路山彦的名讳传入各位元老的耳中,他们默契地不再继续抓住路明非的身份不放。 弗罗斯特则是一脸鄙夷,就这还图灵先生?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就不会再确认确认? 就这脑子难怪这几年被海森·卡塞尔玩弄于鼓掌中。 “对路明非继承第七校董之位的事我保留态度,我建议暂时跳过这个话题。”图灵先生看向众人,“让我们进入下一个诸位都在关注的事,我们是否要接纳蛇岐八家成为我们的一员?” 海森友善地举手:“图灵先生,有件事你们可能忘了,秘党和蛇岐八家最早签订盟约在上上个世纪末,当时长老马耶克勋爵从汉堡港出发,乘坐蒸汽轮船在海上飘了六个月,抵达日本京都,签署了这份盟约。” 图灵皱眉道:“我知道,但是盟约签订不久后一战就爆发了,我们和日本混血种打了好几仗,站战争末尾昂热独自踏上东京,征服了当时的蛇岐八家。” “是的,恭喜您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海森环视在场,含笑道,“六十多年前昂热校长踏上日本国土,战胜了蛇岐八家上一代皇血上杉越,六十多年后,在场的诸位难道能找出四位堪比昂热的超级混血种,再度东渡,去日本征服如今拥有四位至强混血种的蛇岐八家吗?” 说罢,他耸了耸肩,“如果各位能做到的话,请全当我今天早上巴豆吃多了。” 元老们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这正是他们在担忧的一点,他们忌惮蛇岐八家,想通过各种手段打压这个隐隐成为庞然大物的混血种势力,可却又缺乏足够的力量来制裁他们。 相较当年蛇岐八家多出了三位皇血,可他们却至今没找到能顶替昂热上位的人选,高下立判。 “海森,你到底是路明非的代表人,还是蛇岐八家的代表人?”有元老神色不善道。 “咦,我没说吗?”海森眨眨眼,耸肩道,“好吧,我的确没说,那现在说也不晚。诸位先生们,我今晚除了是路先生的代言人,还兼任蛇岐八家派来的法律顾问。” “我记得你还是卡塞尔法律部的顾问?你的偶像难道是中国历史上的吕布吗?”汉蒙元老冷冷道。 海森略显腼腆道:“真要找出一个偶像的话,我其实比较喜欢曹操。” “好眼光!”首位的弗拉梅尔导师送来赞赏的目光。 海森律师感激道:“这得多谢老师的教导。” 图灵叹了口气道:“海森,我们想听听年轻人自己的态度和意见。” 海森的神色慢慢严肃起来道:“图灵先生,我也是为在座好,上杉小姐的血脉太纯净了,万一不小心伤到了花花草草,虫虫鸟鸟的,那就不妥了。” “我听说上杉绘梨衣能在【戒律】之下动用言灵,她的血统到底达到了什么程度?如果她违背了神圣的《亚伯拉罕血统契》,那她就应该被送到修道院去!” 玛格女士忽然出声,压过了在场诸位的议论。 她冷冷望着面前美丽端庄,自具威仪的女孩,眼中满是警惕与厌恶。 “玛格女士的意思是……”海森沉吟道,“以马耶克勋爵为首的上一代长老会,都违背了神圣的《亚伯拉罕血统契》?” 他耸肩道:“毕竟最初同意与蛇岐八家结盟的,就是他们。” 玛格女士冷冷看他,没有言语,她不屑理会这个只会胡搅蛮缠的年轻人。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上杉绘梨衣身上,嘴唇蠕动,刚要说什么,却忽然感受到了一股视线,与此同时一道寒流穿透了身体,仿佛恶鬼在盯着她! 她心怀惊悸地扫视周围,却发现那个一直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干什么的S级首次低下了头。 他看向长桌尽头的副校长,看向恺撒与楚子航,最后看向在场的诸位元老们。 这一刻所有人都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氛围被改变了。 而改变这一切的是一双黑色的眼瞳,没有去年拍卖会上熔金般的威严,也没有先前那个叫做楚子航的年轻人永不熄灭的黄金瞳,更没有名为上杉绘梨衣的女孩冷冽而冰寒的女皇般的威仪…… 有的,只是平淡如水。 他明明在看他们,可在座的老人们却无法从他的眼瞳中找出自己的倒影。 好似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值得他留念的事物。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代表人海森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海森身躯前倾,以挑不出毛病的姿仪含笑道:“路先生让我代他和诸位前辈说两句话。” “今晚能看到大家真是令人高兴,每位前辈都仿佛一把锻造了几十年的名刀,令人心生敬佩,只可惜大家似乎没什么出鞘的机会,藏在刀鞘里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几十年时间锈蚀的只剩下华美的刀鞘,再想拔出,不免令人心生感慨。” “就好像总有些飞鸟,要舍身撞在刀刃上。” 第三百三十九章 千错万错,都是蚂蚁的错 年轻人的年少轻狂总是以刺痛老一辈人的眼睛为代价。 正如此刻—— “放肆!”副校长勃然大怒,拍桌而起,气得直打哆嗦,指着路明非呵斥道,“你有什么资格坐在各位老前辈面前侃侃而谈?是凭你斩杀大地与山之王,拯救东京的不世功绩?还是凭你与各位元老平起平坐的校董身份?可笑!你以为你凭什么能斩杀大地与山之王,那是因为元老们把机会让给了你!你知不知道他们毕生都在渴望与龙王一决生死?但直到最后为了顾全大局,都只能忍痛藏在幕后,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牺牲!” “……”×n 元老们面无表情,原本几个听了海森的话面露嗔怒的老人面色一僵,前倾的身子重新缩了回去,然后在桌下暗暗握拳。 他妈的,拳头硬了,你要不是弗拉梅尔导师老子高低得给你几拳! 和海森一个路子的发言,看似维护实则每个字都在嘲讽元老们绝大多数这辈子都没上过一线战场,可不就是没什么机会出鞘只能待在剑鞘里发霉吗? 同时也在警告诸位元老——别把面前的年轻人当成你们认知中的年轻后辈,单单是斩杀大地与山之王的功绩就足以他载入秘党的史册,成为与混血种历史中那些“英雄”平起平坐的传奇。 若干年后,他的名字将与“贝奥武夫”等闻名秘党的传奇同列,而他们则都不过是冢中枯骨。 “玛格女士,你太激进了。” 片刻的沉默后,有元老缓缓开口,虽然委婉,但其态度与含义不言而喻。 在他开口后,不少元老面无表情地点头,没说话,却旗帜鲜明。 同时没人去理会弗拉梅尔导师,他们尊重弗拉梅尔导师这个称号,不愿和他发生冲突。 副校长耸耸肩,一脸无趣地坐下。 关于是否要接纳蛇岐八家这一点,其实早前就有了初步决议。 元老们今年差不多半截身子都埋进了土里,早就不是热血上头,凡事皆以《亚伯拉罕血统契》为准则的狂热秘党信徒了,他们很清楚陈旧的规则需要给现实让步,而现实就如海森所言,他们找不出四个,乃至更多的能匹敌四位皇血的超级混血种。 就眼下的情况而言,年轻一代唯一的S级是人家的女婿,秘党的传奇领袖昂热与上一代皇打架还打出了感情,至于弗拉梅尔导师…… 你不能指望一个啤酒肚的老男人拯救世界。 元老们根本就无牌可用,也没人高尚且自信到拿自家家族的底蕴去维护《亚伯拉罕血统契》的神圣不可侵犯。 看看玛格女士就是了,这位出身于法国的混血种世家,是上次二战的经历者,对二战时期的德国混血种恨之入骨,连带着日本的蛇岐八家一并恨上了,针对态度异常鲜明,可通篇下来只字不提该如何处理蛇岐八家,元老们都是人精,很清楚她是在泄私愤,意欲给蛇岐八家派来的漂亮女孩添堵。 可惜就结果而言玛格女士翻车了。 对方有个强势的对象,而且很护妻,最重要的是这个年轻人已经在秘党内站稳了脚跟,硬要扯的话,那他可能还欠缺些岁月的积累,不过大家都很清楚,这纯粹是老一辈不甘年轻人与自己平起平坐而找的打压借口,今天就没必要搞这些了,不然怕是会下不来台,到时候更尴尬。 “这件事我们之前已经讨论过了。”图灵先生开口道,“我们都有风雨欲来的预感,连昂热都不慎遭遇未知敌人的袭击险些丧命,在场的诸位谁敢说自己比昂热更强?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正在蠢蠢欲动,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我们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的力量,蛇岐八家的力量不可或缺。” 他环视全场,目光最终落在副校长身上:“弗拉梅尔导师,您今天是昂热的代言人,就由您来宣布最后的结论吧。” 副校长一脸受宠若惊道:“这合适吗?不会有人举报我收了蛇岐八家的好处费吧?我记得你们之前……” “……”×n 这一代弗拉梅尔导师不仅说话噎人,还记仇! 图灵先生头疼道:“弗拉梅尔导师,到此为此吧,让我们尽快进入下一个话题。” 副校长耸肩,看向长桌对面的小姑娘,面色温和道:“绘梨衣,欢迎你们正式加入秘党。” 所有元老开始鼓掌,鼓掌声轻而整齐,在这座英灵殿内回荡,即使是先前找茬的玛格女士,也不得不一同鼓掌,因为这是元老会最终的决议。 上杉绘梨衣平静地望着这一幕,下颌微点,眉眼间自有一股威严之气,仿佛女皇面对台下臣子的拥护。 看到这一幕,有元老默默称赞蛇岐八家派来的女孩不卑不亢,雍容有度,一看便是大家族培养的子嗣。 而事实是小姑娘压根不清楚元老会代表着什么,在她看来这和参加家族会议或者去食堂用餐没什么不同,只需要淡淡点头就够了。 这也是她绝大多数时期的真实一面,前半生蛇岐八家的确把她当成公主来养,她笨笨的一面只会暴露在个别人的眼中。 “今天有两个显赫的姓氏重新回归了秘党的怀抱,我提议事后大家去喝一杯。”图灵先生轻声道。 “是九个,蛇岐八家有八个家族。”副校长友情提示。 图灵先生充耳不闻:“接下来让我们进入下一个话题,EVA,麻烦请将昂热校长遇害时期的最后视频放出来。” “好的。”偌大的英灵殿忽然回荡起清冷的少女嗓音。 英灵殿内的烛火骤然熄灭,投影被放在正中央,顺带照亮了长桌边老人们森严而苍老的面孔。 一段短暂的视频,伴随着昂热最后的怒吼而走向终点。 仅仅是十几秒的视频却让所有人紧张到度日如年,心中有一块大石头压着沉甸甸的。 “奥丁,北欧神话中阿萨神族的神王,天空之神、死亡之神、战争之神,也被称作诸神之父。”有人轻轻喃喃。 “神话里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现实世界?”有人质问道。“难道接下来是诸神回归?” 副校长打了个响指,无所谓道:“很简单,奥丁大概率也是龙王,或者和龙王差不多的怪物。诸神回归可以翻译为龙族回归。”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知道暗中的敌人在蠢蠢欲动,却全然不知暗中究竟有多少敌人,敌人是谁。 秘党存世几千年,却直到现在才得到了奥丁的消息! 这让他们不得不产生自我怀疑,秘党曾以为自身是对龙族了解最深的混血种势力,可现在…… “弗拉梅尔导师,您有什么想说的吗?”有元老忽然问道,声音中带着些许恭敬。 副校长刚想撇撇嘴,余光一扫,发现说话的竟然是不久前举手的那个…… 他清了清嗓子,严肃道:“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希望大家早日接受,不要负隅抵抗,要想着如何解决问题,而不是想着直接否决问题本身。” “昂热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这样的敌人该如何打败?”有元老语气沉重。 “如果联合蛇岐八家的几位皇血,再加上新生代上过战场的年轻人,有没有战而胜之的可能。” 副校长眨眨眼,刚把人拉进来,就琢磨着把人丢到战场上去,不愧是元老会! 这句话也成功将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了末尾的两人身上。 一位据说在不久前顶着弗拉梅尔导师的【戒律】,强行开启言灵打退了入侵的龙类。 而另一位则更是参加了每一场针对龙王的战役。 绘梨衣微微抬头,有些好奇大家为什么都看过来,不过她没表现出来,只是面无表情,目光澈然平淡地迎向所有人。 至于路明非…… 他感觉自己悟了! 正后仰倚靠着椅背,双手交错在胸前,鼻孔对人,望着天花板数蚂蚁。 什么?英灵殿没蚂蚁? 愚蠢,这世上本就没有蚂蚁,所谓的蚂蚁不过是人的定义! 就好像现在…… “路山彦阁下的后人,路明非先生,以你多此次面对龙王的经验来看,如果我们召集蛇岐八家的四位皇血,还有你与恺撒·加图索、楚子航,再配以数支执行部精锐小队,有没有获胜的可能?”有元老沉声问道。 路明非没理他,仰头数着蚂蚁,咦,这蚂蚁里面怎么还有光头的? 没得到回应的元老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气氛有些尴尬。 另一位元老温和道:“别误会,我们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并不是想让你们去送死。” 路明非一皱眉,他发现两只蚂蚁居然是一公一母。 “塞恩斯阁下,战争总是伴随着牺牲。”第一个开口的元老面色不悦道,“没有人想牺牲,但如果只有牺牲才能换来战果,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不会犹豫。” 被唤作塞恩斯,也即是第二位开口的女性元老冷冷道:“这句话应该换你的父亲来说,至少他曾多次上过战场,而不是由你这个只会借着父亲余荫来说事的懦夫。” “你……” 前者刚勃然大怒,一旁的元老们忙劝架安抚他们,说年轻人都在呢,不要让年轻人们看了笑话…… 路明非微微沉吟,他看错了,原来就一只公蚂蚁,还是光头的。 不过这不能怪他,谁让蚂蚁和人长得这么像! 千错万错,都是蚂蚁的错! “两位,冷静一下,不要被敌人的强大震慑,我们需要冷静思考对策,秘党存在上千年,不是靠着内讧战胜敌人的。” 忽然有人看向了今晚诡异的一直保持沉默的弗罗斯特。 “加图索家族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一直慢慢喝茶,静观众人争论的弗罗斯特放下茶杯,目光扫视所有人,语气沉而不急道: “按照弗拉梅尔导师的意思,昂热短期内恐怕无法康复,我们需要一个新的领袖来过渡这一段时期。” 元老们皱紧了眉头,他们听懂了弗罗斯特的意思,却不愿在此时浪费时间。 领袖不是这么好选拔的,加图索家族想自己成为秘党的领袖,可与弗罗斯特长期敌对的昂热、副校长一派有同意的可能吗? “是的,这也是昂热的意思。”副校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接着又打了个哈欠,“他觉得自己短期内没法胜任领导大家的职务,希望能选拔一位年轻人接替他的位置。” 年轻人? 元老们默默望向场中的年轻人,除去加图索家族的恺撒·加图索,贝奥武夫家族的楚子航,蛇岐八家的上杉绘梨衣,还有自成一家,背后疑似站着昂热的路明非外,这里其实还有未成年少女以及伊莉莎白这样的未婚女性。 “昂热有向我们举荐什么人选吗?”有元老问道。 这种关头担任领袖就像一把双刃剑,战争即将开始,秘党的领袖必然是要冲在第一线的。 “有。”副校长很肯定地点头。 众人微微点头,等着副校长的答案,不出他们所料,昂热选中的基本是路明非,那么接下来就是昂热派系与加图索家族派系的争论,他们可以看好戏了。 “昂热推选的人是……”副校长一个停顿,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个人,最后落在了路明非的身上。 元老们互相交换视线,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副校长深情凝望着路明非,后者仰头数蚂蚁无动于衷。 “恺撒·加图索!” 元老们微微点头,然后一愣,旋即难以置信地回头望向首位的老男人。 这老东西是怎么做到一边望着路明非一边报出另一个男人的名字的? 这就是渣男本色吗? 下一刻,元老们脑海中瞬间划过一个念头—— 这老家伙背叛了昂热,假传圣旨? 英灵殿内忽然响起了鼓掌声。 所有人回头望着,长桌末尾的路明非再次低下头,轻轻鼓掌,他身边的女孩随之也轻轻鼓掌。 紧接着是第三道鼓掌声,那是坐在贝奥武夫家族位置的楚子航。 仿佛信号一般,在场的元老中有数位也开始鼓掌。 “恺撒·加图索,在他昂热眼中他是学院中最具备领袖风范的年轻人。或许他的绩点很遭,不过没事,前总统小布什在耶鲁大学的成绩和他一样糟糕,他还有很多缺点,但他有过参与杀死龙王的战绩,这就足够了,此外他还有足够的支持者,至少我们的年轻人都愿意支持他。” 副校长慢悠悠向还没缓过神的元老们介绍即将担任秘党新一代领袖的恺撒·加图索。 直到这时,元老们才反应过来,加图索家族已经和昂热一派达成了共识! 他们惊悸地环视全场,发现在场支持恺撒·加图索的人选,已然超过了一半!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掌声中,路明非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脸庞。 很糟糕,这里面有不少人的脸,他在上一世见到过。 而更糟糕的是,他是在敌对阵营里见到的。 第三百四十章 开 有一个词叫睹物思人,动物也是“物”。 此时此刻,路明非回首往事,不禁想起了童年时期的少不经事,那年他还小,看到蚂蚁就忍不住拿树叶挡在它们前面,等蚂蚁爬上叶片,就送它们去漂流…… 路明非心中唏嘘,终究还是长大了,不再那么幼稚了,不然有一个算一个,这么喜欢太平洋某个小岛上的修道院,那就全送去太平洋漂流。 元老们都不是蠢货,很快意识到了自己落入加图索家族与昂热派系联手挖的坑里了。 虽然惊讶不解于加图索家族与昂热的联手,但对当前的局势而言,首要的是阻止他们达成目的。 “不行,恺撒·加图索太年轻了,还不足以担此重任,他还需要更多的磨砺。”很快就有元老否决这一提案。 “别忘记了,昂热成为秘党领袖也就比恺撒·加图索大了几岁。”支持加图索家族的元老反驳道。 “可昂热在成为领袖前已经参与过十余次与龙族的战争,甚至和贝奥武夫竞争过行动队队长的位置,而恺撒·加图索到现在领导的最大势力不过是学院的学生会!” “可笑,恺撒·加图索已经先后参与青铜与火的围剿战、东京战役,青铜与火由他亲手击杀,仅仅是这个战绩就足以抹平昂热的一切优势!” “如果以战绩而论,我们的S级岂不是更优秀?他还是路山彦的后人呢,当年如果路山彦还活着,领袖的位置轮不到昂热!” “先不论恺撒·加图索与路明非谁更优秀,你难道看不到吗?路明非也选择了拥护恺撒,在这里的年轻人几乎都选择支持了恺撒,这就是他的领袖魅力,领袖不一定是最强的,但他必然拥有着最多的支持拥护者!” …… …… 一时间英灵殿内充斥着元老们激烈的辩论。 他们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正身处神圣的英灵殿,沉浸在言辞的交锋中,直到金发灿烂如太阳的男人慢慢起身,以掌声打断了在场的元老们。 恺撒·加图索环视全场,海蓝色的眼瞳没有被任何一位元老炽烈的黄金瞳压倒,每个人这一刻都在看他,而他面露微笑,风度翩翩: “诸位元老,我们还有时间放在这些无谓的争执上吗?新的敌人已经出现,并且展现出了异于龙类的行为逻辑,我们应该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而不是为了一个临时领袖的位置争得不可开交。” “请恕我直言,目前的选票已经超过了一半,按照秘党的规矩,我已经有资格接任昂热校长恢复前的临时领袖,既然大家都在强调规矩,那为何现在不按规矩办事?你们享受着规则带来的好处,难道现在要为了其他利益而改变规则本身吗?” 这一刻弗罗斯特怔怔看着恺撒,觉得有些陌生,心中又莫名的欣慰。 那个总是与自己作对与家族作对的恺撒·加图索,终于长大了,他站在元老们面前侃侃而谈,丝毫没有怯色,充满了自信。 短暂的沉默,元老们互相对视,交流着目光。 “这场会议我建议暂时告一段落,我们有些事情需要讨论,请元老会之外的人暂时离开。”图灵先生深吸一口气道。 “路明非、楚子航,麻烦二位留下来参加这场会议。”图灵先生忽然喊道。 等到不具备参加接下来这场会议的人暂时散去后,图灵先生看向路明非,表情严肃道:“路明非,你难道对成为秘党的领袖毫无兴趣吗?如果让路山彦先生得知你成为了秘党的临时领袖,他在天之灵一定会很欣慰。” 三人组中唯独恺撒暂时离去了,而弗罗斯特却留了下来,图灵先生当着后者的面,毫不避讳的向路明非发出邀请。 路明非一愣,翻了个白眼道:“多谢好意,不过我这人最讨厌麻烦,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吧,我觉得恺撒就很专业。” 图灵先生皱了皱眉,看向楚子航,又重复了一遍同样的问题,楚子航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表示他对这行完全没兴趣。 至此图灵先生也无可奈何。 他第一次遇到两个对权力毫不在意的年轻人,这是掌握整个秘党的至高权柄,可他们却像让梨一样互相谦让。 见此情形,反对派的几名元老不也不禁皱眉,如果真以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那么恺撒成为领袖已经是板上钉钉。 副校长耸肩表示:“别挣扎了,按照规矩,作为领袖的昂热就拥有足足三票,并且由他指定的继承人享有优先权,既然你们不欢迎昂热,那就准备迎接加图索家族的年轻人成为秘党的领袖。” “弗拉梅尔导师,真正的战争即将开始,我们需要一位更有经验的领袖。”有元老沉声道,最后做着挣扎。 “不用担心,有我在旁边辅佐恺撒,保证他成为一代明君!”副校长自信满满。 “砰——”大门洞开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急报!”曼施坦因突然闯入了这间会议,看的出来他是一路狂奔至此,额头全是汗水,他顾不得擦汗,神色焦急道,“五分钟前,我们在全世界各地的分部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袭击!” 与此同时,莹蓝色的光束在英灵殿中央落下,光束中站着身穿校服的女孩,肌肤晶莹得近乎透明,淡蓝色的长发触地。 光柱中可见灰尘无序的飞舞,毫无障碍地越过她那纤细的身体。 EVA微微躬身,轻声道:“诸位先生们,我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在五分钟前,我们在全世界各地的分部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打击,此外各位的家族也遭受到了不明势力的袭击,截至目前情况还在汇总中。” 全场寂静。 在EVA抬手召来的地球投影中,密密麻麻的红色标签几乎插满了全世界的每个国家,而现在这些地方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袭击。 元老们沉默地望着这一幕,脑海中只有三个字不断徘徊着—— 开战了。 副校长嘟囔了一句:“好家伙,不选择直捣黄龙,直接抄老家是吧?” 第三百四十一章 言出必践尼索斯 战争开始了。 在他们丝毫无察觉的关头,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给予了他们致命一击。 “不要着急,大家应该庆幸现在齐聚在这里,不然说不定我们又要少几位朋友了。”弗拉梅尔导师十分有担当地出面安慰大家,然后打了个响指,“事实上,现在的局势我们一周前就已经预料到了,EVA,给大家看看我们这一周以来的成果。” 穿着校服的少女微微一笑,抬手间多达十余幅投影画面环绕长桌周围,上面无一不是世界各地分部的情况。 元老们粗略地扫了一眼,到处是浓烟滚滚,穿着标志有卡塞尔校徽的战斗服的男人们全副武装,大声嚷嚷着…… 首先要感谢弗拉梅尔导师这些年狠抓卡塞尔中文化的进度,才没让这小小的会议厅内出现十几种国家语言混杂一团的场面。 不过某些人的中文口音让元老们很是怀疑卡塞尔的口语老师是从哪里找来的…… “这群傻呗似个嘛玩意,都从哪个旮沓跑出来的?” “老子哪里晓得哦,你管这么多作甚,杀就完事了嘛!” “特娘的装备部的玩意真够劲!” “哎我操,这群小东西长得挺别致!是爷们的都给老子加大火力,这回本部报销!” …… 副校长起身,昂首阔步,绕着长桌转了半圈,最后站在了弗罗斯特的身后,一手抓了抓屁股,然后搭在弗罗斯特肩膀上,意气风发道: “我们预料到这一天的发生,提前让全世界各地的分部进入战时状态,并且提供了装备部这些年的新产品,而促成了这一步的人,就是加图索家族的恺撒·加图索。” 说吧,他大力拍了拍弗罗斯特的肩膀,称赞道:“弗罗斯特,你有个好侄子,他不仅不像他爹,也不像你这个叔叔,至少他头发茂盛,哈哈哈哈。” 弗拉梅尔导师似乎讲了一个笑话,在座的元老不是很确定,不过弗罗斯特一定觉得不好笑,这一点元老们通过弗罗斯特脸上僵硬的笑容看了出来。 “恺撒·加图索,一个优秀的年轻人,拥有敏锐的战争嗅觉和卓越的领导能力,在他的领导下学生会一跃成为与狮心会平起平坐的第二大组织,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当年创立狮心会的梅涅克,他还组建了我最看好的蕾丝白裙舞蹈团……现在的我们就需要这样的人才,重要的是他还很得民心,各位,我们没有理解和时间来推延了,战争已经一触即发了。” 副校长滔滔不绝,对恺撒·加图索赞不绝口。 弗罗斯特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他很想一把甩开这老家伙的手,大声喝道别用抓屁股的手碰自己! 但是不行,他不能当其他元老的面暴露他与弗拉梅尔导师不和的事实。 他只能告诫自己现在是恺撒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作为叔叔他不能任性,如果忍辱负重可以送恺撒掌握秘党的最高权利,那他甚至不介意趴在地上给副校长唱一首征服…… 元老们互相对视,在长达近十分钟的沉默后,他们开始了投票。 在投票的最后,图灵先生严肃道:“弗拉梅尔导师,我必须提醒你,恺撒·加图索只是暂时接替了临时领袖一职,距离真正的领袖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此外,希望你和昂热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弗拉梅尔导师大度道:“当然,我也怕加图索家族有朝一日会后悔。” “那就让我们进入下一个话题。”图灵先生深吸一口气,凝望着副校长,“我们听说昂热去埃及,是为了一块奇特的陨石,它的效果是封禁言灵?” 副校长爽快地点头道:“没错,目前这块陨石已经在我手上了。” “我们想知道,传闻是真的吗?” “是真的,除了封禁言灵外,它似乎还散发着能增强细胞活性的……嗯,场域?”副校长沉吟了下,用了一个词语来形容这股暂时还没查清楚的力量。 “增强细胞活性?” 不少元老的脸色渐渐变了,就连弗罗斯特也神色凝重了起来。 “弗拉梅尔导师,您能确认吗?” “不能。”弗拉梅尔导师耸肩道,“你们以为我是上帝吗?我也是刚刚得手,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就被拉来主持这场会议。” “您需要多少时间来验证?”有元老迫不及待问道。 “不好说,我们从未遇到过这种东西,它的存在在很多方面颠覆了我们的认知。”副校长罕见地严肃道,“我需要更多的时间进行研究。” 元老们目光交流了片刻,其中的图灵先生好言好语道:“我们能不能切割下来一部分做研究?没有不相信您的意思,您是秘党最伟大的炼金术士,但现代科技手段也有可取之处,或许能发现您错过的角度。” 副校长摇头道:“不是我不允许,而是装备部已经在尝试了,从昨晚到现在他们尝试了上百种方法,别说是一分为二,就连一点粉末都没刮下来。” 元老们失望地收回目光。 装备部的能力他们还是信任的,或许在科研水准方面不如某些著名实验室,但就破坏这一方面,大家都一致认可装备部为当之无愧的NO.1。 “下一个话题。关于藏在幕后的敌人,弗拉梅尔导师你们有找到相关线索吗?” “当然有,你以为我们是在吃干饭吗?”副校长懒洋洋道,“某些人还记得当年冰海事件造的孽吗?我们当时不仅损失了优秀的学生,还一无所获。在几年的观察无果后,我们认定了那片海域已经没问题了,几年后一家海洋矿业公司在那里建立了海上基地,我们最近发现这家公司有问题。” “什么问题?” “这家公司的名字是Memory。” “Memory?记忆?”有元老忽然警觉道,“我记得奥丁的两只乌鸦中有一只叫做雾尼,也即是‘记忆’的意思。” 如果换作以往他们绝对联想不到,可就在不久前奥丁真实出现在这座世界,并且轻易重创了秘党的领袖。 “你没记错。”副校长点头道,“但我们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怀疑的这家公司,而是我们查到这家公司与猎人网站的幕后服务器有关系。” “猎人网站?!”弗罗斯特突然站了起来,目光锋锐。 “淡定。”副校长淡定地用力按着弗罗斯特的肩膀,将他塞回了位置,“同样的服务器我们发现了三个,冰海的那个已经有专员去调查了,剩下的两个分别在美国芝加哥和丹麦。” “芝加哥?!”有元老低呼道。 严格来说卡塞尔学院落座的地方也在芝加哥境内,这些年来猎人网站和卡塞尔学院挨得竟然如此之近? “调查冰海那家海洋矿业公司的是谁?”有元老问道。 “芬格尔·冯·弗林斯。” “F级的芬格尔?你们怎么会派他去?”有元老茫然不解。 “你的情报落后了,毕业前他成功掉到了G级。”副校长纠正了他的错误。 那位元老一脸无言。 即使这些年大家都没插手学校的事宜,但都听过大名鼎鼎的芬格尔。 那条废柴在这间学院上了差不多十年学,创下了前无古人的记录,每年校董会都考虑过要不要干脆开除他算了。 “芬格尔·冯·弗林斯……”图灵先生轻声叹道,“看来大家并不了解他,他也曾是A级,在掉级前他是这所学院最闪耀的星辰,就如今日的恺撒·加图索、楚子航以及路明非。此外,他还是冰海事件的一个半幸存者之一。” “一个半?” “剩下半个是执行部的负责人施耐德教授,被医生从撒旦那抢救了回来,但也和死差不了。” “图灵先生对这个芬格尔很感兴趣?” 图灵先生沉声道:“说实话,如果今天昂热他们推选芬格尔为秘党的领袖,我可能丝毫不会感到惊讶,当年冰海事件结束后的芬格尔,就如同那一晚活下来的昂热。” 听到图灵先生将芬格尔与昂热做对比,元老们这才一惊。 “既然冰海那边已经有人负责了,弗拉梅尔导师,芝加哥和丹麦,你们准备派谁去?” 这时,一只手超出所有人预料的举了起来。 今夜代表了贝奥武夫家族的楚子航缓缓举手,环视全场道:“贝奥武夫家族将负责丹麦的搜寻。” 元老们短暂的沉默片刻,而后一一点了点头,对这位年轻的贝奥武夫家族的代表人,他们愿意给予善意与相应的尊重。 “那现在就只剩下芝加哥了……” 所有人都渐渐将目光投向路明非,负责冰岛和丹麦的都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剩下的芝加哥…… 而直到他们转头望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坐在长桌末尾的路明非和上杉绘梨衣,还有海森·卡塞尔三个人,正在打扑克牌! “一张3。”路明非成熟稳重。 “炸!”绘梨衣小脸红扑扑的,似乎有些兴奋。 “……媳妇,海森师兄才是地主,我们是一伙的!”路明非捏着最后一张牌,眼巴巴道,露出了痛苦面具。 “……”×n 副校长悄无声息绕到了他们身边,站在绘梨衣身后,就像神出鬼没的高中班主任,瞅了眼后压低嗓音道,“先出顺子,出完就三个带一对……” “……”×n 元老们终于知道是谁教出了这群奇葩的学生,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咳咳。”元老们清了清嗓子,“路明非,你有兴趣负责芝加哥这边的调查吗?” 路明非抬头茫然道:“啥玩意?” 副校长压低嗓音道:“芝加哥八月有烟火节,问你参不参加。” 路明非眼睛一亮,拍着胸膛自信满满道:“交给我了!” 离他们最近的元老听到了这段对话,他嘴角抽搐,却理智地选择了没有揭穿。 “诸位,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元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由图灵先生作为代表道:“弗拉梅尔导师,我希望邀请您参加明天的午宴,我有重要的事和您商量。” “好,记得准备好美酒和美人,我带我儿子一起做见见世面。” …… …… 埃及。 杀了一个回马枪的尼索斯点了根饭后烟,看着面前醉醺醺的两个家伙。 餐桌上已经是一片狼藉,从残羹剩饭来看这是一桌极为丰盛的晚餐,规格不亚于中国的满汉全席。 尼索斯靠着椅背吞云吐雾,埃及执行部当日负责去机场接路明非的两名专员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倒在了位置上呼呼大睡。 他尼索斯有言必践,说请活佛吃饭就必须安排的妥妥当当! “小八,结账去。”尼索斯淡淡道,“然后找人开车送这两位壮士回去。” “是,老大!”门外的男人应道,然后快步离去。 “老大,艾德乔阁下那边问您最近找人有没有眉目了。”另一名小弟问道。 听到艾德乔这个名字,尼索斯脸一黑,这死老头霸占了他的办公室,还让自己给他打工,真是岂有此理! “没有!让他等着!”尼索斯恨恨道。 “额,老大,我们现在做什么?”手下弱弱问道。 “找人!”尼索斯没好气道,“不是把照片发给你们了吗?联系我们所有能动用的人手,赏金一个亿美金。” “一个亿美金……老大,这会不会太多了?我怕地下势力暴动,最后反而对这个布拉德雷造成人身威胁。” “你这么说好像还真是……”尼索斯想了想,“你随便想一笔吧,对了,老六被关押的地方你们查清了吗?” “额,没有,六哥和失踪没区别了,现在市面上已经完全找不到他了。” 尼索斯沉默了下叹气道:“你们注意点。” “是!” …… …… 恺撒站在英灵殿外。 “恭喜你孩子,你即将成为秘党的领袖,现在你还在怀疑家族对你的爱吗?”弗罗斯特出现在他身后,轻声问道。 恺撒没有立即回答,他转过身看了叔叔许久,道:“家族的爱?叔叔,还记得那天我和你说的吗?家族在意的到底是我这个人,还是我的血统?” 第三百四十二章 永远赢不了 “恺撒,事到如今你还没学会成熟吗?”弗罗斯特轻叹道,“你已经参与了三场涉及龙王的战争,你甚至完全离开我们的眼皮底下数月,在日本孤独奋战,可你好像还是没能成为合格的战士,身上仍残留着孩子气,还在执着过去的事。” “孤独奋战?不,我有很多盟友,这是一段当我老去后也仍值得我怀念,并讲述给我后辈听的故事。”恺撒回头道,“你刚才说……甚至?我能不能理解为,除去在日本的这段时间,我从未脱离你们的掌控?” 弗罗斯特反问道:“你指的掌控是哪一方面?是家族为你支付来往各地旅游的费用?还是为你在BJ支付伴手礼的花费?恺撒,不要幼稚了,家族给予了你足够的自由,并只给了你最低限度的要求,我们甚至放任你做你想做的任何事,难道你还不能感受到家族对你的爱吗?还要纠结于所谓的‘自由’?” “爱?”恺撒轻声道,“我亲爱的叔叔,在你眼中,恺撒·加图索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弗罗斯特放缓了声音,他对待恺撒的态度一向如此,即使再忍不住动怒加重语气,也会在几句话后消气,而恺撒总是乐此不疲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看他发怒的样子。 “你是家族几百年来罕见的天才,血统天赋都是第一流的。家族希望能将你推向领袖的位置,正好你也渴望成为领袖,而且一直以来都很努力。在我们眼里你是可造之材。” 弗罗斯特真挚道,“此外你还继承了你母亲的善良,从没有因为加图索家族少主的身份而恃强凌弱,这很好,这体现了君王的仁德。” “在叔叔眼里,我还是个善良的人?”恺撒的神色变得很奇怪。 “这没什么不好,合格的君王不能只手握暴力,还要拥有怜悯人民的仁德。”弗罗斯特轻声道。 恺撒摇了摇头,他听出来了,叔叔眼中的“善良”和他理解的那份善良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 “叔叔,还记得去年会议结束你和说的话吗?看那大海,起风了,要下雨了,新时代要来了。” 恺撒望向远方,只是这里不是热那亚湾,没有翻滚着的铅色乌云,与夜色下波澜壮阔的大海。 他平静道:“在即将到来的新时代中,加图索家族准备站在什么位置?” “当然是顶峰!”弗罗斯特毫不犹豫回道,“没有人想屈居人后,这点你应该很清楚,你也从来不是愿意屈居人后的人。” “顶峰?”恺撒只问了三个字,“凭什么?” “凭你!”弗罗斯特斩钉截铁道,“你就是家族的最后也是最大的底牌,家族将倾力培养你,你将成为新时代的……皇帝!” 恺撒摇头道:“你上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我放弃了尼伯龙根计划后,你们的信心究竟来自哪里,尼伯龙根计划?还是家族还藏着另外的秘密。” “家族的确有自己的秘密,这很正常,当时机成熟后我们就会向你公布。”弗罗斯特严肃道,“恺撒,家族已经选择和昂热联手,将你推向了秘党的领袖之位。” “不能现在透露一点吗?”恺撒耸肩,“老实说我挺好奇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给了你们这样异想天开的信心?” “恺撒,家族等你等了几百上千年,这并不是一句空话。”弗罗斯特语气真挚道,“你要学会信任家族,这个家族最后终究会落在你的手中成为你的底牌,你有什么理由不信任自己手中的刀剑呢?” “信任?”恺撒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当然可以,那你先告诉我,我的妈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弗罗斯特怔然,旋即失望地摇头道:“恺撒,无论你问我多少遍,答案都是一样的,你妈妈的死和家族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还要纠结于过去的事?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 “那么,我也将继续保持过去的答案。”恺撒淡淡道,“我的确渴望证明自己,渴望荣耀和权力,但有朝一日我将以自己的名气取得这一切,而不是作为加图索家的当家人。我想得到的东西,我自己来取。” 夜风从两人之间吹过,这对叔侄一如过去无数次的那样对视,似乎谁也不愿在眼神中示弱。 而今天的结果也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最后还是弗罗斯特收回了目光。 他沉默了许久,疲惫地叹息道:“今晚过后,你将被任命为秘党的临时领袖,会有专人负责辅佐你,包括副校长,但你要记得,外人可用不可信,帕西回国后就由他担任你的秘书。” 最后弗罗斯特一如上次转身离去,却在转身前忽然问道: “恺撒,这份仇恨究竟还要持续多久?一直到我们死吗?如果说这是一场游戏,那我也许永远都赢不了你。” 弗罗斯特离去了,恺撒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广场中央。 他仰着头,眼睛里笼罩着夜色下的阴影,不再是纯净的冰蓝色,倒像是夜云卷动下起伏的海面,暗蓝幽深。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的恺撒在想什么。 “还好吗?” 突然想起的声音,递到身前的威士忌,恺撒转头望去。 老男人摘下牛仔帽,从里面取出一小瓶高度烈酒,耸肩道: “在想什么,年轻人,思考明天该如何发表任职演讲吗?需不需要让EVA给你准备一份演讲稿?” 恺撒望着递到身前的酒瓶愣了片刻,苦笑接过酒瓶,慢慢喝了一口,烈酒入喉的瞬间意识才回过神。 “会议结束了?”恺撒问道。 “差不多,主要的事情都谈完了,短时间内元老们不会离开卡塞尔,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恺撒扬眉,“他们会挑我们的刺吗?还是说在我做决策的时候指手画脚?” “这倒不是什么问题,弗罗斯特也许不是个好战士,但他是个好叔叔,他会帮你摆平元老们的。”副校长举起酒瓶和他碰了碰。 “您对我叔叔的评价似乎一直不是很高。” “也许是因为你叔叔平时表现的太市侩太商人化了。”副校长随口道。 “当初选择我上位,就是看中了加图索家族的力量吧?”恺撒问道。 “一半对一半吧。”副校长灌了口酒,“这点之前不就和你坦白了吗?加图索家族的力量确实重要,但你个人的硬件设施更重要。我在会议室里也不全是瞎说,昂热和我确实很看好你,在你、路明非还有楚子航三人里面,你确实是最适合担任领袖的人,楚子航是尖刀,路明非是我们力挽狂澜的秘密武器,让他成为领袖不如让他去死,唔,这是他自己说的。” “芬格尔师兄呢?” “那家伙……”副校长沉吟道,“卡塞尔有我和昂热就够了,再多一位副校长版的昂热,我怕卡塞尔下一个百年遭不住。” 恺撒哑然。 “年轻人有压力?”副校长晃荡着瓶中的酒液。 “确实有。”恺撒坦然道,“我没想过这么快直接成为整个秘党的领袖,我有点担心自己掌控不了。” “自信点,我们都会辅佐你的,海森也会暂时留下来担任你的法律顾问。”副校长漫不经心道,“你看昂热每年都花巨款公费旅游全国跑,甩手掌柜当的多开心,卡塞尔不照样蒸蒸日上吗?” “我叔叔有一句话确实没说错,要起风了,新时代要来了,每一次时代变革都注定伴随着惊涛骇浪。”恺撒低声道。 “中国也有句古话没说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副校长信心满满道,“最近的祸都给昂热扛去了,放心。” 恺撒沉默了一阵,不知是接受了副校长的安慰,还是在想其他事情。 他忽然问道:“我听说了您和曼施坦因教授的事情,站在您的角度上,您觉得我叔叔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副校长想了想,给了他一个答案。 “大概是越在乎的一方,往往还没开局就已经输了。” …… …… 路校董挽着上杉校董的手走出了英灵殿,没找到老大,倒是碰到了提前走了一步,却在外面等候的楚子航。 “师兄,你怎么想到要去丹麦的?”路明非问了一句。 “丹麦暴露的服务器,是诺恩斯掌握中的猎人网站服务器。”楚子航简明扼要道,“前一趟出任务的时候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让我帮她手下打下掩护,顺便有空去丹麦看看。” “你还记得我们去英国分部时,搭乘火车时遇到的自称江流的猎人吗?”楚子航想起了什么,问道。 “江流儿?”路明非点头道,“记得,怎么了?” “当时他自称将得到的宝石和剑鞘都送去了丹麦,剑鞘和剑身我都已经得到了,现在就差宝石了。”楚子航解释道。 “了解,套装差一件触发套装效果那确实挺难受的。”路明非表示十分理解楚子航的感受,又随口问道,“师兄,诺恩斯有没有告诉你,剑鞘当初为什么会被埋在湖底?” 楚子航愣了下,旋即摇头道:“她没说过,怎么了?” 路明非想了下,提醒道:“有机会问问她当年的亚瑟王最后的结局。如果老大得到的情报没错,那当年的亚瑟王已经触摸到了王座,我很好奇他是死在谁手中的。” “好。”楚子航点头。 “师兄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暂时不急,我们刚执行完四起任务,不会这么快就离开学校。”楚子航平静道。 “晚上来我寝室吃火锅啊!把老大也叫上!” “……我问问夏弥。” 路明非摇了摇头,转身凑到绘梨衣耳边小声嘟囔道:“师兄以后至少是个妻管严。” 楚子航脸色微黑,他听到了,这点距离他怎么可能听不到。 绘梨衣眼睛亮亮道:“sakura,晚上我们吃火锅吗?” “嗯!”路明非肯定道,“我昨天就让厨房师傅帮我们准备了各类涮着吃的菜。事不宜迟,出发!” …… …… 弗罗斯特接通了家族那边的特急电话,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弗罗斯特神色一肃: “您怎么找我?” “弗罗斯特,庞贝还没回来吗?”电话那天是沙哑的嗓音,仿佛喉间堵着什么东西哎。 “是的,他还在中国,不过听帕西说他最近会回来一趟。” “庞贝回来后记得让人通知我。”沙哑的嗓音一顿,“今天的会议还顺利吗?” “很顺利,在副校长的帮助下,明天恺撒就会正式任职卡塞尔临时校长的位置。”弗罗斯特难得露出了微笑。 “那就好。”电话那头的老人似乎有些欣慰,“虽然和我们的计划有巨大出入,可结果是好的。昂热的状况如何?他有出席这场会议吗?” “昂热并没有出席,会议由副校长弗拉梅尔导师主持。”弗罗斯特低声道,“我没见到昂热本人,不过看情况,昂热并没有什么大碍。” 这一次手机对面沉默了一阵子。 “弗罗斯特,恺撒的情况怎么样,他还在怨恨家族吗?” 弗罗斯特沉默了几秒:“相比以前,少了很多抵触,我相信他很快就能明白家族对他的爱了。” “嗯,你要多开导开导年轻人。”电话中的嗓音轻缓不急,“过一段时间会有些东西送到学院,你记得签收。” “是什么东西?” “一点小惊喜罢了,届时你就知道了,记得签收时隐秘些。” “好的。”弗罗斯特犹豫了下,“对了,恺撒已经坐上了领袖之位,仪式什么时候进行?恺撒需要力量来证明他的确是最优秀的选择。” “仪式已经在准备了。”老人轻声道,“但你别忘了,仪式的重要一环是‘妻子’,可我们已经失去了陈墨瞳,我们需要新的女人担任恺撒的‘妻子’,替他分享苦痛。” “我明白了。” 电话挂断。 弗罗斯特坐在办公桌后沉默着,他不知道老人们口中的东西是什么,但凭本能都知道这绝对是十分危险的东西。 老人们想做些什么? 弗罗斯特放下了手机,思索着。 第三百四十三章 最糟糕的结局 铺天盖地的雨打在校长办公室二楼的窗户上,不远处钟楼的钟在风里轰响。 此时已是深夜。 校长办公室顶层。 一盏台灯,七只骨瓷杯子。 五道人影围绕着巨大的办公桌,坐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风吹着落叶在屋顶滚动,屋内很久没有人说话了,气氛变幻不定,就像是杯中茶水溢出的白汽。 “说点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办深夜鬼故事大会呢。”坐在黑暗中的男人嘟囔道。 “我觉得明非的提议很值得采纳,话说你们三个小家伙身上怎么一股火锅味?”副校长摸了摸肚子,感觉有些饿了。 “因为我们就是在吃火锅的时候被你们叫来的。”路明非吸着易拉罐中的可乐,身前盛满茶汤的茶杯一口没动。 “是我的错,如果我提前知道你们半夜吃火锅不喊我,我绝对会早点把你们喊过来的。”副校长惋惜道。 “不不不,您完全可以不请自来,吃完再告诉我们昂热校长在办公室等我们开会。”路明非捏扁了空易拉罐,随手一丢,正中墙角的黑色垃圾桶。 “可这样昂热就要在办公室独守闺房了。”副校长砸吧砸吧嘴,思索道,“不过有些事总得有人牺牲,如果昂热独守闺房就能换来我们的一顿火锅,我个人认为是值得的。” “校长,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楚子航放下茶杯,语气平淡,却是拨乱反正,一举将渐渐歪斜的频道拉了回来。 “基本已经恢复了。”昂热点头微笑道,“真高兴能在这里看到你。” 说罢他瞥了眼两个互相嘿嘿笑的家伙,意思不言而喻。 “您是在提防什么吗?”楚子航直接问道,“您既然已经恢复,却对外宣传重伤在床,是有什么顾虑?还是想借此机会引出什么人?” 昂热目露赞许道:“是的,所以接下来你和明非都会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不仅是你们,本部大三大四,以及部分留级人员都会被暂时派去支援我们在世界各地的分部,接下来本部会陷入一段时间的‘虚弱期’。” “把我们全派出去,好引出暗处的敌人吗?”楚子航沉吟道,“会不会太冒险,抽调走我们,本部还剩下多少战力?” 昂热轻描淡写道:“看似虚弱期,实则现在是本部最强的时候,别小看那些老家伙啊,既然他们还能爬出棺材来本部开会,想来再拖上几个敌人一起同归于尽也不是什么难事。” “您说的……是元老们?” “元老们都是血统优秀的精英,其中从二战中活下来的更是精锐的战士。”昂热点头,“另外我还有些准备,如果真有敌人上门,我会给他们一个惊喜。” 恺撒皱眉道:“这是请君入瓮?恕我直言,大三大四全派出去,校内就只剩下菜鸟的大一大二了,真有袭击,风险很高,不是每个人都是楚子航、路明非,是局势差到您不得不选择这么冒进的做法吗?” 昂热叹气道:“如果条件允许我也不想这么做,但留给我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当前局势也相当严峻。你们应该已经知道,我们这全世界各地的分部都遭遇了袭击。” 楚子航和恺撒对视一眼,前者迟疑道:“不是说我们早有准备,这次损伤很低吗?” “那是说给元老们听的,也是为了恺撒增加点好看的政绩。”副校长从黑暗中站了出来,耸肩道,“我们的确提前有了防范,但你们知道的,执行部人手一向不怎么够,虽然我们每年都在从全世界各地招收学生,但我们也同时在向全世界派出专员,而且并不是所有的学生都会加入执行部,干我们这行的死亡率不高也不低,所以我们一直面临着人手不足的尴尬处境,特别是那种优秀的人才。” 他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看看你就知道了,你大一下学期就号称执行部的精英,大一结束就号称本部王牌,可想而知我们是多么的缺人。” “这次应对袭击我们虽然有了防范,但敌人的进攻也超过我们的预期,有些分部还是被攻破了,我们已经决定暂时收缩防线,建立几个主要的分部根据地,再以它们为中心,处理全世界的突发事件。” “接下来一个月我们还会对大二学生进行紧急特训,一个月后我们就会派出所有大二学生。大一新生选出部分言灵偏向战斗侧的,剩下的则是偏向枪械特训,预计是两个月时间。” 楚子航三人的脸上渐渐凝重,他们没想到局势已经差到了这种地步。 “如果连我们都无法守住,那龙族的秘密……”恺撒忽然惊疑道。 沉默降临了这间办公室。 许久后昂热轻声道:“很遗憾地通知你们,秘党以及整个混血种守护了几千年的秘密,已经开始泄露了。我们在几个偏远小国的分部暴露在了当地政府的眼皮下,已经被控制起来了,虽然我们第一时间提出了交涉,但有关秘密还是泄露了,而这只是个开始。” 楚子航深吸一口气道:“敌人完全没有保密的意思对吗?” “是的,几千年来我们和龙族一样默守着同样的底线,虽然那个时候我们也不理解为何龙族能和我们达成这样的默契,直到最近才猜出答案,因为某些龙族早已藏在暗处悄悄掌握着世界的权柄,他们也不希望暴露在阳光下,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提防害怕什么,但显然不是我们。” 昂热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段期间我们至少有着同样的默契,但现在,有人想掀桌了。至于原因,可能是他们积蓄了足够的力量,暴露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不止是这次,前段时间世界各地爆发的龙族事件,对方就没有保密的意思,严格来说那个时候某些特殊机关就已经注意到我们了。” “之前和你们说过,有些机关以前就怀疑我们的课题是研究通往异世界的黑魔法……现在他们完全有理由相信,我们通过黑魔法架构起了通往异界的通道,将异界的奇诡生物拉入了这座世界。而按照电影的剧情,他们很快就会怀疑我们的魔法阵就设立在学院里,然后为了拯救世界,他们会对学校提出指控,彻底清查学院上下,激进点的直接用导弹洗地。将学生们全派出去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避免这一天的到来,我们现在已经在清查冰窖里的物资了……” 老家伙滔滔不绝,路明非几人沉默不语。 他们也完全有理由怀疑在他们齐聚英灵殿开会的时候,某人就窝在校长办公室看了一部好莱坞的流水线商业电影。 “校长,情况没遭到这种地步,各国政府都有我们的人。” 恺撒摇头打断了昂热, “就我所知的,单是加图索家族,就以庞大的经济网建立起了复杂的关系网,欧洲国家几乎都在加图索家族的影响辐射范围内,意大利就在我们的脚下,英国皇室和我们保持着密切而良好的关系,即使是俄罗斯我们也能说上话。” “而剩下的德国和法国,我没记错,前者曾是秘党的‘摇篮’,后者则是某些元老们退休的隐居地。” 听完了恺撒的临时演讲,昂热微笑着点头道:“的确,情况还没到最差的地步,元老们不仅隐居在法国,欧洲各国都有他们的隐居地,经营各自的产业。这也是我们当初选择将卡塞尔建立在芝加哥的部分原因。” “至于北美……”昂热顿了下,起身说道,“大半都在北美混血种的管辖下,而北美混血种的领袖是汉高,他是个战士,我们在美国议会也有自己人,议会中就有我们的支持者,几个巨头产业也一直和我们有商业和医学上的联系,我们甚至在私下用龙族的技术来帮助他们。” “亚洲的话,日本的蛇岐八家足够把持本国局势。” “而中国这边我们也不需要太过担心,只要和他们阐明其中利害,他们会清楚谁才是敌人。这个国家吃过苦,他们知道和平的可贵,也坚持站在正确的立场上面对一切问题。而且秘党和中方关系其实并不差,当年我们就是支持推翻皇帝制的派系,要不是路山彦等人牺牲了……中日联手就足以稳定亚洲局势。” “这么一看,我们全世界都有人脉,即使龙族秘密曝光,我们虽然会惹来无数国家政府机关的目光,全世界也会因此掀起惊涛骇浪,但我们的关系网足以保持一时的稳定,毕竟我们还有共同的敌人。” “但是……” 昂热轻轻叹了口气,低沉道:“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能做到的,龙族也许能做的比我们更好?” 恺撒一怔。 昂热看向楚子航:“我记得你和夏弥不久前完成的任务报告中,记录了有龙类正在售卖龙族血清,创造混血种,并打着延寿的名义对吗?” 楚子航神色凝重点头,他隐隐明白了校长的意思。 在那艘游轮上的拍卖会,龙类正在隐秘拍卖可以制造混血种的血清,并号称能延长寿命。 他们没有骗人,混血种的寿命本就强于人类,而在那位船长口中,他们的产业遍布全球,早在几百年前就开始布局了! “你带回了一支样品,装备部已经分析过了,那的确能让一个普通人进化为混血种,并延长一定的寿命,你们知道某些人为了延长寿命能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吗?” 昂热深深地看着他们,开口道:“中世纪的欧洲,有贵族为了延长寿命,轻信黑巫师的话,取数百新生婴儿的心头血炼制秘药。而现代,某些人的疯狂不会比他们少。卡塞尔一直在私下以龙族的技术为某些人类世界的巨头医疗,但效果远比不上一支能将普通人进化为混血种的血清。” “如果有人拿着血清站在他们面前,相信我,在那些为了活着早已疯魔的人眼中,世界毁灭也无所谓。” “我们能凭借庞大的经济网干涉各国政府,那么那些藏在暗中上千年的龙族,他们又积蓄了何等庞大的财富,能撬动怎样的关系网?” “到那时,也许一直守护人类世界的秘党,会被打上‘异类’的头衔,被全世界通缉。” 昂热站在窗前掷地有声,众人纷纷陷入了沉思。 在二楼办公室的寂静中,窗外的雨声越发地清晰,密密麻麻的雨点打在玻璃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我们……该怎么做?”恺撒嗓音沙哑道。 “恺撒,你要学会成为一名合格的领袖,来平衡秘党与全世界的关系。”昂热轻声道,“这方面你有远超他们的优势,你要学会善用家族带来的权势,即使你并不喜欢如此。幼狮在成长为咆哮草原的雄狮前,总是要托庇于老人的羽翼下,途中汲取一切力量来使自己成长。” 恺撒沉默良久,缓缓点头。 “好了好了,两位跟我来,我有些东西要给你们看看。”副校长站了起来,揽过楚子航和恺撒,拽着他们往外走。 楚子航回头望去,发现师弟竟然一直在发呆,他单手撑着下巴,目光失神地望着雨水蜿蜒流淌在窗户上的痕迹。 而昂热正在凝视着他。 等到副校长带着两人离去后,昂热重新落座,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在茶香中问道: “明非,你在想什么?” 路明非回过神,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校长手中的红茶上。 “夏天喝热茶不会烫吗?” “你们不也刚刚吃完火锅过来的吗?” 路明非砸吧嘴,似乎在回忆火锅的余味。 “校长,你应该有想到的吧。”路明非忽然道,“幕后的某些家伙,也许根本不在意人类世界的选择,所以他们不需要去拉拢人类的高层,更不需要借助人类世界的力量来对付秘党,因为他们想要推翻的是整个现有的世界体系。” “制造经济危机席卷全世界,刺杀政府高官让各国机关瘫痪,再在局部地区制造冲突,历史经验告诉我们,这种情况下局部冲突将很快蔓延到全世界,然后第三次大战就此展开。” 路明非幽幽说道,“人类制造出的数百枚核弹,或许都将落到人类自己身上。待一切夷为平地,藏在暗处的君主们欢欣鼓舞地再次君临世界,在世界的废墟上建造他们的王国。” 昂热沉默了很久,慢慢饮了一口茶汤,吐气喃喃道:“这可是最糟糕的结局啊。” 第三百四十四章 庞贝·加图索 “这就是未来吗?” “曾经是,现在我不确定。” “不确定?我开始喜欢这三个字了,至少比确定会再度发生强的多。”昂热顿了下,“明非,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做?” 路明非默然片刻,摇头道:“抱歉,我不知道。” 昂热双手捧起茶杯,吹了吹热气腾腾的茶水,叹气道:“你能杀死白王,并让大地与山之王乖乖臣服在你的麾下,但你依旧无法拯救整个世界对吗?” “是的。”路明非没有否认,“我能做到很多,甚至包括为所有死在这场战争中的人们复仇,但我无法做到从开头就抹去他们长达千百年的准备与积累。” “这就够了。”昂热深吸一口气,“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至少我已经从你的话语中得到了某些答案,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您有把握吗?” “老实说没有,但没把握也得硬着头皮往前冲,至少我们这次还有你。”昂热想了想,“话说,你口中未来里面,我是怎么死的?我记得你上次说过,但我忘记了,麻烦说详细点。” “为了掩护学生们撤退,你选择了垫后,最后死在了这一战中” “嗯……我死后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吗?”昂热沉吟道。 “特殊的事情?”路明非皱了皱眉,“您在担心什么?” 昂热沉默了会,打开抽屉,取出一铝盒装的雪茄,道:“介意我抽支烟吗?” “介意。” 昂热摸打火机的手一僵,事实上他只是客气客气,毕竟这是他的办公室,但某人显然没准备和他客气。 路明非耸肩道:“我媳妇不喜欢烟味。” “好吧。”昂热苦笑,将雪茄重新塞回抽屉,道“我们已经决定将本部抽空,所有学生和教授都会被派往某个国度,原因不仅是人手不够,还有因为我在担心我自己。” “担心你自己?”路明非茫然。 “这趟险里逃生是奇兰救了我,在你来前我和奇兰聊了很久,他给我提供了某些极为特殊的消息。”昂热缓缓道,“你知道精神寄生吗?” 路明非愣了下,点了点头。 昂热继续道:“奇兰说某些龙族能以精神体的形式藏在其他生灵的体内,这就是精神寄生。他怀疑我的体内被龙类寄生了。” 路明非瞪大眼睛,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开始打量起昂热校长。 “您确定这是奇兰说的?”路明非犹自怀疑道。 “没错,事实上我的血统的确存在着某些无法解答的问题。”昂热解释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讲过的夏之哀悼事件吗?那晚上除了李雾月外,长老会手中还有另一头古老的存在,黑王的卵,这枚卵最后下落不明,但奇兰告诉我得到这枚卵的人发现,卵只是一具死胎,真正高贵的灵魂不翼而飞。” “奇兰还说什么了?”路明非追问。 “他说他看到我倒在血泊中,黑色的皇帝张开了遮天蔽日的龙翼,站在我的尸骨上咆哮世间。” 路明非忽然沉默了,面色有些复杂。 关于二代黑王最终借谁的身体重归世间,这一直是路明非至今以来面临的一大问题。 他知道黑王的王座落在了加图索家族,却不知是谁登基了。 而如果真按奇兰说的…… 路明非忽然有些惊悚,难道昂热才是二代黑王的宿体?! 他豁然起身,绕过书桌来到昂热校长面前,皱着眉抓住他的双手,精神渐渐浸没昂热的心神世界。 片刻后,他睁开眼,摇头道:“我不知道当初的你有没有被选中为宿主,但现在绝对没有,不然祂逃不过我这么近距离的感知。” 昂热也跟着松了口气。 “不过……”路明非忽然皱眉,意态犹豫。 昂热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校长你的血统好像确实有些问题。”路明非疑惑道,“你似乎被改写过血统,是鸣泽吗?” “改写血统?”昂热拧眉,慢慢摇头,“我和你的弟弟达成的只是普通的盟约,说起来,你和你弟弟目前在等待什么?” “等时机。”路明非道,“等到时机成熟,就是我去见父母,以及接他出来的最好时刻。” “什么样才算成熟?” “等他完全入侵昆古尼尔的那一天,就是我去接他的日子。” “昆古尼尔?”昂热疑惑道,“你的弟弟不是被黄昏派系囚禁了吗?我为此特意派出了你的父母潜入黄昏派系的据点,他们和奥丁有关联?” “暂时而言,更像是奥丁特意借给他们的。”路明非回忆着上一世的景象,“上一次鸣泽的肉体被昆古尼尔定格在了死亡的时期,即使后来拔出昆古尼尔,他也因为之前频繁透支力量而不得不放弃肉体,以精神体的形式陪伴在我左右。” “精神寄生?”昂热瞳孔微缩。 “是共生。”路明非纠正道。 “其实我最初有怀疑你弟弟是四大君主,或者黑王白王之一。”昂热沉默了会,道,“但现在我有些不确定了,介意透露下你们兄弟的身份吗?” “校长你也不算猜错。”路明非耸肩,“他是上一代黑王,你所知的黑王篡夺了他的权柄与位格。” 昂热面部微抽,心中掀起了波涛汹涌,他没有下意识问道“那你呢?”,而是想起了几个月前,同样是在这间办公室内发生的一幕。 那时候副校长问神父为何来找他,神父说要带他去日本参加即将到来的盛典,并言这场祭典的主角是白王,但并非他们所熟知的白王,副校长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问了一个有趣的问题——这世上难道有两位白王吗? 神父摊摊手,表示谁知道呢? 还有另一幕—— 在拉面摊前,面对神可能已经苏醒的坏消息,神父先生晃悠着杯中的清酒,耸肩表示真正坏消息应该是他告诉他们,白王已经苏醒了,也许现在就坐在某个拉面摊前,陪着可爱的小姑娘吃着拉面…… 而当时路明非与绘梨衣,不就坐在他们身边吃着拉面吗? 回忆到这里,昂热默默擦了擦额头的汗。 现在想来,那位神父先生当时暗示的已经足够明显了,只是当时的他们过于蠢笨…… 当真正猜到路明非与路鸣泽的身份后,昂热一反常态地平静,他甚至有些微微惘然。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他正在和前代君主一同谋划杀死他们的篡位者。 至于所谓的前代君主是否值得信任,杀死篡位者后又该如何面对彼此…… 这一切诸如此类的问题,都在昂热脑海中飞快划过,出现却不驻留。 他没有去问路明非他们兄弟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等真正杀死黑王与奥丁后他们又想做什么…… 或许,是因为他早已得到了答案。 漫长的沉默中只有雨打窗户的清脆声。 “您今晚还有其他客人吗?”路明非忽然问道。 与此同时一楼的门被人推开了,走进来一身黑衣的人,打着一柄黑色的伞,他将伞置放在门旁,径直走上了二楼。 “是的,还有一位客人。”昂热点头。 袅袅茶香缭绕屋内,坊间传闻“身受重伤很快就将撒手人寰”的昂热校长端起茶杯,重新面露微笑地看向走进来的年轻人。 “欢迎你,帕西,我想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私下见面。” 走上二楼的赫然是一身黑色西装的帕西。 他微微躬身,恭敬道:“是的,昂热校长,这次我代表庞贝先生来与你会面。” “请坐。”昂热放下茶杯,“虽然你不是我的学生,现在也不是下午茶的时间,但我依然邀请你参加我的茶话会。” “这是我的荣幸。”帕西坐到了昂热的对面,将手中的黑色提箱放在桌子上,轻轻推向昂热。 同时他向一旁的路明非微微点头问好。 “这是礼物吗?” “这是庞贝先生让我带给您的礼物。” “还真是礼物?”昂热挑眉,伸手开箱,“让我看看庞贝又给我送来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路明非自从帕西进屋后,目光就没从他手中的箱子上移开。 昂热身处【戒律】领域可能没感受到,但他隔着几百米就感受到了这股压抑的气息。 黑色提箱被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枚黑曜石般的圆球,表面打磨的极为光滑,但依旧存在气泡般的细微气孔。 昂热神色微异道:“这是……陨石?庞贝是从哪里找到的?” “在中国西z,他们称他为‘天铁’,庞贝先生知道您去埃及是为了一块陨石,特意托我将这枚陨石送到您面前。”帕西轻声道。 昂热沉默了片刻:“所以庞贝去西z从头到尾都不是为了参加什么双修会议,而是为了寻找‘天铁’?他是从什么渠道知道这种特殊陨石的作用以及存在的?” “也许,您亲自问问他,会更好。”帕西建议道。 昂热眉头微挑,看向自己的手机,震动感传来,屏幕亮起,上面显示着一个熟悉的名字——庞贝·加图索。 昂热略微犹豫了下,还是接通了电话。 “嘿老朋友,猜猜我是谁?猜对有奖哦,哈哈哈哈,没错,奖励就是你面前的陨石,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得意洋洋而又贱兮兮的声音,在昂热的朋友圈中,除了副校长,就只有庞贝了。 昂热直接打断了他,开口道:“庞贝,建议我们先回顾下日本白王事件的前后吗?” “哈?昂热,你想说什么?”似乎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电话那头的男人疑惑道。 “我最近躺在病床上回顾了下往事,发现从开头到结尾,日本的一切发展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一开始提醒我说日本有可能沉没的是你,最后时刻为我们提供天基动能武器的也是你,虽然我们最没能用到。” 昂热低沉道, “很显然,加图索家从一开始就布置了一个针对神的杀局,你们提前就预料到了白王的苏醒,并且打造出了‘天谴’,即使神完全苏醒也能被瞬间抹杀。” “当然,这里用‘加图索家族’可能不够准确,毕竟弗罗斯特似乎并不知道这一切,不然他不会拼了命似的想把恺撒从下潜任务中拉出来,在他看来这件事和当年的冰海事件没什么不同。而当他想联系上你取消任务的时候,你却恰好没带卫星电话去了西z参加狗屁的心灵之旅。” “而现在你又找到了一块我前段时间险死还生才到手的陨石,将其送到了我的手中。” “庞贝,包括弗罗斯特在内,我们都是你的棋子对吗?你究竟在隐藏什么?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情报?” 办公室寂静无声,只有昂热校长幽幽的话语,他在今夜撕下了最后的薄纱,决心与某人来个坦诚相见。 帕西静静坐在那,眉眼低垂,没有任何反应。 路明非则是好奇地看着电话,想知道老大的亲爹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对于庞贝,他的观感还算不错,毕竟这位不着调起来可不会比副校长逊色。 “弗罗斯特……” 不算长也不算的静默后,庞贝轻声念叨了一句弟弟的名字,“他是个好弟弟,也是个不错的代家主,仅此而已。” “老朋友,这么急迫地要与我坦诚相见了吗?不如你来西z我请你泡澡,我们可以一边给对方搓背一边说着小秘密。” 下一刻庞贝的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贱兮兮,似乎刚才的冷凝气氛只是错觉。 “你确定吗?”昂热语气不善地反问道,“如果你确定的话,我现在就安排航班飞往西z。” “嘶——”庞贝倒吸了高原冷气,震惊道,“昂热,你这么饥渴吗?” “插科打诨并不能让你躲过今天这一关。”昂热淡淡道。 “ok,我懂了。”庞贝爽快答道,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昂热握着手机的手突然僵硬在了那,面色不可置信,因为耳边传来了一阵忙音。 这混蛋……这混蛋居然把电话挂了?! 路明非也震惊当场,插科打诨逃不了,所以选择直接挂机吗?这算不算釜底抽薪? 等到昂热尝试拨通过去时,对方提示“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昂热黑着脸放下手机,路明非眼观鼻口观心,心中默默感慨不愧是老大亲爹。 就在昂热都准备放弃时,他的手机忽然又响了。 依旧是贼兮兮的声音。 “嘿老朋友,猜猜我是谁?猜对有奖哦,哈哈哈哈,没错,奖励就是你面前的……” 昂热神色木然。 这混蛋是不是觉得关个机再刷新个页面,就连带历史记录也一并删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亚瑟王的爱情故事 反复几个回合的拉扯后,昂热终于意识到今天他别想从庞贝的口中得到他想要的信息。 他甚至有在怀疑这货是不是弄了个电脑程序应付他,一旦触发关键词就自动挂断电话,一分钟后再度拨来。 “行了,你个混蛋打电话过来到底想说什么?”昂热没好气道。 “嘿,老朋友……额,我是说,不玩了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这句话让昂热确认了对面的确是本人,而不是程序与录音。 “让我想想,我原本找你是干嘛来着的……”庞贝沉吟着,不禁抱怨道,“都怪你,是你打断了我的思路,不过我还是选择原谅你,谁让你是我的老朋友呢?” 昂热脸色阴沉道:“你最好有屁快放。” “收到我专门给你送去的两件礼物了吗?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喜欢。”庞贝得意洋洋道。 “收到了,所以我才问你是从哪里得知陨石……”昂热忽然一顿,惊道,“你刚才说两件礼物?第二件是在哪里?” 他拿起桌上的手提箱,将其倒扣在桌子上,摸了摸边缘,发现没有夹层。 “第二件礼物不是带着第一件礼物去看你了吗?”庞贝笑道。 昂热目光落在了一直端坐,低垂着眼帘,毫无声响的帕西身上。 即使是被庞贝称为礼物,帕西本人也毫无反应,只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安静,就好像在无数日日夜夜中早已习惯蹲在墙角不吭声的孩子。 “你把一个大活人称作礼物?”昂热沉声道。 “他的出生就是一位礼物,一份送给加图索家族的礼物,而我现在暂时将他转送给你,到时候记得还我。” 庞贝的答复让昂热瞬间升起数个疑惑,但他不确定庞贝这家伙会配合地一一给他答复。 “什么意思?” “有人想要杀你,这段时间帕西会跟在你身后,保护你的安全。” “想杀我的人有很多,但我依然活着。”昂热不客气地表示拒绝。 “嘿,别耍性子了老朋友,你这次就差点没活着回来不是吗?”庞贝不屑道,“奥丁肯定没有用他几米长的大枪瞄准你,不然你不可能活着回来。” 昂热瞳孔微缩,当时奥丁的确没有瞄准他,而是瞄准他身下的直升机,也正是因此他才得以跳机捡回一条性命。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昂热还是忍不住追问道,“你怎么知道奥丁没有瞄准我?你对奥丁有多少了解?” “了解不多,不过根据加图索家族的记载,那是一个被关在囚牢里的孤魂野鬼,他很强大,但被代表智慧的女神设计关了起来,而为了关住奥丁,女神也失去了最宠爱的男孩。”庞贝唉声叹气,“这是记录在只有加图索家族族长才能翻阅的古史上的资料,不得不说,这段历史堪比一千多年前大地与山之王阿提拉,与西罗马帝国的公主霍诺利亚不得不说的爱情故事。” 昂热沉默了一会:“你确定你翻阅的是加图索家族只有族长才能翻阅的秘闻,而不是三流言情小说?” “昂热你这么说我可真伤心,我从不看言情小说,因为它们通常都太含蓄了,没有一部言情小说的主角能比得上我。”庞贝·种马·加图索洋洋得意。 昂热在心中向全世界的言情小说道歉后,问道:“你说的女神是谁?在北欧神话中有位置吗?” “根据记载,这位女神就是传说中的魔女摩根。” “摩根?”昂热迟疑道,“你是指凯尔特神话中,亚瑟王遇到的魔女摩根?你刚才说的‘男孩’指的是亚瑟王?” “不愧是你,一点就通。” 庞贝对昂热同学的联想能力表示肯定与赞赏,继续悠悠道, “这是一个有点长的故事,你们慢慢听。” “凯尔特神话有很多版本,不同的版本中摩根的形象也不尽相同,最初的摩根不是魔女,而是居住在阿瓦隆中的仙女。” “年幼时期的亚瑟王误入了某片净土,他在那里遇到了居住在净土中的仙女摩根,摩根热情招待了他,最后在亚瑟王入眠后将他悄悄送了出去,在那之后亚瑟王一直想回到那片疑似梦境的净土,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直到自称是他父亲委任自己照顾他的梅林出现。” “梅林引导着亚瑟王去了疑似梦境的净土,那是只有造访者才能再度寻到的地方,我们通常称这种地方为……尼伯龙根。” “去过尼伯龙根的人都会留下印记,只有拥有印记的人才能再次找到门的所在。” “亚瑟王就是这样的幸运儿。” “再度见到亚瑟王的仙女摩根很意外,也很惊喜,她再次热情款待了已经长大为少年的亚瑟王。” “在那之后,逐渐找到窍门的亚瑟王经常会去净土中找摩根,他在梅林的指引下带上稀奇古怪的东西去见摩根,每每都能博她一笑。” “随着时间的流逝,亚瑟王渐渐长大为英俊的成年男子,他热情奔放,勇敢无畏,身上有人类具备的一切高尚品德,他大胆地向摩根表达了自己深藏多年的爱意,但换来的却是摩根的沉默与驱逐。” “被驱逐后的亚瑟王发现自己找不到门的所在了,他很惊慌,也很失落,就去找老师梅林寻求帮助。” “梅林告诉他,只有成为至高无上的君主,找到失传已久的‘圣杯’,才有资格主动踏入仙境,获得仙女的青睐。” “在那之后,亚瑟王按部就班,在梅林的引导下成为了不列颠的君王,他成立了圆桌骑士会,派遣麾下的骑士为他寻找圣杯。在这个过程中,梅林指引他又一次进入了名为阿瓦隆的净土。” “这一次,摩根让他做了一个经典的选择题,是选择剑还是选择剑鞘,最终已为君主的亚瑟王选择了剑,摩根再一次将他驱逐了出去。” “第二次的失败令亚瑟王很失落,也更坚定了他找到圣杯的信念。” “最后,他真的找到了圣杯,饮下了圣杯中的圣血,凭此踏入了未知的领域。他凭借着身上的印记来到了阿瓦隆的大门前,带着梅林一同进入了阿瓦隆,在那里他第三次向摩根示爱,可没有等来心爱之人的回复,来自身后的背叛,化作一把利剑洞穿并绞碎了亚瑟王的心脏!” “原来一直以老师的身份陪伴在亚瑟王身边的梅林,其实是为了利用亚瑟王进入阿瓦隆,最终他的目的达成了,在亚瑟王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梅林撕下了伪装的面具,和被关在阿瓦隆中的一个犯人联手打破了封印,就在一切都将结束时,梅林再次背叛了被囚禁在阿瓦隆中的存在……” “他的计划又一次成功了,开始篡夺属于那位存在的力量,但他不可能永远顺风顺水,摩根抓住机会出手,将梅林送进了囚牢。” “这就是全部的故事,听完有什么感想?” 庞贝舔了舔嘴,似乎一下子说了一大堆感觉有些口渴。 昂热陷入了沉默,路明非也陷入了震惊,他知道诺恩斯与亚瑟王有联系,但他不知道亚瑟王竟然企图追求诺恩斯那个老女人!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他突然想起来,恺撒口中的乌洛波洛斯曾警告楚子航,当年亚瑟王的结局或可为他的前车之鉴。 这番话具体是什么意思? 路明非松了口气,还好师妹先来的,不然以诺恩斯那个老女人的手段,说不定真把师兄拿下了。 其他不说,不要脸这方面老女人绝对甩夏弥十八条街,但凡上一世师妹脸皮厚点争点气,他重启世界前孩子估计都能打酱油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番话可靠吗? “太多槽点了。”昂热沉默了一分钟后,道,“你确定不是在讲民间改编版神话?” “绝对真实可靠!”庞贝严肃道,“这回我要是忽悠你,让恺撒这辈子不孕不育!” “我有个疑问。”昂热无视了庞贝对儿子的迫害,低声道。 “问吧问吧,我看心情回答。”庞贝表现的十分大度。 “加图索家族是从哪里获得这份隐秘的?”昂热低声问,“你们知道的太详细了,就像是故事的主人公亲笔写下的自述,你们究竟从哪里得知的这段前因后果?” 窗外雨痕蜿蜒,一闪而过的炽白闪电照亮了刹那的夜空,而后是轰鸣的雷声,雷声下林叶簌簌而动,投落下大片大片诡谲而蠕动的阴影。 “昂热,首先我要向你道个歉。” 轰鸣的惊雷后,庞贝平静的嗓音传来,以他的性子,平静本身就代表了不同寻常。 “原谅我,我刚才说的不够详细,这的确是加图索世代相传的隐秘,但却是从我这一代开始,而不是我的祖宗们传下来的。” 昂热瞳孔骤缩。 这一刻。 远在中国西z的某一处无名遗迹中。 庞贝坐在一尊青铜棺上,拍了拍身下的青铜棺,对着电话微笑道: “你没有猜错,我现在就坐在传说中的亚瑟王的棺材上,防止他尸变跳出来吓我。” 第三百四十六章 亚瑟王……还活着? “我没弄错的话……你目前在西z?即使你说的都是真的,亚瑟王的坟墓又为何会建立在那里?” 昂热对其的言论表示质疑,虽然知道庞贝这家伙在关键时刻很靠谱,按理来说这种事情他也不会开玩笑……但是昂热本人也不是很有把握这货现在没在发疯。 “昂热,你觉得是谁为亚瑟王建造的这座坟墓?”庞贝问道。 昂热刚想说什么,忽然愣住,沉声道:“你刚才讲述的故事,是在亚瑟王的墓中找到的?” “看来你接近答案了。”庞贝笑道,“这里的墙壁上有很多壁画,可惜我没带相机,卫星电话可没拍照的功能。” “是那位代表智慧的女神?”昂热目光闪烁道,“是她为亚瑟王建造的墓地,并且留下了相关壁画记录下了当年的真相,可她为什么会选择西z?” 他觉得自己接近答案了,这个猜测无疑是靠谱的,除了无法解释那位代表智慧的女神为何要选择那里作为亚瑟王的埋骨地。 也因为太过专注,以致于昂热没有注意到一旁路明非默默掏出了手机,低着头给某个老女人发信息。 【你和亚瑟王处过对象?】 【?他只是我的弟弟。】 【懂了,你把他当弟弟,他却想泡你?】 【爬!】 【急了急了!你以前可不会这么和我说话,看来你俩没一腿也有半腿的。】 【呵,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不入流的八卦记者,成天无中生有、没事找事!拜托,先生请你职业点ok?】 【ok,那就聊点正事,你为什么把你的小情人埋在西z?】 【再说一遍,我只把他当做弟弟看!还有,你怎么知道的?(╬ ̄皿 ̄)】 【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先来坏消息听听。】 【坏消息是你弟弟的坟墓被人刨了。】 【???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自己人刨的,一切都在掌握中!】 【ー`′ー,你管这叫好消息?】 【肥水不流外人田,咋就不是好消息了?】路某人振振有词。 【呵呵,你先别急,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选那块地方埋葬亚瑟吗?】 【……怎么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你先说来听听。】路明非谨慎地敲击屏幕键盘道。 【你应该已经近距离接触过‘恺撒之星’了吧?对它扰乱元素的特性有什么发现?】 ‘恺撒之星’? 路明非一脸懵,目光忽然落在昂热面前摆放的陨石。 【你指的是天外陨石?】 【NoNONO!不是每一种陨石都有资格叫恺撒之星。这玩意也被称为‘朱利安之星’,最早是随两千年前的‘朱利安彗星’降临地球。东西方都有它的残骸,而东方汇聚最多的地方就在西z。】 【我大致能理解你选择西z的原因了,但你还是没解释,这和为你小情人选风水宝地有什么关系。】 【我建议你亲自上手把玩一下,大概就能猜到原因了。】 路明非皱眉,他之前在埃及那幢烂尾楼找到校长时,把玩过那枚陨石碎片,也发现这玩意隔绝言灵的真相。 在陨石周边,活跃的元素流会进入怠惰状态,就好像它能散发出一种强制元素进入怠惰状态的场域。 还有其他被自己忽略的特别之处吗? 路明非将庞贝送来的陨石抓了过来,放在手中掂量了下,目光盯着陨石上下打转。 昂热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没管,继续和电话那头的庞贝聊得热火朝天。 路明非皱了皱眉,没什么特别发现,周围的元素更怠惰了算不算? “经过我和庞贝先生的验证,它不仅能隔绝元素,还能散发一种令龙血活跃的神秘力量,在它周边的混血种,自愈力等肉体方面都能得到不同程度的提升。” 帕西的嗓音轻声传来,他似乎注意到了路明非对这枚陨石的好奇,友好地与他分享最新的情报。 路明非目光一凝,这种效果和言灵中的【龙之侍】有某种程度的重合,一个能压制元素活跃性,达到近乎【戒律】效果的陨石,还能强化混血种的身体素质? “知道原因?” “暂时不清楚,需要更进一步以及更细微的研究。”帕西摇头道,“这也是我专程将它送到卡塞尔的原因。” 路明非点头,重新埋头敲手机。 【为什么一块从天外来的陨石,不仅能压制元素,还能强化龙血的活跃性?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哼哼,看来你找到关键了,不过你关心的方向错了,你应该关心的是,为什么龙族的权柄会与一块来自天外的陨石相生相克。】 路明非怔然,看似同样的问题,但角度颠倒,似乎就完全变了重意思。 此外,相生相克? 确实勉强说得上是相生相克,虽然言灵被压制,但龙血的活跃将决定了龙躯的强大,简而言之就是禁法强身。 【你发现了什么?】 【伦家暂时什么都没发现啦,我在丹麦有家研究所,研究了这玩意十几年,毛进度没有。】 【……那你为什么将亚瑟王埋在西z?】 【亚瑟当年已经借由洛基指引他获得的圣杯之血,跨入了纯血龙类的行列,并且是堪比初代种的层次,他是迄今为止最接近奥丁的人类。但洛基偷袭他的武器很特殊,即使是初代种级的自愈能力也无法突破缠绕伤口之上的诅咒,我也救不了他,只能借由这种方式将他暂时封存起来,陨石能保证他的肉体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生与死之间的平衡。】 路明非见状,顿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可一时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显得很是纠结。 恰在此时,昂热的惊呼声传来。 “……你要开棺?冷静点,我建议你在那里等着执行部将其整个弄回来。” “你信不信执行部赶到前,某些藏在暗处的敌人就已经快人一步先出现了?”庞贝啧啧道,“时间就是金钱,让我来看看传说中的亚瑟王究竟长什么模样。” 路明非忽然明白自己觉得是哪里不对劲了。 【你的意思是……亚瑟王还活着对吗?】他小心翼翼确认道。 【我可从没说过他死了。】 【额,我的意思是,如果现在这个时候,有人打开了他的棺木会发生什么?】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了。 【……你看过几部恐怖电影?】 【就看过几部经典的,比如山村老尸和贞子啥的,怎么了?】 【如果你的自己人不是指的航航,那我建议你尽快和你所谓的‘自己人’说三个字。】 【哪三个字?】 【等死吧!】 第三百四十七章 父母双亡队 路明非擦了擦额头的汗,夏天热的,夏季雷雨本就闷热,糟老头子还不开空调…… 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但最后脑海中定格的念头竟然是——老大真的要加盟父母双亡队了! 可喜可…… 路明非唏嘘,没想到他们这伙人里面,率先揭竿而起的竟然是老大。 原本轮不到他的,但源稚生兄弟二人前段时间办了退队手续,毕竟现在也算找到了血缘上的父亲。 师兄他亲娘活蹦乱跳的,亲爹保不准还活着。 自己这一世的爹妈还在玩潜伏计划。 芬格尔……没听这家伙谈论过家人。 路明非琢磨着哪天去德国乡下看看,去见识下某位乡下贵族祖传的古堡和马场。 他骑过重型摩托开过布加迪威龙,却唯独没骑过马,想来带着绘梨衣骑着马慢慢从午后漫步到黄昏也别有一番滋味…… 路明非忽然回过神,神色严肃,意识到自己缺乏对庞贝先生的基本尊重。 庞贝先生马上就要翘辫子了,而他却还在计划双手穿过女孩的纤腰,握住马缰的同时也握住女孩的手,下巴轻放在女孩肩头,发丝轻擦过鼻子痒痒的,女孩躺在他的怀里,他们骑着马从小镇的这头走到另一头,天上的日轮也慢慢横跨了东西的距离,向着地平线缓缓坠落…… 太幸……可耻了! 路明非暗暗握拳,心道这也不能怪他,如果换一个人说不定他真会随着诺恩斯那句话而紧张起来,心生担忧,弄不好真会死人的。 可一个比副校长小了足足几十岁,却在无耻这方面不逊半分的中年后起之秀…… 还是洗洗睡吧。 要说庞贝这老狐狸没准备他是半个字都不带信的。 最简单的一点佐证就是亚瑟王被埋已经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但直到今日才有人找到他的墓地,而这个人的名字叫庞贝·加图索。 路明非撇撇嘴,顺手回了诺恩斯一句:【有一说一,死不死另说,我感觉你弟要被拐跑了】 【呵】 …… “庞贝,冷静点!”昂热刚脱口而出,手机中就传来一阵紊乱的杂音,伴随着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昂热豁然起身,黄金瞳燃烧般点亮,心中惊怒交加,庞贝这蠢货实在太鲁莽了! 他大声询问庞贝发生了什么,但尖叫声持续不停,这让昂热心中的焦急增添几分,可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这尖叫声…… 庞贝会发出如此尖利的尖叫吗? 这昂热眉头一皱,像庞贝这种人,即使是遇到了必死之局,恐怕也会是电影中借敌人的火点燃雪茄,在青烟袅袅中洒脱一笑,而后摊开手心露出手雷的引线,在大笑声中拖着敌人慨然赴死,以配角之身硬抢主角风头的经典角色。 “还活着就报个数。”昂热没好气道。 “1!” 爽快而麻利的回答。 庞贝似乎也感觉有些不尊敬身下的老前辈,轻咳了咳,道:“没事,活跃下气氛,你是不知道,这地方老阴森了,总感觉有人在耳边吹风,你说吓不吓人!” “这回真开了!我开了啊!昂热,我要是这次回不去,你千万记得和我儿子说爸爸是爱他的,虽说他爹经常满世界乱跑,还勾搭各种女人回家滚床单……但这都是演戏需要,也不妨碍我爱他。唉,谁会不爱自家的傻小子呢?他小时候还是我骑着摩托带着他驰骋过苜蓿田呢。要我说都是弗罗斯特把这小子宠坏了……” 听着庞贝絮絮叨叨的嘟囔声,昂热的心却反而一沉。 他沉声道:“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还在絮叨的庞贝停了下来,短暂的几秒沉默后,男人轻笑道:“也不能说没把握,这些年跑了这么多地方,大半时间都在为今天做准备,但这种事说不准啊,严格来说六七成吧,值得赌一把了,输了我儿子就拜托你照顾了。” “交给我干什么,不还有弗罗斯特吗?”昂热低声道,“怕他把恺撒宠坏了?” “我要死了,弗罗斯特也就快了,我那傻弟弟什么也不知道,连他老爹到底怎么死的都糊糊涂涂,就一糊涂蛋。”庞贝叹了口气,“偏偏这糊涂蛋还总觉得自己挺聪明,你说糟心不糟心?” “连弗罗斯特都不知道,你们到底藏了什么秘密?”昂热也叹息道,“真是让人看不懂啊。说起来你老爹是怎么死的?我都快忘记你和弗罗斯特还有个亲爹了。” “我杀的,一刀毙命,干脆利落。”庞贝嗓音散漫而轻快,“孝不孝顺?” “……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骤然听闻庞贝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昂热心中也是一惊,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子弑父本该是轰动一时的大事,可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没有泄露出去,就连弗罗斯特都不知道…… 这说明这件事要么被庞贝一个人镇压了下来,但考虑到当年的庞贝还远没坐上加图索族长的位置为所欲也,昂热更倾向于第二种。 这件事符合加图索家族的“需要”,是被加图索家族当年的掌权者所认可的行为! “我真要开箱了,不知道能摸出什么宝贝,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庞贝淡淡问道。 直到这时,昂热才猛然醒悟今夜这通电话的真实意义。 “最后一通电话打给我,是不是打错人了?”昂热轻声道,“不该打给恺撒吗?” “那多不吉利,这不纯纯给自己立死亡flag吗?”庞贝嫌弃道。 “死亡flag?” “电影里老爹临行前通常给儿子或者女儿……额,不得不穿插一句,其实当年我是想生个女儿的,算了,这种事你个孤寡老人是不会懂得。” 隔着芝加哥到西z的距离,昂热都仿佛能看到某个家伙摇头叹息的模样。 “通常在电影里给儿子女儿打电话说我要出门一趟,等会就回来,放心之类的人,最后基本都死了,我可不想步他们的前车之鉴,我还准备参加我儿子婚礼大闹一场呢。” 昂热无语,道:“电影你也信?” “我连佛祖都信了,信个电影算什么。”庞贝呸了一声。 昂热扶额道:“你的告别仪式也和平常一样脱线。” “太郑重了我怕你不习惯,我也不习惯。”庞贝轻描淡写道,“最后给你个提醒,最近小心加图索家族,我必须得说你们将恺撒推上领袖的位置可能是一步坏棋。” “什么意思?”昂热凝重道。 “啊,等我回来再和你细说,我队友来了,我们要组团开boss了!”庞贝忽然哈哈大笑,“哎呀呀,我的盟友几年不见又变帅了!” 在庞贝的哈哈大笑中,电话被挂断了。 昂热望着忙音中的手机,陷入了沉思,庞贝并不是孤身一人,他还有着身份未知的盟友。 今夜他获取的最关键的情报,就是庞贝言语间透露出的与家族间的不和。 加图索家族的确有问题,弗罗斯特对此恐怕一无所知,知晓其中关键的庞贝却不愿透露,并且这些年假借风流之名掩盖行迹,奔波于世界各地,谋划着长达十几年的计划,今夜迎来了关键的转折。 但庞贝为何会说,他们选择恺撒上位是一招坏棋? “明非,你觉得……” “我觉得祸害遗千年!” 昂热抬头看向路明非,刚想问问路明非对眼下的情形有什么看法,路明非就抢答道。 “我听副校长说过,要是庞贝和他生在同一年代,保不准这一代弗拉梅尔导师就要换位了。”路明非耸肩道,“所以这种人没这么容易死的。” 昂热缓缓点头:“你说得对,祸害遗千年,庞贝没这么容易死。今夜的事麻烦你暂时不要告知恺撒。” 路明非为难道:“我只能保证,老大不问我不说。” “这就够了。”昂热慢慢坐在办公桌后面,看了眼已经凉了的茶水,忽然道,“明非,你觉得庞贝究竟想做什么?” 路明非想了想:“根据目前的情报,亚瑟王疑似是以混血种之身晋升为纯血的个例,也许他是想把亚瑟王解剖了,好研究出晋升纯血的办法。” 昂热眯眼道:“混血种晋升为纯血,有几种办法?” “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路明非摇头道,“谁知道这几千年,他们有研究出多少种新法子。” “赫尔佐格的办法真的行得通吗?”昂热问。 “理论上短时间内行得通的。”路明非点头道,“通过换血的方式传承力量,龙族本就是以血脉传承力量,但这只限于一般的纯血。到了初代种的领域,力量的高贵就不再局限于血脉,同时还体现在灵魂。他即使通过胎血蜕变为了白王,也终将因灵魂的卑贱而死。” “也就是说,赫尔佐格即使篡夺了白王的胎血蜕变为了白王,最后也会因为灵魂不堪其重,而被这份力量压垮?”昂热问。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脖子太细的人就别当皇帝,不然容易把脖子折断。”路明非道。 昂热点头:“今晚的茶话会就到这里,还要赶着回去吃火锅吗?” “不了吧,太晚了,回去和绘梨衣煲煲电话粥就睡了。” “煲电话粥?”昂热挑眉道,“隔着一条宿舍过道煲电话粥?” “没办法,其实我是很传统的男人。”路明非腼腆道。 …… 路明非走后,这间校长办公室就只剩下帕西和昂热。 窗外的雨还在下,不过渐渐式微,雨声打落在屋檐上的声音都轻柔了许多。 “帕西,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昂热问道,“如果没有的话,你也可以去休息了,让曼施坦因给你安排一个房间,或者你也可以去恺撒那。” 帕西平静道:“校长,接下来这几天,我会全程跟在您的左右,保护您的安全。” 昂热一愣,想起来庞贝开场的话语。 他顿时哭笑不得道:“不用陪我这个老家伙,这世上能在这间学校里杀死我的人不多。” 帕西摇头道:“那是因为能杀死您的人从不会轻易出现在您的面前,而一旦他们出现,秘党几乎无人能拦在他们面前。” “几乎无人?你的意思是你可以?”昂热目含深意。 “我可以为您争取一线生机。”帕西轻声道,“至少能撑到援军赶到。” 昂热沉默了片刻,刚烧上的热水发出烧开前的沸腾声,他起身拎起茶壶,淡淡道:“那就随你吧,我现在准备去莱昂纳多那里,想来的话可以跟上。” 帕西默默点头。 昂热转身的刹那又看了眼这个奇怪的男人。 这个男人似乎习惯了让自己的存在感变得很低,连他都差点忽略掉帕西。 昂热想了想,心道加图索家族上下都是奇怪的家伙。 …… …… 西z。 “嗨!老玛,这呢这呢!”庞贝挥着手,热情地招呼慢慢走近这间墓室的男人。 来者一身登山装,似乎是特此来挑战世界屋脊的男人摘下太阳镜,笑道:“庞贝,没想到你真的找到了这,真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那么依照你和我的约定,你想得到什么?” 来人赫然是玛尔斯! “圣杯中的血。”庞贝耸肩道,“按照我们的约定,你要支付我一份能跨越纯血壁障的圣杯之血。” “当然可以。”玛尔斯顿了下,笑道,“你还真是一位好父亲,为了儿子做到这一份上。” 交涉初步达成,两人的目光渐渐落在了传说中关押着亚瑟王的棺材中。 “准备好了吗?待会我可未必能顾得上你。”玛尔斯善意提醒道。 “稍等,我松松裤腰带,最近又发育了,裤裆卡的我难受。”庞贝严肃道,“老玛啊,趁我松裤腰带的空档问你两句,咱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不是亚瑟王的情敌,千百年过去了都还想着掘他的坟?” 玛尔斯的目光再未离开面前的棺木,黄金色的眼瞳中流转着诡谲的光芒,他似在期待着什么,眼中有着某种贪欲。 “不用试探了,我不是梅林。”他低笑道,“我只是想来确认下,奥丁在不在这里。” 庞贝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第三百四十八章 创造龙族的神 “很惊讶?” 玛尔斯环顾四周,品鉴着这间墓室墙壁上描绘的壁画,似笑非笑道,“不需要惊讶,你应该已经看过壁画了,就不好奇梅林究竟是谁?” 庞贝微笑道:“猜到了,在你曾经和我讲述的故事里,你刻意提及了两遍他的存在,如果按照神话中的名字,他应该叫洛基,北欧神话中的谎言与狡诈之神,神王奥丁的结义兄弟。” “仅仅是因为提及了两遍你就敢断定?”玛尔斯问。 “黑王陨落后,以奥丁为首的新时代不可避免地降临,这是一个属于混血种的时代,奥丁登顶了世界的巅峰,可作为奥丁的弟弟,洛基的戏份却少的可怜,到最后连个结局都没有,这本身就足够说明问题了。而这世上除了奥丁以外,还有几人能对阿瓦隆如此了解?仅是看到亚瑟王身上的印记就断定他去过阿瓦隆,这就证明他曾看到过同样的印记,而如果这个人是奥丁的兄弟,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不愧是你。”玛尔斯赞赏道,“这一个百年里,我最满意的杰作就是你,庞贝·加图索,你再一次改写了我对人类的看法。” 庞贝笑眯眯道:“我也得多谢老~师这些年的指点。” “老师?”玛尔斯似乎有些惊讶这个称呼,他回头沉吟片刻,忽然一笑道,“原来这就是你们人类口中的老师,倒也不算错,我的确教会了你很多,若不是我,你的结局恐怕和你那亲爹没什么两样。” 不久前刚在昂热面前亲口承认是自己杀死了父亲的庞贝,陷入了沉默,许久才摇头道: “若没有他,我也走不到今天,他已经尽力了,只是人力终有穷尽之时,也正是我们父子两代积累,才有恺撒的翻身之日,只可惜他注定看不到了。” 玛尔斯抬头想了想,点头道:“倒也是,你父亲也算得上聪慧,察觉到了家族的秘密,只是他的一切都来自家族,就算想反抗,也无此能耐,只能选择以死为你铺路。说来加图索家族也算倒霉,一千多年的谋划,却遇到了你们爷孙三代。” “老家伙们不把晚辈当人,晚辈自然也不可能坐以待毙等死。”庞贝淡淡道,“更何况老家伙们所畅想的未来,也不是我们想要的,我们没兴趣当世界的主人。” 玛尔斯笑笑道:“有没有后悔过与我的结盟?” “弱者没有后悔的权力。”庞贝回以微笑,“我倒是挺感激你的,不然即使有我父亲的铺路,我恐怕也赶不及在最终之日前做好准备。” 玛尔斯饶有兴趣道:“你查到加图索家族背后站着的究竟是谁了吗?” “在你讲述的故事里,有资格有手腕扶持加图索家族的就这么几家——奥丁、长老会,又或者你口中的第三方势力,譬如曾扶持奥丁的智慧女士。” “总得挑一个,你觉得是谁?”玛尔斯微微一笑。 “挑一个?这可不是正确答案啊。”庞贝轻声叹道,“不得不说,老家伙们的确够贪婪也够谨慎,他们深知在这场博弈中仅靠任意一方都无法保证加图索家族的安全,唯有一家多吃才是取胜之道。” 玛尔斯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 “一百年前加图索家族联手长老会得到了黑王的卵,在那之后他们还渐渐接触了奥丁,而在更久前他们还接触过什么势力,那就不得而知了。”庞贝摊手道,“虽然我不喜欢那帮老家伙,但不得不说他们的确有野心有手腕,长老会已经无法完全掌控加图索家族了对吗?对你们来说加图索家族已经是尾大不掉,所以你找到了我。” 鼓掌声响起,玛尔斯眼中的欣赏之色毫不遮掩:“你既然猜到了我是长老会的人,为什么还敢和我合作,不怕我转头就卖了你?” “怎么会呢,相比一群尸位素餐的老家伙,我觉得还是我这种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比较有投资价值啊。”庞贝笑意不减道,“此外,我觉得阁下未必是和长老会一心的。” “哦?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在追寻奥丁的痕迹,而不是毁灭。我原以为你想背叛长老会与奥丁联手,今天才知道‘奥丁’恐怕早就被取而代之了,而你自始至终都在追寻真正的,已经被从王座上赶下来的真奥丁,你究竟想做什么?” 玛尔斯微微一叹:“见微知著,说的就是你吧。” “我很好奇,洛基在神话中是奥丁的结义兄弟,是诸神之一,但他实际上出身于神族的敌人巨人族,那么真实的洛基,究竟是混血种,还是纯血龙族。”庞贝问道。 “是后者,洛基是龙族的一员,按血统划分他应该属于大地与山一系,但他的血统不过是次代种,为了抬高自己,他联合奥丁书写了北欧神话,所以神话中耶梦加得和芬里厄都是他的孩子。”玛尔斯微笑道。 “耶梦加得和芬里厄便是大地与山之王?”庞贝沉吟道,“连次代种的洛基都能篡夺奥丁的位置,你想成为第三代奥丁?” “第三代奥丁?”玛尔斯微微点头,“不错的提议,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不介意去坐一坐奥丁打造的神座。” “看来我猜错了。”庞贝兴致盎然道,“那你追寻奥丁的痕迹究竟是想得到什么,你不是为了力量,那奥丁还有什么价值?让我想想,啊,对了,还有我们尊贵的智慧女神!” “你想找到那位成就了奥丁的智慧女神。”庞贝突然斩钉截铁般下了定论。 玛尔斯神色不变,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他轻声道:“有些事我没告诉你,能推算到这一地步,你已经证明了你的优秀,既然你叫我一声老师,那我自然也当你为解惑,就当是你找到此地的嘉奖。” 他慢慢走至石棺边,抬手轻轻抚摸着带有砂砾感的表面,眼中有着追忆之色。 “几千年前,我们失去了自己的神,迷茫了很长一段时期。最后我们当中年岁最高的艾德乔提出,既然我们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神,那为何不尝试着创造出一位真正的,只属于长老会的神?我们为何要容忍一个窃权者坐在我们的头上,看他耀武扬威?” “当我们的目标达成一致后,名为‘封神之路’的计划便由此诞生了。” “龙族的进化以血脉为主,提纯血统对任何龙血生物来说都是第一步,但对身为初代种的我们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我们诞生于高天之下,意识觉醒于元素之海,出生的那一刻血统就已提无可提,唯一能推动我们进化的就是互相吞噬,吞噬同类的骨血,以此获得更多的权柄。” “我们各自提取了自身的部分骨血,贡献出了自身的权能,只为造就真正的神。那是一段美好而纯净的岁月,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不需要防范同族,没有战争与猜忌……但可惜的是,我们还是失败了。” “我们可以互相吞噬强大自身,可这一条路却造就不了真正的神。” “在那以后,我们产生了分歧,开始尝试新的体系,这一阶段我们创造了数不清的龙血生物,我们妄图从低等生物的进化中获取生命跃迁的秘密,最终……” “艾德乔将视线放在了人类的身上。” “最初时人类并没有进入我们的视野,虽然人类的外形如龙族第二形态一般,这让我们对人类很是好奇,但在我们接触研究人类后发现,这些和我们很像的生物,孱弱的和虫子没什么区别,他们甚至无法承受百分之五十浓度的龙血,一旦超过临界线,他们就会堕落为死侍,浅尝辄止的几次实验后,我们准备放弃了,但在这个时候我们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被龙血侵蚀的人类,竟然能掌控言灵。” “言灵是龙族改变世界的根基,也是龙族力量的终极。在我们此前的尝试中,即使有物种能接近甚至达到纯血的血统浓度,可它们依旧没有觉醒言灵,有的只是龙化后的龙躯。” “龙躯确实是龙族最强大的武器之一,但最高贵的永远是言灵,也只有言灵的极尽才有资格撬动元素海,凭此登临‘神’的境界,倘若用你们人类的话来形容,那就是……” “一言可为天下法。” “人类的特殊终于进入我们的视野,我们开始拿大量人类做实验,创造了无数混血种,但几乎没有一个能凭自身就抵达纯血的人类,他们孱弱的精神意志无法抵挡龙血中蕴含的野性与杀戮之心。” “直到有一天,一位长老会成员尝试性以我们获得的黑王血肉创造了一位混血种,那是我们的珍藏,我们通过研究黑王的血脉来解析他的力量。” “而这个混血种的名字就叫做奥丁。” “那时我们才发现,原来掌握‘精神’权柄的黑王的血统,可以改写种族精神的上限,让人类承受更高浓度的龙血,但这也很快就被我们舍弃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作为黑王的直系血裔,他永远都要低黑王一头,而我们想要打造的却是至高无上的神,祂不能在任何人之下!” “包括奥丁在内的这批混血种很快被我们遗弃,我们没有把他们当回事,因为我们在他们身上留下了血的赐福,这是宗族之主给予后辈的赠礼,但放在这群混血种的身上,却相当于奴印,他们即使能突破纯血屏障,也终身会受限于我们,被我们所驱使。” “但谁也没想到,反噬来的是如此之快。” 玛尔斯的嗓音由一开始的平淡转为激昂,又渐渐降为低沉,最后幽幽喟叹,似乎在哀悼着某个故人。 “在我们持续不断地进行新一轮研究时,潘狄翁的死突然警醒了我们。” “潘狄翁正是创造奥丁的长老会成员,同时他也是奥丁的宗主。他突然死去,让我们误以为是黑王发现了我们的计划,那家伙是纯粹的纯血派,抵制一切污染龙血的行为。但很快我们发现这时候的黑王仍旧在前线,无暇顾及我们。” 玛尔斯老师声音一顿,目光落向身旁举手提问的三好学生庞贝同学。 庞贝疑惑道:“说到这,我突然有个疑问,其实我一直好奇,太古时代的龙族的敌人究竟是谁?你曾说过,你们曾在陛下的注视下征战四方,于世界之巅吹响战争的号角,先不说哪位陛下,你们到底在和谁打仗?总不能是人类或者野兽吧,那多跌份。” “这要分为几个时期,最早的时期我们征战的正是散落在世界角落的无数异空间,我们称其为尼伯龙根,在那之后我们的敌人大多是自己。”玛尔斯老师和善道,“还有其他问题吗?” “有,初代种不是能结卵吗?那位潘先生应该没死彻底吧?”庞贝问。 “初代种结卵复生需要很长时间,而且潘狄翁……”玛尔斯沉默了会,道,“他没有选择复活,我们至今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只知道他放弃了重生,选择了以新生的方式降临世界,这种方式下,他失去了一切记忆,就如新生的婴儿。” 庞贝试探道:“奥丁出的手?” “是的,他杀死了潘狄翁,扯断了脖子上的囚链,然后堂而皇之地站在我们面前,他侃侃而谈,向我们提出了一条无法拒绝的邀请。” “等等!”庞贝瞪大眼道,“你们接受了在你们眼中不过是奴仆的奥丁的邀请?他给了什么条件,你们每人三条小母龙吗?” 玛尔斯陷入了回忆中,轻声道: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第一个打破我对人类印象的,其实就是奥丁,他是个很有魅力的人类,睿智,沉稳,无畏,谋而后动,拥有一切智者该有的品德,他的确有称王的资格。 他的邀请我们无法拒绝,因为那和神有关,他说自己见到了真正的神,从神的手中得到了匹敌龙族终极力量的权柄。 我们自然不信,但随着他的展示,我们震惊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我们不知道他说的几分真几分假,但力量不会骗人,他掌握的力量从未出现在龙族的历史中。 他邀请我们一起推翻黑王的统治,而后共享世界的权柄,然后一起探索神的领域。” “你们答应了?”庞贝问。 “当然没有,但我们也没有拒绝,我们选择了冷眼旁观,无论是哪一方胜利对我们都没有影响。” 玛尔斯流露出追忆之色,那注定是一段令人难忘的岁月,自出生就统治着世界的龙族,被孱弱的人类推翻了。 “再之后的故事,就又是一场叛乱史,没什么好提的。” “奥丁登临王座后,属于混血种的时代短暂降临了,但这段时期很短,短到我们仿佛睡了一觉醒来,强大到能匹敌黑王的奥丁就神秘失踪了。” “在我们的探查中,他的消失似乎与他的力量来源有关。” “这是我们最好奇的一点,我们选择了跟进,想知道奥丁的力量究竟来自何处,却始终一无所获,直到洛基出现了。” 玛尔斯缓缓从上衣口袋取出一根透明试管,里面是保存完好的殷红鲜血。 “你知道这是谁的血吗?”玛尔斯微笑问。 庞贝眯眼,脑海中快速闪过无数念头,忽然定格在一个今日首次听闻的名字上。 “……潘狄翁?”庞贝恍然道,“难怪你敢来找奥丁掰手腕,可只是潘狄翁的血,能压制奥丁吗?” “很接近了,但这不是潘狄翁的血,他已经死了,新生的他即使流着同样的血,但也不是潘狄翁了。” 玛尔斯语气悠悠道, “我们为他取了一个新名字——尼索斯。” 第三百四十九章 神王 “阿嚏!” 破旧小巷深处。 路边堆满了杂物,旅馆大门歪斜着,四周空无一人,这个地方显得偏僻而荒凉。 男人吸了吸鼻子,咒骂着谁他娘在私下骂老子。 他蹲在旅馆门口,脚边是散落的几根烟头,看起来守在这也不是一时半会了。 他起身狠狠碾灭了地上的烟头,身后旅馆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群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的男人鱼贯而出。 “老大,我们搜遍了上下每个角落,人昨天就已经跑了,不过我们从旅馆监控中发现,这家伙曾经盯着一楼大厅墙上挂着的地图上看了很久,还特意问老板再往东最近的城市是哪。” 为首的男人凑上前,低声汇报。 男人转头看他,神色不善道:“老七啊,刚才是不是你在私下骂我?” 老七一愣,苦着脸道:“老大,我哪敢啊,再说了我平白无故地骂你做啥,没道理啊,你还不如说是六哥在骂你这么久没去救他。” 尼索斯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我呸!老子就算想救他也得知道这王八蛋被抓到了哪去!他妈了个巴子,你别说,还真有可能是这犊子在骂我。” 老七耸肩。 “你刚才说,那个叫布拉德雷的又跑了?” “嗯,我们怀疑他往东边走了,我们要跟上吗?” “这一路追过来,你觉得这小子的反侦察意识怎么样?”尼索斯忽然问道。 老七给予了充分肯定,带着赞赏的口吻道:“挺强的,我这种高手都花了好几天才摸清他的动向,已经连续三次晚了一‘步’,一步慢就是步步慢。” 尼索斯深沉道:“那你不觉得他这次露出的破绽太多了?” 老七严肃道:“老大,你是说他是刻意为之?给追踪者制造的假象?那按照这种逻辑推断,他极有可能是往西跑了。” 尼索斯反问道:“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演戏给你看,让你误以为他其实真实的目的地是在西边?” “……” 老七有些蛋疼,按这种逻辑套娃套到明天早上也不会有结果。 “您的意思是?”老七试探问道。 尼索斯沉吟片刻,大手一挥道:“往东!中国有句话说得好,日出东方唯我不败!就瞅东边顺眼!” 老七恍然大悟,原来老大不是有什么高见,纯粹是身为领袖总得彰显下存在感…… “老大,卡塞尔那边已经渐渐跟上来了,我们再追下去怕是要和他们对上了。”老七想了想,提醒了尼索斯一声。 尼索斯抽出一根香烟,瞥了老七一眼,老七连忙上前给他点火。 尼索斯深吸一口,随着烟雾丝丝缕缕吐出,他才不紧不慢道:“怕毛,卡塞尔值得我们注意的就那么几个,盯紧了就没事,再说了,不找下去我们去哪?老家都被占了,想回长老殿守家都不让,不找人还能干吗?” 老七无所谓道:“要我说咱们就直接去夏威夷度假得了,该来的终究得来,如果传说中的那位真的要找我们,就算咱们躲到神殿去也无济于事,与其躲躲藏藏,不如坦坦荡荡,怎么舒服怎么来。” 尼索斯一愣:“老七,你思想觉悟挺高啊。” “全靠老大教的好!”老七深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道理。 尼索斯失神了会,烟头明灭不定,似乎在思考老七的建议是否可行,许久后他丢烟在脚下,狠狠碾了一脚,斩钉截铁道: “人还是得找!” 老七沉默了会,压低嗓音,有些忧虑道:“老大,说实话,我最近越来越感觉有人在故意引导我们前进,那个叫布拉德雷的小子恐怕就是个饵。他甚至自己都未必知道自己的真实处境。” 尼索斯平静道:“我知道,但布拉德雷是饵,我们也是饵,大家都是饵,就看握着钓竿的人谁牛逼了。” 老七瞳孔骤缩,他们也是饵?! 难怪!他终于知道了老大为何不退了,原来时至今日已是骑虎难下! “虽然我不喜欢艾德乔那老家伙,但这方面他还是值得信任的,这老家伙活到今天也就只剩下个老谋深算了。”尼索斯淡淡道,“别多想了,到了这一步就别想着退了,也不需要太担心,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老大……我们真的退不了吗?”老七的脸色有些苍白。 尼索斯笑道:“退去哪?这世界很大也很小,而我们的一切都来自长老会,这是庇护也是囚笼,不要觉得天大地大随处可栖,等你离开了长老会你就会发现什么叫做举步维艰,离家出走闹独立这活我以前经常干,但现在不行了,因为战争要开始了。” 他拍了拍老七的肩膀,低声道:“干活吧,尽量保全自己,告诉兄弟们别太拼命了,打不过就溜,不丢人。” …… …… “尼索斯?” “对,尼索斯。”玛尔斯补充道,“另外这管血的作用不是用来压制奥丁的,而是给他一个警告。” 庞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我没猜错的话,你来找奥丁的真实意图,是为了从奥丁口中得到阿瓦隆的信息,对吗?你们的封神之路进展到哪一步了?” “不止于此,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玛尔斯摇头道,“结合现代科技我们可以大批量复制所谓的皇血,赫尔佐格就是我们的实验品之一。基因工程的出现一度让我们以为自己正在洞彻生命的本质,可随着我们的深入,我们愈发感受到高级物种的不可复制,我们所有的克隆品都永不可能超过基因的来源,并且生命等级呈现下降趋势。” 庞贝道:“你们有没有尝试克隆自己?” “有。”玛尔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我们无法克隆自己,甚至连完全解析自己的基因密码都做不到,我原本不惜改变长老会的计划去招揽赫尔佐格,在这方面他是个天才,只可惜他不知天高地厚,辜负了我的期待。” “赫尔佐格的计划真的行得通吗?”庞贝眯眼道,“混血种真的能通过这种方式篡夺王的胎血,凭此一跃而上,踏入顶级生命的层次?” “你觉得这样太过轻易了?”玛尔斯反问。 “对,就好像一个乡下的穷小子,来到了王宫,趁国王在睡觉偷了他的王冠戴上,然后就顶替国王成了王国的新王。”庞贝慢慢道。 玛尔斯笑呵呵道:“听上去确实很简单,但一个乡下的穷小子要如何进入王宫,在守卫森严的王宫中找到王冠,这才是难度最大的一环。” “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庞贝认真道,“王冠是国王的象征,但不是全部,不是说随便一个人戴上王冠就是国王了,如果说谁戴上王冠谁就是国王,国王的权力完全来自于王冠,那么尊贵的就不再是‘国王’,而是王冠。在这件事中,王的胎血就是这顶王冠,龙族就是‘国王’,如果说谁得到胎血谁就是王,那么龙族所谓的高级物种,自诩为世间的神,都不过是一个笑话。” 玛尔斯瞳孔慢慢放大,他明白了庞贝的意思,这个他从未去想过的新颖角度,让他在此刻陷入了沉默。 这句话传入长老会其他任意一名成员的耳中,对方都会震怒,怒斥庞贝的僭越。 “赫尔佐格短时间内确实能掌控白王的权柄,因为胎血在推动着他进化为新的白王,但白王的精神永存不灭,他以为自己能通过这种方式避免白王意识在自己体内复苏,但实际上只能延缓,他的灵魂高度和白王比起来差太远了,白王终将苏醒在他体内,重归世间。” “哦哦,我就说不该有这么简单。”庞贝微笑道,“所以当年那些老家伙和古尔薇格说的,就是这件事?恺撒也将面临这个问题?” 玛尔斯还沉浸在庞贝先前那番言论之中,虽然他给出了解释驳斥了庞贝的言论,但他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对,企图找到令自己隐隐不安的地方,而此刻骤然听到庞贝的新问题,玛尔斯这才反应过来一不留神自己就被套话了。 他怔怔看了庞贝一眼,心中感慨这个人类的狡诈。 不愧是自己选中的人,论心眼,如果这趟来的不是自己而是尼索斯,怕是后者被卖了还得乐呵呵地和庞贝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我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是怎么说服,又或者逼迫古尔薇格的,但料想也差不多。”玛尔斯目带深意道,“总体而言你儿子成功的几率还是很高的,原因我早就告诉你了,黑王的精神早就逃了。” “闲聊就到这吧,再聊下去墓主恐怕都要等焦急了。” 玛尔斯轻笑着结束了这场对话,他慢慢抚摸着石棺表面雕刻的藤蔓般的花纹。 谁能想到在这间狭小的墓室内,埋葬的竟是人类历史上最著名的古代君主之一,亚瑟王。 “小心了。” 玛尔斯低声最后警告,他握住了棺盖的一角,慢慢推动,这一刻玛尔斯的体表开始龙化,龙化的异象撑破了登山服,厚重的威严水银般挤压在这间墓室内,显然以他常态的力量也无法推动这顶棺盖。 随着棺盖寸寸移动,一种指甲摩擦玻璃的声音渐渐回响墓室内,初时细微不可闻,而后渐渐缭绕耳畔,如恶鬼缠身。 饶是玛尔斯,也是神色微凛,他绝不敢轻视一个和奥丁一样接触过那位女士的古代君王,尤其是这位古代君王身上疑似还寄宿着奥丁的意识。 棺盖被推至一半,墓室内夜明珠如水的光亮照亮了棺内的景象,躺在棺中的男人仿佛隔了上千年也只是在沉睡,面貌干净而整洁,一头耀眼的如太阳般的金发,他神色平和安宁,没有一丝异态。 可走近一步的庞贝却是目光一变,猛地闪到了玛尔斯身后。 这位神色安宁的仿佛在睡觉的君王,双手并拢在胸前,指间却满是石屑! 刚才的指甲刮擦声,正是他传出来的! “我该称你为亚瑟·潘德拉贡,还是……” 玛尔斯目光幽幽地将试管倾斜,将其中的鲜血倒在了男人的唇间。 这一瞬间血腥味弥漫墓室,紧紧闭目的男人猛地开眼,露出血色的黄金瞳,神态骤然从安宁祥和变为狰狞与威严,他奋力欲图起身,却不知何故动弹不得,流溢在他唇间的血一点点渗入其中,他开口如怒龙般嘶吼咆哮。 “奥丁?” 玛尔斯缓缓吐出了最后两个字。 这一瞬间。 仿佛顷刻间风平浪静,所有的嘶吼与狰狞都从男人的脸上退去,他仍旧睁开着眼,血色的黄金瞳威严而冷冽,一如沉睡的君主醒来看贸然闯入他寝宫的逆贼。 玛尔斯的眼中满是凝重,当男人的双手从胸前移开,一个贯穿前后的空洞暴露在他面前,可以清晰地看到淋漓的血肉。 亚瑟王是第二个抵达初代种层次的混血种,以初代种级的恢复力都无法恢复的伤口,造成伤口的武器必然附加了规则的概念,这是诺顿追寻了一生的目标,但即使是他最巅峰的七宗罪,也没企及的层次。 他终于明白那位女士为何要将亚瑟王存放在此,还在这间墓室内存放了这么多“恺撒之星”。 “回答我几个问题,奥丁,作为回馈,我会为你带来更多尼索斯的血,尼索斯也即是当年的潘狄翁。”玛尔斯轻声道。 躺在棺中的男人冷冷望着玛尔斯。 一种奇异的声音从他口中传来,仿佛两种声音重叠,诡异的像是有两个不同的人在同时开口。 “你找错人了,这里没有奥丁,也没有亚瑟·潘德拉贡。另外你是玛尔斯,我记得你。” 玛尔斯皱着眉,眼前之人的诡异状态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没有见过亚瑟·潘德拉贡,记得他的必然是奥丁,可他却没感受到丝毫奥丁的气息与精神波动。 “他的意思是他现在是奥丁·潘德拉贡。”庞贝从他身后探出一个头,竖起大拇指道,“好活!” 玛尔斯哑然无言,棺中的人冷冷看着庞贝,就像看着死人一样。 “不管你是谁,你都必须回答我几个问题。” 玛尔斯凝视着棺中男人,一字一顿道,“你打造英灵殿,收集优秀的黑王血裔,是因为只有黑王血裔才有资格作为你力量依附的载体,那你又为何要在失踪前大规模绞杀你亲手造就的黑王血裔?这点说不通。” “还有梅林究竟是不是洛基?” “当年杀死二代尼德霍格后,你到底做了什么?” 面对玛尔斯一连串的问题,躺在棺中的男人沉默着,他的面容渐渐发生了扭曲,时而震怒时而哀伤,亦有走至绝路的狞厉之色! “我是……他们的……” “……神……” “……王……” “神……绝不会抛弃子民!” 第三百五十章 阔别已久的爱人 神……绝不会抛弃子民? 庞贝微微眯眼,也许该换成信徒更合适,不过于奥丁而言,他不仅是那个时代万灵眼中的神,更是那个时代混血种的王。 他的思绪有些发散,时至今日,还有几人记得曾带领混血种们掀翻龙族统治的古老君主? 别说是记得了,在当今混血种世界的历史中,奥丁只不是北欧神话中的一个神话标志。 神不会抛弃子民,那么子民会抛弃神吗? …… …… “你会为你今天所杀的绝地武士付出代价,杜库!” “就像你所见的那样,我的原力远胜你们。趁现在,离开吧。” “我可不这么认为。” “哦?肯诺比大师,你太让我失望了,尤达大师是如此的欣赏你,看来你肯定能做的更好。” 霎时间,披着风衣的白发老者拔出红色光剑,蹂身而上。 红蓝光剑在昏暗的空间中翻飞相击,光芒四溅,而手持蓝色光剑的肯诺比大师仅仅是几个回合就陷入了劣势! 坐在电视机前的男人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神态随着场中的局势变化而变幻着。 房间大门豁然打开,戴着牛仔帽的老牛仔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后脸皮微抽,几步走到电视机前,不顾男人惊怒交加的视线关闭电视。 “我们该走了,下午的航班,我已经安排好了,回去后你有的是时间研究这类……嗯,我是说纪录片。”汉高挥了挥手,开始收拾起不多的行李。 他将一套牛仔服丢给雷蒙。 被芬格尔俘虏,自称为黑王血裔的混血种雷蒙皱了皱眉: “芬格尔还没回来,我们不等他回来一起离开吗?” 汉高暗自钦佩芬格尔的忽悠能力。 不愧是他选中的继承人,就冲着这只花了两天功夫,就成功把对方忽悠成半个自己人的能力,走哪哪都能吃得开,幸好卡塞尔校董会多是不识货的酒囊饭袋,而自己又独具慧眼。 “他去格陵兰执行任务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我们先回芝加哥。” 汉高顿了顿,口吻严肃道,“不瞒你说,其实我是一家大型混血种势力的领袖,却被手下出卖背叛沦落至此,如今我伤势痊愈,准备重返芝加哥夺回我的权力,你助我一臂之力,日后等芬格尔继承我的位置,定有你的一席之位。” 雷蒙狐疑道:“你这小家伙,居然还是大势力的话事人?” 汉高黑着脸道:“不是说好了吗?咱们按真实活着的年龄来算,你年龄几千岁,活跃期不过几十年,其他时间都在沉睡,在我面前你才是小家伙!” 雷蒙开始换衣服,随口问道:“跟你去那什么芝加哥,有好吃的吗?这里的饮食风俗我实在吃不惯。” 汉高一愣:“你喜欢吃什么?算了,回了芝加哥后,你想吃什么都有。” 霸气的宣言让雷蒙换衣服的速度加快了三成。 “对了,你恢复的怎么样了?”汉高收拾好了行礼,站在门口问道。 “七八成。”雷蒙道,“我沉睡太久了,身体亏空过多,加上我也算不上真正的纯血龙类,只是沉睡前勉强通过‘混血君主计划’晋升为纯血,剩下的伤势只能靠外物恢复,比如血清之类的。” “你是‘混血君主计划’的成品?” “当然不是,纯血和君主间的距离不会比混血种与纯血间的距离小。” 汉高微眯眼眸道:“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了,‘混血君主计划’真的能让混血种晋升为纯血?要求是什么?有没有量产的可能。” “可以,要求自然是黑王血裔,理论上白王的后裔也能做到,不过在我们的时代白王早就陨落了,并没有留下血裔。” 雷蒙穿戴整齐,与他刚苏醒时显露的龙类外表相比,他现在就和普通人无异,顶多更显高大。 “如果你能像神一样量产黑王血裔,那你就能量产纯血龙族。”雷蒙淡淡道,“这项计划的核心关键在于以精神提炼龙血,所以对精神意志的要求很高,只有黑王血裔才符合最低要求,通常只有皇血才能成功。” “白王血裔?我们这个时代有白王血裔,就在日本。”汉高疑惑道,“以精神提炼龙血?” “对,以精神意志提炼龙血,以此突破临界血限,这是进化的开始,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要么失控被龙血反噬成为无意识的龙侍,要么直指纯血壁垒。”雷蒙点头道,“这也是炼金术的运用,只不过器胚就是我们自己。” 雷蒙对其的描述,瞬间让汉高想起了一些传闻。 汉高并不知道“爆血”,但他知道在工业时代之前,某些家族掌握着瞬间提纯血统的秘密手段,这是他们的底牌,能让族裔以混血种的身体获得接近纯血龙族的力量,凭借这些手段他们才能在战场上对抗龙族。 这些手段的来源早就不可靠,在中世纪时这也被看作黑巫术的一种,被施以种种限制,最后在经过黑暗中世纪的异端清洗,这些秘密失去了传承。 直到20世纪初,传闻秘党的新锐团体“狮心会”重现了这种技术,凭此迅速地超越老一辈并确立了新一代领袖的地位。 当年的狮心会创始人,便是梅涅克·卡塞尔,出身于德国混血种世家卡塞尔家族。 汉高心中隐隐了然。 在此之前,他们根本没察觉到这些异样之处,直到某些消失了很久的隐秘出现,这些原本在他们眼中无用的信息,悄无声息地互相连上了线,勾勒出一副被历史埋葬太久的画卷。 而画卷上描绘的,正是他们所在追寻已久的秘密! 那是太古龙族的秘密,也是混血种的诞生由来并取代龙族成为世界主人的秘密! 这一切都在向他们缓缓展开,拉开了序幕。 “你说过,芬格尔就是黑王血裔,他能通过这种方式使得自己晋升为纯血吗?”汉高问道。 雷蒙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当然可以!【青铜御座】本就能让他将自身推升到纯血的战力层次,如果他能跨入纯血,【青铜御座】说不定能将他推到次代种的层次,而且我能察觉到他身上有股神秘而古老的气息,他的精神意志稳定程度,比我以前见过的皇血者还要高的多。” “神秘而古老的气息?” “眼睛,直视他的眼睛时,我感到了恐惧。” 汉高沉默了下,但却没有继续深思,而是思考起让芬格尔跨入纯血的可能。 雷蒙口中的提炼龙血的技术,他知道有一个人必然掌握了,那就是狮心会的最后一人——昂热。 此外,他早就从芬格尔的口中得知,昂热和莱昂纳多两人一直在试图推行一向名为“混血君主”的计划,这和雷蒙口中的计划简直一模一样。 不过其中关键不是以精神意志提炼龙血,而是糅合了炼金技术和生物技术,需要大量的龙血提纯出血清,在帮助他突破临界血限的同时保有自我意识。 而且这项计划的上限也只是无限逼近纯血。 汉高心道看来这两个老家伙也是所知有限,昂热更是身藏宝库而不自知。 不然芬格尔早就突破纯血,秘党早就开始全世界搜寻黑王血裔了。 等等……汉高忽然面色大变。 如果说他和芬格尔先前的猜测是正确的,有人早就盯上了传承着黑王血脉的德国混血种,并将其视为韭菜圈养,夏之哀悼就是上一次收割,那上上一次呢? 只可能是中世纪的异端清洗,这同时也让他们失去了提纯血脉的技术。 这么看来引发夏之哀悼事件的原因,还可能是梅涅克重现了这项技术,多重原因下招惹来了幕后之人的清洗收割! 幕后之人一直在注视着德系混血种! 当今时代德系混血种早已式微,不复昔日辉煌,只剩下小猫小狗三两只,而芬格尔则堪称德系混血种最后的辉煌…… 他一直在幕后之人的视线中!幕后之人就像培养仓外的白衣科学家,时刻冷眼注视着小白鼠的动向! 冰海事件就是其一,所有人都死了,唯独他没有死,这恐怕不是巧合! 如果这都如他猜测的一样,那么芬格尔这趟前往格陵兰冰海,等同于自投罗网! 汉高脸色阴沉,他已经在怀疑对方暴露服务器的位置,也是对方抛出的诱饵! 可他如今已经无法联系上芬格尔,这个时间点他已经潜入了那家海洋矿业公司。 “走!”汉高警长豁然转身,沉声道,“我们要尽快返回芝加哥,夺回我的权力,然后支援芬格尔,希望他能撑到那一刻!” 雷蒙神色一凛,他不知道突然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汉高的精神变化。 …… …… 格陵兰海域。 三座堪比蛇岐八家须弥座的海上浮动平台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先生们,这些海上浮动平台是我们公司的产业,适合长期在海上作业,比如勘探石油或者海底矿脉,虽然移动速度缓慢但因为自重极大的缘故,它们能够抵抗海上的12级大风甚至海啸。如你们所见,我们十分注重员工的安全。” 西装革履的金丝眼镜男笑容温和,向几位年轻的股东代表人伸手示意。 前卡塞尔新闻部副部长,汉卡·乔伊,冷笑道:“先生,我不关心你们注不注重员工的安全,我只关心你们究竟是怎么盈利的,我们老板对你们近两年的报表很不满意。” 金丝眼镜男耸肩道:“当然,我们会给你们一个合理解释的,这边请,汉卡先生。” 汉卡·乔伊昂首阔步地走在了前面,那步伐自信到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就在发现猎人网站服务器位于格陵兰的这家海洋矿业公司后,诺玛就在暗中收购了这家公司部分股东其他的产业,借此成为这些股东的老板,他们没有选择收购股份,因为时间太匆忙,股东更替也容易暴露,直接成为这些股东的老板,用他们的身份更安全。 芬格尔等人这次的身份,就是原股东们派出的“钦差大臣”,而负责出来接待他们的金丝眼镜男,正是总经理的秘书,总经理本人则据说在夏威夷度年假…… 他们走入了浮动平台内部,通道中的灯光忽明忽暗,似乎电压不是很稳。 “抱歉,今早电路有些问题,我们的电工上周请假回家了,新的电工还没到。”秘书歉意道。 汉卡淡淡道:“秘书先生,我们是海洋矿业公司,能告诉我这片海域还能开发多少年吗?” “先生,稍安勿躁,等到了地方,你们就会知道我们究竟找到了一座怎样的金矿!”金丝眼镜男自信满满道,“这两年我们没有懈怠,而是为公司找到了新的前进方向!” “哦?”汉卡疑惑道,“你们找到了海底石油矿不成?” “远比那还要赚钱。”金丝眼镜神秘一笑。 汉卡皱了皱眉,却也没在意,心中则想着老大应该已经潜入浮动平台内部了,他们这边要尽量牵制敌人的注意力,为老大创造机会。 “这个等等再说,麻烦你把公司的职员都聚集过来,我们想从基层员工口中了解你们这两年的动向。”汉卡顿了顿,警告道,“是所有,只留下必要的岗位工作人员,不要想着找几个演员来蒙我。” 金丝眼镜男满脸笑容道:“当然,汉卡先生,我们已经提前召集员工在大会议室,准备接受您的问话了。” 汉卡一愣:“你们提前召集好了?” “是的,先生。” “可我们来前没有通知你们,这是一趟突袭式调查!”汉卡隐隐察觉到了不对,背后生汗道。 他停下脚步,身后的两名队员身形微侧,三人瞬间形成互为犄角的阵势。 “怎么会呢?” 金丝眼镜男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只是这一刻通道内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我们一周前就收到了你们会来拜访的消息,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已经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 …… …… 此时此刻。 另一座浮动平台深处,芬格尔站在一座电梯门前。 当红色的指示灯亮起,电梯门缓缓打开,上方洒落幽幽的蓝光。 芬格尔环顾左右,一步迈入了电梯。 不知道是不是汉卡那边计划成功了,他这一路没有遇到任何人,安静和顺利的让人心中发毛。 可箭在弦上,再想撤退已经不现实了。 电梯内没有按钮,随着电梯门合拢,电梯缓慢而平稳地开始下降,这种密闭环境搭配上幽蓝色的光难免让人心生恐惧,足以让任何一个幽闭空间恐惧症患者瞬间发病。 芬格尔深吸一口气,荷鲁斯之眼暂时没有发现异常之处,他闭上眼开始聆听周围的动静。 忽然间,电梯开始减速。 “叮”——电梯停下了。 芬格尔睁眼,电梯门也随之缓缓开启,不等电梯门完全开启,他的身影就飞快蹿出了电梯,藏入了黑暗中。 这里似乎是一座海下观测平台,没有开灯,不知道多深的海域也是一片漆黑,阳光照射不到这里,平台内伸手不见五指。 芬格尔如猫一般悄无声息地走在黑暗中。 荷鲁斯之眼让他无视黑暗。 他环顾周围,发现这是一座半圆型的海下平台,通体由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玻璃打造,至少坚固到没被水压挤碎。 这家公司为什么要在这里建造这样的观测平台? 他们在观察什么? 芬格尔心中起疑,突然停住了脚步,脸色渐渐凝重。 他看到了一座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对方站在黑暗中,双手按在玻璃壁上,就像某些独自去水族馆的小孩,整个人都趴在玻璃壁上,看着被关在里面的白鲸。 可这不是水族馆,外面也不是被人圈养的白鲸,严格意义上来说待在平台内的他们,在深海动物的眼中更像被关在水族馆内的白鲸。 这人是谁? 芬格尔心中惊疑,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接近对方,还是退去。 就在他犹豫不定时,那个身影的前方忽然亮起了金色的灯光! 不,那不是灯光,而是……黄金瞳?! 有什么东西正趴在玻璃壁外看着平台里面,瞳光如同巨烛,将整个平台内照成一片赤金色! 而在这亮眼的赤金色中,站在那的身影慢慢转过身。 她的身后是巨大的黄金瞳,身材纤细地仿佛融入了赤金色的光芒中,她慢慢抬手撩起耳边的秀发,对着多年不见的爱人露出阔别已久的笑容,还是那么灿烂那么温柔,仿佛时间没在她身上留下片刻足迹。 “……EVA。” 早已不是当年的男人轻声喃喃着。 第三百五十一章 在那一切的尽头 芬格尔曾幻想过无数次与EVA的重逢,却从未想过会是今时今日,在疑似敌人的大本营中。 荷鲁斯之眼具备“破妄”的特性,这双眼睛本就号称能“洞彻真理”,掌握它的人是曾手握龙族至高法典,代掌秩序的大祭司荷鲁斯。 在老爷子口中,没有什么幻境、伪装能骗得过他的眼睛。 可这一刻,芬格尔却无法分辨真假,荷鲁斯之眼没有传来警告,这意味着眼前之景是真实的。 站在他面前的女孩,不是虚拟也不是伪装,而是真真切切的和当年的EVA一模一样的女孩。 他们分别了八年,可时间却没在女孩的脸上留下痕迹。 她还如当年一样,黑色的长发垂落腰间,总是赤着足在屋内跑来跑去,看他的眼神永远带着盈盈笑意。 “EVA,是你吗?”芬格尔轻声问着。 赤着足的女孩没有说话,一步步向他走来,在她身后赤金色的光芒照亮了女孩的轮廓也照亮了屋内,这只深海下的巨兽似乎正在见证一对爱人阔别八年后的重逢。 芬格尔凝视着她的眼睛,却只能从中找到爱意与喜悦,可他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孩就是EVA。 他如警惕敌人一般的警惕着女孩,却又忍不住想用尽全身力量拥她入怀。 这种矛盾对立,却无法割舍抉择的情绪让他一时间处于失神的状态。 每个人都有致命的弱点,在这弱点下他们甚至愿意引颈就戮,他们能为弱点而活也同样能为弱点而死。 直到女孩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微微仰头,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轻抚着他的面庞,真实而细腻的触感,不再是荧光的碎片,也不再是3D成像技术的光影幻觉,阔别八年后他再次紧紧握住了女孩的手。 “EVA,是你吗?”他再次轻声问道。 明明心中已经渐渐有了答案,可他还是一反常态地流露出不该有的软弱,在心中期待着不该期待的东西。 没有人见过他的这一面,无论是楚子航恺撒还是路明非,又乃至是副校长,见过他这一面的在这世上只有他的爱人。 可在那一天他的爱人与友人都死了,死在冰海下冰冷的潜水钟里,永远回不来了。 当学校的支援赶到后,他们没有找到苏醒的龙王,也没有找到死去的同袍,后者和龙王一起消失了,他甚至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很多年后芬格尔才知道,原来他们都是祭品,祭品自然应该和被祭祀的生物一起消失。 但如果真是如此,那么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又是谁? 芬格尔忽然惊觉,今时今日荷鲁斯之眼反而成为了他的拖累。 如果没有荷鲁斯之眼,那么他能说服自己这是敌人设下的圈套,是让他沦陷和露出破绽的幻境,EVA还在学校里等他,他不会生出任何期待,所剩的只有满腔哀伤与杀意。 可此时此刻,荷鲁斯之眼却告诉他这不是幻境也不是敌人的伪装,女孩真实地亭亭玉立在他面前,一如当年。 他开始生出不该有的期待,希望这是一场不会醒来的美梦。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你了,总感觉你好像比以前瘦了。” 芬格尔握紧了手中娇小的手掌,轻声道,“这些年没事的时候我就会想你,有事的时候也会想你,只有喝了酒才能抑制住想你的念头,所以到现在也没能戒掉酒。我经常去地下见你,老家伙说那就是以你的人格和灵魂打造的,可我不理解明明连你的遗体都没找到,又是从哪里找到的你的灵魂呢?但我还是信了,因为至少这样能见到你。我经常像现在这样去握你的手,只是我感受不到你的体温也触摸不到你的肌肤,每当这时候我就会忍不住想,也许你其实早就不在了。” 他握住女孩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女孩掌心间传来的热度,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中熟悉的洗发水的香气,而后慢慢垂首。 因为女孩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她保持着和最初时一模一样,没有改变丝毫的笑脸。 眼中的那份雀跃和爱意似乎在随着时间而一点点僵硬,这一幕让人没来由的毛骨悚然,就像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只是在最初时设定好了程序。 她抽回抚摸男孩的手,从身后取出一支针管,里面流淌着蓝色的不明液体,泛着星辰般的光芒。 她堂而皇之地当着芬格尔的面取出,慢慢扎向他脖子,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在等待他的后悔。 可芬格尔没有推开她。 他凝视女孩的眼睛许久,缓缓张开了有力的臂膀,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拥入怀中。 时隔多年的拥抱,幻想了八年的女孩的体温与柔软,都在这一刻梦想成真被他拥入怀中。 他将下巴轻轻放在女孩的头顶,呼吸着秀发间弥漫的熟悉发香,轻声道:“只有抱紧你的时候,我才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虽然你不是她,但还是谢谢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会找到她的。” 针头在这一刻触及到了芬格尔脖间铁青色的肌肤,弯曲断裂。 他闭上了眼睛,仰头任由无色的水痕流下,他拥抱着熟悉而陌生的女孩,手臂上裸露的肌肤绷起如蛇般扭曲的青筋,一瞬间骨骼碎裂声响起,女孩失去了站立的支撑。 他轻轻将女孩平放在透明的玻璃地板上,合上她的双眼,抬头直视玻璃壁外睁着金色眼瞳注视屋内的巨兽。 这是一只类似鲨鱼的生物,世界上最大的鲨鱼是鲸鲨,历史上有记载的体型最高超过了12米,可眼前这一只却起码翻了三四倍,它的瞳孔如巨烛照亮了芬格尔的脸,芬格尔慢慢走到玻璃窗前,近距离观察着面前的怪物。 它浑身被密密麻麻的铁青色鳞片包裹,鲨鱼其实是有鳞片的,骨质盾鳞,覆盖在皮肤表面,但都很小,只有在显微镜下才能看出来,可它拥有的却是典型的爬行类动物的鳞片,跟蜥蜴的鳞片类似。 毫无疑问,这是一头龙血生物。 它不知何故安静地悬停在玻璃窗外,与芬格尔对视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芬格尔竟然从这只龙血鲨鱼的眼中读出了讥嘲…… 它就像以旁观者的角度站在水族馆的水箱外,看着水箱内的人类相爱相杀。 芬格尔低头,就在那个和EVA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先前所站立的地方,有着一道通往下方的电梯。 他忍住了回头再看一眼的冲动,沉默着继续向下行去。 如果说先前他还有撤离的念头,现在他所想的,是深入到底,看看这里的幕后之人究竟是什么牛鬼蛇神。 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着所谓的“太子”,可对方再没有露出蛛丝马迹,就像人间蒸发一般销声匿迹。 在见到和EVA一模一样的女孩后,他开始怀疑这里就是太子的产业。 黑暗吞没了他,电梯一路无声下沉,谁也不知道这座电梯究竟通往多么深的深海,这里的主人显然掌握着超出当前世界顶端的科技水平,至少在材料学上一绝其尘,才能在如此深的海域中建造这样一座电梯。 芬格尔莫名想到了传说中的巴比伦通天塔,那是人类对上帝领域的试探,他们修建了通天的高塔,欲图以此进入天国的领域。 而他脚下的这座电梯,就像一座相反的通天塔,它通往的不是天空,而是深海。 时值至今,天空对于人类而言几乎没有秘密可言,他们甚至开始了星体外的探索,但深海与地心,却一直是人类无法触及的禁忌领域。 人类已经登上了月球,探索火星,而海洋仍旧是人类的禁区,它每天就在人类面前潮涨潮落,无数人都知道海洋中藏着数不尽的财富与秘密,但能力限制了他们的探索。 恺撒和楚子航为了探索东京海域下八千米的地方,动用了人类潜水史上的传奇设备——迪里雅斯特号。 这世上没有第二艘迪里雅斯特号,人类至今也没有打造出第二艘堪比迪里雅斯特号的潜水器。 可根据时间与正常电梯下降速度的初步计算,芬格尔预测自己已经在深海下5000米的位置,这已经是绝大部分深潜器所能抵达的极限,而他正乘坐电梯继续下降,就像观光的游客轻松超越了挑战人类极限的潜水员,充满了荒诞而奇幻的色彩。 他仍旧在下降,无止境的黑暗在蚕食他的心算,他在逐步失去精准。 当他默数的时间正式超过500秒,电梯突然猛烈抖动了一下,下降速度开始放缓,逐步停稳。 电梯门无声打开。 在这深海下不知多少米的地方,一座巨大的研究所在门后展开。 芬格尔的瞳孔在看清屋内的场景时瞬间放大。 脑海中仿佛嗡的一声,睚眦欲裂也无法形容的震怒侵蚀着他的理智,炙热的龙血沸腾着冲刷他的血管,金色的左眼中有日轮缓缓转动,压制着他濒临疯狂的龙血。 如果不是荷鲁斯之眼的镇压,他几乎在一瞬间就将主动接纳龙血中的暴戾! 而即使有着荷鲁斯之眼的缓和,衡量理智与疯狂的天平依旧在向着疯狂的一侧倾斜! 数千年前,部分混血种在某些极为特殊的情况下察觉到了爆血的奥秘,经过一代代归纳总结,他们将其提炼为了最终的精神秘术,以精神提炼血脉,踏入禁忌的领域。 这一刻,芬格尔和最初的先辈们站在了同样的位置,同等的高度。 他没有接触过爆血相关的秘术,却站在了与先辈们近乎同样的处境中,以怒火推动着自己的精神意志走向名为“升华”的蜕变,撬开了龙血中隐藏的大门! 这便是最初也是最原始,且独属于混血种的封神之路。 他开启了封神之路! 一声极度轻微的叹息声响起在芬格尔的体内。 远在八千公里外的中国的某座南方小城中,站在天台上守望已久的老人苦笑着望向远方。 原来如此…… 自古以来龙族一直在好奇人类究竟是怎么自主踏上封神之路的,而今天,早已退出长老会的他,终于知晓了这个秘密。 迎着天际边渐渐沉没的日轮,荷鲁斯目光深沉而黯淡,透过荷鲁斯之眼他能清晰感到那个男孩心中的悲伤与愤怒,简直就如浩瀚的汪洋,要吞没途经的一切。 他第一次从一个人类身上感受到如此澎湃而炙烈的情感, 他沉默着望向远方,心中轻轻问着。 陛下,这就是您与我们截然不同的地方吗? 这就是您抛弃我们的原因吗? 您究竟在期待着什么? 拥有着“洞彻世间一切真实之眼”的荷鲁斯,选择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壮丽的残阳喷薄出最后的余烬,日轮沉没于地平线,黑夜终是降临。 穿着白色背心的胖大叔,和平平无奇的年轻人接住了无力往后倒下的老人,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有着浓浓的担忧。 以血脉为媒介,荷鲁斯的灵魂脱离了这具躯壳。 他要以千万年的见闻,去为一个迷路的年轻人指引方向。 …… …… 芬格尔神色木然地走入了研究室。 放眼望去,一排排林立的培养舱,宛如电影般的场景。 在东京时,他没有和夏弥、楚子航等人前往赫尔佐格的地下研究室,但透过视频看到过那里触目惊心的景象,可和眼前的场景比起来,却似乎什么也算不上了。 他脚步缓慢而一深一浅地走着,每一间培养舱中都关着畸形的怪物,从后往前,这些怪物越来越“完美”,狰狞和丑陋逐渐演变为一种独特的美感,或是白色或是黑色的龙鳞覆盖在他们体表。 而他们都有着令芬格尔神色恍惚的熟悉面孔。 利索红色短发的女孩。 眉宇如刀锋般冷锐的男孩。 留着光头宛如僧侣的男人。 长发漫卷的妩媚姑娘。 数不清的培养舱中关着无数畸形的怪物,而他们都长着四张面孔中的一张。 恍惚间,芬格尔又回到了当年,大家将手交叠在一切,不约而同地轻笑着,他们在漫漫的光阴中回首望来,笑容灿烂如初。 而此刻间,那一张张笑脸渐渐模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培养舱中狰狞冰冷的面庞。 芬格尔没有发狂也没有发出野兽般濒临绝境的嘶吼,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又木然地穿行过每一座培养舱,来到了这间研究所的最深处。 在一切的尽头,那个再也不会对他露出笑容的女孩,蜷缩在冰冷的培养舱中。 在那座培养舱的底部,用黑色字迹写着四个荒谬绝伦的字——太子计划。 世界冰冷而寂寥。 第三百五十二章 太子计划 芬格尔伸手按在冰冷的舱壁上,失神地望着蜷缩在培养舱内的女孩。 …… 这些年原来你一直待在这里,原来你没有被龙王吞噬,原来我真的还能找到你。 我真的每天都在想你,幻想着我们重逢的画面重逢的时光。 你总说我像个小孩,可那是你还在我身边的时候,离开你后我就慢慢变了,我变老了,也变得自己都觉得自己陌生了。 我在最孤独的时光中遇到了你,你却在我最骄傲的时候离去。 我真的有好多话想说给你听…… 你能睁开眼,再看我一眼吗? …… 那是野兽受伤后濒临绝境的低吼,在这深海下偌大而寂寥的研究所内回荡环绕。 那沛然莫御的绝望如同窗外漆黑的深海,那么深沉又那么冰冷,铺天盖地要席卷整座世界。 前所未有的龙化降临了。 一瞬间芬格尔的体表鲜血淋漓,盾形的龙鳞刺破他的体表肌肤,疯狂生长,他的血顺着新生的鳞片流淌,狰狞的血色与森冷的漆黑交织成诡异的美,又如禁忌的符文。 他的呼吸在慢慢变得沉重,仿佛风箱般呼啸鼓荡着气流,覆盖他身前的黑鳞在一瞬间舒张到极致,而后猛地扣紧,片片相叠,宛如一身沉重的铁甲覆盖在他体表。 他的面部也出现了变化,颧骨和额骨皆生出了锋锐的凸起,随时可能刺破皮肤。 漆黑森然的骨翼在他身后带着血豁然张开,狂风震碎了身后数个培养舱,接近完美的怪物从培养液中滑落在地,它们从沉睡中醒来,却没有咆哮天地,而是选择匍匐在地,在践踏一切的威严下颤巍发抖。 只是一个呼吸间,嶙峋而带着血迹的骨翼上就已覆盖上黑色的膜翼与漆黑的鳞甲。 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这样惊人的龙化,龙血失控般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这一刻即使是荷鲁斯之眼也无法压制他体内雀跃沸腾的龙血。 禁忌之门完全被他打开了,他仅凭自己就撬开了这扇大门,精神意志缓步燃起,如果说最早只是一根火烛,那么这根火烛正在成倍扩大高涨,蹿起熊熊燃烧的大火。 而这一切还没有结束,他体内的龙血还在源源不断改造他的身躯,压榨着这具身体所具备的潜力。 这一刻的他本该被龙血中的嗜血因子彻底吞噬,沦为龙化的怪物,失去理智,只剩下杀戮的意志,就像历史上那些首次突破临界血限的混血种前辈一样。 可他的面色却无比平静,不见任何波动。 他就只是平静而沉默地站在那,凝视着舱壁内的女孩。 仿佛支撑他不被龙血吞噬的不是荷鲁斯之眼,而是面前的女孩。 没有人能知道这一刻的他在想什么,无论是以人类的思维方式,还是以龙类的思维方式,都无法揣度这一刻的男人的内心世界。 这一刻的他介乎于人类和龙之间,从生物层面他正在进化为更完美的物种,可他的灵魂却依旧属于人类。 他的目光沉静而不掺杂任何情感,仿佛任何东西都无法动摇此刻的他。 即使是身后响起的鼓掌声。 “看到了吗,这才是我最完美最期待的杰作!” 欣喜而雀跃的声音响起在研究所内,那种压抑不住的喜悦肆意张扬。 “黑王皇血,青铜御座,最初的封神之路……这才是我打造的最棒的杰作!他是前所未有的创造,是证明神可以被创造的证据!” “和他比起来,赫尔佐格算什么,长老会算什么,即使是奥丁也无法和他比拟!” 如果恺撒在这里,他会觉得这声音无比熟悉,赫然属于那被李雾月称为“乌洛波洛斯”的女人。 而此时此刻间。 乌洛波洛斯从角落的门后走出,神色欣喜,围绕着芬格尔打转,看向他的目光狂热中带着痴迷。 李雾月警惕地站在她身边,看向芬格尔的目光中惊疑不定。 混血种竟然真的能凭借自身走到这一步,这简直不可思议,此前无论是奥丁还是亚瑟,他们能以混血晋升纯血,乃至触摸不可知之境界,皆是倚仗他人馈赠、前人遗泽。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完全是凭借着自身,率先将精神意志推升至超越人类极限的境界,在精神升华之后,体内的血脉也开始沸腾进化。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李雾月不解问道。 “他生来的一切,包括前半生所有的积累,都在为了这一刻做准备。” 乌洛波洛斯笑盈盈,向李雾月介绍着她这一生中最得意的杰作, “他体内流淌的血脉源自二代黑王,他生来就是黑王血裔中的隐皇,这是他蜕变至此的根基。” “而后便是他的言灵。言灵【青铜御座】,这项能将混血种的肉体推升至纯血地步的言灵,这些年来一直在潜移默化地改造他的身体,让他慢慢适应纯血化的身躯。” “再之后便是他这些年所吞噬的血清,自冰海事件后,他开始渴望力量,背着学院购买大量血清吞服,还要加上弗拉梅尔一脉的血清存货,这些血清都沉淀在他的体内,成为今日蜕变的养分。” “最后,便是一切的关键。” 乌洛波洛斯站在芬格尔的身边,与他比肩而立,她同样伸手轻按在舱壁上,看着舱内的女孩,低笑道: “当所有的积蓄都达到临界值,他需要的是最后的催化,也即是精神意志的蜕变,极致的怒火又或者极致的喜悦,这才是人类远超龙族的力量,情感是他们的弱点,也是他们唯一超越龙族的武器。” 李雾月沉默片刻,道:“你一直在等待这一天?从当年开始你就计划好了一切,一直在为今天做准备,血清是,这个女孩也是,对吗?” 乌洛波洛斯露出愉悦的神色,宛如布局几十子,于最后一手一子定乾坤。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在观察他了,德系的黑王血裔所剩不多,他是继梅涅克·卡塞尔后唯一的皇血,我当然要对他增添更多的关注。” “他不会知道他购买的血清其实都是我为他精心准备的养料。” “也不会知道冰海事件从头到尾都是我为他打造的登神之阶。” “更不会知道所谓的‘太子’……其实就是他自己的代号啊!” “他才是我为这个世界选中的‘太子’!” “他将改变世界格局,彻底登上那世人眼中的神座!” “至于最后的蜕变,还有什么能比时隔多年后看到本以为早就死了的心爱之人被关在培养舱内,更能刺激心神的呢?” “那足足酝酿了八年的刻骨爱意,还有一直到今天才找到爱人的内疚悔恨,乃至是绝望、悲苦、疯狂、不甘……一切的情绪都将在今时今日绽放,推动他打开封神之门,门一旦打开,进化便不可阻挡地降临。” 她低笑着说出了残忍的真相,那是足以彻底击垮一个人心神防线,将其打入深渊的真相。 李雾月在没有任务的时候会选择融入人类的世界,他想了解人类这种奇怪的生物,在这期间他看过很多可以折射人类思想的电影,其中一部叫做《楚门的世界》。 电影中的男主角从出生到结婚,这一辈子都活在他人的剧本中。 眼前这个男人,与楚门何其相似? 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活在了某人的注视下,甚至连成长的路程都是某人规划好的,就连他这八年来所在仇恨的“太子”,某种意义上也是他自己…… 而造成这一切的起始,都源自他禁忌的血脉。 有时候,是不是就连出生本身,都是一种错误? 李雾月沉默着,许久后才道:“他的进化之路快要结束了,你不采取行动吗?到时候真打起来,这间研究所绝对留不下。” 乌洛波洛斯微笑道:“不用担心,我提前在那具克隆品的长发间喷洒了些特殊药物。” 李雾月心中冰寒,他这才知道为何要放那具克隆品去见芬格尔,原来不仅仅是铺垫,率先敲开他的心神防线一角…… 他深深看了女人一眼,道:“你连这都算到了?” “人类是很好猜透的生物,龙也一样。”乌洛波洛斯微微一笑,“只要弄清他们行动的逻辑。” “其实……” “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那位应该没这般大意才是。” 乌洛波洛斯忽然轻声道,“芬格尔与他结交,是我计划中的失误,以他如今对身边人的重视,不该这般毫无留手地让他在外游荡,是我疏忽了什么吗?” 她陷入沉思,目光凝视着沉浸在进化之路中的芬格尔。 在知道那位已然苏醒后,她就知晓计划绝不可能按原来那般顺顺利利地进行下去。 那对兄弟一直是她计划的最大破坏者。 当年弟弟突然出手,以梦境为媒介,从她手中抢夺走了近乎全部的属于EVA的灵魂,只给她留下这具躯壳,不然今日还有更能刺激芬格尔的玩法。 而哥哥更是先后破坏了他们在东京以及bj的安排。 为了以防万一,最大减少意外可能,她特意提前收网,暴露了这里的位置,也是算准了芬格尔会亲自前来一探究竟。 而如她所料,芬格尔真的来了,一切都如她计划的那样进行着。 二十多年的布局下,芬格尔如她所愿地跨入了封神之路,验证了她的猜想,可此刻间她却有些心神不安,总觉得忽略了哪里。 是哪里呢? 他们一直保持着对卡塞尔的监视,知晓那位至今还待在学院里,至于芬里厄则暂时被困在了二代黑王留下的那座尼伯龙根内,至于夏弥…… 还有什么人能阻止这一切呢? 乌洛波洛斯微微皱眉,察觉到了从天而降的陌生精神力量! 这一瞬间澎湃到磅礴的精神意志从天而降,源源不断灌注入芬格尔的体内,古老而威严的气息升腾而起,狂风肆虐在这间研究所内,逼退了近在身边的乌洛波洛斯与李雾月。 李雾月神色扭曲,在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后,他露出了森然的杀意。 而因为血脉进化而失去对身体掌控的芬格尔,在这一刻恢复了对自身的掌控,蜕变后的力量如臂驱使。 他闭上眼,再度开眼,日月庄严而神圣的轮廓显现在他的双眸中。 日月东升西落,手握至高法典的大祭司亘古不变,俯瞰古今。 “荷鲁斯?!”李雾月咬牙切齿道,“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苏醒的芬格尔睁眼冷冷看着面前的一切,仿佛有一道威严的高大身影屹立在他的身侧。 那是龙族有史以来最尊贵的大祭司之一,将自身之名等同龙族法典的古老者——荷鲁斯! 荷鲁斯冷漠而威严,仿佛回到了他代天行罚的岁月,他手握至高的龙族法典,威严如山般巍峨,又如海般广阔,所到之处万龙跪伏,莫敢不从! 他于此刻向不臣之臣下达最后的诰令。 “所有的卑劣,都必将以卑劣告终,玩弄人心者,也必将死于人心。” 乌洛波洛斯沉默片刻,轻笑道:“原来是龙族大祭司之一的荷鲁斯冕下,没想到你竟然会选择寄生在芬格尔的身上,是那位给你下达的命令吗?” 她轻轻拍手,似笑非笑道:“可即使是你,今天也带不走我的‘太子’。” 就在她拍手退后的刹那,脚下的地面瞬间亮起无数纹路的光芒,这里早已被一座巨型的炼金矩阵覆盖! 这才是她有恃无恐的倚仗之一。 “芬格尔”淡淡看了眼地面的炼金纹路,忽而有震耳欲聋的擂鼓声响起,狂暴而无形的领域笼罩了一切炼金纹路覆盖之地。 属于大祭司的精神领域,摧枯拉朽地降临了。 乌洛波洛斯瞳孔骤缩,身后的李雾月更是不敢置信道:“你在燃烧精神体?!你疯了吗?你居然为了这个人类而燃烧自己的灵魂?!” 那本就磅礴的精神力在这一刻像是又泼上了一层油,化作冲天的炽烈火焰,即使是炼金矩阵也没能压制住他。 “吾为龙族大祭司荷鲁斯,执掌龙族法典,代天行罚,诛绝不臣!” “芬格尔”一字一顿,他的声音波澜不惊平稳如镜,却比之怒雷更摄人心魄。 他每说一个字,沸腾燃烧的精神力便再度向上蹿去新的高度,直到最后,无形的铁壁笼罩了此间,它的名字是——死亡! 名为【审判】的领域,浩荡降临。 在那万龙俯首的年代,【审判】是大祭司荷鲁斯的专属,他以此言灵,诛绝不臣,扫荡逆贼! 而这一刻他展开的【审判】领域,即使是上杉绘梨衣,也远远不及! 第三百五十三章 神之楔 言灵·审判 这是最初也是最古老的审判,源自高天的权柄,权能仅在四大终极言灵之下。 领域降临时,不单单是这间研究所,以研究所为中心辐射而去的余威囊括了十余公里,时刻涌动的海水陷入静止,寸寸冰凝,名为死亡的概念瞬间充斥在每一寸空间中。 世界寂静得像是一场不会醒来的梦,周遭所有的龙血生物都在慢慢陷入永眠。 研究所内狂风旋转着从天而建,带着斩绝一切的意志,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卷动地面上碎裂的玻璃壁、散落的培养液来对领域中心的生物进行切割,宛如刀刃飓风撕碎下方的一切,不知是何材质的地板被凿出数米深的螺旋型坑洞! 就像有巨龙探头一口啃噬下,硬生生在这座建立于万米深海下的试验场上留下惨不忍睹的一口。 李雾月单手抓住乌洛波洛斯的肩膀,闪退到了角落,面色难看。 荷鲁斯的【审判】比之白王一系的【审判】更为霸道,领域之内连元素都在审判的范畴内,被迫陷入紊乱状态,其他龙类根本没有梳理元素的时间,也自然不具备施展言灵的权限,更别提以精神干涉,直接抵消对方的言灵领域。 这才是荷鲁斯所掌权能的恐怖棘手之处,当他司掌审判时,即使是同层次的初代种也只能仓皇逃窜,而无回头一战的勇气。 “不愧是龙族仅有的几位大祭司之一,纵然是全盛的四大君主在你们面前,也只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女人幽幽一叹,“可惜这里是万米下的深海,高天的威能无法完全降临此处。不过我还是很惊讶,龙类燃烧精神体,就能绕过‘第六元素石’对元素海的隔绝,强行施展言灵?这是否意味着第六元素依旧无法完全压制第五元素?这是我没有考虑到的课题,我会在接下来进行尝试。” 自称乌洛波洛斯的女人缓步踏前,脚下亮起了繁复的花纹,被审判破坏的炼金矩阵竟然再一次亮起,纹路不再只是地板,从地板到四周的舱壁,再至天花板,每一处都被密密麻麻的纹路笼罩! “龙族的第二大祭司,我见过你全力施展的权能了,能强行突破第六元素对五大元素的压制,足以证明你的强大,作为对强者的尊敬,请允许我进行简单的自我介绍。” 女人缓步向前,每一步都伴随着山海般的威势升起,这座炼金矩阵赫然以她为中心,开始压制审判的领域。 “我的名是乌洛波洛斯,司掌循环与进化,我是天神的造物,亦将成为天神的缔造者。” “今天你终将拜倒在我的脚下,但不是因为我的强大,只是因为我的准备与积累远超你的想象。” 她轻轻一笑,诡异的是荷鲁斯竟然无从感受到她身上的狂狷之情…… 她似乎真的如此认为,认为自己胜局已定,却没有丝毫狂傲之情,有的只是理所当然,仿佛在说她为布局今日所花费的精力,不是一个两个的闯入者能轻易打破的。 而从她先前透露的信息来看,她选择此地正是为了防备高天上的陛下。 这个人…… 也是这一刻,荷鲁斯燃烧的精神体竟是遇水般强行中断,这突然的变故纵是他也不禁愕然。 在他的感知中,周遭流动的元素变成了一副凝固的斑斓画卷,他无法凭借强大的精神力抽调元素为己用。 这样诡异的一幕,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在龙族领域的确会出现无法动用元素流的情况,但那要么是有人以更高的权柄镇压了他人对元素的运用,要么是平稳流动的元素陷入狂暴或者紊乱,即使是精神力强大的龙类也无法在这种情况调用元素为己用。 可眼前这般凝固在空中的场景,却还是荷鲁斯生平首见。 与此同时,芬格尔体内原本就炙热滚烫的龙血,竟是再次如脱闸的狂龙,肆意地奔腾在血管中,以他对身体的掌控都险些失去控制。 龙血在血管里奔流如寒冰解冻后的大河,每个细胞都如春芽般放肆地、用尽全力地呼吸,龙血中深藏的秘密不断解锁,无穷无尽的力量带来了脱胎换骨的改变,名为【青铜御座】的言灵竟是自主释放,随着血脉的奔腾而融入芬格尔体内。 荷鲁斯心神一震,这个言灵正在改头换面,以一种崭新的姿态出现,完全融入芬格尔的体内,改造着他的身体! 他突然想起,名为【青铜御座】的言灵,本质其实是血源印记的一种。 言灵按元素可以划分为五大类,但其实在五大类外还有另一种,例如【钥匙】、【镜瞳】、【青铜御座】皆在此列。 它们并不直接涉及元素的掌控,而是接近规则,类似的还有刹那等直接作用于肉体的言灵,部分龙族将一切不涉及元素变动,直接作用于肉体强化的言灵,都算在了此列。 “你做了什么?”荷鲁斯冷静问道,他必须弄清楚这打破常理的一幕,为了这个被陛下眷顾的人类男孩。 不……这个人类男孩已经踏入了纯血的殿堂! 他体内依然在源源不断经受龙血的改造。 在没有摄取任何外界能量的情况下,这种改造超出了常理,至少超出了能量守恒的定律,即使他的体内积蓄着足够多的龙血血清。 似乎空气中有某种未知的能量,在催化芬格尔体内的龙血。 “你觉得不可思议?事实证明你隐世太久了,如果你还位列长老会,至少不会这般惊讶。”女人言笑晏晏道,“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但我不介意,我也很愿意为你解释,因为‘太子’是我目前最高的研究成果之一。” 她侧身凝望着培养舱内丑陋狰狞的怪物,单手轻盖在舱壁上。 在刚才掀起的审判中,仅有边缘寥寥几个培养舱还保存完好,而这几个培养舱内的生物无一例外都是畸形程度最高的失败品。 “大祭司阁下,如你所见,你看到了什么?” 她抚摸舱壁的动作温柔得就像母亲轻抚孩子的脸蛋。 “堕落的死侍,这就是你的研究课题?”荷鲁斯淡淡道,“你的研究成果就只是这些死侍?” 乌洛波洛斯摇头道:“这就是你与长老会的区别,在你们这些神仆眼中,你们的陛下是至高无上且不可复制的奇迹,虽然长老会的那些人大多也证明认为,不过他们至少在尝试缔造奇迹,这点上他们与我是同路人。” 荷鲁斯拧眉:“你以为靠研究死侍,就能窥探神的秘密?” “当然不止,但这是必然之路。” 乌洛波洛斯轻轻拍手,那些因培养舱破裂而躺在地上的死侍们突然睁开了金色的蛇眸,它们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如蛇般滑动,抬起了头。 它们随着乌洛波洛斯的拍手声而动,就像弄蛇人笛声下随乐而舞的蛇群。 “大祭司阁下,你和他们一样,还是没弄清真正的馈赠藏在何处。”乌洛波洛斯微笑道,“长老会的人都以为进化的秘密藏在混血种进化为纯血的那一刹那,窥探这重秘密,他们就能窥探神的领域,但这是痴心妄想。千年前我手头上就有超过五种能推动混血种踏入纯血殿堂的方法,但这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从人类的谱系跳到了龙族的谱系,难道你真的认为人类先天就该比龙族卑贱?” 荷鲁斯眉宇蹙了起来。 “无论是龙族还是人类,都不过是这颗星球的孩子,在星球的眼中,孩子不分贵贱,那么龙族凭什么比人类更高贵?那是因为你们的源头将链接元素海的钥匙,放在了龙血中。” “高贵的从来不是龙族,也不是你们的那位陛下,而是循环不灭的元素海!” “长老会认为窥破血脉之谜就可踏足神灵之境,这是彻底走上了歧路,因为你们永远不可能在血脉的道路上升华超过你们的源头,察觉到这一点的,数遍龙族的历史,也只有一人。” 荷鲁斯沉声道:“是谁?” “自然是第二代黑王。” 乌洛波洛斯再度踏前一步,身上威势愈发厚重。 她知道荷鲁斯在拖延时间也在套她的话,但她不在意,因为她也需要时间,时间拖得越久,她借助炼金矩阵能积蓄的力量也就越庞大。 “正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才决心推翻固有的秩序。他是背叛者,但他可不是小丑,他怀揣的野心和抱负,不是你们这些甘愿止步不前的可怜虫能想象的。只可惜他还是没能找到第一纪元的尼伯龙根,回溯最初的历史,不可避免地遭受到了元素海的反噬,又恰逢奥丁诞生。至于奥丁……他从诞生之初就注定是个残次品,如果两个纪元的交融就能诞生真正的神,我在上一纪元就成功了。” “真正的神之楔,一直都藏在元素海中,而我的太子,终将找到隐藏在失落尼伯龙根中的神之楔。” 女子微微一笑:“大祭司阁下,作为龙族最高的几位掌权者之一,你对于这座世界的真实,又究竟知道多少?” 荷鲁斯眼帘微垂:“我不介意再听你多说点,譬如我很好奇你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缔造神?听上去你似乎对于弗里西斯的事迹很了解,说来惭愧,作为他的老朋友,我却发现自己根本了解他,在他选择与陛下为敌后。” “我知道很多,但今天并不是一个适合闲聊的日子。”乌洛波洛斯笑道,“大祭司阁下,你介意先从我的‘太子’身上离开吗?” “不急,你先前说进化的奥秘不在血脉,那你为何要布下长达二十多年的局,来促使芬格尔登临纯血的殿堂?”荷鲁斯眉眼冷冽道,“对你来说,芬格尔究竟特别在哪里?” “这并不冲突。”乌洛波洛斯轻叹道,“老实说,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分享我最大的秘密,这并不能给我带来愉悦,反而很是疲倦。大祭司阁下,如果今天来的是你的陛下,我很愿意与他开诚布公,我甚至在期待当他得知一切的真相后,又会做出怎样的抉择,是一如当年自甘沉寂,还是与世界为敌。” 荷鲁斯目光一沉:“什么意思?” 乌洛波洛斯目光怜悯道:“大祭司阁下,看来关于你们的陛下,你们这些信徒还没我了解的多。你们连他当年为何会死都不知道。作为龙族血脉的源头,即使与亲弟弟拼了个两败俱伤,你们也没有在他面前蹦跳的资格,他不是被杀的,他是自己选择的死亡。” 就在荷鲁斯因震惊而陷入失神之际,乌洛波洛斯悍然出手! 明明是看似纤细娇小的女子,可出手之间却带着风雷之声,一举一动声势厚重。 一双莹白如玉的纤纤细手足以捏碎金铁,出手便是分生死的杀招! 陡然到来的危机令荷鲁斯精神一震,猛的回过神,却已为时已晚,失了先机。 他身形一退再退,直至背后抵住了EVA的培养舱舱壁,再想闪躲,来自芬格尔的本能反应让荷鲁斯心中一叹。 危机之刻,荷鲁斯目光冷冽地主动迎上,将心口位置递给对方,身后黑翼鼓荡,向前拍击。 这样的结局最终将是他的心脏被对方刺穿,但龙翼上的尖刺也将从对方的耳朵中贯穿大脑。 但是……荷鲁斯不信此人会对这具身体下如此重的手! 对于如今的芬格尔来说贯穿心脏未必会死,但心脏是供血之地,这个时候贯穿心脏将打断芬格尔的进化之路! 虽说有些卑鄙,可对方准备远在他之上,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他从不是迂腐之辈。 果然,女子如他所想,在最后关头错开了方位,但荷鲁斯却未曾留手! 黑色龙翼猛地刺向身前,被龙鳞布满的右手成爪,探向乌洛波洛斯雪白的脖颈。 乌洛波洛斯中途变向,抓向他心口的手捏住了荷鲁斯的右手,力道之大让荷鲁斯瞳孔骤缩,难以想象对方有如此巨力。 单论力量,龙族不会输给任何种族,但那是龙化后的龙族,人类形态的他们受限于生物体构造,力量连龙躯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可乌洛波洛斯此刻展现的力道之重,已然超过了他常态的数倍,更别说他现在操控的是芬格尔的身体! 荷鲁斯不退反进,全身的每一处骨刺、鳞甲都化作武器,展开了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龙族从不是失去言灵就丧失了战力的族群,事实上在他们的战争中,通常决定胜负的都是肉搏,因为言灵很少能形成彻底的压制。 人类历史上任何一位武学大师,都远远无法在体术方面与荷鲁斯相提并论! 然而即便是狂风暴雨般的进攻,却也败退在女子那双雪白纤细的玉手下,娇小的身形在方寸之地腾挪闪跃,不时以指点中荷鲁斯的重要关节。 荷鲁斯宁愿主动卸下关节再续接而上,也不愿被她点中,交手不过十数秒,可荷鲁斯却已然明悟单纯近身战,此刻的他绝不是女子对手。 不单单是芬格尔的身体素质无法与对方比拟,纯粹的技艺方面,此女也足以放眼历史少有! 这是一位身经百战的战士,而不是只会坐在研究所中痴迷研究的疯狂科学家。 荷鲁斯怒啸一声,不惜受了对方一击,强行震动龙翼将乌洛波洛斯逼退,挤出宝贵的喘息之机。 “拦下他!”后方的李雾月忽然厉声喝道,“他要拼命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故人相见 一声厉啸,声波震碎了身后培养舱的舱壁,玻璃碎片飞溅,营养液倾泻而下。 就在乌洛波洛斯再度逼近时,脸色忽然一变,及时收住了脚步,原本在厉啸下黯淡许多的炼金矩阵再次明亮起来。 可就在黯淡的那个刹那,荷鲁斯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机会! 原本仿佛在风雨中飘摇黯淡的烛火陡然蹿起,数十上百倍地膨胀扩张,化作冲天的炽焰,死亡的领域再度降临! 言灵·审判! 裹挟着至锐至坚的意志的审判领域笔直斩开了此间的炼金矩阵! 漆黑的龙翼鼓荡狂风,荷鲁斯单手后抓住从舱壁中落下的女孩,同时在瞬间逼近乌洛波洛斯的身前,乌黑的利爪早已取代指甲,其上笼罩着“斩尽一切”的锋锐意志直指女人的脖子! 身处【审判】领域,乌洛波洛斯选择了避让,她没有选择正面接下带着审判意志的一击,足下轻点,身形倾斜着向后飞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在角落旁观的李雾月身形微侧,避开了向他飞来的乌洛波洛斯。 这一战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插手,不仅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也是想趁机看看这位盟友到底有几分能耐。 相识至今,他从未见过乌洛波洛斯的全力出手。 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能够制造出混血种,乃至是纯血龙类的乌洛波洛斯却始终未曾改造自己! 她不是龙类,也绝不是人类,而是一种未知的怪物,她自称是天神的造物,可这世间何来的天神? 带着“切割”属性的风流四散开去,仅有的几座完好的培养舱也追随同类而去,无数散落在地的玻璃碎片尽数浮在半空,在李雾月变色的目光中激射而来。 一击落空,荷鲁斯却是未曾收力,身形横如同炮弹般向左边横飞射出,双翼鼓动间在刹那突破了音障,借助玻璃碎片形成的风暴掩护,他径直撞碎了这间研究所的一角,冲进了海水中。 李雾月身后铁青色的龙翼猛地伸展开,挡在身前,挡下了审判的第一波风暴。 而乌洛波洛斯刚稳住身形,便不管不顾,无视了朝她席卷而来的玻璃碎片风暴,一头撞入,而后头发散乱地冲了出来,紧随着荷鲁斯的身影而去。 随着荷鲁斯撞开一个缺口,这间研究所的玻璃壁开始发生连锁反应,密集的蛛网蔓延在玻璃壁上,发出即将支撑不住的吱呀声。 所幸炼金矩阵失去乌洛波洛斯的维系后开始彻底走向崩溃,元素流摆脱了凝固的状态。 李雾月撑起了【金刚界】,暂时维系住这座位于深海下的研究所,目光晦暗地望着乌洛波洛斯远去的身影。 这里是万米深海,静水压的压强达到了一吨,也即是1000千克每平方厘米,换个更形象具体的比喻,那就是一个人的背上有两千头大象踩踏着。 即使是他,也不敢贸然在这样的地方行动,常态下的他同样会被这里的压强碾碎,除非施展【金刚界】这样的言灵,此刻的荷鲁斯就是如此。 但乌洛波洛斯…… 他能肯定她并没有施展言灵的权能。 这个看上去纤细娇小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怪物,人类形态就拥有如此恐怖的肉体强度,简直匪夷所思。 这就是她没有选择以龙血改造自身的原因吗? 李雾月守在缺口前,静静地思考一些问题。 …… 在这格陵兰冰海下万米深的地方,一场追逐战就此展开。 离开研究所后,荷鲁斯又恢复了对元素的掌控,他先是展开了【金刚界】抵消深海下巨大的静水压,以龙翼劈开海水向上前进。 他终究是精神体降临,无法持久,此前对抗言灵矩阵消磨了太多力量,对方掌握的力量很奇特,第六元素前所未闻,对精神元素的压制也堪称骇龙听闻,在对方的炼金矩阵下他居然连言灵都无法动用。 他既要对抗力量诡异的乌洛波洛斯,还要分出一部分力量压制芬格尔体内的龙血暴动,再加上他本就不是当年的巅峰期,如今撤退才是上上之选。 他如今的第一要务终究是保下芬格尔,而非当年不惜一切代价地歼灭不臣。 他忽然注意到了下方传来的光亮,这片海域并不是幽暗深邃的,反而有火一般的光在流淌。 就在那间研究所的正下方,海水不是幽暗的蓝黑色,而是流淌着熔金一样明亮的金红色光。 水的颜色近乎朝霞,以他的目力自能看到成群结队的鱼群徜徉在朝霞般流动的海流中,在下面地壳在那里断开,烧成赤红色的岩层翻卷出来。 金色岩浆和黑色海水之间的分界异常清晰,暗红色的小虾在熔岩附近游动,还有一些暗紫色的生物和小虾共生。 岩浆间歇性地喷涌,海水和岩浆呈现水乳交融般的奇景,下方回荡着隐隐雷声。 一座沉寂的海底火山屹立在研究所下方。 这片海域的下方……有海底火山吗? 荷鲁斯心中惊疑,在他的记忆中,这片海域也不该有万米之深,最深处不过五千米,可此刻却是翻了一倍。 与此同时这片海域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他隐居太久了,一时间回想不起来。 荷鲁斯没有去过东京,更没有随恺撒等人潜入八千米深的海域,不然他会发现此处和东京海域下方的祭祀之地十分相似。 而就在这时,芬格尔的意识上浮,他同样注意到了这一幕,恺撒等人下潜的时候,他正待在酒店里通过EVA的渠道旁观。 但他现在无法说法,只能选择与荷鲁斯共享记忆。 意识相融,荷鲁斯的神色渐变难看。 他通过意识交流冷声道:“现在我们找到东京海域的罪魁祸首了。” 没有错,都是八千米下位列生命禁区的深海海域,有人在这里开创了较为完善的生态圈。 在这里火山便等同于太阳,为生态圈提供最基础的能量,那些小虾靠着火山喷出的磷质为食,通过无氧的化学反应生产蛋白质,然后鱼群以小虾为食,再是大鱼吃小鱼,食物链的本质在这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荷鲁斯很快意识到一点。 这样的生态圈在古代时期并不罕见。 有爵位的龙族通常都会在自己的领土开辟这样的生态圈,有的是纯粹作为猎场供自己享乐,有的是为了打造符合自己心意的食物产地,而更多的则是作为孵化地。 在孵化地中,一切能量最终都将汇入食物链的最顶端——龙族的卵。 那么这里的食物链顶端,是什么东西? 下一刻,荷鲁斯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在这万米深的海域下,一道庞大到仿佛遮天蔽日的身影从海底火山中浮出。 它掠起早已只剩骨架的嶙峋龙翼,用长尾卷动海水,卷起无数潜流和漩涡,它的体表还流淌着金红色的熔浆,于深海下无声咆哮,海水震荡翻滚,属于君主的威严传荡开来! 而在其龙首上方,一个与之相比纤细渺小到和蝼蚁无异的女子,正踩着龙首,驾驭着身下巨龙向着荷鲁斯追赶而去。 即使巨龙全身大半只剩下骨骸,但它依然有惊心动魄的美,它的美足以洞穿不同物种的审美界限,那是直抵灵魂的威严与美感, 它的双眼中是空洞的,浑身覆盖着漆黑的龙鳞,振翅而起时火山的光亮都被它投落的阴影吞没,它的庞大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在龙族的世界几十米已经算得上巨型,一般初代种也就是百米左右的级别,但是它…… 当它双翼展开后就超过了五百米,它比山岳还要高大,当它匍匐在山巅的王座时,龙尾足以垂落山脚,它曾抬首仰天咆哮,世界臣服在它的龙翼之下。 它的名是—— “好久不见了,弗里西斯……” 荷鲁斯轻声道出了故人的名讳。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何会觉得这片海域如此熟悉。 自称诺恩斯的女人曾找上他们,除了询问有关陛下的事宜外,还向他们透露了某些事。 当年的奥丁的确优秀,各方面皆是上上之选,她也因此看中并选择了奥丁,但在将名为昆古尼尔的权能赠予奥丁后,她却渐渐发现奥丁的背后还有着另外的身影,即使是她也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在察觉到对方暗藏的伏手后,已经为时已晚,她不得不顺势而为,最后将奥丁封印在独属于她的尼伯龙根中。 而当年奥丁联合诸王战胜弗里西斯后,便当即将屠刀对准了短暂的盟友,诸王逃窜,最终弗里西斯的尸骨落在了奥丁之手。 他们不知道奥丁对二代黑王的尸骨做了什么,但在那之后,诞生了大批流淌着黑王血脉的混血种。 而在奥丁也失踪的年代,实际上是被镇压在诺恩斯的尼伯龙根中的时期,不仅仅是长老会曾试图寻找弗里西斯的龙骨,就连荷鲁斯也曾寻觅过弗里西斯的骸骨。 作为篡取了上一代尼德霍格的位格的新一代黑王,他们都认为弗里西斯已经走到了血脉之路的顶端,绝不会如此轻易的死去。 但最终无论是哪一方,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原来这些年,你的尸体就藏在你自己的尼伯龙根里,被人炼制成了傀儡……” 荷鲁斯的目光洞穿了海水,落在龙首上长发飘扬在海水中的女子身上。 踩着龙首而上浮的女人仰起头,微微一笑,宛如神话中驭龙而行九天之上的龙女。 …… …… “别看了,他已经死了。”夏黎淡淡道。 陈墨瞳神色难看地起身:“到底还要死多少人?” “我说过了,这里的人基本都会死,除了你们两个。即使没死我也不会让他们离开这里。” “为什么我和零是例外?”陈墨瞳一字一顿道,“你总该说些什么,而不是从头沉默到尾,我们已经快接近这趟旅行的终点了。” 夏黎目光奇怪地看向她:“零就不会问我,你为什么总是喜欢问这问那,你不会自己去看吗?” 陈墨瞳拳头捏紧,暗自告诉自己这家伙的脸皮比石头还硬,真打上去痛的还是自己的手。 清冷的嗓音忽然插入他们的对话。 “抱歉,其实我也想问,为什么我们是例外。”零从后方走了过来,“幸存者只有萨卡教授了,而且他的状态很差,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夏黎沉默了下:“原因很简单,因为你们都是黑王的直系血裔。” “等等,你说什么?!”陈墨瞳失声道,“我们是黑王血裔?你在开什么玩笑?” “不是黑王血裔,而是黑王的直系血裔。”夏黎纠正道,“你们都是黑王权能的载体。” “载体?”零问。 “你的言灵是镜瞳对吗?”夏黎看向她,“真正的镜瞳是做不到你这种程度的,你能做到这一步,是因为有人将他的眼睛给了你,那代表了他的权能,你能以此掌控不同类型的言灵,同样他也能通过你的眼睛看这座世界。” 夏黎又看向陈墨瞳,神色依然怪异道:“当年所有人都在寻找祂的尸骨,但谁都没找到,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双眼睛。如果有机会,我很乐意去你家拜访下你的父母。” 陈墨瞳深吸一口气道:“你的意思是,我和零都继承了黑王的‘眼睛’?我姑且将所谓的‘眼睛’理解为权能。” “你就算理解为字面意思也没问题。”夏黎忽然停步,沉默了几秒道,“我们到了。” 陈墨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是一眼,便被藏在这座岛屿下方的场景摄去了心神。 就在他们脚下,一座古老的城市如画卷般徐徐展开。 按照夏黎的话来说,这里压根就是一座尼伯龙根,他们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一切电子仪器都在这里失去了效果,而根据夏黎的话来说,这里与外界似乎存在时间流速的差异。 他们从进入这里开始,就不存在后路,这一路走来一直在死人,到现在就只剩下萨卡教授,零,夏黎还有她四人。 身后的萨卡教授咳嗽着艰难来到了他们的身边,呼吸陡然屏住,仿佛只是呼吸都会玷污眼前的景象。 “我……我们找……找到了!”萨卡教授哆嗦着突然大声喊道,他边哭边笑,看上去有些滑稽,可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却满是悲凉。 他们找到了最终的秘密,却是以所有人埋骨他乡为代价。 第三百五十五章 白色龙尸 来时几十人,行至此地却只剩下他这老朽之身一人苟活,且同样命不久矣。 也不知如若能重来一次,他们究竟会不会再次选择踏入这片禁地…… 可越是如此想,萨卡教授的心中便越是悲喜交加,激动难捺,最后竟是陷入了癫狂,时而大笑,时而大哭,泪水划过面颊滚滚而落,喃喃念叨着逝者的名字。 会的!会的啊! 哪怕明知结局,他们依然会选择踏入此地,朝拜共济会追寻了无数年的神迹,这世上每个都有自己的宿命,而这就是他们的命,他们逃脱不掉,也不会选择逃脱,能直面神迹已是毕生所幸。 “陈小姐,能搀扶我一下,请带我去见证最后的神迹。”最后的时刻,萨卡教授恢复了平静。 他目光平和地看向下方之景,眼中再无波澜,却不是死寂之色,而是窥破生死的平静,此时此刻支撑他这具将死之身苟延残喘下去的,是心中最后的执念。 陈墨瞳目光复杂地上前,搀扶住老人的右臂,零也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老人的左手边。 夏黎道:“你已经死了,为何不倒下?” 萨卡教授轻声道:“是啊,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已经死亡,但我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也许是神怜世人,不忍让我这个老家伙带着遗憾下地狱去见死在这条路上的友人们。” “你相信天堂和地狱?” “信与不信,其实没有什么意义。”萨卡教授在陈墨瞳的搀扶下慢慢沿着下坡走去,“如果这世上真有神,那祂一定全然不在乎世人的看法,正如天堂与地狱从不会因为人类相信与否而消失、出现。祂必然站在这世间的最高处,俯瞰着时间的流逝,万物的演化与世俗的变迁。” “可这样的神,又怎会怜悯于你,让你留着最后一口气?”夏黎淡淡道。 “是啊,这样的神又怎会低头爱世人呢?”萨卡教授低头一笑,苦涩中带着期盼,“可这就是人类,也是万灵的期盼,我们期盼着至高无上的神是爱着我们的。” 夏黎不知何故沉默片刻,再度道:“有人告诉我,人类其实是充满奴性的生物,愚蠢又可悲,他们遵从强者向往强者却又恐惧强者,如果这世上真有神,那人类的选择一定会先试着杀死神,不成功就立刻跪下亲吻神的鞋子,如果神也穿鞋子的话。” 萨卡教授深吸一口气,他的肺部传来破风箱般的声音,对他而言连呼吸都已经是一种折磨,难以想象这个老人究竟在承受怎样的痛苦,又在坚持什么。 他的嗓音不复磁性与温和,沉思良久后沙哑道:“的确如此,恐惧会压垮人类,爱情会让人迷失,痛苦能使人崩溃,喜悦则让人忘乎所以,人类有着丰富的情感,却也经受着情感带来的副作用,但情感并非只有副作用,不可否认人类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庞大的基数下总是能催生出高尚的人格,他们所绽放的光芒,足以照亮无光的世界,成为被历史铭记的先驱者。” “多少人中能诞生出一个你口中的人?” 萨卡教授停住了脚步,认真道:“也许很多,也许很少,而这同样是人类的优点兼缺点,我们称此为‘可塑性’,一个人的成就与未来不该是由出生决定的,而是他经历的事,见过的人和物,以及接受的教育。我能感觉到你对人类有很多的偏见,对此我无意评价什么,因为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想送你一句话——” 老人顿了顿,轻声道:“不要因为这世上有我们憎恨的人就转而去憎恨所有人类,乃至是全世界,我们应该为了自己以及身边的人而活,人类到底有没有活在这世上的资格,就让他们自己去决定吧。” “你是个有趣的人类。” 这是夏黎给萨卡教授最后的评价。 他们顺着坡道向下,最初是从山巅的一处洞穴走出,山脚下矗立着一座威严而神秘的城市,以神国的姿态傲然在他们眼中。 高耸不可见其顶的青铜柱屹立在城市的最中心,仿佛擎天而起的通天之柱,其上满是繁复而难以解读的花纹。 这座辉煌的古城以青铜柱为中心,围绕着它而建造,四条皇道分别通往东南西北,但又不止最中心那根不知道通往何处的青铜柱,四角分别有着巨大的青铜柱而立,却俱都呈现断裂的模样。 他们仰头眺望,却只能看到镜面一般破裂开蛛网裂痕的天空,而裂痕的中心就是青铜柱。 这座城市的上空似乎有什么东西,青铜柱擎天而起,打碎了覆盖在城市上空镜面般的屏障。 下方是连绵的建筑群,数十上百米高的建筑随处可见,每一座都宏大庄严如神殿。上面铺着黑色的瓦片,瓦片上镌刻卷云和龙兽,数百米长的金属锁链挂在建筑物的四角,锁链上挂着黑色的风铃。 高耸的墙和整饬的街道分割了这座城市,街道中最宽阔的地方目测超过了50米。 当他们正式踏入这座古城的领域,一种无法形容,却犹若实质的威严笼罩了他们。 陈墨瞳和萨卡教授几乎被这座城的古奥与威严压得喘不过气来。 夏黎挥手,一股无形的波动随之散开,抵消了这座城市自带的炼金领域。 “真是不可思议,我走遍了世界上几乎所有的文明遗迹,却从未见过如此宏伟的建筑风格,而那些早已毁灭的古老文明,又都能在这里找到一丝残留的痕迹,仿佛它们都且只继承了这里的建筑风格的一鳞半爪。” 萨卡教授轻声道。 陈墨瞳叹了口气,道:“因为这里是龙族的遗迹,而龙族是一切的起源。” 对于这位即将死去的老人,她不想再有所隐瞒,让他不带遗憾的死去,或许是最大的恩赐。 毕竟没有这位老人的带领和坚持,他们也无法走到这里。 “龙族?”萨卡教授一怔,疑惑道,“你们称祂们为龙族吗?” 陈墨瞳忽然悚然,这句话的潜台词显然是萨卡教授对于龙族的秘密有所了解,可她先前针对考察队有过数次试探,已经证实这些人都只是普通人,和龙族无关。 “你知道龙族?” 事到如今,也无需拐弯抹角,陈墨瞳直截了当道。 “我们的确在某些遗迹里找到了一些史前信息。”萨卡教授沉默了会,道,“罢了,我已经快死了,我不希望让这些秘密和我一起陪葬,告诉你们也是无妨。” 他慢慢抬起头,仰望不知道通往何处的青铜柱轻声道:“我们其实来自一个名为共济会的组织,组织的名字取自中文同舟共济的意思,共济会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我们是最后的成员,据说创立者叫做苏,是一个中国人。” 陈墨瞳看向零,可零却是摇了摇头。 两人的意思很明显,考察队最初其实是零这一边的人找来的,陈墨瞳想知道零他们是否知道这共济会的底细,遗憾地是雇佣考察队的零他们,也不知道。 就在此时,萨卡教授分别看了零和陈墨瞳一眼,缓缓道:“其实青铜碎片是我们故意丢出来引诱你们出现的饵。” 零的脸色微微一变,而陈墨瞳低沉道:“所以,其实我们才是猎物?” “猎物?”萨卡教授摇头道,“我们之间没有猎物,也没有猎人。我们知道你们的存在,但我们找不到你们,只能用这种方式把你们引诱出来。” 零突然道:“八年前在猎人网站上用青铜碎片引诱学院的人也是你们?” 陈墨瞳瞬间联想到当年的冰海事件,看向身边老人的目光一变再变。 “八年前?”萨卡教授怔了下,摇头道,“八年前我们还在埃及的遗迹里,在那里我们发现了埃及人划着独木舟的壁画。” “独木舟?埃及不满是沙漠吗?”虽然知道不是很合事宜,但陈墨瞳还是没忍住问道。 零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有气象学家发现埃及在古代是湿润多雨河流网布的地方,那时候的埃及人确实需要经常用到独木舟。” “这是错误的。”萨卡教授否认了她的说法,“我们考察了很久,发现这些壁画只存在于法老的墓室里,并且乘坐独木舟的都是法老自己,我们翻阅古籍,最后找到了一条线索,法老们在死后都会乘坐太阳船去冥界,这是传统。” “冥界?”陈墨瞳想了想,“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神话,中国人相信自己死后会去地府。” “可我们真的找到冥界了。”萨卡教授轻叹,“那是一处和这里相似的奇异世界,可惜的是已经濒临毁灭,里面矗立着半座金字塔,之所以是半座,因为另外半座就在毁灭的世界中,我们的闯入就像压垮那座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世界的崩坏连锁发生,我们仓惶逃了出来,知道自己找对了方向。” “你们……找到了一座尼伯龙根?”陈墨瞳低声道。 “尼伯龙根?”萨卡教授点头道,“创始人苏也是这么称呼这些异空间的,据说苏最早就是无意间进入了一座尼伯龙根,在里面看到了一具庞大的巨兽的遗体,才开始接触到这世间的真实。” “庞大的巨兽?”陈墨瞳屏住呼吸,一个惊人的猜想在她脑海中诞生,“是……龙吗?” 萨卡教授轻叹道:“在苏留下的自传里,那是一头庞大到无法形容的白色巨兽,背生双翼,形似中国神话中的应龙,后来我们经过考证,发现应龙和我们西方的龙族没什么差别,要说算龙,也的确是。” 夏黎猛然睁开眼。 “你说你们在一处尼伯龙根中找到了一尊庞大的白色龙尸?” 不等陈墨瞳再次发问,夏黎声音急促而惊怒道。 萨卡教授轻轻点头道:“如果记载没错的话的确如此。” “不可能!”夏黎竟是退后了一步,不可置信道,“数遍古史,龙族史上诞生的白色巨龙只有两尊!第二位的龙躯早就被弗里西斯烧为了灰烬,而第一位……” 第一位……也早已被诸王分食了祂的权柄,尸体被弗里西斯吞噬殆尽,成就了弗里西斯至尊之名! 萨卡教授无法理解夏黎这一刻流露的惊恐,他沉声道:“这是苏留下来的自传,我存放在了我的老家的书房内,你们如果能活着出去,可以去书房找找看,以你们的能力找到我的书房应该不难。” 夏黎豁然转身道:“我们走!” 陈墨瞳和零对视一眼,一拍额头,连忙上前拉住夏黎:“到底怎么了,这件事让你这么焦急?我们都已经快到终点了!” 夏黎回头,一字一顿道:“我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尼伯龙根,但就算是你们熟知中那位黑王的尼伯龙根,也没有这个消息重要。” “你能找得到出去的路吗?”零突然问。 夏黎看向她:“想打开进入尼伯龙根的门很难,但想出去,很简单,只要毁灭这座世界就行了。” “你不能毁灭这座世界。”零摇头,强调道,“至少在陈师姐解读完这座遗迹的秘密前。” 夏黎冷冷道:“你根本不懂他口中的白色巨龙代表着什么!” “我只知道这里藏着他想要的秘密。”零昂起头,目光冷冽,半步不退。 夏黎恼怒道:“你口中的他如果听到这个消息,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也许他早就知道了。”零淡淡道。 夏黎当场愣住。 零看向萨卡教授,问道:“你们的苏有没有留下那处尼伯龙根的具体方位?” “有,就在……” “在北西伯利亚对吗。” 萨卡教授被零的抢答弄得怔然片刻,看着零那张毫无温度的精致小脸,他缓缓点头道:“换算成今天的地图,大致就在北西伯利亚,我们有尝试去找过,但最终一无所获。” 零看向夏黎:“继续前进吧,我们的目标是解读这座遗迹深处的秘密,这里是连他也没有探索的领域。” 夏黎的神色陡然沉了下来:“他到底想做什么?他已经背叛过陛下一次了!” “不管他想做什么,那都是他们的家事,不是吗?”零的神色依旧平静,让夏黎心头生出一种无力的感觉。 第三百五十六章 从天而降的洪水 在零的坚持下,四人组继续深入古城,沿着皇道向最中间的青铜柱走去。 夏黎全程没什么好脸色,本来他就不想来这当保镖,还是给这两个和两代黑王牵扯极深的女人,不管是第一代黑王还是第二代,没一个好东西。 这个叫零的小矮子根本就不知道白色的龙尸代表了什么! 在龙族的古史中,除去弗里西斯刻意捏造的白王以往,从古到今只有一尊白色的巨龙,那便是高天上至高无上的陛下。 没有例外,也不存在意外,在龙族的世界观中白色象征的就是无垢的神权。 “你的那个苏,留下的自传里有没有说白色巨龙的龙尸是保存完好的,还是残缺不全的?” 走在路上,夏黎忍不住问道。 这一点很重要,当年以弗里西斯为首的诸王吞食陛下的血肉这一幕,是当时所有初代种都毕生难忘的。 龙族以血脉为尊,初代种要想强化血统就只能吞食同级别的巨龙的龙骨,而作为龙族的源头,如果能吞噬陛下的血肉,能否实现从初代种向零代种的跃迁? 这是只存在于他们内心中阴暗而隐秘的角落的小心思,从来没人敢将他说出来,但在那一天这一幕变为了现实。 而事实上,当年吞食了陛下血肉的那批龙类,几乎有大半当场暴毙,只有以弗里西斯为首的少数龙族侥幸活了下来。 而幸存下来的龙族,也在后来被弗里西斯一一找借口清算掉了。 严格来讲到最后,吞食陛下血肉的就只剩下弗里西斯。 陛下留下的龙躯也确确实实在那一天被吃的干干净净,这是他们亲眼目睹的一幕,不可能还存在一具完好无损的白色巨龙的尸骸,但如果是不完整的,那就意味着当初的弗里西斯…… 可夏黎又忍不住去想,如果是一具完整的呢?这又意味着什么? 他突然莫名地联想到一件事—— 在龙族统治世界的太古时代,龙族根本不存在竞争者,要说唯一的竞争者,那就是他们自己。 他们在大祭司的安排下划分疆域,开辟自己的猎场,成立自己的王国,然后彼此征战。 直到那一天,从不管尘世琐事的陛下突然降下了神谕。 那不是普通的神谕,它代表的是战争!是一场无休止的战争!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龙族拉开了漫长的征战史,而征战的对象则是遗失在世界各个角落的尼伯龙根。 在这些尼伯龙根中,除了没有活物外,各类危险数不胜数,即使是龙族的龙躯也无法抵御的自然灾害与元素陷阱在门后等着他们。 如果不是龙族具备化茧重生的能力,不知道会有多少龙族在漫长的征战史中死去。 没有人知道这场征战会持续到何时,正如没有人知道这场征战的意义,但所有人都知道高天上的陛下正在注视着他们。 这就足够了。 至少相较于和同族间的纷争战戈,绝大部分龙族都更倾向于开辟无人的尼伯龙根, 独自闯荡并开辟经营一座无人的世界,这给部分龙族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乐趣,而且很多世界都满载着炼金材料,让他们能随意挥霍。 期间他们也曾讨论这场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陛下看不下去龙族无休止的内战,给他们找点事干? 这种讨论愈演愈烈,最后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某些看起来很有说服力的小道消息,比如陛下在寻找某个至关重要的东西,它被藏在了世界的角落,等待幸运儿的上门。 至于究竟是什么,没人知道。 而此刻间夏黎不禁悚然,难道陛下寻找的,就是这条白色巨龙的尸体? 说起来,即使是曾经还活着的,号称古老者中的古老者的艾德乔,也不知道在陛下之前的世界是怎样的。 “抱歉,苏的自传并没有提及这点,只描述了那是一具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巨兽,它趴在一座海洋上,却没有沉下去,而是随着浪花的翻滚而沉浮。这便是苏为数不多的描述。” 萨卡教授歉意道。 夏黎皱眉,这是最坏的回答,模棱两可,看似给出了实则什么也没给出。 他们继续深入古城,沿着皇道而前进,这条路实在是太宽敞也太远了,走到后面萨卡教授的脸色愈发苍白,让陈墨瞳很是担忧这位怕是根本支撑不到他们走至终点。 “够了,我没有时间继续浪费下去了。” 夏黎忽然冷冷叫停了这场在他眼里和闹剧无差别的场面。 华美而狰狞的龙翼展开在他身后,撕开了最后的面纱,他单手提起萨卡教授,望向陈墨瞳和零:“你们俩是自己跑去,还是选择被我拎着?” 沉默几秒钟后。 夏黎振翅而起,化作极速向着皇道尽头的青铜柱飞去。 他的右手下垂,上面悬挂着零和陈墨瞳,强大的风压甚至迫使她们无法睁开眼睛。 直至夏黎开始放缓速度,风压渐小,陈墨瞳才深呼吸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近在眼前的青铜柱。 上面雕刻满了华美而不知其意的图案,也不知是图腾还是别有深意的图案。 “抓紧了,我们去上面看看。”夏黎抬头望向青铜柱不知去往何处的上端,沉声说道。 他开始慢慢沿着青铜柱一路,途中萨卡教授专注地盯着一路而上的雕刻,嘴中念念有词着什么。 当夏黎终于来到仿佛裂开的镜面前,陈墨瞳终于忍不住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你所见,尼伯龙根。” “我当然知道这是尼伯龙根,但问题是这镜面一样……”陈墨瞳忽然沉默,几秒钟神色难看道,“这两座尼伯龙根发生了重叠?它们没有在重叠的瞬间崩毁?” “尼伯龙根重叠的几率很小,但不是没有。”夏黎道,“不要去尝试解析尼伯龙根的规则,即使是龙族也无法尽悟。我们能找到并开启尼伯龙根,但你让我们解释它们存在的根基,与制造的原理,我只能说抱歉。” 他伸手向上方的镜面般的空气,竟然直接探了进去,就好像伸进了一个洞口,消失在他们眼中。 “可以进入。”夏黎收回了完好无损的手,证据确凿道。 说罢不等三人反对,他便掠起龙翼飞入了另一座尼伯龙根。 点点涟漪般的水波荡漾开来,他们从一处世界跨入了另一座世界。 最先映入眼帘的仍旧是屹立在他们身旁的青铜柱,而后便是一座死去的世界,四种色彩充斥在世界的每一处,象征着四大元素的气态化以及固态化。 “这是一座仓库。”夏黎轻声道,“这里全是死去的物质,是炼金术的上好材料。” “那么前面那座尼伯龙根呢?”零忽然道,“你是否见过这根青铜柱?” 夏黎摇头道:“没有,说实话,下面这座尼伯龙根有点奇怪,建筑风格很大部分是太古时代的龙族风格,但是有部分风格我也前所未见,我无法确定它的具体年代和归属。” “青铜柱上的浮雕和图案你能看懂吗?” “不能,这也是我在疑惑的地方,我们记载一段历史通常不会采用图画的形式,我们是有传承文字的,龙文就是我们的传承,我们通过龙文甚至能直接在脑海中上映当年发生的这段历史,这可不是图案能比的。” 说到这,夏黎犹豫了下,继续道:“我怀疑这里不属于龙族的文明。” “龙族的建筑风格是怎么形成的?”陈墨瞳问道,她已经感觉有些吃力了,长时间吊在夏黎的手臂上,“你介意给我们先找个落脚点吗?” “请继续向上,并慢一点,我想看完这根青铜柱上的雕刻。”萨卡教授语气虚弱且坚定道。 “如你所愿,人类中为数不多的有趣的家伙。”夏黎幽幽道。 他能察觉到,手中萨卡教授的精神之火在逐渐熄灭,即将油尽灯枯。 在这座沉寂无声,仿佛死去的世界中,连龙翼震动空气的声音都不复存在。 在夏黎有意识的放缓速度下,他们最终还是来到了青铜柱的顶端,这里是一片宽敞如广场的地带,上面什么也没有。 萨卡教授慢慢坐了下来,他阖上眼,先前走马观花的图案在他脑海中走马灯般播放,这一刻他展现出了惊人的记忆力,不仅记住了所有看到的图画,还回想起了这一生所造访过的世界各地的遗迹,以及读过的所有秘密文档、神话传说,包括了那些只存在于口耳相传中的秘闻。 他觉得自己这一生,似乎都在为这一刻做准备,原来这就是他的命运。 萨卡睁开了浑浊黯淡的眼睛,突然伸手抓住了陈墨瞳的手腕,嗓音嘶哑而急促: “人类现存的神话传说中,几乎都有关于大洪水的记载,中国的大禹治水,圣经中的诺亚方舟,美索不达米亚文明遗留的石板上也曾翻译出有关洪水的故事。在这根青铜柱上,我找到了类似的图画,大致含义是洪水从天而降,席卷了全世界,所有的一切都被倾覆……但为什么会是从天而降?” 他边说边问着,不知是在问陈墨瞳还是自言自语。 “是暴雨?”陈墨瞳道。 “不,暴雨与洪水的表现形式是不一样的。”萨卡嗓音愈发轻微,“在后续的图画中,生活在世界上的万灵也不全是被淹死的,火焰代表了被火烧死,裂开的大地代表的应该是地震,波浪是水还是风暴?每一种图案都代表了一种灾害,洪水从天而降,为这世间带来了各种各样的灾祸,这些灾害埋葬了世间,也葬送了一切文明……” 陈墨瞳的神色凝重起来,如果她没猜错,这代表的应该是风水地火四大元素。 传说中四大君主分别掌握着四大元素的终于言灵,每一种言灵都能撬动毁灭世界的力量。 可为什么一场从天而降的洪水,却能掀起各类元素灾难? 她下意识看向夏黎,却发现后者的脸色比之萨卡教授还要苍白的多。 他似乎在萨卡教授的话中得到了某些惊人的信息,是什么信息能让龙族中的四大君主如此恐惧? 陈墨瞳心生疑惑,但萨卡教授还在继续说。 “除了大洪水,我还在上面找到了类似流星的符号,云团上几颗闪耀的星星拖着尾巴降落,此外还有一株巨大的树,这株树很高,因为代表云团的符号只在树干中间,距离树冠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而类似的传闻在不同神话中都有体现,中国的建树,北欧神话中的世界树,乃至是圣经中的巴比伦通天塔。” “它们应该分别代表流星雨,以及支撑世界的支柱,后者也可能代表着通往世界至高处的通道。” 说到最后,萨卡教授的声音愈发轻微,可他的眼睛却是明亮如火炬,再不复浑浊与黯淡。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他在这一刻重新回到了生命的巅峰期,脑海中毕生积攒的知识生灭起伏,迸发出灵感的火花,他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结合自己毕生所学解读这根青铜柱上的壁画。 “高大到通往天空的树木从中折断了,取而代之的是……是……” 他突然卡壳,浑身一个哆嗦,仿佛看到了恐怖的事。 “是什么?”陈墨瞳忍不住问道。 “是海!是海!是海!不是洪水!是海水!海水从天倒灌而下,席卷倾覆了全世界,它带来了毁灭世界的灾难!世界的一切都葬送在天空之海下!文明消亡,万物灭绝,此后便是无尽的黑夜……直至……直至……” “神诞生了。” …… …… 荷鲁斯很久没有如此狼狈了。 但在乌洛波洛斯与弗里西斯的龙躯炼制的尸守面前,他也无有招架之力。 弗里西斯在死前已经蜕变为了真正的零代种,单是龙威就能使其下的龙族失去数成战斗力,哪怕只剩下龙躯也是如此。 荷鲁斯只能竭力躲开致命的攻击,在不丧失机动力的情况下逃窜,途中不时扔出几个言灵,阻挠对方。 例如以【冰之皇】凝结海水,制造大量冰层,但都被弗里西斯一头撞碎。 他已经看出来了,言灵是他目前最强大且有力的武器,纯粹沦为尸守的弗里西斯根本不再具备施展言灵的能力,而那女人则根本不具备龙族血统! 真是古怪,一个号称能制造纯血龙类的女人,竟然没有将自己改造成龙族,而且她的肉体强度也远远超出了生物的极限。 先前她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万米下深海中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她究竟是什么怪物? 眼看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而荷鲁斯距离海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且即使让他逃出了海面,以那时的他的状态,也无可能施展【审判】的最强一面。 他心中轻轻一叹,真不想就这么死去啊,还没看着小皇后娘娘结婚生子呢。 就在他欲图点燃最后的灵魂之火时,一道纤细的身影从上方以惊人的速度落下,仿佛自由落体般,卷起滔天的海水而落! “乌洛波洛斯!” 少女的声音回荡在深海之下。 荷鲁斯心中一惊,这是……海洋与水之王的妹妹? 第三百五十七章 真正的弗里西斯 看似秀气的拳头,却带动了万顷海水,纯粹的暴力居高临下砸落,重重阻碍的海水非但没能削减这一拳的威力,反而成为了少女的推动。 她是海洋与水之王,生来便是海洋神系的君主,大海是她的领土! 在这几千米的深海下,少女宛如陨石天降,一拳砸落在龙首上的女子。 力道之沉重,令得乌洛波洛斯身下的巨龙,上升的身形也不由一顿。 在看到意料之外的芙蕾雅,乌洛波洛斯神色冷冽,连退数步,将这一拳的巨力尽数卸到身下尸守上。 芙蕾雅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却是一个转身,根本没有缠斗的打算,足下冰块凝结,借力飞速上浮。 一个庞大的领域在她脚下迅速生成,囊括了方圆几公里海域,极寒涌荡,瞬间凝结了厚厚的冰层。 言灵【极度深寒】,这个【冰之皇】的下位言灵,却在海洋与水的君主手中,发挥出了远超荷鲁斯施展的【冰之皇】的威能。 相较于【冰之皇】,这项言灵的优点便是快! 巨大冰层缓缓下沉,宛如天倾般砸向下方的女子与巨龙。 荷鲁斯的赦令同时下达,【审判】下达的死亡意志笼罩了冰层,裹挟着斩切万物的意志落下! 乌洛波洛斯冷冷注视着打乱这场追猎的少女,她不惜动用以弗里西斯的龙躯打造的尸守,正是要彻底将荷鲁斯留在这片深海。 “太子”对她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失去“太子”不仅意味着这二十多年的努力尽付东流,更代表着在不久后即将到来的“循环”面前,她将失去一个纪元只有一次的机会。 探索元素海的机会。 她抬首,轻轻吟唱起来,那竟是独属于龙族的古老语言,却非是施展任何一项言灵,而是让身下的巨龙陷入了狂暴化。 黑色的巨龙仰首咆哮,它的双瞳是空洞的,但属于它的那份威严没有少一丝一毫地涌荡在深海下。 它动作狂暴的径直撞碎了巨大的冰层,斩切的意志在它龙躯上留下十几米长的创痕,却反而加剧了它的狂暴。 就在这时。 早已失传的古老语言从上方传下。 在这深海下,回荡着一首幽幽的挽歌。 完全无法辨识的语法结构,却有着异乎寻常的音韵之美,透明的领域边界迅速地扩张,在乌洛波洛斯都未来得及反应前就将一人一龙笼罩在内。 诡异的是这个言灵不携带一丝一毫的杀机,仿佛只是一首空灵的歌,埋葬故人,追忆往昔。 一时间乌洛波洛斯竟然听得入神了。 就连她身下的巨龙都隐隐从狂暴的状态中脱离,明明早已失去了灵魂,可烙印在骨血中的记忆依然被唤醒,动作变得迟缓。 乌洛波洛斯静静站在龙首上,眼中难以自禁地浮现出追忆之色。 恍惚间她从那首歌中听出了淅淅沥沥的春雨和远处悠扬的琴声。 随之而来的是旷野的气息,她仿佛重新站在了麦田中,金黄的麦田将她包围,蓝白的天空澄澈如洗,远处人群聚集,悠扬的琴音从那里传响,圣洁的天使从天而降…… 这一瞬间。 万籁俱寂。 当乌洛波洛斯从回忆中苏醒,荷鲁斯与芙蕾雅早已不知所踪。 巨龙安静地浮于深海中,女人缓缓抬头,看向荷鲁斯消失的地方,神色无喜无悲。 她忽略了重要的一点,龙族为数不多的几位大祭司,司掌的其实都是精神元素。 荷鲁斯以区区一介【梦貘】,能让她陷入自己为自己编造的梦境,唤醒她记忆深处的珍藏,这是她的疏忽所致,却又何尝不是因为自己等这一日等的太久了…… 从第二纪元至今,她等了足足三个纪元,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已然是最后的机会。 她没有继续尝试追寻荷鲁斯等人的足迹,有芙蕾雅在,足以抹平一切踪迹。 这一局是她输了,没有想到堂堂龙族第二大祭司荷鲁斯,竟然不惜燃烬生命,也要救下一个人类男子。 她安静地站在那,思量着如果换做那位前来,自己此次真的能将其镇压吗? 荷鲁斯的表现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如果荷鲁斯燃烧精神就能突破第六元素的压制,那么那位只会更轻松,虽然还有炼金矩阵的配合压制,但能有几分成功率,如今还真不好说。 乌洛波洛斯叹了口气,不愧是登临元素海的至尊,没有一位是好对付的。 这次无非是认赌服输。 在她的意志驱使,巨龙掉头下潜,摆动龙尾卷起惊人的漩涡,向着下方缓缓游去。 在来到研究所的位置,乌洛波洛斯飘然从龙首上跃下,黑色巨龙则继续下沉,最终潜入了火山口。 李雾月的目光随着黑龙一路下落,心中惊起的波澜只有他自己知道。 乌洛波洛斯走进研究所内,挥手补足了研究所的缺口,这一手看的李雾月眸光闪烁,忍不住问道:“你掌握的到底是什么力量?” “一切力量的根源都起源于元素海,那是这座世界的终极,也是一切的根源。”乌洛波洛斯扫了这位全程看戏的盟友一眼,淡淡道,“多谢你帮我守家。” 第二句话李雾月置若罔闻,继续问道:“你是说,你掌握的力量在本质上和龙族的言灵没什么区别?这就是你没有选择改造自身的原因?” “改造自身?”乌洛波洛斯的脚步微顿,回头奇怪道,“你为什么老是在意我没有将自身改造成龙族,我已经不止一次和你说过了,龙族只是这个世界的孩子之一,甚至谈不上是世界最宠爱的孩子。” “但在这个时代,龙族就是最强的生物。”李雾月沉声道。 与乌洛波洛斯接触这么多年,他也渐渐接触了某些隐秘,只是这位盟友并未向他揭开所有的秘密。 “这倒是确实。”乌洛波洛斯没有否认,颔首道,“这也是我选择制造太子的原因。” “我知道他对你来说很重要,但没想到你竟然不惜暴露最大的底牌也要去追荷鲁斯,结果还没追到。”李雾月摇了摇头道。 乌洛波洛斯深深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芙蕾雅出现了,这个记仇的丫头搅乱了我的计划,同时也要感谢你帮我守家。” 李雾月点头释然道:“原来是她,难怪我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想来这便是你当年种下的果。当年你假借她之手将你选中的太子推入深渊,如今她反而出现搅乱了你的计划,从深渊救走了你的太子,一饮一啄下何尝不是命运的反噬。” 乌洛波洛斯凤眸一眯,淡淡道:“我倒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信命。看来你也是我命运反噬中的一环。” “芬格尔的同党怎么处置?”李雾月忽然换了一个话题。 “找个地方关押起来,或者让他们去挖矿。”乌洛波洛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让上面的人准备撤离,做好扫尾工作。” “你要放弃这里?” “准确的说是放弃上面,我可不想哪天头上掉下几个天谴。培养点靠谱的手下不容易,循环在即,我没时间耗费在这上面。” “这次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李雾月问。 “第一场而已。”乌洛波洛斯淡淡道,“你去通知我们的那位盟友,加图索家族那边的尾巴要尽快处理掉。” “好。”李雾月转头就欲走,只是在电梯口突然停住,“洛基即将解开封印,你准备怎么面对我们的这位盟友?” “洛基?”乌洛波洛斯冷笑道,“你现在也许应该称他为弗里西斯·洛基。” 李雾月豁然转身,黄金瞳不受控地炙热燃起,浑身龙鳞立起。 “你在说什么?!洛基怎么可能与弗里西斯是同一人?!”李雾月惊声道。 洛基是一位次代种,这点是他们能明确肯定的,他最出名的就是与奥丁为伍,明明是龙族,却被奥丁视为自己的弟弟,关照备至。 而据他们的考证,这是因为洛基幼时与当时尚还是人类的奥丁曾结下过一段友谊。 “洛基与弗里西斯当然不是同一人,那么洛基和奥丁是同一人吗?” 来自乌洛波洛斯的反问,让李雾月瞬间联想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弗里西斯的灵魂,在洛基身上?!可他不是结卵了吗?那加图索家族手中的黑王卵又是怎么回事?!” 看到亲爱而可靠的盟友如此失态,乌洛波洛斯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她微笑道:“这就要问奥丁本人了。” “问奥丁?”李雾月惊疑不定道,“什么意思?” “你真以为雄才大略如奥丁,会因为曾经的一段友谊,与一头次代种结下深厚情谊?”乌洛波洛斯讥笑道,“他是在拿洛基做实验,谁说只有龙族能拿人类做实验?奥丁诛杀弗里西斯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制造大量黑王血裔,其次便是洛基,他在洛基身上寄予厚望,企图效仿弗里西斯制造白王一样,制造出一位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零代种龙族。” “但最后他失败了,因为他发现洛基的灵魂位阶根本不足以触碰元素海,这很正常,毕竟就连他自己也只是依靠昆古尼尔。他既无法像弗里西斯一样分裂自己的灵魂制造新的零代种,也无法升华洛基的灵魂,最后只能选择放弃。” “但大量的改造,让洛基的身体成为了承载弗里西斯的最好容器。” “奥丁没有想到,弗里西斯的灵魂一直潜伏在暗处,他像当年制造白王一样,分裂了自己的部分灵魂,杂糅进了洛基的灵魂内,剩余的部分则进入了卵中等待重生。” “只要有一方醒来,他都将再度君临世界,奥丁相较于他终究是少了几分底蕴。” 李雾月听明白了,沉声道:“所以,如今的洛基已经被弗里西斯同化了?” “差不多。”乌洛波洛斯点头,然后目露深意道,“但别以为这就结束了,奥丁当年沉眠前其实有所发现,我劝他清洗所有的黑王血裔,不然这些黑王血裔都将成为弗里西斯归来的助力,但奥丁不愿放弃他的臣民,最后还是得我来动手。” 李雾月目光一凝:“当年大规模围杀黑王血裔的旨意,是你代奥丁颁布的?” “那时候奥丁已经自顾不暇了,他管不了我。”乌洛波洛斯淡淡道,“我收下了弗里西斯的剩余龙躯,下达了围杀黑王血裔的旨意,然后离开了奥丁的英灵殿,开始进行属于我的研究。” 李雾月深吸一口气:“所以,现在的奥丁,其实是弗里西斯?” 乌洛波洛斯定定看着他,忽然嫣然一笑道:“杀死弗里西斯的奥丁,却最终被弗里西斯占据了身躯,夺取了权柄,你说这符不符合你口中那一饮一啄的宿命论?” “别跟我提命运。”李雾月神色烦躁道:“如果脱困的是弗里西斯,他怎么可能继续与我们合作?” 乌洛波洛斯悠悠道:“我不是说了吗,你现在应该称他为弗里西斯·洛基,这么好的素材我怎么可能放过?原本洛基的结局只有被弗里西斯同化,但我出手帮了他一把,我不是很擅长打架,但灵魂层面是我的领域。此外,奥丁本人也不是没有后手,那位第三太阳纪的长公主也有相应的准备。别急,看下去,这场戏有的演,他想脱困没这么简单,最后站在我们面前的究竟是洛基还是弗里西斯,又或者是奥丁,更甚是亚瑟王,都难说的很。” 李雾月的脸色非但没有因为女人的安慰而好看起来,反而愈发难看起来。 “这里面到底牵涉了多少人?” “以你的脑容量我很难跟你解释。”乌洛波洛斯真诚道,“你与其有空深思这些问题,不如想想办法把你的哥哥找到,等你吞噬了他,你才有资格站在最后的赌桌上的资格。” 李雾月暴怒道:“我绝不可能放弃我的哥哥!” “又来了。”乌洛波洛斯叹气,神色隐隐不耐道,“你们龙族都是这样,这点全都遗传自那对别扭到极致的兄弟,当年那一战他们要是真能决出个生死,一方吞噬另一方,哪里还会有现在这些麻烦事。” 李雾月冷哼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问道:“如果真相如你所说,那加图索家族在这当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乌洛波洛斯想了想,道:“长老会的实验品,某人顺水推舟推在明面上的挡箭牌,秘党的绊脚石,我们眼中的小丑。” “其他几方势力我都知道,这某人是谁?” “自然是真正的弗里西斯,这家伙啊,早就醒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尼伯龙根计划 “加图索家族,是历代传承的屠龙家族,家族有着悠久的历史,而你即将成为这个家族新的主人。” 弗罗斯特·加图索,坐在餐桌对面,边用餐边对恺撒说道。 “历代传承的屠龙世家?”恺撒晃荡着杯中的牛奶。 “当然,所有校董会的成员,都是还有传承的屠龙家族后裔,元老会的元老们更别说了。”弗罗斯特放下刀叉,拿餐巾擦拭着嘴,疑惑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个疑问?” “没事。”恺撒想了想,道,“所有成员都代表着一个屠龙世家,那昂热校长呢?我记得他早年生活在孤儿院,是个孤儿。” “昂热代表的是没有嫡系传人的卡塞尔家族。”弗罗斯特淡淡道,“支持他的人有很多,他是狮心会的最后一人,论对龙族的仇恨秘党内无人能及他。家族一直对他很头疼,因为他注定不会站在家族这边,不过现在好了,你即将成为代理校长,也即是秘党的临时领袖,家族终于摆脱了来自昂热的掣肘。” “很遗憾,我想暂时还没有。”恺撒微笑道,“作为一名晚辈,我对校长的理念很感兴趣。” 弗罗斯特目光一凝,而后很快放松下来。 他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深入,转而谈论其他。 “我已经收到了家族元老们的决议,你,恺撒·加图索,将接替庞贝·加图索成为加图索家族的族长,只有坐稳这个身份,你才有足够的资历担任秘党的领袖。” 弗罗斯特尽量使自己的嗓音柔和。 “不胜荣幸。”恺撒耸肩。 见恺撒没有如以往一样在明面上抵触,弗罗斯特心中稍慰。 他的声音愈发柔和:“恺撒,家族是因血统而凝聚的团体,每个流着加图索家血液的人共同组成了加图索家族,我们所有人合在一起,就是加图索家族,分散开,家族就消失了。家族爱每一个成员,也期望每一个成员以同等的爱来回报它。” 恺撒慢慢放下玻璃杯,看向叔叔:“叔叔你的意思是,家族已经展现了对我的爱,现在该轮到我反馈家族对我的爱了吗?家族需要我做什么。” 弗罗斯特凝视着恺撒的眼睛:“恺撒,家族不需要你为家族做什么,家族将是你踏上王座的助力,而不是绊脚石。你需要为你自己谋划,比如‘尼伯龙根计划’,你是秘党的下一任领袖,你有资格利用这项计划来强化自己。” “尼伯龙根计划?”恺撒似乎没想到叔叔会在此时重提此事。 “是的,尼伯龙根计划,你需要这项计划来使你自己变得更强大。”弗罗斯特语重心长道,“不要误以为家族会让你利用秘党的资源来成全家族,恰恰相反,家族会动用自己的力量来助你掌控秘党,家族不需要你为家族做什么,因为你日后取得的荣耀中,必然有着家族的一份,那才是家族想要看到的。” “荣耀?”恺撒咀嚼着这两个字,慢慢道,“叔叔,家族到底想得到什么?如你所见,我已经成为了秘党的临时领袖,即将成为加图索家族的新主人,可我对我的家族仍是一无所知,这不公平,不是吗?” “当然,我今天正是为此而来的。”弗罗斯特平静地起身,缓步走到恺撒的身边道,“我今天来找你,就是要让你更深入地了解自己的家族。” “哦?”恺撒扬眉,“你真的准备把家族的权力交到我的手中?舍得吗?这可不是小权,失去它你就再也不是银行家们排队也要见一面的那个加图索家族的代言人,掌握着加图索家族财政大权的弗罗斯特·加图索了。” “这不是很好吗?”弗罗斯特反问道,“这样我就能回乡下的老宅里住上一阵子,就着好酒读一本好书,修建院落中的花草时跟老邻居们打打招呼了。” 恺撒笑笑:“别闹了叔叔,这里没外人,事实上你的手机只要半天没响你就会坐立不安,觉得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然后急匆匆拨去十几个电话。” 弗罗斯特不由叹气道:“恺撒,你总是觉得我在骗你,总是觉得大人在虚伪地撒谎。” “可我说的都是事实。”恺撒漫不经心道。 “恺撒,还记得吗?从你记事起我就一直在问你一个问题,你的理想是什么。”弗罗斯特轻声道,“这个问题我问了你近二十年。” “我想想,啊,的确,你老是喜欢问我这种问题,然后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告诉我,我的理想应该是像历史上的恺撒大帝一样征服所能看到的土地。” “是的,因为这就是你应该拥有的理想与未来。”弗罗斯特低沉道,“你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吗?” “你的理想?”恺撒偏头,“太好猜了,成为世界主人什么的。” “不。”弗罗斯特定定地凝视着渐渐长大的大男孩,轻声道,“我希望有一天,他们会指着我说,嘿,看那个老小子,他是恺撒·加图索的亲叔叔,他的侄子是世界的新主人,至高无上的恺撒·加图索。” 恺撒微微一怔。 “我想回到老家休息,和我半天收不到消息就会坐立不安这并不冲突。”弗罗斯特深吸一口气,“前者是我理想中的生活状态,但现实和理想总是存在差距。” “你父亲可以甩手掌柜全世界乱跑钓妹子,我不行,如果我也放弃一切回老家休息,家族的权力就会旁落在别人手中。到了那时家族就未必还是你的助力了。” “你确实是家族等待了无数年的人,可也正是因此,有些人会恐惧你,他们害怕你会将他们带入深渊,也会因为你的顽劣不听话而尝试驯服你。” “驯服我?”恺撒冷笑道,“也许结局会是反过来的。” “不要在意这些不会发生的事了。”弗罗斯特疲惫道,“恺撒,除了你的妈妈外没有人比我更懂你,所以我从来没有给予你压力,只是默默地将我所能掏出的一切都给你,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选择回应家族的爱,带领家族走向兴盛,因为每一个年少的孩子都会长大。长大的那一瞬间,就是他们明白这世上谁才是爱他们的人。” 恺撒沉默了片刻,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旋转着落在屋内的餐桌上,他微微抬头,侧脸沐浴着和煦的日光,淡淡道: “你还是那么喜欢做演讲。” 弗罗斯特静默片刻,仰头看向天花板轻叹道:“恺撒,开始上课吧,让我来带你彻底了解我们的家族。” “洗耳恭听。” …… …… “尼伯龙根计划?”路明非愕然道。 “对,尼伯龙根计划。”校长漫不经心道,“加图索家族向秘党再次提出了请求,他们认为作为临时领袖的恺撒·加图索,有资格享有尼伯龙根计划的加持。” “老大人呢?” “现在这个点,大概在上课吧。” “上课?” “比如了解下自己的家族到底是怎样一个庞然大物。作为家族新的主人,总是要清点下自己名下的财产的。” “哦哦,听上去翻身做主人了。”路明非感慨道,“我终于可以被包养了。学校是什么意思?” “额,学校可以考虑给你提高奖学金的等级,虽然你已经是最高了,但不会包养你……” “……我的意思是,学校对尼伯龙根计划有什么安排。”电话这头的路明非干笑道。 “哦,你说这个啊。”昂热撇嘴,“我们倒是不反对,这项计划原本就会落在你、楚子航以及恺撒三人中的一个上,目前来看你似乎不需要了。” “嗯,师兄也不需要了,就给老大吧。”路明非想了想,“到时候我亲自来,给老大加点料。” “加点料?”昂热微愣。 路明非诚恳道:“老实说看了赫尔佐格博士的研究报告,我最近也对混血种进阶纯血有了新的感悟,准备做点实验,择日不如撞日,就拿老大试试手。” “风险高吗?”昂热擦了擦额头的汗。 “怎么会有风险呢?”路明非振振有词,“我亲自盯着,不存在风险。” “你今天不就要出任务了吗?”昂热试图劝他打消这个念头,“你们的行程已经安排好了,后天就是夏日烟火节,错过就要再等半个月。” “这倒是个问题……”路明非沉吟片刻,“决定了,今天就安排上,我下午去准备下,晚上亲自操刀。” “今天?太匆忙了。我们血清还没完全提炼呢。”昂热严肃道,“你还是上路吧,带着绘梨衣去芝加哥玩几天,别忘了顺带把任务完成。” “提炼血清,小问题。”路明非兴致勃勃道,“我现在就去副校长那,和他商量商量晚上的尼伯龙根计划,校长你可以和加图索家族的人还还账,比如多要点校长基金之类的。” “混账!我是那种为自己谋私利的人吗?”昂热骂道,“你记住,千万别给我整出意外来,恺撒才刚上位,你可别一天就让秘党的领袖之位换人了。” “交给我你放心!”路明非信誓旦旦。 等挂断路明非的电话,昂热又拨通了另一通电话。 “喂,帕西吗?嗯,这个提议我们接受了,启动资金记得打到校长基金会上。” …… …… 另一头,挂断电话的路明非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坐在对面,右手撑着下巴,侧身望着窗外天空的绘梨衣转过头,好奇地看着他。 路明非嘿嘿一笑道:“等会我去趟副校长那,你先回寝室,晚饭不用等我,我们明早再出发。” 绘梨衣眨着眼睛:“sakura要去做什么?” “找老大配合做个小实验。”路明非举起杯壁沁出水珠的可乐,一口气干了大杯,透心凉爽翻了,“今晚应该在实验室睡了,你晚上早点休息不用等我,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出发去芝加哥。” “好。”绘梨衣微微点头。 等路明非找到副校长,浅谈了自己的思路,顺便露了一手对炼金术的感悟,副校长猛拍大腿,表示这个想法很好,我们这就去冰窖做准备。 两人勾搭着肩膀狼狈为……啊不是,师生和睦,尽显师生情,一路上所谈甚欢。 赶到冰窖后,实验室内满是忙碌的装备部的各位天选之子。 副校长咳嗽了下:“大家可以下班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了。” 虽然天选之子们很想看看副校长接下来是怎么操作的,但在副校长抱以老拳的招呼下,只得匆匆逃离。 路明非看着被悬挂在中间的半具康斯坦丁的龙骨。 “说来奇怪,不知道是不是精神元素也会流失的缘故,这具龙骨十字原本一个小指节就能提炼出一块贤者之石,可现在融烬一根手臂骨,都未必能提炼出一块贤者之石。” 副校长叹了口气,很是惋惜道,“没办法,这是我们第一次得到龙骨十字,缺乏基础的了解和认知。” 路明非使劲点头,面露惋惜。 他不可能说那是因为去年和夏弥打完后,他就收走了这具龙骨十字内蕴藏的威权,以及取走了残留的康斯坦丁的精神之火,顺势找到了康斯坦丁的灵魂。 不然现在老唐哪来的蛋孵呢? 果然,人活在世上,就避免不了善意的谎言! 路明非深有体会。 “提炼血清的活就交给我来吧。”路明非主动请缨。 “也好,我去研究下你刚才提出的改动。”副校长欣然同意,“待会加图索家族手中的半具龙骨十字也会送到学校。” 尼伯龙根计划的本质就是血清搭配炼金矩阵植入。 路明非先前观看完副校长的炼金矩阵后,给出了小小的修改意见,副校长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当即惊呼真是天才般的构思。 但路明非清楚地知道,他不是什么天才。 他只是站在了炼金术的顶点而已。 遥想当年…… 研究室的大门突然传来敲门声,路明非只得不想了,开门一看,是帕西推着一个辆车敲响了大门。 “这是另外半具龙骨十字。”帕西微微点头。 “要签字吗?”路明非接过推车,随口问道。 “不用了。”帕西看了眼时间,“请问,具体时间安排在什么时候。” “今晚八点,记得提醒老大别吃晚饭。” “好的。”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夺路狂奔 路明非推着康斯坦丁的龙骨十字进了研究所深处,提取血清的同时有些心不在焉。 他前面从副校长那套了些有关陨石碎片的信息,心中正琢磨着。 能隔绝言灵,意味着陨石碎片散发的场域具备压制五大元素的能力,或者说它能屏蔽、压制精神元素。 理论上构造世界的只有四大元素,风火水地,这四大基本元素奠定了世界的基础,水的流动,火的燃烧,大地的律动……凡此种种形成了我们眼中的世界。 这里面并没有精神元素,世界基本构造的元素里面,没有精神元素的位置。 因为万灵从不算是世界的基本构造,只能算是时代的衍生物,世界的附属品。 四大元素构成了世间一切,也依附于世间的物质而存,就如火元素自然依附于火焰、熔浆,水元素自然依附在流水中,而精神元素则依附于万灵身上。 每一个诞生于世间的生物,不论强弱,都是精神元素的载体,区别只在于强弱。 例如人类,基本感受不到所谓的精神力量,偶有几个精神力量超出常人范畴的,也往往被人类自己扭送进了精神病院。 这些幸运儿看到了世界的真实,但是又看不真切,因为他们的精神力量终究强的有限,远没到跨院物种的阶段,最终往往被看到的“真相”逼疯。 而流淌着龙血的混血种,精神天赋比之正常人类要强一截,血脉中铭刻的龙文和灵足以作为钥匙,借此干涉四大元素,这也即是言灵。 就好像一个见习魔法师,孱弱的精神力这辈子都别想干涉空气中的元素粒子,但凭借特定的咒文,他能用数量1的精神力来撬动威力100的魔法,这便是言灵的意义。 而龙族,是已知生物中精神天赋最强的族群。 类似初代种的精神力量已经强到能形成王域,抵消同等级别及以下的元素掌控。 而再高一级,以曾经的弗里西斯为代表的龙族大祭司,他们则被视为直接掌握着精神元素的权柄,本质是他们的精神力量远远强过了初代种。 而作为龙族顶点的路明非兄弟俩,倒是货真价实地掌握着精神元素的权柄。 曾经的白王继承的即是他这部分的权柄,所以白王一出生就站在了祭司殿的顶点。 精神力量独立于四大元素外,但却又是龙族沟通、驾驭四大元素的媒介和桥梁。 如果那陨石碎片能压制,或者直接屏蔽精神元素,那的确能做到【戒律】的效果,封禁言灵。 【戒律】其实就是压制龙血中的灵,让混血种无法动用言灵。 混血种们认为龙血中流淌着“灵”,这是龙族释放言灵的关键,而戒律能强迫“灵”陷入沉睡。 实际上这么说并没有错,龙族血统的强大精神力可以被视为体现在“灵”上面。 路明非挠了挠头,龙族的力量权柄组成其实很繁琐,毕竟这是一种依靠血脉传递的力量。 非要划分的话,大致可以分为龙文与灵,两者分别代表言与灵,即是言灵。 龙文是撬动元素的钥匙,灵则是启动钥匙的关键。 如果陨石碎片散发的场域能压制精神力,封禁言灵自然是可以办到的,但问题在于,这玩意在副校长口中还能通过炼金矩阵放大笼罩的范围…… 也即是说,这种场域是能通过炼金术的加持放大效果的。 而炼金术能放大其散发的场域……这证明它散发的本身亦是元素的一种! 但又不属于风火地水四大元素。 炼金术的本质与言灵并无不同,都是对龙文的运用,通过龙文打开通往力量的大门,进而掌控元素,改写规则。 在这一方面,炼金术相较于言灵更晦涩深奥。 言灵传自血脉,龙族不需要理解就能释放,而炼金术则是以能被理解的“知识”的身份传承着。 两者本质相同,但生效的途径却有着明显的差别。 言灵是以精神力量驾驭龙文,血统与精神力量都影响着使用者言灵的强大 而炼金术的精髓则是“交换”。 在混血种对炼金术的了解中,杀死物质后,令物质再生,这是炼金术的精髓之一,而在龙族眼中这则是交换的一种,以物质的当前状态交换另一时间下的形态,以现在交换未来的一种粗浅运用。 而为了真正杀死物质,炼金术士们不断追求更高温度的火焰与更神奇的配方,这些都属于交换的一环。 也正是因此,炼金术士们奉行等价交换,点石成金是不存在的,因为在点石成金的过程中你必然要付出同等的代价,你耗费了价值一块金子的代价去点化一块石头成为金子,这一过程中你永远不会赚,反而会因为实验的失败而出现亏损。 龙族之所以喜欢寻找、开辟尼伯龙根,就是因为尼伯龙根内有现成的材料,有人为他们提前支付了代价。 而对真正的炼金术士来说,他们追求的本就不是所谓的价值,而是物质的转换。 他们想做到的是将一块石头转换为他们想得到的任何一种稀有物质,而不是点化石头成黄金拿去卖钱。 前后两者就好比前者想要成为神,而后者却只想借用神的权柄赚点生活费养活自己。 没错,在先前副校长的科普中,路明非了解到在部分混血种眼中,炼金术是通往纯血的途径,所谓的点石成金,也许可以翻译为点人成龙,这是成神的途径。 那本叫什么《翠玉录》的玩意他曾经也抽空翻了几眼,然后就顺手丢了。 在炼金术士眼中,这是藏着绝密的圣典。 在副校长这些顶尖炼金术士眼中,这里面可能藏着从混血种晋升为纯血的办法,至少师妹曾经也是这么引导兼忽悠师兄的。 至于在他眼里…… 多少有点像看自传,还是那种崇拜者给偶像写的自传。 路明非久违地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老脸一红。 主要是想起了在东京的尼伯龙根里,看到的烙印在青铜柱上的白王预言书。 那天他还和路鸣泽吐槽这也太中二了,简直是黑历史啊。 现在想想,他这边好像也不遑多让,只是不知道这本《翠玉录》的真正作者是谁,不然高低得上两炷香…… 至少比白王预言书有逼格! “明非啊,来帮我看看这段炼金阵文是不是出问题了。”副校长招呼道,老家伙丝毫没有向小辈请教专业问题的不好意思。 路明非放下手中活,来到副校长身边打量了几眼,奇怪道:“没问题啊,怎么了?” 副校长摩挲着下巴,不理解道:“可这一段龙文铭刻在这里,不是和第一段冲突了吗?而且我们的需求是压制恺撒体内的龙族血统,利用炼金术来克制龙血,这么一改不是彻底反了,反而在用炼金术温养龙血。” “为什么要克制龙血?”路明非一愣。 “因为龙血中蕴含着暴戾因子,也就是所谓是‘杀戮意志’,这是龙族特有的精神力量。从生物学上说就像是野兽会因为血的气味而兴奋,这是基因决定的,称为‘嗜血基因’。”副校长摊手道,“一旦龙血比例超过临界血限,龙类基因就会开始改写人类基因,龙类基因中蕴含的嗜血性会污染人类的精神,最终变成死侍。” 杀戮意志?嗜血基因? 路明非脑海中突突跳了两下,他察觉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龙族的确相较于其他物种更暴戾,因为他们本就是崇尚力量的族群,一言不合干起来太正常了,大致就是“你瞅我干哈?”、“我瞅你咋地,就瞅就瞅”…… 可要说杀戮意志、嗜血基因…… 路明非皱着眉深思,他感觉自己遗忘了些什么东西,龙族本就起源于他和鸣泽,血统中铭刻的东西都出自他们之手,那么杀戮意志和嗜血基因是哪里来的? 他们兄弟俩本身? 可怎么可能呢,谁都知道他路某人平生最爱和平。 那指定是路鸣泽这坏小子了! 他从口袋里抽出媳妇给的巧克力,塞进嘴巴里,甜味瞬间刺激味蕾,大脑开始分泌多巴胺,令人愉悦起来。 路明非感受着多巴胺的分泌,再以精神力截断多巴胺对他的影响。 人类的进食能刺激大脑分泌各类激素,这些激素能直接影响人类的情绪。 例如快乐是多巴胺,幸福是内啡肽。 而如果把进食视为“获取力量”的一种途径,各类激素则被视为其相关副作用…… 龙族沟通元素海是以精神力量作为媒介和桥梁,以此来获取改变规则的力量,那么所谓的杀戮意志、嗜血基因则是链接元素海的副作用? 路明非取消了对多巴胺的封锁,感受着从大脑中传递出的愉悦,思量了片刻。 这么看来的确有点像,人类孱弱的精神力无法压制获取力量的副作用,而像荷鲁斯那样的大祭司,又何时会被龙血中的杀戮意志影响? 掌握精神元素的他们能永远恒定自身的理智,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他感觉到自己的记忆中空缺了一块,这部分他要去请教下老大哥。 路明非有点发愁,那个死傲娇不搭理人呐。 要不改天提上几箱二锅头灌醉再说? “老大在精神这方面的天赋很强,不会被龙血中的嗜血性影响,这方便我们不需要担心,他需要的是加快进化之路,而不是压制。”路明非道,“另外这段龙文是对第一段的补充,你们理解错了,第一段龙文不是在说血脉的贵贱可以改写,而是在说血脉之尊不容僭越。” 副校长狐疑道:“那你加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路明非耸了耸肩:“翻译成中文有很多版本,大致意思就是‘我觉得不行’。” 副校长感慨道:“不愧是我们最棒的S级。” 至于路明非又是从何处获悉的“知识”,副校长全然没有过问,很多事情不需要探索太深,心中有数就行。 至少目前副校长对于路明非的真实身份隐隐有了猜测,也大致明白了当年助他将EVA的灵魂转化为诺玛人格的神秘人,所在EVA最底层系统写入的名字就是——路明非。 “你确定恺撒的精神能够撑得住龙血的反噬吗?”副校长罕见担忧道,“我们可不能在临时领袖上线的第一天就把他玩坏了,这可不好交代,加图索家族要找我们玩命的。” “稳得一批!”路明非竖起大拇指,自信满满道,“我不知道加图索家族到底在老大身上谋划什么,但有我们在,他们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按照前世的情报综合来看,老大应该原本是加图索家族选中的黑王血统的继承人,就如赫尔佐格的实验一样。 但后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导致继承人发生了变更,最终承载弗里西斯之血的人他至今没想通到底是谁,但对方在最终一战中展现的的的确确是至尊级的力量。 这次他们抢先出手,让老大提前踏上进化之路,这样一来至少他有了自保之力,如果加图索家族的某些人真的反水,即使他们不在老大身边,他也足以应对绝大部分能力。 路明非已经隐约察觉到,幕后之人开始出手了。 敌人的第一步就是分化他们的力量,让他们分别去往不同地方,而昂热校长选择的是接下这一招,赌的就是敌人会忍不住动弹,确认敌人的身份与所在,是他们目前的第一步。 “对了,要不要把那陨石碎片拿过来。”副校长突然以拳击掌,“这玩意能压制精神力量的话,说不定也能压制龙血中的暴虐因子,这样恺撒在进行血清植入的时候,会顺利很多。” 路明非莫名觉得有哪里好像不太对,但他还在思考该如何撬开老大哥的嘴,于是点头嗯嗯这提议甚好不愧是副校长! …… 晚上八点十一分。 弗罗斯特焦急地在冰窖外徘徊,就像产房外徘徊不定等着自家崽诞生的男人。 他怒吼道:“里面到底什么情况,不是说全程无痛吗?为什么一直传来恺撒痛苦的嘶吼声?!” 帕西罕见地神色紧张起来,时刻盯着冰窖内实验室的大门。 而实验室内。 副校长震怒地跳脚道:“建筑部这群混蛋,居然敢偷工减料,我们明明要求最高等级的隔音降噪,这是最高级的吗?家属都听到了!” 身后的装备部成员默契地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吹着口哨。 他们才不会说这是他们的意思,目的就是为了让求救声能及时传到外界,毕竟实验室经常发生爆炸,这很合情合理。 说起来,这老头脑回路真有问题,临时领袖都快去见上帝了,他居然还在纠结隔音和被家属听到的问题…… 装备部成员们互相对视一眼,又默契地低下头,管他们屁事。 路明非擦了擦额头的汗,心虚地看着被禁锢在病床上,浑身体表泛着烧熟般的赤红色,双眼被赤金色覆盖,嘶吼不止的老大。 这时候的恺撒·加图索已经陷入了疯狂,理智被龙血中的暴戾因子一点点蚕食,一如当年在地铁中释放了四度爆血的师兄。 事实证明副校长的提议是错误的,陨石碎片的确压制了精神元素的活跃性,但却没能克制龙血中的暴戾因子。 简单来说,他们成功压制了恺撒的精神力,让他被龙血反噬了…… 关键时刻,路明非挺身而出:“副校长,快把这坑爹的玩意弄走!” 副校长神色一肃,身手敏捷矫健,一把拉开实验室的大门,将手中的玩意塞给……危急时刻他终究是良心发现,没扔给已经被焦急冲昏大脑的弗罗斯特,扔给了更年轻身手更快的帕西。 “快把这玩意拿走,至少五百米距离,不然你的少主就噶了!” 帕西毫不犹豫转身夺路狂奔。 第三百六十章 芙蕾雅的秘密基地 “只是发生了点小意外,不要担心,而且这也不是我们的问题……” 副校长守在大门后,挡住愤怒地想冲入实验室的弗罗斯特,振振有词道。 人生嘛,哪能没有意外呢?所幸他为人稳重处世老道,给自己留下了后手,那陨石碎片不是昂热在埃及得到的,而是庞贝专门委托帕西送来的…… 所以这事加图索家族得自己背锅! 他在门口应付了几句,算算时间帕西应该已经跑开五百米以上了,神色一板,铁面无私地关上大门道: “好了,接下来我要亲手为恺撒植入炼金矩阵了,家属严禁闹事,不然后果自负!” 铁门一关,副校长长吐一口气,可算应付过去了,旋即反身回到实验台边。 恺撒此时的状态好了很多,神色仍旧狰狞,但已然没了疯狂之色,眼中的赤金色也在慢慢消退。 副校长神色严肃,接下来就是在恺撒体内植入改良版的炼金矩阵了。 按照路明非的说建议,改良后的炼金矩阵不再为了压制,而是温养龙血。 这堪称史无前例的尝试,类似的实验这些年来他只在芬格尔身上做过,植入的炼金矩阵也是压制,事后芬格尔通过血清找到了一条通往深渊的道路。 “我要开始了,明非你帮我压阵。”副校长低声道,一旁的装备部研究人员纷纷开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摄。 他们在场就是为了从炼金大师副校长手中偷学到一些什么,副校长本人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反正这群蠢货也学不到关键的,不过学点皮毛运用到武器制造上面也是极好的。 看着副校长植入炼金矩阵的手法,路明非莫名想起了二爷刮骨纹身……啊不,是刮骨疗伤! 很贴切,副校长先后一共植入了九处炼金矩阵,在这过程中沸腾的龙血也渐渐稳定下来,恺撒的呼吸变得稳定而绵长。 虽然上一次实验已经是八年前,不过副校长的手显然没有生疏,在这一刻展现了与外表不符的灵敏与稳健。 因为九处炼金矩阵的手法几乎一致,在枯燥而漫长的等待中,路明非和装备部成员围成了一个圈,开始了斗地主。 等到实验结束,副校长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在最近的研究人员的屁股上。 “你们作为科研人员的操守呢!” 被踹的研究人员很委屈,他是场外观战人员,连牌都没摸到! 虽然尼伯龙根计划的过程中出现了些许的小波澜,但大体上的进展十分顺利,副校长趾高气扬地走出实验室后,门外久候的家属连忙上前,一把扯住他皮衣,大有今天要是恺撒要是出了事,老子拖你一起下水的气魄。 副校长轻蔑地拍开他的手,指了指后面:“家属可以去探望了,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别打扰他,让自然醒,炼金矩阵和身体的融合需要点时间。” 弗罗斯特惊呼道:“成功了?” 副校长当即不满道:“什么话,什么话这是?难道我还能失败不成?” 一想起不久前实验室内传来的嘶吼咆哮声,弗罗斯特便是脸上一黑,却又不得不强压住不满,换上一张感激的脸道:“多谢弗拉梅尔导师了!” 副校长撇撇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毫不避讳地“小声”嘀咕道:“一点诚心都没有。” 弗罗斯特大步走进实验室,在看到恺撒身边的路明非时,他惊愕而警惕道:“路明非,你怎么在这里?” 路明非看向这位在上一世死的不明不白的老人。 “我是这次实验的副手。”路明非知道现在不是等待老大苏醒,和他聊一聊的时候,他和装备部的研究人员勾搭着背,从弗罗斯特的身边走过。 弗罗斯特皱着眉望着路明非离去的背影,许久后才来到恺撒的身边。 在小心翼翼确认了恺撒的生命体征后,弗罗斯特这才正式松了口气。 他凝望恺撒沉睡的面庞许久,右手伸进裤子口袋中,按下了早已备好的发送键,一条简单到只有三个字的短信瞬间发送了出去。 等短信发送成功,弗罗斯特有些疲惫地拉过一张椅子,守候在恺撒的身边。 不知不觉那个顽劣的孩子真的长大了,他长得比自己还要高大,金色的头发耀眼的就像雄狮的鬓毛,他也如愿坐上了自己和家族所期望的位置,成为了秘党的领袖,但他依然还未与家族、与自己释怀。 虽然恺撒在今早的会谈中表现的不再那么抵触家族的援助,但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弗罗斯特更了解恺撒,他能看出恺撒的心中依然藏着仇恨的种子,只是不再如曾经纯粹,增添了许多复杂的东西。 他坚信,只要再给恺撒一点时间,他终能回归家族的怀抱,也许恺撒只是欠缺一些契机,了解到家族才是这世上爱他之人的契机。 可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他们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恺撒之星”的回归证实了元老们的预言,却也标志着留给恺撒的时间不多了,新娘计划已经失败,他们该如何说服恺撒放弃陈墨瞳? 又或者如陈家那位家主所言,所谓的爱情不过是几种激素的联合分泌,他们能制造出高贵的新皇,制造出一个痴迷恺撒,愿意为了恺撒献身自己的女孩又算的了什么? 弗罗斯特叹了口气。 要想将恺撒推上王座,他们依然还欠缺了至关重要的数步。 …… …… 罗马郊外,广阔的苜蓿田里,一座古旧的修道院,门前古树茵茵。 这是一座古老而典雅的修道院,内外透露着古意优雅,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仿佛阳光照耀不到的阴凉墙角。 大厅里,解除沉睡状态,分别落座十二把椅子的十二位老人们,正在开着简单的会议。 “弗罗斯特已经传来消息,尼伯龙根计划已经成功,恺撒已经得到了弗拉梅尔一脉最珍贵的传承。”为首的老人目光慢慢扫过在场的每个人。 “老实说,这一切未免进展的太过顺利了。”坐在他身边的老人缓缓摇头,“顺利到令我有些出乎意料的地步,昂热他们不该如此配合才对,他们已经隐隐察觉到了加图索家族的异常。” “是的,也许他们是想将计就计,看看我们到底想做什么。”有老人轻笑道。 “那就如他们所愿。”为首的阿尔法叹气道,“我很伤心,因为我们即将失去重要的家人,但这是为了我们伟大计划所不得不做的牺牲,我建议集体为弗罗斯特的献身默哀三分钟。” “我同意,我们为家族而生,也为家族而死,每个姓加图索的人都该有这样的觉悟。” 三分钟的沉默不短不长,可如果冠以假惺惺的哀悼,却不免令人作呕鄙夷,宛如秃鹫们守在雄狮老朽衰弱的躯体旁,以静默的注视等待他的死去,残忍而不失礼貌地瓜分他的遗躯。 “弗罗斯特的牺牲将让恺撒进一步归心,可我们又该如何推进新娘计划,弗罗斯特做不到,庞贝也不能有所指望。” “或许我们该考虑陈家家主的提议。”有人提议道。 “他的提议只能作为备用计划,爱情是很玄妙的东西,不是单纯的激素分泌,在座的各位你们应该能理解,当年的我们和庞贝一样,满世界寻找漂亮的姑娘,但金钱堆积不出真正的爱情,激素分泌也是一样。” “如果事到临头,我们也恐怕不得不赌上一把。”阿尔法沉默道,“我们一直想着绝对的安稳,力求消除每一分不稳定因素,但事态的发展往往不如我们所愿,我们的太子在仇视家族,我们选择的新娘也已不知所踪,我开始思考我们所做的是否有意义。” 长久的缄默蔓延在修道院内。 这些老人们目中若有所思,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或许……我们不能再按部就班,必须在最关键的时刻博上一把。” “可奥丁的出现已经打乱了我们的计划,而那个自称乌洛波洛斯的女人提供的方案,又有几分可信?”有老人质疑道,“庞贝最近也不安分,我们面对的局势远比想预想的更恶劣,我们必须谨慎前进。” “奥丁的出现未必是坏事。”阿尔法低沉道,“他的爪牙已经找上了我们,我们也许可以实现双赢的局面。” “双赢?不可能!这个时代的新皇,只能有一位!” “在一切尘埃落定前,我们还有着无数选择的机会。”阿尔法环视众人,“忘了告诉你们,这次负责明面袭击昂热,实则击杀弗罗斯特的,正是奥丁的分身,只有他才能确保一击必杀。” “什么?!你已经和奥丁达成了盟约?”有老人惊呼道。 “一份临时性盟约而已,各取所需,我们随时可以放弃。”阿尔法轻声道,“现在我们该苦恼的,是如果找到像陈墨瞳一样的祭品。” 元老们陷入了沉默,这的确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只有找到一个深爱着恺撒,愿意为了恺撒牺牲自己的祭品,恺撒才能顺利通过最终的仪式,篡取为王者的位格与力量。 “寻找陈墨瞳的计划不能中断,或许局势没我们想的这么恶劣,找到陈墨瞳也有利于改善我们与恺撒的关系,让他明白家族对他的爱。”有老人忽然建议道。 一旁的人慢慢点头,表示对这个说法的认可。 “那就继续找下去吧,或许还能有意外的收获。”阿尔法目光深邃道,“格陵兰冰海,这片海域远比我们想的更加神秘。” …… …… 一处在全世界最精准的地图上,也不存在的海滩,于今日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少女身形矫健地从海水中跃出,耀眼的金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水光,她的手中还提着一名年轻男子。 她赫然是芙蕾雅,而她手中的男人自然是芬格尔。 她穿着紧身的特制泳衣,随意地将芬格尔丢在沙滩上。 芬格尔的口中发出疲惫而不满的声音:“轻点,小丫头,这么多年过去怎么还是没学会基本达到礼仪?” 芙蕾雅翻了个白眼,没搭理这位老顽固。 在仅有的几位龙族大祭司中,荷鲁斯是出了名的迂腐顽固以及铁面无私。 芙蕾雅扛起芬格尔,向着沙滩后的丛林深处走去。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的秘密基地?”荷鲁斯抬头问道,以他的眼界自然能看出笼罩整个岛屿的炼金法阵,没猜错的话作用应当是屏蔽。 “嗯。”芙蕾雅漫不经心回道,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怎么了,一脸有心事的模样?”荷鲁斯皱眉道。 “你没看到吗?弗里西斯都被那娘们炼制成尸守了。”芙蕾雅没好气道,“这家伙的底牌越来越多了。” 荷鲁斯眯眼道:“这些年,你一直在和她纠缠?” “也称不上纠缠,充其量骚扰而已,那娘们古怪的很!”芙蕾雅愤愤不平道,“单是肉体力量就在我之上,还有无视言灵的法门,一旁还有李雾月那个蠢货。” “这女人究竟是谁?”荷鲁斯疑惑不解道。 他全然不知此人是从何时何地冒出来的,以刚才的战斗来看,她显然对于龙族很了解,还疑似和当年的奥丁有所牵连。 不然她又是从何处弄来的弗里西斯的尸骨? “不知道!”小姑娘语气很差道,“我只知道当年要不是我跑得快,我已经和我哥哥一样沦为白王的祭品之一了!” 荷鲁斯哑然,心道芙蕾雅帮他们,恐怕也是出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心理,毕竟他们当年的关系可谈不上和睦。 说罢,小姑娘奇怪地看向荷鲁斯:“说起来,这孩子是你的私生子?不然你怎么会为他拼命到这一步?居然不惜点燃灵魂,这次至少丢了半条命吧?” 荷鲁斯摇头道:“这是陛下这一世的友人,我帮忙照看一二,怎容他在我手中出现意外。” 芙蕾雅瞪大了眼,下意识把芬格尔丢了出去,仿佛捡回来一只烫手山芋,凶巴巴地逐客道: “你们爷俩赶紧从我家离开,别恩将仇报啊!我好歹也救了你们一命的!不求你还恩,别把他引来就算我谢谢你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为什么会是你 短暂沉默后。 “我不记得你有如此畏惧陛下,你和陛下之间应该并无多少交际。”荷鲁斯露出了无法理解的神态,疑惑道,“这话换成天空与风那对兄弟来说我尚能理解,可却不该出自你口,即使是陛下的那位弟弟,当年待你们兄妹也算不错了。” 芙蕾雅双手抱胸冷哼道:“要你管,这里是我家,我不欢迎你们,有问题吗?” 不等荷鲁斯回应,丛林深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荷鲁斯转头看去,就见丛林间露出几颗小脑袋,扑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 “是芙蕾雅大人回来了!” “芙蕾雅姐姐!” “芙蕾雅姐姐我们想你了!” 一眨眼,几道身影从丛林里蹿了出来,团团围绕在芙蕾雅身边叽叽喳喳。 望着这群突然蹦出来,最大不会超过七八岁的小孩,荷鲁斯也不由愣了下。 “咳!不要吵了!”芙蕾雅双手叉腰,板起脸道,“没看到有外人吗?去,跟你们爸妈说,我回来了,晚上准备大餐!” “好耶,有大餐!” 孩子们举手欢呼,打哪来又回哪去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望着孩子们消失在丛林的背影,荷鲁斯好半晌才道:“我记得当年的你好像就挺喜欢人类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个爱好还保留着,挺好,继续保持。” 芙蕾雅送了这糟老头子一个白眼:“不会说话就别说,要我送你艘木船,再送你两船桨,好连夜从我这划着离开吗?” 荷鲁斯老神在在道:“丫头你知道的,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记性好,你就算现在把我赶走,我也已经记住了这座海岛的位置。” “老东西,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吗?”芙蕾雅神色不善,小拳头捏的嘎吱作响,“我好心救你,你居然恩将仇报?” 荷鲁斯看向孩子们消失的方向,叹道:“养了这么多人类,你这些年也不容易啊,要想一下子搬走也不现实吧?” “我警告你啊,做龙坦荡点,有事冲老娘来!”芙蕾雅气地当场拎起芬格尔的衣领子,“真想拿面镜子给你照照,让你自己瞧瞧你现在还有几分像当年的大祭司!什么嘴脸啊!” 荷鲁斯则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骤变道:“我带出来的女孩呢?” “什么……” 芙蕾雅也是宕机当场,头顶的头发都竖了起来,深吸一口气,二话不说,转身就往海滩跑。 荷鲁斯在后面催促道:“跑快点,这小伙子可是个痴情种,好不容易把媳妇遗体找了回来,你可不能连最后一面都不给见!” “烦死了烦死了!”芙蕾雅头也不回地大吼道,“老娘就知道遇到你这个糟老头子准没好事,当时就该看着你被那坏女人抓回去解剖做实验!” 过了不知多久,荷鲁斯终于感觉身体恢复了些,原本每一处都针扎般的刺痛消失了大半,总算是能动弹一二了,龙血的强横自愈能力在这一刻得到了彰显。 但荷鲁斯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这个叫做芬格尔的人类孩子,在不久前已经正式踏入了纯血龙类的层次,完美实现了物种的跃迁, 而属于他的进化之路并非到此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他从头到尾,每一寸骨骼都将打断重组,身躯从里到外都将迎来一次彻彻底底的蜕变。 龙族除了龙躯外,常态下的他们看似和人类相似,但实际上内在构造却是天差地别。 单说骨骼方面,正常成人的骨骼在二百零六块,而纯血龙类常态下由上千块骨骼构成,必要时这些骨骼随时能紧密地合为一体,也即是白王血裔一脉相承的龙骨状态,但事实上这不过是每一个纯血龙类生而就掌握基础技能。 接下来,芬格尔将迎来的就是一段堪称残忍的蜕变过程,这也是荷鲁斯不愿在此时离开的原因。 芬格尔需要人照顾,而短时间内他们也不可能返回卡塞尔。 此外,海洋与水之王,本就是四大君主中司掌“生命”的王座,他们最强的便是旺盛的生命力。 真到了蜕变的危急时刻,实在不行还能用那丫头的血来吊个命啥的…… 至少对于现在的芬格尔而言,龙血已经不再是致命的毒药了,不需要经过提炼成血清的方式才能入口。 他缓缓吐了口气,刚想闭上眼好好休息一阵,燃烧灵魂的后遗症正在上涌,他接下来恐怕没时间照看这个小家伙了。 要靠你自己挺住了。 小家伙,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 …… 陈墨瞳和零深鞠躬,然后缓缓退后。 安然长眠的老人嘴角带着淡淡满足的笑意,就此长眠在了这座他追寻了一生的史前遗迹中。 他最后的心愿是就此随着这座世界一同腐朽,所以他们将老人安置在青铜柱的底部,让他倚靠着这尊记载着无数秘辛的青铜柱就此长眠。 哀悼结束后。 陈墨瞳围绕着青铜柱慢慢转了起来,零则要求夏黎再带上飞过青铜柱的每一角,她要记下上面的每一幅画面。 夏黎虽然不耐,但还是照做了,委实说这座遗迹里的一切让他也察觉到了异样。 他能确认这里的建筑技艺与龙族相似,却又不完全一致,这点他倒是不惊讶,龙族当年的建筑技艺风格本就是多年的沉淀,在漫长的尼伯龙根开辟史,他们或多或少能找到些残存的一角建筑遗迹,然后汲取其中精华,形成了符合龙族审美的建筑技艺。 他起初断定这和那些遗迹差不多,可越看越是惊讶,因为他所见过的那些早已毁灭的只剩断壁残垣的古老文明,仿佛都只是继承了这里建筑风格的一鳞半爪,这里才是一切的源头。 这让夏黎不得不思考一件事,那就是龙族之前的文明。 在当年征战尼伯龙根的时期,这个课题就被提了出来,但一直没有个结果,因为他们除了能找到部分残缺的建筑遗骸外,无法找到任何带有文字记载的证据。 “刚才萨卡教授在提及洪水从天而降,带来了四种元素灾害时,你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联想到了什么?” 零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夏黎的沉思。 “你知道属于四大君主的灭世言灵吗?”夏黎沉默片刻后,开口道,“严格来说,我们单独施展各自的灭世言灵,实际的表现只是对城级别,但灭世言灵的真正意义在于它们是一把钥匙。” “钥匙?” “打开元素海的钥匙。”夏黎道,“你也可以理解为多米诺骨牌第一块被推倒的骨牌。如果我们愿意,并且有充足的时间,我们的确可以倚靠四大终极言灵打开灭世的大门,掀起全球级的灾变,历史上我们已经做到过了。” “我并不怀疑你们的能力,但这和萨卡教授提到的有什么关联吗?”零问。 “……当年弗里西斯推翻了高天的王座,为了拉拢人心,他许出了四大君主的位置,既平息和分割了躁动的龙群,也选拔出了听话的盟友。”夏黎低声道,“在此前,龙族没有所谓的四大君主,更不存在什么四大系的终极言灵,这一切都是弗里西斯捣鼓出来的。” “在那之前,言灵序列表上的终极言灵是什么?” 夏黎瞥了眼女孩:“言灵序列表,那是你们人类弄出来的玩意,在纯血龙族的世界没有什么言灵序列表。你们混血种只能掌握血脉遗传的言灵,而纯血龙类的精神天赋保证了他们能施展百分之九十的言灵,剩下的就是学习龙文。那个时期没有什么灭世言灵的说法,这是弗里西斯的手段,他需要向龙群证明他的确与大家共享了权力,而四大灭世言灵意味着四大元素的终极。” 零点了点头。 “弗里西斯坐上王座后,他并没有过多地盘踞在王座上享受大权,相反,他将绝大部分时间都投入了对尼伯龙根的探索。” “提出册封四大君主的王座,就是在他一次探索归来后提出的。他以无上的权柄塑造了四大灭世言灵,分别对应四大王座,彻底坐稳了黑王的宝座。” “我刚才之所以神色难看,是因为我想起了某些在曾经看来不值一提的小事……” 夏黎低声道:“在我们接过了四大君主之位后,他曾特意嘱咐我们,这项言灵不得滥用。” 零皱眉道:“有什么问题吗?” “他说的是不得滥用,而不是禁用,他甚至还在后面暗示我们,到了必要关头可以动用这四个终极言灵。”夏黎反问道,“换个角度,这是足以掀起灭世灾难的言灵,而他已然是统治世界的王。如果你是国王,你会将足以毁灭王国的权力分别交给四位大将军吗?” 零沉默了一会,道:“你怀疑这里面也夹杂着阴谋?” “我不知道这座遗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但弗里西斯是我们当中对尼伯龙根探索最深的家伙。”夏黎低沉道,“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他当年塑造四大君主的真实意图,是我们预计之外的,就连平息和分割龙群的躁动与矛盾,都只是他明面上掩盖真实意图的一环。” …… 陈墨瞳慢慢围绕着青铜柱行走,时不时伸手触摸冰冷的柱体。 她经常只是摸着窄巷中的高墙,脑海中就能出现一段老式电影般的连环画,画上不知多少前的故事泛着微黄的岁月的痕迹,沧桑而古旧。 她相信今天也不例外。 这也正是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路明非说她的能力很特殊,这点在夏黎口中也得到了证实,如果他们所言无错,那么她今日必然能在此有所收获。 她轻轻抚摸着冰冷而光滑的青铜柱表面,闭着眼睛,漫步而行。 她努力让自己沉浸下来,沉浸入身处的环境,让自己的思维放空,慢慢与这座世界相融合。 快了……快了…… 无数种奇诡的元素纷呈在她的脑海中,这一刻仿佛有鬼神降临在她的身上,她的意识仿佛在慢慢从身体中抽离,走在一条漆黑而冗长的小道中,摸索着一路前行,循着前方那一线光亮而去。 最后她实在无法忍受漫长的黑暗,开始大步奔跑,直至从漆黑的通道中跑入了阳光下。 那一瞬间她猛地睁开眼。 世界是朝霞的色彩,那种红色是既不显得耀眼也不给人落入俗套的美。 一切都和外界别无二致,青铜柱依旧耸立,上方是镜面般破碎的天空,这座城市在朝阳的光辉下沉沉睡着。 这一幕让陈墨瞳不得不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进入深度侧写中。 是侧写失败了? 忽然有破空声从高处传来,那是巨大膜翼震动空间的声音。 是夏黎? 果然,是侧写失败了。 陈墨瞳叹了口气,抬头想喊夏黎将自己送到青铜柱的顶端去看看能否在那里找到突破口。 可抬头的那一刻,她忽然愣住了。 那不是夏黎,至少龙翼的颜色就对不上,身形也比夏黎高大数分,即使是背着她,依然能感受到那近乎实质的威严,压得人喘不过去。 陈墨瞳莫名打了个寒颤,总觉得这背影有种异样的熟悉感。 那是一双漆黑的龙翼,对方身上也覆盖着漆黑的龙鳞,他的身后龙尾缓缓游荡,他绕着青铜柱飞了一圈又一圈,不知在寻找什么。 他……是谁? 陈墨瞳惊疑不定地死死盯住上空的龙。 自己到底有没有进入侧写? 应该是进入了,不然夏黎和零不会这么久还没察觉到他的出现,可是…… 为何侧写中,会出现一条长着黑色龙翼的龙类? 那一瞬间,陈墨瞳心中生出了诸多猜疑,包括了对龙类身份的猜测,她看着龙类缓慢绕着青铜柱旋转了一圈又一圈,似乎在研究上面记载的图腾…… 最终,龙类悬停在了半空,似乎陷入了沉思。 陈墨瞳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角度的,想看清龙类的面庞,可对方面对着青铜柱,所立之地又太高了,她始终无法一睹地方的真容。 她有种预感,自己能从这家伙身上破解很多秘密。 他究竟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侧写世界中?又为何让自己竟是如此的熟悉…… 就在陈墨瞳心烦意乱之时,半空中的龙类突然似有所察。 他低下了头,目光恰好看向了陈墨瞳所在的位置。 那一瞬间,陈墨瞳如遭雷击,脑海中嗡的一声,心脏宛如灌满了冷铅不断沉降着,瞳孔也因为过于震惊而放大到极致。 她看到了最不可思议却又仿佛都在情理之中的一张面庞。 为什么……会是你? “爸爸……” 第三百六十二章 围剿开始 “卡塞尔四天团,出发!” “你上次不是说四大天王吗?” “方便恺撒师兄找回师姐后加入我们嘛,四大天王可以有五个,但是不能有第六个!” 正在收拾行李箱的楚子航若有所思,停下身形,抬头道:“你哥哥他们要回来了?” “嗯,差不多要回来了。”夏弥如液体猫般软趴趴躺在沙发上,小嘴边还留着偷吃奶油蛋糕的证据。 “师兄,我们这趟去丹麦你觉得会不会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夏弥好奇问道。 她在屋内就穿了件黑色小热裤搭配宽大的明显是楚子航的T恤,曾不止一次在舞台上翩若惊鸿的白皙双腿紧致而修长。 楚子航将最后一件衣服放入行李箱,看了沙发上的可爱女友一眼,顺手抽了张桌子上的餐巾纸。 “意外应该是会有的,藏在暗中的敌人很明显在不断尝试分化我们,如果不能分裂我们,就让我们各自为战。” 楚子航轻柔地擦拭去夏弥嘴巴的奶油,在女孩装傻充楞的傻笑中,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微顿后,楚子航继续分析道, “校长他们肯定也察觉到了,但他们还是选择了应战,就是因为当下最主要的,就是确认敌人的身份。这几千年来秘党长期处于敌暗我明的状态,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校长也正是知道这点,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最危险的其实不是我和你,更不是前往芝加哥的师弟和绘梨衣,而是守在校园内的校长本人,副校长,以及诸位齐聚的元老。” “敌人不久前采取了偷袭的方式,袭击了我们在各国的分部,以及诸位元老的家族,恐怕最主要的就是切断我们在全世界各地的耳目,以及让元老们打消会议结束后就返回家族的准备。” “如果我没猜错……我们这些被派出去的,不是敌人的主要目标,本部这里才是他们的核心目标。” 楚子航深吸一口气道:“你或许会觉得那些老人明明大多看上去走路都艰难了,根本构不成威胁,但他们真正恐怖的在于他们自身的人脉,他们随意一个电话就能打到某个国家的总统那边,一个决策就可能影响一个小国的经济命脉,秘党不能离开他们,只要人类世界没有分崩离析,他们就是秘党的重要战力。如果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他们就是我们派往各国的说客。” 夏弥翻身而起坐到他身上:“所以我们的计划是佯装离开,实则伺机而待?” “不,我们必须真正离开。”楚子航直视着她,“我已经和校长简单谈过了,我们必须真的离开,不然敌人不会出击,这些藏在黑暗中几千年不曾露出马脚的家伙远比我们想的要狡猾。” “可这是赌命哎,校长他们有把握能从敌人的袭击下再次活下来吗?”夏弥眯眼,“这可不是儿戏,不管幕后之人是长老会,还是奥丁,又或者是更神秘的势力,每一个都不是易于之辈,与他们为敌哪怕是我们,也要慎之又慎,每走一步棋都要思虑良久。” 她认真道:“我和你说过的,如果长老会全军出动,就算漫长的时间里有所意外,那也是将近两位数的初代种,当年黑王制造四大君主之位,其实不乏出于扼制长老会的目的,而全盛时期的四大君主,也才勉强压制长老会。” 楚子航沉默了片刻,却非是因为夏弥口中的力量对比。 “这件事我已经和校长汇报过了,关于长老会的部分情报。”楚子航有些失神道,“但校长的反应给我一种他已经提前知晓的感觉,他告诉我这次袭击卡塞尔的敌人不会有长老会的人。” “诶?”夏弥眨了眨眼,“听上去老家伙早有计划。不过……” 在楚子航的目光中,夏弥噗嗤一笑道:“路师兄在这里,长老会确实不大可能会来进攻卡塞尔呢。” “这么想想,好像敌人就只剩奥丁以及可能存在的未知势力了。”夏弥搂着楚子航脖子,小脑袋却向后仰,望着天花板喃喃道,“奥丁最多分身出击,可即使是分身,学校想挡下恐怕也要花费巨大代价,不过嘛,现在的诺顿如果愿意出手,只要找到他射出昆古尼尔的空隙,那就问题不大。” “我总觉得昂热校长好像准备了什么大礼给敌人。”夏弥低头,认真道。 “我有点担心会有预料之外的敌人加入战场。”楚子航叹息道。 “不要怕,这样的话也会有预料之外的队友加入战场的。”夏弥挥动小拳头,“比如神秘的最后一位校董。” 楚子航一愣:“你说师弟?” “当然不是。”夏弥撇嘴道,“师兄你不会真以为最后一位校董其实就是什么路家的吧?” “额,不是吗?” “唔,师兄你最近傻乎乎的,不会是被我养坏了吧。”夏弥担忧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哪来的什么路家啊,那不过是忽悠元老们的,师兄早些年的生活费其实都是学校邮寄的,他这一世的爹妈疑似出任了一起隐秘任务,早就消失匿迹了,哪来的资金链支援本部,最后一位校董提供的资金可就只在加图索家族之下。” 楚子航皱眉道:“如果不是路家,那究竟是谁,他们显然和校长的关系很不错,不然也不会允许师弟代表出席。” 夏弥微笑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王座上的君主都是双生子吧?这是承袭自第一代君王的规矩。” 楚子航怔然片刻,低声道:“你是说……师弟的……弟弟?” “加入卡塞尔前,以及刚加入的那会,我一直在调查卡塞尔学院以及秘党,包括昂热本人。”夏弥轻声道,“在我的调查中发现,昂热本人知道太多秘密了,例如龙王留下卵的方式和真正击杀龙王的方式,这不是混血种能知晓的秘密,除非有人告诉了他。” “你是说……师弟的弟弟,是校长背后的人?”楚子航惊疑道。 “记得诺顿吗?他原先死在了三峡水坝,但事后他的龙骨神秘失踪,最后却在路师兄身边出现。”夏弥道,“还有我和我哥哥的尼伯龙根的出入口……” 楚子航沉默片刻道:“这么看来,师弟的那位弟弟,似乎在我们这边阵营的。” 夏弥搂住他的脖子微微收拢双臂,幽幽道:“你不明白,谁也猜不透那位的心思,他曾是尘世之君,将无数龙族玩弄于股掌之中,最重要的是他曾经背叛过一次路师兄了。” …… …… “最近奥丁那边有没有动向?” 艾德乔放下酒杯,问向身后的管家。 从埃及来到芝加哥后,他就没有入睡过,虽然以龙类的身躯他本就不怎么需要睡眠,但多年来他早已养成和人类一样的习惯。 可他时刻能闻到就在身边,即将一触即发的大战的气味,这让他如何能睡得着。 “没有,对方这段时间非但没有什么动静,反而在收拢势力。”管家恭敬道。 “这个时间收拢势力?”艾德乔沉吟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前段时间袭击卡塞尔各个分部的势力找出来了吗?” “百分之二十我们能确认就是奥丁的部署,剩下的……” “才百分之二十?”艾德乔眯眼,这可不是一个好数字,要么代表了奥丁暗中积蓄的力量远超他们想象,要么就意味着果真还有他们也不知道的敌人就藏在暗中。 连一直自认为暗面君主的长老会都不知道的敌人…… 每每想到这,艾德乔就心生冷意。 他数遍龙族的历史,却也找不出几个能与长老会为敌的人,真正够资格,且在不断化茧重生的,例如四大君主,一直都在长老会的重点监督对象。 对方要么根本不属于龙族,要么…… 弗里西斯,是你吗? 你已经……归来了吗? 当年我们确认那枚卵只是一具空壳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以你的习性和能力,怎会毫无后手。 是谁?谁是你留下的后手? “通知长老会所有成员,离开各自的常规活动区域,进入临战状态,严格审查身边的亲信,防止内鬼出现。” 短暂沉思后,艾德乔有条不紊地开始下达命令。 “其次,行动务必保持两人同行。” “取消一切原行动计划,今年任务份额暂时延后,如遇不明势力入侵地盘,必须及时上报,在调查清楚前不可妄动。” “通告尼索斯,让他以最快速度返回总部。” “玛尔斯现在在哪里?” 艾德乔忽然转头看向管家。 “玛尔斯阁下前不久去了中国,暂时行踪不明。” “中国?”艾德乔皱眉道,“尽快联络上他,我找他有事。” “明白!” 艾德乔忽然叹了口气。 “大人,您怎么了?”管家小心问询道。 “我似乎猜到弗里西斯的后手藏在哪了。”艾德乔似乎在回答他,却更像是自言自语。 他在宽敞的办公室内徘徊不定,低声自问自答。 “如果我是弗里西斯,我现在会以什么身份,藏在哪里?” “以普通人的身份藏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不,这样的确是最隐蔽的,谁也发现不了,但我是弗里西斯,龙族的第二位君主,纯粹的龙血至上者,我怎么可能让自己变得如那些蝼蚁般的人类一样卑微的生活?” “但又不能太明显,因为我的实力远未恢复,我需要时间,更需要一具新的、完美的肉体,来承载我高贵的灵魂。” “谁有资格做我的载体?奥丁当年留下的黑王血裔?不,黑王血裔所剩无几,且都在我们的监视下,这太冒险了,那是……” “加图索家族?!” 艾德乔猛地抬头。 他突然想不起来,他们当年究竟是为何选中了加图索家族的,难道就是因为他们获取了卵并主动向己方投诚? 当年带回加图索家族的诚意,并宣传可以尝试推动这个家族掌握秘党大权的人是…… 李雾月?! 这一瞬间,艾德乔似乎想通了什么,瞳孔倒竖,宛如熔浆般的金色澎湃流淌。 李雾月! “李雾月……这家伙消失到现在,恐怕已经不是失踪那么简单了。” 艾德乔回头看向管家,厉声道:“立刻封锁李雾月的相应权限,通报所有人,李雾月已经叛变!并转告所有人,总部已经暴露,严禁以任何理由返回总部!即刻开始转移‘福金’的一应数据库,切断与总部的联系!” “是,大人!”管家神色凛然,俨然知晓了其中的关键,转身疾步离去。 等管家离开后,艾德乔神色依旧在变幻不定,如果他所猜测不假…… 那这些年他们一直都在被李雾月所牵着鼻子走! 弗里西斯恐怕已经苏醒,但站在李雾月背后的却未必是弗里西斯。 “希望还来得及转移……”艾德乔喃喃道。 他沉默地走到电话旁,面部露出久违的迟疑之色。 他是否要现在将加图索家族的秘密泄露给秘党,可这时候掀起秘党的内战,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如果没有这一茬子事,他很乐意见到秘党自己咬自己,当年长老会选择扶持加图索家族本身就有这一重原因在。 但是现在…… 他反而需要秘党帮他们分担火力! “楚子航与耶梦加得前往丹麦,陛下与蛇岐八家那位赶赴芝加哥……” 艾德乔沉吟着,脸色却渐变难看。 他能猜出卡塞尔等人的想法,无非是引蛇出洞什么的,可你们就不会把陛下送去丹麦吗? 芝加哥……严格来说卡塞尔学院本身就在芝加哥范围内! 如果他是幕后之人,袭击学校是必然之举,但学校绝不会是主力进攻点,以陛下之能随时可以赶回本部支援,他们只能尝试刺杀式的袭击,绝不可恋战。 那么他们真正的围剿目标恐怕是…… 长老会! …… …… 长老会的总部,建立在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而最安全的地方,自然是不出现在任何地图上的灰色地带。 例如尼伯龙根。 黑暗中,有人慢慢走进了宽敞的殿堂,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偌大的圆桌旁。 一瞬间。 殿堂中央投落下灼目的莹蓝色,仿佛深邃的夜空陡然亮起了群星,照亮了不速之客没有表情,古俑般森严的脸。 番外一 圣诞节 2017年。 今年的雪来的有些晚,却也刚刚好。 小女孩趴在落地窗上,肉乎乎的小手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按下一个个手印,窗的另一边结满了霜。 她有着漂亮的暗红色头发,长长的睫毛装饰了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粉嘟嘟的脸蛋上泛着一丝红晕,也不知是不是室内的暖气打高了。 屋内的灯光温暖而醺黄,落地窗外的庭院落满积雪,就连松针树都罩上了厚厚的白雪,往常穿梭其间的松鼠早已不见了身影,庭院外行道上的灯光在四周晕散开来,通过白雪的反射似乎比以往还要明黄。 雪花也并未因为万物皆寂而消停下来,大雪依旧不断,洋洋洒洒从夜空上飘落,那种覆盖吞没了世界的白色,有种庄严而静谧的美。 女孩趴在窗前,漆如点墨的瞳孔倒映出天空一片片落下的白雪。 这是她人生中首次见到名为“雪”的事物。 也是她从中国来到芝加哥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 许是长时间按在冰冷的玻璃上,她缩起小手,小口哈着气,然后搓了搓手,又塞进了羽绒服的衣兜里。 她仰头好奇地望向飘着雪花的夜空,心想着什么时候天空上才会出现七彩虹光呢? 夏弥姑姑说等天上出现七彩虹光,就会有牵着铜鹿坐着雪橇红衣服白胡子的老人从天而降,从装满礼物的袋子里取出一件礼物塞在在她准备的筒袜里面。 为此她特意拉着夏弥姑姑去买了又大又长的筒袜。 可筒袜已经准备好了,圣诞老人什么时候到呢?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和圣诞老人打个商量,她不想要什么洋娃娃,能不能把爸爸妈妈还给她? “叮咚——” 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女孩踩着兔兔棉鞋,哒哒哒跑到了门前,拉开了一丝丝门缝,偷偷看去。 “嗷呜!恶龙来抓可爱的小孩子回城堡啦!” 一声恶龙咆哮,戴着恐龙帽子的年轻女人双手成爪虚抓在身前,挤开了大门,恶狠狠扑向了独自守家的女孩。 门外大雪纷飞,还站在一位气质温和儒雅的男子,他站在门外温和地笑着,手中各提着一袋食材,脖间围着和女人明显出自同一人之手的围巾,雪花落在他的肩头,须臾间便融化了。他微微弯下腰,像是根风里弯曲的竹子,筋节强硬。 “起飞!”女人一把举起小女孩,口中模仿着飞机引擎的声音,在屋内横冲直撞,幼稚得不亦乐乎。 被举在半空的女孩长长的睫毛拧成一团。 男人走进屋内,很是轻车熟路地将食材先送入了厨房,再解下围巾挂在了门口安置的挂钩上。 跑了一圈的女人似乎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将小女孩放在自己大腿上,修长玉手轻轻掐着她粉嫩的脸蛋,笑眯眯道: “小爱衣,有没有想姑姑啊?” 小爱衣先是死拽硬拽把掐自己脸蛋的手拉了下来,然后站起身,摇摇晃晃站在女人大腿上,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蛋,这才心满意足地点头。 “姑姑的脸蛋是不是很Q弹?”女人嘿嘿笑道。 小爱衣歪头,声音清脆,纯真无邪道:“没我Q弹。” 女人宛遭雷殛,她面无表情将小爱衣放在一旁沙发上,哭哭啼啼地扑向了男人:“媳妇,人家已经是老女人了!” 男人哭笑不得摸了摸自家媳妇的头发,轻搂着她的腰,和声安抚了几句。 “爱衣有按时吃药吗?”男人坐在了爱衣身边,摸摸她暗红色的头发,见爱衣低着头不吭声,他便柔声道,“不按时吃药可不行啊,让你夏弥姑姑喂你吃药,乖。” 男人的声音有种令人信服的魔力,磁性而可靠,小爱衣乖乖地点头。 “子航叔叔,我爸爸妈妈今晚会回来吗?”小爱衣仰起头,眨着眼问道。 “会的。”楚子航嗓音柔和却有力道,他轻抚着女孩的头发,“所以爱衣也要快点好起来,以最好的姿态去迎接爸爸妈妈。” 爱衣眼睛一亮,高呼道:“好!” 楚子航哑然一笑,拍了拍女孩的小脑袋,刚转过头,就看到媳妇双手托着下巴,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怎么了?”楚子航疑惑道。 “我媳妇越来越有爸爸范了,话说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夏弥笑吟吟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楚子航伸手按住她轻抚腹部的手,笑道:“都喜欢。” 小爱衣从楚子航大腿上爬了过来,好奇地戳戳夏弥姑姑的小肚子。 “我要有小弟弟了吗?”她抬头问。 “哎,爱衣想要弟弟吗?”夏弥歪头问,一缕青丝从她帽檐下偷跑了出来。 小爱衣自此陷入沉思,在弟弟还是妹妹间做着艰苦的选择。 许久后,她举起小手,小脸认真道:“我都想要。” 夏弥咯咯笑道:“哎呀呀,我们爱衣原来这么贪心啊?那你得去和你恺撒叔叔他们商量下,看看他们能不能也给你生一个弟弟妹妹” “叮咚——”门铃声响起。 似乎是说曹操曹操到,楚子航起身去开门,在看到门后的男人后,脸上露出淡淡笑意,张开双手,两人轻轻相拥。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又比我们来的早?”留着金色长发的男人大笑着举起手中的酒瓶,“今晚不醉不归!” 站在他的身边是一位带着浅浅笑意的女人,她的发色同样是暗红色的,在脑海扎成了干练的高马尾,气质明艳张扬。 她换下高跟靴,解下围巾,张开双手呼喊着小爱衣的名字。 “诺诺姑姑。”小爱衣主动投入了她的怀抱,软糯糯喊道。 诺诺亲昵地用脸蹭了蹭小爱衣的脸蛋。 “诺诺姑姑,我想要个弟弟和妹妹,你和夏弥姑姑能不能一人生一个?”小爱衣目光期待地看向诺诺。 诺诺一愣,旋即没好气地看向夏弥,却见夏弥笑眯眯地轻抚着自己的小腹,顿时惊喜道:“你们也有了?什么时候?男的女的?” “什么叫‘也’?”夏弥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诺诺耸肩:“别看我,我们俩准备再浪两年,20年再要个孩子。和你一起有的是芬狗他媳妇。” “芬格尔师兄呢?”楚子航从厨房端了盆切好的水果,放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 恺撒顺手叉起一块苹果递到小爱衣嘴巴前,完美投食后才道:“就在后面,本来在我们前面的,结果走到一半发现自己忘带鸡了,啊这是他自己说的,然后又跑回去拿处理好的鸡了。” “鸡?”楚子航想了想,“火鸡?” “那玩意多难吃。”恺撒摇头道,“学院散养的走地鸡,这家伙昨天偷偷逮了只,说是今天弄个德国风味的烤鸡给我们尝尝。” “诶,那EVA学姐呢?”夏弥眨巴眼睛道,“我要和她交流下育儿心得,再给我闺女提前定个娃娃亲!” “别啊。”恺撒调笑道,“这机会不得留给我家小子?正好到时候女大三抱金砖。” “什么金砖啊?”浑厚响亮的熟悉嗓音从门后传来,“门内的赶紧开门,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 听到芬格尔的大嗓门,众人失笑,夏弥抬手号令道:“快,速速给我亲家开门!” 等到芬格尔右肩扛着一条金枪鱼,左手提着一只拔了毛的鸡走进屋内,众人围观之。 “不是德国风味的烤鸡吗?这金枪鱼你上哪打来的?”恺撒好奇地接过金枪鱼,手上一摸,惊讶道,“新鲜度很高啊,哪弄来的?” “刚来的路上遇到芙蕾雅了,她给的。”芬格尔昂首走进厨房,撸起袖子,“今天就给你们看看师兄我的厨艺!” “芙蕾雅?她没和你一起来?我也有两年没见到她了,前两年去岛上找她,岛上人说她去环游世界了。”恺撒扛着金枪鱼走进厨房,“那这条鱼今晚就交给我来处理了。” “她说送条鱼就走,我没留住他。对了,你们帮我照看下我媳妇!” “EVA学姐这边这边!”准亲家十分殷勤。 陈墨瞳也抱着小爱衣坐在了沙发上。 “说起来,昂热校长现在正在全世界溜达吧?”夏弥忽然问道。 “昂热校长我不知道,不过副校长我知道。”厨房内的恺撒探头道,“他现在正和我老爹在西z研究喇叭教的双修。” “恺撒师兄,你和诺诺师姐每天满世界跑,家族一堆活丢给谁干?”夏弥好奇道。 “我叔叔还有帕西。”恺撒耸肩,“那老家伙之前回了趟老家说要种花养草去了,结果没几天就没了耐心,要我说这老家伙这辈子就是操劳的命。” “对了,我记得路明非好像说过,昂热校长答应过要帮他带小孩的。”陈墨瞳下巴轻磕在小爱衣的脑袋上,一脸坏笑道,“要不改天把他喊回来,有空在外面浪,不如把我们小爱衣培养成下一任卡塞尔校长。” 众人坐在沙发上笑着聊天,开放性的厨房让在里面忙活的几个男人也都参与了进来。 “小爱衣,我们给你找个家庭教师好不好?” 众人齐刷刷看向诺诺怀中的小爱衣。 小爱衣拧起小眉头,谨慎地没有贸然点头,问什么是家庭教师? “说起来……意大利好像没有一个叫彭格列家族的啊。”现任意大利最大黑手党继承人恺撒·加图索若有所思道,“以后爱衣叫卡塞尔四世?” “不该是三世吗?”陈墨瞳疑惑道。 “她爹才是三世,我临时当过一段时间代理校长。”卡塞尔二世笑道。 “你这段时间是在恶补童年?”楚子航微微一笑道,“连这部漫画都知道了?” “以前就听过,但一直没去看。”恺撒耸肩,“正好前段时间叔叔说等我生下个儿子如果还不准备继承家族的话,他就聘请个杀手去担任我儿子的启蒙老师,让我想起了这部漫画,抽空看了下,挺奇幻……嗯,好像没我们的故事奇幻。” 低笑声缭绕在屋内。 “想想时间真快啊,那场战争也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EVA轻声道。 “是啊。”夏弥后仰躺在沙发上,喃喃道,“前年诺顿带着康斯坦丁去了中国的丽水龙泉,开了家古刀剑店,我哥则在我们老家开了家小卖铺。” “蛇岐八家我听说好像是换人了吧?源稚生已经跑路了。” “嗯,新任大家长是樱井家的那位女家长。” “诶,明君没有竞选吗?” “源稚生好像找到过他,但他无意担任大家长,和真子在东京开了家小吃店。” …… 他们轻声谈论着大家这些年的选择与落脚点。 楚子航的手下忽然响了下。 他掏出一看,是一封来自某个女人的短信。 “祝航航和弥弥圣诞快乐。ps:记得帮我亲上小爱衣一大口。——你永远年轻的诺恩斯姐姐” 他无声一笑,收起了手机,伸手摸了摸爱衣的侧脸。 渐渐的,议论声渐渐平息了,只剩下厨房内传来的处理食材的声音。 坐在客厅内的大家望着落地窗从夜空中落下的漫漫雪花,都显得有些失神。 “谁也没想到那一战会以这样的结局告终啊……”夏弥遥望着深邃无垠的夜空,贝齿轻咬唇瓣。 其余人轻轻地点头,似乎是在同意她的说法。 “那两个家伙真的太狡猾了,把我们所有人丢在这里。”夏弥回头看向诺诺怀中的小爱衣。 楚子航面露苦笑。 EVA微微低下了头。 陈墨瞳显得也有些低落。 厨房内的声音也渐渐小了许多。 小爱衣一脸不解地抬头:“夏弥姑姑,你们为什么好像一脸我爸爸妈妈已经死了一样?他们不是只是出差去了吗?” 陈墨瞳摸着她的头,轻叹道:“他们不是出差去了哦,学校的事务一周前就暂时结清了。” “他们是背着你约会去了。”夏弥一脸沉痛道。 门口突然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旋转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这声音吸引了目光,恺撒和芬格尔也放下刀,从厨房中走出。 打开屋内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赭红色猎装,蹬着满是积雪的靴子的男人,他依旧年轻,时间没能在他身上留下片刻痕迹,手中挽着一位明艳而动人,气质端庄高华的女人。 “呦,大家都在啊!” 路明非愣了下,笑着向大家招手。 他的身边,上杉绘梨衣露出了温婉的笑容,俨然有了一家之母的风范。 “爸爸妈妈!” 小爱衣欢呼着从诺诺怀中跳了下来,噔噔噔飞奔进路明非的怀抱。 路明非还没来得及脱下赭红色大衣,就蹲下身一把抱起飞奔过来的小公主,在小公主咯咯咯的笑声中原地旋转三圈,平稳落地。 小爱衣挤在他们中间,一边牵着爸爸的手,一边牵着妈妈的手。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家三口,而后齐声大喊道: “你们迟到了!” 路明非委屈地刚想解释,大衣口袋中的手机就响了。 他只得先接通了电话。 “喂,哥哥你们那边的雪大吗?我在里约热内卢冲浪呢!对了,我侄女呢?” 路明非没什么犹豫地直接挂断了电话,呵呵一笑对大家道:“等会我自罚三杯!” 第三百六十三章 玛尔斯与弗里西斯 莹蓝色光束投落在圆桌中央,光束中站着发色为金的小女孩,肌肤晶莹得近乎透明,金色长发垂落腰间。 她锁定了闯入此间的意外来客,眼中有无数数据流奔腾而过,似乎在扫描核查眼前人的身份。 光柱中清晰可见灰尘无序地飞舞,毫无障碍地越过她那纤细的身体。 “福金”,独属于长老会的人工智能,猎人网站的核心中枢之一,或者说她等于半个猎人网站。 而长老会之所以赋予她“福金”的称谓,是因为她同样是以活灵技术打造的特殊人工智能,就技术层面她和卡塞尔的EVA是同级的存在,都是炼金术与现代科技的结合,而她最初的人格正是来自于一个特殊的亡灵——福金。 “很抱歉,不知道您是谁,但已确认你不具备访问这里的权限,请您立即退出。” 女孩神色平静,毫无起伏,说出来的话语也同样淡漠到没有丝毫情感添加,只是静静地看着圆桌边同样面无表情的男人。 男人宛如古俑般森然的面庞微微抬起,被莹蓝色的光芒照亮了部分。 他坐在黑暗中,双腿优雅地交叠,扫了眼这偌大的圆桌与偌大的殿堂,最终看向半空的福金,淡淡道:“你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完成资料转移,并彻底清理在这里的残存。” 他似乎对于女孩在私下的某些小动作了如指掌。 光束中的女孩以沉默回答他。 “我知道你的来历,介意再换一任主人吗?”男人语气平缓问道,却毫无商量的意思,仿佛在他出口后就已然成为事实。 就在这时,光束中女孩眼中的数据流出现了停顿。 “很抱歉,正在为您连接一通远程对话……请稍等……来访人是玛尔斯阁下。” 巨大的绿色话筒符号在半空中呈现,女孩缓缓退后,将舞台留给了即将接通的玛尔斯阁下。 男人的神色完全看不出是惊讶还是早有所料,又或者根本无所谓。 很快,一张英俊却有些贱兮兮的脸庞出现在半空中。 “嗨,朋友,有兴趣认识一下吗?” 那张凑在镜头前的脸忽然被一只手从上面压了下去,露出了后方有些无言的玛尔斯。 正主终于出现。 两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隔着千万里远,通过现代科技遥遥相望。 “好久不见了,弗里西斯,还是说你又给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玛尔斯罕见地深深吸了口气,神色凝重。 男人淡淡道:“虽然我已经从王座上下来了,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平视我,玛尔斯,我该如何原谅你的僭越?” “僭越?”玛尔斯忍不住低笑道,“看到你还和当年一样,我难免有些欣慰。弗里西斯,王冠戴的再久,猴子依然是猴子,永远变不成真正的老虎。” “这个我知道,沐猴而冠!” 有什么奇怪的马赛克一瞬间插入了画面,转瞬便被重新镇压下去。 “抱歉,没管好是我的错。”玛尔斯歉意道。 男人无意评判这场闹剧,他平静道:“所有人里面,只有你至今还不肯接受现实。你的顽固与坚持令我无法理解。” “不指望相互理解,彼此有不理解的地方很正常,就像我们至今不知道你当年突然发什么羊癫疯。”玛尔斯语气轻快道,“弗里西斯,说说你的来意吧。” 男人双手交错相握,淡淡道:“新世纪不需要长老会,更不需要不听话的反抗者联盟。” “所以呢,你准备来剿灭我们?”玛尔斯眯眼道,“就凭现在的你?让我猜猜,你肯定已经掌握了我们大部分人的藏身地,甚至是所有人,可如果你不亲自出马,又凭什么剿灭、擒获我们?” “你们也可以选择臣服,我依然保留当年对你们的仁慈。”男人轻声道。 “谢谢,不过还是收起你的仁慈吧。”玛尔斯冷笑,“你还没资格对我们施舍仁慈,弗里西斯,他们对你的赞颂让你彻底迷失自我了吗?” “赞颂?”男人摇头道,“我从不是靠所谓的歌颂和拥护登上的王座,我靠的是绝对的实力。” “绝对的实力?陛下当年可不需要通过册封什么四大君主来平衡各方间的力量。”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玛尔斯通过福金在现场的全程监控,死死锁定了男人神色、眼神中的每一寸细微变化。 关于弗里西斯昔年册封四大君主的真实意图,有很多种说法,例如缓解龙族内部矛盾、冲突,制衡长老会…… 到了最后,他们甚至还知道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四大君主还是弗里西斯储存权柄的“仓库”。 但即使如此,玛尔斯依旧认为不单单只是如此。 弗里西斯必然还藏着其他的秘密。 “不需要尝试激怒我,这没有意义。”男人淡淡道,“玛尔斯,新的循环点要到了,臣服于我,你们才有一线生机。” 玛尔斯气极反笑道:“与其臣服于你,我们为何不去向陛下磕头认错?当年我们没有低头,今时今日更不会在你面前低头!” “因为他不会原谅你们。”男人的语气首度幽然道,“玛尔斯,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该知道在什么时候做什么,就像现在,我坐在了这里,就代表了我已经掌控了局势。” “掌控了局势?”玛尔斯冷冷道,“即使你掌握了我们的大本营,亲自出手,一个人又想抓住我们几人?你有多少时间来玩这场抓人游戏,又有几分自信能保证这途中不被陛下抓到蛛丝马迹?他当然不会原谅我们的背叛,但你呢?如果他存在憎恨的情绪,那他恨你定然胜过我等千百倍!” 玛尔斯的每一个字都冰冷如刀锋,仿佛想要敲开尘封在男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那是对一切源头先天的敬畏,他不相信弗里西斯就这么忘了。 而男人似乎也真的被他唤醒了藏在心底的恐惧,久久未言。 玛尔斯冷冷地望着屏幕上的弗里西斯,心中却陷入了疑惑,他真的是感到了对陛下的恐惧吗? 不,以那个弗里西斯的性格而言,即使是虚张声势,也绝不会让自己软弱的一面曝光于众。 “他为什么要憎恨我?”弗里西斯自语抬头,那双金色的黄金瞳在这一刻流淌着连玛尔斯都为之侧目的光辉。 “倘若他真的存在这种无聊的情绪,那他也当对我心存感激,因为我做成了他渴望的事。” “你们还是什么都不明白。” “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不是你们,也不是尼德霍格,而是我。” 弗里西斯缓缓闭上了眼睛,嗓音中出现了情绪波动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他清楚却不敢背负的!他是个懦夫,懦夫没有资格领导龙族,所以他必须从王座上下来!他不敢做的事,我来做,他不敢背负的责任,我来替他背。如此,他凭什么憎恨我?” “玛尔斯,我给了你们几千年的时间,可你们似乎还是一无所获,这几千年的时间你们都用在了何处?研究怎么赚钱,怎么瓜分世界的地盘,怎么享乐?” 那一刻,弗里西斯没有情感的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了失望之色。 “或许那个女人是对的,偌大龙族,我竟是寻不到一个同路人。” 玛尔斯横眉冷竖:“你就这么笃定自己的道路是对的?告诉我,让你像个疯子一样的疯狂了数千年的因,到底在哪里。” “就在我们的身边,可你们这群蠢材却什么也看不见。”男人微微后仰,轻靠在椅背上,眼帘微阖道,“玛尔斯,时间够了吗?” “够了,谢谢你的配合,让福金争取到了足够的撤离时间。”玛尔斯面无表情。 “不用谢,这是对你及时找到我的嘉奖。”男人缓缓吐出一口气,“那么从现在开始,猎杀开始了,竭尽所能地逃命吧,去寻找这个世上最安全的地方,那里有你们的一线生机。” 玛尔斯没有再说话。 半空中的投影在几个闪烁后,直接切断了。 不知何时莹蓝色的光束也消失了,这间大殿陷入了彻底的死寂与冷清。 只留男人独坐在圆桌边,静静听着耳边秒钟声嗒嗒嗒。 不知过了多久后。 他起身。 脚下的尼伯龙根在他迈步起身的那一刻开始分崩离析。 …… …… “非常感谢您的相助,玛尔斯阁下——您亲爱的小助手,福金。” 看着手机屏幕上最后浮现的字体,玛尔斯沉默地转手收起手机。 他看向背着新朋友的庞贝,微微伤感道:“庞贝,我的朋友,很抱歉,我们来到了分别的时刻。” “哦,天哪,该死,我没想到分别竟然来的这么快。”庞贝也是面露心痛,十分不舍地伸手抓向玛尔斯。 “好了别演了,小混蛋。”玛尔斯神色一收,转而冷凝道,“情况你刚才也听到了,很严峻,严峻到我也要逃命去的地步了。” 庞贝诧异道:“你不是在尼伯龙根给他留了一枚小太阳吗?” “那只能算打招呼。”玛尔斯摊手道,“对曾经登上过至尊之位的弗里西斯而言,再来几枚小太阳也造成不了多大伤害。老实说,现在最令我头疼的是我们不知道弗里西斯到底掌握了我们多少情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必然通过某个渠道掌握了我们的行踪,我怀疑可能是福金的内部出现了问题,但强制福金陷入沉睡状态需要半数成员的同意,所以我现在正急着召集人手开会呢。” “下一步呢?”庞贝面露关切地问道。 “下一步?逃命呗,我就不信这家伙能实时更新我们的定位。” “我没猜错的话,你口中的弗里西斯应该就是我认知中的尼德霍格吧?”庞贝询问。 “对的。” “那么,以他的手段,找到你们真的很难吗?”庞贝试探道。 玛尔斯沉默了会,道:“如果他毫不顾忌人类世界,张开龙躯,以【血系结罗】这样的言灵搜捕我们,那我们中的半数成员都将被他轻易找到,但他不可能不顾及人类世界,不然不至于隐藏至今,更何况陛下已经苏醒。” “听上去是个好消息。”庞贝眯眼道,“不过他真的已经恢复到可以轻易猎杀你们的程度了吗?” “对此我也在怀疑。”玛尔斯毫不避讳道,“先前我试探了他两次,但他都没露出马脚,失去了卵,失去了曾经的龙躯,我也怀疑他到底还剩几分力量。” “我有个好建议,一根筷子轻易就能折断,但几十双筷子叠在一起,任谁来都得掂量掂量,我觉得他刚才是在故意恐吓你们分散逃跑,让你们失去与之为敌的勇气,你们或许可以尝试正面和他干上一场。”庞贝严肃道。 玛尔斯目光奇异地看了这家伙好几秒,摇头道:“这的确是个好提议,你的分析也很有道理,但要想达成,不现实。” “老实说,我们这些年过的……实在是太安逸了。” 玛尔斯思及此处,忍不住叹气。 “几千年没有敌人,没有竞争对手的日子让我们也在潜移默化中被人类社会同化,我们中的某些人除了血统外,上上下下的其他方面已经不配称为龙族了,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是……商人?好像是这个词。” “你不能指望一群商人上战场,他们不背刺你就不错了。” “你的分析和建议很好,但要想实现可能性很低。” 玛尔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告别道:“希望下一次我们还有机会再见,代我招待好这位奥丁·潘德拉贡先生,另外看好你的家族,我怀疑弗里西斯一直在注视着你们,毕竟你们手中可有着他曾经的卵。” 目送玛尔斯展开龙翼,潇洒振翼而去,庞贝拍了拍肩上新朋友,低声道:“嘿,奥潘先生,你的那位宿敌已经苏醒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躺在他肩膀上的男人睁开眼,冷冷道:“他从未真正死过,他的狡诈是我平生仅见。” 见新朋友不吝其言,庞贝精神一振,问道:“你觉得长老会这次会死龙吗?” “如果弗里西斯真的做好了准备,那长老会至少要死半数。”男人一字一顿,“玛尔斯刚才说,你的家族手中有他曾经的卵?这是怎么回事?” 等庞贝简单地将事情由来讲了一遍,男人沉默了好一阵,道:“毋庸置疑,你们都是他的饵。” 第三百六十四章 隐秘的战争 马来亚群岛,世界上最大的群岛,两万多座岛屿星罗棋布汇聚于此,隶属热带雨林气候和热带季风气候,常年炎热多雨。 “史密斯老板,好久不见啦!”穿着沙滩裤的小伙冲刚下私人飞机的男人兴奋招手。 史密斯微笑着回应年轻人的欢迎。 他刚走出飞机,迎面便是清爽的风,蔚蓝的天与海,悠闲的云,以及远方在风中遥遥起伏的树影。 阔别十数年,他又独自回到了这座作为安全屋的小岛。 长老会的每个人在全国都有不下几十处安全屋,且彼此互不知情,就连福金也未必知晓这些“安全屋”的所在。 史密斯已经有十几年没回来过了,如果不是情况意外,他现在应该还待在法国,处理上个月遗留下的,没处理干净的手尾。 他沿着扶手走到最上层,凭栏而望,就连空气中都充斥着阔别已久的东南亚小岛的气息,仿佛带着椰香的甘甜与咖啡的醇厚。 天空澄如明镜,远方渐起的迷雾消散后,金色的阳光便斜落入岛上的建筑群中,阳光慢慢推进,城市的影子被拉的斜长,错落地栽种在白色房屋间的椰树笔挺而立,岛上的人们迎着晨光笑着走出了家门…… 史密斯轻轻一叹。 十几年没回来,这座岛屿似乎还和当年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年轻的人老去,年幼的孩子长大,这在他眼里和那些渐渐长高的椰树,和慢慢露出朽态的建筑群没什么区别。 这座岛上的一切都是史密斯所“圈养”的。 岛上的一切都属于史密斯个人,包括这些普通人也都以各种方式受雇于史密斯麾下的产业。 某些家伙辞职投入另一家的怀抱,不过是从史密斯的左手倒腾到右手。 他养着这些人类,看着他们从牙牙学语到成家立业,从风华正茂到垂垂老矣,从出生走到死亡,而他依然不老,只是以一个又一个不同的身份穿插在他们的人生,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扮演的多了,他也愈发觉得自己了解人类了。 至于为何会有如此无聊的举动,史密斯想了很久,最后答案却依然是“无聊”两个字。 他们对征服世界没有什么兴趣,荣华富贵也唾手可得,有时候想想活着确实有些无聊,如果不是艾德乔的计划还在支撑着他们,或许史密斯会选择死一趟也说不定。 史密斯慢慢弯腰,双手撑着围栏,望着山下蚁群般行色匆匆的人类,与再远些碧蓝起伏的海岸线,和海鸟振翅间的蓝天白云。 听说陛下为自己选择的出生点在中国南方的某座小城,那里看不到海,也看不到这么碧蓝如洗的天空。 他去过中国,中国的楼房永远鳞次栉比、连墙接栋,繁华的城市内反而看不到天空,因为镜面一样亮的大楼会反射着阳光,白晃晃的刺人眼,反倒是人烟稀少的乡村能看到旷远、蓝白的天幕,那里还有大片大片金灿灿的花田,田野间萤火虫在夜空下起舞。 当时听闻这件事后,史密斯心中就在想陛下得是多想不开,才会选择出生在那座小城。 是为了避开他们所有人吗?还是说那座城市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人? 可他们扒干净了陛下觉醒前的生平往事,以及那一个个不识好歹、得寸进尺的可笑人类的丑陋嘴脸,也没找到值得陛下留恋的事物。 史密斯望着海鸟掠过的天空,有些失神。 陛下究竟在寻找什么呢? 是小区楼下插着报纸偶尔会夹着一封来自所谓的“亲爹亲妈”寄来的明信片的老式绿皮邮箱? 还是那条永远洒落一地阴凉,通往网吧的泡桐小路? 又或是教室内白炽灯下悄悄走出走进的校园情侣? 亦或是那个永远可以看到远处高架桥车流不息,可以独享顶楼的风、天光和春去秋来这个城市不同的气味的那座天台? 时值至今,史密斯还是没能弄明白,就像他永远不清楚这些被他圈养的人类,为何明明只有短暂的几十年春秋寒暑,却总能将欢笑声浸透自己的人生,死前也能心满意足地阖上眼。 人类太复杂了。 陛下就更复杂了。 史密斯毫不惊讶地接受了他们从未真正了解陛下的真相。 他们不清楚那些年坐在王座上的男人到底在渴求什么,因为他从来不会向他们述说自己的渴求。 他以为看懂人类就能看懂陛下,可事实上他至今还是没能完全读懂人类。 史密斯忽然抬头,他的目光比鹰隼还要锐利,足以洞穿十几里外的地方,熟悉且不友好的气息正在入侵这座属于他的海岛。 他有富裕的时间,选择逃跑,又或者是准备死战。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在略显长久的沉默后,他转身走进了下方小镇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他很久没来了,难得来一趟,总要见见那些正在长大,又或是已经老去的“朋友们”。 “史密斯先生,早上好!” “好久不见了,史密斯先生!” “史密斯先生,我儿子结婚了,真遗憾当时没能邀请您参加!” “嗨,史密斯先生,您还记得我吗?” …… 各色的热情招呼声纷至沓来。 史密斯极有耐心地和这些熟人们打招呼,他告别了一个个热情的熟人,最终走进了一家本地的特产店。 “嗨,史密斯先生!”老板难以置信地走了出来,惊呼道,“好久不见!” “是的,很久不见了。”史密斯轻声感慨着和老板来了一个拥抱,“我们这里有什么特产?” “要送朋友吗?”老板热情地介绍道,“我们这的白咖啡、芒果榴莲什么的都很有名,如果你要送女生,或许还可以考虑我们这的特色蜡染布,我有朋友反映很多国外女生都喜欢我们这的特殊风格的蜡染布,另外据说锡制品也很有市场。” 史密斯摩挲着下巴,沉吟道:“那就每个都帮我打包两份,我要最好的,你是知道的。” “当然!”老板大笑道,“在这座岛上,谁不知道史密斯先生的名字!我来替你安排,送到你家去吗?” “不不不。”史密斯晃动手指,“直接帮我安排走国际快递,地址是这里,另外再帮我带封问候信。” “没问题,信的内容您也有指定吗?”老板接过史密斯递来的一张纸条。 史密斯想了想,道:“你这有纸笔吗?” “明信片和圆珠笔可以吗?” “挑一张风景最好的。” “如您所愿,我的史密斯老爷。”老板风趣地选出了一张最棒的明信片,递给了他,凑过头好奇道,“您准备写些什么?” “这也正是我在迟疑的。”史密斯挑眉。 “那位朋友和您的关系好吗?”老板问。 “嗯,不是很好,他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史密斯笑容遗憾道。 “啊……是这样吗?”老板挠了挠头,“那要不,写一点你们的往事如何,说不定能勾起对方的记忆。” “往事啊……”史密斯喃喃,“这可不兴回忆啊,还是换点别的吧,啊,我想到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露出笑容,老板看的一怔,由衷感慨道:“虽然很久没见您了,但还是想说,已经很久没看到您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史密斯没在意,他低头写下了简短的一句话,然后将明信片一同递给了老板。 “麻烦帮我把这封明信片放进去,一同寄给我的那位朋友。” 当史密斯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停顿了片刻,然后突然想通了什么,反而促狭地笑了笑。 “当然没问题。”老板接过明信片,却只是低了一下头,再度抬头时,史密斯已经不见了。 他追出了店门口,左右张望,街道两侧有举着气球的小孩嬉笑着奔跑,骑着自行车的女孩穿着只到膝盖的白裙,却唯独没有找到史密斯先生的身影。 就好像他悄悄地来,也悄悄地离去,这座海岛上的小镇早已习惯了他不在的日子。 …… 距离海岛十几里外的海面上。 史密斯漫步在凝结的冰块上,抬头看向半空中那位不知道该不该称呼其为“故人”的故人。 “为什么不试着逃跑?”远道而访的男人问。 “不需要,我早就活腻了。”史密斯淡淡道,“再说了,你难道真能彻底杀死我不成?无非是几百年的沉睡罢了。” 弗里西斯淡漠道:“我不需要真正杀死你,也没有那耐心去找你的卵所在地。” “怎么,准备清场?”史密斯嘲讽笑道,“杀死我们,你到底能得到什么,一座没有人打扰的战场?可你即使不如此做,也无人会打扰你向他的第二次挑战。” 弗里西斯的目光落在他的身后,那相距十几里外的海岛小镇,忽然道:“这几百年里,你所谓的研究人类计划,成功了吗?你读懂你想要读懂的人类了吗?” “怎么了,血统至上的弗里西斯,也会关心亵渎龙血的蝼蚁吗?”史密斯轻笑道。 “看来即使没读懂,也至少学了三分口舌之利。”弗里西斯轻叹,“史密斯,容我再问一句,这次要站在我的身边吗?” 史密斯没急着回答他。 他慢慢摘下胸口别在花衬衫上的墨镜,戴上,慢悠悠道:“抱歉,老子谁也不伺候,这世界随你们弄,几百年后我再来看看你们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 …… 法国,机场。 此刻的私人机场入口,已经被XE公司的人手占据,他们正在准备迎接来自印度的阿米尔专家莅临公司进行指导。 阿米尔先生作为相关领域内权威性的专家,他的一生总共拥有400多项专利,对公司的长远发展具有深远的影…… “轰!” 爆炸的巨响即使隔着数百上千米依旧掀翻了等候已久的XE公司代表,他们难以置信地抬头,望着空中爆炸的火球,难以想象对公司未来具有深远影响力的阿米尔专家就这么死在了一场荒诞的空难中! 上帝啊! …… …… 巴西。 成群结队的警车在警笛声中拍着一字型在大街上扬长而过。 今天的巴西警方刚刚破获了并挫败了一场恐怖袭击事件,来自巴西北部帕拉州的一名商人因对时任总统不满,驱车携带大口径武器和爆炸装置前往总统府。 所幸巴西警方及时破获了这场灾难。 警察局局长正喜笑颜开地聆听着来自总统府的赞誉,并不断大声宣称自己一定严加审问,早日找出幕后指使的真凶。 就在他说的滔滔不绝时,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忙音。 “喂?先生?您听得到……” 窗外的爆炸声瞬间震碎了警局的玻璃! 爆炸的声浪无限蔓延而去,局长先生难以置信地望着爆炸的方向,那正是总统府的方向…… “先生……您还听得到吗?”局长先生喃喃道。 …… …… “我知道了,我会通知家主大人,你们要保证现场的安全。” 樱放下了电话,快步走出了办公室,走上顶楼,来到了天台上吹风的源稚生的身边。 “不知道稚女他们在中国过的可好。”源稚生轻叹了口气,至于绘梨衣,他不相信某个姓路的家伙敢让绘梨衣不幸福。 “家主大人,出事了!”樱没有接话,而是语气凝重道。 “怎么了?”源稚生皱了皱眉,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自从白王事件后,蛇岐八家虽然因为赫尔佐格的事情在黑道内失去了部分威信力,但得益于猛鬼众的回归,家族势力总体上呈现大幅上升趋势,对日本黑道局面的掌控不降反升,曾经归属于猛鬼众的版图,如今也正式归入家族。 家族再度重现了昔日一统黑道的大好局面。 这种情况下一切都该在本家的掌控之内才是。 “稻川会的少会长近段时间刚归国,于刚才发现死在了酒店中。”樱神色凝重道,“现场环境就像经过了一场大战,我们已经封锁了现场,您随时可以前往。” “稻川会?”源稚生眉头紧锁。 作为日本的老牌黑道组织,稻川会一直是蛇岐八家掌控日本黑道的重要支柱,他们的少会长在东京出了事…… “没有目击证人吗?” “没有,很诡异,现场明明惨烈的就像经历过大战,但却没有任何目击证人,甚至无人听到有可疑的异声。” “我知道了,优先安抚稻川会的高层,我会亲自接见他们的会长。” 第三百六十五章 红龙幼崽 “我们目前没有直接的证据,但EVA的情报汇总及演算能力值得我们信赖,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有人掀起了一场隐秘的战争,这场战争涉及到的人物远超我们的想象。” “我们汇总了这段时间出事,并且可疑的目标,名单就在各位桌前,大家可以……” 英灵殿内,网传随时可能死翘翘的“前任校长”昂热西装笔挺,头发抹了油简直能当镜子用,翘着腿坐在首位。 身后悄无声息走来的帕西贴近他的耳边,低声讲了几句,然后将一张名单递给昂热。 昂热点点头,看向元老们道:“各位手中的名单要再加上一位,日本稻川会的少会长确认死亡,蛇岐八家在深入调查后发现其身份存疑。” “我们暂时不确定这些是龙族的附属,还是他们就是潜藏在人类世界中的龙族,想来差别也不大。” 他摊了摊手,打量着手中表格上的内容,啧啧称奇。 这张名单上到一国总统,下到一个黑帮组织的少头目,囊括范围简直匪夷所思,他们根本无法想象龙族对人类世界的侵蚀之深。 如果不是这些人在同一时间出现“意外”,他们可能毕生都发现不了这些人可以放在一起联系。 “日本稻川会的少会长……”图灵先生难以置信道,“蛇岐八家一直没发现吗?真是恐怖,这让我怎么忍住不去怀疑我们内部是否也存在这样的人?” 昂热点头,环视众人,慢条斯理道:“老实说,我都怀疑在座的各位里面会不会也有几位是龙族那边的人。” 这句话直接让英灵殿内的气氛达到了紧张的氛围。 “不过还是那句话,我们要相信EVA。”老家伙给足大伙压力后,打了个哈哈缓解气氛,可他似笑非笑看着众人的目光,却没让气氛缓和下来。 “昂热说的不无道理。”半空中的投影中,贝奥武夫冷面坐在那,嗓音低沉嘶哑,“秘党已经几千年了,我们不能保证我们当中不会出现叛徒,事实上百年前的夏之哀悼就是因为背叛让我们失去了最精锐的战士们。” 元老们顿时悚然,在如今的秘党中,贝奥武夫是少数几个能和昂热叫板资历的家伙,也是为数不多有资格在昂热面前提及夏之哀悼事件的人。 可有资格不代表能肆无忌惮触碰昂热的禁忌。 在这个关头提及夏之哀悼事件,贝奥武夫想做什么? 他们下意识看向昂热的神色,发现老家伙漫不经心地玩弄着那把折刀,仿佛没听到贝奥武夫所言一般。 图灵先生皱眉道:“贝奥武夫先生,您为何要在这个关头提及夏之哀悼事件。” “因为我们发现了当年相关人员的踪迹。”贝奥武夫语气森然道。 “夏之哀悼的相关人员?”图灵疑惑地看向昂热。 所有人都在看向昂热,夏之哀悼事件的幸存者,除了昂热还有其他人吗? 昂热是夏之哀悼事件最直接的受益者,也是唯一的幸存者,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恕我直言,贝奥武夫先生,当年的惨剧只有昂热校长幸存下来,不知道您口中的相关人员是?” “弗里德里希·冯·隆。” 当贝奥武夫宛如念死人名字般念出这个名讳时,图灵先生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弗里德里希·冯·隆?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夏洛子爵的学生?”图灵惊疑不定道,“他还活着?” “你记错了。” 首位上的昂热开口了。 “弗里德里希·冯·隆,是甘贝特侯爵的学生,他是曾和梅涅克一样优秀的年轻人。” 那个在流言蜚语中已经传得永远站不起来的老男人慢慢从座位上起身,在长桌上投落下压抑的阴影,他循着长桌走着,没有目的,就只是绕桌而行,却给人如坐针毡的压抑感。 “夏之哀悼事件,一切都源自于我们和中国的卖家进行了一场交易,而弗里德里希·冯·隆是我们派去中国负责谈判交易的代表。” “那具装有龙王活体的棺材上有他的签字,所以梅涅克当时很轻松地确认了交易,并将其带回了卡塞尔庄园。” “按照常规弗里德里希应该和那具货物一同返回,但他发回的最后一封电报中说,这桩交易还有后续,必须离开BJ赴统万城的旧址,也就是现在的陕西进行考察。” “在那以后,就再没有人见过弗里德里希,认识他的人也几乎都死绝了,就只剩下我这样的从地狱里偷跑出来的亡灵,还在不厌其烦地年复一年地搜寻他的行踪,我相信他没有死,一定和那头杀死梅涅克的龙类一样活得好好的。” “事实证明,老男人的直觉没有错。” 昂热略带玩笑的语气回荡在英灵殿内,可没有人发笑,他们只感到了刺破衣服直达皮肤表面的寒意。 夏之哀悼事件…… 那已经是一百一十年前的事了。 在座的各位很多人那会还没有出生。 可昂热却依然对这件事记忆犹新。 当他以回忆和感慨的口吻翻开旧账的时候,元老们感受到了名为“复仇”的火焰。 他们甚至能想象一头复仇的野兽藏在黑暗中磨砺了上百年的爪牙。 “所以……弗里德里希·冯·隆是叛徒对吗,昂热校长。”图灵这一刻甚至不敢去看昂热的眼睛。 “就现在而言,是的,先生们。”昂热语气平缓道,“弗里德里希·冯·隆,暂时被定为夏之哀悼事件的始作俑者之一。” 图灵与身边的元老对视一眼,“我们明白了,那么请问你们是如何发现弗里德里希·冯·隆的踪迹的,现在来看他藏了足足一百多年,没道理突然被我们发现了。” “这要感谢北美混血种们。” “北美混血种?”图灵迟疑道,“据我所知,北美混血种目前自顾不暇,他们的领袖汉高失踪了,目前一堆人正在内部竞选新任领袖。是有人欲图以这个消息来获得你的支持吗?” “不,他们的情况比你们知道的还要复杂。”昂热耸肩,“汉高回来了,但他回来的太晚了,就好像一帮皇子皇孙为了皇位打的不可开交,已经打出真火,即将分出胜负了,可老皇帝突然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这怎么行,要换我也肯定重新把老皇帝按回去,所以他们也是这么想的,为了防止汉高邀请我支援他,他们以这个消息为交易条件,换取我不出手,他们也料定我知道这件事后没时间去管汉高那老家伙。” “所以您还会去支援汉高重新掌权吗?”图灵忍不住问道。 “很遗憾,我已经答应他们了。”昂热遗憾道,“更令人遗憾的是汉高并不需要我的帮忙,这是他的原话,我们通过电话了,他告诉了很多关于弗里德里希的消息,他之所以失踪就是因为去抓捕弗里德里希去了,但他不慎进了埋伏,损失惨重。” “他抓捕弗里德里希去了?他遇到了什么?”图灵惊呼道,“汉高的能力未必在您之下,以他的能力都损失惨重,弗里德里希掌握着什么力量?” “他说袭击他的人几乎都是龙类,他遇到了一只由龙类组成的特战小队。”昂热嗓音低沉道。 “这不可能!”图灵下意识道,元老们的神色也仿佛在说着这样的话。 龙类是高傲的生物,他们独立行动,独自居住,从不会结伴而行,更别说形成以队伍为单位的特战小队。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昂热淡淡道,“我们并不了解这种生物,却认为自己足够了解他们,这是我们自身的傲慢。” “龙族通常以个体为单位独立行动,如果他们以团队的形式出动,那就说明他们间存在一个真正的上位者。” 前任行动队领袖贝奥武夫缓缓开口。 这是他的领域,没有人比连续数代担任行动队领袖的贝奥武夫家族,更清楚龙类的活动习性。 “上位者?” “对,绝对的上位者,龙族是习惯服从强者的生物,他们对力量的追随是烙印在骨子里的。”贝奥武夫顿了下道,“不要对龙族存在任何方面的轻视,他们的智慧远远凌驾在人类之上,如果他们形成队伍为单位的特战小队,他们爆发的威力远远大于1+1=2。” “汉高已经实际确认了弗里德里希的存在,并且他和龙族存在某些勾连,我们有理由怀疑他背叛了秘党,加入了龙族的阵营。”昂热淡淡道,“我们目前已经找到了弗里德里希的行踪线索,很快就能锁定他的位置,届时我会亲自带队。” “不行,如果对方背后站着龙类,昂热你这是自寻死路。”有元老立即反对。 “昂热,我们支持你抓住弗里德里希,弄清当年的事情真相,但你是秘党的领袖,你必须以大局为重,不能贸然行事。” “没有错,昂热你不能和汉高一样出事。” …… 昂热举手:“各位,你们是不是疏忽了一件事,我已经不是秘党的领袖了。” 他坐回首位,环视众人,诚恳道:“现在恺撒·加图索才是我们的领袖,我已经光荣退休了。” 一瞬间全场皆寂,大家这才想起来就在不久前,他们刚刚接纳了那个年轻的加图索成为秘党的领袖。 “恺撒·加图索还是太年轻了,既然昂热你……” “不,图灵先生。” 昂热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新的战争开始了,我们培养的年轻人也该出场了,这不正是我们建立卡塞尔学院的初衷吗?和我一起收拾收拾,把舞台留给下一代吧,最后再让我们这些退休的老家伙发挥发挥余热。” “昂热,我也不支持你现在去搜捕弗里德里希。”投影中的贝奥武夫突然说道。 昂热抬头看向投影中临时“倒戈”的贝奥武夫。 “你也已经发现了,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一场场战争已经爆发了。”贝奥武夫沉声道,“可我们至今都不知道双方的真正身份!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而战!” “内战?叛乱?还是互相征伐?又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 “不妨大胆猜测下,也许这是一场龙族内部的叛乱,可自古以来所有的战争都是为了决胜出最终的统治者……昂热,留给我们的时间或许不多了。” “如果真如我猜测的这般,那么等到龙族内部的战争结束,他们决出最后的统治者,我们将面对的将是一个内外一体的龙族势力。” “我不支持你在这个时间去追寻弗里德里希的踪迹,耐心点老家伙,我们迟早会找到他的。” 贝奥武夫安抚的语气回荡在英灵殿内,让诸位元老们开了眼,没人知道贝奥武夫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昂热摇头道:“这场战争我们无法插手,只能坐等结果,即使是EVA也无法找出这些人之间的联系。” “不,我们可以。”贝奥武夫语气坚定道,“言灵·先知,它会指引我们去往正确的地方。” 昂热瞳孔微缩,但旋即皱眉道:“罗曼蒂·卡奇在提前预知了来自奥丁的袭击,带领英国分校区避开危险后,本人就已下落不明,本部的奇兰也在不久前失踪,我们已经失去了先知的力量。” 贝奥武夫缓缓道:“罗曼蒂·卡奇,我的人昨天找到了她,她遭遇了袭击,伤的很重,但还是活下来了,我已经派人秘密将她送往本部,算算时间,马上就要抵达本部了,你要尽快做好迎接准备。” 昂热深吸一口气:“那可真是帮大忙了。” “不用感谢我。”贝奥武夫幽幽道,“将她送到我手中的不是别人,正是你口中不久前失踪的奇兰。他似乎在躲避什么人,匆匆将重伤昏迷的罗曼蒂交到我麾下的人手中后,就离去了。” 昂热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至今仍未忘记那夜奇兰和他讲述的一切。 也未曾忘记那个年轻人尝试背负一切,踽踽独行的背影。 …… …… 绘梨衣抱着一条疑似红龙布偶的“新式玩具”走上了月台。 路明非拖着行李箱走在后面,擦了擦额头的汗,心有余悸地看着绘梨衣怀里的小家伙。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绘梨衣竟然把学校珍藏的红龙幼崽给抱了出来! 不知道现在档案馆的那群家伙有没有急疯…… 第三百六十六章 快递 在养宠物的领域,路明非觉得自己没什么发言权。 他瞅了眼趴在绘梨衣怀里的红龙幼崽,小猫般的个头,说是红龙幼崽实际上体表肤色还是黄白色的,修长的尾巴习惯性蜷缩着,如果不是背后还有着两面暂时起装饰作用的膜翼,这哪里是巨龙幼崽,分明就是大号蜥蜴。 睡着的时候倒是真像个婴儿般安详,乖乖趴在那充当拟真玩偶。 啧,我也想趴啊。 某崽子偷偷缩了缩脖子,浑身因为感受到了恐怖的目光而颤抖着。 女主人轻柔安抚着它背部刚生长出的稚嫩龙鳞,小家伙这才重新放松下来。 路明非心头惋惜,要是这小家伙在公共场合暴露,他也只能忍痛及时处理掉,避免造成更恶劣的影响,可惜…… 要不,整个莫须有的名头? 路明非若有所思。 卡塞尔虽然也算在芝加哥的辖境内,但其本身更多的像是一座独立的庄园,连接芝加哥与卡塞尔学院的,就只有这一列CC1100次特别快车。 繁忙的时候,每天都有一两趟CC1100次快车往返于芝加哥和卡塞尔学院之间,汽笛声如同悠扬的风笛声,是这座学院的背景音乐。 学院在芝加哥也设立有专门的处理站,毕竟是自家大门口,而且邻居还是以汉高为首的北美混血种。 走出月台后,就有专员热情地迎接上来,带着两人走出来车站,上了专车 “以前没见你们啊。”路明非问道。 “我们平时比较忙,不过在芝加哥的任务出行我们都有提供援助,路专员你去年参加拍卖行的行头就是我们帮忙准备的。”驾驶位上的专员回道。 “路专员,这是你们这次的任务安排。”男人没回头,从副驾驶位上拿过一档案袋,递给了路明非,继续道,“最近芝加哥不太平,暗中博弈不少,情况路专员你们应该也知情,北美混血种这帮人自个打起来了,听说汉高已经回来了,但是没露面,现在就看汉高能不能顺利返还大本营,然后一枪一个全蹦了。” 提到北美混血种和汉高,路明非就难免想起了芬格尔。 好像有两天没芬格尔消息了。 路明非暗自皱眉,他们目前战线摊开的太大了,这点他先前还校长聊过,但校长也很无奈,坦白地说有些事明摆着就是对方下的饵,用来钓他们的,但他们又不得不去,不仅是因为敌暗我明,更是因为这些饵正中他们的致命处,例如这次针对芬格尔的格陵兰冰海事件。 即使你将芬格尔五花大绑在冰窖里关着,他也能咬断绳子从冰窖里跑出来,搭上前往格陵兰的顺风飞机。 他们不在乎这趟是不是去送死,他们担心的是连送死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这两日爆发的隐秘战争,EVA无法查到参战双方的真实身份,但却透过所有死去的,疑似涉险这场隐秘战争的人的身份,EVA作出了一个骇人的判断,就在人们无法触及的暗面,隐秘的战争同时伴随着权力的交接,这不是一场无意义的战争,随着一方的战败,另一方正在有条不紊的接收对方的势力。 EVA还专门对近二十年的全球核弹储量和下落进行了追踪,不惜再度潜入美国国防部五角大楼,这一点是路明非的意见。 人类目前官方公布的核弹头储量超过了一万,去除非常规部署,随时可以发射的核武器远远小于这个数字,这个数字的核弹是不可能摧毁人类文明的,但如果落在人类最繁华的文明地带,却足以让人类文明倒退几十年,引发的后续危害也将致使人类逐步失去反抗能力。 要想彻底摧毁、断绝人类文明是很难的,某种程度上,就好死不如赖活着的能力而言,人类于地球不亚于蟑螂于人类。 但在路明非的认知中,让人类文明从“活好”变为“活着”,这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只要优先摧毁人类的军事设施基地,让人类失去战略级的反制能力,进而摧毁工业和基础设施,届时人类于龙族而言无异于待宰的羔羊。 截止2011年全世界人口数量达到了70亿,即使是一万多枚核弹全数爆发,也无法杀死七十亿人。 但杀死三十亿,还是能够做到的。 就效果而言,如同某紫薯星人打了个响指。 而这还只是来自龙族的威胁。 路明非最近感觉棘手的,不是隐藏在暗处的长老会,又或是某些见不得光的家伙。 而是所谓的“循环”。 诺恩斯与神父口中的纪元终结的循环,若按原定的时间推算,就在明年的十二月。 但由于他的重启导致时间线出现了变动,循环劫似乎也被提前了,这是他从神父口中确认过的事实。 他最近比较在意的一点是,为何循环劫会因为他的重启而提前,这之间存在着什么联系,此外就是那枚天外陨石。 在后续的研究中,他确认了那枚陨石内含的某种成分能压制天地间活跃的元素之力,并且强化龙血的作用。 很不可思议,但陨石自带的辐射的的确确有着活化龙血的作用。 压制元素,活化龙血……它的存在对于龙族而言是一把双刃剑。 路明非私下做了尝试,即使以他对元素之力的掌控,也无法在陨石百米范围内掀起元素潮,也就意味着不可能动用涵盖大范围的言灵。 绘梨衣的掌控力只会在他之下,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路明非预测即使是初代种,也很难突破它的压制。 目前在他的建议下,学校已经组建了以副校长为首,装备部为辅的研究小队,力求最短时间内解析陨石的成分。 “路专员,我们到了,这是你们此行入住的酒店,房卡在档案袋里。” “ok,谢了哈。”路明非拉着绘梨衣下了车。 负责接应的专员拉下车窗,道:“晚上我还会来接你们,请两位做好准备,有事打我电话,我电话也附在了档案袋里。” 路明非和绘梨衣走进了酒店。 这是一家矗立于芝加哥河旁的著名酒店,和去年他和师兄、师妹入住的那家差不多。 站在窗边眺望出去,可以看到白色的游轮在水面上缓缓驶过,船头热情洋溢的胖导游正和游客们渲染这座城市的浪漫故事。 绘梨衣抱着龙崽站在窗前,举起龙崽的小短手,冲外面轻轻挥动,好像在和斜着身子掠过湖面的白鸟打招呼。 以她的目力,能很轻易地看到一里外河道旁散步的情侣。 路明非简单收拾了下行礼,然后坐在沙发上,翻出了档案袋里的东西。 学校发现了三处信号源,一处在格陵兰冰海,芬格尔已经前往了,一处在丹麦,由师兄负责。 师兄临走前和他交过底,丹麦的那处信号没意外的话其实是诺恩斯麾下的势力,那家伙哪里有洞就往哪里钻,混进了猎人网站他们不会有丝毫意外。 最后一处就是在芝加哥。 和卡塞尔学院近在咫尺,并且就在汉高的领地,可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信号源来自于一家名为“红盾”的公司,EVA调查了这家公司,明面上这只是一家物流企业,但私底下却掌握着庞大的资金流,并且和芝加哥的黑帮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黑帮? 路明非摸着下巴,芝加哥的黑帮总不能和日本东京的蛇岐八家一样吧? 根据EVA拟定的计划,今晚红盾公司总部所在的商务大厦,会有一家新开业的企业举办开业典礼,他们可以借此机会潜入红盾公司所在的十三层,帮助EVA进入公司内网。 老实说这个任务不是很适合他和绘梨衣,随便换个专员都能干。 既然这家公司疑似和芝加哥黑帮有关,那今晚抄了黑帮老底这个任务,才适合他和绘梨衣。 路明非摸出手机,给EVA发了个短信,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计划很好,不准再提了。”EVA的消息回的很快,“芝加哥的信号源位于芝加哥最繁华的密歇根大街,而经过调取周边监控,我们发现这家公司内部藏有大量疑似混血种、龙族的生物存在,你们的任务是不动声响地解决他们,不能暴露。” 计划被驳回,路明非悻悻回道:“学姐,芬狗最近有消息传回来吗?” “我们目前已经彻底失去了芬格尔的行踪,包括镶嵌在他体内的追踪器也已确认损毁,目前正在派人前往格陵兰冰海进行搜查,情况很不乐观。目前三线任务格陵兰已确认失败,请你和绘梨衣务必小心。” 路明非一愣,脸色微变。 “情况差到了这种程度?” “我们原以为格陵兰冰海的信号源只是分散我们兵力的陷阱,但就目前的情况推测,敌人在格陵兰部署的兵力远超我们的预计。汉高在今天上午与我们取得联系,并称敌人的目标也许就是芬格尔本人。” “学姐别慌,芬格尔身上也有个老家伙罩着,应该出不了事。” “我并没有慌。目前情况危急,请你和绘梨衣务必小心,无论是因为大意而翻车,还是落入敌人陷阱暴露自身,都会给现在的我们带来麻烦,美国国防局已经开始对我们加重监控力度。” “诶,师姐你不是日常入侵五角大厦吗?我记得当初施耐德教授宣称正面入侵五角大厦也只需要16个人。” “施耐德教授的发言有具备现实依据的,只是我们还不想和美国开战。” “哦哦,这个语调让我觉得我们完全具备和美国正面开战的能力!” “即使不考虑你和绘梨衣,我们确实有通过暗杀等手段在短时间内颠覆美国政权的能力,但后续引发的震荡也将使我们暴露,其余混血种势力也不会允许秘党乱来。” “很好,除了自顾不暇的北美混血种外,还有几支能和秘党扳手腕的大型社群?” “两支。一支也曾是秘党的一部分,后因某件事分裂了出去,他们是最了解我们的人,昂热校长这些年一直在试图与他们沟通。另一支是避世派系,他们和北美混血种是两个极端,崇尚自然,群居在偏僻无人的无人区,他们同样历史悠久,萨满文化就是从他们当中流传出来的。” 路明非惊道:“萨满教?那不是中国北方跳大神的吗?” 这是他首次听到有关避世派系的消息。 “你对萨满文化有误解,该教原始信仰行为的传布区域相当广阔,囊括了北亚、中北欧及北美的广袤地区,他们认为萨满是介乎人与神间的存在,以各种精神手段掌握超级生命形态的能力,也即是混血种。在发现蛇岐八家前,秘党一直认为避世派系是白王的血裔,因为萨满教最早始于原始母系氏族社会的繁荣时期。” “避世系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吗?” “他们对权力没有兴趣,但有很大的可能成为龙族的拥趸,所以存在为敌的可能。” EVA的回复很快,几乎秒回,她同时每秒处理着成千上万的数据,顺带解答路明非的疑问。 “了解了,学姐你忙。” EVA回了个微笑的符号。 路明非放下手机,神色微沉。 芬格尔身上有荷鲁斯的印记,必要时刻荷鲁斯自会看在他的面子上现身相助,但即使如此,被藏在芬格尔体内的追踪器仍被确认销毁,他们遭遇了什么? 想了想,路明非给远在中国的稚女发了条短信,麻烦他前往那家医院确认下情况。 源稚女和上杉越仍驻留在他的老家,守株待兔。 “叮铃铃——” 路明非抬头看向床头边的客房电话,电话响了。 他看了眼窗边回过身的绘梨衣,起身来到床头边接通了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路先生吗?这边是酒店前台,您有一份快递送到了楼下,我们已经安排人手帮您送到您的房间门口,请您签收下。” “快递?”路明非微微皱眉,“你确定是给我的?” “上面的签收人名字写的是路明非,地址写的也是您的房间号,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路明非沉默了片刻,低沉道:“没有,就是我的快递,麻烦了。” “不客气,祝您和您的爱人有个愉快的一天。” 挂断电话,房门处传来了门铃声。 “路先生,您的快递送到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史密斯? 谁送来的快递? 这个时间段送来已经不是巧合,而是公然挑衅了。 对方知道他会在今天入住这家酒店这间客房,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是内部出现了背叛,还是敌人的眼线已经插到秘党内了? 路明非打开了房门,门口站着一位酒店的侍者,双手捧着一个大快递纸箱。 “您好,请问是路明非路先生吗?这是您的快递。”侍者笑容和煦道。 路明非回以微笑,接过了纸箱,在看到纸箱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不是炸弹让他很失望。 关上门后,路明非抱着纸箱来到了沙发前,绘梨衣好奇地抱着龙崽崽坐在他身边。 拆开快递箱,里面放着两个饱满的大榴莲,一套东南亚风格的特色蜡染沙滩裤和裙子,以及一些白咖啡,还有一封信。 路明非没急着拆开信,他看着两个大榴莲,琢磨着这玩意某种意义上和炸弹也没区别了,还是生化炸弹。 绘梨衣有些惊喜地举起东南亚风格的蜡染衣裙,看样子她倒是挺喜欢这种颜色风格的蜡染布,在身前比划了下大小,似乎刚刚好,看来幕后之人不仅知道他们的行踪,对他们的尺寸也了如指掌。 路明非拆开了信封,想看看上面到底是在故弄什么玄虚。 信上只有一句话。 一句堪称莫名其妙,让路明非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 “那些年的深夜时分,您怀揣着积攒的零花钱偷溜出家,走过那条通往网吧的泡桐小路,被飒飒夜风下张牙舞爪的树影包围时,有过哪怕只有一刹那的害怕吗?” 路明非愣愣地看着信纸上的奇怪问题。 他将信纸翻了个底朝天,却没能在这张信纸上找到寄信人的名字。 写信留名不是基本礼仪吗? 路明非啧了一声,又将纸箱翻了个底朝天,却也一无所获。 想了想,他将快递上的唯一的信息拍了个照发给EVA,让她帮忙查查这个快递是哪里送来的。 等待的时间中,他望着信纸上的那个问题陷入了发呆。 问这个问题的人,似乎真的去深入调查了他的往事。 小时候他和小胖子路鸣泽共用一台叔叔不用了的老式笔记本,想玩的话就只能趁小胖路睡着后在被窝里玩,只是多少有些不尽兴,尤其是夏天更是闷热异常。 等他手头上有了些零花钱,他就会在每个深夜偷溜出家,如同夜行侠那样闪过树影婆娑的小路,一溜轻烟奔向游戏机房。 在那时候的路明非眼中,网吧是一座很神奇的圣地,日光灯管笼罩在呛人的烟雾中,大家抽着烟喝着营养快线潇洒地击键,满脸碉堡的神情仿佛在述说着江湖真是寂寞如雪啊。 而作为江湖的一员,他窝在交了钱的几个小时内都属于他的地盘里,顶着漫天烟雾,开始了一个通宵的鏖战,耳边不时有人欢呼或者咒骂,又有人戴着耳麦柔情似水地和对面的小妹妹诉衷肠,也有人十指运键行云流水杀的对面溃不成军,而收钱小妹趴在前台梦到了冉冉升起的歌坛小天王,只可惜小手还没牵上就被“网管来盒地中海”打破了美梦,于是骂骂咧咧地打着哈欠转身找烟…… 那时候习惯缩在角落的路明非,会觉得世间的一切嘈杂和悲欢都聚集于此。 大抵这里就是江湖了。 至于害怕…… 路明非放下信纸,望向窗外的眼中有回忆之色。 老实说,出门的时候路过那条泡桐小路时,满脑子都是通宵的兴奋,哪里会在意周边的树影有多么狰狞多么像怪物的触手,简单来说即将通宵玩电脑的快乐冲昏了头脑。 等到凌晨四点半回家睡觉,这个时间的天色依然未亮,微凉的夜风顺着衣袖裤脚钻进来游走着,寒风冷却了他的大脑,周围树影婆娑摇曳,地上的影子扭曲狰狞如怪物的爪子。每每此时,他都会忍不住回头看去,总觉得身后好像跟了什么人,却也只敢回两次头,因为有网友告诉他晚上走夜路要是回三次头,三道阳火就全熄灭了,到时候就妖魔鬼怪全来了。 想到这,路明非哑然失笑。 现在想想,阳火什么的也太扯淡了,这世上真有鬼的话,也不敢来找他吧? 可事实上他很怀念那时候的岁月。 因为那是他童年时分为数不多值得称道的光景。 是很久很久的某个午后,突然想起时会忍不住会心一笑的时光。 也是证明他是路明非,并存在过这座世界上的证据。 写这封信的人,挺有趣的。 手机突然传来了震动。 路明非翻过手机,是EVA传来的消息,浏览着上面的信息,路明非多少有些波澜不惊。 负责这件快递的物流公司正是他今晚的目标——红盾物流运输公司。 看来,他们此行的目标已经提前做好了欢迎他们的准备。 思及此处,路明非反而愈发开始期待今晚的行程,他想知道究竟是谁藏在幕后,谁为他寄来了这封信,问这个问题的家伙是不是他曾经相识的某个熟人。 希望今晚能见到他。 虽然没看到名字,但路明非隐约觉得这会是一个熟人。 对于很久前的某些记忆,路明非记得并不真切,包括了长老会中的某些成员,漫长的岁月让他遗忘了某些人某些事,又或者从未想起,这份记忆自始至终都寄托在另一个自己身上。 这些天路明非有去找过另一个自己,只是对方软硬不吃,只是沉默。 路明非将信收好,塞进了口袋中,准备今晚拿着这封信去会一会幕后之人,希望对方不要避而不见,那多无趣啊。 他看着桌上的两个大榴莲纠结了一会,这玩意实在无福消受啊…… 在这个闲适的午后。 绘梨衣抱着龙崽靠在路明非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路明非则躺在沙发上,眯眼也准备小憩一会。 窗外透过层层林叶的斑驳阳光随着林叶而晃动着,拂扫在他的脸上, 他借着午后的闲适时光,就此渐渐进入了梦乡。 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且不清晰的梦。 梦里他站在一座宫殿的门口,倚门而立,明晃晃的天光洒落殿堂,眼前的视线模糊而朦胧,看不真切。 他只能依稀看见宫殿深处里有人背对天光而坐,无人能看清那人的面容,正如无人能直视头顶的煌煌日轮。 直至殿外有脚步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 …… “陛下,好久不见了。” “史密斯?” “是的,陛下。” “这趟远行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吗?说来听听。” “臣自巨神海北岸出发,周游列国,沿途见到了一种名为人类的生物。” “人类?” “是的,陛下,那是一种体型与吾族常态下相近的族群。” “哦?” …… 恍惚间,那背对天光的朦胧身影俯首,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之事。 单膝跪在殿上的男人则是仰头望向了上方的陛下,他以极尽生动的语言描绘了此行的沿途风光,上方的朦胧身影沉默倾听。 …… “史密斯。” “在的,陛下。” “神殿越来越冷清了。” “陛下,大家都加入了远征军,请您再耐心一点,我们会将您想要的东西带到您的面前。” “史密斯,你是否也有那么一刹那觉得这座世界太过无趣了?” “陛下,您的荣光永远照耀着我等子民,无远弗届,无所不至,这世界又怎会存在无趣一说?” “史密斯,你们在畏惧我吗?” “陛下,我们尊敬您,却不畏惧您。” “很好。” …… 悠扬如山涧泉水汩汩而流淌的风铃声传递在宫殿深处。 王座上沉默如石像的身影慢慢顶着头顶天光站起了身。 他俯瞰天地,望见了奔流不息的命运。 …… “史密斯,在你的眼中,什么是命运。” “陛下,命运就在那里,看不见,摸不着,却囊括了我们的每一个选择,没有人都摆脱命运的桎梏,因为它淹没了一切。” “也包括我?” “陛下,当然不包括您!您生而凌驾命运之上,您是命运的书写者,而非其下负隅挣扎的蝼蚁。” “史密斯,你永远都只会说这些奉承的话。” “很抱歉,陛下。” …… “史密斯……史密斯?” “陛下,祭司大人加入远征军了。” “……” “陛下?” “宣荷鲁斯来见朕。” “遵命,陛下!” …… …… 这是一个奇怪的梦。 当路明非从半梦半醒间转醒,他隐约间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他努力回忆着梦的细节,却只能想到支离破碎的一角, 当路明非悠悠醒转,窗外天色入暮。 火红色的大片火烧云倒映在芝加哥湖中,仿佛整座湖都燃烧了起来,瑰丽而壮观。 远处的高楼反射着夕阳红彤彤的光,飞鸟成群结队穿行的湖面上,日轮斜斜地在城市的建筑群中缓缓坠落,整座世界都披戴上了一层昏黄的色彩。 绘梨衣已经醒了,卫生间内有水流的声音,她似乎在洗澡。 路明非缓缓起身,来到了窗前,沉默而立。 他还在回味着刚才的那个梦。 这个梦给他一种特别的感觉,就像是记忆的回溯,他想起了某个很久前的故人以及他们间的往事,可却隔了层薄纱,就像是雾天日渐弥漫的白蒙蒙一片,天地间只有大片大片开谢的花草,荒野上伫立着某道熟悉的轮廓,他隔着白雾依稀看到了那人单膝跪地,在说着什么,可却听不真切,也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有远处冉冉落下的夕阳。 有些记忆就像消了磁的磁带,即使声音再熟悉,也终是在渐渐分离出的杂音中变得模糊不清,继而陌生远离。 路明非慢慢抬起头,天边的暮色渐渐沉落,属于芝加哥的夏夜即将到来。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忘了什么人什么事的感觉。 “史密斯……” 他轻声念出了梦中听到的名字,脑海中有模糊的身影轮廓渐渐凸显在朦胧的白雾中。 绘梨衣擦拭着头发从卫生间走了传来,她赫然已经换上了随快递而来的蜡染连衣裙,蓝白为底色,像是大海又像是天空,她在卧室内的等身镜子前转了几个圈照了照,满意地点头。 蜷缩在床底下瑟瑟发抖的红龙幼崽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抱住了女主人的小腿。 从刚才开始小家伙就察觉到了房间内压抑的气氛,十分识趣地往床底下钻去。 绘梨衣俯身抱起小家伙,拿毛巾擦了擦它的小爪子。 路明非迅速收敛心神,压下心中的烦闷,伸了个懒腰,也准备去冲个澡,再过些时候就到了任务时间。 这次任务肯定需要临时性变动下。 对方已经完全掌握了他们的行踪,他们的踪迹根本无所遁形,也就没必要偷偷摸摸了,光明正大上门去就行,就是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胆子在“家里”等着他们上门拜访了。 路明非以凉水冲洗身子,简单冲洗后,披着毛巾走了出来。 “穿这个!”绘梨衣举起随快递一起来的蜡染大裤衩,眼中熠熠生辉,笑意盈盈。 路明非迟疑了下,夏天穿个大裤衩出门,好像也不突兀? 他接过绘梨衣手中的衣裤,换上后站在镜子前看了看,别说,这两件还有点情侣服的味道。 临出门前,路明非看向绘梨衣怀里的小家伙。 要不要带这小家伙出门呢? 这可是个问题。 不过见绘梨衣抱着龙崽不撒手的模样,路明非耸了耸肩,也就无所谓了,自家媳妇喜欢抱个宠物出门,那可不随她吗? 他们并肩走出客房,走出了酒店,门口一辆黑色轿车等候多时。 路明非拉开车门,让绘梨衣先上车。 “走吧,直接出发。”路明非坐在后排闭上了眼,淡淡道。 黑色轿车无声发动,驶入了川流不息的车流中。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从地平线上消散,城市的尽头那轮照破了云海的落日彻底沉降了下去,不远处的芝加哥湖也恢复了沉寂,湖面水波平稳,白色游轮静静停靠在湖边。 属于这座城市的夏夜,彻底降临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暴动 “你不应该停留在芝加哥,艾德乔。” 当无边的晚霞沉入地平线下,夜幕降临,明黄的街灯如同脉络一般延伸向芝加哥的每个角落。 手握权杖的老人站在窗前,沐浴着远处湖面吹来的晚风,沉默地注视着深沉的黑夜,与夜幕下明亮如火的城市。 他脚下的大厦已经被清空了,空无一人,只有他一人独守着这座大厦。 他望着这座城市延伸出去的盛大灯火,密歇根湖倒映着夜幕上此起彼伏灿烂的繁星,再远些的地方树丛云集,夜云交织出壮阔的边际线。 艾德乔突然想起了去过的一座小镇,当夜幕升起,那座小镇能绽放出比之白昼还要璀璨的灯海,司机开着车行驶在堆满积雪的道路上,他坐在后排看着纯白的积雪映衬着艳丽的灯光。 小镇外有条河,他让司机停靠在河边,独自下车沿着河岸走了很远,小镇燃起的灯光照亮了前行的路。 而在几百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野。 毫不客气地说,艾德乔的这一生去过世界的每个角落。 他时常会在不同的季节去相同的地方,也会隔上百年再走一遍走过的道路,因为他深知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 固有的观念,路边的风景,乃至是人生的梦想、目标…… 很多你以为永远不会改变的东西,通常都有一个期限,三年、五年,又或是十年。 漫长的时间总是悄无声息地改变了很多东西,包括了那些年里你以为永远不会变迁的事物。 这世上唯一不会变得,或许只有能握于手中的力量。 艾德乔曾经就是如此认为的。 可后来他突然想到,即使力量是永恒不变的,可掌握力量的人呢? 无论是谁,他的一生都会经历不同的阶段,绝不会一成不变。 他们是如此,陛下也许也是如此。 昏暗的屋内,虚拟投影莹蓝色的灯光照亮了艾德乔的背影。 他慢慢转过身,投影中的男人正是与庞贝分别的玛尔斯。 “我们已经失去了五位同伴,玛尔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艾德乔平静如今夜密歇根湖的湖面,“这意味着对方一直都掌握着我们的行踪,就连我们彼此都不知晓各自的隐藏点,而弗里西斯一夜之间就找到了我们的五位同伴。” 玛尔斯冷冷道:“这里面有问题,史密斯和瀚森的死亡时间只差了五分钟,地点却横跨几千里,弗里西斯没有这种极速。” “谁都知道这其中必然有蹊跷,但我们没有调查的时间了。”艾德乔轻声道,“我们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是隐藏在幕后的世界的主人,但弗里西斯给我们上了一课。” 玛尔斯沉默,就在这短短的两天中,他们已经失去了五位同伴,长老会的成员也不过双手之数,一下去就去掉了一半。 “他们没有死,只是进入了长眠。”玛尔斯低沉道,“弗里西斯无法真正杀死我们,即使他还能找到我们的茧,我们也不过换一种存在的方式,就像尼奥尔德他们一样。” “这不是重点,玛尔斯。重点是弗里西斯究竟想要做什么,你还没猜到吗?”艾德乔手中权杖轻轻点地,“他隐藏了至少上百年,一出世就开始大肆猎杀我们,他是在积蓄力量。” “我们早已孕育好了茧,龙骨中不会留下太多力量。”玛尔斯道,“他真的要积蓄力量,也该猎杀他亲手册封的四大君主,毕竟那本就是他为自己储备的食粮。” “那是因为有人破坏了他的计划。”艾德乔面无表情道,“有人在引导陛下面对四大君主以及白王,这个人你我都认识,我们也早就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他在精准狙击弗里西斯为自己储备的食粮。让我们想想,四大君主还剩下谁呢?大地与山、青铜与火都重归陛下的麾下,白王彻底死去,海洋与水一死一逃,而天空与风毫无疑问已经加入了弗里西斯的阵营,即使弗里西斯要吞噬天空与风,也不会是现在,所以他的目标只能是我们。” “我们是最初的古老者,论资历和权柄只在曾经的几位大祭司之下,吞噬我们,哪怕只能截取部分力量,全部加起来也不会逊色四大君主太多。” “弗里西斯早就盯上了我们,也许这百年来他一直在暗中调查我们,又或者他还有一位盟友,代替在沉睡的时间里搜寻我们的情报,更甚是我们当中出现了叛徒,加入了弗里西斯的阵营。” “而不论是哪个,弗里西斯以我们为猎物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我们甚至不清楚他到底有了解我们。” “玛尔斯,要想破局,就必须引入让弗里西斯都不得不让步的存在。” “而这个人只有陛下。” 玛尔斯点头道:“我知道,但你不需要留在芝加哥直面陛下,这太冒险了,我们完全可以以匿名的方式将情报送到卡塞尔手中。” “来不及了。”艾德乔淡淡道,“不能再有牺牲者了,弗里西斯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芝加哥。” 玛尔斯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弗里西斯的下一个目标是你?你怎么知道的,你故意泄露了踪迹?” “不,他的下一个目标不是我,而是尼索斯。”艾德乔目光深邃道,“有人预见到了这一幕,但显然未来已经改变。” 玛尔斯瞳孔微缩,很快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先知】?你把自己当成饵,准备引诱陛下和弗里西斯相见?!”玛尔斯深吸一口气,“这太激进了,不是你的行事风格,你还在谋划什么?” “我说了,不能再有牺牲者了。”艾德乔目光渐渐冷凝,“我不知道弗里西斯在企图谋划什么,但我知道不能让他的计划继续下去,必须尽快打断他。” “你不是在怀疑他在积蓄……”玛尔斯一顿,眼帘微抬,“你到底猜到了什么?如此忌惮他的所为,不惜以自己为饵也要打断他?” 艾德乔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 “元素海,我感觉到了元素海的暴动。” 第三百六十九章 死亡 “元素海的暴动?”玛尔斯瞳孔骤缩,“你能察觉到元素海的暴动?什么时候?” 在人类的研究中,通常认为大海是一切生命的源头,孕育生命的温床。 而在龙族的世界观中,元素海才是一切的起源,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元素海分化、孕育而来。 他们认为最初之时,龙族的灵魂诞生于高天之上的元素海,出生即为从高天落入尘世的过程,他们在这过程中孕育最初的龙躯,这便是初代种以及零代种的由来。 初代种以下的龙族,皆是血脉的延续, 每一个知晓真相的初代种都渴望回归元素海,他们认为这是抵达神圣的至关重要的一步。 从高天落入尘世,再由大地升入天空,至此便可重塑纯粹而神圣的灵魂,获得不可思议的伟力,身披世界的荣光。 但没有龙族能寻觅到元素海的真正所在。 它存在于天地间,却无形无质,能感应到元素海存在的,都已冠上了至尊之名。 当年弗里西斯之所以能坐稳至尊之位,就是因为在篡夺陛下的权柄后,他展现出了足以碾压其余几位大祭司的元素掌控,而这也被认为是沟通元素海的证明。 龙族的力量以元素为基础,谁能拥有绝对的掌控权,谁就能左右战局的天平。 而通常情况下,初代种间的元素掌控彼此相近,谁都无法彻底压过谁,这种时候便只能通过龙躯一决胜负。 也正是因此,玛尔斯这一刻表现出了罕见的震惊之色。 艾德乔能感受到元素海的暴动,难道他已经触摸了到了至尊的门槛? 但这是没有道理的,艾德乔的确是最古老者,在所有初代种中他是最接近零代种的龙族,哪怕是另外几位大祭司也只是因为陛下的垂青,单就血脉而言未必有他古老,例如执掌法典的荷鲁斯,负责日常祭祀与传达神谕的奥菲娜,以及最后负责传授炼金术的赫菲托斯。 可问题就在于,龙族的血统,几近于生而注定。 他们的确能通过吞噬同族的骨血来获取新的力量,新的权柄,弗里西斯甚至通过吞噬陛下迈过了最后的门槛,但那是陛下,是龙族的源头,吞噬同族获取力量也是有极限的。 就算艾德乔无限接近零代种,他也比不过当年还未跻身至尊时,就仅次于陛下和尼德霍格的弗里西斯。 连弗里西斯也是篡取了陛下的权柄跻身至尊之位,艾德乔又凭什么? “就在这两天。”艾德乔低沉道,“我接连感受到了五次来自元素海的涨潮,却不知是什么原因所致,直至我发现这五次的时间点和史密斯他们死去的时间十分相近。” “弗里西斯绝不是无端挑起的战争,也不单单是为了提前清场,他必然还有着更为深远的目的,他远比我们都要了解元素海。” 艾德乔一字一顿对着千里外的玛尔斯说道。 玛尔斯沉默片刻,低声道:“我现在更在意的,是你。艾德乔,你要死了吗?你终于要证明你的理念了吗?号称不死不灭的龙族,也会有最终的归宿,我们只是从来没抵达过生命的尽头,但并不意味着我们的生命没有尽头。” “是的,我快死了。”艾德乔神色依旧平静到平淡,“我的肉体依旧强盛,但我却能真实地感受到我的灵魂在逐渐走向衰亡,原来走向死亡的感觉是这样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约十年前。” “你从来没和我们提及。” “因为我不确定是我太过疲惫,还是真的迎来了死亡。”艾德乔轻声道,“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很新奇,我的心中渐渐满怀期待,但死亡却并未远离我,这时候我才确定我真的要死了,而是心神疲惫下的错觉。” “死亡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大概,是让我更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在这世上。” “这似乎和人类的某些观念一样,死亡让生命变得有意义,也让他们敬畏生命。”玛尔斯低声道。 “人类远比我们了解死亡。”艾德乔似乎早已研究过这方面的话题,“他们短暂的生命反而让他们比我们更深刻地认识到了生命的意义,他们当中的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企图明悟活着的意义。” “你准备的茧怎么样了?” “我衰弱的是灵魂,而非肉体,所以茧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看来按照人类的某些小说里的说法,我们应该算是精神生物。”玛尔斯若有所思,“你在濒死之际感受到了元素海的存在,这是否意味着死亡将让你重归元素海的怀抱?” “我不确定。”艾德乔凝眉道,“但我想这之间必然有着关联,就像史密斯他们死在弗里西斯手中后,元素海先后掀起了五次涨潮,我们与元素海间必然有着某种联系,只是我们还未悟透,而弗里西斯恐怕已经知晓了其中的关键。” “如果弗里西斯知道,那么陛下一定也知道。”玛尔斯轻叹道,“这才是你选择直面陛下的真正理由吗?你已经快死了,所以无所谓陛下是否会惩戒于你,甚至于陛下的惩戒对你而言反而是临死前的赎罪。” “我不否认还有这一重关系。”艾德乔淡淡道,“但最重要的,是我不允许弗里西斯踩着我们的尸骨达成他的计划。” 玛尔斯静默了片刻,忽然道:“我已经找到了亚瑟王的尸体,奥丁的灵魂似乎就附在亚瑟王的尸体上,这证明了我们当年的猜测,洛基已经篡夺了奥丁的王座。” “不管谁篡夺了奥丁的宝座,只要他顶着奥丁的身体,他就必然要受到潘狄翁的钳制。”艾德乔冷冷道,“潘狄翁是奥丁的宗主,这是奥丁不知通过什么途径触摸至尊门槛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认为我们可以尝试与奥丁合作。”玛尔斯继续道,“洛基基本可以肯定是弗里西斯的棋子,即使不是,奥丁与他间也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没有永恒的仇恨,只有眼前的利益。”艾德乔纠正道,“但我不反对你的意见,你可以去尝试你认为可行的计划,但你要记住我们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另外善待尼索斯,当年是我们亏欠了潘狄翁。” “我知道。”玛尔斯微微点头,“尼索斯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他不记得我们曾拥有的荣光,与其说他是龙族,不如说他是个顶着龙皮的人类。” “可这不正是我们的实验所致吗?”艾德乔轻叹道,“事实证明并不是所有龙族都如我们一样企图拥抱太古的荣光,回归一切的起源。他们想做什么,就让他们自己选择,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他们的命。” “艾德乔,你快死了,你在期待死亡的同时,是否有遗憾于无法等到我们最终计划实行的那一天?”玛尔斯问。 艾德乔嘴角扯了扯,轻轻喟叹道:“玛尔斯,我还没那么快死,不过这种感觉的确很奇妙,我在期待死亡,又在寄希望于我们最终的计划,这种复杂的情愫让我一直在犹豫彷徨。” 他忽然回身看向下方,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在了大厦的下方。 “闲聊就到此结束吧,玛尔斯,陛下到了,这可是陛下第一次来见我,而不是我去见陛下,我要做些准备才是。” 艾德乔摊了摊手,竟是极为罕见地与玛尔斯开了一个玩笑。 “祝你度过一个愉快的晚上。”玛尔斯呵呵笑道。 第三百七十章 风铃 “路专员,虽然感觉您并不需要援助,但兄弟们还是做好了准备,到时候只要您一声令下,兄弟们就冲进大厦掩护您!” 司机兼专员转身认真道,一脸我们已经做好了为学校抛头颅洒热血的准备。 路明非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使劲晃了晃:“心意我领了,不过没必要,还是带弟兄们去吃顿烤肉吧,钱到时候走行动经费报销,这么好的夏夜守在楼下提心吊胆的多煞风景,要不是任务,我都准备带我媳妇去参加烟火节了。” 他先下车,然后打开另一边的车门,暗红色长发柔顺地泻落在女孩身后,绘梨衣穿着那件蜡染连衣短裙,裙摆落在膝盖处,脚下是白色高跟绑带凉鞋,微微绷紧的小腿弧线美的让人心动。 她单手抱着龙崽崽,单手挽过路明非的手,两人慢步向大楼的正门处走去,悠闲地就像一对参加舞会的游客。 路明非抬头望去,整幢大楼完全是一团黑,原先计划中的开业典礼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顶楼的某间亮着灯。 对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路明非还站在楼下,却已锁定了顶楼唯一的人……龙。 对方似乎完全没有逃的准备,对于他的试探也毫无反应。 路明非站在电梯前,望着不断下降的数字,莫名有些走神,直到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拉回了他的思绪。 他和绘梨衣走进了电梯,按下了顶楼键。 电梯无声而平稳地上升,来到了最顶层,走出电梯门,才发觉这整一层楼不是办公楼,而是被改造了独属于某人的“家”。 屋内每一盏灯都被点亮了,路明非慢慢走着,观察着屋内的陈设和布局,开放式的厨房,宽敞的有些夸张的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摆放着竹椅和茶桌…… 俨然是有人常年居住在这的模样。 厨房内有道年迈的身影穿梭着。 路明非拉着绘梨衣坐在巨大落地窗前的竹椅上,面前的茶桌上有两杯刚泡好的热茶,也有各类饮料和酒水,路明非甚至在其中看见了网吧常客营养快线,似乎主人不知道他们的口味,干脆每样都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没有急着找上对方,而是静静坐在落地窗边等待。 他信手拿过一瓶鲜榨橙汁,旋开放在绘梨衣面前,然后为自己拿了一瓶营养快线,当年在网吧熬夜的时候总会点一瓶这玩意,上了大学后就很少见了,主要卡塞尔也没有这玩意,难为这里的主人特意搞来了。 路明非侧身望向窗外的城市,这里的视线没的说,脚下灯火蜿蜒如龙蛇,远处夜色下的密歇根湖格外宁静,依稀可见粼粼水光,主人是龙族无疑了。 这群家伙,小日子过的真是不错啊。 厨房传来了脚步声。 年迈的老者端着两盘精致的甜点缓步走来,微笑着放在了他们身前的茶桌上。 “提拉米苏,刚做的,厨房原材料不多了,招待不周。” 他就像一家点心店的老板,热情招待着今夜走进店内的一对情侣,可他身上弥漫的气息却令绘梨衣目露警惕,他缓缓落座,对着女孩温和一笑,目光落在了路明非的身上。 路明非凝望着面前的老者,报出了他的名字。 “艾德乔。” “好久不见了,陛下。”艾德乔的目光落在了他们的衣服上,“您变了许多,也遗忘了许多,时间如您所愿地改变了您。” “我没有想到在这里的会是你。”路明非轻声道。 “很抱歉,原本应该换成史密斯比较合适,但我们暂时失去了他,他需要时间重新化茧。”艾德乔遗憾道。 路明非目光一凝:“是谁杀了他?” 能杀死一位初代种的,必然只有同级的存在,亦或是那几个还凌驾在初代种之上的家伙。 “不出意外的话,出手的是弗里西斯。”艾德乔慢慢道,“他又回来了,和您一样,重新回归了这座世界,并对我们展开了猎杀。” “弗里西斯?他已经回来了?”路明非怔然当场。 不应该是这个时间段,在上一世弗里西斯的确回归了……不,当时回归的甚至不是弗里西斯本人,而是如赫尔佐格一样篡取了弗里西斯权柄的第三代黑王。 他出身于加图索家族,将加图索家族推上了王座。 路明非忽然意识到了一点——前世的长老会,在哪里? 等到他出世的时候,世界分别落入了奥丁与黑王之手,这当中没有长老会的位置。 他们要么依旧潜伏在世界的暗处,要么已经死在了战争的前夕。 而这一刻,艾德乔告诉他弗里西斯已然回归,并开始了对长老会的猎杀。 他不怀疑艾德乔在欺骗他,因为这没有必要,他也甚至没这么怀疑过,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本能,他不认为艾德乔会当面欺骗他。 “陛下是在失望吗?”艾德乔忽然道,“看起来陛下很喜欢史密斯沉睡前为您准备的礼物,但很遗憾,他暂时没法来见您,如果他知道您换上了他为您准备的衣服,他会很高兴的,就像昔年一般。” 路明非有片刻的恍惚。 脑海中错乱的光影不可遏制地交替浮现,回忆如潮水,轻柔而不可阻挡地蔓延上了记忆中荒芜的沙滩。 熟悉的人影走在朦胧的阳光中,慢慢跪在了青铜殿下,奉上了从远方而带来的礼物。 …… 史密斯。 在的,陛下。 这次你又为我捎来了什么礼物? 陛下,臣在探索一座遗迹时发现了一种用以装饰的物件,加以改造,倒是能用来装饰这座略显空旷的神殿。 哦?是什么物件? 此物悬挂于房梁下,随风而动,能摇曳清脆悠扬的铃声,臣唤它为风铃。 风铃? …… 记忆中的风铃声悠扬的仿佛远方高地随风簌簌而动的浅草,却又如此寂寞,仿佛孤独回荡传响了一万年。 他想起来了。 史密斯是神殿神官,他负责的是勘测地形变迁与物种研究,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周游世界,为久居宫殿中的他捎来远方的物件。 有时候是一小袋种子,能种出纯白洁净、从未见过的花;有时是诞生不久的奇异动物,用以填充生态殿;有时则是探索未知遗迹的新发现;在发现了名为人类的物种后,他总是会捎来一些奇异的小物件…… 就像这次的箱子一样。 路明非慢慢抬起头。 有不可言的灵魂于此刻苏醒。 他从长眠中醒来,睁眼见这荒芜的世界,慢慢从座位起身,背对着所有人站在窗前,俯瞰脚下的城市,与头顶恢弘的夜空。 世界依旧如此,不过是换上了一层新衣。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注视眼前的世界,可充斥于视野之内的那熟悉的威严却依然压垮了艾德乔的尊严。 后者沉默而恭敬地单膝跪地,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这一刻的他终于猜到了某些早已遗失在历史中的真相。 陛下改变了,却也没有变,他仍旧是他,即使是漫长到足以腐朽初代种灵魂的光阴流水,也无法改变他分毫。 他在漫长到永恒的光阴中恒定自身,坐观世间潮起潮落,孤独地守望这座同样孤独的世界,背负着族群的命运。 这一刻的艾德乔情不自禁泪流满面,他欣喜于陛下的不朽,却不知为何莫名哀于陛下的永恒不变。 第三百七十一章 福金 艾德乔曾试图追寻天上的太阳。 那仿佛近在身前,却又永无触碰可能的日晕随着时间的拉长而慢慢以没有人能察觉到的速度蹒跚西落。 一路追寻无果的艾德乔最终悬浮在海面上,暮色阳光将海面晕染成亮丽而温和的火红色,那已经半轮沉没海面下的日轮在他眼前慢慢沉降,以无可阻挡的姿态落下了帷幕。 那一刻的艾德乔就已隐隐明悟了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天上的太阳也是如此。 直到第二天,艾德乔仍旧驻足在那片海域上,他目睹了日轮升空,又再次见证了夕阳迟暮,不得不承认太阳的东升西落,是亘古不变的法则。 如果有朝一日太阳升起却再不落下,又或是恰好与之相反,落下海面后就再也不升起,于这座世界而言都是一场浩劫。 那么…… 陛下呢? 他曾惊怒于弗里西斯亲手熄灭了属于龙族的日轮,却茫然地发现即使没有了位踞高天的陛下,龙族似乎依旧是那个龙族,他们的地位没有变,他们依然是世界的主宰,只是永远失去了头顶至高无上的陛下。 那一刻艾德乔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陛下于龙族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代表了什么,又能代表什么?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见证了陛下的不朽,验证了某些从无证实过的猜想。 “艾德乔,你要死了吗?” 熟悉而陌生的嗓音,让艾德乔浑身一震,他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久远地令人怀疑是否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群龙起舞的太古时代。 他抬起头,从落地窗的倒影中看到了陛下的目光。 艾德乔低下了头:“是的,陛下,我的灵魂已经快要腐朽了,我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路明非”望着窗外的城市,沉默许久。 他没有再说什么,又或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沉默以对。 那一瞬间充斥屋内的威严突然消散,艾德乔的心中有怅然若失之感浮现。 路明非转过身,重新坐回了竹椅上。 他先是轻轻握了握绘梨衣的手,消除了女孩眼中的担忧和警惕,然后抬头看向艾德乔,问了他一个近乎致命的问题。 “你觉得,我是他吗?” 看似莫名其妙、没头没脑的问题,却让艾德乔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路明非身子前倾,凝视着面前的艾德乔躲闪的目光,却还是没能从中得到答案。 “这个问题很难吗?”路明非轻声道,“不用担心,今天我想起了某些往事,不会拿你开刀,另外要感谢你的提拉米苏,回答我的一些问题,你就可以继续坐在这了。” 艾德乔明悟自己已然无法回避,他没有再无谓地躲闪,抬起头道:“如果我没猜错,您与他本就是一体的,并不存在区分的意义。” 路明非目光越过了他,落在墙上的壁画上,道:“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我现在觉得也许还是有几分差别的。艾德乔,你说决定一个人身份的,究竟是什么,身份证?还是记忆?可这份记忆是他自己的记忆,还是这座世界记住的有关他的记忆?” “陛下,您在担忧自己不是自己吗?”艾德乔低声道。 “倒也不是。”路明非顿了顿,“罢了,先换个话题吧。艾德乔,你邀请我来此处,是有什么事吗?” 艾德乔深吸一口气道:“如今弗里西斯出世,奥丁即将解封,敢问陛下准备何时出手惩治叛军?” “我的敌人不只是他们。”路明非道,“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出面,为你们长老会拦下弗里西斯的猎杀吗?” “陛下,就在这几日,元素海先后有五次潮起潮落,您感受到了?”艾德乔没有否认,继续说道。 “元素海的潮起潮落?”路明非沉默了会,“我前段时间在研究从埃及搞来的石头,在它的干扰下,我并没有感知到元素海的变动,出什么事了?” “‘恺撒之星’吗?”艾德乔眼中有了然之色,“长老会接连失去了五位同胞,这其中包括史密斯,就在他们死去后的短时间内,元素海出现了诡异的暴动,我们怀疑弗里西斯猎杀我们另有目的,并且与元素海有关,所以特来向您请教,您认为弗里西斯究竟想做什么?” “元素海的暴动?”路明非喃喃着,“初代种的死影响到了元素海?这不应该……你们不可能没有提前留下卵,死后你们的灵魂应当回到卵中,而即使没有留下卵,你们也该如尼奥尔德一样游荡尘世,你们不具备回归元素海的资格才对。” 艾德乔目光一凝:“您的意思是,他们在死后灵魂回归了元素海,所以引起了元素海的异动?” 路明非沉默了会,道:“要想找到元素海的方位,前提是强大的精神力,也即是灵魂,初代种级别的龙族还不具备这种资格,但死后找到元素海这也并不是好事,至少灵魂不会被元素海消磨成虚无,化作海水的一部分,即使没有留下茧,也能以灵体的形式游荡尘世。而相对的,强大的灵魂回归元素海,自然会引起元素海的变动。” 艾德乔轻声道:“原来回归元素海,于我等而言并非好事。” “死亡从来都算不上好事。”路明非道,“你说弗里西斯杀死了史密斯五人,先后引起了元素海的五次暴乱,你们能确认史密斯他们的卵在何处吗?” “很抱歉,陛下,我们并不知晓彼此卵在的地方。”艾德乔摇头,“但是陛下,不管弗里西斯想做什么,我们都不可能让他继续踩着我们的尸骨进行下去,我想您也不愿意看到弗里西斯如愿以偿。” 路明非不置可否,他忽然道:“艾德乔,弗里西斯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艾德乔没有答话,目光却自始至终都望着陛下。 路明非叹了口气:“他的下一个目的地是这里对吗?他盯上了你?” “弗里西斯盯上的未必是我,但能肯定的是他知道这座秘密基地。”艾德乔道,“我在昨天特意暴露了相关位置,以弗朗西斯的手段,他必然不会错过。” “那么他什么时候会来,我不可能一直坐在这陪你赌弗里西斯会出现。”路明非缓缓道。 艾德乔低沉道:“如果他今晚不出现,就证明他另有目标。” 路明非问道:“你刚才说主动暴露了这里的位置,通过什么渠道?” “猎人网站。”艾德乔缓缓道,“这是我们共同的结晶,维持这项网站的人工智能名为福金,是我们打入奥丁身边的监视者。” “你们还在奥丁身边埋下了监视者?” 第三百七十二章 无价之物 “福金和卡塞尔学院的EVA一样,是以活灵技术打造的特殊人工智能,她最初的人格模板来自于奥丁身边的侍女,某种意义上她并不是我们安插的棋子,是她主动找到了我们,并提出与我们合作的意愿。” “奥丁身边的侍女,主动找你们合作?” “她的理由是王座上的君主已经沦为了假王,真正的君主失去了王冠流落人间。她找我们合作,正是为了她的君主报仇。” “倒是忠诚,奥丁身边的侍女都发现了真相,既如此,你们也早就洞悉了奥丁被顶替的真相?” “我们不可能就这么轻信敌人身边的亲信,尤其对方还是奥丁,他永远都有着两手准备,论及谋划龙族无人能与他相比,不然当年他也无法联合所有人结束弗里西斯的统治。我们对此保持怀疑态度,即使是掌握了福金的命脉,也依然没有完全信任她。但在不久前,玛尔斯找到了亚瑟的坟墓,证实他的体内存在未知身份的灵魂,疑似是奥丁本人,而亚瑟是我们所知中最后进入过阿瓦隆的人类。” 对于奥丁与洛基的故事,路明非早已从路鸣泽,以及当事人之一的诺恩斯口中得知了,对此并不意外。 相较于奥丁被顶替这件事,玛尔斯找到亚瑟王的坟墓反而更让他惊讶。 如果没记错……那天在校长办公室里,他听得很清楚,庞贝·加图索也找到了亚瑟王的坟墓,而且还是不可思议的西z。 是加图索家族背后的人就是长老会,还是庞贝本人与长老会存在联系? “你们和加图索家族是什么关系?”路明非选择直接开口问。 “加图索家族?”艾德乔微怔,道,“一百多年前他们得到了弗里西斯的卵,我们主动找上了他们,逼迫他们与我们合作,我们推动了他们在秘党内的崛起,并为他们提供了一整套篡夺权柄的方案,想看看这套方案究竟能不能行,我们一直很好奇当年的奥丁是如何触摸到至尊门槛的。” “但他们很谨慎,认为事关重大,有必要先进行几次尝试,赫尔佐格就是他们选中的实验品。” “近年来我们在逐渐失去对这个家族的掌控,我们怀疑他们背着我们和另外的势力产生了勾结,但我们始终找不到相关证据。” “你们的脾性,什么时候这般缩手缩脚了,一个人类家族,怀疑就直接灭了,需要证据吗?” 艾德乔叹息道:“是的,这才应该是我们的作风,但是我们被阻拦了,而阻拦的人您可能永远猜不到。” “什么意思?”路明非看向他。 “暗中阻拦我们的人,是您的那位弟弟,曾经的尘世之君。”艾德乔低声道,“他在暗中拦下了我们针对加图索家族的暗中围剿,我们惊疑于他的出手,在没有调查清楚其中关键前我们没有继续出手,后来得知了您苏醒的消息,我们就更不敢擅自出手。” 路明非一字一顿道:“你说,他拦下了你们针对加图索家族的行动?” 艾德乔显得也很是疑惑,“是的,我们至今没弄清楚他出手的目的,也许是想亲自报仇?” 路明非沉默不语。 他原本不认为艾德乔会欺瞒于他,可现在他却动摇了,因为这个消息太过荒诞。 路鸣泽亲自出手拦下了长老会对加图索家族的围剿?为什么? 他没有忘记,前一世的路鸣泽其实一直在引导他对加图索家族,对老大出手,包括原下潜东京海域的那次。 他一直在诱导自己,不止一次地“劝”自己杀死恺撒·加图索,并隐隐将最终的敌人指向老大以及加图索家族,乃至是秘党。 他对待加图索家族是充满敌意的,你会去救你的敌人吗? 如果你选择救你的敌人,那就证明这件事带来的利益远高于这份敌意,你将中获取无法拒绝的好处。 路鸣泽想从加图索家族手中得到什么? 或者说加图索家族的存在,更符合他的预期? 又或者就如艾德乔猜测的那样,路鸣泽是想亲手报仇? 路明非低沉道:“弗里西斯的卵,就是当年夏之哀悼的那枚吗?” “是的。” “卵现在在谁手中?” “加图索家族,我们核查过了,这是一枚死去的卵,弗里西斯的灵魂早已遁去。” “你说弗里西斯已经复活了,那么他的卵还有什么用处?即使他还没复活,但是灵魂走脱,这就是一枚徒有其表的空壳,加图索家族不可能凭借这枚卵篡夺弗里西斯的权力。”路明非突然质疑道。 当初赫尔佐格之所以能通过圣骸篡取白王的权柄,是因为圣骸内藏着白王的遗传信息,被寄生的人将开启进化之路,从而获得隐藏在其中的属于白王的权柄,同时白王的灵魂也将吞噬载体的灵魂。 但一枚已经走脱了灵魂的空壳,加图索家族凭什么篡取弗里西斯的权力? 即使里面还遗留着部分的遗传信息,即使再加上超前的基因技术,他们也不可能复刻出完整的弗里西斯,更别说篡夺权柄。 艾德乔沉默片刻道:“您还记得东京海域下的龙王卵吗?那是海洋与水之王中的兄长,也是您那位弟弟最宠爱的宠物。弗里西斯的卵,状态就和它一样,我们不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情况导致了这一幕,但弗里西斯的卵在失去灵魂的同时,并未真正死去,他的卵仍然保留有一定的生机。” “在失去了灵魂后,依然留存着部分的生机?”路明非低声道,“这意味着弗里西斯没有彻底舍弃他的卵,他没有放弃龙躯,他只是暂时离开,终有一日会尝试夺回他的卵,这一点你们不可能没有察觉到,但你们依然把这样重要的东西交给了加图索家族,你们在抱着什么打算?” 艾德乔不语,可避开的视线却已说明问题。 路明非冷冷道:“你们想借加图索家族之手引出弗里西斯?还是抱有其他目的?可最后的结果就是你们不仅没能达成目的,反而被他抓到了破绽,连杀你们五人。你们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打算,却从不思考自己究竟能否承担失败的代价,当年如此,而今更是如此。如今你们甚至找上了我,试图让我替你们擦屁股,艾德乔,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漫长的沉默后,艾德乔低声幽幽道:“是的,陛下,我们总是不会去思考失败的代价,因为失败对我们而言根本不存在代价,即使是死亡也无法惩戒我们,就算最终闹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我们也早已习惯了您的存在。” “很抱歉,陛下,千万年的时间流淌而过,可我们依然没有习惯您不在的世界。” 路明非面无表情:“这就是你们试图造神的理由吗?” “也许是的。”艾德乔轻声道,“陛下,我亲眼见证了您活跃与消失后的时代,我原以为这座世界在失去您后会黯淡无光,可令我悲伤不解的是,世界依然轮转不止,升起的朝阳也未曾迟到。可如果连您也无法让浩荡的历史车轮停下片刻脚步,那这世上还有谁能让光阴止步、倒流呢?” 路明非凝视着他:“你到底想得到什么,艾德乔?” 听到他的这个问题,艾德乔眼中有片刻的恍惚与失神。 “我最初想得到的其实很简单,长老会的目的在最初是一致的,我们已经习惯了神在高天上注视我们的生活,习惯了任何事都有人为我们兜底的生活。可渐渐的,我想得到的变得越来越多,我融入了人类的生活,隐藏自己,让自己学习人类的生活习惯,陛下,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想我是被人类同化了,我开始试图篡取更多的权与力,试图奠定在长老会中独一无二的地位,为此逼走了几位最初的同伴……如果我们彼此能称为同伴的话。” “可随着漫长的光阴消磨,我对权与力失去了最初的热衷,我想得到的变得越来越少,人总是在有限的时间里一次次改变最初的观念,那些崇拜的人和事,又或者燃起的野望和梦想,都慢慢被时间改变,我想龙族也是一样的。” “当我发现自己快死后,我结束了长达数百年的迷惘,因为我惊讶地发现我已经没有时间继续迷惘下去了,我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审视我失去方向的这数百年,审视我们失去你后的这千万年时间,审视我们到底这些年中到底在追求着什么。” “陛下,您说这世间什么东西才是无价的呢?” 已然垂垂老矣的古老者觐见在王的面前,露出了从不会暴露在任何人眼中的软弱与迷茫,他回忆着那逝去的无数个春秋,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世界上,真的有东西是无价的吗? 他们所在追寻的事物,又是否是无价,值得他们耗尽一生去追寻的呢? 路明非的瞳孔微微放大,心中不可遏制的因为艾德乔的自白而泛起了波澜。 他没有想到艾德乔会抛给他这样的问题。 这世上什么东西是无价的? 他下意识握紧了身边女孩的手,脑海中想到的则是更多。 这世上很多人都会无意识忽略身边的重要之物,重要之人,直到失去后才猛然惊觉,有些事明明不做自己都会讨厌自己,可在该迈出脚步的那一刻还是迟疑了,于是后悔和眼泪总是迟来,无论是在每个夜晚任由眼泪湿了枕头,还是让追悔莫及啃噬自己的心脏,等到了这时候一切都晚了,他们已经失去了追回无价之物的机会,所以世界从来不缺悲剧。 作为重启了自己人生的路明非,他觉得自己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是无价的。 所以他一直在追寻曾经失去的东西,并比任何人都贪婪地珍惜此刻所拥有的一切。 而作为活了漫长光阴,却即将面对死亡的艾德乔,他在重新审视了自己的一生后,所在追寻的无价之物又是什么呢? 路明非突然察觉到这是自己了解以艾德乔为首的古老龙族们真实意图的时刻。 “你觉得那是无价的,那就是无价的。” 艾德乔的目光流转过上杉绘梨衣的面庞,微笑道:“陛下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粗暴。陛下可曾有听闻过一个关于芝加哥的小故事,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一群牡蛎。” “牡蛎?” “1954年有个科学家从康奈提格的海边带回了一批牡蛎,他将这些牡蛎养在芝加哥地下室的水族箱里,观察它们的习性,头两个星期一切都很正常,牡蛎们遵循着康奈提格的潮起潮落,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名科学家发现这些牡蛎仍旧像潮水一样起伏,但它们不再遵循康奈提格海域的潮起潮落,科学家对照了世界上所有的海域,却不符合科学所知的任何一张潮汐表。” 艾德乔停顿了片刻,他的目光望向落地窗外,喘息片刻后低声道:“陛下,您猜得到这批牡蛎在追寻哪里的潮汐吗?” 路明非神色微怔,他顺着艾德乔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他眼中的世界,那是夜色下仍旧灯火通明的城市,是远处静谧广阔的密歇根湖。 “可是芝加哥……没有海才对。”路明非喃喃道,他猜出了这个问题背后的答案。 “经过计算,科学家意识到牡蛎们所遵循的,其实就是芝加哥海域的涨潮时间,如果芝加哥有海的话。”艾德乔深深地看向路明非,“芝加哥没有海,但它们想象出了一片与记忆中的故乡一模一样的大海,它们想象着这座海应该在什么时间涨潮什么时候退潮,然后遵循着这片幻想中的海的潮起潮落,调节自己的周期与这座大海的节律相合。” “陛下,时间也许已经到了,我们终将直面最后的问题,龙族究竟从何而来,元素海……又究竟是从何而来?” “每一个龙族都不会忘记铭刻在血脉中属于您的荣光与威严,正如每一个初代种都无法忘却我们降生世界时所见到的那座海。” “那座温柔地将整座星球都环抱其中的虚幻之海。” “我们曾以为那就是我们的故乡,是龙族的起点与诞生地,可直到弗里西斯推翻您的王座的那一天,他告诉我们这一切都是错误的,都是虚假之物,是您向我们隐瞒了世界的真实。” “我们当然不会如此轻信一个叛徒的言论。” “但也许……也许,我在想,或许弗里西斯没有说谎,不然他又怎敢背叛您呢?但他也未必就清楚一切真相。” “陛下,对于我们这些老家伙来说,其实很多东西都不重要了,财富是,权力是,生死也是,唯独……您。” “可您似乎已经不再需要我们了。” “我们藏在黑暗中调查了您出生后的一切,您的弟弟将您藏得很好,直到您主动出现在这座世界面前,我们都没能提前找到您,我们翻阅了您的人生,史密斯甚至隐藏身份去过了您所在的那座南方小城,他站在那条你常走的泡桐小路上,在电话中告诉我们,仿佛一回首就能看到那些年您独自走在这条小路的光景,他看着您向他走来,又背对着他远去,最后他沉默了很久,说了三个字。” “想不通。” “是啊,我们怎能想通伟大如您竟然甘愿如此卑贱如尘土呢?也许我们根本从来没有了解过您,您也不会向我们倾诉。” “可我们又想,如果您真的甘愿平凡,又为何要重新站在这座世界面前呢?” “玛尔斯说您必然找到了一个重新直面世界的理由,一个不惜暴露自己也要与世界为敌的理由。” “我们起初不理解,直到我们查到了您如今身边的那些人……” “陛下,您的人生已经不再需要我们鞍前马后了。” “时值至今我们依然没有习惯您不在的世界,可您早已习惯了没有我们的世界,也许这才是您向往的世界。” “我们有些哀伤,却也欢喜。” “陛下,我们都已经活的太久了,有时候看着人类越来越繁华的文明,甚至会想是不是龙族已经不再适合这个世界了?” “对于如今的我们而言,真正的无价之物,或许就是那一切的真相了。” 艾德乔坐在路明非的对面,他的面容苍老无比,那双温润的眼睛闪烁着平和乃至是慈祥的光。 他望着路明非,望着他们敬爱的陛下,人生第一次以玩笑般的口吻在陛下面前僭越道: “毕竟,可不能再输给弗里西斯那家伙了。我们当年输了他一次,这次可不能再给陛下您丢脸了。” 路明非沉默地侧开直视艾德乔的目光。 他慢慢阖眼,有潮水般的记忆将他吞没,那是虚幻的潮水虚幻的大海,却跨越了真实的界限。 恍惚中,他又回到了孤单而冷清的大殿,在阳光中睁开眼。 空中扬起的尘埃在阳光下纤毫毕现。 有人推开了青铜殿的大门,风自门外吹进来,风铃叮铃作响,在空荡的世界中传荡了很远,宛如随风而去的蒲公英,越过山丘与平野,途径过不知多少万年前的森林,它捎去了青铜殿中堆积的孤独,却未曾带回远方的问候。 蒙着面纱的女人款步走进大殿,凝望着王座上独自背负整座世界的君王,轻启唇瓣: “许久不见了,高天的君主。” 第三百七十三章 背负世界的重量 有人说死亡分成两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医学上的死亡,你的心脏停止跳动,医院下达了死亡通知书,宣告从医学角度上你已经失去了一切生命体征,亲人与友人会将你埋葬,在葬礼上为你流泪,悼念你在的日子,每逢一段时间还会来到你的坟前说两句话,洒两杯酒。 第二阶段是不会有人特意去你的坟前送上一束花,也再不会有人在茶余饭后偶尔想到你生前的模样,你存在过的那些记忆被时间慢慢打磨殆尽,当这座世界残留着的与你相关的“记忆”尽数消失,连碑墓前的照片都被风吹雨淋模糊成了一团光影,谁还能证明你存在过? 这便是真正意义的死亡。 可当一个人活着的时候呢? 决定一个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关键,到底是记忆,还是身份证? 如果一个原本名叫路明非的家伙,却失去了与“路明非”相关的一切记忆,他还能被称之为路明非吗? 路明非先前问艾德乔的问题便源于此。 有时候他会思考自己和他到底是不是一体的,其实也恰恰印证了艾德乔先前的猜测,他在担忧自己是不是“自己”,“自己”又是不是自己。 他知道这是错的,他不该怀疑他们的一体性,可当他发现自己失去了某些方面的关键记忆后,他也有些许的迷惘。 他不知道这是另一个自己刻意隐瞒,还是漫长的时间导致自己失去了这部分的记忆。 路明非有专门去找过老大哥,软磨硬泡三十六计全用上了,可这家伙装聋作哑玩深沉,别说是说上一句话,眼皮都不抬一下。 路明非只能望洋兴叹。 然而从今天收到那份快递开始,仿佛永冻在极寒之地下的记忆竟然破开了层层冰岩,涌现在他的耳边。 他听到有熟悉的声音仿佛隔着万年的光阴流水响起,那人跪在明晃晃的天光下,娓娓道来远方的风景,他努力想看清那人的模样,却像隔了层雾天渐起的朦胧白雾,看不真切,只能听到“自己”唤他为史密斯,就是艾德乔方才提到的家伙…… 而这一刻,在倾听了来自艾德乔的倾诉后,有种莫名的哀伤弥漫在空气中,他听出了艾德乔言语下的伤感与那极其复杂的情愫,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在艾德乔平和而温润的目光下,愈发汹涌的潮水从他记忆深处涌出,填满了心房的每个角落,那么轻柔,却又沉重,慢慢将他浸没。 他忽然感觉由心而生的疲惫,仿佛积攒了无数年的孤独与悲伤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耳边满是水声,他被汹涌而轻柔的水淹没了,不断坠入漆黑的水底,没有尽头。 直到悠扬的风铃声从上方传来,微弱的阳光随着洞开的青铜殿的大门而落入水底。 他再度睁开眼,却已身处大殿之中,空气中扬起的尘埃在阳光下纤毫毕现,金色的阳光从上方洒满了大殿,却未曾带来一丝温度,依旧是空旷的寂冷,只有头顶的风铃叮铃作响。 戴着面纱的女人从远方而来,推开了沉重的大门,对他轻声说道许久不见。 可他却未曾理会,只是将目光投向女人身后,那是门外的世界。 他的目光随着风铃声一路远去,途径山丘与平野,仿佛一眼抵达了世界的尽头,看遍山川与河流。 “画地为牢,将自己囚禁在这座冷清的宫殿,这就是你身为君王的觉悟吗?” 金色的阳光下,女人隔着一座大殿的距离,语气毫无温度地道出这番嘲讽的言语。 可路明非发现,那个“他”还是不曾理会蒙面女子。 他静静地坐在王座上,单手撑着侧脸,目光古井无波地遥望着门外的天光,仿佛在他眼里自远方而来的女人,远不及门开后显露在他眼中的刹那风光。 那一刻,路明非感受到了擎天般的沉重,自头顶而下,连带他的灵魂与肉体一同压制在王座上。 空气中弥漫的每一丝一缕的金色阳光都仿佛世间最沉重之物,压得他几近要低头。 他慢慢抬起头,要看清楚悬挂在他头顶的到底是何物,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悬于头顶的原来并不是日轮,而是一座虚幻的海。 水波荡漾在青铜殿的上方,折射着斑斓的阳光,却仿佛实体般压在他的头顶。 这座虚幻的海将他镇压在了这孤独的王座上。 又或者说…… 他以一己之力,独自背负起了这座浩瀚而无根的虚幻之海! “独自镇压一整座元素海,放眼古史,你是第二人。若考虑你继承的意志,说你是第一人也无不妥之处。可继承了最初的意志,你却选了这样一条丝毫看不到希望的道路,我该骂你愚蠢,还是敬你固执?” 女人缓步前行,悬挂在她头顶上的风铃在阳光下微微摇晃。 “你我见面的第一日我便告知于你,循环之劫无法消弭,即使你倾尽全力,也只能延缓元素海回流的日期。” “你真正能做到的,就是让你的子民在盛宴的欢愉中迎接死亡。” “可你不仅向你的子民隐瞒真相,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你的弟弟。你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救不了所有人,可你还是在坚持。看上去你好像对你的子民极尽宠爱,可事实上你根本不曾与他们交心,你和他们的距离比天与海的距离还要辽阔。” “你只是坐在这间冰冷的大殿里,任由他们瓜分世界的权柄。对他们而言你早已成为神座上冰冷的象征,你信不信即使你死去,对他们而言世界依然轮转不止?不过是换了一尊新神。” “他们需要的是神,而不是你。” 路明非恍惚间觉得自己与另一个他完全重合了。 这一刻空洞却又磅礴的意志冲刷着他的大脑,他静静地看着远方,耳边有关女人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可不论她如何嘲讽,他丝毫提不起半分兴致。 他不在乎女人说的一切,对此漠不关心,他的决议与任何人无关,只关乎他自己的意志。 他想做什么,这世间早已无人能阻拦。 可莫名的……这一刻的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在坚持什么。 或许是知道却又不愿承认,又或者是真的不清楚。 他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无视了闯入此间的女人。 “你不可能永远将它背负在肩上,更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拯救整座世界。时值至今,你还要抵抗多久?” “那是一切之罪,也是一切之恶的源头,于万恶中诞生的虚妄之花,你想独自背负,这是何等的荒谬?” 女人清冷的嗓音回荡在大殿内,似质问又似劝慰, “放下吧,以你而今的位格,即使是循环之劫也消磨不了你的灵魂,又何必负隅抵抗,你挡不下元素海的回流,这是命定之劫。可至少你还能带着你的弟弟活到下一个纪元。” 也是这一刻。 他突然将目光转向了女子,有金色的烈光在他眼中涌荡。 似被女子的话语触动了某条不容触碰的森然的底线。 【命定之劫】? 他想着,何等荒诞之事,竟敢冠以命定之名? 在这世间至高的王座之上。 古老的君主缓缓起身,他的动作异常迟缓,仿佛每一刻度的细微移动都是以抵抗整座世界为代价。 宛如天空般高远而包容世间万物的威严辐射向天空、大地与海洋,洒满了世间的每个角落。 天穹如鼓般震动,哗哗的海潮声从头顶传来,原本平静的虚幻之海陡然掀起了狂澜怒涛,仿佛随时可能突破最后的界限,涌荡倾覆脆弱的世界。 这一瞬间有代表死寂的灰白色弥漫开来。 天空、大地、海洋,一切都陷入了凝固的状态,光阴也在此刻止步不前。 而在这一切都被灰白覆盖的世界中。 只剩下那屹立于王座上的身影依然缤纷,俯瞰天地万象。 庞大的苍白色龙翼在他身后慢慢张开,龙翼遮蔽天空,投落下的阴影笼罩了大地与海洋,好似他要以一己之力将世界庇护于龙翼下,抵挡即将倾泻而下的汹涌海潮。 他在独自对抗笼罩世界的命运,这条道路上没有人能站在他的身侧。 可他终究无法将世界全部托庇于龙翼之下。 他无声地望着远方龙翼无法企及的地方,静静思索了很久,久到海潮声滚滚如雷鸣,他才慢慢阖上双眼。 蒙着面纱的女人站在他的身后,目光幽然地注视他对抗世界的背影。 他终是慢慢收起了苍白色的龙翼,于沉默中重新落座,继续忍受无尽的孤独与整座世界的重量。 他又一次失败了。 在一切的最后,他侧耳聆听,似乎听到了风铃声回返时带来的远方群山间的回响。 他微微仰头。 天光泻落在他的面庞上,那是虚幻之海折射后的斑斓阳光,就如这间大殿一样没有丝毫温度,有的只是虚假之物的眩目。 他无声地抬起右手,世间最浓烈的火元素汇聚于此,从头顶的虚幻之海中抽离落下,绽放出无数明亮的线条,交织成一轮虚幻的日轮。 他微微弹指,火星四溅,火元素交织而成的日轮顷刻间破碎幻灭。 脆弱的就像是这座世界,虚幻的又如头顶的海水。 或许假物……永远都是假物。 他如此想着。 可他仍然没有放下。 究竟……什么才是命运? …… …… 路明非睁开眼。 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目光温润如水般平静祥和的艾德乔。 在刚才短暂的刹那间,他看到了某人终于愿意让他看到的真相,也洞悉了很多荒谬的事情。 “艾德乔,你说什么是命运?” 他忽然问道。 艾德乔微微怔然,在斟酌片刻后道:“那是世间万物诞生之初就已注定的,从生至死的轨迹过程。” 路明非坐在他的对面,低沉道:“你说我从不与你们交心,可你们又何曾与我交心?我今天,不,是从认识你到今天,我从你口中听到的最棒的话,就是你今天最后与我开的玩笑。从前的你们从不会这般与我说话。你们把我捧上至高的神座,奉我为至上的君主,拉远了我们间的距离,却又期待我主动向你们倾诉。” 艾德乔嘴唇蠕动,他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聆听陛下的态度。 “也许我们确实不是一位合格的君主,但你们也不是合格的臣子,大家都是第一次,想来有做不好的地方也很正常。” “你说你们有些哀伤,却也欢喜,这反而让我有些伤感。” “我的人生的确不需要任何人为我鞍前马后了,但也不意味着你们就该悄无声息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我不会邀请你们任何一人参加我日后的婚礼,但我也不会赶走任何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路明非深深地看向他, “你刚才说命运是万物从生至死的轨迹,可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弄清楚一件事,让你们所有人活在这世上的……” “是我。” “而不是那狗屁的命运。” 路明非瞳孔中有酷烈的金色在涌动,宛如震怒的春雷,却又很快消失,他微微垂下眼帘,在短暂的沉默中调整自身。 “总体而言,今天见到你,我还是挺高兴的。” “今天我就当没看到你,你这样的老家伙好像已经所剩无几了,既然还活着,那就别急着去死,我会让你看到你所想要的……真相。” 路明非慢慢起身,拉起了身旁的绘梨衣,最后留下了一句话。 “提拉米苏的味道还不错,看来你的确有融入人类的生活。” 他拉着绘梨衣大跨步从艾德乔的身边走过,走出了这间宽敞的居室。 他走的很快,似乎就像在逃避着什么东西。 而在他们的身后,艾德乔怔怔地坐在原位,他没有起身相送陛下,甚至没有回头看向陛下离去的身影,而是失神地慢慢抬头,看向窗外迷离梦幻般的灯火。 这一刻,他感觉耳畔旁越来越近的,属于元素海的潮汐声正在逐渐远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羁绊 密歇根湖上的夜风吹过喧嚣的城市。 不远处的街道上一片灯火通明,店门口的音响放着英文歌,再远些的地方人群聚集,欢笑声随着夜风传荡了很远,吸引了更多的行人。 路明非坐在一座高楼的顶端,他拉开一罐刚买的啤酒,灌了一口,绘梨衣双手抱着啤酒,小口小口喝着,眉头微微蹙起,显然还不是很能习惯啤酒的口味。 他们坐在边沿,双脚悬空,身旁放着一罐罐啤酒,这座城市的灯火照不到楼顶,头顶夜云恢弘地涌动着。 路明非忽然伸手指向密歇根湖的方向,这里望去,以他们的目力能看到夜色下水光潋滟的湖面,白色的帆船并排停在岸边,些许灯火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有游轮在夜色下行驶着,甲板上旅客们欣赏着夜色下的密歇根湖…… 温柔的夜风从远方而来,将两人轻轻包裹。 绘梨衣忽然轻声哼唱,声音空灵如琉璃般纯净,旋律中有种莫名的哀伤,路明非听出了这是那首【勿忘我】,某个家伙自称亲手写的歌。 他也轻轻哼唱了起来,陪着绘梨衣,声音轻柔而婉转,脑海中那原本杂乱无章,萦绕在一起的头绪慢慢被抽离剥解,如泡沫般淡化在心中。 这首歌的歌词意义含混不清,似乎在送别怀念无名的友人,又像在茫然于人类为何总要互相伤害,哀伤的就像一首挽歌。 在今天,路明非忽然察觉到自己自始至终都忽略了重要的一层。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重启人生至今,都被他忽略,甚至是遗忘的一层重要之物。 他一直认为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竭尽所能且近乎贪婪地拥抱一切曾失去的无价之物,他在挽回所有能挽回的悲剧,拯救那些曾和他结下重要羁绊的友人。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这座世界挡不住一位重生者的步伐,他奋力奔跑,跨越过途中的山川河流风花雪月,践踏那该死的命运,就只是为了不再留下遗憾,让每一个重要之人能重新站在他的身边。 可是今天。 回想起某些画面的路明非,却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与他结下深厚羁绊的并不只是上一世的大家,并不只是师兄恺撒芬狗,也不只是绘梨衣夏弥师姐,更不只是路鸣泽…… 他忘记了自己还有另一重身份。 他是龙族的王。 他是龙族至上的君主,无数龙族都曾匍匐在他的王座下,以聆听他的教诲为毕生荣耀。 哪怕是独自坐在那空荡而冰冷的大殿内,也会有一个男人每年走访全世界,为他带来远方的花种与见闻,为他打造装饰殿堂的青铜风铃,述说此行所见的风光…… 他的名字叫做史密斯。 他是祭司殿的神官之一,负责为他的王勘测世界地形变迁与物种统计,可他的王却一度将他遗忘。 路明非坐在天台边沿,仰头望去,整座城市的气流与上方的夜空都仿佛在这一刻向他涌来,他隐约在盛大的夜风中看到了无数熟悉而亲切的面容,他们或是面色狂热的跪在他的面前,或是笑容和煦地为空旷的大殿悬挂上一盏盏风铃,或是神色执拗地在他面前据理力争,只为了争夺明年的祭祀权,又或是面色平静淡然,丝毫不理会前者的争权,只是友好提醒她的陛下今年的龙神祭要开始了,敢问陛下可有做好准备? 路明非忽然苦笑。 他曾拥有整座世界,并慷慨地将这座世界与他的子民共享,但遗憾的是重生后的王,在漫长的光阴中遗忘了他的子民。 而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庞,是赫菲托斯、荷鲁斯、史密斯、艾德乔、奥菲娜……以及相识了无数年的老朋友们。 作为祭司殿的成员,他们本就是距离高天最近的龙族。 也许他们将对他的尊敬升华为了狂热的信仰,不敢在他面前僭越半步,可在漫长的时间下,他们依然结下了深刻的羁绊。 路明非灌了一口啤酒,他放开了精神力对自身的恒定,任由酒精侵蚀他的理智,好似这样就能压下记忆深处依然在没有尽头般的翻涌出的老旧记忆。 …… 醺然薄暮下,一身祭司长袍的银发女子推门而入,她微微躬身,语气淡然地请陛下出面参加祭祀大典的最后时刻。 …… 她的名字是奥菲娜,龙族第三位大祭司,负责主持日常祭祀与传达神谕。 在记忆中看清奥菲娜的面庞时,路明非这才恍然当日为何见到白王时,会觉得莫名有些眼熟。 他没有记错的话,其实当年弗里西斯一直在追求奥菲娜,但奥菲娜从来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无论对谁,哪怕是对他这位陛下也是如此。 最后奥菲娜死在了那场乱战之中,也死在了他的前面。 杀死她的人,正是弗里西斯。 他依然记得那一刻弗里西斯痛苦而癫狂的面孔,但这就是为王者的代价,他早已告诫于他…… 在那之后,奥菲娜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个消息来自荷鲁斯之口。 作为龙族大祭司之一,奥菲娜当然有自己的茧,但在那之后的千万年里,荷鲁斯走遍了世界的每个角落,却一直没有找到奥菲娜的行踪,也许她已经魂归元素海化作其中的泡影,也或许她就藏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过着不被人所知的避世生活。 路明非慢慢闭上眼。 他突然有些怀念过去那个总是面无表情,时而板着脸说请陛下不要忽视子民务必出席祭祀大典的女子祭司,在所有龙族里面她是那么特立独行,总将祭司殿内外打理的井井有条,就像某些漫画中的管家婆一样。 那个时候弗里西斯常年探索未知的尼伯龙根;荷鲁斯则是执掌龙族法典,代他巡视全世界监察天下;赫菲托斯沉迷于炼金术的钻研,空闲时分还要忙着向有天赋的龙族传授炼金术。 四位大祭司中,只有奥菲娜忙里忙外,不得片刻安宁。 而大祭司之下的神官们,是没有直接面见他的权力的,如史密斯一年只有一次面见他的资格,除非被他主动召见。 如艾德乔这样的古老者,除去身为祭司的日常事务外,还要负责……带小孩。 某种意义上这趟要是师兄来了芝加哥,那喊声老丈人貌似是在所难免的。 初代种的降生,几乎都是无父无母,他们的灵魂自元素海中诞生,降于高天,这当中只有部分是例外,例如海洋与水,直接来自于他们的父亲尼奥尔德的分裂。 当年初生的芬里厄和耶梦加得,就是由艾德乔负责照看。 路明非的思绪随着从不远处露天咖啡馆吹拂来的夜风慢慢发散开来。 他渐渐想起了很多细节,这其中包括了许多龙族的日常生活。 龙族和人类一样,都是降生在这个世界的孩子,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习性,遵循着族群的习惯,他们的世界并不是只有战争与杀戮。 艾德乔就曾带着芬里厄与耶梦加得前往青铜殿觐见于他。 这是每一位新生的初代种必经的一日,唯有得到高天之君的注目,他们才能身披初代种应有的荣耀,成为龙族的统治者。 路明非想起了很多细节,例如当年的这对兄妹还没有化作人形,小小一只的师妹抱着艾德乔的小腿,藏在后面探头探脑地看他。 就像…… 路明非瞥了眼趴在绘梨衣另一侧的小崽子。 被他看了一眼,悄悄探出头的红龙幼崽立马缩回了头,颤颤巍巍,大大的龙眼中有委屈的泪珠打转。 啧,真想拍张照给师妹发过去,让她瞅瞅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咔嚓。” 路明非一脸“我心如止水”地放下相机。 不过他倒是没有急着发给师妹,而是再度陷入了失神的状态,记忆的碎片纷至沓来,他来不及整理归档,就被它们淹没。 这一刻路明非甚至怀疑那家伙是不是在报复他在之前的死缠烂打,一股脑地将他想要的记忆全塞给了他。 而随着他回忆起越来越多的画面,他的心境反而愈发平和下来,带着些许的伤感,却又有种难言的美好。 他一度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但事实上这是错误的,他从来都没有失去过一切,只是他自己遗忘了自己曾拥有的无价之物。 他所拥有的羁绊也绝不仅仅只是和绘梨衣等人,还有以史密斯等人为首的所有龙族。 甚至包括了弗里西斯。 路明非忽然察觉肩头微微一沉,他转头望去,哑然一笑,原来是绘梨衣躺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 他没有去打扰绘梨衣,以她如今的体质自然不会因为在外面睡觉而感染风寒之类的疾病。 他守望着今夜的芝加哥,遥望着头顶夜云背后的恢弘壮阔,沉浸在那些美好的记忆中。 他就这么回忆了一夜,时而面露怀念,时而摇头不语,时而叹气,时而皱了皱眉然后突然一笑,就好像隔了千万年才理解当年有人说的某个笑话。 当想起越来越多的画面与龙后,他开始思索,思考如今的自己又该以何种态度去面对曾经的子民。 这是一个值得他思考很久的问题。 时间一点一滴地悄然流逝。 他从黑夜守望到了黎明。 清晨的光线还没有完全穿透芝加哥上方的薄雾,整座城市上方都氤氲着一层淡淡的雾气,红彤彤而不刺目的太阳从地平线下升起。 绘梨衣伸了个懒腰,长长的呻吟了一声,看向充当了一晚上人形枕头的路明非,面颊微红地伸手抹了抹路明非肩头被打湿的那一片。 初生的金色日光落在女孩的侧脸上,可以看到那些带着辉光的细小绒毛。 路明非笑了笑,拍了拍屁股站起身,伸手拉起了绘梨衣。 “昨晚的提拉米苏还行吗?”他笑着问道。 绘梨衣抿嘴一笑,点了点头,昨晚放在她面前的那份提拉米苏,被她清盘了。 “你喜欢这身衣裙吗?”路明非又问。 绘梨衣伸手为他理了理衣领子,而后满意地点头。 “很喜欢,我们要送什么回礼给史密斯先生?”绘梨衣眨眨眼。 路明非哑然,身边的女孩虽然总是沉默,但不代表她没有倾听,她只是不喜欢发表什么看法,但如果他向她征询意见,那么她必然会给出属于自己的意见。 “回礼的话可能要等一阵子了,不过我们可以先挑。”路明非长长吐出一口压在胸中一晚上的郁气,想了想又补充道,“那家伙似乎挺喜欢花,我记得他曾经在自己的领地专门开辟了一处花园,我们可以找些稀罕的花种送给他。” 绘梨衣眼睛闪闪发亮道:“我们送他海棠花!” 路明非一愣:“为什么送海棠花?有什么特殊寓意吗?” “因为海棠花代表了重逢,我们送他海棠花,庆祝sakura和史密斯先生的重逢。”绘梨衣主动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夏日的晨光落在她的脸上,勾勒出她精致而立体的五官。 路明非站在高楼顶端的天台上,感受着城市上空旷远天幕而来的远风,风流吹拂过他裸露在衬衫外的臂膀,轻柔拂过他的面庞,夏日清晨的风微暖中带着丝丝清凉,那丝清凉透过皮肤,直达心肺,难以言喻的情愫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 不仅仅是因为绘梨衣还记着约定中的海棠花,并为其冠以重逢的花名,而是有一种莫名的,仿佛穿越了时空的悸动宛如电流般流过他的全身,从尾椎骨一路蹿上头顶,迸溅出耀眼的火花。 是啊,这是重逢,时隔千万年后的重逢,是史密斯他们期待了无数年的重逢! 是君主与臣子的重逢,更是友人间的重逢! 路明非转过身,慢慢贴近绘梨衣,他阖上眼睛,感受着女孩轻吐在他面颊上的鼻息,笑容中浸满了阳光。 “好,就送史密斯海棠花的种子,到时候让他种出这世间最大的海棠花树,这样我们就不用去韩国了,每年去他的花园就行。” 绘梨衣在他耳边轻声道:“还要开一家冰激凌店。” “遵命,我的公主大人!” 第三百七十五章 惊变 在大厦工作人员惊讶,完全不知道这对年轻人从哪走出来的目光,路明非和绘梨衣跑出了大厦,几个转弯就甩开了身后高呼站住的保安。 夏日清晨的芝加哥暖风徐徐,翠绿的林叶边沿反射着微凉的金色阳光,几只鸟雀低空掠过林叶,振翅而上,飞入了白色的流云中。 街道上有戴着耳机晨跑的人路过他们身边时友好地点了点头,两侧的店面开始进入营业模式,面包店内飘来刚出炉的面包的浓郁香气,绘梨衣拉着路明非跑进了面包店,几分钟后一人抱着一袋面包和一瓶鲜牛奶,沿着交织出密集树荫的行人道走着,有种说不出的清净和自在。 路明非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一手握着牛奶瓶,夹着装着面包的袋子,单手接了电话。 “喂?嗯,没什么事,敌人已经跑掉了,我们在里面搜寻了一阵没什么收获就撤了,好,你通知学校那边吧。” “我们?哦,我和绘梨衣再巡视下这座城市,说不定能找到敌人的蛛丝马迹。” “不用管我们,放心,需要担心的不是我们,而是芝加哥人民。” “okok,我们会注意的,对了你知道芝加哥有哪些,额,就是比较著名的景点吗?我怀疑敌人有可能藏入了人群中,有必要去探查一番!” 挂了电话,没过多久路明非就收到了常驻芝加哥专员发来的《芝加哥旅游必读手册》。 他刚准备找个路边的长椅坐坐,研究下手册,一则邮件发送了过来,发送人是EVA。 邮件里是一段视频,后面用红色加粗字体写了四个字——十万火急。 路明非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芝加哥一日游就这么泡汤了,他不甘地点开视频,想看看是什么玩意居然让学校那边特别标明了十万火急。 他点开视频,视频一片黑暗,画面还不断晃动着,就像某些该死的恐怖怪兽片,为了营造紧张的氛围且节约成本而选择画面一团漆黑还不断晃动,观众连内容都看不清,只觉得头晕眼花,就别提什么紧张气氛了,原本咔咔一顿乱杀的怪兽互殴剧情,也在一团漆黑的画面中变成了线条的蠕动。 路明非皱着眉忍受了一分钟的镜头晃动,果断快进。 期间可以清晰听到拍摄这段视频的人的低声惊呼,虽然路明非没听懂这是哪国语言,不过根据其语气判断,必然是一位c语言大佬,含马量极高。 EVA为什么要发这段视频…… 路明非脑海中刚蹦出这个念头,视频突然亮起了炽热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这是…… 浓烈的火元素汇聚在半空,映照出狰狞而神圣的身影,修长的身影立于空中,身后双翼张开,呈现出神圣的十字形。 炙热的日轮显化在他身后,他仿佛站在日出中,晨光照破了永夜的封锁,他宛如背生双翼的炽天使般神圣,又如背生龙翼的魔鬼般狰狞。 视频中不断响起的惊呼声在这一刻噤声了,画面不断抖动着,让观影者完全能想象拍摄视频的人正在恐慌的颤栗。 “玛尔斯……” 路明非低语。 日轮显化照破黑夜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影像中龙族的面容,确认了他的身份。 玛尔斯同样也是长老会的一员,昔日的祭司之一,他是青铜与火一系的古老者,论辈分是诺顿与康斯坦丁的叔叔。 是什么让他这么不理智,竟然在人类面前暴露了身形,甚至让这段视频流传了出来? 路明非突然想起昨夜与艾德乔的交谈,期间他猜出了艾德乔出现在他面前的部分真意。 艾德乔故意暴露了位于芝加哥的相关位置,并想法设法将他请到了这里,就是为了借他之手对抗弗里西斯。 但直到最后,弗里西斯都没有出现在这座城市。 他昨日在天台上坐了一夜,除了回忆与思考,就是在等待弗里西斯。 可弗里西斯没有找上位于芝加哥的艾德乔,那么他找上了谁? 路明非紧紧盯着视频。 也许答案就在眼前。 玛尔斯的谨慎不在艾德乔之下,以他们的小心程度如果都被弗里西斯找到了,那么长老会全体成员,恐怕都已被弗里西斯锁定。 这符合他上一世的所见,上一世他没有见到任何一位长老会成员。 如果长老会集体成员都被弗里西斯提前送入了沉睡,那这一切都解释的通,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他在上一世见到的黑王并不是弗里西斯,而是类似赫尔佐格那样篡取了弗里西斯权柄的人类。 画面突然闪烁了下,变得极不稳定,悬于玛尔斯身后的火红日轮猛然炸裂,火光推向四面八方,燃烧一切所及之物,形成了火元素沸腾的领域。 有人顶着玛尔斯释放的领域,缓步从火海中走来,漆黑的龙翼在他身后完美与夜色融为一体,四溅的火光照耀出黑色的龙鳞。 在看到这一幕时,所有的猜测都被彻底证实。 路明非叹息,弗里西斯没有来芝加哥,而是找到了玛尔斯的所在。 以弗里西斯的能力,玛尔斯这些年若无什么特殊准备,几乎毫无生存希望。 视频的接下来,便是超乎人类认知范畴内的战争,双方以超越音速的速度穿梭在云层中,地面的人只能看到闪电—而再再而三地照亮了乌云间的空隙,而在路明非眼里每一次的碰撞,都裹挟着元素的乱流,玛尔斯的实力在这些年里有不小的长进。 视频到此也就结束了。 路明非不清楚后续如何,拍摄这段视频的人又怎么样了,他现在关心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是玛尔斯的生死,第二是这段视频究竟是流入人类社会了,还是被EVA及时拦截了。 他关闭视频,和绘梨衣坐在了路边的一张长椅上。 EVA的电话准时响起。 “师姐这电话卡点打的?” “我通过路边的监控看到你和绘梨衣坐下了,视频你已经看过了,目前最糟糕的是这段视频已经通过Facebook快速在网上流传,我们在第一时间履行了守秘条文,但遗憾地是效果不算好,这段视频已经进入官方层面,目前美、法、英等国都已成立专案小组,准备彻查此事。” EVA的声音和以前一样,即使是面对这样糟糕的局面,她的嗓音依然清冷。 路明非挠了挠头:“没采取芬狗的手法吗?” “新闻部的办法的确有效,但这件事不是搪塞糊弄能蒙混过关的。”EVA道,“我这边还有一段新闻发布会,你可以看看。” 第二段视频通过邮件的方式很快传入路明非的手机。 路明非点开第二段视频,这果然如EVA所说是某家公司的新闻发布会。 “Memory公司……这不是芬格尔锁定的那家位于冰海的海洋矿业公司吗?”路明非很快察觉到。 “是的,就是这样公司。”EVA嗓音没有任何波动起伏,“目前我们已确认和前往格陵兰冰海的小队彻底失去联系,全体成员均已断联,这段新闻发布会是昨天的。” 路明非脸色难看了几分,但没说什么,随着视频的进度条继续看下去。 EVA很贴心,为他加上了中文字幕,新闻发布会的主角是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年轻男人,他满面春风地向着记者们展示他们在开发海洋矿脉途中意外的发现。 一头形体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庞然大物。 它不属于人类生物学中的任何一种生物,但却存在于人类的神话典籍中,那是——巨龙。 路明非冷冷看着视频中的年轻男人慷慨激昂地为记者们介绍这注定铭记史册的发现。 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一步棋,这些年来无论是秘党还是龙族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守护龙族的秘密,自始至终都未曾让龙族的秘密曝光于人类世界中。 但这一刻。 有人将这份秘密曝光于众,彻彻底底地展现在世人眼中。 路明非不知道对方究竟想通过这种方式达成什么目的,但他清楚地知道这座世界将因此掀起轩然大波。 此刻的秘党,以及全球的混血种组织此刻恐怕都在深深的头疼中。 如果前一段视频只是怀疑,那么这个新闻发布会以及彻底让龙族的秘密暴露在各国政府眼中。 当今人类社会,最强的武力组织从来不是混血种组织,而是各国政府。 路明非必须承认,如果对方的目的是搅乱他们的计划,给他们惹来麻烦,那么他们已经成功了。 知道龙族秘密的各国政府不会这么快发现秘党等混血种势力,但路明非也不相信对方会就此收手。 而这一步棋一出,现在的学校内部必然已经乱成一锅粥,那些元老们此刻恐怕是惊怒交加。 至于昂热校长…… 路明非想了想,从他不久前和昂热校长的交流来看,老男人已经提前预料到了这一幕,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想好面对这一局势的办法。 路明非心中疑惑。 这个组织到底是哪一边的?弗里西斯? 弗里西斯正在通过吞并的方式将长老会这些年来营造的势力一一收入囊中,他没有暴露秘密的需要,等他完全掌握长老会的势力,单凭这份势力,不说毁灭人类文明,让世界陷入三战易如反掌,他只需要静待人类自相残杀即可,而暴露龙族秘密只会让各国政府警惕。 所以路明非不认为这是弗里西斯的手笔。 那么是奥丁?这倒是有可能。 当年通过驱使清政对付狮心会的手段,部分就是奥丁的手笔,如今不过是故技重施,通过这种手段他确实能轻易地将所有混血种势力拖入泥沼中,让他们寸步难行,人类文明将不再是他们的后盾,反而会是敌人。 “师姐,没法找到幕后人的线索吗?” “暂时没有办法,我们能找到的层面都只是普通人,显然不可能是幕后主使。” 路明非刚要说什么,一通打进来的电话让他目光微凝,低声道:“我需要接一个电话,麻烦师姐接下来暂时屏蔽对我的一切监视。” “收到。” 今天似乎格外热闹,电话备注是“神父”。 “喂,找我有什么事,尽量长话短说,我这边的局势有点乱。”路明非叹息道。 神父的嗓音响起,不复往日的温和儒雅,反而显得格外凝重。 “我知道你这边的处境不是很好,我可以准确地告诉你,是乌洛波洛斯出手了。” “乌洛波洛斯……”路明非眉头跳了跳,“你之前提到的,和你同时代的幸存者?” “对,就是她,她一向唯恐天下不乱。”神父叹气道,“这种事只有她做得出来,你们要做好准备,她要做的绝不仅仅只是送给人类文明一具龙尸。” “你不是已经封印她了吗?”路明非皱眉道,“以你对她的了解,她到底想做什么,针对以秘党为首的混血种势力,还是想对我出手?” “很遗憾,她逃了出来。”神父的嗓音格外低沉,“都错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的目标恐怕既不是秘党,也不是你,更不是龙族,而是人类!” 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让路明非一怔,重复道:“人类?你是说她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为了针对我们,而是针对人类?” 神父以一种复杂的口吻道: “记得我之前告诉过你,在我、诺恩斯以及乌洛波洛斯间,以她最为疯狂,我们通常不会干涉时代文明的进程,但她不一样,她存活至今的目的和我们完全不同。我们承载的是世界的遗愿,我是‘见证’,诺恩斯是‘守望’,而我们至今没搞清楚她所继承的遗愿。” “第四太阳纪就是因为她的胡来,导致循环劫提前了整整一百年!” “她做出什么都毫不意外,这些年来唯一让她在意的只有循环之劫,如果硬要说其他的,那就是当前时代的‘主角’。” “她对‘生命’的存在形式有一种格外别扭的态度,认为低等的生命不配活在这颗星球上,这里的低等不是泛指生命的层次高低,而是精神的高度。” “而这……也和她的出生有关。” 第三百七十六章 新的上帝 神父沉默了片刻,路明非听到电话那头有寥廓的海浪声传来,隐约间还有女人的骂骂咧咧声。 “抱歉,走神了,想起了些以前的事。”神父歉意道,“你应该有看过圣经中有关伊甸园的故事,上帝创造了亚当与夏娃,让他们看守伊甸园,并严禁他们食用禁果,他们遵守着上帝的命令,直到有一天,蛇蛊惑了夏娃,引诱她服下了禁果,导致两人被上帝驱逐出伊甸园。” “而乌洛波洛斯,就是这个故事中蛇的原型。” “她送给人类文明的绝不只是一具龙尸,而是如当年一样,会让人类堕入地狱的禁果。” “在第四太阳纪她也是如此,因为她的干涉与引导,让第四太阳纪的生灵失去了一百年的宝贵时间,最终无一生灵幸存,整个时代的遗志,全部封存在了那把昆古尼尔中。” 路明非听明白了:“你是说,乌洛波洛斯是在引诱人类服用禁果,让人类自取灭亡?” “……这是我的观点。”神父犹豫了片刻,低声道,“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乌洛波洛斯并不承认,包括研读了我著下的圣经的某些人类,也不这么认为。” “他们重新解读了这个故事,认为‘蛇’的行为看似欺骗与蛊惑,实则是上帝的旨意。吃下禁果后夏娃与亚当明悟了善恶,获得了智慧,真正成为了拥有灵魂,向往自由的智慧生物。上帝正是通过蛇赐予了人类自由的意志,让他们从此到世间去经受一切,是欢喜也好苦难也罢,都是人类自由的选择。” “这种解读和乌洛波洛斯的观点十分相似,某段时间我很怀疑这些人类的脑回路是不是和乌洛波洛斯一样都瓦特了。” “她说偷食禁果是自由的开端,也是一切罪恶的开端,更是生灵自身欲望的体现。她还说欲望即为原罪,自由也是原罪。” “乌洛波洛斯认为当一个生灵能自由的思考自由的行动时,罪业便开始积累,但同样善果也在这一期间结下。是善果也成熟落地,还是罪业先积攒到毁灭生灵自身的程度,这便取决于生灵自己的选择,这也将决定他们是否有资格生活在这颗星球上。” 听到这里,路明非皱了皱眉,道:“如果说这完全取决于生灵自身,那么她在这中间的推波助澜又算什么?魔鬼的引诱?” 神父道:“我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她说凡是体会过自由的生灵便都是不安分的,名为欲望的种子扎根在他们的心底,开出罪恶的花。但这些生灵其实根本不懂何谓自由,常年被欲望驱使着,她所在做的就是让他们明悟真正的自由,证得超越上帝的境界。” 路明非茫然道:“证得超越上帝的境界?思想层面的?你家老大啥思想?” 神父轻声道:“在第二太阳纪结束后,乌洛波洛斯与我说过几句话,这大概便是她如今所抱有理论的最初基石。” “她说上帝因过分慈悲而死,证明这条路是失败的,也意味着上帝主动走下了神座。” “真正的上帝将在新世纪诞生。” “祂将是这世上最自私的生灵,并将以祂的自私奠定世界的边界,划分出一条无论是谁都必须为之恪守的界线。” “祂将是贪婪的,贪婪地占据世间的一切,将一切都纳入囊中,成为至高无上且唯一的统治者,没有人能与他争权。” “祂将不被善恶所拘束,也无法被道德与真理衡量,因为祂是绝对自由的象征。” “祂还将是孤独与强大的,孤独地行走在自我的道路上,忍受苦难的折磨,一切苦痛都将沦为他登顶的垫脚石,帮助他进一步成为至上的化身。” “至此,新的上帝便诞生了,祂将结束这场荒诞的轮回。” 路明非耐心听完了神父以一种诵念圣经般的口吻讲完,道:“差不多听明白了,理想远大有抱负的新时代信徒,上帝死了就自己打造一个,不过她为什么要在人类中选拔,难道她认为新的上帝能在人类中诞生?” “为什么不呢?她认为每一种智慧生物都有蜕变为上帝的资质,这将是一场漫长而惨烈的选拔。” 神父低沉的声音让路明非一怔,旋即心中一寒。 如果他没理解错,乌洛波洛斯是要在所有人类中选拔出符合条件的人选,她赐予人类禁果,便是为了让人类在欲望的边界徘徊,是坠入地狱还是升入天堂,都看人类自己的选择,她只在乎符合她期待的人选,至于其他人是死是活…… 果然是一场惨烈的选拔,就像在蛊虫中选出最后的蛊王。 他没有猜错,幕后之人就是要掀起一场战争。 路明非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沉思了片刻,这个名为乌洛波洛斯的第二太阳纪的遗民,她的观点让他耳目一新,却不敢苟同。 她观点中新的上帝,路明非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一位自私到将自己自私的边界涵盖全世界,不被道德真理衡量的唯一独裁者…… 真的说不好会是万灵悲剧的开端,还是幸福的起点啊。 “你刚才说结束这场荒诞的轮回,是指循环之劫吗?”路明非问,“她凭什么认为新的上帝能够打破循环之劫?” 在昨夜的记忆中,他窥见了循环之劫的一角秘密,那个在上一世与他完成交易的女人没有深入详说,可只是那几个名词,就让他窥破了部分真相。 循环之劫的起点,毫无疑问是元素海。 他暂时没弄清元素海的回流到底是什么,但就记忆中的画面来看,绝不是此刻的他能拦下,即便是昔年完整的他们,也只能通过镇压元素海延缓大劫到来,而非彻底解决,消弭于无踪。 乌洛波洛斯认为的新的上帝,不可能只是思想层面超越上帝,不然凭什么解决循环之劫,总不能是以嘴炮之力感化元素海…… “不知道。”神父这回的回答相当干脆利落,“这放在当下也算商业机密了,我和她的关系可不好,她不可能告诉我这么多。我只是提醒你,乌洛波洛斯所图所谋从第二太阳纪结束至今也许都没变过,她一直坚定地行走在自我的道路上,而且她掌握着足够的知识去实现她的方案,这样的家伙很棘手,我建议你以雷霆手段将其荡除,至少毁了她麾下经营的势力,让她失去援助。” “还有一个问题。”路明非似乎想起了什么,顺口问道“乌洛波洛斯和你一样都是鸟人,掌握着第二太阳纪的秘钥吗?” 这个随口所问的问题,却让他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答案。 他能清楚地听到电话那头陷入了刹那的宁静。 “……不,乌洛波洛斯与我不同,她最初是第二太阳纪的人类,而后被上帝选召成为了第二太阳纪青铜与火的象征。” 第三百七十七章 意外的客人 “她是人类?”这个答案让路明非出乎意料,“一个人类是怎么整活整了几个太阳纪的?你们那个时候也流行混血种?” “在我们的时代,力量取决于灵魂的澄澈,圣光的种子只会扎根于灵魂纯净的生灵体内。”神父道,“乌洛波洛斯,曾是灵魂最为纯净的人类,那个时候她远远没有现在疯狂……” 路明非严肃道:“别扯了,玩圣光的心都黑,好意思说自己灵魂纯净吗?不过她对‘新任上帝’的我个人感觉没什么毛病,听说过尼采的超人哲学吗?但她的做法的确疯狂,我不可能允许她在这个时代肆意妄为,这个时代也不需要什么上帝。” 神父叹道:“是的,这个时代并不需要上帝,我们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但乌洛波洛斯显然没有放下,她没有忘记那场毁灭一个时代的悲剧。” “你是想说,她在试图拯救世界?” “也许吧,但这个世界中显然不包括你们。”神父淡淡道,“就像第四太阳纪一样,也许她的确是想阻止循环之劫,但她想拯救的世界里,有没有第四太阳纪的生灵,都无所谓。” “这就没办法了,只能阻止她了。”路明非叹气道,“要不你给我个地址,我把她抓起来给你送去,你再关她小黑屋一阵子,熬到明年世界末日后再放出来。” “世界末日提前了,预计明年春天或者今年冬天。”神父耸肩道,“另外她很擅长隐藏,伊甸园还在的时候我们没有人玩捉迷藏能玩过她,所以这方面我帮不了你。老实说我最近也遇到了些麻烦,我前些年养的大鲸鱼貌似被乌洛波洛斯下毒了。” “噢!这真是太糟糕了!”路明非遗憾道,“你不找她算账吗?” “噢!这该死的翻译腔!”神父说到不由苦笑道,“我现在忙的焦头烂额,希望能在月底找到利维坦的行踪,没有时间去找她的麻烦。” “对了,我和诺恩斯刚刚划船的时候,看到了芬里厄向着远方飞去了,手上还挂了两个人。”神父忽然道。 路明非一愣,芬里厄……这段时间应该陪着师姐和零去寻找路鸣泽说的某座尼伯龙根去了,他们回来了? 万幸,再不回来老大真得找自己拼命了! “他们有遇到麻烦吗?”路明非问。 “很显然这片海域还没什么东西能挡住一位接近完整的龙族君王。”神父顿了顿,“当然,前提是他们不遇到我的利维坦,不过芬里厄能飞,问题应该不大。” “嗯,你还有事吗?没有事我就挂了。” “诺恩斯有事找你,接吗?” “话费快没了,就不接了吧。” “好的,最后提醒您一句,这个时代的上帝先生,我们等待多年的时刻即将到来,请您务必做好准备,参加最后的盛宴。” 路明非挂断了电话,后仰靠着长椅椅背,仰头便是千百道穿透林叶落下的光柱,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看来神父和诺恩斯都提前察觉到了什么。 最后的盛宴吗? 这一世似乎远比上一世要热闹非凡…… 路明非目光晦暗,一想到这一点,他就感觉有某些地方必然存在端倪。 相较于上一世的盛宴,这次有太多受邀的客人了。 当然,时间也提前了许多,按照神父的预言,原在2012年年末的世界末日提前了一年左右,也即是四个多月后。 所以在上一世的这一年里,在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暗处,有人完成了隐秘的清场,不仅将长老会全部埋葬,也将诺恩斯、神父这等前太阳纪遗民也一并解决了吗? 可如若解决长老会的是弗里西斯,那么有资格解决诺恩斯、神父的又是何人? 弗里西斯最后又去了哪,为何会被加图索家族的人篡夺权力? 随着时间线发生更替,某些隐藏在水面下的问题一一浮现在他的面前。 但这些在元素海的回流面前都是些旁枝末节,这才是真正的重头戏,是一切的起始与根源。 连当年全盛的自己都力有未逮,这一世要想解决,恐怕仍有难度。 而在此前,自己需要和某人再见一面,以此确认某些猜想。 路明非翻转着手机,打开了通讯录,电话备注的是师姐的名字。 师姐既然回来,那作为项目委托人当然得寒暄几句,他需要知道此行师姐得到了什么重要情报,来确认路鸣泽想得到什么。 路明非怔怔望着街道那头的一角天空。 时间差不多了,等暂时解决学校面对的危机,他就该北上西伯利亚带回他的弟弟了。 可此刻间路明非思考的不是路鸣泽有没有做好所谓的准备,而是路鸣泽到底还在计划什么呢? 他原本在这个暑假就能前往西伯利亚带回小魔鬼,但却被他拒绝,声明自己还未做好准备。 昨夜艾德乔的话语犹然在耳,如果他没有弄错,当年在长老会手中保下加图索家族的赫然是路鸣泽,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坐在长椅上静默了十几分钟,他起身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沉思。 再过些时日……当面问吧。 路明非按下了拨号键,开始尝试联系诺诺与零等人。 …… …… “什么叫没话费了?!”女人勃然大怒,挥舞着拳头虎虎生风道,“老娘给他冲一百年的话费,你再给他打!” 神父委婉道:“没必要了,反正你想说的也不过是提醒他做好准备。” 诺恩斯冷笑道:“我没不是你,我才不会说这种无意义的话,我是真有事找他。” “洗耳恭听。”神父真诚道。 “老东西,你的死期到了,还这么开心?”诺恩斯阴冷道。 神父靠着船舷,看着坐在身边的诺恩斯吐槽道:“麻烦不要用这种标准反派式的神情。” 诺恩斯淡淡道:“你应该也早就注意到了吧,他说过,在他经历过的上一世没有我们的身影。” “当然。”神父低声道,“所以我们现在才会聚在一切不是吗?你我同行,自保绰绰有余了。” 诺恩斯定定看了他半晌,嫣然一笑道:“老家伙,你考虑问题的时候不考虑参照物吗?你我联手,确实能在四大君主级的手中自保有余,但能从路明非手中逃脱吗?你觉得我们会不会最后就死在你的利维坦肚子里?” 神父开口刚要说什么,却是神色巨变,便是诺恩斯也是平生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而下一刻,诺恩斯瞬间了然为何他会这般震惊。 海面上不知何时弥漫上一层白雾,有人在白雾中踏水而行款款自远方而来,那是一个蒙着白色面纱的女人。 两人尽皆沉默着望着女人走来的身影。 第三百七十八章 元素海的回流 “老梅老梅,是真的哎!你瞧还会动呢!”诺恩斯胳膊肘捅了捅神父,小声道,“她是不是你一直在寻找的人?” 神父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傻姑娘是不是和她那个弟媳妇待久了,入戏入深了? 旋即他不再搭理诺恩斯,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面前的人身上,浑身紧绷。 他没有动手的欲望,对方的身份隐隐让他生不出反抗之心。 如果她真的是自己寻找的那位……时值此刻,神父仍不敢相信对方主动找上了他们。 不是因为匪夷所思,而是因为相信,代表了更残酷的真相。 蒙着面纱的不速之客踏着海浪向他们走来,缓步停靠在小船前,目光扫过两人身下小船,问道:“渡海方式无数,为何偏偏选中这小船?” 诺恩斯还没来得及开口,蒙面女人再度启唇: “哦,是为了不吓到那只小家伙。” 她侧头望去,微微招手,诺恩斯与神父的目光都随着她的动作而望去,夜色下的海浪翻涌依旧,似乎什么也没发生,直到一声悠长的鲸鸣声从远方传来,回荡在天海间。 神父双眸一凝。 诺恩斯恨铁不成钢地又捅了捅他:“你怎么好意思说这玩意是你养的?” 神父沉默地望着远方,道:“这些年,是您在豢养它?” 诺恩斯狐疑地看向这不讲人话的老家伙,奇了怪了,突然说什么“方言”,能不能响应政府号召讲普通话啊! 这一刻从神父口中吐出的,是全然未曾出现过在人类历史中的语言,如铜钟般庄严浩大,又如汇聚的万千祷告声,自有一股震慑人心的威仪。 神父收回了望向远海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试探之意不言而喻。 “算不上,只是偶尔来看看。”蒙面女子看他,“是不是很好奇,为何偏偏在这一纪元,你的存在突然有了价值和意义?” 在初寻利维坦的那个出海夜,神父曾与诺恩斯道明,第二太阳纪曾在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建造了六座方舟,每一座方舟都承载了生命的种子,是灾难结束后重建世界的希望,就如卡塞尔的冰窖一样。 而他,就是第六座,也是最后仅存的“方舟”。 他携带着大量遗传信息,某种意义上他被选拔为了新时代的上帝,依靠这些他能复刻第二太阳纪的绝大部分生灵,让第二纪元的火种重新在新世纪熊熊燃起。 但他活了下来,可方舟计划却在第三与第四太阳纪接连失败。 他察觉到有某种冥冥中的力量在干预旧时代的生灵继续诞生在新的世界,自那以后他开始寻找第一太阳纪存在过的证明。 某个死去多年的上司,在活着的时候向他证明过第一太阳纪的存在。 虽然那家伙既不靠谱还老是圣母心泛滥…… 但梅塔特隆从未怀疑过他的任何话。 他说世界该有光世界就真的有光,他说要拯救世界那就不惜燃烧自己也要拯救世界。 最后他不仅成为了照亮世界的第一道光,也成为了照亮昏暗尘世的最后一抹光,第二太阳纪所有生灵沐浴在那温暖的光中进入长眠。 再不醒来。 神父沉默地在胸前点了四下,那是十字的形状,他在这一刻怀念逝去的友人,仿佛看到了千万年前平静走向落幕的男人回头冲他笑了笑,说如果真的能活到下一个世纪,就代他看看下一个时代的生灵们过的如何。 自那以后,他接下了友人的意志,也即是第二太阳纪的遗志—— 见证这座不断循环往复的世界到底将走向何方。 “既然是您出手了,那有一切都有合理的解释。”神父低声道,“但我很好奇为什么,是什么让您做出了改变?” “很遗憾。”蒙面女子平静道,“我从未干涉你的行为,阻碍你的是元素海。” “元素海?”神父怔然,“您是说……世界底层规则发生了改变?” “不愧是第二纪的副手。”蒙面女子转过视线,“世界的变革意味着元素海发生了动荡,维系这座世界的底层规则自然也将迎来改变,这也是秘匙失去效用的根本原因。环境发生了变化,上一个时代的生灵自然无法在新的世界中生存。” “那为什么在这一纪元迎来了……回归?”神父问道。 “因为元素海正在回流。”蒙面女子仰头望去,就仿佛在看向头顶天空上那虚无的海洋在今夜如脚下大海一样起伏翻涌,“它已经从第四太阳纪回到了第二太阳纪,现在就是曾属于你们的时代,所以利维坦才能存活,但可惜的是,再过不久,你就将和这个时代告别。” “……即将到来的,是第一太阳纪?” 神父瞳孔骤缩,虽然不明白【回流】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他大致理解了这位的话。 原来这就是最后一个纪元的秘密吗? 是结束也是开始,是终点也是起点,所谓的循环之劫亦是循环往复的一环。 “回流到第一太阳纪的时候……也就是世界末日的时刻?” 今夜海风微凉,神父冷静道,“第一太阳纪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回到第一太阳纪就意味着一切的终结?” “你们清楚你们所谓的圣光,心灵之光的力量到底源自何处吗?” 四面八方而来的海风渐渐吹散了弥漫的白雾,她屹立在海面上,任由夜风吹拂起朦胧的面纱,露出刹那真容,轻声问出了今夜的主题。 神父也随之给出了答案。 “无论是何种力量,本质都是精神干涉现实,撬动了规则与元素。” 这就是一切力量的本质,无论是所谓的圣光又或是心灵之力,再或是言灵,最终是殊途同归,他们撬动的超自然之力皆是元素与规则的显化。 “我问的是更深层的本质。”女人淡淡道,“你们觉得自己撬动了规则与元素?可规则和元素又在哪里?所有的力量,最终都来自于元素海的反馈。” 诺恩斯眉宇微凝,这么说倒也无错,一切的力量都来自于元素海。 神父沉默片刻,他感觉到了对方正在将话题带向元素海,而如果对方并无回避他先前问题的意思,那么…… “元素海……诞生在第一太阳纪?”他根据直觉提出了惊人的猜测,“当回流到第一太阳纪,元素海也将返回最初的形态,直至崩塌?这就是灾难的根源,也是一切结束的缘由?” 可蒙面女人却没有给予他正面的回复,而是自顾自道:“你们有听过一句话吗?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明码标价的,所有东西都在最初就已标好了价码。为什么你们会认为这份改变规则的力量,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呢?你们似乎下意识忽略了持有这份力量,要为之付出什么。” 神父震惊道:“这是什么意思?这份力量,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们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他们从未面临过这个问题。 从来没有人需要为这些力量支付代价,够资格掌握的人天生就可以,例如龙族,这是他们生而即有的权能,就像呼吸一样,谁会因为要呼吸而付出代价呢? 空气费吗? 而女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冷笑道:“你觉得呼吸不需要付出代价吗?只是有人替你们支付了代价而已。” “植物,阳光,世界的固有循环,为人类的呼吸支付了代价。” “而替你们支付这份砝码的,是这座世界,以及其上生存的所有生灵。” “这就是循环之劫的本质,从来没有免费的力量,只是这座世界替你们偿还了而已。” 从她口中吐露出的真相,让神父以及诺恩斯都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中,他们双目恍惚失神,大脑随之陷入了难以想象的空白。 真相总是令人难以接受,因为它们往往异常残酷。 待神父回过神时,已然不过去了多久,蒙着面纱的女人依然站在那,只是此刻俯身轻轻抚摸着将小船顶在半空的巨大鲸鱼。 “我无法理解你说的东西,不……我不愿接受你的说法。”神父深吸一口气,顿道,“但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这和元素海的回流有什么关系?如果按你所说,世界应该无限循环下去,每当世界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是世界的重启,那么为什么会出现回流?这一纪出现了什么不同于以往的变故?” “变故?”女子似在自语,“你在这里见到了我,就是变故之一,但这世间最大的变故……自然要属那对兄弟的诞生。” “你是在指龙族的那对至高君主?”神父敏锐,旋即皱紧眉头道,“他们为何会是变故?他们的力量的确强大,那位高天之君还未成就真正的至尊,但已然与至尊无异,可这又凭什么能改变绵延了四个时代的循环?” “与至尊无异?”女人似笑非笑道,“你又是何时生出的错觉,觉得自己见过他的真实实力?” 神父无言。 如果说当年那场兄弟间的反目之战,以及决定第二代黑王成为篡位的战争,都无法显露那位高天之君的真正实力…… 那他的确无话可说,同时也无法理解那一战中那位到底在想什么。 果真是自寻死路不成? “你们觉得自己是世界的见证者,可事实上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不清楚他的出现代表了什么,但这怪不了你们,因为你们从未寻到第一太阳纪的痕迹。” 蒙面女子看向诺恩斯:“你的父亲贵为一代至尊,可莫说逆流元素海降下的灾劫,连自己都保不下,即使是他最后也没能熬过元素海千万年的洗礼。” “而第二纪。”她看向神父,“当年的‘耶’化身通天彻地的一束白光延缓循环之劫七天七夜,已是极限,但这依然远远不够。” “而在那人画地为牢,将自己尘封在神殿中的千百年里,他就在独力阻止元素海的回流,以一人之力压制住了元素海的暴动。” “你们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力量。” “他是这座世界诞生的最后的变数,是世界的意志,也继承了最初造物主的意志。” “但他选择错了道路。” “他不应该阻止循环之劫的循环往复,他无法放下他的子民,无法忍受独自前往下一个时代的决定,最终酿造出了错误的果。” “正是因为他的坚持,让一直无法前进的元素海……开始了回流。” “这便是你们所在追寻的某一部分真相。” “造就了如今结局的,是那位龙族的王。” 今夜所得所闻已经足够震惊,消化许久,神父沉默良久,问道: “局势真有差到这种地步?如若我们没猜错的话,送他重启时间线的,应该就是你才对。” “你既然选择将他送回了当下的时间线,就意味着结局未必不可改。”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掷地有声,死死盯住女人面纱后的面庞,寻找那一丝希望的存在。 “确实存在。”女人坦然道,“只要他愿意牺牲自己,配合我将时间线再往前逆推千万年,回到元素海还未曾回流的时候,就能改变这一结局。” “你的意思是,元素海将回归所谓的正轨,循环之劫继续,世界重启,这个时代的生灵依然将全部灭亡,而代价就是原本不用死的他,将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一直未曾开口的诺恩斯忽然道。 “对,这就是走错路的代价。”女人平静道,“是他造就了这份结局,自然也将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拨乱反正。” 诺恩斯冷笑道:“反正大家都得死,那还拨什么乱,一起携手在世界末日到来前办场盛大婚礼,看看夕阳不好吗?” 女人首次陷入了沉默。 她轻轻叹气道:“这就是我头疼的最大的问题所在,好在我已经放弃说动他了。” “有件事我想问下您。”神父突然扭转了话题。 他慢慢偏过头,看向另一侧,那原本应当是空无一人的海面,但现在却有另外一位客人突然造访。 他安静地站在海面上,似乎正在耐心等待他们的交谈结束。 “上一世中……关押或者杀死我们,让我们不曾在最后时间出手的,究竟是您,还是这位龙族的第二代至尊?” 神父目光锐利地锁定了这位不知在何时苏醒,并悄然恢复到了巅峰状态的第二代黑王,弗里西斯! 弗里西斯平静地看向蒙着面纱的女人:“你出现在这里,是想阻止我?这似乎违背了你我的盟约。” 女人红唇轻启道:“因为我找到了更好的盟友。” 闻言,弗里西斯深深看着她,却不再发一言,干脆利落地转身振翅离去。 “老娘这是……生死关头走了一遭?”诺恩斯望着弗里西斯离去的背影喃喃道。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位的实力。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为什么 “也就是说……上一世的我们,是死在了弗里西斯的手中?”神父自语道,“可他何时发现了我们的踪迹?” 说到这,他看了眼诺恩斯,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未必全是当年诺恩斯的参战暴露了行踪,还有乌洛波洛斯那家伙…… 这家伙做事向来不择手段,她在乎的只有成功,其中的过程不值一提。 诺恩斯望着弗里西斯离去的方向,心中有种莫名不安。 作为第二次推翻王座一战的参与者,她很清楚弗里西斯到底走到了什么地步,在窃取王座后的百年千年,他已经凭借着篡夺而来的权柄走到了真正君主的地步。 当年的弗里西斯不是凭借花言巧语和权谋坐稳的王座,而是力量,凌驾在其余龙族之上的力量。 即使是曾经同级,让所有初代种望风而逃的荷鲁斯,也失去了在他面前掌握元素的资格。 荷鲁斯在正面一战中被他轻易击溃,送入了沉睡,奥菲娜早在高天一战中被弗里西斯亲手杀死,剩下的赫菲托斯被他囚禁在神殿中。 剩余龙族,包括长老会在内,就更无可一战者。 他篡夺了黑王之名,也得到了真正的黑王之力,即使在探索尼伯龙根中身受重伤,又被奥丁以昆古尼尔抓住机会一枪贯穿,血洒长空下依然展现出了横扫的姿态。 当年围攻之人,四大君主皆在其列,其中以生命力著称的海洋与水之王的兄长,也陨落其手,其余者更不用说了。 若非有奥丁手持昆古尼尔,当年一战必然以失败告终,这也证明在龙族内部,已经没有人能威胁到弗里西斯的王座,他真正的成就了至尊之位。 如果真是他出手…… 自己与老梅这趟恐怕真的危险了,尤其在自己失去了【理想乡】后。 若是全盛的他俩联手,倒是有一战之力。 诺恩斯眉宇微蹙,那么在上一世中,自己也选中了继承者,将【理想乡】送了出去吗?还是说那时她并未如现在与神父汇合,被弗里西斯各个击破了? 后者可能性更大,她之所以与神父走在一起,就是因为从路明非口中得知了后续之事,二人心生警惕。 诺恩斯忽然问道:“弗里西斯为什么急着来袭杀我们?即使真为复仇,他的复仇名单上那么长一串,也不该这么早轮到我们,何况老梅和他根本没有交集。” 海风中,蒙面女子微微摆手,一声悠长而不舍的鲸鸣下,小船重新落于海面,那巨大的如岛屿般的鲸鱼慢慢沉入深海。 “不仅是你们,他在清理所有初代种级别的生物。” “所有初代种?为什么,复仇?还是为了重新掌控世界?” “自然不是为了这些无趣的东西,他是为了延缓元素海回流的时间。” “清理初代种级别的生物和延缓元素海回流有什么关系?”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认为有关系。”蒙面女子仰头,那悬于世界之上的汪洋似乎永不知平息,“事实上,就连我也无法判断这之间是否存在关联,元素海本就是超规格外的存在。弗里西斯认为元素海的回流意味着它‘失衡’了,元素海正在寻回最初的平衡状态。在此期间,初代种级别的生物对元素海的下令,会加剧它的失衡,这点与我的发现是一致的,每一分力量都要付出代价。” “如果说元素海的回流是为了寻回最稳定的状态,那么这应该是好事。”神父突然道,“可为何这一纪又是最终纪元?” 如果元素海回流到了最稳定的状态,那相当于一切都重启,灾难被暂时缓解。 女子首次沉默片刻,道:“因为这不是它的重启,而是逆流,当元素海逆流回最初最稳定的时刻,也是它走向崩塌的时刻,那一刻它宣泄的力量,是至今以来的总和。” “而缔造元素海的最初造物主早已死去,已经没有人能来稳定这片初生的海洋了,它将彻底埋葬这颗星球。”女子幽幽道。 有时候就连她也会忍不住去想,那片虚幻的大海是否已经诞生了灵,要将这座星球彻底埋葬,与造物主同行。 “就连您也不行吗?”神父凝视着她。 蒙面女子淡淡道:“你觉得,我是谁?” “我曾以为您是这座世界亘古存在的神,按照人类的说法,也许是世界意志的显化,又或者生灵意识的聚合体,不过参照每次循环劫都将埋葬所有生灵,第二种可能性不大。” 神父顿了顿,“可现在,我怀疑您也许和您口中的那位最初造物主有关系。能否向我们描述下,那位最初的造物主究竟是何等存在吗?”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那位造物主……与龙族是否有关系。”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即使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祂已经彻底死去了。” “如这般的造物主,也会永远死去吗?能亲手缔造出元素海……祂和神还有什么区别呢?” “这世间没有生灵的寿命能漫长过星体,连星球都会死去,祂自然也在其内。”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神父凝声道,“祂为什么要为这座世界缔造元素海?” 在神父看来,元素海已然成了一切的源头,是生的源头,也是死的源头,是它造就推动了五大太阳纪的变迁与循环。 而造就这一切的存在,又到底想做什么? 是像人类的科幻片中幻想的那样,宇宙遵循着黑暗的丛林法则,所有的一切都在开头就已明码标价,冷酷无情的造物主为这荒芜的世界奠定基础,埋下生的种子,推动生物的进化,从中选拔出最优秀的物种,再提取其基因纳为己用? 还是说就只是单纯的一座研究所? 地球的外面根本不是星空,那些在远方闪烁的星星不过是另一种虚拟成像,这座星球从始至终都在某些人的观测下…… 这一刻的神父可以想象出无数丑陋不堪的真相,真相的背后是黑暗的,是看不到希望的永夜,可他又觉得不该如此。 世界不该如此。 他迫切地想从这位疑似地球意识,又疑似那位造物主代言人的存在口中获取真实的情报。 他想知道,他和“耶”废寝忘食打造的大同世界,难道在他人眼中只不过是随手就可推翻的沙盒吗? 时隔数个纪元后,名为愤怒的火焰再次点燃在他的胸膛,熊熊燃起。 他无法接受友人毕生的心血,却是他人眼中那一行行冰冷的实验数据! 而迎接他的,却是在此刻显得异常漫长的沉默。 女子静默而立。 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惜失去一切也要掀起叛旗,就为了寻求一个答案? 为什么在凝聚了理想乡后还要燃烧灵魂做蜉蝣撼树之举,明明身为至尊,却连元素海的消磨都没能熬过? 为什么要燃烬一切化作世间最后的一道光,照亮尘世最后的七天,与万民同亡? 为什么祂留下的遗志会选中他?就只是因为他们长得很像? 为什么他从最初开始就选择以己身镇压元素海,宁愿牺牲自己的大自由,也要来成全万灵的小自由? 又为什么明明任由弗里西斯夺去了自身的权柄,却又在千万年后归来,更甚至让自己出现了新的一面? 他在等待什么,又在逃避什么? 这世间好多答案似乎都是无解的,可能就连当事人也无法给出答案。 又或许其实有解,但人们往往不愿接受这个在他们看来荒谬绝伦的答案。 她一直在追寻这些答案,不惜自己下场,不惜扮演这颗星球上有史以来情感最丰富的人类,她试图去了解他们,揣摩他们的想法,站在他们的立场。 时至今日,她似乎有了答案,却还远远不够。 “也许是因为孤独吧。” 许久后,她轻声给出了答案。 远方吹来的海风拂起她的发丝,她在蒙蒙亮起的天色中看向远方,似乎看到了在最初时孤独地徘徊在天地间的幽灵。 流血的白色龙翼遮蔽天空,孤独的天外来客坐落在天地的最高处,沉默地望着这颗陌生的星球以及最后的葬土,血色的残阳落在荒芜的世界上,祂仰头望向遥不可及的家乡。 也许就是在那一眼中,祂清楚地知晓自己永远无法重返故土了…… 祂只能在回忆中想象故土的一切,就像那些背井离乡的牡蛎,芝加哥没有海,它们就自己想象出一片海,想象着那里的潮涨潮落,想象着海风吹拂外壳的轻柔与带来的远方的气息,还有那海洋的节律。 那一刻对这颗所有人来说至高至伟的最初造物主,与这一纪平凡如尘的牡蛎又有什么区别呢? 祂孤独地盘卧在世界的一角,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想象着记忆中故乡的那片海,安静地遥望夜幕上纷繁的点点星光。 那些星辰是如此明亮,明亮到祂一眼就能找到故土的所在,可横亘在祂们间的距离又是那么遥远,那是以光年来计算都要以万为单位的距离。 没有人陪祂说话,因为这座新生的星球上什么也没有,祂落在海面上,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世界依旧日出日落,朝阳与暮色的光辉交替落在祂巍然而静止不动的身躯上,在海面上投落下巨大的阴影,仿佛祂的到来对这座星球没有任何意义。 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降临,祂似乎不容许自己如此悄无声息地死去。 于是祂振翅怒吼,飞向了世界之巅,来到了天外,向着旷远而无声的寰宇发出属于祂的怒吼,那一瞬间世界的真实与虚妄在祂的眼中显露无遗,祂的伤口挣裂了,金色的鲜血洒落在这颗荒芜的星球上,但祂迸发的威严却令整座星系都凝滞了刹那。 祂是那么强大,却又是那么孤独。 祂和牡蛎终究还是不同的。 不仅是因为祂的强大,更在于牡蛎尚且成群,而祂却是孑然一身,连故土都可望而不可及。 也许这就是第五纪元他们兄弟二人一同诞生的缘由吧,女人想着。 在最后的时刻,祂用尽所剩无几的力量环绕这颗星球而飞行,属于祂的意志浩荡冲刷着这颗新生的星球,扎根下生命的种子,直至连扇动翼的力量都渐渐消退,祂从高天笔直坠入海水中。 就在祂阖眼前的刹那,那片虚幻的恍如故土的海终是诞生了。 海水轻柔地将祂包裹在其中,祂的眼中流露出她至今无法理解的光泽。 祂创造出了记忆中的海,也在记忆中自远方而来的海风中进入永眠。 祂孤独地来到这座世界,最终也孤独地离去,只给这座世界留下了一片虚幻的大海,其中扎根着孤独的种子。 女子忽然怔然。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在听完她讲述的故事,继承了虚妄之权的弟弟,轻声告诉她,祂的死亡并不孤单,因为祂死在了自己的海中。 是这样吗? 她仰头望向渐渐升起的晨光。 就像祂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回归故土一样,她可能也永远无法了解那时的祂,到底在想什么了。 他们之间甚至算不上朋友,她只是躲在暗处静静看着祂降临,目睹祂为这座世界留下一座虚幻的大海,而后目送祂的落幕。 也许,那个时候的自己应该主动站出来,问问祂究竟从哪来,又要到哪去。 然后再问祂远方的星空中有和自己一样的存在吗? 祂们平日里会做些什么呢? 在神父和诺恩斯眼中,那个背影纤细地在海风中摇晃,却又镇住了这片广袤海域的女人,忽然转头看向他们。 那一刻她的眼中闪闪发亮,以惊喜的口吻道: “原来我也和人类一样,也会犹豫,然后在犹豫中错过珍贵的机会,也会追悔,时隔千万年后才陡生后悔之情。” 诺恩斯无法来形容那一刻的女人。 惊喜、恍惚、害怕、恍然……似乎能在她的语气和眼睛中找到每一种情愫。 那时的她似乎真的变成了她想变成的模样,突然理解了无数年前祂的想法。 还有最后一刻祂眼中闪烁的光芒。 第三百八十章 卧底 “既然弗里西斯抹除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推迟元素海回流的到来,那你救我们,又是出于什么理由?如果按照这个说法……你不希望元素海回流的时间延迟?”诺恩斯问。 “第一,没人能证明弗里西斯的做法是正确的。第二,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受我的盟友委托,请你们出席他的加冕仪式。” “加冕仪式?你的盟友到底是谁?”诺恩斯拧眉。 这世间有资格加冕之人,除了已然苏醒的那位高天之君,还有何人? 而她迎来的答案却是—— “当虚假的冠冕被赋予真实,真实与虚妄将再无边界可言。他将扭转命运,逆流时空,篡改世界既定之规则,背负一切的恶与罪,摘下万恶之中诞生的虚妄之善花。” “这便是真正的——” “至尊!” …… …… 深夜时分的卡塞尔。 夜风穿过窗户的缝隙吹进屋内,白色的帘纱被风吹起,树影在帘纱上摇曳。 穿着三件套西装,银发梳理的整整齐齐的老男人坐在图书馆的窗边,多少与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很难想象这样的风骚老家伙会在深夜时分走入图书馆,拿上一本书,坐在窗边吹着夜风。 而事实上,这是昂热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早就习以为常的一件事。 他经常在深夜时分前往图书馆查阅资料,今夜和往常一样,他突然想起了些关于加图索家族的往事,与前不久在电话中庞贝自述中被他亲手杀死的父亲有关。 昂热翻阅着面前的旧报纸,这是一份产自意大利的旧报纸,他翻了好久才找到这份。 庞贝的父亲,加图索家族上一代的族长,死后的葬礼却是极其草草了事,连恺撒母亲,那位据说不被加图索家族欢迎女子的葬礼都远胜前者,这是一件不符合常理的事。 而更不符合常理的,是某个自称加图索家族种马的家伙,到现在居然只有一个儿子。 如果哪家马场的种马出现这种状况,早就被送去全身检查了。 他翻找了庞贝父亲死去的那段时间前后一个月的报纸,却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资料。 昂热皱着眉,合上报纸,抬手抚平自己紧锁的眉角,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自从察觉到加图索家族的异常,以及从奇兰口中得到他的预言后。 可令人头疼的是,他找不到突破口。 被奇兰送到卡塞尔手中,同样掌握有【先知】的罗曼蒂·卡奇目前还躺在医疗室内全力抢救,暂时以及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此外,弗里德里希·冯·隆的行踪,也让他开始起疑。 一个近百年没有出现过的家伙,却在最近的一周内如此招摇,就像……诱饵一样。 昂热眼眸微眯,那是危险的弧度。 昨晚汉高给他打了电话,他在援军的帮助下目前已经重新掌控住局势,不过危险还没有解除,某些小孩子居然引狼入室,将龙族引入了家族内部,他暂时不知道是几代种,但预计最低也是三代种。 此外,他还警告他不要去追寻弗里德里希·冯·隆的行踪,对方不是一个人,而是可能不亚于秘党的庞然大物。 一个不亚于秘党,却从来不在秘党监控范围内的隐秘势力,这符合逻辑吗? 昂热并不想承认这世间居然还存在这种势力,EVA能监视全球的财富流动,如果真有这样的组织,那么除非他们能化整为零,不然不可能躲过EVA的监控,又或者他们拥有和EVA同等的存在。 但是……猎人网站已经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暂时不清楚汉高口中的隐秘势力,是不是就是猎人网站。 如果是,那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疑似新出现的未知势力变成了已知的敌方势力。 至少他们不用担心又多了一个敌人。 昂热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屏幕上的号码让昂热瞬间紧绷起来,他环视周围,确认无人后,低声道:“EVA,封锁图书馆,暂时切断图书馆内的监控,包括你在内。” “如您所愿,前任校长先生。”EVA的声音回荡在图书馆内,“从现在开始的15分钟内,图书馆将在我的监控范围之外” 从上周解放EVA开始到现在,秘党已经全面进入备战状态,EVA人格也进入常驻模式。 铁壁从上方落下,完美覆盖每一扇窗户,短短时间内这间图书馆变成了临时的铜墙铁壁,同时切断了外接的电力系统,开启备用电源,摄像头和录音设备完全锁死,EVA离开了这间屋子。 昂热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通键。 “喂。” 沙哑而磁性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与此同时还有吐烟圈的声音。 昂热没有开口。 “阿Sir,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男人缓缓吐了口烟,嗓音低沉而喑哑,带着三分苦笑三分无奈另外四分讥嘲,其他情报暂时不知道,至少数学很好, “你知不知道,他们要让位置给我,要让我做老大啊!” “我们快撑不住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招我们回去?呐,别怪我没提醒你,再过几年你再来找我,那就是阿Sir,别乱说话啊,凡事呢都要讲证据的,我们可都是合法公民啊!” 昂热眼角抽了一下。 没有早已约定好的暗号,等来的是经典的港式电影台词。 电话那头的脱线给他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别闹了!说正事!”第二道没好气的声音响起,是个女声,听声音就知道是位美女。 “我是在说正事啊。”男人的嗓音不复先前的嘶哑低沉,一反前态的温润,“对了媳妇,这老东西不说话,是不是我没报暗号?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鬼知道暗号是什么啊!” “笨!” 敲东西的闷响,似乎是一击手刀砸在了某人头顶。 “暗号不就是摩西摩西吗?”女人恨铁不成钢道,“不是你们说当年摩西受上帝之命率领被奴役的以色列人逃离古埃及,摆脱了被奴役的悲惨命运,你们要继承这种精神率领人类摆脱被龙族毁灭的命运吗?” 男人诧异道:“啥玩意?你确定不是因为摩西摩西是日本话里的‘你好’?” 昂热:“……” 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心中想着原来脱线和二货真的是遗传的。 “摩西摩西?” 电话那头试探道。 “说正事吧,你们现在情况如何。”昂热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和警惕。 如果这样的二货也是敌人发现潜伏计划后派来刺探敌情的探子,他认了又如何。 对面似乎精神一振:“热啊,想我们了吗?” 昂热面无表情道:“我热你mother’s头。” “嘿嘿嘿。”男人笑了几声,全不在意道,“我儿子最近怎么样了?还行吧?没给我丢脸吧?” 昂热心想着这件事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你儿子何止是没给你丢脸,有你这个老爹才是真的丢脸。 “反了。” “额,什么反了?你的袜子穿反了?” “我说,你儿子有你这个老子,才是真的丢脸。” “嘶——”男人惊喜道,“听上去我儿子牛逼大发了,不愧是我儿子!我老路家的种就是牛逼!” 昂热知道是自己错了,这样的家伙怎么会因为儿子比老子牛而不好意思呢? “是我的错觉吗?”昂热忍不住道,“我怎么感觉你和庞贝越来越像了?” “庞贝·加图索?”男人不屑道,“别把那个花心男和我这种专一男比,他不配。” “你知道我不是在说感情上的事。”昂热叹气。 “热,你知道我们深入敌方内部这么多年来多难熬吗?如果不学好自娱自乐,我们早就疯了。”男人真诚道,“现在,热,告诉我,你准备什么时候收网?” “我要先知道你们现在走到什么地步了。”昂热沉声道。 “不是说了吗,他们要让位置给我让我做老大啊!”男人疑惑道,“热,我听说你前段时间受了重伤差点死翘翘,现在是后遗症导致听力下降?” “哦,对了!” 男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昂热即使没看到他,也能想象这家伙眉飞色舞的模样。 “确认你被奥丁一枪刺中的时候,我们这边举行了盛大的Patty,往年的圣诞节都没它热闹,委员会的几个老家伙都开怀畅饮道某个老不死的终于舍得死了,也是在那后他们慢慢开始放权,并选中了我担任下一任委员长,所以这功劳得算你一份!” 昂热有点忧愁。 说来这件事他也听说了,不少靠着医疗仪器吊命的老家伙都在前段时间相继撒手而去,他起初不知道原因源自何处,还以为是属于他们这些老家伙的时代真的到了结束的时刻…… “你现在是委员会会长了?”昂热问道,多少有些惊疑不定。 会长一职不说大权在握,也至少掌握着黄昏派系三分之一的权力,是真正的实权阶层。 别看他是卡塞尔校长,但当年为了建立学院争取元老会认可而默许校董会的成立,很多时候他都要受到方方面面的掣肘,权力未必有对方大。 当然,真正的关键时刻他一向将在外就是了。 “候选人而已。”男人谦虚道,“还没坐稳呢。” “那你有见到他吗?”昂热深吸一口气,低声确认道。 似乎是进入了正式的话题,男人的语气不再轻慢随意,回归了先前的低沉: “见到了,被黄昏派系以昆古尼尔封锁在了地下的炼金矩阵中。黄昏派系的力量超出了你我最初的预计,他们和奥丁有联络。这些年他们一直在借助那个孩子……或者应该称他为龙王?他们一直在借助他的身体做生物实验,具体实验数据要等我成为会长才有权限翻阅。” 昂热皱眉道:“炼金矩阵?我记得这玩意不是那么好布置的,他们也有炼金大师?” “有,而且不止一位。”男人严肃道,“我当年看过你给我的相关资料,资料上从来没有他们的记录。” 昂热沉默片刻道:“你既然见到了他,那有机会和他交流吗?” “没有。”男人干脆利落道,“他们防范的很严,他一直被泡在水银池中,昆古尼尔切断了他的生机,让他被迫处于沉睡的状态。” “你说昆古尼尔……”昂热顿了下,“奥丁究竟有几把命运之枪?” “不知道。”男人淡淡道,“不过据那些老家伙说,锁定他的就是真正的命运之枪,这也是他们和奥丁联手的主要契机。前不久刺中你的应该是假货,但即使是假货,也不是我们能挡住的。” “昂热,你的选择是对的。”他轻声道,“黄昏派系远远走在了你们的前面,他们拥有他的身体,对龙类的研究达到了一种惊人的地步。据我所知,他们已经研发出了两种专门针对龙族的神经毒素,初代种及以下效果显著,即使是初代种也得中招。他们同时还在开发人体,尝试打造龙侍战士。” “龙侍战士?” “按照龙族的说法,侍奉龙类的死侍就是龙侍,但龙侍和死侍不同,他们的血统浓度无限接近纯血,却不会被嗜血基因反噬堕落,也就是保留神智的死侍。” 昂热凝声道:“皇血?!” “不确定。”男人道,“你还记得你自述中,夏之哀悼那夜,梅涅克一开始面对的敌人,那个自称死侍的女人吗?” 昂热顺着他的指引想了起来,这件事也一度让他疑惑,死侍原本是不存在理智的,但那夜拦在梅涅克面前的女子死侍却恰恰相反。 “他们对皇血也有研究,具体的我暂时没法和你详述。”男人轻声道,“昂热,可以收网了,再不收网就来不及了。” “为什么不等你正式成为会长,拥有更多权限后?”昂热问,“来不及是什么意思?” “奥丁要破除最后的封印了。”男人平静道,“黄昏派系已经正式决定加入奥丁的阵营,对此进行委员会内部投票,最后投票比是五比六。” 昂热沉默后道:“你有投票权吗?” “有。”男人直接道,“我投了同意票,必须让黄昏派系加入这场战争,明面上的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藏在冰山的敌人。” 昂热闭上眼睛,慢慢后仰靠在椅背上,道:“我明白了,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 “一个月后。” “地点呢?” “暂时不清楚,后续我还会通知你们。” “好。”昂热忽然道,“对了,这次任务的专员应该是你们儿子。” 第三百八十一章 余孽 “OK,我没意见,他娘也没意见,根据黄昏会的情报显示,这小子把蛇岐八家的秘密武器给拐走了?啧啧,真不愧是我儿子。” 男人得意洋洋道,而后突然低声道,“昂热,第一次通话就到这。你最近要时刻小心点。我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点联系你不是因为我真的等不及想回来见我儿子了,而是你没死这件事让那些老家伙很恼怒,他们和奥丁麾下达成了交易,如果不想再被昆古尼尔戳一次,我建议你最近深居简出。” 昂热神色严肃起来:“我知道了,有事再联系。” 电话被挂断了,但距离EVA解除封锁还有一段时间。 昂热点燃一根雪茄,在雪茄烟中思索着男人的话,最后一段警告让他很在意。 在真正见识到龙王的真实实力后,昂热也开始自问,如果似李雾月这样的龙王选择以突袭的手段进攻卡塞尔,目前的卡塞尔是否有能力留下他? 答案很显然是不可能。 卡塞尔不仅无法留下李雾月,反而会被他大肆破坏一通,杀死不少人再扬长而去。 顶端战力的差距,让他们在正常且认真起来的龙王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除非动用老牛仔这些年一直在学校内经营的炼金矩阵,但那是最终手段,也是他们最后一层防护,而即使是这重防护,恐怕也只是能自保。 在与龙王的战争中,他们需要的是时间,他们有各种手段,炼金导弹、精神毒素……但这些东西打不中都是泡沫,他已经亲眼见识了天空与风之王的实力,不算言灵,单纯的速度和力量就让人望尘莫及。 好在,他们还有明非和绘梨衣。 昂热缓缓吐出一口雪茄烟,其实没路麟城的提醒,他也有预感某些人不会放过他。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执着于要清理掉他。 现在的问题他不确定对方来自何处。 加图索家族,奥丁,以及渐渐开始浮出水面的黄昏派系,这些都有可能,甚至还有未知的势力。 当下最严重的就是敌暗我明。 这次将路明非和楚子航两组派出去执行任务,昂热是带有赌博成分的。 如今就局势而言其实可以称得上很明朗,真正的龙王以及更恐怖的存在,根本不是秘党能够应付的,秘党没有能力来解决这场浩大的危机。 在经过深思熟虑后,他决定以自己为饵,如果当年那个男孩没有欺骗他,明非觉醒后足以为人类扫除来自龙族的威胁。 东京事件已经足以证明这一切,秘党没有能力扫除危机,但是明非可以,明非就是他的秘密屠龙武器。 他和明非已经聊过了,明非向他描绘了未来的惨剧,人类文明崩坏,世界重新落入龙族之手,新的黑王诞生于加图索家族,却不是已知的任何一名加图索家族成员,未知的敌人还藏在暗处。 虽然从未来归来,或者说重启时间线这件事本身就离谱的过分,但也从侧面证明了明非的能力不是? 昂热心中也格外复杂,作为时间零的拥有者,他其实比谁清楚龙族的力量已经强大到能干涉时间,但逆流时间回到一切尚未发生时…… 这个能力太过恐怖了,如果不存在限制,龙族随时可以回到那太古时代。 昂热整理了下思绪。 现在对于路明非而言,最大的麻烦不在于敌人太多,而在于敌人藏在暗处,并且掌握着能轻易破坏当今人类社会的能力,这才是令他束手束脚的一点。 昂热完全能理解路明非的意思,也让他更加确定了明非是“人类”。 这份想要拯救整座世界的“贪婪”,正是路明非认可人类世界的最好证明。 无论他的出生是不是人类,当他真正认可人类社会并愿意维护人类社会的和平与稳定,那么他和人类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个愿意为了身边的人而选择约束自身,不滥用力量的人,无疑是值得他信任的。 他也理解路明非的顾虑和担忧。 如果需要牺牲少数人来拯救世界,秘党不会犹豫,无论这个少数人是谁,这个决议无关道德与对错,只看结果。 但如果需要牺牲整个人类文明社会来拯救世界…… 秘党没有人,或者说无权,更无资格做出决定。 也无人敢背负这个决定将导致的沉重后果。 这不是一句“出了后果我来承担”就可以搪塞的敷衍之词,他们有清晰的认知。 所以明非需要的是敌人的坐标,能够一击即中的准确坐标。 为此,昂热决定以自己为饵,尝试钓出幕后的人。 如今楚子航和夏弥已经抵达丹麦,而路明非和绘梨衣目前还在芝加哥,学院内部除了一帮老弱病残外,堪称最强援军的上杉越以及源稚女已经悄然抵达学院。 这两位本来在路明非老家调查某些东西,直到最近才赶赴学校。 上杉越暂时搬进了副校长的阁楼,源稚女则是住在路明非的宿舍,正好芬格尔毕业后那间宿舍一直是路明非单人居住。 这两位都是次代种以上的战力,尤其是源稚女,在完全展开言灵后短时间内实力不会在初代种之下。 上杉越则要弱上一筹。 根据某人的理论,在与初代种级别的战争中,【黑日】实际取得的效果远比【八岐】要弱。 图书馆上方的灯忽然接连亮起,覆盖窗户的铁幕开始收回,EVA重新掌握了这间图书馆。 “请问前任校长先生,您还有需要吗?” “谢谢,不过你不用每次都特意提醒我,我已经是前任校长了。”昂热起身理了理衣领,耸肩道。 他收拾了下桌面,将老报纸送还原处,转身走出了图书馆。 夏夜的卡塞尔校园蝉鸣声不绝,昂热缓步走在无人的小道上,明黄的灯光从两侧洒落。 夜风吹过茂密的树丛,林叶簌簌作响,路灯的灯光忽然闪烁不停,忽闪忽暗,空气中流动着一股诡谲的气氛。 昂热慢慢停下脚步,神色凝重。 他察觉到了什么,右手握住折刀,有来自暗处的目光将他锁定。 他驻足于此,侧耳聆听风声中夹杂的异声,心中惊疑,难道是黄昏派系与奥丁的交易?可这未免也来的太快了些。 敌人显然有潜行隐匿的能力,在如今EVA全盘监控学校内部的情况下依然不触动情报潜伏在此。 昂热能清楚地感受到带着恶意的目光锁定了他,可他却松了口气,这意味着这次来的不是奥丁本人,也不是假身,不然只要投出那代表命运的长枪即可。 他不着急,该着急的是对方,只要拖下去,EVA必然会发现他的异常,开启警报模式。 昂热突然闻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气味,凝重的神色渐渐变得凛冽而冷漠,他单手把玩着折刀,缓缓吐出一口雪茄烟,掐灭了雪茄。 “是你吗?弗里德里希·冯·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终于敢来找我了吗?” …… …… 恺撒从电梯走出,夏夜晴朗,看来明天又是大晴天。 他刚离开装备部的地下基地,在那里他进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 今天是他接受尼伯龙根计划的第七天,经过装备部多次全面检查,他的体内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这种变化促使他向着龙类的形态转变。 虽然龙族的人形态和人类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但内在完全是两个物种。 装备部之前在东京得到了不少“材料”,那些进化失败的狩,以及顺便假借战后检查之名为源稚生等人做了个全面检查,弄到了不少数据。 目前上杉越是他们暂时已知中最接近龙族的混血种,他的进化程度远在那些狩之上,最直接的证明就是他的骨骼数超过了正常人近乎五倍,紧随其后的是源稚生,他们没能弄到源稚女以及上杉绘梨衣的数据。 而恺撒,则在这七天内以惊人的速度追赶上了源稚生的进化程度,真正实现了脱胎换骨。 尼伯龙根计划在他身上发挥的效果,远远超过了副校长的预计。 他在以惊人的速度蜕变,而叔叔弗罗斯特每天不厌其烦翻阅着装备部提供的数据,惊喜地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天赋,是家族等待了无数年的证明。 可恺撒却高兴不起来,每逢叔叔闯入他的房间,欣喜地挥舞手中的各项数据时,恺撒都会想起最后握住妈妈的手时感受到的温度,那是冰冷的,没有一丝生机的温度。 他的确踏上了加图索家族梦寐以求,也是苦心谋划的封神之路,在这条道路上,妈妈是第一个祭品。 他不确定有没有第二个第三个,但就目前来看,诺诺有可能就是第二个,因为她实际上是家族为他选中的妻子。 恺撒有时候会想起那次在东京海域下看到的一幕,王的卵成为了更强大的王复苏所需的祭品。 他不是那个更强大的王,但妈妈成为了助他走上成王之路的祭品。 这世上也许每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变得强大,但不该是这样的方式。 这些天来,恺撒在沉默中忍受着“脱胎换骨”伴随的剧痛,那种全身骨骼被打碎然后重组的痛苦犹如浪潮般一波波涌来,而他乘坐在颠簸在海面上的小船,竭尽全力不让自己被吞没。 装备部的人问他要不要打适量麻醉剂,至少能缓解些痛楚,但他拒绝了。 他想至少要记住这份痛苦,牢牢铭刻在心里,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他无法复活妈妈,却可以用这份加图索家族梦寐以求的力量,给予某些人秘党的审判。 恺撒猛然停步。 夜风穿行在林间,簌簌林叶声愈发凸显今夜的宁静,而恺撒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他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裸露在外的皮肤宛如被针扎般。 他慢慢调转方向,最终锁定了图书馆的方向。 镰鼬全功率打开,却只能捕捉到夜风摩挲过树丛的声音,是他的错觉……不对! 他猛地张开镰鼬的领域,一瞬间镰鼬的领域囊括了大半座卡塞尔学院,这一刻他成为了风与声音的主人,他的大脑急速运转,以惊人的速度计算分析镰鼬群带回来的各类声音,摒除杂声与无意义的,很快他就通过镰鼬群带回来的声音在脑海中模拟形成了一座模型,一座卡塞尔学院的微型模型! 他的进化不仅仅是肉体上无限接近龙族,按照路明非的说法,他继承了母亲的灵魂位格,却受限于身体素质,当他开始获得龙族的肉体,他的精神也将随之蜕变。 首先到来的,便是强大的演算能力。 他找到了破绽,在图书馆的附近,有一块圆形的空间成为了“禁区”,镰鼬没能从这片区域内带来任何声音,这是不正常的,今晚夜风不断,那片区域的树丛不可能毫无声响。 恺撒下意识摸向腰后,却没能摸到沙漠之鹰,他皱了皱眉,他不确定前方战局如何,但如果现在掉头去武器,时间上绝对来不及。 也许在他回头的时间里,前面那片禁区内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恺撒握了握拳头,感受着体内新生的力量,源稚生曾几拳打碎了青铜的大门,如今他也能做到这一步,并且更轻松。 他不再犹豫,向着那片禁区跑去,途中不忘拿出手机给EVA示警,告知她联系副校长。 …… …… “这就是元老们的计划?”弗罗斯特站在落地窗前,望着不远处的图书馆,皱眉道,“你们确定那些人能在EVA发现前拿下昂热?暗杀昂热的罪名太重,我们不想成为怀疑对象,所以我们没有通过任何方式来限制EVA,她很快就会发现异常。” 全身裹在黑袍内的女人冷冰冰道:“他们由弗里德里希率领,是最精锐的战士,一百年前他们配合风王将秘党的火种掐灭在襁褓中,如今不过是扑灭当年的余烬。” 弗罗斯特看向她:“你是当年的余孽?” “注意你的措辞。”黑袍中金色酷烈而冰冷,女人声音高亢如洪钟,“弗罗斯特,你没有资格这么与我说话,当年如果不是我们,加图索家族到现在也只不过是意大利一个有点小钱的混血种世家而已,仍旧是卑贱的边缘势力。” 第三百八十二章 想死与想活 弗罗斯特神色阴沉下来。 女人讥讽道:“你应该接到你们元老的指令了,那你就应该清楚,当年是我们覆灭了狮心会的辉煌,才有了你们喘息和崛起的时间。而也是大人的扶持与帮助,才让你们摆脱长老会的控制。不要以为大人在你们当中选中了继承者,你就有资格与我这般说话。” 弗罗斯特冷冷道:“当年即使没有你们,加图索家族依然能崛起。” 女人不怒反笑道:“多么倔强的发言,就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嘴硬着和大人顶嘴。弗罗斯特,你这一生简直就是个笑话,毫无存在的价值可言。” 她看向弗罗斯特的目光由讥讽转为了怜悯。 “既然到了这个时候,告诉你也无妨了。你倾其一生所效力的家族,已经将你选为了牺牲品。你将成为你侄子的第二个祭品。悲伤吗?愤怒吗?你所忠诚的元老们根本不在于你的忠诚,他们在意的是你的价值!当你的价值到了可以牺牲的地步,你的忠诚也将一文不值。” 她以极尽嘲讽与幸灾乐祸的口吻,欲图看到弗罗斯特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悲愤之色。 然而迎接她的只有依然冷漠的目光。 弗罗斯特抬手慢慢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束正领带,冷冷道: “我忠诚的不是元老,而是家族,加图索家族。” “我曾经教育过我的侄子,今天我不介意再教你一次。” “家族,是因血统而凝聚的团体,每一个流着加图索家血液的人共同构成。我们所有人合在一起,就是加图索家族,分散开,家族也随之消失。家族爱他的每一个成员,也期望每一个成员以同等的爱来回报它。” “家族赐予了我地位与荣耀,我也当还予家族更高的荣耀。” “我不介意成为恺撒的第二个祭品,我的人生也不是一个笑话,因为我是为了恺撒而死的,而恺撒终将带领家族走向新时代。” “你嘲讽我被元老们背叛,可元老们也只是家族的一份子。” “所有堕落的腐朽的,所有应该被遗弃在旧时代的,都将在恺撒踏上王座之日,尽数凋零在迎接新时代的焰火中。” “而崭新的加图索家族,也将从余烬中重生。” 弗罗斯特高高扬起头,西服笔挺,明明比女人还要矮半个头的身影倒映在玻璃窗上,却让躲藏在黑袍中的女人下意识倒退一步。 这个永远如斗牛般激进,又如商人般锱铢必较的老男人,在这一刻高傲地俯视窗中倒影的女人。 而真正让女人为之失色的,是他所展露的某些觉悟。 在他们看来,人类是贪婪而擅长内战的族群,他们会为了一点利益就轻易地出卖自己的族群,这样的生物,如何让他们看得起? 加图索家族亦然,那些所谓的元老的卑劣嘴脸让她生呕欲吐,这样低劣的族群,如何有资格成为大人新生的母族? 可这一刻弗罗斯特展露出的某些觉悟与特质,却颠覆了她的固有观念。 “你已经提前猜到了?”黑袍女人凝视着落地窗中的弗罗斯特的双眼,似乎想从中找到一丝恐惧。 “家族想铲除昂热,却不愿意成为这起事件中的怀疑对象,那就只能死人,牺牲一个重要人物,自然就能摒除秘党对家族的怀疑,秘党不仅不会怀疑加图索家族,反而还要弥补。”弗罗斯特淡漠道,“另外上次见过诸位元老,我就知道他们已经等不及了,‘恺撒之星’比预言中提前降临,他们已经无法慢慢等待恺撒长大,被时间磨平棱角,回归家族的怀抱,他们需要恺撒尽快归心。怎么才能让恺撒尽快回归家族的怀抱?自然就是让他知道家族是真的爱他的。还有什么比一个往日里口口声声说爱他的老家伙真的为他而死,更能凸显家族对他的爱与包容呢?” 弗罗斯特轻声道:“我完全能猜到那些老家伙的做法,因为我也这么想过。有时候我看着那张死犟的脸,真想一巴掌抽上去,可抽上去也没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依然会像看着卑劣的小丑那样的看着你。那时候我就会想,是不是真得等到我为他而死的那天,这孩子才会生出也许我是真的爱他的想法。” “那么你甘心就这么死去吗?”女人轻声道,“死亡是一件可怕而孤独的事情,死后你和这座世界就彻底没有联系了,你如何能保证你的侄子不会被那些卑劣的老家伙们哄骗在鼓掌中。” “说出这句话,就代表你完全不懂恺撒。” 弗罗斯特脸上露出讥讽之色, “恺撒·加图索,我亲爱的侄子,在很多人眼中骄傲如雄狮的他其实是一个内心敏感的孩子。他连我这个至亲的叔叔都不愿意相信,那些关在医疗舱内的老家伙们凭什么取得他的信任?凭借几百年的风流史吗?这些东西只能在庞贝面前吹一吹。” 黑袍女子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很早就知道了那些元老的肮脏与卑劣,你也预料到了恺撒崛起之日也是扫去家族沉疴之日,对吗?” 弗罗斯特没有回答。 他站在落地窗前,遥遥望向图书馆的位置。 这个时间点恺撒刚从装备部出来没多久,以他如今的能力而言,察觉异样不在话下。 他反复看过了无数次恺撒的全面检查报告,心中的欢喜至今还流淌着不曾散去。 如今的恺撒距离纯血龙类也只有一步之遥,他的身体素质丝毫不在蛇岐八家的皇血之下,深厚的根基已经打下。 而今夜就是他蜕变后的首战。 这些龙族的死侍,都将成为他首战中衡量自身的猎物。 这也不是他的终点,尼伯龙根计划实际上是初步的试验,他们需要确定恺撒真的能够承受龙血的侵蚀,完成脱胎换骨的蜕变。 恺撒不是赫尔佐格,而他们所要篡夺的对象也不是残缺的白王。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着好的一面一步步走着。 只是自己可能等不到那一天的到来了。 “弗罗斯特……你知道元老们的卑劣,也知道恺撒终将为家族带来新生,而新生的家族没有卑劣者的位置,可你依然在这些年周旋于元老与恺撒之间,不断向前者重申恺撒终将明悟家族的爱回归家族的怀抱,你……” 黑袍女人顿于此处,说到这里,已然无需再多言下去。 所有的一切都已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如果元老们明悟恺撒的本质,那么即使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他们也必然会选择干预恺撒的成长。 卑劣的他们会有很多卑劣的手段,来达成他们的目的。 但有人阻止了这一切,他周旋在侄子与元老之间,为前者争取来了一片自由的天空。 而今天他依然如旧,要用自己的命,再为恺撒争取一些时间。 就如他曾经对帕西说过的一样,每个英雄在成长起来前都需要长辈为他扫平障碍啊。 她看向弗罗斯特的目光完全变了,这个人类与那些元老们截然不同,他有着自己的坚持与信念,并十几年如一如地履行,承担着恺撒与家族间缓冲的角色。 也许多年前的今天,弗罗斯特·加图索就已预料到了这一日的到来。 他曾不止一次想过是不是真的得等到死去的那一天,他亲爱的侄子才能明白他如山般的爱。 他将在今天牺牲,却不只是为了让加图索家族从秘党怀疑的名单上剔除,更不仅仅是为了让恺撒·加图索明白家族对他的爱。 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 只有那份沉重的爱,如此的真实,也如此的厚重。 女人缓缓褪下黑袍,露出裸露在外纹满了古老图腾的手臂,如同一株茂盛的藤蔓围绕着她纤细的手臂生长。 她轻声问道: “弗罗斯特,按照我们与加图索家族元老们的约定,我将在今夜将你杀死。” “出于某种敬意,容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你所期待的世界,仅仅是恺撒君临世界,加图索家族登上世界之巅的那一天吗?” “敬意?”弗罗斯特淡淡道,“龙族也会对一个混血种心生敬意吗?” “血统天生而定,混血种的卑贱生而注定,但心灵的高度却决定了灵魂的位置,你的意志与觉悟得到了我的认可,很遗憾我们不是一个派系的。” 女子缓缓说道,金色的眼眸中露出惋惜之色。 弗罗斯特沉默几息,道:“当年你们也是这么问梅涅克的对吗?” 他有读过夏之哀悼事件的相关记录,百年前昂热幸存下来后曾将这些东西汇报给秘党。 “是的,我们不能容忍梅涅克与狮心会的崛起,但他本人的行事作风与战斗的觉悟,赢得了我们的尊重。”女子轻声道。 “那一晚也是你吗?” “那是我的姐姐,她死在了那一夜。” “我可以理解为,你们将我和梅涅克放在了同等的位置,对吗?” “……可以。”女子轻声道,“但仅限于这一刻的你。” 弗罗斯特毫不在意地笑道:“这一刻就够了,能与秘党传奇的屠龙勇士齐名,倒是临死前的一份惊喜。人这一生漫长而短暂,不需要光辉璀璨一辈子,只要有一瞬间就够了。” 他慢慢仰头,看向今夜晴朗的夜空,开始思考女人的问题。 他所在期待的世界,是怎样的? 他不是梅涅克·卡塞尔那样要为天地立心立命的伟大领袖,他不在意这世间的其他人过的如何,能不能有梦想有尊严的活下去,他在意的只有家族与恺撒。 “大概……是我的恺撒依然能保持骄傲地面对任何人的世界,无论站在他对面的是谁。” 他喃喃着。 女人默然点头。 这一刻不远处的战争也已进入尾声,她能察觉到有几个强大不亚于纯血的家伙已经从四方向图书馆赶去,时间所剩无几。 她抬手扭断了弗罗斯特的脖子。 秘党成员、加图索代理家长弗罗斯特·加图索,就以这样一种荒诞的结局落幕。 他为家族而生,最终为了恺撒而死。 又或许…… 他这一生,就是为了恺撒而生。 女人望着他死后依然屹立在原地的身形,静默片刻,转身离去。 “按照计划布置现场,弗罗斯特·加图索偶然发现了我们欲图对恺撒·加图索不利,在这片监控死角力战而亡。” 她轻声道出了最后的剧本。 黑暗中有人走到了女子的身边,低声道:“大人,我们需要检查下弗罗斯特遗留下的东西吗?” 女人沉默片刻,她第一时间就领会了手下的意思。 “不需要。”她淡淡道,“就算弗罗斯特真的留下了某些东西,也必然是针对加图索家族元老们的,就让他们狗咬狗即可,我们何必插手?” 同样身披黑袍的手下点头,默不作声地开始配合其他人收拾现场。 女人重新披上黑袍,在最后转身望去。 这个名为弗罗斯特的男人的确不是小丑,他的人生也并不可笑,因为他将一切都倾注在了那个叫做恺撒·加图索的孩子身上,而后者也必将不负厚望。 这一刻她忍不住去想,那个叫做恺撒·加图索的小家伙,会不会变为第二个希尔伯特·让·昂热? 但很快她便释然。 因为已经没有第二个百年了。 而他们的陛下也已苏醒。 恺撒·加图索吗? 很期待你发现这一切真相后的选择,是英雄还是王者,又或者依然是那个内心敏感还没有长大的孩子,让某人在今晚的牺牲沦为泡影。 …… …… 时间稍微倒回一点。 昂热侧身相让,避开了直斩的一刀,并于瞬间抬手,折刀划过对方的脖子,涂抹于折刀上的毒素在一瞬间发挥作用。 而这只是战斗的开始,他反手夺过对方手中的斩马刀,踏步震碎了地面铺设的大理石地板,目光冰冷锐利,斩马刀干脆利落地斩下了另一名死侍的头颅。 一瞬间凄厉的血色洒满长空,在这个夜晚如此鲜明夺目,昂热不进反退,尝试逼近那道站在死侍群后方的身影。 “昂热,看来你很恨我。”站在最后面的老人叹息道,“老朋友好久不见,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杀死我,这样可不好。我只是想活着,难道想活着也有错吗?” 第三百八十三章 血战 很多年前在剑桥大学的草坪上,遇到那个自称梅涅克·卡塞尔的男人开始,昂热便以为仁慈的上帝终于开始注视他,愿意给予他温暖与家人。 他的身边出现了认可他的老师,愿意与他勾肩搭背的同伴,邀请他去寝室共用晚餐的兄长…… 而在那之前,他度过了孤独的童年与少年时光。 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就像他的人生从凛冬走入了盎然的春日,继而迈入了盛夏时分。 他在剑桥读书,暗地里参与秘党的活动,狮心会的每个人都是他的家人,他的魅力在家人的支持下得到最大的绽放,女生们对他青睐有加,男生们以跟他结交为荣,他是学业和风度俱佳的时尚青年。 他有着看似无限光明的未来,但对希尔伯特·让·昂热来说,这一切都来自于他背后的家人们。 而在那一天,他的光明被人熄灭了。 当他从昏迷中醒来,见证了一生中最悲惨的景象,眼前尸体堆积如山,人类和死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相互拥抱,却并非谅解而是野兽般的撕咬。 他用双手埋葬了那一张张面庞无比熟悉的友人,他轻声唤着他们的名字与绰号,却再也无法迎来回应。 上帝似乎是残酷的,让他从凛冬中走出,沉浸在春夏的美好,却猛地一把将他再度拉入凛冬。 所有人都以为他必然会倒下。 见过了夏的蝉,又该如何忍受寒冬的烈风? 所有人都这么下了判断,他们幸灾乐祸于狮心会的落幕,却在晚宴中虚伪地哀悼于那批优秀的年轻人就这样离开了他们,可谁也没想到,在他们眼中必将堕入深渊的年轻人爬出了深渊,他展现出了惊人的活跃,直接迈入了秘党的高层,以铁血的手腕继承了死去同伴们的意志。 慢慢的,无数混血种仰望着他站在混血种世界巅峰的玩世不恭与花花公子,有些老家伙或许能看出他面具下的真容,花花公子只是他给自己的伪装,真正的他其实已经沦为孤高而铁腕的掌权者。 他们敬佩他,仰望他并羡慕他,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见了夏的蝉,见了光的蛾,要忍受怎样的苦痛与煎熬才能继续在无光的凛冬中前进。 他在漫漫积雪上留下一个个带血的脚印,可身后的人只能看到他挺直而孤高的背影。 他列好了一份长长的复仇清单,立誓要消灭上面的所有名字。 其中有一个名字,叫做弗里德里希·冯·隆。 他是一个背叛者。 在昂热眼中他甚至比当年围攻他们的死侍和李雾月还要可憎。 他一直很想找到他,问一问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大家,为什么要一藏就是这么多年…… 可这一刻。 昂热再无这样的念头,只剩满腔杀意。 他只是沉默着,然后暴起,挥舞着斩马刀正面冲进死侍群中,时间零极致绽放下,无数血花与头颅几乎在同一时间飞上半空,他在一瞬间完成了无数次斩杀,然后拖着长刀,在死侍们颤栗和躁动的围堵下慢慢前进。 那些原本主动扑向他的死侍开始畏畏缩缩,铭刻在基因中对血统与力量的敬畏,让它们开始踟蹰不前。 昂热微微喘气,拖着斩马刀向弗里德里希的所在慢慢走去,带血的刀锋在地面上拖拽着,途中他甚至拄刀而立,为自己点了根雪茄。 既是给敌人无形中的压迫,也是抓紧一切时间恢复体力。 “你已经老了,昂热,当年的你不需要这样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来恢复体力。”老人轻叹道,“不过当年的你,时间零也远远没有到当下的地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年的你就拥有现在的实力,或许你能完成反杀,毕竟当时的李雾月沉睡太久了。” 昂热缓缓吐出一口烟,没有回答他。 他叼着雪茄,继续向前走去。 这一次死侍群没有再继续后退,似乎是收到了什么命令,它们如围攻雄狮的鬣狗们,四面八方围堵着上前。 昂热沉默着前行,举刀,斩下,血花溅起。 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的确有恨过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快点,如果他还能再快点,他就能阻止那个叫做莫德勒的医师唤醒李雾月,那么这一切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他们仍会面对死侍群的围攻,但在狮心会的面前没有龙王带领的死侍只是待宰的猎物。 但多年后的昂热很清楚,人生没有如果,他也回不到过去。 他能用时间零放缓时间,却无法让时间倒流,他挽回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 他只能活在当下,完成迟到了百年的复仇,让背叛者付出应有的代价,而后让他跪在大家的坟前忏悔。 对方不配合,他不介意打断背叛者的双腿,让他哀嚎着跪在碑前,用痛哭来祭奠逝去百年之久的友人们。 这一刻无论弗里德里希说什么,昂热都保持着绝对的沉默。 他没有与之辩驳的兴趣和念头,有的只是斩下他头颅的杀意。 你会想和一个死人谈人心聊未来吗? 他只是前进,前进,再前进,以手中的长刀斩出一条血淋淋的道路,无论拦在他面前的是什么,最终都沦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掌握的是时间零,在没有初代种的常规战争中,他就是无敌的。 秘党元老们不是没有人的言灵序列远在他之上,但这些老家伙们甚至没有机会在他面前完成言灵的念诵。 到了最后,弗里德里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望着那向着自己逼近的身影。 在仿佛无穷尽的死侍围堵下,昂热已经开始重重喘气,就如他说的那样,昂热已经老了,他拥有了相较年轻时几乎无敌的时间零,却也失去了年轻的体魄。 他看到了昂热冷漠的眼神,知道自己的这位老朋友已经连和自己说两句的兴趣都没有了。 唯一剩下的,或许就是砍下自己头颅的执念。 真是令人伤感啊,没想到这么多年后的久别重逢,却是生与死的永别,不是昂热杀死自己,就是自己送走昂热。 弗里德里希挥了挥手,身后有全身裹在黑袍下的人走了出来,一共七位,每一位都裹着遮蔽全身的黑袍。 他们沉默地走到弗里德里希的身前,扯下了黑袍,露出半龙化的身躯,没有被龙鳞覆盖的地方上纹满了神秘的图腾,似藤蔓又似虬龙般蜿蜒的树枝。 昂热将斩马刀插入地板间的缝隙,神色凝重。 最后一头死侍倒在了他的身边,鲜血汩汩流淌在他脚边,死侍的尸体铺了一地。 昂热知道这七人才是弗里德里希的底牌,甚至于他还藏着其他手段。 仅凭倒在地上的这些尸体,可还远不足以让汉高如此狼狈,更不可能成为弗里德里希时隔百年后主动找上他的底气。 不需要去思考,昂热完全能笃定弗里德里希就是幕后之人派来解决他的负责人。 以弗里德里希的脾性,他现在必然有九成把握能在今晚解决自己。 昂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左手折刀,右手重握斩马刀。 接下来的,将是一场血战。 “昂热,虽然知道你不会同意,但我还是想问一句。”弗里德里希轻声道,“投降吧,至少你能活下来,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昂热终于给予了他首次回复。 他的嗓音沙哑而嘲讽,就像看着丑陋的小丑。 “弗里德里希,只有将我拉入和你同等的境遇,才能让你稍稍安心,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吗?看来这些年你活的并不开心,你居然还残存了些属于正常人的道德与人性,而这份残留的人性在这些年里源源不断地审判你自己吗?这真令我欣慰。” 弗里德里希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了阴翳。 他冰冷地看着昂热,一字一顿道:“杀了他。” 地面瞬间开裂出数十道裂痕,六道半龙化的身躯猛地突进,在同一时刻来到了昂热的身周,其中一道停留在原地,伸手张开了无形的领域。 这是这些死侍们首次在今夜展现言灵的力量。 如昂热所预料的那样,这几人不是寻常的死侍,他们是真正的古龙侍从。 而这个言灵是……【戒律】?! 昂热心中一沉,【戒律】是范围领域,且不分敌我,看似双方都失去了言灵,而敌人足足有七人,自己赚了,可实际上失去了时间零,他也失去了在这些龙侍面前最大的倚仗。 就在同一时间,昂热开启了爆血,直接从三度开始! 三度爆血! 他在一瞬间获得了龙类的外表,突破了血统的限制,与这些怪物站在了同一起跑线。 他不退反进,身形在刹那间与迎面而来的龙侍们正面对上,对方的力量远在他预料之内,他只能借力侧身,抬腿膝盖猛地顶在龙侍的小腹处,将其顶飞向后方。 他放弃了斩马刀,这样狭小的空间内与六位肉体速度不在自己之下的龙侍的近身战中只会成为累赘。 被顶飞的龙侍连连后退,却是毫发无伤。 昂热面无表情,避开了右侧方抓向他心口的龙爪,折刀旋舞,划过其脖颈,对方猛地沉身,折刀从他头顶掠过。 简单的几个交锋后,昂热就知道了正面战自己几乎没有胜算,除非他能继续将爆血推向下一个未知的领域。 而即使是他,这百年来也只敢将爆血推到第三层,迄今为止都没有尝试过向着更深的层次进发。 他忽然有种释然。 正如他曾经向楚子航说的那样,爆血是禁忌的技术,你对力量的无限渴望会将你推入深渊,可很多时候人们甘愿坠入深渊,也要得到扭转一切的力量。 正如此刻的他。 老实说元老会不同意让他带领一支小队去全球范围追杀弗里德里希的时候,他还挺不满的,就连贝奥武夫都表达了反对。 好在此刻间弗里德里希主动找上了门。 昂热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他再次释放了心中的杀戮之心,血统向着深渊般的地狱前进,那一刻维持【戒律】的龙侍神色渐渐变幻。 它察觉到了【戒律】对于昂热的压制开始变得不稳定。 就像一头被束缚住的巨龙,即将挣脱开枷锁的囚禁。 就在其余人见状不妙,一拥而上时,有古奥森然的龙语回荡在他们耳边,那一瞬间有人以龙文释放了皇帝,莫大的威严让龙侍们膝盖一软,险些跪坐在地。 金发的身影冲入了此间战场,他先在是狠狠给了状态不对,仿佛积蓄的火山即将爆发的老头一拳。 “昂热校长!”恺撒吼道,“不要再继续了,爆血会吞噬你的一切!” 他也掌握了爆血的秘法,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昂热校长的异常状态。 一旁的弗里德里希的神色皱眉,恺撒怎么会来的如此之快? 他再度挥手,并给予了释放【戒律】的龙侍一个眼神,后者收起了言灵。 七道身影一拥而上,宛如鬼魅般出现在周围,伸手抓向昂热的心口。 而迎接他们的是恺撒的反击,他怒吼一声,反手握住昂热遗弃在地上的斩马刀,单手挥舞着斩马刀,将所有来犯的敌人统统砸翻了出去! 弗里德里希神色微变,这一刻的他居然从恺撒身上感受到了威严! 恺撒究竟完成了什么样的蜕变,卡塞尔的尼伯龙根计划效果如此强横吗? 原本停留在原地的弗里德里希如箭矢般冲向恺撒,他在这一刻展现出的速度还在七个龙侍之上! 他的体表同样出现了龙化,得到了龙类的外表,也打破血统进化法则,成为了真正的纯血龙类。 他躲在七个龙侍之后,在第二次的进攻被恺撒扫荡开的间隙中,猛地伸手抹向昂热的脖子! 这一瞬间恺撒惊怒交加却来不及出手,却有人在刹那间抱住了弗里德里希的手臂! “出手!” 昂热怒吼道,他的双手宛如铁钳般死死锁住了弗里德里希的手臂。 恺撒没有犹豫,被龙鳞覆盖的手毫不留情地贯穿向弗里德里希的心口。 他在先前的刹那同样完成了二度爆血,让本就接近纯血的血统,彻底迈入了纯血的地步。 炽盛的金光在他眼中点燃,他目光狠辣,右手半深入进了弗里德里希的体内,只可惜在抓住心脏捏碎前,就被弗里德里希拦下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我是恺撒·加图索(一) 弗里德里希展现出的龙化程度还在龙侍之上,他才是今夜的绝杀,可以想象当昂热鏖战到最后,拖着疲累的身躯来到他面前时,迎来的才是今夜最强的敌人,那时的昂热是否会产生绝望? 可以说今夜的一切都在弗里德里希的预料之内,包括昂热的一系列反应。 他不愧是百年前昂热的挚友,他对昂热的了解也许不在昂热本人自己之下,也许就连昂热之前的讽刺都在他的预料内。 而今夜唯一超出他预料的,是恺撒过早的出现,以及他展现的实力。 他们当然知道恺撒得到了尼伯龙根计划的转化,甚至从加图索家族手中得到了昨天的装备部的检查记录。 但恺撒今夜展现出的实力依然超过了他的预计。 弗里德里希目光阴沉,却不焦急,三人一时间看似形成了僵持的局面,但优势与主动权仍然在他! “杀了昂热!”弗里德里希冰冷下令。 龙侍的身影从四方冲了上来,每个人的目标都是昂热,恺撒面色一变,而昂热却是神色沉静,只是死死盯着弗里德里希。 他依然没有松开锁住弗里德里希的手,大声喝道:“恺撒,不要停!全力杀死他!” 时间在这一刻拉的无限漫长,却又只在眨眼间,恺撒怒吼一声,周围地面应声爆裂,地下的水管炸裂开来,激荡的水流被汲取到他们的周边,高速旋转着形成一道屏障。 “抱歉,这家伙的力气比你想的还要大!”恺撒怒吼道,“另外校长你自己的仇你自己报!” 陡然形成的水幕将龙侍们拦在了半米外,弗里德里希瞳孔骤缩,失神道:“这是海洋与水一系的【涡】?!你不是觉醒的天空与风一系的血脉吗?” 他自然知道秘党掌握着造就多言灵拥有者的能力。 但原本掌握【镰鼬】的恺撒,即使再觉醒一个言灵,也该是同为天空与风一系的言灵才对! 混血种体内通常都有多种血脉,一个混血种完全有可能体内同时拥有四大君主派系的血统,但最终觉醒的只会是其中之一,自那时起就确定了血脉的“主位”。 这其实也是混血种难以突破纯血的阻碍之一。 言灵·涡,海洋与水一系的言灵,一个在序位和威力上堪比君焰的言灵。 它能通过精准的操控使水流在自身周边形成无死角的屏障,高速旋转的水流甚至能够偏移子弹的轨迹。 当【涡】凝聚的漩涡爆炸,产生的威力比君焰要弱上一些,但释放的水流更具穿透性,足以洞穿防弹钢板,将范围可及内的敌人打成筛子,所以就杀伤力而言【涡】更强。 这是一个攻防一体的言灵,某种程度更胜于君焰,但是对于精细操控的要求更高。 它来自于恺撒的母亲。 恺撒一直以为【镰鼬】是母亲的馈赠,可后来他才知道妈妈其实是海洋与水一系的第二任领袖。 作为海洋与水一系的领袖,古尔薇格掌握着该族除【归墟】以外的所有言灵,而这些知识都蕴藏在血脉中,随着恺撒踏入禁区而开始释放。 “老东西,你老了!时代不同了!” 恺撒怒吼着,高速旋转却自始至终都保持平静的漩涡突然出现了崩裂的征兆! 这一刻的他已经认出了弗里德里希。 去年秋天前往BJ执行任务时,他偶然在猎人网站发现了一个id为【凤凰】的猎人,有心接触下,他在BJ见到了其本人,从他手中购得了有关王恭厂爆炸一案的资料…… 他没有想到,这个老人,竟然就是昂热这些年心心念念的弗里德里希·冯·隆! 【涡】凝聚的漩涡猛然炸开! 无数水流利箭般不受控地射向四面八方,龙侍身后突然延伸出带血的黑色膜翼,笼罩在身前,挡下了正面穿刺而来的水流。 一时间血雾弥漫,七个龙侍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创伤。 伤口虽然在缓慢愈合,但已经彻底扭转了战局! 弗里德里希心中震怒,变数!这就是变数!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加图索家族的继承人,竟然成为了此战的变数! 弗罗斯特给他们提供的情报里面根本没有重点标准,恺撒·加图索竟然能动用这样强大的言灵! 虽然这只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战到最后他相信依旧会是他们这边的胜利,但问题就在于时间…… 这不是他们的主场,这场战斗本就该是速战速决,每多拖一分时间他们就有可能陷入卡塞尔的包围! 他们的计划中最主要的就是隔离出一片临时战场,短时间内卡塞尔的人工智能EVA也无法发觉的战场。 但现在…… “林凤隆先生,再不走的话,可就走不掉了。” 年轻人的警告声冰冷刺骨。 恺撒开始收回抓向弗里德里希心口的手,听到他的话,弗里德里希暗叹一口气,却顺势松开他的手,继而斩断被昂热牢牢锁定的手臂,面色苍白地抽身后退。 对方没有说错。 当恺撒以【涡】破坏周围地下的水管时,这里就必然落入了EVA的监控。 他们已经没有时间继续停留下去了。 他背对着月亮而立,龙侍们正在退回他的身后,他在最后的时间凝视今夜的变数,那个什么都不了解的世家大少爷——恺撒·加图索。 最让弗里德里希不爽的是,他们的计划不仅被恺撒·加图索破坏了,他接下来还要配合恺撒演一场戏。 “昂热,你的运气真不错。”弗里德里希面无表情道,“没想到上一任卡塞尔校长和新任校长居然聚在了一起,原本我们是打算逐个击破的,下一次你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恺撒拧眉道:“你们今晚针对我也派出了小队?” 弗里德里希淡淡道:“不错,另一支小队应该已经抵达你的住处了,但可惜他们注定扑空,早知如此我们就该全力以赴,优先杀死昂热。” 恺撒深吸一口气:“可惜,你们的计划注定失败。林凤隆先生,若不然今晚就不要走了,留下来坐坐如何?” 他的声音恢复了稳定,恺撒很清楚以他和昂热两人绝不是对方的对手,真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先前才会警告对方,打消对方继续动手的念头。 而此刻双方僵持的状态,只要能拖下去,等到源稚女等援军抵达,局势就会瞬间逆转。 而以弗里德里希的城府,很轻易就洞悉了恺撒的小心思,冷笑一声:“下次还有机会。” 他慢慢后退,身后有龙侍伸手抓在他的肩膀上,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空气中。 恺撒神色一变,是【冥照】,还是其他未知的言灵? 他放出了镰鼬,警惕地抓住昂热校长的肩膀,随时做好退逃的准备。 但下一刻随着镰鼬传入他耳中的,是身后的脚步声。 “恺撒君,你们遭遇了什么?” 源稚女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缓步走到两人身侧,皱眉环视左右。 地下水管向外喷着水,周围可以说是一片狼藉,灌木丛被切割的支离破碎,有两根路灯也被拦腰切断。 作为第一个赶到的援军,源稚女忽然望向前方,目光锐利,那是弗里德里希等人消失的方向。 “稚女,我们遭遇了敌人,对方有八个人。”恺撒沉声道。 “EVA已经联系了父亲大人和副校长先生,他们很快就会赶到。”源稚女轻声道,“至于敌人,我想我已经闻到了他们身上鲜血的味道,我去去就来。” “小心不要落入圈套!”恺撒警告道。 “放心,我会注意的。”源稚女微微一笑,提刀几个起落间消失在了夜色下。 恺撒并不太担心他的安危,以而今源稚女的实力,龙王级也未必能将他留下。 昂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手中属于弗里德里希的手臂丢到地上,低声道: “恺撒,你处理的很好,我可以放心地把学校交到你手上了。” 恺撒苦笑道:“不要怪我没将他留下就是了。” “这怎么能怪你。”昂热摇头,坦然道,“最后的确是我任性了,我不该让你不顾及你我安危,也要全力留下弗里德里希。” “校长,你……很恨他对吗?”恺撒顿了下,“相较于李雾月,两者你更恨谁?” 昂热沉默了下,道:“一定选出一个的话,大概是弗里德里希吧。你应该看过相关资料,当年唤醒李雾月的其实是当时的莫德勒医生,他给李雾月注入了一针肾上腺素,将其从沉睡中唤醒,某种意义上他也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但到了今天我已经不怪他了,因为人接近神迹的时候都会失去理智,对于当时的他来说,他的行为也许是朝圣。” “我只是遗憾,遗憾那天晚上没有更快一些。” “但弗里德里希不同,他背叛了我们所有人,为的是让自己活着。” “我甚至能说服自己李雾月与我们天生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这是种族间的战争,与个体无关,但我怎么也不可能说服自己,弗里德里希是无辜的。” 昂热缓缓说道。 恺撒道:“杀死了他们俩,校长你的仇恨就结束了吗?” “不,他们只是我个人的仇恨。”昂热顿了下,“恺撒,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现在是秘党领袖,坐在了我曾经坐在的位置,我们不能只考虑自己,更要考虑整个秘党,以及整个人类族群。” “秘党历代领袖都在坚持着同一个使命,那就是彻底结束龙族与人类的战争。” “不管以什么方式,通过什么途径,结束这场漫漫无期的战争的那天,就是我们退休的时候,在那之前,我们要么倒在战场上,要么死在去往战场的路上。” 恺撒缓缓点头道:“我想我能明白您的意思。” “那就好。”昂热慢慢站起身,他恢复了些体力,“你今天做的很棒,纠正了我的错误,我以你为傲。” 就在这时,握着日本刀的上杉越急匆匆扛着一个老家伙赶了过来。 看样子他之所以比源稚女慢这么多才赶来,纯粹是因为他顺路把副校长捎上了…… 副校长奋力在半空中挣扎,提着自己的裤腰带大怒道:“老子他娘是非战斗人员!上杉越你个王八蛋把老子放下来!” 看到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昂热忽然露出无奈的笑容。 他拍了拍额头,刚想转身和恺撒说两句,就见恺撒神色骤变。 恺撒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心悸般的慌乱,仿佛那里空了一块般。 他不知道这个感觉是怎么回事,但这个感觉让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怔然望向自己的住处,怎么也想不通这种异样感从何而来。 敌人应该已经撤离了才对,另外一支小队只要发现自己不在,他们应当不会久留。 唯一有可能造成伤亡的,就是途中刚好遇到了路过的人。 不过在担任校长后他就已经从公馆中搬了出来,那个地方平常没有人会…… 恺撒心脏骤停 他刚从装备部出来,这个时间点谁会去他的寝室呢? 恺撒口袋中的手机忽然响了,在刚才的战斗中它幸存到了最后。 电话那边是帕西。 恺撒心中一沉,仿佛冥冥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沉默地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也是沉默。 两个沉默的人隔着电话仿佛完成了无声的交流。 很久以后,帕西轻声道:“少爷,是我,能请您回宿舍来看看吗,弗罗斯特先生出了些意外……” 再之后的话。 恺撒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就像失去了灵魂般,只留下空洞无神的行尸走肉,向着新分配的宿舍跑去。 他好像什么也没想,又好像回忆起了很多东西。 那些泛黄的,沉没在记忆深处的碎片在这一刻被打捞了出来。 当恺撒赶至宿舍附近时,帕西早已恭候多时,他低垂着头,眼睛被垂落的头发挡住,背似乎有些佝偻。 恺撒跨越半座卡塞尔学院的脚步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少爷,请这边走。”帕西低声道。 他跟在了帕西的身后。 “少爷,根据EVA的调查显示,弗罗斯特先生应该是在去您寝室的路上遭遇了未知的敌人,双方发生了冲突,这条走廊的监控在上周出现了问题,我们暂时无从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恺撒完全没去听帕西在讲述的东西。 他驻足在一张沾染了血迹的白纸前,沉默地俯身捡起纸张,周围地上到处是洒落的纸张,显得格外凌乱,鲜血流淌在脚下。 纸张上是一排排复杂的人体数据。 最上方写着一个名字——恺撒·加图索。 这是他最新的体检报告。 恺撒抬头望向这条走廊的尽头。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挥舞着报告的老男人,神色激动雀跃地与他擦肩而过,径直奔向他的寝室,口中高呼着“恺撒”的名字。 世界突然死寂而冰冷。 第三百八十五章 我是恺撒·加图索(二) 弗罗斯特死了。 这则新闻像是地震般迅速波及混血种世界。 它发生的太过突然与荒诞,前不久刚与弗罗斯特达成合作共识的家族代表人们惊慌地打来电话确认,却被恺撒直接挂断了电话。 而其余者明面上哀悼于弗罗斯特先生死,私底下却是议论纷纷那个高傲地俯视所有人的老家伙终于死了。 他一死,加图索家族就少了一根主心骨,他们就有机会从这个庞然大物身上啃下几块肉。 这件事即使是放在秘党内部,也是一件极为复杂的事情,老实说没人喜欢弗罗斯特,这个在元老眼中明明是后辈,却总是激进的小家伙,这像是一头斗羊,一点都不讨喜,还有他那商人的作风与斤斤计较的口吻。 如贝奥武夫那般真正以屠龙者自居的元老们看不起他。 而如他一样以家族为重却将自己伪装成屠龙者的元老们嘲笑他的愚蠢。 他在秘党中是不合群的存在,是被视为锱铢必较的商人,但这个商人却死在了战场上。 加图索家族震怒地宣誓要不惜一切代价剿灭敌人,他们希望动用秘党的能力,元老们没有拒绝。 能无声无息潜入学院内部,甚至在杀死弗罗斯特,刺杀昂热未遂后还安然离去,这些人的实力难以想象。 元老们很乐意看到加图索家族主动揽过这件事。 更何况现在坐在秘党领袖位置的男人叫做恺撒·加图索。 而昂热本人也没有反对,他只是与恺撒聊了很久。 …… …… 当路明非从芝加哥赶回学院,又从学校搭乘专机赶到意大利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 “主啊,请让逝者安息,以永恒之光照耀他们的灵。” “主啊,你的孩子们在锡安唱你的名,在耶路撒冷歌你的至高无上。” “主啊,倾听我们的祈祷吧,所有人终将至于你的面前,接受审判。” “主啊,请赐予我们以怜悯。” 威尔第的《安魂弥撒曲》,扩音系统反复地播放着这首悼亡的合唱乐,歌声回荡在巨大的空间中,空灵得像是离群的鸟。 路明非缓步走进了教堂,绘梨衣挽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抱着一束白色的花。 这里是米兰的米兰大教堂,不久前教皇亲自主持了弗罗斯特的葬礼,和恺撒母亲一样的规格,五百人的唱诗班,近万人先后走入教堂观礼,送出的白玫瑰堆成了几座小山。 这场宏大庄严的葬礼刚刚结束,哀悼的人们渐渐散去,古老的哥特式教堂显得格外空旷,穹顶上垂下紫罗兰色的帷幕,一捧又一捧的白玫瑰被烛光映红。 可路明非走进教堂时,门外依然有不少精英人士徘徊在门口。 因为这是一场突然的葬礼,他们匆匆地来,却不舍得离去,都想结识在弗罗斯特死后即将接任家族大权的年轻人。 弗罗斯特已经死了,他们在他身上的经营都化作了泡影,要想继续维系和加图索家族的联系,他们就必须和新任领袖打好招呼。 但新任领袖对他们似乎并不感冒,没有见他们任何一人的意思。 中央祭坛上摆满了银烛台,每个烛台上都是六根点燃的白色蜡烛,就像一片发光的荆棘。 荆棘丛的中央摆着一具精美的六角形棺木,它的盖板是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以便让哀悼的人们能清楚地看见亡者的脸。 那张经过化妆修饰后仍显苍白的衰老面庞。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总是追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已经这么苍老了? 恺撒静静坐在棺木旁,倚靠着,就像多年前他趴在六角形的棺盖上,端详着里面的女人。 时过境迁,很多东西都变了,参与这场葬礼的客人,主持葬礼的教皇,还有这间多年前被他一把火烧了的教堂,甚至包括了躺在棺木中的人。 唯有他。 唯有站在棺木外,目送又一个至亲之人离去的他。 路明非走到他的身边,隔着水晶玻璃看到了弗罗斯特苍白的脸。 绘梨衣将手中的花束放在六角形的棺盖上,她今天换上了黑色的衣裙,戴着黑色面纱,安静地待在路明非身边。 路明非松了松黑色西装的衣领口,拉着绘梨衣坐在了阶梯上,恺撒的身边。 “老大,还好吗?”他低声问。 “没事。” 恺撒笑了笑,说自己没事。 他还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说,“我早就盼着这老家伙去死了,现在就剩我那个种马老爹了,等他死的那天,我一定开场盛大的泳池啤酒Patty,庆祝这些烦人的老家伙全下地狱了。到时候你们小俩口别忘了来参加。” 路明非沉默不语。 老大坐在棺材前,微笑着说自己没事,口吻轻松地就像那些在老人葬礼上欢笑着迎接过往宾客的大人们。 他说自己没事,可路明非知道这世界上真正有事的人从来不会说自己有事,他们只是面带笑意,然后将那些带刺的苦痛一点一点往下咽。 或许是因为痛到了极致,便没了与人分享的冲动,这样的苦痛自己在往后余生的每个夜晚独自品尝就够了,何必吐出来与他人分享呢? 而且似乎一旦说出来,一旦在别人面前哭出来,就好像输给了这份苦痛,也输给了自己。 所以要忍着,要独自在无人的夜晚辗转反侧,要一个人去消化这份痛彻心扉。 这样,大概就是长大了吧。 路明非有刹那的失神,可很快他就恢复了清醒,听老大在身边罕见地絮叨着。 他说他的叔叔算不上好人,是个彻头彻尾的资本家,还是与昂热校长等人作对的商人。 他的这位叔叔脑海里装的只有家族,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搬到加图索家族去,让加图索家族成为统治世界的皇帝,所以说他是个野心家一点问题没有。 他说自己这位叔叔从来都不讨人喜欢,很多人讨厌他却又为了金钱不得不对他露出谄媚的笑容,就连他这个侄子也不喜欢他,觉得老家伙虚伪而贪慕权力,一边喊着真想回到乡下与世无争又一刻不得消停,搅风搅雨…… …… 还有很多。 恺撒在今晚说了好多。 路明非听老大说了无数关于弗罗斯特·加图索的坏话,给后者扣上了好多帽子,好像他真的发自内心地讨厌棺材内的老家伙,后者没有一点能让他喜欢的地方。 可路明非却注意到,他每一句的前缀,都是“他的叔叔”。 恺撒突然顿住了,他望着冰冷的棺材沉默不语,里面躺在同样已经冷冰冰的叔叔。 他轻声说:“可他是我的叔叔啊,他再坏再让人讨厌,他也是我的叔叔啊,也许他还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之一。” 那一刻,路明非仿佛能看到老大浑身释放出的,悲伤而汹涌的气息,慢慢浸没整间大教堂。 他们在那夜坐在中央祭坛的阶梯上,仰起头,透过拼花玻璃的穹窗,一直看向深邃的夜空。 这一夜没有星辰,乌云翻滚着聚集在米兰的上空,色泽沉重如铅块,乌鸦在教堂顶上单调枯涩地叫着。 恺撒说着那些从记忆深处翻涌出的破碎画面,那些他自己都已经忘记的画面。 路明非只是静静聆听。 他在今夜又成为了一位合格的观众。 事实上他一向都是很好的观众。 恺撒与他说的不仅仅是他和弗罗斯特的过往,还有最新得到的消息和情报。 他称自己在收拾叔叔遗物的时候,找到了一封信,那是叔叔留给他的。 叔叔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今天,提前给他准备这样了一封信。 恺撒突然问路明非,在原来的时间线中,弗罗斯特·加图索,也是在当下这个时间死的吗? 路明非摇头,说不是,要晚很久,而且弗罗斯特原先应该死在奥丁的手中。 恺撒点了点头,轻声提醒他命运的流向看来已经发生了偏转,一定要当心些,不可觉得一切尽在掌握而心生大意…… 沉默了会,恺撒继续说到信上的事。 信上说如果他突然离去,自己务必要小心家族内部的反扑,庞贝愿意回来统领家族是最好的,但如果不愿意,那么恺撒就要提前接过家主的位置了。 信的最后还有一个名单。 上面标注着家族内部以及外部盟友,有哪些人可以信任,哪些人需要恩威并施,又有哪些家伙可用不可信,动乱之时必先取其首级。 还有一定要小心元老会。 弗罗斯特在信上言元老们所图的已经不是家族的未来,而是他们自己,一群整天躺在医疗室内的老家伙,在崭新的生命和家族之间,他们已经守不住底线了。 恺撒忽然停顿,看向路明非,低声说也许他们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幕后之人。 那些元老即使不是幕后之人,也绝对与其有着深深的联系。 路明非点头。 恺撒又沉默了会,然后问他听到没有,路明非也沉默了会,说听到了。 这间大教堂除了他们三人外便再无其他人,帕西守在门口,可不远处的殿堂中却有人在举行晚宴。 这是教会的习惯,当葬礼结束后,送走了致哀的客人们,家族成员们便会聚集起来,由牧师主持一场弥撒,然后是领圣餐。 他们觥筹交错,玻璃酒杯碰壁的声音频频响起,清脆悦耳,有女人的娇笑声还要男人状似绅士的邀请。 这宴会合乎礼仪,只是太热闹了些,喧闹欢腾,倒像是一场盛大的庆祝。 一如当年。 恺撒笑道:“当年我妈妈的葬礼上,这群家伙也是如此,我叔叔也在其中,所以我一直很讨厌他,很讨厌他们,连带着整个家族,没想到今时今日又是如此。如果叔叔还能醒来,我会嘲讽他,那些人对他和对我的妈妈没什么区别,他以为他是家族的中心,但在某些人眼里他也只是碍手碍脚的拦路石。” 路明非也笑了笑,因为他听到了慌乱的尖叫声,地下的水管突然爆裂,水花四溅,让优雅的绅士、女士们沦为了狼狈不堪的落汤鸡。 绘梨衣好奇道:“当年你也是这样吗?” 恺撒望着教堂外,依然微笑道:“当年我没有掌握这种力量,所以我只能骑着摩托车,闯入他们的晚宴,冲上餐桌,将酒杯餐盘碾压成粉碎,连带着他们脸上的笑容,但现在……” “现在?”绘梨衣歪头。 恺撒·加图索仰起头,深吸一口气。 他以对水元素的掌握破坏了周边地下的水管,让原本欢庆的晚宴变为了一场闹剧,就像当年一样,可又有些区别。 “现在我是加图索家族的家主,我需要他们当中的某些人帮我分担权力,更好地掌管这座庞然大物,所以我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肆无忌惮地撕下脸皮。”恺撒轻笑道,“但搞些小动作还是可以做的,即使被知道,只要不在明面上,那么一切都将被原谅。” “我不想和他们翻脸,他们不敢更不愿与我翻脸,大概就是这样。” 绘梨衣轻声道:“好复杂。” 恺撒失笑,他望向暗红色头发,与诺诺有些相似,甚至被他们怀疑为与诺诺有血缘关系的女孩,温和道: “是的,这个世界其实分为了很多重,有些美好有些丑陋,而那些人的世界复杂而丑陋,充满了妥协与肮脏的交易,绘梨衣不要走入他们的世界,安心地待在路明非身边就好了。” “有些地方,我们来过就够了。” 绘梨衣点头,抱紧了路明非的手。 路明非轻刮她的鼻尖,低声问老大,既然加图索家族的元老们有问题,要不要他带人直接一把火把那些老家伙一把火直接火葬了?实在不行,用水泥填了也行。 恺撒则是平静地摇头。 那一刻他的眼睛深邃地没人能看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仿佛在一夜之间彻底蜕变长大,那个中二而幼稚,又内心敏感纤细的大男孩突然变得沉静而成熟。 在从日本回来后他就渐渐多了份时光沉淀后的稳重,只是这份稳重多少还掺杂着些许的幼稚,就像那一场场虚幻的梦一样,空中楼阁并不牢靠。 而此刻间…… 恺撒的目光忽然恍惚。 曾经有一个人希望恺撒能快快长大,希望他能读懂这座世界的残酷不再幼稚,希望他不再多愁善感学会坚强…… 恺撒还清楚地记得那个人说过,建立一份仇恨只需一瞬间,建立一份爱却要很多年。 那明悟一份爱,需要多久? 原来多年后我终于相信你是爱我的时候,却是在你的葬礼上。 恺撒环视这间被火烧过又重建的教堂,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 倔强的男孩驾驭着心爱的哈雷摩托撞碎了木门,发出街头少年最叛逆的吼叫,碾过了所有人面前的餐桌。 坐在长桌末尾的男人盯着男孩的眼睛,嗓音严厉而威严,他说恺撒你已经长大了,不该再胡闹了,你是加图索家族的继承人,你应该学会遵守家族的规矩。 驾驭着摩托的男孩高傲地扬起头。 他说自己看到了规矩写在他们的脸上,可他想做的就只是碾过去! 他根本不在乎家族的规矩,因为他的名字是恺撒·古尔薇格! 而在男孩潇洒转头的刹那,长桌末尾的男人默默地捡起他扔在桌上赔付的支票。 …… 坐在阶梯上的恺撒忽然一愣。 这么一想,在他童年时期,叔叔对他一向是严厉中掺杂着些许温和,比某个亲爹更像一位严父。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自己的态度转变了,变得毫无底线的包容? 是从妈妈死后吗? 是他意识到家族亏欠了自己? 还是意识到那个女人死后,这世上就再没有一个人能这样无限包容和溺爱恺撒·加图索了? 恺撒失神了很久。 他清楚地知道,有关这个问题,他注定无法得到真正的答案了。 他低下头,展开了怀中变得皱巴巴的信封。 在这封信的末尾,叔叔给他留下了两句话。 ——我知道你不喜欢现在的加图索家族,但或许,你可以将它打造成你喜欢的模样。 ——现在,轮到你为家族制定规矩了。 …… 嘿,老家伙,如你所愿,我是—— 恺撒·加图索。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两声枪响 “我劝你打消进去的念头,这座建筑里面有个人的气息连也我看不透,我不确定他是否察觉到了我,但我建议你赶紧离开。” 阿斯顿·马丁敞篷车的副驾驶位上,闭着眼睛的男人淡淡说道。 趴在方向盘上的庞贝静静地看着不远处坐落在夜色下大教堂,在那里今夜举行了一场葬礼,躺在棺木中的是他的弟弟。 他不喜欢这个弟弟,因为他既固执又蠢笨,和他,以及他们那个死鬼老爹一点不一样。 老实说有段时间庞贝很怀疑弗罗斯特是不是自己的亲弟弟,死鬼老爹却说弗罗斯特继承的是妈妈的基因,可庞贝却不这么认为,因为妈妈可不蠢,她只是固执,固执的只要认定了一件事,就不惜用一生去执行,就像她决定了要嫁给死鬼老爹,做一个好妻子。 而弗罗斯特的固执则体现在对家族的忠诚上。 庞贝很多次明面上,私底下地教导弗罗斯特要懂得变通,不能因为说过海誓山盟的初恋女友挂了就一辈子不结婚了,海誓山盟这种东西不就是在花前月下欺骗小女生,让她乖乖脱下衣服在床上躺好的骗术吗? 人家小女生当真也就算了,怎么你还当真了呢? 再退一万步,人不能被自己堵死啊! 可这个蠢笨的弟弟不仅自己把门堵死,还把窗户也焊上了铁栏杆。 好嘛,这回上帝也开不了窗了。 他说要将自己的余生都奉献给这个生他养他的家族,可最后呢? 被潜入卡塞尔内部的敌人击杀在了恺撒寝室附近? 可笑,庞贝用脚想都能猜到弗罗斯特的死必然与家族内部的那些蛀虫有关系! 一个将自己一生奉献给家族的蠢货,结果被家族背叛,真不愧是蠢货。 “里面的难不成就是黑王?”庞贝嗓音略显沙哑,懒撒道。 “不是,是我没见过的初代种。”男人低声道,“我看不出他的深浅,尽早离开吧,你不会想和他对上的。” “你没见过的初代种?”庞贝思索道,“奥兄你没见过的初代种,难不成是白王?刚才进去的好像是路明非和上杉绘梨衣,上杉绘梨衣继承的是白王之血,我怀疑她已经得到了白王的骨血。” “白王的后裔吗?” 被唤作“奥兄”的男人,自是被庞贝从中国西z的那座墓里带出来的亚瑟王的死灰复燃的遗体。 他沉默片刻道:“我说的不是她,是另一个。” “路明非?”庞贝眉眼一敛,“在你眼中,那个孩子很危险吗?” “我看不透他,这才是问题关键。”男人一字一顿道,“我连他危险不危险都看不出来,即使是弗里西斯都不能给我这种感觉。” “会不会是因为你现在不完整?”庞贝试探道,“你也说了,你现在状态很不对。” “……有可能。”男人闷声道。 庞贝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没事,不就灵魂分裂嘛,多大的事,老奥你要挺住,你可是我们混血种的希望啊!” 男人斜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当年在我面前油嘴滑舌的,都被我当成奸臣拖下去处死了。” 庞贝瞪大眼道:“奸臣招你惹你了,你这么对奸臣?以后绝壁没你好果子吃嗷!” “你亲弟弟死了,你现在还有闲心和我闹?”男人皱眉。 身边这个家伙很是奇怪,说是性格跳脱,但他看能出此人骨子里的冷血,可如果连亲弟弟的死都视若无睹,那就已经不是冷血能形容的了。 “死就死了,这世上谁人能不死呢?”庞贝后靠在座椅上,懒洋洋道,“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的籍籍无名,对这座世界没有任何意义。” 男人微微挑眉,“这话倒是有趣,死亡的确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的死什么也改变不了。你弟弟的死,有改变什么吗?” 庞贝沉默了下,看向不远处的大殿:“不好说,我个人觉得他的死根本毫无价值,但就结果而言,我儿子似乎因为他的死长大了不少。” “你的儿子?” “恺撒·加图索,我儿子,就在里面坐着。” “恺撒?”男人眯眼道,“你们想让他成为当年的尤里乌斯·恺撒?” “那些老家伙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庞贝诧异道,“你也知道恺撒?” “我的记忆中有属于亚瑟的部分。”男人低声道,“我的状态很复杂,某种意义上我和亚瑟融为了一体。” “我猜到了,所以我才给你起了新名字,奥丁·潘德拉贡!简称奥潘!”庞贝咧嘴笑道,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男人沉默了会,似乎在整理心态。 “你不走吗?”他催促道。 “走走走!” 庞贝整了整白色的西装,看了看后视镜中帅气的男人,满足地叹了口气,启动汽车,驶离了这里。 “精心打扮了番,还特意去买了身白色衣服,结果连一朵花都不送就走了吗?” 车刚背离大教堂,向着郊外行去,男人冷不丁问道。 庞贝没好气道:“催我走的不就是你吗?” “我又不是你爹,你这么听我话做什么?”男人淡淡道,“我很好奇你和你弟弟的关系。” “奥潘先生这么八卦?”庞贝头也不回道。 “八卦是什么意思?” “额,就是对别人的家事特别感兴趣,到处打听别人家的隐私消息。” 男人点了点示意自己理解了,淡然自若道:“那我确实八卦,当年我之所以能策动包括四大君主在内的诸多初代种联合反抗黑王,就是因为我利用了他们之间的矛盾,而这直接归功于我将他们的争端纷争调查的清清楚楚。” 庞贝罕见地无言了片刻。 “这可算不上八卦了啊……”庞贝想了想,“你弄清我们家的家事,然后准备策反我?” “策反你?”男人果断摇头道,“我对你没兴趣,纯粹是好奇而已。我能感受到你心中存在着哀伤,但你表面上却依然嬉皮笑脸,你似乎是个内心强大的家伙。” “多谢夸奖,但我不会为此给你小费的。”庞贝顿了顿,“我和弗罗斯特的关系挺复杂的,有时候我确实会觉得愧对他,但有时候又觉得这傻子反正是被人忽悠,倒不如被我忽悠,起码我这个当哥的不会让他去死。” “愧对他?” “哎呀呀,其实我才是加图索家族的家主。”庞贝笑嘻嘻道,“但这些年一直都是弗罗斯特帮我代管家族,关注我儿子的成长情况。” “仅仅是如此?” “嗯,硬要说的话,就是亲手杀死我们那死鬼老爹吧。”庞贝轻声道。 男人首次惊道:“你居然弑父?倒是没看出来。” “没办法,不杀他,我和弗罗斯特也活不了。” 汽车风驰电掣行驶在米兰的道路上,庞贝开上了前往罗马的道路,车速开到了最大,照这个速度他不用两个小时就能抵达罗马,他无视了路边的警笛声,沿途的交警都被他甩在了身后。 “我们那死鬼老爹有点死心眼。”庞贝耸了耸肩,“在他知道元老们的目的后,他直接拒绝了,毫无半点缓和的余地,甚至威胁那些老家伙,如果他们坚持要以我,以弗罗斯特,甚至以我以后的儿子的一生为家族崛起的基石,那么他不惜将加图索家族的秘密曝光在整个世界面前,也要阻止他们。” 男人颔首道:“你之前和我说过你家族的部分情况,听上去,你有一位不错的父亲。” “是吧,我那死鬼老爹其实还挺不错的,除了风流了些,滥情了些,做父亲还是很合格的。”庞贝得意洋洋道,“这方面我随他!” 男人保持沉默。 “他的选择是好的,但他不该说出来。”庞贝忽然叹气道,“而且为什么要曝光呢?趁那些老家伙沉睡的时候一把火把他们全烧死不就行了?他就是这么死脑筋,说做人做事一定要光明正大,不可奉行鬼蜮伎俩。” 男人微微诧异道:“倒是一位光明磊落的君主。” “屁个君主。”庞贝翻了个白眼,“托他光明磊落的福,元老们抢先出手将他拿下,给他冠上了背叛者的名头,然后将屠刀放到了我手上。” “然后你就杀了你的父亲?”男人问。 庞贝淡淡道:“我不动手,我和弗罗斯特,还有妈妈就都活不下去了,我们一家都会被秘密处死。死鬼老爹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他低声求我杀了他。” 男人默然点了点头。 “具体的情况我也记不清了。”庞贝神色懒散道,“我也不想去回忆,反正我杀了他,手上沾染了父亲的血,元老们认为我已经走上‘正确的道路’,回不了头了,他们慷慨地让我坐上家主的位置,将权力分享给我。” “你弟弟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我没告诉他。”庞贝淡淡道,“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他大概会恨我一辈子吧?” “为什么不告诉你弟弟关于元老们的威胁?” “告诉他能干嘛?”庞贝反问,“这条道路上他帮不了我,他只需要为他的家族献身就够了。” “你现在准备去哪?” “去罗马的修道院,见见那群老家伙。” “元老?” “嗯,很久没见他们了,怪想的。”庞贝笑着。 男人看了他一眼:“准备杀人?” “杀人的前提是对方是人。”庞贝诚挚道,“那帮老家伙可算不上人了。” “你已经做好翻脸摊牌的准备了吗?” “没有,所以今晚我只杀一个,是警告,也是宣泄。”庞贝轻声道,“当我的儿子出生后,其实他们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们不可能像处理我父亲一样处理我,因为我生了一个好儿子。” “剩下的家伙怎么办?” “留给我儿子咯。”庞贝猛踩油门,眯眼道,“他应该现在憋了一肚子火吧,他和弗罗斯特关系一直很僵,但再僵也是我们自家人的事,和那帮老东西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男人的继续发问。 庞贝单手握着方向盘,看了眼手机屏幕。 “喂,帕西有什么事吗?如果是指葬礼的话,我已经在马路对面为弗罗斯特哀悼过了。” “先生,我刚才收到了一封定时发送的短信,发信人是弗罗斯特先生,他让我代为转告您,现在家族内部有能力维持整个加图索家族正常运转的,只有您和我了。” 而后。 男人惊异地发现庞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挂断了手机,丢到了后座,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猛踩油门,引擎轰轰轰作响,面庞坚硬的像是铁。 直到他们从米兰抵达罗马的一个郊外。 夜色下古旧的修道院坐落于茵茵古树下,敞篷车在修道院门前急刹车停下。 庞贝一言不发地下车,来到车尾箱,从里面拿出一把猎枪,堂而皇之地走进了修道院。 洒满月光的大厅里,十二位身穿白色长袍、修士般的老人静静地坐在十二把椅子上,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照出他们的影子。 他们似乎早在此处等待多时。 “庞贝,你……” “砰!” 仍旧坐在车里的男人听到了那震耳欲聋的猎枪声,脑海中却在想,为什么那句话带给了庞贝如此剧烈的变化? 那一刻他能感受从庞贝身上涌现的,宛若实质般的震怒与哀伤。 这个男人并不冷血,他只是习惯了以面具伪装自己真实的想法,但刚才那一刻有某种东西打碎了他赖以为生的面具,让他的真面目显露在了世界面前。 “砰!” 又一声枪声。 男人挑眉,看来庞贝的确足够愤怒,愤怒到打破了他原有的计划。 以他近些日子里对庞贝的了解,能让他临时改变自己的计划,让原本稳妥的计划出现莫名而不可控的变数,这个理由必然足够强大,触碰到了他的原则。 修道院传来了震惊与愤怒的嘶吼声,男人侧耳聆听。 他很喜欢这一幕。 他很喜欢看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腐朽之辈,面对不在自己掌控中的事时露出的仓惶与失态,就好像就伪王拉下王座一般,露出了可笑的嘴脸。 修道院的铁门被人拉开了。 满脸是血的庞贝随手将猎枪丢在了一旁的草地中,重新笑容满面地上车,将那些怒骂和威胁声都抛在身后。 “奥潘老哥,我刚才想起一个可疑对象,要不要咱兄弟俩去排除下,如果黑王没有藏在这些老东西里面,那有很大可能就藏在了我们的盟友中。” 庞贝再次启动敞篷车,咧嘴笑道。 男人看着满脸鲜血的庞贝,微笑道:“当然可以,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庞贝举手道,“爱过,保大,救我妈。” 男人不为所动道:“我想知道,那通电话为什么让你改变了注意,开了两枪。” 庞贝没有立即回答。 他慢悠悠取出一根铝管,将里面的雪茄塞入口中,点燃,雪茄烟袅袅,才道:“你刚才问我弗罗斯特知不知道真相。” “对,我的确这么问了,你说他不知道,你没告诉他真相。” “我收回前半句话。”庞贝淡淡道,“我的确没告诉他,但他似乎自己发现了。” 男人眯眼:“我明白了,他发现了元老的不对劲,所以这些年为了确保你们的地位,他暗中将一切能掌管家族的人手全部铲除了,你说过你们家的元老们无法长时间在医疗室外活动,现在就只剩你和刚才那个给你打电话的助手,元老们彻底离不开你们了。” 庞贝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夹着雪茄搭在车窗上。 他轻轻哼起了一首意大利的民谣,心中思绪万千,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只是如此吗? 好像远远不止。 至少,如果弗罗斯特真的早早发觉了元老们的异常,那这些年他一直周旋在他、恺撒以及元老间的真实意图,就需要重新思考了。 庞贝的眼前突然又浮现出弗罗斯特生硬的面庞。 依旧是那么固执执拗。 依旧是看垃圾一样地看他这个兄长。 依旧是…… 那么坚毅冷硬。 庞贝轻声嘟囔道:“这家伙,好像比我这个亲爹还宠爱恺撒啊,还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啊。” 第三百八十七章 深入龙巢 翌日清晨。 恺撒离开了教堂,与路明非他们在教堂门口分别,他要返回一趟加图索家族总部,去处理些事情。 根据他刚收到的消息,他那个种马老爹昨晚连夜直奔罗马郊外的那座修道院,用猎枪崩了两位元老…… 这件事没能在家族内部掀起什么风浪,因为元老们将这件事封锁了下去,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但恺撒清楚,他们和元老的矛盾已经正式爆发了。 元老现在急需见他,为的恐怕就是确认他的态度。 在他看来元老们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对庞贝的针对即将开始。 至少在恺撒面前元老们不会硬吞下这口气,不然就是心虚的证明。 这个时间点,庞贝崩了两位元老,元老们的原谅只会被理解为心虚,所以双方的矛盾已然不可调和。 元老们很清楚这点,种马老爹更很清楚,但种马老爹依然这么做了。 恺撒终于确定种马老爹和叔叔间还是有感情的。 …… …… “你准备带我去哪?”男人推开了副驾驶位的大门,走下车,看着面前的湾流飞机。 “新加坡!” 庞贝指间挂着敞篷车的钥匙,他旋转着钥匙圈道,“加图索家族有很多敌人,也有很多盟友,而这些年最重要的盟友,莫过于新加坡的华裔陈家。” “陈家?为什么说他们是你们最重要的盟友?” “因为我儿子的未婚妻陈墨瞳,就是陈家这代家主的闺女。”庞贝叹气道,“说到这事有点复杂,我儿子以为自己给自己找了个老婆,但事实上这个老婆是家族早就给他选中的,元老们很早就选中了陈家的血脉。” 奥潘先生皱了皱眉,他沉吟片刻道:“我还记得你先前与我讲述的赫尔佐格,那个试图篡取白王之力的人类,如果他是你们的实验品,你们加图索也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篡取那枚卵中的力量?” “根据老家伙的理论来说是这样的。”庞贝点头,“不过赫尔佐格的失败似乎让他们有些迟疑了。” “按玛尔斯的说法,那应当是一枚死卵,还残存着黑王的骨血,但最尊贵的灵魂已经不翼而飞了……”男人沉默了会道,“先不讨论这项计划是否能成功,如果你们准备复刻赫尔佐格的计划,那么这个陈墨瞳,所担任的角色就是原本的上杉绘梨衣?” 庞贝点头:“对,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他。” 男人皱眉道:“这个陈墨瞳,是黑王血裔?见鬼,如果当年知道能通过这种方式篡取龙族的力量,我不会创造黑王血裔。” “当年推翻弗里西斯的王座后,我得到了他的尸体,但我知道他必然在这世上留下了只有他才能找得到的卵,当他归来的那天,龙族依旧将掀起战旗,所以我一方面剿灭剩余龙族,一方面试图改造人类,让人类篡夺龙族的力量,我利用他的骨血打造了一批混血种,也就是所谓的黑王血裔。” 庞贝啧啧道:“在你失踪后,有人针对黑王血裔下达了剿杀令,你觉得这个人是谁?” 男人沉默了片刻,“我大致能猜到这人的身份,暂时不便与你解释。” “ok,说点方便解释的。” “你先说说那个叫陈墨瞳的女孩,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额,没有言灵算不算?” “没有言灵?”男人皱眉,“言灵是血统的体现,黑王血裔怎么可能没有言灵,哪怕是多言灵也是正常的。还有其他方面吗?” “她侧写能力很强,称之为超级侧写也不为过。” “侧写又是什么?” 奥潘先生对于庞贝口中层出不穷的新词汇很是好奇,这些词汇所代表的含义给他一种新奇的体验。 他毕生都在试图推翻龙族的时代,让人类屹立万灵之巅,成为这颗星球的主人,虽然这点在后来逐渐发生了转变,他渐渐意识到纯人类不可能完全取代龙族,只有混血种才有可能顶替龙族的位置。 而这些天的见闻打破了他的认知。 名为“科学”的武器,让人类建立起了昌盛的文明,他们甚至已经突破了这颗星球的引力,向着广袤的天外探索而去。 早年他的观念之所以发生转变,就是因为人类无法掌握龙族的力量,而没有足够的力量就无法抗衡龙族。 所以他只能打造混血种的世界,龙血就是开启力量的钥匙。 而现在,这种名为“科学”的武器颠覆了他的观念。 “现在这个世界不错,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们守住这个世界。” 奥潘先生忽然说道,而这个时候庞贝还在思索如何解释侧写。 庞贝愣了片刻,老实说这位的表现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他原本以为这位应该是那种野心勃勃的暴君,但真相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些天里,他对人类的文明展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尤其体现在科学造物上。 他说即使是龙类的炼金术,也无法打造出像现代汽车、高铁以及飞机这等普罗大众都能使用的载具,可见人类所钻研的科学一道,就广度而言,已然超越了龙族的炼金术。 飞出地球,向着遥远的外天空探索,更是开这座星球的先河。 而他最满意的,似乎还是人类已经成为了世界的主宰。 “侧写的话,指的是能通过蛛丝马迹的细节推断出曾经发生过的事,就像有些经验的画家,给他一张洗过的油画布,只凭残留下来的少许痕迹,他就能猜出原本画的是什么。而我那个儿媳妇的能力似乎还要变态点,应该叫超级侧写。” 庞贝和站在飞机舷梯前的空姐眨了眨眼,明送秋波,然后登上了飞机。 “老奥啊,你要来点……”庞贝刚落座,想问男人要不要来点酒,就看见了他异常难看的脸色。 “怎么了?” “侧写,能通过蛛丝马迹追寻过去发生的事?” “对,有问题吗?” “在龙族的世界,这不叫侧写,而叫回溯!是灵魂本质的体现,【先知】的对应面,历史上掌握回溯的不过两位,一位曾跻身龙族第五大祭司之位,另一位就是你们认知中的第二代黑王,弗里西斯!” 男人冷着脸道,“弗里西斯最巅峰的时期同时掌握了回溯与先知,这个时期的他简直和神明无异,他预言了龙族与自己的未来,包括自己的死亡,最后他果然死在了自己的预言中,但预言中他又必将再次卷土重来。” “额,听上去,这应该是先知的能力?”庞贝眨眨眼,“那回溯呢?” “回溯……”男人沉默了下,低声道,“在这前,你需要知道一件事,弗里西斯之所以同时掌握先知与回溯,就是因为他希望凭此去追寻某些遗失太久的历史,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已然登上至尊之位,坐在与他同等的位置。” “那时的我才知道,弗里西斯真的成功了,却也遭受了反噬。” “他当年的伤势不仅仅是与白王一战留下的旧伤,还有来自失败的反噬。” 庞贝沉声问道:“能让一位至尊遭受反噬,他究竟探索了什么?” “即使是我等至尊,在它的面前依然只是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孩子,那是一切的源头。”男人幽幽道,“它就是元素海,龙族掌握的力量都来自于它,弗里西斯试图探寻元素海诞生的始末,最终遭受到了反噬。” “元素海?”庞贝顿了下,“他探索到了什么真相?” “这只有他自己知道,你见到他后可以问问看。”男人瞥了庞贝一眼,“你现在应该能理解,那个女孩也掌握着回溯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了吧?” 庞贝耸肩:“其实我猜到了点,我之前就说了,如果他不在我们家族内部,那他就一定在我们的盟友中,一直注视着加图索家族。我不知道他在谋划什么,但他必须保证自己对局势有着充足的把控。” 男人点头:“很好,如果你没猜错,那人真是弗里西斯,那么这趟你是准备直接带上我深入龙巢,自投罗网?” “你的成语用的越来越溜了!” 庞贝忍不住赞赏道,给乘务员比了个手势,示意可以起飞了,再回头看向男人, “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说就我儿子和他女儿的婚约什么时候商讨确认下,那家伙说最近没时间,他需要出趟远门,处理下家族内部的事务,所以你明白我意思?” 男人挑眉:“你准备趁巨龙不在的空隙,一探龙巢深浅?有点意思,我陪你走一趟。” “说的好像你不陪我还能去哪似的。”庞贝嘿嘿笑道,“我们不去陈家本族,我知道他们在北极那块有座研究所,我们去那看看,我总觉得那里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男人忽然道:“你知道你们家族的那枚卵,藏在了哪里吗?” 庞贝眯眼道:“不清楚,这个秘密被那些老家伙守口如瓶,我就指望我儿子能从他们口中撬出来了。” “如果可以的话……一定要优先找到它。”男人轻声道,“这会让我们掌握一定的主动权、我刚才突然想起,如果龙族的卵没有完全死去,就代表着那个龙族并没有完全放弃卵,不然祂完全可以在脱离的一瞬间让卵成为一块‘石头’,让敌人无法从中得到任何东西,这是龙族生而就有的天赋。” …… …… 无名海岛。 竹楼中,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孩趴在床头,好奇地轻轻戳着床上躺着昏迷了好几天的大哥哥。 他的脸上覆盖着黑色龙鳞,看上去狰狞而威严,但女孩似乎习以为常,并没有感到害怕。 床上的大哥哥已经昏迷了好几天,按照芙蕾雅姐姐的意思是丢着别管,他自己能挺过来,挺不过来死翘翘也怨不得她们。 突然间,女孩直起身子,黑白分明的眼瞳炯炯有神。 她刚才看到大哥哥的眉毛动了下! 是错觉吗? 很快,她就听到了一声从嗓子中挤出来的嘶哑呻吟声,仿佛从地狱中好不容易爬出来的恶鬼所做第一件事就是呼吸新鲜的空气。 女孩转头就跑出竹楼,以一种奇怪的语言大声囔囔着,很快就吸引来了附近的人。 一位褐色长发的年轻女人从屋中走了出来,朝女孩挥了挥手,女孩急匆匆跑了过去,两人低声交流了一番,年轻女人步伐匆匆地往岛屿深处跑去。 芬格尔睁开眼,刺目的光让他有些晕眩。 他慢慢坐起身,深深的呼吸间有鳞片收缩的窸窣声响起,他怔怔低头看向双手,漆黑的龙鳞覆盖在他手臂上,他的手已经不能称为手了,而是龙爪。 但随着他的一个念头,覆盖在手臂表层的漆黑龙鳞瞬间收缩进了皮肤下。 紧接着,是全身,包括他脸上也有异样感传来。 这些龙鳞并没有消失,而是隐藏在了他的皮肤下,随时可以刺破皮肤钻出。 他坐在床上沉默许久,理清了自己的思绪。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结构已经和人类不一样了,他已然不能再称之为人类乃至是混血种,他正式迈入了龙族的世界。 那天发生的事情渐渐涌上脑海,他闭上眼,开始回忆起昏迷前发生的点点滴滴,包括海底那个疯女人和荷鲁斯老爷子的对话。 当他回忆起所有的事情,整理完思绪,芬格尔慢慢睁开眼,悠长地呼吸着。 “醒了?”穿着白色长裙的少女赤足走进了屋内,上下打量他几眼,嘟囔了声看起来控制力不错嘛。 “醒来就收拾东西赶紧滚蛋,我这里不欢迎你。”芙蕾雅双手叉腰说道。 芬格尔抬起头,按理说以他的性子现在插个科打个诨,夸赞夸赞小姑娘人美心善身材好,想来再收留自己几天也是无妨,他这人手脚最是麻利,以工抵住也是ok的啦。 可莫名的,他的心中沉重的可怕,仿佛此刻看到的世界也满是死寂的灰白色。 “别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荷鲁斯看到你这模样都得后悔自己居然救了你。”芙蕾雅皱了皱小鼻子,不悦道。 荷鲁斯老爷子? 一想到那位老爷子,芬格尔死寂的世界陡然被敲开一道门,阳光自那里洒落进冰冷的屋内。 他深吸一口气,嗓音沙哑道:“老爷子呢?” “他?窝在你体内沉睡吧?”芙蕾雅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你走的时候记得把那个女孩的身体也捎上。” 第三百八十八章 神战的序幕 女孩? 芬格尔怔然。 旋即,一些他彻底昏迷后的记忆碎片浮上心头。 在看到荷鲁斯老爷子操控自己身体逃脱前还带上了EVA的身体后,芬格尔猛地睁大了双眸。 那一瞬间浓烈的金色充斥他的双眸,原本漫不经心,只想赶紧甩掉一个大麻烦的芙蕾雅警觉地锁定身前的男人。 什么玩意?! 一个不过继承了弗里西斯血脉的混血种,即使自主踏上了封神之路,在血脉一路上仍旧差了她十万八千里,凭什么让她都感到惊悸? 他身上还藏着什么东西? 难道是荷鲁斯之眼? 不对,他身上还有其他东西,是那人的恩赐?也不像啊。 “她在哪里?!”芬格尔心情激荡下一步逼近芙蕾雅。 芙蕾雅眨了眨眼睛,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抬手间,指尖便划破了芬格尔胸膛心口,沾上涌出的血珠。 “你在做什么?EVA现在在哪里?”芬格尔努力保持自己的清醒,“她的状态如何?” 芙蕾雅舔了舔指尖的血,纯度不错的龙血,而且不完全是弗里西斯的味道,还有荷鲁斯的。 最主要的是,他血统中原有的杂血已经被完全剔除,说他是龙裔完全没问题。 但只是这样,依然不够格在先前让她心生警惕,这小子体内还藏着什么秘密? “那女孩状态你不清楚吗?”芙蕾雅敷衍道,“就剩具身体了,意识已经消散。对了,这女孩的言灵是不是【天演】一类的精神系言灵?” 宛如一记重锤,纵使芬格尔早有预料,痛楚依然如一株藤蔓扎根心房,最终开出血色的花。 瞥了眼男人空洞的黄金瞳,芙蕾雅又道:“你们是从乌洛波洛斯手中夺回来的吧?那家伙最擅长操控人的精神与灵魂,说不定这女孩……谁?!” 她猛然回身,在她转身的刹那,海蓝色龙鳞刺破肌肤舒张开来,秀气的拳头递出,却裹挟着山海之势。 两把流淌着赤红色和熔金色的长剑交错身前,挡在了这一拳下。 “EVA的灵魂,自始至终都在我们手中。” 漆黑的长发宛如缎子般华美,黑色的潜水服紧贴她修长的身体,每一道曲线都美得叫人惊叹,简直像是媚人的海妖,尤其是那双傲人的长腿。 酒德麻衣先是看向芬格尔,而后低头看向面前的芙蕾雅,凝声道: “老板让我告诉你,战争已经开始,这次没有中立者,只有他以及他的敌人,所有试图以中立自居的家伙都将被战前清算,你曾是他最宠爱的眷属,他希望你做出正确的选择。” 芙蕾雅面色一变,明明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可还是不甘心地问道:“你老板是谁?” “小鸟游已经重新进入转世,这一战海洋与水一系明面上只剩下你一个初代种。”酒德麻衣帅气地收刀而立,“根据我们最新得到的情报,你们的父亲尼奥尔德已经遇害。” 她沉声道:“如果这时候你还选择逃避,那么在新的时代,将没有海洋与水一系的位置。” 芙蕾雅咬着牙,却是一个字没有说出来。 酒德麻衣留给她充足的思考时间,转头看向芬格尔:“EVA一直在我们手中,你以为看到的虚影,其实就是以她的灵魂为基础创造的人工智能,这源自老板当年与学院的交易,你应该知道些内情,你现在纯粹是心境失守了,我建议你去屋外的水池洗把脸清醒点。” EVA还活着? 她的灵魂一直学院内部? 是了,师弟答应过自己!承诺过一定会将EVA复活! 芬格尔深吸一口气,身形略显踉跄着从两人身边经过,去往屋外的水池边。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重新整理紊乱的思绪,不久前的那一幕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他曾经的挚友与爱人,都沦为了他人眼中的实验品…… 等芬格尔走出竹楼,酒德麻衣的目光重新回到芙蕾雅身上。 老实说她也有些发憷,这位是正常状态的龙王,不是当年异常状态的诺顿和康斯坦丁。 “实际上你没有选择,中立只有死,而老板的敌人正是曾经试图捕获你和你哥哥的那帮人。”酒德麻衣低声道,“老板说了,这是最后一战,如果能活下去,他不会再管你们。怎么活,都随你们。” 芙蕾雅咬牙道:“李斯特呢?他不是已经加入你们的阵营了吗?” “李斯特搜寻尼奥尔德等人无果,在不久前正式抵达中国境内,与蛇岐八家的上杉越完成了交替。”酒德麻衣述说道,“你不关心你的父亲吗?” 芙蕾雅冷声道:“关心他干嘛,一个抛弃了族群自称尘世观察者的老男人,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抛妻弃子的渣男,死了也就死了。” 酒德麻衣耸了耸肩。 “如果我不加入你们的阵营,你们就要杀了我?” 说这句的时候,小姑娘眼中流淌着酷烈的金色,宛若风压般的威严降临,就像一座山峰在酒德麻衣面前缓缓倾倒。 酒德麻衣双手握住了虚空中的刀柄,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充斥双瞳。 “如果你想打,我可以陪你打一场。”酒德麻衣沉声道,“但我劝你不要意气用事,李斯特也让我转告你,你应该庆幸还有选择的机会!” 芙蕾雅胸脯剧烈起伏,空气中的威严凝若实质,可她终究还是放下了手,属于她的威严消散一空,全身的龙化状态也随之消去。 芙蕾雅沉默地赤足走过酒德麻衣身边,站在竹楼边,周围的人已经察觉到了这里的异常,他们警惕地举起拙劣的刀枪,慢慢围了过来。 这些人都是普通人,他们甚至不是混血种,而是这座海岛的原住民。 而这个金发的女孩,则被他们奉为神灵。 芙蕾雅扫视了众人一圈,突然高高举起手,围来的人群恭敬地放下刀枪,就要跪下。 但来自少女的厉喝让他们面面相觑地站在原地,紧接着便是担忧。 因为他们的神,要去参加一场战争。 他们清楚什么是战争,在部落的记载中,他们的祖上正是为了逃避一场战争而在海上漂流许久,最终幸运地来到了这座海上。 即使是神,也会在战争中受伤,乃至是死亡。 那个先前守在芬格尔床边的女孩,突然跑进了一间屋内,举着一个还未编织完成的花环冲到了芙蕾雅的面前。 芙蕾雅蹲下身,捏了捏女孩的脸蛋,抹去了她眼中的担忧和害怕,将编织一半的花环戴到了自己的头上。 她轻轻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女孩的额头。 周围的人们都在沉默着跪下,以属于部落的仪式为他们的神祈福。 酒德麻衣站在芙蕾雅身后,看着这震撼的一幕。 她有些好奇芙蕾雅和这些土著间曾发生过什么。 究竟是什么样的际遇,让这位少女龙王与这些土著居民结下了这样的情谊? 以一位龙王的能力,成为这样一个部落的神简直是轻而易举,可这样一个部落,又是凭什么让一位龙王,心甘情愿成为他们的神? 芙蕾雅起身,转头看向酒德麻衣:“我跟你们走,我将代表海洋与水神系见证最后的神战!” 神战吗? 也许这场战争,真是最后的诸神之战! 酒德麻衣颔首:“更多的情报,我们在路上说。” …… …… 自乌洛波洛斯将龙族存在的证明正式曝光在全世界眼中,全球局势便迎来了风起云涌般的变化。 路明非和绘梨衣坐上了返回学校的专机,一路上看着学院收集的最新国际局势变化。 那场发布会可以说只是一个开始,现如今全球混血种势力们都遇上了各自的麻烦。 譬如北美混血种,汉高的强势回归让年轻人们心惊胆战,在他接连枪毙三位叛徒后,剩下的最后一人竟然向美国政府申请了政治庇护! 虽然汉高以及该年轻人背后的家族,联手将其及时解决,但依然没有阻止信息的外泄。 美国政府不是傻子,其中某些机构更比鬣狗的鼻子还要敏锐,目前而言北美混血种已经被官方正式盯上了。 卡塞尔学院不用说,他们早就被某些官方组织怀疑他们的课题是研究通往异世界的黑魔法…… 而在龙族的秘密曝光后,某些组织也自然而然随之产生了联想。 所幸学院的专员早就在美国各个组织埋下了人手,暂时缓解了危机,但也只是暂时。 其余的小组织,倒是情况相对好些,他们体量小,较为隐蔽,没这么快被盯上。 路明非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得益于乌洛波洛斯的乱来,现在全球局势乱成了一锅粥,龙族的出现颠覆了很多领域的认知,也代表了不可估量的“财富”,足以让人疯狂的“财富”。 卡塞尔学院在国际领域的顾问,对当前局势抱着非常悲观的态度。 他们提出,前两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根本原因几乎都是由于资源划分分配的不协调,而现在,新的,能决定国际局势发生扭转的“新资源”出现了。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并能对各个领域产生巨大推动的新资源。 他们认为世界第三次大战,恐怕将因为龙族的出现而拉开序幕。 生物学的顾问也提出,现如今人类已经在基因领域有了重大突破,龙族细胞的现世将对基因领域造成巨大冲击,等各国基因实验室发现龙类的基因能够对人类的基因进行修正时,恐怕上个世纪就开始,并绵延至今的“超级战士”计划,将迎来重大突破,到了那时,战争也不远了。 此外…… 战争,战争,战争…… 几乎所有顾问都指向了这两个字。 在他们可以预见的未来里,似乎世界已经不可避免地将诞生一场波及全球的大型战役。 根据EVA的情报监控,混血种存在的秘密已经外泄。 对人类而言,混血种究竟是新人类,人类的守护者,还是藏在人类中的叛徒? 这个课题将在近期得到实证。 一则消息突然发送到了路明非的手机上。 那是一个链接,来自于EVA,路明非点开后发现这是通往猎人网站的一个悬赏帖的链接。 悬赏的目标是马丁·尼莫勒。 路明非知道这个人,更知道这则悬赏代表了什么,这本就是他拜托EVA帮他监控,要求一旦发现后就第一时间通知他的。 路鸣泽曾告诉他,尼奥尔德在离去前说,如果有一天猎人网站出现了一则关于马丁·尼莫勒的悬赏帖,那就意味着他们已经身处险境,这是他们能给出的最后警告。 路明非沉默地凝望着【马丁·尼莫勒】这个名字。 在上个世界,这个名字代表的是一个和平主义者,一个坚定的反纳党,他最出名的还是他的诗歌——《最先他们逮捕共产d员》 悬赏一位和平主义者…… 尼奥尔德是在告诉他们,战争已经开始了。 路明非望向舷窗外,这场战争已经拉开了序幕,可就连他也不知道未来将走向何方。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将屹立到最后,却茫然于这座世界的未来。 …… …… “你们哪弄来的潜艇?” 看着那艘带着俄罗斯太平洋舰队标记的潜艇破水升起的时候,芬格尔挑眉问道。 经过休整后,这家伙似乎恢复了不少,至少看到了酒德麻衣那双惊人的大长腿后会啧啧出声了。 “你确定不把EVA带上?”酒德麻衣双手抱胸道。 芬格尔摇头道:“你不是说,我们这趟直达北极吗,还是把EVA放在这海岛上安全。” “放心,我已经把她的身体冰封了。”芙蕾雅皱了皱鼻子,“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 三人在酒德麻衣的领头上登上了潜艇,向着北极出发。 “我们具体要去北极的哪里?”芬格尔问。 “我这边只有一个坐标,到了就知道了。”酒德麻衣扫了他一眼,“还是说说你们吧,你这趟任务到底遇到了什么,卡塞尔学院那边已经确认你失踪了。” “你们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们没找你,我是来找她的。”酒德麻衣摊手。 芬格尔沉默了下道:“我潜入了那家海洋矿业公司深处,在最底部有一座实验室,当年冰海事件中我失去的挚友和EVA都在那座实验室内,被关在培养舱内,幕后之人拿他们做生物实验。” 酒德麻衣沉声道:“你见到幕后之人了吗?” “见到了,是个女人,另外李雾月也在那里。”芬格尔低沉道,说罢看向芙蕾雅,“你们似乎叫她乌洛波洛斯,指的是神话中那条循环之蛇吗?你们认识她?” 芙蕾雅冷着脸道:“当然认识,当年就是那个疯女人找到了我和哥哥卵的位置。小子,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让她这么想得到你?” 第三百八十九章 陨石与昆古尼尔 芬格尔回忆着当日发生的一切,这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乌洛波洛斯与李雾月的交流。 虽然难以鉴别真假,可当时的乌洛波洛斯是以胜利者和幕后黑手的姿态述说着自己的“伟业”,她没必要掺杂谎言,除非李雾月也在她的防备范围内。 芬格尔强忍不适,将那日他还记得的,发生的一切都道了出来,其中尤以乌洛波洛斯的话为重点。 在他讲述的过程中,芙蕾雅面色变了又变,酒德麻衣则干脆瞪大了眼,完全没想到芬格尔这边会如此惊险。 听描述,那个名为乌洛波洛斯,疑似第二个赫尔佐格的疯狂科学家,实力不在龙王之下。 “这个乌洛波洛斯,究竟是龙族还是混血种?”酒德麻衣忍不住问道。 “应该不是龙族,荷鲁斯老爷子也不认识她。”芬格尔摇头道:“在她自述中,她至少掌握着五种推动混血种踏入纯血殿堂的方法。” “她不是龙族!”芙蕾雅小脸冷的就像一块冰,“我感受不到她体内流淌着龙血,她出手的时候也不会出现龙化状态,但她也不是人类。” 酒德麻衣和芬格尔对视一眼。 “你说她不是龙族可以理解,可又是凭什么确认她不是人类?” 芙蕾雅没好气白了这俩家伙一眼,“哪个正常人类能在近身战中压我一头?听这家伙的自述,荷鲁斯都不是她对手!” “……” 芬格尔皱眉道:“你感受不到她体内有龙血,就说明她连混血种都不是,可她却在龙血的研究上领先秘党不知多少年,就连你们也未必有她深入。”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芙蕾雅无法否认这点。 那个疯女人对龙族的了解,还在他们这些初代种之上。 当龙族还执着于吞噬同族获取力量的时候,她已经在推动混血种突破理论上不可能突破的基因界限,从混血的领域,荣登纯血的殿堂,而这还不是她所求的终点。 “你说,你是她太子计划的核心?”芙蕾雅目光转向芬格尔,目光流转道,“那要是在这里杀了你,她的计划是不是直接破灭了?” 当一位近在咫尺的龙王以平静的口吻指出最快的破局方法,潜艇内狭窄的空间凝滞地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如果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我会自杀。”芬格尔语气淡然道,“你们可以在我体内安装微型炸弹,一旦我有失控风险,或者落地那人之手,你们就可以启动,我会在轻微的爆炸声中倒地。” “如果担心我的尸体被对方利用,你们可以安装剂量大的炸弹,那种足以令人粉身碎骨的炸弹。” “这点我和施耐德教授一样,我们都是从冰海事件中逃出来的亡灵,早就做好了拥抱死亡的觉悟。” 他压低嗓子轻声道,说这句话的时候平静地就像早已留下遗言,看遍了想看的风景,走过了想走的路,已经可以坦然赴死的活死人。 他活着,却和死了无异。 芙蕾雅沉默地微微别过头。 她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在这里就杀死芬格尔。 虽然她很讨厌乌洛波洛斯,但也不屑于用这种方式。 她只是想看看这个令荷鲁斯舍命相救的人类,到底有什么出彩之处。 龙族是高傲的,作为曾经执掌法典的大祭司,荷鲁斯的傲慢更不用言述,但他却在那日不惜燃烬灵魂也要救这个陌生人,只是因为那位陛下吗? 此刻的她不得不承认,明明是个短命种,可人类却比龙族更能坦然地面对死亡。 也或许就是因为短命,所以他们当中的某些人才执着于在有限的时间中,完成足以铭记历史的目标。 他们当中的某些家伙,相较于生死,更注重意志的交锋与精神境界的攀升。 真是个奇怪的族群啊。 芙蕾雅转回头,想说些什么,她看不透那个疯女人的计划,但在关于弗里西斯的话题上,她…… “你在摸什么?”酒德麻衣狐疑地看着芬格尔摸遍全身口袋,然后又去翻潜艇驾驶员的衣兜。 “雪茄。”芬格尔义正言辞道,“你不觉得我刚才的演讲还差点意境吗?欠缺点沧桑与酷劲,要是能再点燃根雪茄,那就差不多了。” 酒德麻衣没好气道:“别乱摸了,这艘雪茄上没有,啊呸!这艘潜艇上没有雪茄!” 长腿妞白了芬格尔一眼,这家伙果然还是那么不靠谱,难得正经一回也马上出戏,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演戏演的入骨三分,彻底地扳不回来了。 芙蕾雅:不仅奇怪,还很贱! “应该在你体内塞个核弹,你突然自爆说不定能把那疯女人一起拉上黄泉!”芙蕾雅凶巴巴道,“我看不透那个疯女人的计划,至少我无法理解她居然将希望寄托在你这个以混血种晋升纯血的家伙身上,但她绝不会做无意义之举,所以你最好小心点,别落入了她的掌心。” “ok!”芬格尔举手,然后问道,“她与荷鲁斯老爷子的谈话中,聊到了元素海与神之楔,你知道这两者是什么吗?” “元素海我知道,它被誉为龙族的起源,也是龙族力量的根源。但是神之楔我不清楚,听上去……像是能影响元素海走向和流动的东西。” 芬格尔忽然道:“在那天的战斗中,对方展现出了压制元素的能力,老爷子起初一度无法动用言灵,被迫用我的身体和对方玩肉搏。这会不会就和神之楔有关?” 酒德麻衣撩了撩头发:“你消息太落后了,卡塞尔已经在埃及得到了一块天外陨石,石头本身就像于一道【戒律】,而且无视血统。” “陨石?”芬格尔一怔,“你是说,那石头能压制元素的流动?” “根据装备部的最新研究,可以这么认为,那石头能散发一种奇怪的磁场,压制周围元素的活性。” 芙蕾雅拧眉道:“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东西。” 酒德麻衣神色凝重道:“我们老板也是这么说的。就目前局势来看,那个叫乌洛波洛斯的,显然比我们更早发现这些石头的秘密,并且已经获得了部分成果。” 芬格尔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他沉默了半晌,道:“芙蕾雅,你有听说过太阳纪吗?” “太阳纪?什么东西?”芙蕾雅双手叉腰,皱眉道,“我最讨厌学习了,不要考我历史。” 芬格尔没有说下去。 有些事情一时半会解释不清。 这一刻他想起了那日他们在奥丁的尼伯龙根的经历,在诺恩斯的重启中,楚子航通过冥想,藉由那把【遥远的理想乡】看到了遥远过去的画面。 那是第四以及第三太阳纪的历史。 楚子航曾在后来与他们交流过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样的画面。 譬如……昆古尼尔与黄金戒指的由来。【137章末尾】 在上一个世纪,记载于北欧神话中的巨人们翻山越岭,搜寻着沉积埋藏在广袤大地上的天外陨石,最终将它们送到了矮人的国度。 以铸造出名的矮人工匠们,将巨人们带回的陨石送入以火山改造的巨大熔炉中,最终打造出了属于第四太阳纪的神器。 芬格尔在想,楚子航看到的画面中,巨人们搜寻的天外陨石,是否与长腿妞刚才提到的陨石有关。 他记得诺恩斯提过,第四太阳纪没有至尊,却铸造出了昆古尼尔这样的神器,直接帮助奥丁登顶了至尊之位,在那一战中联合龙王们打败了黑王,推翻了他的王座。 这中间是不是还藏着什么秘密? 如果说昆古尼尔与黄金戒指就是以天外陨石为材质所铸…… 芬格尔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了某些惊人的念头。 “芙蕾雅,你了解昆古尼尔吗?”他抬头看向少女龙王,沉声道,“当年的奥丁,手持昆古尼尔就能与黑王对抗,凭借的是昆古尼尔本身的力量吗?” 芙蕾雅想了想:“昆古尼尔是一把神器,上面附加着规则的概念,在当时已经超越了龙族炼金术的极致,诺顿尝试过复刻,但他失败了。诺顿后来有提出了一个猜想,奥丁其实远没抵达至尊的境界,拥有触碰元素海的资格,但这把武器却能化作一道桥梁,让他借此沟通元素海的伟力。” 最后,芙蕾雅补充道:“你们要知道,龙族的言灵本质是驱使元素,而元素则都来自于元素海,所以掌握元素海,便意味着掌握龙族力量的终极。” 芬格尔没有在意最后一句话,他喃喃道:“昆古尼尔能沟通元素海,而那些陨石却是压制元素的活性,这说不通……” 芙蕾雅的话让他的猜想撞壁了。 但他却又觉得这之间还有他们没挖掘出的秘密。 乌洛波洛斯想在这个纪元掌握元素海,首先她不可能抵达了至尊的境界,不然那日荷鲁斯老爷子恐怕连逃跑的资格都不具备,那么她又是哪来的底气? 掌握,意味着必然要先接触。 等等……第六元素石? 芬格尔突然惊觉,那日乌洛波洛斯惊讶于荷鲁斯依靠燃烧精神,突破了第六元素石对元素海的隔绝。 他起初不知所谓的第六元素石是为何物,但现在来看就是所谓的陨石。 风火水地四大元素,第五元素是精神…… “龙族的世界中,有第六元素吗?” 面对芬格尔的突然发问,芙蕾雅像看傻子一样地看他:“你说呢?四大君主分别掌握四大元素,最终的精神元素则被黑王与白王掌管,这便是龙族如今的力量阶层,什么第六元素,我听都没听到过。” 芬格尔凝视着少女的眼睛:“我不是问现在,而是更早,在我们认知中的黑王前,不是还有另一个属于神的时代吗?” 芙蕾雅顿时沉默了,她避开了芬格尔的眼睛,许久才闷声道: “也对,你都得到荷鲁斯的庇护了,想必已经知道了。” “没错,你们认知中的尼德霍格真名其实是弗里西斯,尼德霍格是他之前的黑色皇帝,那时候没有四大君主,至高的神坐落于高天,四位大祭司代掌神权,而尼德霍格则是王权的象征。” “但我依然没听说过有所谓的第六元素,即使有,也是那位高天之君的专属,而他也从未在我们眼中展露。” 芬格尔低声道:“也就是说,的确有第六元素存在的可能对吗?” “……我们从未见过那位陛下的出手。”芙蕾雅轻声道,“四位大祭司就足以镇压一切,而作为神权的来源,千万年里他只出过一次手,即使是那次,也是在我们无法触及的地带,我们根本不清楚他到底掌握了什么力量。” 酒德麻衣忽然道:“他的唯一一次出手,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的弟弟。”芙蕾雅幽幽道,“我们不知道那一战的经过,只知道那场战争结束后,他们兄弟二人皆是伤痕累累地回归世界,弗里西斯抓住了那个机会,掀起了一场叛乱,并且不可思议地胜利了。” “后来我们每一次想起,都会觉得那一战充满了疑点……” …… …… 乳白色的水银蒸汽从不同的喷口往外喷射,像是有上百条巨鲸在矩阵之下呼吸。 矩阵的正中央是个巨大的圆形水银池,整个矩阵的水银都从这个水银池中流进流出。 矩阵中的水银冒着气泡,像是微微沸腾了一般。 一道锈迹斑斑的金属桥横过水银池的上方,上面长满了可怕的水银斑,像是淹没在大海中几十年的沉船。 这座桥应该是由非常耐腐蚀的金属构造的,但还是经受不住长年累月的水银侵蚀。 路麟城与一位老人一同来到了金属桥的正中央。 这时轰隆隆的声音从桥下传来,巨大的东西自水银池中升起,那是四根断裂的青铜柱,它们毫无疑问是出自某个龙族城市的遗迹,在水银中浸泡了那么久,却丝毫没有锈迹,表面的水银流走后,赤金般的本体上流淌着微光,雕刻着难解的图腾。 每根铜柱上都拖着一根赤金色的锁链,把一个苍白的人形吊起在正中央。 人形的胸口插着扭曲的暗金色长枪。 他在水银池中浸泡了不知多久,水银已经深深地沁入他的皮肤,因此他呈诡异的灰白色,像是用石灰岩雕刻出来的。 水银从他的脸上流走,露出一张还带着孩子气的小脸。 凝视着被吊在半空中的男孩,路麟城轻声道:“他还没有死,对吗?” 老人,也即是前任委员长颔首道:“当然,他的生命力远超你的想象。” 第三百九十章 这就是命运 “你们确定他在我们的掌控中吗?” “当然,我们与奥丁签订了盟约,盟约的第一条就是保证祂被封印在这座囚牢。” “囚牢指的是这水银池,还是这座尼伯龙根?”路麟城轻声道,“另外奥丁真的可信吗?” “准确的说,囚牢是插在他胸口的昆古尼尔。”老人顿了顿,“这座尼伯龙根是炼金术的产物,你脚下的炼金矩阵才是核心,这种技术人类很早就掌握了,东京地下的【夜之食原】就是炼金矩阵的巅峰。” “很早就掌握了?可据我所知,秘党的弗拉梅尔并没有掌握这门技术。”路麟城皱眉。 “那是因为弗拉梅尔的传承出现了些小小的意外。”老人微笑道,“路,别忘了,我们曾经也是秘党的一员。” “还有,掌握不代表能制造出来,我们花了很多年才打造出这座避风港,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这都是值得的。” “至于你刚才说的奥丁……” 老人摇头道, “他当然不可信,我们没有和他直接接触过,但即便是间接的接触,以及几次交易,都在告诉我们这是一位狡猾的强者。” “强大且狡猾,是最难对付的。我们的确和奥丁达成了盟约,但这是因为我们的利益暂时趋于一致,一旦我们站在了对立面,他会毫不犹豫对我们举起屠刀。所以,路,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恒不变的盟友。” 路麟城点头,又道:“我有些好奇,这个男孩到底是谁,黑王吗?可黑王的卵不是疑似落在了加图索家族手中吗?” 老人平静道:“我们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是一位至尊。” “至尊?黑王之外的至尊?” “这是我们的推测,能在昆古尼尔下不死,只有至尊才能做到。”老人轻声道,“你曾经亲手握持过昆古尼尔,是你将昆古尼尔插入他的心脏,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昆古尼尔的强大。” 路麟城沉默片刻,道:“是的,这是一把死亡神器,握住它的时候,我的耳边有无数亡灵的恸哭声,世界仿佛化作了尸山血海,如果当时我有刹那的犹豫,又或者他还具备反抗的力量,哪怕只是拖延一秒,我恐怕也已经被这把死亡之枪吞噬了。” “你已经很强了。”老人宽慰道,“我们尝试过很多次,其他人握住这把枪连一秒钟都支撑不过,就被里面蕴藏的意志抹杀,你是至今唯一成功的使用者。” 路麟城微笑道:“我知道,也正是这份功绩,才让我站在了这里。” 老人却摇头道:“功绩只是其一,最主要的还是你的意志,能抵抗死亡之枪的意志,这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当时这个任务是公开的,但接下的只有你,我们需要的正是你这样纵使知晓前方是死路,也不会退缩半步的领袖。” 路麟城目光微动,这番答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路,你还记得我们的最终目的吗?”老人问道,却不等路麟城回答,低声道,“龙族的力量是不可抵抗的,在至尊面前我们都是蝼蚁,只有至尊才能对抗至尊,我们能做的就只是保存下文明的种子。” 路麟城神色不变道:“既然我们的目的是活下去,那为什么您要发起参战的决议?” 按照老人的说法,整个黄昏派是由于意识到龙类不可抵挡,决定放弃屠龙,转而去建立堡垒保存人类的火种,这是站得住脚的,但偏偏他面前的老人在不久前发起了针对昂热的追杀。 “因为昂热很危险。”老人冷冷道,“他很有可能已经沦为了黑王的宿主,又或是奥丁的傀儡。我和奥丁派系达成协议,就是要确认昂热到底是不是奥丁的人。” 路麟城皱眉,“这番怀疑来自于何处?” “你看过夏之哀悼事件的档案,说说感受。”老人不答反问。 路麟城若有所思道:“就那份档案来看,昂热确实可疑,他是唯一的幸存者,也是最大的受益人,虽然看上去他是以失去一切为代价,才换来这份权力。” “如果我告诉你,他不是唯一的幸存者呢?”老人幽幽道。 “您是指弗里德里希·冯·隆?” “不,不是他。”老人一字一顿道,“是梅涅克·卡塞尔。” 路麟城瞬间惊悚道:“您说什么?梅涅克·卡塞尔不是已经死了吗?昂热亲眼确认他……” 他突然噤声,神色惊疑不定。 老人淡淡帮他补完道:“昂热亲眼确认他在风中化作的尘沙,档案上是这么说的对吗?” 路麟城眉宇凝重。 假设昂热与梅涅克同时有问题,那么这番话自然是两人的谎言,可问题是当年本来就已经是秘党领袖的梅涅克·卡塞尔,为什么要背叛秘党,加入龙族的阵营?这点是说不通的。 “我能猜到你在想什么,梅涅克没有背叛,但他被奥丁控制了。”老人冷冷道,“我在奥丁麾下看到了他,所以我开始怀疑昂热。” 路麟城猜测道:“也许这是敌人故意让我们挑起内战的阴谋。” “那也是奥丁的阴谋,而我们就是在借助奥丁的手对付昂热。”老人毫不犹豫地回道。 路麟城哑然无言。 即使真是奥丁想挑拨秘党内部的关系,但黄昏派借助奥丁的手对付昂热,阴谋什么的不攻自破,黄昏派不会有任何损失,最终出力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只会是奥丁。 当然,难受的还有可怜的昂热。 这一刻,路麟城觉得之前听到的委员长曾经和昂热结下过仇的传闻,真实度一下高了起来。 “路,你在担心什么?”老人忽然道,“我能感觉到你的内心深处藏着一种恐惧,能断章抗衡死亡之枪的你,究竟在恐惧什么?” “这么明显吗?” “不算明显,至少其余的老家伙们都没看出来,不然你要想坐上委员长的位置还得生出点波折。” “我最大的恐惧就来自于他,我们真的能一直控制住这样的存在吗?”路麟城低沉道,“我感觉我们在玩火。” 老人颔首道:“你的这份担忧,我也有。这些年我们既害怕他死去,又害怕他活过来报复我们,更担心我们当中的某些人在面对死亡时,选择了背叛,那将是最糟糕的局面。” 路麟城眉宇一颤,看向老人:“什么意思?您觉得我们当中有叛徒?” 这一次,老人沉默了许久,才轻叹道:“路,你还年轻,等你到了我的年纪,你就会知道慢慢面对死亡,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时间最能改变一个人,死亡也是。” “我们很多时候能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为了我们的教义,为了我们坚守的理念,也为了整个人类文明。” “我毫不怀疑这一点。如果当年离开秘党前有人说只需要大家死一下就能拯救世界消灭龙族,我们所有人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去死,因为我们都有这份决意。” “但是……我们有时候会说死亡并不可怕,活着远比死去需要更多的勇气,因为很多时候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 “如何一边忍受着时光的摧残,一边面对自己日益衰老的身体,却仍高举理念的大旗,坚守本心,这才是最为困难,与考验一个人意志的,也是我一直在担心的。” “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每天醒来都可以感受到自己身体又衰老了一分,委员会的成员大多和我一样,我们都是老家伙了,就连我有时候都会产生恐惧,所以我担心那些老家伙会撑不住,他们最初都是坚毅的战士,但漫长的时间总是能消磨去太多东西,一旦他们因为恐惧死亡而向龙族投降,渴求至尊赐给他们永恒的生命,一切都将颠覆。” 老人拍了拍路麟城的肩膀,低声道:“我希望作为新任委员长的你是无畏的,如果我们当中出现了背叛者,你应该毫不犹豫地处决他,包括我。” “好好想想,我先上去了,不要在这里留太久。” 老人转身走回了中央电梯,乘坐电梯返回,中途回过头看向男人,叮嘱他晚上不要忘记参加晚宴。 路麟城自始至终都背着他,背影有种无声的静默,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可只要走近看,就能看到他脖子后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被悬挂在四根青铜柱中心的男孩,在老人讲到一半的时候,那张灰白色的小脸忽然动了下。 他睁开了一只眼,朝路麟城眨了眨,就像装睡的孩子般露出瞒骗过大人的微笑,得意洋洋。 那一瞬间路麟城的背后就被冷汗浸透了。 但他没有叫住老人,因为这或许会是最好的一次会面…… 但很快他心中被更大的恐惧吞没,因为男孩彻底睁开了双眼,他微笑着看着离去的老人,甚至开始轻声哼着歌,宛如地狱的恶鬼哼唱着蛊惑人心的歌谣。 路麟城清楚听到了老人驻足回身的动静,他身体绷紧,随时会因老人的惊怒声而动,可直到最后,老人就像什么也没察觉一样,在嘱咐完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这是什么鬼?! 他没看到这位至尊已经苏醒?那声音呢?! 还是说…… “路委员长,好久不见。”男孩微笑着唤出了他的新身份。 路麟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脱困的?” “我没有脱困,昆古尼尔确实锁定了我的生机,将我囚禁在了这里。”男孩低头看着插入心口的暗金色长枪。 路麟城忽然警觉道:“你被囚禁在了这里,指的是这座水银池,还是整座尼伯龙根?!” 同样的问题他在不久前就询问了老人,而此刻他再度问向在场的另一位,得到的也同样是另一个答案。 “那个老头没有说全。”男孩低笑道,“这座尼伯龙根是基于我的潜意识打造的,炼金矩阵只是起到稳定和放大的作用,你们一直待在以我的潜意识打造的尼伯龙根中,我无法逃离这里,只能陪你们在这玩过家家。” 路麟城浑身冰寒道:“你从一开始就是苏醒的?” “不,还是睡了几年的。”男孩叹了口气,“我受的伤太重了,还被你们用水银浸没,仅仅是恢复到能醒来的地步就花了我好几年的时间,幸好有你在,我以你为媒介,联系上了我的哥哥。” “你的哥哥?”路麟城沉默良久道,“你说的是明非吗?” “看来路委员长已经有心理准备了。”男孩懒洋洋道,“你和你的女人都很幸运,能成为我哥哥这一世的父母。” 路麟城沉默良久,这件事的始末,还要追溯到昂热找上他们夫妻…… “你突然醒来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有的!”男孩笑声欢畅道,“我哥哥要来找我了,我将在这里完成我的加冕仪式,需要路委员长配合下。”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配合你?”路麟城冷冷道。 “因为你想携手你的妻子和你们眼中的儿子一起过上幸福无忧的日子,没有龙族侵袭的好日子,这正是你答应昂热,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不是吗?” 男孩含笑着,却像知晓人心的魔鬼,早已将他看透。 路麟城摇头道:“我们一家,不可能为了自己的幸福而背叛整个人类文明。” “不需要你背叛人类,我会给你和昂热承诺中的美好世界,当然,还有我的哥哥。” 路麟城轻声道:“当年如果知道昂热是在和你这样的怪物交易,我会阻止他。” “可我觉得我已经足够友善大度了。”男孩眨了眨眼 路麟城忽然道:“当年你之所以没有反抗,任由我将昆古尼尔插入你的心脏,是因为明非吗?” 那一年他亲手将昆古尼尔插入了男孩的心脏,中间只要慢上一秒,他都有可能已经沦为这把死亡之枪的祭品。 被吊在半空中的男孩慢慢仰起头,似乎想要抬头看看许久未曾见过的太阳,但这里是漆黑而冰冷的囚牢,阳光无法落进这里。 “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哥哥的味道。” “味道?我很好奇,龙族的重生,不仅是茧化,还能灵魂转世吗?” “对他来说,怎样都行。” 路麟城半侧过身,道:“这一切会不会都太巧了?他恰好成为了我和薇妮的孩子,又恰好是我手握昆古尼尔出现在那,而你又恰好察觉到了这一切。” 一切都好像巧合,每一个巧合组合在一起,汇聚成了最终的结局。 而这份巧合令察觉到的路麟城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转身加快脚步,向着离开的中央电梯大步走去,仿佛要逃离这种被诅咒、被窥探的异样感。 魔鬼在他的身后低笑,他悬在这座避风港的最深处,嘲弄着人类的无力,又或是讽刺着命运的荒诞。 “路委员长,这就是命运啊!” 第三百九十一章 选择 路明非独自走在校园内无人的小道上。 秋天渐至,路边的树丛少了几分葱郁的绿,添上了几分萧瑟的秋黄色。 夏末初秋,现在也许是最好的季节,天气不冷不热,维持一个刚刚好的热度。 如果说夏天是积蓄了三月之春后的厚积薄发,在煊赫炎日与河道激流中迸发的喧闹与热情,那么秋天就是走向沉寂的过程。 全世界都在盛大的璀璨后慢慢走向落幕,树丛由葱绿到枯黄,河道流水式微缩减成小溪,再没有不分昼夜的蝉鸣,昆虫懒洋洋地爬娑在渐渐枯黄的树丛中,准备迎接凛冬。 路明非感受着空气中不复以为的燥热,夜风渐渐带上了微凉,和晚夏的余热混合,给人一种刚刚好的感觉。 “在想什么?”昂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路明非没有回头看校长,他仰起头,今夜的云竟是格外的恢弘。 “校长,弗罗斯特死了。”路明非轻声道,“也许世界真的就像一盘棋,我们在每个路口都面临着无数选择,每一个细枝末节的变化都会牵动着全盘局势发生变化。” “已经超出了你的预料吗?”昂热微笑。 路明非点了点头。 老实说他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 就像很多人说的那样,命运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总是随着你的选择而改变。 他知道世界的走向必然会随着他的途经而改变,就像他亲手改变了那些以悲剧为结尾的故事一样。 “可惜这个世界并不是棋盘,至少对我们来说是这样的。”昂热遗憾地说道,“不然以你们副校长的棋艺,他可以靠不断悔棋来赢得这场胜利。” 路明非哑然。 “但是,对你来说世界也许真的就像一个棋盘。”昂热轻声道,“因为真的存在悔棋,但只有掌握力量的人才有资格对这座世界说不,就像你的重启一样。” “明非,你是从未来回来的,你已经见过了最惨烈的结局,那么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再悲剧的结局,也不会比上一次更差了。” “明非,有些话我想对你说很久了,介意听听吗?” 路明非看向昂热,点头道:“当然不介意。” 昂热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却摸了个空,看向路明非。 后者见状耸肩道,“绘梨衣不喜欢烟味,所以校长你可别指望我。” 老男人惋惜地拍拍衣领,口吻散漫道:“明非,你还记得你的父母吗?” “现在的我,可以想起小时候发生的每一件事。”路明非低声道。 “你现在能想起小时候发生的点点滴滴?” “对。” “真是令人羡慕的能力。”昂热轻叹,“人类总是会遗忘很多东西,无论是美好的还是残酷的。” 路明非想了想:“有时候无法选择,未必是坏事。” 昂热点头,继续道:“我没想到你已经能想起一切了,那你一定也想起了那年夏天,我去你们居住的研究所的家属院看望你们。” “记起来了,那时候我还在尿床的年龄呢。”路明非笑道。 “是的。”老男人砸巴着嘴巴,颇有种三观毁灭的感觉,“我去的那天你趴在床上望着窗外的爬山虎,你妈则在院子里晒凉席,向我吐槽你又尿床了,还说我一定是搞错了,这世上哪有尿床的龙王呢?” 路明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揭人短的老家伙耸肩道:“那时候我也觉得可能是搞错了,也许你其实是那个男孩诈我们放出的烟雾弹。” “你完全打破了我们对龙族的观念。”昂热又补充道,“很多方面。” “我每年都会看负责观察你的专员写的报告,每次看完都会想,这应该是你还未觉醒的姿态,有朝一日你觉醒后,你会是怎样的呢?你这一世的人性是否会被龙类的嗜血面所吞噬?” 昂热顿了下,轻声道: “这是我们最担心的,尤其是在经历诺顿事件后。” “诺顿觉醒前的数十年都保持着人畜无害的状态,但在觉醒后他依然是至高的君王,龙族的记忆吞噬了他这一世的经历,所以他是诺顿,而不是老唐。” “那时候我在想……那你呢?” “当时我很担心你突然有一天就像诺顿那样觉醒了,同时又很担心你一直不觉醒,因为在我们和你弟弟的盟约中,你将苏醒毁灭一切不臣者,在他的描述中你对权利没有任何兴趣,消灭不臣后,世界仍然是人类的。” 路明非挑眉道:“你们就这么信了他的话?” 昂热沉默了会,忽然笑道:“老实说,一开始我只是想从他那里套取四大君主的沉睡地。” “然后一步步沦陷了?”路明非摇头道,“那家伙最擅长挖坑,你跳进他的坑里,就出不来了。” “确实出不来了。”昂热赞同道,“你弟弟很懂人心,他一步步引导着我,让我最终别无选择。所幸,即使是觉醒后的你,依然还是你妈妈所期待的那样。” “我还记得那年我去看望你们一家的时候,你妈妈不断念叨着明非以后一定会是个好孩子,他会很善良,也会很温柔地对待身边的人。” “你没有让她失望。” 路明非沉默片刻,那些尘封在蝉鸣不绝的夏夜中的记忆突然苏醒了。 这一刻路明非有在思考。 “他”之所以没在一开始就将所有的记忆全部灌输给自己,是否就是有此考量? 如果和诺顿一样,在一瞬间想起了曾经的一起,失去了思考与选择身份的时间,他现在会是路明非,还是高天之君? 遗憾也值得庆幸的是,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了。 因为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明非,要去看看她吗?”昂热低声道。 路明非慢慢抬起头,望着夜空中被夜风撕碎的流云,问道:“已经到时间了吗?看来命运的节点又发生了变化。” “不管命运怎么变,我们都必须前进。”昂热缓缓道,“明非,答应我,如果真到了抉择的时候,你要先保证世界的稳定与运转,而不是我们。” 路明非凝视着校长的眼睛,从那双似乎永远澈然坚毅的瞳孔中看出了坦然赴死的准备。 但他仍然摇了摇头。 “抱歉,校长。如果真到了必须抉择的时刻,我会选择你们,而不是世界。” “对我来说有你们的世界,才是世界。” 昂热面对他的答案沉默了片刻,慢慢道:“那如果,你面对着世界与你自己二选一,更甚是我们与你二选一的时刻,你会选择哪一边?” 路明非无奈道:“这是什么操蛋问题,能不选吗?” 昂热感慨道:“确实很操蛋,看来有时候没的选择,真的未必是坏事,至少我们不需要揪心地决定是牺牲自己还是牺牲别人。” “什么时候出发?” “下周?时间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紧迫。” “可以。” “这趟要带上绘梨衣吗?” 路明非思索了片刻,摇头道:“我走后,绘梨衣会代替我坐镇学院,有些家伙已经悄悄苏醒了,我担心我走后你们应付不了他们。在星际里只有我偷别人的家,没有别人偷我的家。” “小姑娘会乐意吗?” “这趟回来,顺利的话我就准备和绘梨衣订婚了。”路明非笑道。 “订婚?”昂热诧异道,“为什么不是结婚?” “我和老大他们约好了,等一切都结束后,我们一起举办婚礼。” “看来上杉越那个老家伙又要喝闷酒了。”昂热笑道。 路明非刚想说什么,忽然将昂热拉到了自己身后,望向小道的尽头。 在这座静谧无人的小道尽头,蒙着面纱的女人悄无声息地慢慢走来。 夜风轻拂起她的发丝与裙角,她在距离路明非五米远的距离停下。 “我拦下了弗里西斯针对那两个遗民的进攻,但相对的,弗里西斯在冰海附近找到了刚从那座远古尼伯龙根中走出来的陈墨瞳一行人。你的师姐,已经被带走了。” 来自女人的消息,让路明非面色瞬间冷了下来。 “我听到你们刚才在讨论‘选择’。”女人轻启唇瓣道,“拥有选择的机会,才是自由的,所以这次你依然拥有选择的机会,也会是最后一次。” “这一次,你依然还要拒绝我吗?” 她的瞳孔犹如星空般深邃,于此刻凝望着路明非。 昂热神色凝重地望着突如其来的女人。 听口吻,她似乎与明非是熟人,而且是很久以前的熟人。 她在逼迫明非做出选择? “你既然拦下了他对诺恩斯的出手,为何没有拦下他对我师姐的出手?”路明非不答反问。 “我又不是你们的保姆。”女人皱眉道,“相反,人类才是为我打理世界的保姆。” “弗里西斯苏醒在了谁的身上?” “他没有苏醒在任何人身上,他在百年前就已醒来。” “那加图索家族又是什么情况?” “你自己问他。”女人指了指他身后的天空。 随着她的指向,路明非转身,一道背生双翼的身影正穿破夜空的流云,以惊人的速度降临在卡塞尔学院的上空。 “这张面孔……是陈墨瞳的父亲?!”昂热低声惊呼。 出乎意料的身份,又仿佛在情理之中。 狂风从天而降,背生双翼的黑色君主降临,他久久凝视着下方陌生而熟悉的男人,无论他怎么看,都没能从对方的眉宇中找到“祂”的影子。 他庄严肃穆,又古板森严如武士俑的面容上,渐渐露出了些许疲倦。 路明非的目光落在他手中,昏迷的陈墨瞳正被他提在手中。 “我没想到,你居然敢这么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又不是他,即使是他,如今我又有何惧之。” “看来你和艾德乔一样,在人类的世界中学会了很多,比如嘴硬。” “不要拿我和那群废物做比较,一群自甘堕落又自我感动的废物而已,自诩忠臣,却到死都不知道世界将走向何方。”弗里西斯淡淡道,“我来见你,是要再次告诉你,当年我说的话依然有效,你不敢下的决定,我来做出。” “当初你逼我做出选择,今日我也要让你做一个选择。”弗里西斯深深看向他,“你想知道一切的真相,那就去北极,你的弟弟会告诉你所有答案。” 他突然将手中的女孩抛向路明非。 “照看好她!” 路明非抬手,柔和的风流裹挟着昏迷的陈墨瞳平稳落下。 在路明非探查师姐状况的时候,弗里西斯已然振翅冲向夜空。 他来的突然,离开的也同样匆匆,好似此次前来只是向他放几句狠话,顺带将陈墨瞳送到他手中。 师姐似乎只是陷入了昏迷,身体并无异常,生命体征一切正常。 可路明非不理解,弗里西斯此次前来,就只是特意将师姐从冰海送到他手中? 他有心想追上去一探究竟,可身后的女人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无惧奥丁与弗里西斯,却唯独忌惮这个所图不明的女人。 路明非将陈墨瞳递给昂热,再次迎向女子。 “如果你的选择,是让我任由元素海落至尘世,埋葬世界,那么我依然拒绝。” 他以平缓而不容商榷的口吻说道,亦做好了今夜一战的准备。 孰料女人只是轻轻叹气。 “你还是拒绝了我,和他说的一样,相较曾经你变了许多,却唯独不改这份执拗和死犟。” “好吧,你继续拒绝我,我也彻底打消对你所抱有的期待。”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和平见面,下次见面,就是在战场上了。” “不要怪我,你在意的是这些身边的人,而我在意的是整座星球的运转。” 她慢慢转过身,款款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身影渐渐淡化在夜色中。 路明非没有再开口,也没有试图出手留下她,他只是静默着,似乎是想到了某种可能,脸色有刹那的苍白。 女子的主动亮相,以及弗里西斯的突然出现,注定让今夜卡塞尔的很多人难眠,这其中也包括了路明非。 在将师姐送入医务室,确认身体并无大恙后,路明非独自来到了宿舍楼的屋顶,撑着栏杆,眺望远方的星空。 路明非很清楚,今夜的他们是在宣战,不单单是向他,而是向整座世界,向所有拦在他们前路的人宣战。 这座世界即将迎来无可回避的大战。 路明非叹了口气。 或许他一开始就错了,战争从来都避免不了,他试图减轻对世界的干扰,可另外的人自开始就不在乎这些。 甚至于可以被视为星球之灵的女子神灵也是如此。 他低头看向一侧。 同样是去年的某一天,他坐在这里喝着混了古龙血清的威士忌,结果喝到一半就醉意朦胧地倒在了某个西装革履的小家伙肩上,然后某人打着不浪费的旗帜,骂骂咧咧把剩下的全灌进了他的口中。 他的心中突然一阵悸动。 第三百九十二章 钥匙 陈墨瞳在第二天清晨苏醒。 她初醒时很激动,两个护士齐上都没能压住她,直到昂热赶到,闹剧才结束。 看到昂热校长的脸时,陈墨瞳才仿佛回过神,怔怔然失神地看着医务室雪白的墙壁发呆。 然后又晕了过去。 医生检查后说是因为刚醒来就过于激动导致的短暂休克,过会就好了。 昂热坐在了病床边,准备守着她醒来。 他揉了揉眉心,望着陈墨瞳的侧脸心中难以言述的复杂。 他知道陈墨瞳是个很特殊的女孩,比如她是少数的A级血统却没有言灵的例子,又比如她拥有着【超级侧写】。 但昂热从来没想过,这个女孩会是龙王的孩子。 弗里西斯……应该就是他们曾经认知中的黑王。 黑王的女儿? 昂热苦笑,昨夜卡塞尔医务室又给陈墨瞳进行了全身检查,确认她的内部构造和人类无异,又检查了血统浓度,确认其远远没到纯血的浓度,就目前来看将其定性为黑王的女儿可能有些草率。 昨日那两位陌生人的降临,让昂热深深认识到混血种从来没有深入地了解龙族的世界。 在他们试图了解龙族前,这个族群就已经销声匿迹了。 昂热很罕见地开始庆幸多年前没有拒绝那个男孩的交易,不然人类在这场战争中将毫无胜算。 病房里安静得只有监控仪的“嘀——嘀——”声。 陈墨瞳的心电图相对而言很稳定。 “醒了吗?” 昂热敏锐地察觉到女孩的呼吸节奏变了刹那。 病床上的女孩慢慢睁开眼,看向昂热,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还是没能骗过您。” 昂热将随手削好的苹果放在床头的托盘中,他收起折刀,起身来到了窗边。 今天他随身带了雪茄,但这里是病床,躺在病床上的还是可爱的女学生。 风吹起他的银发,他以一种相对平缓的口吻道:“放轻松,这里是安全的。我能问问你前段时间去了哪里吗?我们已经将你定为了失踪人口,你的未婚夫差点急疯了。” 想到这段时间的经历,饶是习惯了全世界乱跑的陈墨瞳,也有些恍惚。 当她独立长大后,她就不再于每个假期返家,而是去世界各地旅游,有时她会漫步在巴黎香榭丽舍的街头,有时跟着吉普赛人旅游,热衷于去世界的每个角落,但这个暑假的经历却是独一份的。 她慢慢撑起身子,靠在床头,歪头看了眼托盘中的苹果,拿过来狠狠咬了一大口。 昂热倚靠窗边,看着女孩和苹果较劲,心中一松,看样子还没疯,还有闲心和苹果一较高下。 直到女孩的咀嚼越来越慢,她的腮帮子塞得满满,像只屯粮的仓鼠。 诺诺抬头看向昂热,说了第一句话——路明非那个王八蛋呢? “来嘞来嘞,小的来嘞!” 门外传来屁颠颠的殷勤声,路公公端着从食堂打包来的各类小吃,就差跪下来声陈贵妃吉祥。 诺诺看向这趟旅行的元凶,咬牙将手中的苹果砸向他。 而不等路明非开口,诺诺顾不得与他计较把她忽悠去北极的事,声音急促道: “曾经有人在北西伯利亚误入了一座失落的尼伯龙根,在里面看到了一头白色巨龙的尸体趴在海面上!你要尽快找到萨卡教授的老家,他家里藏有那人的自传,里面或许有精准的坐标!” 路明非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了。 他确认道:“趴在海面上?” 诺诺愣了下,点头。 她似乎没想到路明非关注的重点不是白色龙尸本身,而是尸体下方的海。 这一瞬间路明非联想到了很多,包括为何会是北西伯利亚。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挤出笑容,将餐盘递到师姐手中,安慰道:“没事的,我会处理,你先吃点东西,老大回家处理家事了,暂时没法过来看你。” 诺诺一字一顿道:“夏黎说,这件事很重要,无论是我们谁率先脱困,都必须将这件事告知你。另外,我们去了那座尼伯龙根深处的遗迹,里面有一根巨大的青铜柱,上面烙印着一段遗失的历史,海水从天而降淹没了世界!” 说到最后,她似乎想通了什么,失声道:“淹没世界的海,难道就是那具龙尸下的海水?” 难改路明非会较之龙尸,更在乎龙尸下的大海。 路明非摇头道:“不要多想,想了也没意义,师姐你先安心养身体吧。” 诺诺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深吸一口气,“听着,我的身体很好,你个混蛋听清楚了,我父……那个男人在很多年前就去过那座遗迹,他看到过烙印在青铜柱上的历史,但他未必知道那座藏有白色龙尸体的尼伯龙根的坐标,不管那里面藏着什么秘密,你一定要赶在他前面!” “他已经知道了。”路明非轻声道,“龙族本就能感应人类的思维,而他更是能轻易翻阅你的记忆,这不是什么难事,我也能做到。” 诺诺失神在原地,揪住路明非衣领的手慢慢松开,就像突然泄了气的气球一样。 “不过不需要担心,那里没这么好找的。”路明非安慰道,“即使知道坐标也是。曾经的我找了很多年,但一无所获,即使他真的找到了,也要先想办法打开门。” “你到底是谁?”诺诺回过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嗓音略微沙哑,“你究竟是谁?他又是谁?” 病房内寂静了下来,只有医疗仪器的“嘀——”声,与风吹起纱帘的轻微摩擦声。 “我是龙族的王。”路明非直起身子,平静说道。 这是他首次在他们面前表露自己的身份,没有任何隐瞒与敷衍,因为已经不需要了,世界的真实近在眼前。 昂热微微仰头,望着夏末初秋那旷远的天幕,大片大片的流云被风吹向远方。 诺诺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三峡水坝那次,是你救了我对吧?” “是的。” “谢谢。” “说谢谢什么的师姐未免太生疏了吧。” “夏弥和夏黎是大地与山之王兄妹吧?这就是你口中的不错的女孩?” “确实不错嘛,师妹是个好女孩。” “龙族的王,是白王还是黑王?” “按你们的理解,就理解为白王吧?” “你在东京自己杀自己?” “额……我只能说你们认知中的白王和我是两码事。” “他是黑王?” “第二任黑王。” 诺诺似乎一下子问完了积蓄在心中所有的问题,神色变得疲倦,她慢慢抱着膝盖,在病床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许久后,她轻声道:“他说我不是他的女儿,我只是他利用基因工程打造的混血种,母亲什么的也都是假的。其实我也不喜欢他,一开始就不喜欢他,我以前就知道他从来没把我当过他的女儿,他只是把我和我的那些兄弟姐妹当成继承公司和家族的工具。所以我长大后就不喜欢回家,因为那里根本就不是家。” “我知道的,我很早就知道了。”她倔强的一遍遍反复重复着,而当她抬起头的时候,泪水在她茫然的脸上流淌着,“可为什么当我真的确定他不是我父亲的时候,我还是有些难过?” 路明非温柔地伸手捏了捏师姐的脸,把那张脸扭成搞怪整蛊的模样。 “因为我们都是死小孩啊。”他笑着说,“我们都是别人眼中可怜兮兮却又倔强死犟的死小孩,我们是孤独的,但孤独的我们倔强地不想让自己显得孤独,所以我们才会聚集在这座学院里抱团取暖。师兄是,老大是,你也是,我也是,师妹也是,就连现在窗边的那老家伙也是。” “其实我听过你的故事了,记得吗?我是从未来回来的,未来的你和我讲过你的家,你的家人。” “虽然那时候你的神色和声音都很冷漠,甚至有种咬牙切齿的恨,可我还是能感觉到,你对他们还是有感情的。” “你应该知道我被寄养在叔叔婶婶家吧?我婶婶以前对我也不好,我曾经一度和他们闹翻决定老死不相往来了,但我最后还是回了婶婶家,因为除了那里我无处可去,更因为他们是我当时能找到的唯一的亲人。” “你好不好奇为什么这一次我明明掌握着王的权柄归来,为何还是要回到那个需要挤一挤的房间?愿意去忍受我婶婶的叨叨?” “原因其实很简单,我还是爱他们,并希望他们也爱我。” “我闹翻后首次回去的那晚,婶婶嘲讽我说着什么不是长本事翅膀硬了吗,还回来干嘛,声音大的整幢楼都能听到,可她最后还是放我进去了,大晚上还要给我下碗面,丢到我面前冷冷地说没煎蛋,爱吃不吃。” “师姐,你觉得难过这件事并不丢人。你的确知道他不爱你,但这不妨碍你心中希望他是爱你的,因为死小孩也有渴求被爱的资格啊!” 陈墨瞳望着路明非那张脸,忽然一把打掉他捏着自己脸蛋的手。 “说的什么烂七八糟的东西。”她擦拭去脸上的泪痕,“路明非,你永远不可能成为动画中的嘴炮主角,因为你的逻辑简直不堪入目。” 路明非耸肩:“我可不需要靠嘴炮克敌,拳头就够了。” “未来的我,原本死在了谁的手中?”诺诺轻声问。 “我只找到了你和老大的尸体,听别人说你是死在加图索家族手中的。” “不应该是死在他的手中吗?”诺诺笑容苍白道,“他说我是他精心打造的钥匙。” 路明非皱了皱眉。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诺诺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路明非疑惑道:“如果你是他打造的钥匙,那第二个赫尔佐格是谁?他亲自培养” “什么意思?” 陈墨瞳没有经历东京的事情,这一世也未曾听过赫尔佐格的事迹。 路明非简单将原先赫尔佐格篡夺白王之力的计划说了出来。 陈墨瞳听完后失神道:“绘梨衣现在还好吗?” “现在在和我秘书一起巡视学院。”路明非神色古怪道,“以风纪委员会的名义。” 陈墨瞳忽然道:“在你刚才描述的计划中,与其说绘梨衣是钥匙,不如说她是容器,她的作用是让圣骸寄生,承担中和毒性,并且摒除白王的意识剥夺。而钥匙的作用是打开一扇门,硬要说打开通往白王之权的大门也可以,但我总觉得这中间差了些什么。” “师姐你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路明非微愣,“那你到底是什么玩意?” 陈墨瞳恼道:“老娘知道还问你?恺撒呢?你不是说我最后死在加图索家族手里吗,他现在人呢,不出来给老娘一个交代?” 看到重新回归活力的师姐,路明非欣慰道:“老大回家上演孝子贤孙的戏码了。” “哈?” “弗罗斯特死了。”路明非叹气道,“他叔叔死了,我们发现加图索家族内有问题的应该是那些元老,他回去应对那些老家伙了。” “他叔叔死了?”陈墨瞳愕然抬头,“你……和我说说,我去探索遗迹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ok。”路明非看了眼时间,“绘梨衣还要巡逻半个小时,半个小时足够了。不过你先告诉我,你被弗里西斯抓走前,零和夏黎怎么样了?” 陈墨瞳沉默了会道:“夏黎原本打算牺牲自己为饵,将他引走,但他完全是冲我来的,他将夏黎打落海水下后,就带着我离开了,临走前击毁了我们的船,零也落入了海中。” 路明非点了点头:“那就没事。” 他最担心的其实是夏黎,虽然不知道弗里西斯究竟想做什么,但他接连对长老会的初代种下手,似乎在清理棋盘,这时候几人中最危险的其实恰好是最强的夏黎。 可听师姐的话,弗里西斯似乎暂时没有对夏黎出手的意思。 “这几个月的变化其实有些大,主要是在近期有人直接掀桌了,师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 …… 一艘巨大的游轮上。 “老七啊,我最近心里堵得慌。” 尼索斯蹲在甲板上,唉声叹气道, “总部那边完全失去了联系,艾德乔和玛尔斯也联系不上,你说这几个老乌龟不会已经被宰了吧?” 一旁的老七突然瞪大了眼,指着前面的海面一时间说不出半个字,声音卡在了嗓子眼里,急的跳脚。 “安分点,你闹什……” 尼索斯抬起头,慢慢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下方海面上漂浮的一个残破人影,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大,是玛尔斯冕下?!” 老七终于说了出来。 第三百九十三章 你可以永远相信科学 “老大,这咋整啊?” 望着打捞上来,被安置好的玛尔斯,老七小声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尼索斯检查了下玛尔斯的伤势,眉头一跳,“这伤势都没死?还能精准漂流到我面前,该说不说玛尔斯这家伙是真福大命大啊……” 玛尔斯心脏被洞穿,全身骨骼碎了九成,右胸口直接消失了一半,这种伤势换个其他混血种,就算是一般的纯血龙类也早就死了。 他的生命之火微乎其微,最重要的是龙族最强大的恢复力在他身上根本无从体现,这家伙已经流血到无血可流的地步,而伤势却无半分愈合的趋势。 “这家伙究竟是伤势太重已经无力回天,还是……”尼索斯说到最后,咽了口唾沫,和一旁的老七对视一眼。 龙族的自愈力强大到能断肢重生,却并非没有极限,龙族依然是遵循能量守恒的生物,自愈便意味着需要消耗大量能量,一旦伤势达到自愈的极限,龙族依然会死,就像赫尔佐格发现的黑龙。 而第二种可能,就是被规则级的武器所伤。 可这世上已知中唯一一把规则级武器,就是奥丁的昆古尼尔。 “老大,我们还有点血清库存,要不要……” 尼索斯咬牙:“全打进他体内,是死是活就看他命了。” 他们提炼的龙血血清对人类与混血种而言是“神药”,能助他们跨越物种,迈入新的世界,但对初代种这个级别来说,唯一的作用就是提供能量。 老七忙跑出房间,尼索斯坐在床边,神色阴晴不定。 连玛尔斯都遭了劫难……在如今的长老会中,玛尔斯是公认的仅次于艾德乔的古老者。 出手的人恐怕真的是弗里西斯,他已经苏醒了吗? 当年他果然从卵中逃走了,这就是他的报复吗? 如今总部疑似被毁,他们的人工智能“福金”也暂时联系不上,长老会间原本稳定牢固的联系瞬间断了。 至于私下里联系,只能是那群老家伙找的到他,但他找不到这群老家伙。 他们彼此都未必能联系上,一群老硬币将自己的老巢视若身家性命。 老七提着一个冷冻箱从屋外走来,尼索斯望着里面十几支整齐排列的血清,莫名肉疼,这可都是钱和人脉啊…… 等到血清全部注入,尼索斯深吸口气:“接下来就看玛尔斯自己了,老七,让手下停船。” “停船?我们不继续追踪那个叫布拉德雷的小子了?” “不找了。”尼索斯道,“是死还是恢复清醒,就是这十几分钟的事,如果玛尔斯清醒,我们问他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这棋已经乱套了。” 老七看到了老大晦暗地脸色,知道当下的情况很不好,他低声应道,向屋外走去。 尼索斯凝视着玛尔斯昏迷的侧脸,倾听着那颗被洞穿的心脏。 只要这颗心脏还能跳动,玛尔斯就有醒来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希望愈发渺茫,尼索斯忍不住泄气的时候,宛如春雷般的搏动有力地响起在屋内,宛如实质般的生命力盎然洋溢。 玛尔斯的心脏开始了跳动。 心脏虽不是龙族的致命器官,却也是极为重要的器官,尤其是它在血液循环中起着重要的作用。 只要龙血流淌在体内,龙族就不会死。 可尼索斯的脸色却随着玛尔斯的伤口而愈发苍白,心脏已经复苏,龙血如化冻后的河水从上游倾泻而下,但玛尔斯最严重的伤势,被抹去一半的右胸口的创伤处,却无一丝肉芽生出。 明明体内的骨骼已经开始传来续接的声音,被洞穿的心脏都有力的跳动,但右胸口的伤势却无一丝愈合的痕迹。 一声艰涩的呻吟声从玛尔斯口中吐出。 玛尔斯慢慢睁开眼,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那张满是紧张和苍白的脸。 他又闭上了眼睛,“离我远点。” 尼索斯:“……这种时候你还有闲心打趣?” 玛尔斯咳嗽着吐出几口血沫,却仍压抑不住地低笑出声。 “你在哪里捡到我的?” “附近的海上,你是被谁打成这样的?奥丁还是弗里西斯?” “是弗里西斯出的手,他已经连杀了我们五人。” “五人?!” 尼索斯神色大变,长老会的五人那就是五位初代种,已去半数。 “他是怎么找到他们的?”尼索斯问。 这些老家伙一个比一个精明,身藏之地等若身家性命,他一直觉得就算把地球表层掀过来也未必能找到。 “我若再告诉你,他此前只用了两天呢?” 尼索斯神色凝重道:“有内贼?可内贼也未必知道我们彼此的老巢吧?” 玛尔斯缓缓吐出两个字:“福金。” “福金不可能背叛我们。”尼索斯却是摇头道,“它现在是人工智能,我们掌握了它的底层数据与命脉,机器怎么可能背叛人类?” 长老会的资金动向瞒得过谁也瞒不过福金,他们可以互相隐瞒行踪,但所有的动向都不可避免地会在福金数据库上留下蛛丝马迹。 “我没说福金背叛了我们,而是有人入侵了福金的数据库。”玛尔斯叹息道,“之前弗里西斯找到了我们的总部,我故意露面与他交谈,拖延时间让福金完成数据转移撤离,可现在来看是我入了他的套。我在拖延时间,他也同样在拖延时间!” “还什么及时找到他的嘉奖……全是狗屁。”玛尔斯冷冷道,“死了一次后,这家伙还是不改那副无耻的嘴脸。” 尼索斯没见过曾经的弗里西斯,第二任黑王究竟是何等风采,对此他只能配合地点头,露出愤慨之色,坚决与玛尔斯前辈站在同一立场。 “我们现在在哪里?”玛尔斯忽然问道。 “地中海,我前两天刚从土耳其的港口开出来。” “地中海?不远……遇到你,也许真的是命中注定。”玛尔斯深深看了尼索斯一眼,沉声道,“你去下令,全速前进,目标格陵兰海,过一会我会给你一个大致的坐标,朝着这个坐标前进。” “什么命中注定?”尼索斯傻眼道,“去格陵兰海做什么?你在那里有秘密基地,能帮我们躲过那位黑王的追杀?” “可以。”玛尔斯面不改色道,“我在那里有座小岛,是我的秘密基地。许久没去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那里是座天然隐秘的尼伯龙根,只有在特定的时机才能开门。” “带门锁的尼伯龙根?”尼索斯眼睛一亮,“好地方啊!走,物资都不用准备,我这艘游轮上啥都有,咱们先进去避避风头。” “对了,你有没有给你的秘密基地起个炫酷的名字?” 走到门前的尼索斯回头问道。 他准备现在就去吩咐手下起锚,向着格陵兰海前进,片刻不容缓。 躺在床上,慢慢闭上眼睛休憩的玛尔斯道: “有,我叫他阿瓦隆。” …… …… 山崖顶端的古堡。 “贝奥武夫大人,行动队已经全部集结完成!”眉眼森然的中年人穿着铁甲站在贝奥武夫的身后。 山崖下的海潮扑打着崖角,海浪声经久不衰,贝奥武夫如一尊石灰岩雕刻的石像,矗立在一座座墓碑前。 他披上了数十年未曾披上的铠甲,布满苍白龙鳞的手拄着一把重剑而立。 漫长到近乎永恒的沉默后,贝奥武夫抬头,望向愈发阴沉的天空,嗓音沙哑道:“贝斯,你有按我的吩咐提前告知大家吗?此行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你们若想退出,现在便可领一笔钱退去卡塞尔分布全球的执行部,把行动队的遗泽带给那些小家伙们。” 中年男人一字一顿道:“行动队剩余三十七人,尽数到齐!” 贝奥武夫静默着。 在将掌握【先知】的罗曼蒂·卡奇护送前往卡塞尔学院前,他已经从罗曼蒂口中得到了有关他自己的预言。 他清楚自己将在北方迎来最后一战。 这一战他等的太久了,贝奥武夫家族也等的太久了。 就让贝奥武夫家族世代传承的使命尽数结束在他这一世代吧。 贝奥武夫缓缓转身,眉宇威严如狱,不怒而威,这一刻他又成为了“嗜血龙者”,贝奥武夫家族最后的屠龙者。 他单手举起重剑,指向北方,一如当年般铁血冷漠道: “行动队,出发。” “遵命!” 中年男人转身大步离去,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 贝奥武夫也背对着墓碑走向古堡外。 他走的很慢,似乎在与这座生活了几十年的古堡做着最后的道别。 只可惜最后还是没能见到已经满了一岁的第五世孙。 他有想过给孩子起一个英伟的名字,但最后还是没能拨通那则电话。 所幸,【嗜血龙者】的头衔终究还是找到了继承者。 他的人生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就交由后人评论吧。 贝奥武夫目光流转过古堡墙上那一幅幅世代相传的壁画。 在路过那幅几经变迁的壁画时。 他最后一次停下脚步,抬头凝望着壁火倒映下的神圣古老的壁画。 年迈的贝奥武夫浴血与红龙搏杀,挥动巨剑砍下了巨龙的头颅,却也在杀死巨龙的瞬间被巨龙的利齿洞穿了颈部,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将头盔、铠甲与利剑赠予了与他并肩而战的年轻战士维格拉夫。 自此,维格拉夫代替了贝奥武夫,成为了新的英雄。 …… …… “我们已经抵达丹麦,并找到坐标点了。” 楚子航看了眼实验室内夏弥的背影,对着电话那边的曼施坦因教授道,“敌人已经提前逃走了,这里空无一人,数据都已经被清空了,但我们找到了些线索,接下来应该会尝试追寻。” 电话那头的曼施坦因叹气道:“你们注意安全,尤其是你,成熟稳重点,不要像以前那样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学校这次没法帮你擦屁股。目前国际局势很严峻,龙族的秘密已经开始曝光,你不要被官方势力盯上了。” “我明白。”楚子航点头,“师弟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路明非和你一样,也扑了个空,猎人网站的幕后人早就跑光了。” “恺撒……”楚子航顿了顿,低声道,“加图索家族最近出了不少事吧?” “嗯,弗罗斯特死了。”曼施坦因沉声道,“现在秘党内部也有些混乱,我和你老师商量过了,这个时间你们在外面也好,万一元老们乱发号施令,也能以将在外为理由搪塞过去。” “学校这边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下周我们会派一个秘密小队前往西伯利亚,领队人是路明非。” “明白了,我们会尽快往西伯利亚赶去。” “注意安全。”曼施坦因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 他很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口边都不过是一句注意安全的提醒。 挂断电话后,楚子航推开实验室的门,夏弥正趴在一个培养仓前,好奇地盯着里面的龙血仓鼠。 一旁在楚子航电话中提前潜逃的“敌人”,笑呵呵地站在女孩的身边,为她介绍本公司近两年的实验结果。 前不久幕后老板专程打了电话过来,说这两天会有人来检查他们近年来的研究成果,就当年终考察了,为了奖金,大家都很积极。 楚子航站在培养仓前,疑惑道:“这种生物,有什么用吗?” 他在东京见过了赫尔佐格在地下的实验室,赫尔佐格捕捉流浪汉做龙血试验,将原本一个个普通人打造成了死侍,其中最成功的作品无疑是龙形死侍。 最重要的是那些死侍都是可控的。 赫尔佐格成功打造出了一批龙血军团。 而诺恩斯旗下的研究室,却在研究……龙血萌宠? 你们是准备进军全球宠物市场吗? 望着仓鼠体表那层密密麻麻的黑色鳞片,楚子航心想应该没多少女生会把它买回家。 研究员自豪道:“楚,你理解错了,我们向你们展示的不是这只仓鼠,而是这只仓鼠背后代表的基因技术!我们已经能够打造出温顺,而没有任何嗜血性的小型龙血混种生物了!” “这里的重点是,我们找到了影响龙族嗜血性的关键,并成功将其剔除!” 第三百九十四章 拳打奥丁,脚踢黑王 仓鼠在夏弥手中四处嗅嗅闻闻,蹭了蹭她的手心。 “诶,这小家伙确实有点不一样哎。”夏弥惊奇道。 她敛去了初代种的龙威,所以小家伙完全不怕她,却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攻击性,反而有些亲切。 通常情况下,所谓的龙血生物多诞生于龙族的葬地,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龙血的侵略性。 龙血可以从基因层面改变几乎所有的物种,甚至包括了植物,秘党曾经以龙血浇灌植物,培养特殊的药材,例如贝奥武夫家族培养的龙血草。 最经典的例子就是东京海域下的那座祭坛,整个深海下的生物都被龙血改造成了另一种生物。 还有赫尔佐格发现的那个埋葬着黑蛇的山洞,极地的特殊环境保留了曾经的恐怖,冻土中埋葬着恶魔般的生物。 可以说,一头纯血龙类,足以创造、改造一个生态圈,而这也是龙族自诩为神的证明。 他们凭借自己的血,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其他生物改造为龙族的眷属,这何尝不是生命等级的证明。 但龙血带来的不仅仅只有进化,最大的弊端就在于其中隐藏的嗜血性。 龙族是嗜血的生物,归根结底就在于龙族本就是可以通过吞噬同族的骨血,来使得自己进化。 漫长的征战史,让好战与嗜血融入了每一个龙族的灵魂深处。 但是……这又似乎并不是嗜血性的最根本由来。 夏弥伸出手指,笑眯眯地轻轻逗弄着仓鼠的下巴,把小家伙逗的惬意地眯起眼,然后又悄悄露出一缕龙威,吓得小家伙睁大眼睛跳了起来,然后四仰八叉倒在她手心装死。 身后,楚子航沉声问道:“你们找到了龙族嗜血性的由来?” 研究员骄傲地挺起胸膛。 “我需要相关的研究资料和你们的实验数据。”楚子航顿了下,“如果确认是真的,今年年终分红翻倍。” 研究员兴奋道:“其实我们也可以不要分红!” “那你们想要什么?”楚子航耐心问道。 “我们想要一头活的龙类,而不只是龙血,额,其实血统浓度高的混血生物也可以!”研究员最后补充道,“最好是人型的!” 楚子航眉角跳了跳。 人型的混血生物?那不就是混血种吗? “可以问下,你们的需求和你们的实验有关吗?” “当然!”研究员慷慨激昂道,“目前我们只是在小型动物上取得了成功,比如仓鼠、飞鼠、田鼠、竹鼠、龙猫等动物,我们还没有尝试过中、大型动物。” 楚子航无言地扫了眼屋内的培养仓,道:“龙血生物的危险性很高,我们暂时不能放心地交给你们,一旦出现意外,你们就像一群羔羊自己跑到了狮子的牙齿下。” 研究员遗憾地点头。 “在提供数据前,我想先请教下两位,是否有听说过安东尼奥·埃加斯·莫尼兹?” 听到这个名字,楚子航沉默了下,问道:“你指的是上个世纪,曾荣获过诺贝尔医学界的那位葡萄牙医生吗?” 研究员打了个响指,那神色似乎在为这次来的代表人不是个只看财报数据的经理人而倍感欣慰。 “没错,就是他!这家伙在研究古代埃及人的头盖骨时,发现那些头盖骨上都有打孔的痕迹,经过调查,他发现这是治疗癫痫病留下的痕迹。另外,他还发现有些外伤患者,在极偶然的情况下不得不切除脑前叶的外侧面,这些人手术后比受伤前变得温顺多了。” “在那之后,他经过大量研究完善了自己的理论,认为切除脑叶白质可以治疗各种精神疾病,包括抑郁、亢奋、紧张、偏执等不讨人喜欢的精神状态,从1930年到1950年,这种手术在全世界做了几万次,手术后的病人确实都更温顺,容易被控制,但是往往都像傻子一样整天呆坐在某个地方喃喃自语。” “而他也因此得了诺贝尔医学奖。” 研究员滔滔不绝时,却没注意到楚子航难看的脸色。 他不仅知道这项实验,还知道在上个世界初,人类开始尝试对大脑下刀子来治疗某些精神疾病,这期间他们对大猩猩实行两侧前连合切断术,手术后大猩猩的攻击性真的降低了不少。 但这项技术最初是从混血种世界流传出去的。 在埃及法老统治的时代,这项手术用于控制混血种! 切除脑叶后,龙族血统最重要的“精神共鸣”也将被截断,这意味着混血种将失去与龙文共鸣的能力,他仍然在身体素质上超越普通人,但他再也掌握不了龙族的最终奥秘。 言灵,炼金术,都将与被截断了“精神共鸣”的混血种说再见。 而在秘党那绵延了几千年的历史中,不可避免的也有许多黑暗的历史,那时的秘党就用这个手术“清洗”血统危险者,例如那些掌握着高危言灵且不受控的家伙。 再强大的血统,在被切断了脑叶失去“精神共鸣”后,也不过是强大一点的普通人。 “你们知道神经环路结构吗?就是大脑中以神经元为单位形成的相对复杂一些的神经结构。” 研究员诚挚问道。 看的出来他很努力的在尝试用最易理解的话语来向两人阐释他们的发现。 大概是难得碰到了两个懂行的代表人,好好表现一番才能从幕后老板手中忽悠来更多的研究材料。 “我们发现在这些小仓鼠的大脑皮层中,有几个特别活跃的神经环路,在尝试切除后,我们发现这些小家伙的进攻性减弱很多,而在养了一段时间后,这种进攻性彻底消失了。” “当然,这其中究竟是什么原理我们暂时还没弄清楚,还需要更进一步。” 研究员感觉这点成绩似乎有些丢人,忙不迭地又补充道, “我们还发现越活跃,进攻性越大的小家伙,那几个特定位置的神经环路就越活跃,如果要进一步挖掘,我们需要大型点的混血生物,毕竟你们也知道,老鼠这种动物脑容量太小了。” 楚子航点了点头:“你们的实验很有价值,我会为你们向老板申请相关资料,你们继续努力,记得要大胆提出假设,把实验数据给我,你就可以去工作了,我们需要商量下。” 研究员心满意足地递上实验数据后,就离开了。 楚子航将装有资料和数据的U盘插入电脑,拷贝了份后,将其发送给了装备部副部长,那位自称被他父亲偶然救过的男人。 他没时间来验证这些数据,这种事情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士。 在听到研究员的汇报,涉及脑叶白质切割后,他就毫无兴趣了。 这种方法的确能达到消除“龙族嗜血性”的目的,但和他所期望的完全是天壤之别。 如果真的能实现无副作用消除龙血嗜血因子,那么混血种突破临界血限将不再是坠入地狱的死路,这条进化之路将向所有混血种开放。 学院能在短时间内制造一大批【皇血】。 但切割脑叶白质的办法,却只能造就一批认知功能下降,明显丧失精神冲动的迟钝者,而且是以失去“精神共鸣”为代价。 失去了言灵,混血种的战力本就要大打折扣。 楚子航忽然惊觉,这种办法似乎是批量制造死侍的途径! 也就在这时,装备部副部长给他回了一封邮件。 “这玩意早就被玩烂了,东京回收的‘狩’,身上就有这种技术的影子,打造它们的人以炼金术为基础,混合死亡金属掺入它们的骨骼,在它们脑子里插入钢板,既切断精神共鸣让它们变为了彻底的行尸走肉,也是控制的手段,具体原理我们还在研究,不过最近没什么时间,我们在元素石上有了新奇的发现,目前已经了构思,等开发了新武器,先借小子航你玩玩哈。” 楚子航眉头微蹙,元素石是什么东西? 难道指的是昂热校长得到的天外陨石? 看到装备部有了新的武器构思时,楚子航眉头一跳,虽然当下处境异常凶险,他们急需能对抗龙族的武器,但装备部最新研制品,说不好是克敌还是克己。 他刚转身,迎面就差点亲上了龙血仓鼠。 夏弥双手捧着龙血仓鼠,递在楚子航面前,笑吟吟道:“可爱吗?” 楚子航凝视着那极为细小却密密麻麻的龙鳞,莫名有点生理不适,侧开了视线。 “你对刚才的观点有什么看法?”楚子航借此机会准备问问夏弥眼中的嗜血性,究竟是什么。 是长时间的杀戮导致铭刻在基因中的记忆? 还是漫长进化中的自然选择? 夏弥爱抚着手中的小家伙,眨眼道: “那家伙说了这么多,却始终没发现真正的本质,还能推给他是个普通人,没见过龙族力量的本质,可媳妇你要是还没发现,是不是最近变笨了?唔,傻乎乎的媳妇也挺可爱的!” 楚子航微微怔然。 夏弥的意思是,真相其实就藏在刚才那番言论中? 楚子航凝声道:“神经环路,精神共鸣……龙族的嗜血性,最根本的原因在于精神层面?” 如果这个推理是正确的,那岂不是每一头纯血龙族都是……神经病? 在上个世纪脑叶白质切割手术,也的确是用来治疗精神病患者,例如狂躁症、分裂症的…… 夏弥撇嘴:“勉强的说,可以算是言灵,或者精神共鸣的副作用吧。” “言灵的副作用?!”楚子航震惊道,他从未听过言灵也有副作用,类似体力消耗什么的不算。 “你那把剑鞘带着的吧?” “带着的。” “你使用它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吗?” 楚子航沉吟道:“我第一次动用它的时候,耳边仿佛有无数人声回荡在我耳边。” “那你觉得这些声音是你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夏弥幽然道, “我一直在思考诺恩斯存在的意义,一个人孤独地背负整个族群活在这座冰冷的世界,你知道有多可怕吗?没有人爱她,而她爱的人早已埋葬在历史的长河,这座世界是如此的冰冷死寂,究竟要怎样的强大,才能坚强地活到现在?” 楚子航心中悸动,仿佛有某种力量在无形中扩张他的胸肺。 仅仅是透过夏弥的描述,他就感到了铺天盖地的冰冷和绝望。 就像那个雨夜一样,增援的人群熙熙攘攘,警铃声撕碎了暴风雨,可他的世界却是漆黑的。 守在路口的人一家一家的离开,只剩下他一人孤独地站在风雨中,眺望着远方漆黑的高速公路,还有那再也回不来的背影。 “你还记得灵视吗?那是龙血中记录的历史,但能记录历史的远不止龙血,还有更为高远的东西。” “它远比龙血高贵,记录下的历史也更为悠久,循坏之劫将埋葬一切,却无可能将它埋葬,也许它才是这一切的起源,也注定见证了这一切。” 夏弥俯身将小仓鼠放回了培养仓中,回身慢慢走到楚子航身边,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道: “你现在觉得,混血种以及龙类的精神共鸣,到底是在与谁共鸣? 龙文吗? 龙文只是承载力量的一种形式,就和炼金术一样,也包括你的【理想乡】。 它们都只是承载物,是钥匙,是通往元素海的基石。” “我们通过精神共鸣与元素海沟通,借取它的力量,自然也要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代价。” “龙族的嗜血性固然有常年征战,让好战与嗜血的因子烙印进血脉基因的原因。 但更根本的,还在于元素海的‘反噬’。” “对于血统足够强大,精神力强盛的初代种而言,些许代价自然可以被无视,我们并不会被嗜血性所操控,反而能借此提升战意,但放在人类身上,却成了诅咒。” 楚子航沉默了很久,低声问道:“你确定你不会被元素海的反噬干扰吗?” 夏弥歪头道:“一般的言灵对我们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但灭世级的言灵,对我们也是巨大的负担。” “那么理论上,只要精神力足够强大,就能无视元素海的反噬,随意借用元素海的力量?” “这是至尊的境界啊。”夏弥轻叹道,“但这个境界到底是怎么样的,只有祂们自己清楚,也许这个境界反而要承担更多的压力也说不定。” 看到楚子航拧着眉头陷入了沉思,夏弥笑着伸手将他的眉角抚平,笑嘻嘻道: “本来就傻了,就别费脑细胞了,真想知道,你直接动动手指头,打个电话不就好了?” “再说了,奥丁当年能凭借昆古尼尔登顶至尊之境,我家航航怎么就不能凭借【遥远的理想乡】一举迈入至尊了! 到时候拳打奥丁,脚踢弗里西斯,最后再把路师兄睡服!记得封我为皇太后啊!” 夏弥露出一对小虎牙,挥了挥小拳头,煞有其事道。 第三百九十五章 谜题(一) 楚子航习惯性无视了媳妇的弥言弥语,也没打算就这个问题去询问路明非。 前段时间他莫名觉得师弟的身影相较于以往沉重了几分,私下的交谈中他能感受到师弟心中的犹豫,这种犹豫是东京之行前没有的。 师弟说他能阻止很多事,但也有很多事是他阻止不了的,因为这世间终究不能靠力量决定一切。 这次从学院出来,与诺恩斯汇合,他便是想为师弟担一份压力。 楚子航尝试性拨通了诺恩斯的手机号码。 从前几天前开始,这个号码就彻底拨不通了,也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 他保持着每隔一小时一次的频率,希望能尽快与诺恩斯取得联系。 听着手机中传来的铃声,楚子航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局势愈发混乱,芬格尔在格陵兰海失踪,加图索家族代家主惨死在学院内,就连诺恩斯也联系不上,扑朔迷离的局势让楚子航一时间无法判断他们真正的敌人,还有他们的意图。 “喂,小航航你就这么想我吗,我一开手机全是你的来电显示,你这样小弥会吃醋的。” 楚子航神色微凛,仍旧是漫不经心加调侃的口吻,却比之以往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疲色。 “你那边遭遇了什么?”楚子航沉声问。 “也没什么啦,就是龙口逃生,差一点点你就见不到我了。” “龙口逃生?我记得你和那位神父在一起,你们二人同行,能让你们逃命的……你们遇到了那位二代黑王?” 楚子航的话语吸引来了夏弥的注意力,她凑到楚子航身边,摆出一副偷听的模样,前者无奈直接开了免提。 “猜错了。”诺恩斯呸了一声,暗骂晦气,“是这回捅了龙窝了,都怪那个假神父,明明都准备回来了,非说再往那边看看,好嘛,也不知道谁在这片海域下养了一窝尸守,还个个都是以古龙的尸体打造的,全部用炼金术炮制,一个个硬的和什么似的,呸,晦气!” “全部都是用古龙尸体炼制的尸守?”夏弥低声道,“有多少?” “呀,我的小弥也在。”诺恩斯惊喜道,“不多,也就上百来头,打的我们抱头鼠窜,刚刚才摆脱追杀,似乎有人为它们划下了活动范围,不然这回得吃大亏。” “上百头?”夏弥喃喃道,“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古代种的尸体,是谁利用他们的尸体打造的尸守?” 楚子航也是神色难看,尸守和死侍、狩都不一样,后两者都是混血种,但前两者都是以龙族的尸体打造而成。 上百头以古龙尸体为基础,加以炼金术打造的尸守…… 楚子航隐隐明白诺恩斯他们先前的处境了。 理想乡在他手中,诺恩斯本身就失去了最强的底牌。 面对上百头古代种尸守,哪怕它们无法动用言灵,单靠利爪和牙齿,也足以撕碎一切。 尸守的脑部已经死亡,但神经系统、心脏和肌肉还完好,包裹在它们自己分泌的胎衣中,这意味着它们没有所谓的致命伤。 它们确实失去了龙族的高贵,沦为嗜血的猛兽,但单论嗜血和攻击性比生前还要旺盛,因为在被炼金术炮制的时候就被留下了进攻的精神刻印。 而它们经过炼金术处理的躯干和骨骼比生前更坚韧,除了笨点之外,他们是完美无缺的杀戮机器。 而唯一能克制它们的,就是凌驾在它们之上的血统,龙族这种生物即使死了也会屈服在血统之下。 但可惜的是,即使诺恩斯与神父再强,他们也不具备能威慑尸守的龙威, “你还记得坐标吗?”楚子航问道,“你有没有掌握什么军工企业?” 面对这种数量的尸守,他也只有头皮发麻的感觉,唯一能让他们产生安全感的,就是用人类现存的武器将那片海域犁一遍。 “别想了,这群家伙一般藏在深海下。”诺恩斯嘟囔道,“就算我能给你们弄来几个核弹头,也未必能杀死那群僵尸。也不知道是养的,搁这养亡灵大军准备征服世界呢!” 楚子航沉吟道:“我们尽快见一面吧,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 “电话里不行吗?” “我想向你请教,理想乡的真实用途。” “嚯,等级到了,准备领悟大招了?行,在丹麦等我,我们尽快赶过来。” 诺恩斯刚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另一个凝重的男声,“楚子航同学,我建议带上你媳妇直接来我们这,我们需要借助理想乡的力量。” “喂喂喂,你别打我家传家宝的主意!”诺恩斯当即就急了。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了。”男人沉声道,“它们不是被划定了活动范围,而是有人在召唤它们,应该是幕后的饲主。” “楚子航,我和诺恩斯会跟踪下去,希望你们能尽快赶来与我们汇合。” “如果我没猜错……最后的战场就在这片海域。” 楚子航没有过多犹豫:“我和夏弥会尽快赶来,诺恩斯,我希望你能将你旗下的产业全部授权给我,我需要调动所有的力量。” 诺恩斯沉默了片刻,懒洋洋道:“本来就是给你置办的嫁妆,你看着办呗。那些研究所估计帮不上你什么忙,我旗下没有军工企业,但人脉还是有的,你去找汉斯顿律师,他会帮联系,搞来几艘破冰船潜艇什么的问题不大。” 挂断电话后。 楚子航第一时间联系上了EVA,向她简单阐述了他们接下来的计划安排。 “明白了,学院暂时没法给予你武力支持,但相应的,如果你需要相应的驾驶员,校工部随时待命。” 楚子航不客气道:“我需要能驾驭一艘大型破冰船的船长和全部水手,另外能熟练操控现代化武器的特战小队。” “给我一个地点,校工部会在最短时间内赶到。” “好。” 楚子航深深看向夏弥,低声道:“战争开始了。” 夏弥摇头道:“还没这么快,这只是序幕,现在登场的是我们这些先锋军,真正的主力还在后面。” “师弟的担忧没错,这场灾难将波及全世界。”楚子航道,“一百多头以炼金术和古龙尸体打造的尸守,难以想象这支尸守军队行动的时候,人类要如何才能挡下它们。” 夏弥轻轻点头。 尸守的机动性和防御力,远远超出人类的想象,一旦这一百多头古代种尸守正式向人类世界宣战,造成的破坏将是不可估量的。 而她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这些尸守,而是能找到一百多头古龙尸体的幕后之人。 “我们准备出发吧。”夏弥面色平静道,“只有我们仍旧不保险,我会联系诺顿,让他与我们在格陵兰海汇合。” “诺顿……”楚子航沉默道,“你准备联系师弟?” “不,我会告诉他,我们找到了赫菲托斯的踪迹。”夏弥低声道,“赫菲托斯是所有龙族在炼金术上的老师,诺顿尤其尊敬他,他也是龙族四位大祭司之一。” “……你准备忽悠他?”楚子航哑然。 夏弥缓缓摇头:“以古龙尸体炼制尸守,这种技术在龙族世界是禁忌!我们被允许杀戮允许互相吞噬,但绝不允许践踏族人的尸体!掌握这项技术的人并没有多少,起码一般的次代种也没资格掌握。” “这就足以说明是赫菲托斯的手笔?”楚子航问。 “当年赫菲托斯被第二代黑王软禁,后者对他提出了一个要求,只要他能创造出更优良的炼金术来炼制尸守,他就放他离去……” 楚子航沉默了会:“你曾说第二代黑王弗里西斯是坚定的龙族至上者,这样一个人,又为何会践踏族人的尸骨?” “不知道,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夏弥轻声道,“从他最后一次进入神殿的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 …… 帕西走下黑色轿车,拉开了后面的车门。 “家主大人,我们到了。” 从车内走出来的,正是恺撒·加图索。 他正了正衣襟,抬头看着这座矗立在罗马郊外的修道院,周围是广阔的苜蓿田。 蓝色的天空和绿色的苜蓿田交相辉映,这座修道院就像矗立在丛林深处的古堡,里面坐着枯瘦干瘪的吸血鬼。 恺撒看着周围一望无际的苜蓿田,记忆的碎片隐隐作痛,支离破碎的画面中,庞贝骑着摩托带着他驰骋在田野中,他站在摩托上,双手打开拥抱风和世界,远处有一袭白裙站在风中摇曳,妈妈笑着向他们父子挥手…… 真是温馨而难忘的画面。 可事实上恺撒早就忘了自己居然还和庞贝有着这样温馨的相处。 “走吧。” 恺撒淡淡道。 他换上了笔挺的黑色西装,金色的长发落在他的肩上,风度翩翩而威严肃穆,似乎完美契合加图索家族族长的形象。 帕西为他打开了铁门,庭院中空无一人,大理石喷泉寂寞地喷着水。 恺撒扫了眼庭院,古意优雅的表面下却是阳光也无法沁透的阴森。 洒落阳光的大厅里,十二张摆放好的椅子上,却只落座了十个人。 恺撒挑眉,看来他那种马老爹真的崩掉了两位元老。 十位元老神情冷冽肃穆地坐在那,他们没有望向恺撒,而是冷漠地笔直目视前方,空气中仿佛凝结着冰块一样。 恺撒丝毫不在意,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正中心的椅子前,坐下,双手十指交错,身子前倾,头颅低垂着,谁也看不清他的脸。 一瞬间场中的氛围扭转了。 这些老家伙本想给恺撒一个下马威,可此刻恺撒展露的从容与稳重让他们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没有选择了。 这一点恺撒很清楚,而他们这些老家伙更应该清楚。 “恺撒,我们很高兴能在这里看到你,却也哀伤于是以这样的方式。”为首的老人缓缓地说。 “这样的方式,指的是哪一种?”恺撒淡淡道,“是指我叔叔葬礼刚结束,就把我喊来了吗?” 他仍旧没有抬头,所以没人看得见他的神色,只能听到他冷淡的嗓音。 老人们对视一眼,为首的阿尔法叹息道:“弗罗斯特的死,我们同样哀伤,但是恺撒,逝者已逝,我们必须先着眼当下,清剿叛徒,也算为弗罗斯特报仇。” “哦?叛徒?”恺撒轻笑,“是庞贝吗?” “是的。”阿尔法肯定道,“很遗憾地告诉你,你的亲生父亲庞贝早在二十多年就背叛了家族,你的祖父,正是被他所杀!他蒙蔽了我们,甚至在昨夜闯入此地行凶,残忍杀死了我们中的两位!这等暴行,家族必然要追究到底!” “我们顾忌你的情绪,所以将你找来,你已经是加图索家族的主人了,有资格发表看法,如果你觉得你不适合来负责清理叛徒,我们会交给其他人处理。” 阿尔法放缓了语气,轻柔道。 恺撒低着头,似乎在沉思,元老们提出的这点他没想到,他的祖父,也就是庞贝的亲生父亲,居然死在了庞贝的手中? 这是弑父? 原来如此,原来庞贝还有这样的把柄落在元老们的手中。 恺撒心中惊叹。 他有想到元老们会给出合理的理由,来证明庞贝的背叛,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条理由。 他并不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元老们敢在这时候提出,就证明有了足以盖棺定论证据,即使是假的,现在也成了真的。 “你们希望派出我去解决他?”恺撒挑眉,“我不介意,就由我来负责吧,我很早就想解决这个负心汉了。” 元老们对视了一眼,交换着目光,有疑虑也有担忧。 恺撒的态度太出乎意料了。 他不应该这么冷血,也就是说他现在在说谎。 阿尔法沉默了会,临时换了个话题。 “恺撒,你知道家族玩什么从你小时候就将你定为了族长候选人吗?为了你的成长,我们剥夺了弗罗斯特留下子嗣的机会,可你知道这一切都源自何处吗?” 恺撒慢慢抬起头,自进入屋内后首次与老人对视许久。 他知道,所有的谜题都将在今天揭开最后的面纱。 第三百九十六章 谜题(二) “恺撒,人类和混血种共同的敌人已经诞生了。我们需要一位真正的领袖,他必将是绝无仅有的,拥有着属于君王的特质,领导我们取得最终的胜利。” 年迈的阿尔法语气平缓而诚挚道, “弗罗斯特曾向你提出邀请,但是你拒绝了,这次我们代表整个加图索家族,以及所有处于险境之下的人类和混血种,向你再次发出邀请。” 恺撒舔了舔嘴唇,这个动作在当下的场合显得有些粗俗,不该是一位绅士,又或是一位家族的领袖该做的,可恺撒毫不在意。 “你们准备向我发起什么邀请,请我登上王座?” “没错!”阿尔法语气充满了诱惑,就像仿佛伊甸园里的蛇对亚当和夏娃说——吃那树上的果实,你将与神比肩。 “家族会全力支持你,等全世界都在不可抵抗的敌人面前哀嚎时,你就将成为他们期待中的救世主,一步步带领人类掀起反抗的旗帜,人类和混血种会膜拜你,将你送上神位,你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神灵,整座世界都将匍匐在你的脚下,只要……” “只要?”恺撒微微晃着脑袋。 “只要你愿意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代价,接受家族为你戴上冠冕。” 老人温和笑着,阳光洒落在他的头顶,他的笑容沁在阳光中,可在恺撒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温度。 他有些恍惚。 恍惚中,也曾有人在他耳边低语,说家族会倾力支持他,他将成为新时代的皇帝…… 可惜的是,那个人已经死了。 他死在了自己人的背叛下。 “我要为了这顶王冠付出什么代价?”恺撒轻声道,目光迷蒙,就像掉入了老人为他编织的未来中。 “一些不值一提的代价,也是君王不需要的品质。”老人笑容愈发浓郁,“比如心底的某些柔软,真正的君主应当是铁血的,他将拥抱胜利,他没有时间哀悼这条通往胜利的道路上需要付出的代价,他必须摒弃心底的柔软,让自己变得无懈可击。” 恺撒点了点头:“听上去的确微不足道,正常人应该都不会拒绝这种提议。” 老人柔声道:“恺撒,不论做什么事,我们都需要支付代价,这是世界的定理。恺撒,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家族一个机会,让世界归于你。” “世界归我?”恺撒突然笑道,“究竟是我的,还是家族的,又或者是你们的。” 老人摇头道:“我们是一体的,我们共同属于加图索家族,家族所有的一切我们都是共享的。” “共享?”恺撒微笑道,“君王从不与人共享,尤其是世界与权力。” 老人脸上的笑容一凝。 “我听明白你们的意思了。”恺撒耸肩,“但是我仍旧没看到你们的诚意,你们就和我叔叔一样在那夸夸其谈,却始终没有拿出一个有利令我心动筹码。” “你们一遍遍的和我说我将成为世界的皇帝,戴上冠冕,莅临新时代……”恺撒想了想,“哦,还有反复和我强调家族对我的爱。” “但是,王冠究竟在哪里?” 恺撒凝视着老人,老人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读不懂这个孩子的眼神了。 昔日那个威风凛凛,骄傲自信的男孩,如今似乎真的成为了他们期待中的男人,却选在了糟糕的时机。 似乎弗罗斯特的死,对他造成的影响远远大于他们的预计。 他们预料到了恺撒会因为弗罗斯特的死或消沉或一夜成熟,但显然恺撒的成长速度出现了不受控制的惊人增长。 果然,是东京之行吗? 阿尔法心中一沉。 东京一行正是庞贝对家族的反抗。 恺撒这一生所去的地方都在家族的掌控中,甚至包括了他遇到的人和事。 他们编织了一件件让恺撒“成长”以及变得“自信”的事迹,恺撒成长进度完全在他们的掌握之内。 即使因为世界格局突变,他们也有备用手段,来让恺撒进一步归心与成长,那就是弗罗斯特的死。 就连弗罗斯特对恺撒的爱都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但唯独东京不是他们能伸手的地方。 加图索家族对蛇岐八家的了解远超想象,因为他们常年保持着对那位博士的关注。 在全世界的混血种势力中,东京的蛇岐八家其实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在非战争时期,要想不依靠军事打败他们,没有一个混血种势力能做到。 即使秘党决定放出冰窖下的那些怪物,在这一代的月读命前依然没有还手之力。 所以加图索家族在蛇岐八家面前并没有面子可言,整个秘党都没有。 在蛇岐八家面前有面子的只有一个人——昂热。 加图索家族固然能做到很多事,例如干预五角大楼,必要时刻调动美国的核潜艇和航母战斗群,但却无法在不暴露家族真实触须的前提下,说服蛇岐八家配合他们。 他们更清楚那位赫尔佐格博士不是个能“交心”的好盟友,断然没有与其打交道的准备。 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庞贝才在暗中推动,默认昂热将恺撒调去东京执行任务。 等到他们察觉时,弗罗斯特又不得不按照学院的制度流程去找庞贝来拒绝恺撒前往日本,而等帕西在西z高原的某个不知名寺庙找到庞贝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而在他们还纠结于是否将恺撒捞出来时,一切都快结束了。 庞贝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恺撒的成长进度打破他们的计划。 他们原本很担心,暗中警惕从东京归来的恺撒,直到确认从东京回来后的恺撒并没变化多少,才松了口气。 可现在…… “至少让先我看看王冠的模样。” “我接受你们的邀请,我也想登上世界的王座,而且已经迫不及待了,我要找到那些杀死我叔叔的渣滓们,和那个种马一样用猎枪崩了他们!让他们知道得罪加图索家族的代价!” 恺撒一字一顿,目光凶狠仿佛要择人而噬。 老人们一时间面面相觑。 “恺撒,我们能理解你想为弗罗斯特报仇的欲望,但事情要分轻重缓急,你需要……” “够了。”恺撒淡淡道,“全人类和混血种的敌人已经出现了,你们不会还要我先杀了庞贝,为两位死去的家族元老报了仇,再为我戴上王冠吧?” 阿尔法语塞。 “你们总是这样。”恺撒皱紧了眉头,“一遍遍地强调重复,却从未在我面前真正展露,你们是在给我画大饼吗?” 阿尔法叹息道:“恺撒,我们希望你明白,家族为了守住这顶王冠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们必须保证它带在最合适的人选上。” 恺撒环顾一圈,张开双手,仿佛要拥抱所有,他露出了自信的微笑道:“难道不是我吗?我想我就是你们期待中最合适的人选,可你们却还在犹豫,是因为庞贝?可我和他毫无感情,他甚至比不上我叔叔爱我。” 阿尔法沉默片刻,恺撒的主动与激进超出了他的预料,并且恺撒完全掌握了话语的主动权。 他揪着家族口口声声的爱不放,执意要他们证明,而他暂时找不到合理的拖延借口。 “我们当然会亲手将王冠为你戴上。”阿尔法轻声道,“但在此之前,你难道不想知道家族为何选中了你吗?” “不是因为血统吗?”恺撒挑眉。 老人们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没错,是因为你的血统,可恺撒,你真的明白你的血统高贵在哪里吗?” 恺撒眯起眼,他很想一拳砸在老家伙的脸上,告诉他当然是因为他的母亲。 “恺撒,其实即使是家族内部,也有人质疑家族等待了这么多年的人为何偏偏是你。”老人缓缓而述道,“有些人觉得言灵是血统的体现,而你的言灵【镰鼬】虽然不差,却也远远当不上最强,家族这些年诞生了不少优秀的血脉,其中甚至有序位101以上的高危言灵,但他们都不是家族要等待的人。” 恺撒微微眯眼,他关注的点是,这些觉醒了高危言灵的人去了哪里? 家族内部从未听闻有这样的人。 难不成送到了某个无名小岛上的修道院里? 恺撒相信家族会坚定地支持学院将不稳定混血种送上去,但前提是这些人不能是加图索家族的。 “恺撒,【镰鼬】并不是你的言灵,起码它不是你父母遗传给你的的。” 老人终于向他揭露了最后的真相, “你还记得你是在什么情况下觉醒的【镰鼬】吗?” “你应该已经忘记了,你过去一直以为这是你妈妈遗传给你的,而传给你的代价是她失去了听觉,但其实不是的,是你妈妈失去听觉后,你才觉醒的。” “你渴望代替你妈妈听到世界的声音,世界便回应了你的意志。” 老人凝望着恺撒海蓝色的双眼,深情道:“恺撒,你不是被家族选中的人,而是家族被你选中了。世界选择了你,你理当登上世界的王座。” 恺撒怔然。 老人的话让他陷入了失神,他一时间无法理解对方的真正含义。 他这一生中听过无数种常人不可能听到的自然音律。 幼年时的春天,他常常连续几个小时站在阿尔卑斯山山麓的草地上,仰望天空,露出白痴般的微笑。 这种时候加图索家的管家和仆役们就站在不远处窃窃私语说年幼的继承人是否精神有什么问题。 在他们看来这片山原虽然长着茂盛的蒲公英,却还是单调得令人发疯,偶尔看上一会倒是极美,但看多了,便觉得视野过于单调枯燥,可恺撒却一看就是大半天,直到妈妈来找他。 难道小孩子不应该喜欢热闹么?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窃窃私语声同样被恺撒一字不落的收入耳中。 但他懒得和他们计较,因为这会浪费他聆听世界的声音。 他从不热衷于那些能发出欢快声音的小玩具,反而对这片只有风声的草地感兴趣。没人知道在恺撒的耳朵里这片山原上满是音乐,风吹散了蒲公英,无数小伞在风里旋转,这种声音被千百倍地放大后就像是用管风琴演奏的教堂音乐,蒲公英小伞如唱诗班少女的青嫩声音。 万千少女歌唱,整个山原就是这架看不见的管风琴的共鸣腔,独为一个人演奏! 年幼的恺撒站在正中央聆听这场盛大的演奏,比那些可笑的小玩具有意思多了。 长大后恺撒去过很多地方,他与海浪搏斗,与山岩交锋,聆听世界的声音。 “什么叫做,世界回应了我的意志?”恺撒低声道。 “就是字面意思。”老人温和道,“这就是你高贵的血统的证明。” 恺撒伸出手,试探喊了声:“君焰。”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这让恺撒有些遗憾,君焰的难以操控是公认的,最容易误伤队友,所以当年楚子航都是单独行动。 他看向阿尔法:“世界似乎不愿意回应我了。” 老人失笑摇头道:“恺撒,我们不可能让你带着这样的才能生活在世人的眼中,只有等你长大了,学会了自我控制,你才能自由操控这种力量。” 恺撒叹息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不觉得很荒谬吗?” “你之所以觉得荒谬,是因为你没见过这座世界的真实。”老人缓缓起身。 往日出行都要躺在轮椅上靠专人接送的他,此刻竟起身站在了恺撒的身前。 他的身形枯瘦而高长,皮肤松弛而满是老年斑,在场众人中他是最年长的,据说他已经三百多岁了,昂热见了他都得行晚辈礼。 “恺撒,你清楚你的名字来自于谁,对吗?” 老人俯下身,近距离盯着恺撒大海般的眼眸,轻声道,“盖乌斯·尤利乌斯·恺撒,你的名字来自历史上的恺撒大帝。” “可你真的知道这位大帝的生前吗?” “公元前44年,恺撒大帝遇刺身亡,在他死后按照罗马法令列入众神行列,也恰在此时,被誉为‘朱利安之星’的彗星第一次途径地球。” “他将和涅斯托尔同寿,升遐之后,回到天上归位,列为星宿。你可以从被刺的尸身中迎取他的灵魂,把他化为星宿,使他永为天神,高高在天护卫着卡皮托里乌姆和佛鲁姆……” 老人轻声念诵着,这赫然是古罗马诗人奥维德记录恺撒神化的过程。 随后,老人又道出了一句令恺撒震惊的话语。 这段话语出自《翠玉录》。 “……从地升天,又从天而降,获得其上、其下之能力……” 第三百九十七章 精神生物 卡塞尔学院。 现在是下午时分,大一大二学生们刚刚结束特训,擦着汗往食堂走去。 “轰!” 轰然巨震几乎震碎了周边建筑的窗玻璃,临近的建筑外墙裂开了几个口子,灰尘簌簌落下。 英灵殿前的井中喷出10米高的血焰,远处的学生们停下脚步,神色淡然,一个拿出手机拍照的都没有,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井下是装备部的地下实验室,不用猜,肯定是又发生了事故,也许是精炼硫磺爆炸,也许是汞蒸汽管爆裂,又或者是装备部最近宣称将拯救世界的新式武器…… 救火车拉着警笛,狂飙到燃烧的井口甩尾停下,龙精虎猛的校工部壮汉们熟练地架起水龙对井口喷射。 卡塞尔学院校工部到场救援。 他们神色轻松,一边作业一边谈笑。在山顶校园里这类事件三天两头发生,不值得大惊小怪。 “是硫黄火焰!”救火的负责人呼喊,“大家带上防毒面具!” 于是壮汉们戴上防毒面具,继续淡定,继续救火,火势渐渐被控制了下来。 学生们看了几眼就没兴致了,继续向着食堂走去,私下讨论着今天特训的收获。 例如一路上反思今天攻克五角大楼防火墙的时候出现了哪些小失误,又或是破解某颗卫星的加密系统的时候遇到了什么难题,又又或是今天 师弟问师兄有没有什么秘法可以传授师弟? 师兄拍着师弟肩膀豪迈表示一切好说,只要今晚餐盘上多个猪肘子我就教你如何偷窥五角大楼国防部长和小秘不得不说的故事…… 当然,虽然学生们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校方代表,日常事务的管理人曼施坦因先生仍旧愤怒地向装备部打去了电话。 只是没人接。 没过多久,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第二道血焰冲出黝黑的井口,好像地底有一只喷火龙在咆哮。 等曼施坦因愤怒地打到第十个电话,装备部的对外负责人才不情不愿地接通了电话,表示一切都在掌控中,这点小爆炸就没必要死命地打电话过来逼问具体情况了吧?预计待会还有两到三次爆炸,请做好心理准备。 而后不等曼施坦因质问,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挂断前,曼施坦因清楚听到那边有人在喊“再来一次,各单位准备”。 曼施坦因怒气冲冲地一拳砸在桌子上,“这已经是这周的第十七次!” 一旁的施耐德教授沉吟道:“已经十七次了吗?那确实有点过分了,比以往多了一倍的次数,看来他们的实验进行的如火如荼。” 曼施坦因瞪了他一眼:“我现在就怕他们在研发出新式武器前,没等炸死敌人,反而把我们自己给炸死了!” 施耐德淡定道:“不要慌张,他们现在自己炸自己,至少比到了战场上我们的战士自己炸自己强。” 曼施坦因嘴角抽了抽,无言以对。 装备部的作风就是这样,其实他早该和大家一样一起习惯了,但曼施坦因又觉得不能让这种非常态的事因为大家的默认而成为常态,至少应该有一个人时刻警告那群混蛋收敛点,不然哪天他们真的会把学校炸了。 “我记得装备部去年,号称能逆转人类和龙族对抗均势的新式炼金武器不是试验成功了吗?”曼施坦因忽然皱眉,“那次是在撒哈拉沙漠腹地试验的,当时五角大楼的间谍卫星观测到了那次爆炸,误判为核试验。” “哦,你说那次啊,我记得。”施耐德想起了什么,“那是装配炼银弹头的战术飞弹,配合炼汞、从维苏威火山灰中精制的硝、圣婴之血,产生的爆炸可以令中心区域的龙类受到致命毒杀,但这东西显然没法在城市里动用,所以被收藏进了最后的武器库。” 听到“最后的武器库”,曼施坦因眉头跳了下。 “你知道‘武器库’都收藏了些什么东西吗?”他压低嗓音问道。 “挺多的,几乎所有具备大规模无差别杀伤的武器都被丢了进去。”施耐德遗憾叹气道,“你知道的,学校里最得宠最有势力的部门一直都是装备部,学院每年开销有一半以上都投入了装备部的研发,几十年前主持装备部的人是道格·琼斯,布莱尔·比特纳这样在科学史留名的人物。” 施耐德摊手道:“这点我很佩服校长,能把近代科学史上的里程碑们拉过来给他搞科研。当年要是没道格·琼斯,美国的原子弹研发得推迟几年、十几年不等。” 曼施坦因神色凝重道:“真的难以想象这样的人在这几十年里到底研发出了什么。” “就是一些专门针对龙族的大型武器。”施耐德淡然道,“前段时间校长已经批准对‘武器库’进行检阅,装备部已经选出了部分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开辟了相应的生产线。” “已经在生产中了?”曼施坦因喃喃道,“看来战争真的不远了。” 施耐德想了想:“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单以学院的力量,生产速度太慢了,但我们又不敢,也没办法将这些武器图纸和任何一个国家分享。而且真到了动用这些武器的时候,一定已经是无所谓暴不暴露龙族的秘密了。” “这才是秘党的底牌吧?”曼施坦因低声道,“就像当年梅涅克·卡塞尔所期待的那样,未来是属于科技的,人类会研发出更棒的枪械和大炮,用它们将龙族颠覆世界的野心轰垮。” 施耐德沉默了片刻:“是的,也许这就是校长这些年无条件支持装备部的根本所在。” 在“最后的武器库”面前,冰窖下封存的那些怪物们,似乎也不值一提,只要前者能大量生产并投放于战场中。 随着龙族那古老的王一位位出现在他们面前,秘党清楚地知道,曾经试图靠冰窖中的怪物来狩猎黑王的计划,就只是痴人说梦而已。 所幸,他们手中诞生了名为科学的武器。 “对了,你前面说‘校长’批准了武器库投入生产,说的到底是哪一位校长?”曼施坦因突然问道。 “是我们的新任校长,恺撒·加图索。”施耐德低声道,“他说他很喜欢路山彦前辈的一句话,前面是山,我们就登山,前面是海,我们就渡海,前面是皇宫,我们就开炮!我们一无所有,也从不防御。” “是啊,已经没时间犹豫了,全力备战吧。”曼施坦因沉重地点头。 他望着窗外那再次升起的十米高血焰,感受着脚下传来的震动,不禁皱眉道:“装备部这次到底在实验什么?还是战术飞弹?” “不,据那位副部长透露,他们正在研究一种新式的,特别的范围性武器。” …… …… “众所周知,炼金术把‘贤者之石’称为第五元素,也就是‘精神’的实体化。传闻尼伯龙根中遍地都是死去的物质。曾经有炼金术师描述过那个国度……没有白天和黑夜,天空里始终浮动着半暗半明的光。地面和山峦是古铜色的,由死去的土和金属构成,天空是灰色的,由死去的空气构成的,火焰是冰冷的蓝色,由死去的火元素构成,水不能浮起任何东西,因为水也是死的。那里有城市,用死去生命的骨骼构建。” “第五元素‘精神’富集在里面。” 说到这里,装备部副部长神色严肃地看向路明非和副校长,“后面的话是副校长告诉我们的。” 副校长颔首示意。 “当时在听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就产生了疑惑,为什么尼伯龙根中富含着大量‘精神元素’?又为何尼伯龙根中全是死去的物质,就因为那里是亡者之国?可就算是亡者之国,那么它是天生的,还是后天所变,如果是天生的,又是从什么演变而成的,就算是宇宙都有个大爆炸理论。” 卡尔副部长又看向路明非:“这个疑惑,路校董给了我们答案,虽然我们暂时无法确认这个答案是否可靠。” “路校董说大部分尼伯龙根都不是先天而成的,而是后天演变而成。它是远古、太古时代的世界碎片,额,路校董是这么形容的,我们暂时无法理解,不过路校董的某些理论暂时还能自圆其说,例如世界已经先后毁灭了好几次,也解释它为何会是死去的世界,而里面大量富集的第五元素,也都是死去的生灵残留在尼伯龙根中的‘物质’。” “如果它们能被称为‘物质’的话。” “关于精神和灵魂的课题,人类早在几千年前就开始研究了,我们的先祖普遍相信灵魂是真实存在的。” “虽然没法确认,不过‘精神’元素的切实存在,也能一定佐证灵魂的存在。” “然后,我们又诞生了一个疑问——由第五元素打造而成的贤者之石,被誉为炼金术的极致成就,纯粹的精神元素,凭什么能杀死龙族?” 卡尔副部长沉声问道,眼睛瞪得很大,环视在场一圈,大家都配合地点头,面露疑惑。 副校长耸肩道:“在炼金大师雷蒙德斯·卢勒的著作《大自然的奥秘之书——第五元素》里有提到过,龙类研究的是精神,人类研究的是物质,而第五元素是能打通物质和精神的分界。” 卡尔副部长毫不在意道:“这并不能解释贤者之石能杀死龙族,甚至是专杀龙族的原因。” “在炼金术的领域,认为贤者之石对龙族来说是堪比剧毒的东西,一旦注入龙族体内,就像淬了砒霜的匕首之于人类,剧毒通过血循环感染龙族全身,细胞迅速地朽坏,血液黏稠如漆……” “那么,为什么贤者之石对龙类来说是剧毒之物?” 卡尔副部长突然提高音量道:“我们用康斯坦丁的一根小指节,就提炼出了一块重量为0.8克的贤者之石,而我们杀死他只用了一块2.75克的贤者之石磨制为子弹!” “这难道不荒谬吗?” “想想看,我们如果完全提炼康斯坦丁的龙骨,可以提炼出多少克贤者之石?” “先生们,我必须得说,即使是毒蛇,通常情况也不会被自己的毒毒死!” 这句话让副校长沉默了。 这合理吗?好像合理,又好像不合理,但在炼金术的领域内从来没有一位炼金术质疑过,因为这是炼金领域公认的定理。 但在今天,代表科学的研究者们,以科学一贯以来的“我们质疑一切,包括科学本身”的态度,向维持了数千年的定理发出了solo。 路明非没有说话,他静静看着台上的卡尔副部长,等待这个男人的表现。 装备部特意将他和副校长请到这里,说他们在陨石的研究上有了巨大的开拓,并对以往的某些疑惑有了新的看法和答案,需要两位帮他们来验证一下。 他如约来到了这里,而面前的卡尔副部长也如约地给了他期待中的惊喜。 贤者之石是精神元素的实质化,它对龙族来说是剧毒的,可这份毒又毒在何处? 掌握精神元素的,自古以来,也只有四位大祭司,以及登上王座过的双王。 说来,贤者之石的真正运用还是混血种发现的,在最早龙族横行世界的时代,龙族本身并没发觉精神元素凝聚的贤者之石能够轻易杀死同类。 不然王与王的战争就不再是靠刀剑决出胜负了,而是谁先见血,谁先死。 卡尔副部长满意地看着两位特邀嘉宾的沉默,这证明装备部的发现是炼金术士们几千来都没察觉到的漏洞。 “针对这个问题,我们迅速开展了研究,暂时得出了如下几个结论。当然,目前而言称之为猜测可能更好。” “第一个猜测,龙族到底是什么生物?” “长着翅膀的爬行类?” “我们接收了赫尔佐格的研究数据,从中整理出有关龙族基因的部分。” “卡尔·沃斯在1977年提出了‘三域系统’,三域系统认为进化树首先分裂出三个主干,世界上的一切生物都是从三个主干上再细分出的枝条和叶片,分别是细菌域、古菌域和真核域。” “理论上,全世界的所有生物都必然属于这三域之一。” “但龙族不属于这三域中的任何一域,赫尔佐格提出了第四域的看法,基因的第四域,龙族的世界。” 卡尔副部长低声幽幽道,他的神色有些复杂,既有对某人的敬佩,亦有对其的厌恶,从赫尔佐格的实验中他们能看到大量的人体试验,这违背了科研的基本道德范畴。 “在赫尔佐格的资料上,我们进一步研究,提炼出了最终的观点。” “龙族,是精神生物!” 第三百九十八章 造物主的位置 “小卡尔,你介意先和我科普下精神生物的定义吗?” 副校长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老实说他昨夜还拉着上杉越喝着伏特加一同欣赏他收藏的典藏品,结果第二天早上就被亲爱的儿子强行拽出了被窝,理由是装备部需要弗拉梅尔导师在炼金术领域的造诣来配合实验。 “这是我们新发明的词汇,人类在精神领域的探索近几十年说是一直处于停滞完全没问题,更别说发现精神生物了。”卡尔副部长很骄傲道,“你们可以理解为奇幻小说里的巫妖。” “巫妖?”副校长沉吟道,“那种借助黑魔法将自己转化为不死生物,把自己灵魂存放在命匣中,即使肉体被摧毁也不会死去的奇幻生物? 该死,这听上去和龙族真像,把命匣换成卵我觉得完全没毛病。” 他一脸惊奇地看向卡尔副部长,“这作者会不会也是个混血种?” 卡尔副部长眉头一皱,缓缓点头:“很有可能。” 路明非:“……” 这话题还敢再偏下去吗? “所以黑魔法对应的是炼金术?”副校长倒吸一口冷气,面色凝重道,“该死,居然被那群美国特工猜对了,我们真的一直在研究黑魔法!” 卡尔副部长安慰道:“没事,我们没准备打开异世界的大门。” 路明非仿佛看见了两只牛蛙在荷叶间你追我赶牛哇牛哇。 “所以小卡尔。”副校长缓缓道,“你们对精神生物的判断到底基于什么,精神强大到某个阈值,还是能脱离肉体生存?” “我们认为纯血龙族,完全可以做到离开肉体而活,他们的精神力已经足以撬动物质界。”卡尔副部长严肃道。 “你的意思是,以精神影响外界?可这点我们都能做到,最直观的就是言灵。” “副校长先生,您知道术士吗?” 副校长一愣,嘟囔道:“老子对奇幻小说不感兴趣。” “这不是小说,是游戏设定。”卡尔副部长耸肩道,“游戏里的某个版本设定中,术士被认为身具龙族血统,理由是龙族魔法天赋很强,术士的力量源自内在天性,往往不需要学习就能释放魔法,甚至不知道其中原理。” “另外还有一个东西叫魔网,神灵创造了魔网,成为施法者与魔法链接的桥梁,所有魔法都与魔网紧密相连,只是不同的法术施放的条件都不同,这些条件早就被设定好了。而要想施放高级的魔法,你需要达到一定的等级,亦或者付出某些代价。” “而在魔网受损或被阻断的地方,魔法的效应将变得不可预测,最大可能是彻底消失。” “掌握魔网的神灵就是游戏的GM,看你不爽直接把你踢下线,让你失去与魔网链接的能力。” 副部长抬手打断了卡尔副部长的滔滔不绝,他若有所思道:“我大概听懂了你的意思,你是说混血种就是术士,言灵就是魔法。 我们看似以言灵影响外界,但这并不是精神撬动物质界的证明,只是我们的血液中天生带着打开门的钥匙,门后就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失去这把钥匙,我们并不能以精神力干涉物质界,比如弄弯一把汤勺。” 卡尔副部长点头道:“龙文就是这把钥匙,混血种的精神共鸣,实际上就是与魔网链接上。” “清晰易懂。”副校长顿了下,“继续谈你的精神生物。” “说完了啊。”卡尔副部长诧异道,满脸“你刚才没听”吗? “见鬼,你说了些啥?” “就是离开肉体而活,纯粹的精神力就能影响物质界的运转。” 卡尔副部长掏了掏耳朵,看副校长的眼神就好像在说这老家伙是耳背还是健忘。 “没了?”副校长惊了,“你们就这点发现和推论,就敢定义一个全新的物种?” 卡尔副部长翻了个白眼,仰头以鼻孔对他,似乎完全不屑与他这种异教徒争论。 副校长开始捋袖子,气呼呼地起身,似乎是想动手,看的一旁的路明非满脸惊喜,完全没想到枯燥无味的学术讨论上突然放了场拳拳到肉的动作片。 遗憾的是不知道谁猛踹了他一脚,似乎在提醒他控制局面,他只得假惺惺地用两根手指拉住副校长的衣角,劝道“副校长忍了忍了,别跟装备部的疯子一般计较。” 孰料副校长今天异常给面子。 他骂骂咧咧重新落座,满脸“明非也就是我给你面子,不然今天谁来都不好使!” 路明非开始沉思刚刚是谁踹的自己。 经此一役,卡尔副部长似乎突然意料到眼前的老家伙不是他儿子,于是清了清嗓子,嗓音放柔和道: “我们都知道,贤者之石对龙族是剧毒,可我们没法解释其中的缘由,但如果龙族是精神生物呢?他们的确需要肉体,一个强大的肉体能成为精神的最佳载体,发挥更强的力量,但肉体对他们来说并不是致命的,精神层面的进攻,也许才是最致命的!” “从这个角度,就可以很好地解释贤者之石的效用。” 虽然很想嗤之以鼻,但这种说法确实说得通,副校长皱了皱眉。 卡尔副部长继续道:“第二点,如果龙族是精神生物,那么龙血对于龙族又有何意义?在这点上我们卡住了,因为精神生物不需要血统这种东西,肉体只是载具,这点路校董给了我们解释。” 路明非点头道:“所谓血统的高贵,是混血种和三代种以后退化的龙族才要考虑的事,三代种以上皆是纯血。但纯血亦有高下,这个差距就体现在精神,或者说灵魂的位格上。” “我们接受这个说法。”卡尔副部长严肃道:“龙族的基因很奇特,作为第四域的物种,他们的血液能够同化其他三域的生物,从动物到植物一个不落,这种能力源自于他们基因的强大与入侵性,没有一种物种的基因能和他们抗衡,这也是混血种突破临界血限会失控的原因。” “混血种依靠龙血中的钥匙施放言灵,就像术士的能力来自于内在天性,那么如果贤者之石针对的就是龙血中藏着的钥匙?” “这就是我们暂时对贤者之石能毒死龙族的原因的两点推论——精神,或者龙血,而且这两种不冲突,精神生物失去了肉体也就相当于死了一次。” 路明非扬眉道:“针对精神我能理解为‘特效子弹’,但你们还觉得,作为纯粹精神元素的结晶,能够针对龙血发挥效用,从而杀死龙族?这是基于什么提出的猜测?” 卡尔副部长微笑道:“严格来说,第二种,其实才是我们现在的主要研究方向。” “第一种没法实验,也没什么好实验的,就像你说的‘特效子弹’,专门针对精神生物的子弹。而第二种……” 卡尔副部长站起身,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两位,请跟我来,这才是我们今天的最终目的。” “我们一致认为这项发现,是对世界真实存在的最好证明。” 路明非和副校长对视一眼,起身跟着卡尔副部长来到装备部实验室的深处。 走在前面的卡尔副部长慢悠悠道: “两位,你们是否有想过,我们生存的世界其实是虚假的?就像著名的‘缸中之脑’,你如何确保自己生活在真实的世界? 爱因斯坦曾有一个理论,地球的引力太强了,强到引起了时空弯曲,我们被封闭在弯曲的时空中重复往返。而我们对一切事物的认知又都往往受限于我们自身的认知,这就很容易造成一个闭环,最终演变为‘我们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真实的’,就像……” “言灵。” 卡尔推开了最深处的大门,仿佛打开了通往真理的大门。 那一瞬间刺目的火光从门后席卷而出,吞没了卡尔副部长的身影,浩浩荡荡向他们袭来。 副校长就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猛地跳了起来,躲到了路明非身后。 路明非却只是怔怔地望着迎面将他吞没的火光。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仰起头,闭上眼睛,那种感觉就好像只是一阵微风吹拂过他的脸庞,什么也没发生。 “这什么玩意,虚拟影像?”副校长惊愕地看着将他吞噬,却毫无热度与质感的火光。 吞没他们的似乎只是一片光影,而非真正的火光。 路明非睁开眼,打了个响指,一瞬间滚烫的热度扑面而来,原本只是光影般的火光刹那间化作了血色的火舌冲出了装备部,从英灵殿前的井中喷薄而出。 副校长呆呆地望着从他们身边绕过的血焰,如果不是隔着一米依然能感受到的滚烫热度,他不敢相信原本以为是虚拟成像的火光,突然变成了真正的火舌。 卡尔副部长眯眼望着路明非的动作,向身后打了个手势。 从门后喷涌而出的火光渐渐平息。 “你们……是那块陨石?”路明非轻声道,“似乎是我看走眼了,你们从中发现了什么?” 站在门前的卡尔副部长侧开了身,他微笑着说:“世界的真实。” 路明非没有犹豫地抬脚,从他身边走过,踏入了门内的世界。 那一瞬间有无数颜色的光绽放在他的视网膜前,最终交汇融为一体,一道白光从头顶而落下。 那枚陨石正缓慢旋转在他们的头顶,脱离了爱因斯坦眼中能让时空弯曲的地心引力,四色光芒交替闪烁在它的周边。 “我们原本以为陨石散发的磁场会使周围的元素陷入沉睡状态,从而营造与【戒律】同等的效果,但后来我们发现是我们错了。” “元素并没有被强制沉睡,也许只是回归了原本的姿态,又或者是直接消失了。” “这个发现始于先前那个有关尼伯龙根的小故事。” “炼金术认为元素存在于世间万物之中,就像尼伯龙根中一切都是死去的,火焰冰冷而且是蓝色的,那是因为火元素已经被杀死了,水无法流动也无法浮起任何东西,因为水元素也被杀死了。” “那么按照这个理论,元素沉睡后,也该出现相同,或者至少类似的局面。” “但是在陨石的周边,我们仍旧能生起橙色的温暖火焰,水也能流动,土壤依然能孕育种子。” “那么到底是谁错了?炼金术士吗?不,也许是这座世界,又或者元素本身就是错的。” “再换个角度,在一切都死去的世界中,富集着大量的精神元素,而四大元素全部死去了,凭什么精神元素如此特殊?” “也许是因为它才是一切的源头。” “这世上或许根本不存在风火地水四大元素,自始至终都只有第五元素——精神。” 路明非沉默地仰望着在头顶演绎着四色元素光影生灭的陨石。 这枚陨石究竟从何而来,它来自哪片遥远而陌生的星系,又是什么支持它穿越了无垠的要用光年来计算的距离,也要抵达这座星球? 他突然想起了不久前在老家,与绘梨衣偷偷跑到云海上面,仰望近在咫尺的星空。 那颗宛如倒挂的羽毛球般的彗星,途经了漆幽而冰冷的宇宙,在经过光焰喷薄而出的太阳时,表面因受热而汽化,漫长旅行中进入长眠的彗星自此进入了生命的活跃期。 是否千万年的旅行,只是为了感受那刹那的温暖? 见他不语,卡尔副部长继续说道: “路校董,装备部前段时间收到了一封信,写信的人自称‘乌洛波洛斯’,炼金术中代表循环与重启的那条魔术之蛇。她在信上了写下了有关这枚陨石的诸多信息,我们的实验之所以能进行的如此顺畅且快,都得益于这封信。” “在信的最后,她拜托我们给您带两句话。” 说到这,卡尔副部长深吸口气,低声道: “世界的真实与虚假,永远只在造物主的一念之间。” “如果你不敢成为造物主,那就麻烦挪挪位置。” 第三百九十九章 能量守恒 听到“乌洛波洛斯”这个耳熟的名字,路明非眼底微有波澜。 这个一直藏在幕后,不久前将龙族的秘密彻底曝光在世人眼中的家伙,竟然开始主动接触他们。 她似乎已经确认了自己的身份。 这封信更不知道该算是提醒还是警告。 上面既有关于“陨石”的诸多资料,让装备部省去了绕弯路的时间,大大加快了他们的研究进程,单从这一点对方似乎是抱着善意而来,可后面那两句话已然是指着他的鼻子说“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啊混蛋”。 可事实是,那顶王冠不是说能让,就能让的。 这不是国王头顶上象征王权的证明,而是限制,是枷锁,更是无法逃避的责任。 在记忆中他感受到了那片压在头顶的虚幻的海,那份重量即使是曾经的他,也难以完全挣脱。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路明非没有过多在意乌洛波洛斯的警告。 单单只是将龙族秘密曝光这点,就足够秘党找其算账了。 他仰望着上方脱离地心引力悬浮在空中的陨石,心中的疑惑从“它从哪来”,演变成了“或许假物,永远都是假物”。 假设一切的起点就是虚幻的,那即使是之后赋予了它真实的存在,它究竟算是真实,还是虚妄? 这一刻路明非不得不思考装备部提出的一个问题—— 这世间真的有四大元素吗? 他想着,也许可以将这个问题演变一下,例如世界的根基到底是什么? 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都有古人提出构建世界的基础是风火地水等几大元素,差别无非是少一个多一个,本质并无区别,而这些说法提出也大多都是受龙族世界观的影响。 毫不客气地说,人类的文明本身就是继承于龙族,因为最顶尖,也是为人类文明奠定基础的那批天之骄子,大多都是混血种。 在龙族的眼中,世间万物皆由四大元素组成。 到了初代种的层次,往往能看到天空、大地和海洋上流淌着四种斑斓,红色的火、蓝色的水、黑色的地和白色的天空。 无论是暴风雨还是地裂,本质皆是元素的流动。 所以在龙族眼中世界自然是由四大元素构成的。 或者也可以说前者是后者的具象化,并且是能让所有人都看到的具象化。 人类看不到元素的流动,却能看到席卷而来的暴风雨,感受脚下的震荡。 至于精神元素,初代种的精神能强大到在体外形成屏障自动抵消同等层次的元素变化,但他们仍旧看不到空气中流淌着精神元素。 包括了曾经的四位大祭司。 而路明非他们……他们的确掌握着精神元素,但也无法在天地间看到精神元素的流淌。 精神元素没有流淌在天地间,但它们也真实存在,承载它们的载体是有高度智慧的生物。 例如人类,混血种,又或者龙类。 人类身上也有着精神元素,只是都薄弱到微乎其微的地步。 有些家伙将精神元素与灵魂画上等号,路明非觉得两者还是有些区别的。 今天装备部提出了一个新颖的观点,这世间根本没有四大元素,又或者四大元素皆是由精神元素分化而来。 路明非想了很久,却没有找到能否认这一点的例子与证据。 所有元素之力起始于元素海,那么元素海又是由什么构成的? 纯粹的精神元素吗? 那片镇压在他头顶的虚幻之海,是所有的开端。 可如果元素海真是由纯粹的精神元素构成,那么创造它的究竟是谁,支撑它千万年未曾干涸的又是什么? 关于前者,路明非心中有隐隐有猜测,而第二个疑惑却是未曾验证。 也许元素海本身就已强大到足以维持千万年而不灭的地步,根本不需要续能。 又或者纪元的循环之劫,就是它维持自身运转的一种方式? 在路明非思考的时候,另一侧的副校长和卡尔副部长已经讨论了起来。 “你们认为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四大元素?” “对!精神元素才是最根本的!” “那你们怎么解释,我们从康斯坦丁的骨骸中提炼出了最精纯的火元素?这东西的数量足够大的话,引发的爆炸是核级别的,而这还只是最粗浅的用法。” “还记得我刚才提到的观点吗?我们对一切事物的认知受限于我们自身的认知,这就很容易造成一个闭环,而在闭环内,世界真的会变成我们想象的模样,所以我们会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你在和我谈哲学还是科学?”副校长瞪大了眼。 “有种说法叫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当然,实际上的神学只是我们暂时无法理解的更先进的科学。但就神学本身而言,我觉得谈谈哲学倒也无妨。”卡尔副部长摊手。 “所以你要告诉我,这个世界其实本来只有精神元素,但因为人类认为世界是风火地水构成的,所以最本源的精神元素分离成了人类认知中的四大元素?” 副校长的嗓音惊疑不定, “见鬼,这是什么玩意,唯心主义?你们不该是一批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吗?” 卡尔副部长耸肩:“这么说可就太失礼了,其实我们内部有相当一部分宗教信仰者,基督教、印度教、中国道教、神道教,还有FFF异端审问团……非常多元化,我们的马突尔研究员,就曾经是一位坚定的印度教教徒。” “为什么是曾经?还有那个审问团的现在还是单身吧?” “哦,马突尔是上次东京事件的参与者,不知道听谁说最后的世界末日是基督教版的而不是印度教版的,他本着从小就立志进入天堂的初心当场改换了门庭,所以他现在是一位虔诚的基督教徒。” “你代我问问他有没有兴趣跟撒旦干,我刚好和撒旦有点交情,他这种人才不下地狱可惜了。”副校长面无表情。 至于撒旦先生是谁,上帝以下第一人,不是撒旦谁是撒旦。 “你们的猜测太唯心了,按你们说的,那世界完全可能是虚假的,是某人幻想中世界,你是假的,我也可能是假的,只有‘某人’才是真的,而他也可能只是邪恶科学家养在盛在营养液的缸中,又或者是某个趴在课桌上打瞌睡的青春期综合征学生,只等一根粉笔从讲台上‘biu’的砸过来,世界就毁灭了,因为他醒了。” 副校长吹了声口哨,很是形象地模拟了下粉笔头“biu”地砸在脑袋上的声音。 他忽然愣了下,旋即皱眉道,“等等,你们提出了这么唯心的猜测,为何前面还敢说你们的发现是对世界真实存在的最好证明?” 副校长抬头眯眼看向陨石,卡塞尔学院手中一共有两枚陨石,一枚是昂热从埃及带回来的,另一枚则来自庞贝之手。 他也研究过这玩意,另一枚陨石就在他的专属研究室。 但遗憾的是他没什么发现,因为在陨石身边四大元素都陷入了沉寂,炼金术依然是依托在元素之上的“科学”。 他只能确认这枚陨石能散发出类似【戒律】的场域,其他方面完全无从下手。 “因为它。”卡尔副部长指向头顶的陨石,低声道,“事实上它并没有压制四大元素,它克制的是精神元素。在那人的信上有提到,在它的周围,从载体中被抽离而出的精神元素将自动凝固,我们用两份0.1克的贤者之石做了实验,当结晶体被破坏,凝固在其中的精神元素并没有散去,而是又在瞬间完成了凝固。” 副校长拧眉道:“你们用的是谁的贤者之石?” “学院库存的以及从康斯坦丁骨骸中抽离的。”卡尔副部长道,“其中从康斯坦丁骨骸中提炼的贤者之石原本带有红色的杂质,您曾说那是火元素,象征着青铜与火之王的权能。但在重新凝固后,其中的红色消失了,它变成了最纯粹的精神元素。” 这点让副校长震惊了。 从康斯坦丁龙骨中提炼的贤者之石其实是“不纯”的,和普通贤者之石有很大区别,譬如它不能接触氧气,否则它周围的一切物品,都会以爆炸般的高速燃烧,因为里面混杂了最为纯净的火元素。 炼金术也无法将这纯净的火元素从中抽离。 而这也是混血种第一次捕捉到火元素。 在炼金术领域内,炼金学家们从未致力于研究如何提炼火元素,因为精神元素更有用。 他们也不认为火元素多么有用,它存在于各种火焰里,几乎随处、随处可见。 但副校长很清楚,任何一种元素都有其作用,上面的说法不过是某些同行的嘴硬之词,因为火元素无法捕捉,随时散逸。 从这点看也许世界上真的没有四大元素,因为炼金学家们穷尽数千年,也只找到了提炼精神元素的办法,而理论上精神元素还是高于四大元素的。 就好像他们做对了三乘三等于九,却不知道三加三等于六。 从康斯坦丁骨骸中提炼的带有火元素杂质的贤者之石,让他们认为只有龙王骨骸才能炼制出这样的结晶,与其说那是火元素,不如说是龙王们掌握的权能,一个概念。 无论是现有科学还是炼金术都无法完全解释它。 能解释它的可能只有那位火焰的君主,但他已经死了。 所以当卡尔说那枚带有火元素杂质的贤者之石,在陨石周围完成重组后,就自动净化了其中的杂质,副校长当即就意识到了问题。 他能接受这世界上有某个东西克制“精神元素”,那个额前有着一缕风情万种小卷发的红内裤大男孩还被氪石克制呢,他只是有些难以接受这么简单就净化了里面的火元素? 他不是没做过尝试,但任何方式都无法从中抽离出纯净的火元素。 另外,净化是什么意思,火元素消失了? 他是炼金领域的大师,遵循等价交换原则,现代科学还讲能量是守恒的呢。 元素不会消失,永远不会,它只会从当前的载体中流失,理论上元素的总量是不变的,只是从a跑到了b。 “你们有方法验证火元素去了哪吗?”副校长提问,“净化不代表消失,也许只是它散溢了。” 后面一句话副校长讲的也不是很有底气。 因为一旦代表燃烧概念的火元素暴露在空气中,就会自动下达燃烧的命令,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消失、流散。 它和火焰中蕴含的随时可能流失的火元素同类已经完全不同了,更接近概念本身。 “我们没说它消失了,它只是被净化了,这也是论证精神元素才是本质的有理证据,因为这枚贤者之石仍旧是0.1克。” 卡尔副部长抛出了一个令副校长大眼瞪小眼的答案,完美遵循能量守恒定律。 副校长的呼吸急促起来。 这意味着火元素的的确确被净化了,它并没有消失,而是由纯粹的火元素被转化为了纯粹的精神元素。 元素之间能够互相转化吗? 这是炼金学术界的一个大命题,至今无人给出完美的答案。 但装备部此刻间似乎给出了一个完美答卷,至少火元素确实能被净化为精神元素。 可其中的原理呢? 副校长突然心痒痒起来,炼金术是他为数不多感兴趣且热衷的东西,元老们尊敬并愿意容忍他不着调的为人作风也是因此。 而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炼金领域的终极奥义之一。 任何事物,最重要的永远是它的最基础部分。 而元素,就是龙族力量的基础,无论是言灵还是炼金学。 副校长搓了搓手:“那位小蛇同志的信呢,拿过来我研究下。” “小蛇同志?” “不是魔术之蛇吗?” “哦哦。” 趁卡尔副部长去取信的时候,副校长低声在路明非耳边问道:“明非啊,元素之间能够互相转化吗?” “在我知道的范围内不能,龙族也没有研究过这点,也不需要,如果我们需要某一种元素,这天地间全都是,直接调用就行,根本不需要谋求元素间的转化。”路明非摇头道,“另外有个话题我很在意,有关世界真实存在的证明,但是你被他带偏了。” 第四百章 那一天,至上的君主下达了神谕 “那么龙族对元素的掌握,是以血统中隐藏的钥匙,或者说权能区分派系的吗?不是所有龙族都能自由掌握四大元素。”副校长忽然目露诧异,旋即愤愤道,“我被那个小子带偏了吗?这混蛋果然不怀好意!” “对,通常而言,大地与山一系的龙族,初代种以下,是干涉不了其他三系元素的。”路明非闻言翻了个白眼,“卡尔副部长说他很冤枉。” “犯人都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副校长定了定神,“明非,我大致能猜出你的身份,我和你那位弟弟有过一场交易,这场交易连昂热都不知情。” “是EVA吗?” “对,和EVA有关,她是我唯一也是最疼爱的学生。”副校长此刻的神色出奇的淡然,“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下一代弗拉梅尔导师会是一位女子。” “我知道你和他的交易,但我不知具体情况,是他找上你的对吗?” “嗯,我原本以为已经不可挽回了,但是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带着炼金术至高的奥义与我学生的灵魂,那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灵魂这种东西。” 副校长深深看了眼明非,“他说要与我做一场交易,他为我的学生保留一线生机,并且为我们打造最棒的人工智能,而我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 “他应该和昂热也有交易,但他显然并不完全信任昂热,我是他选中的保险措施,如果昂热背叛了你们,我要负责将保障你的安全。” 路明非笑道:“还真是他的风格,永远都有两手安排。不过你还是猜错了。” “猜错了?”老男人有些愣住了。 “我的身份。”路明非耸肩,“我们的名字并没有记录在历史中,人类无从知晓我们的真名。” 副校长挠了挠头:“这其实也不是很重要,反正对我们来说也没差。” “话说回来,学姐对副校长你来说这么重要吗?即使不惜背叛校长?”路明非低声道。 “我一直把她当成我的女儿看。”副校长罕见地露出了平淡而真切的笑容,“我在这个世上没什么留恋,原本对我来说‘传承’就是维系我生命的最后一根生命线,在将弗拉梅尔一脉的炼金术传承下去前,我不能死,不然我是要下地狱的,虽然我不是很在意天堂还是地狱,不过我可不想死后还被某个老头子在地狱里念叨。 后来我有了个儿子,生命线不减反而又多了一根,再后来我又遇到了EVA,我想着我终于可以减去那根名为‘传承’的生命线了,可我慢慢发现我竟然把她当成我的亲闺女了,我很喜欢看她穿校服的样子,就好像我真的有一个长发飘飘,穿着校服每日在校园内跑来跑去的亲闺女,她是那么朝气蓬勃,那么善良纯真,没有人不爱她。那段时间是我离开阁楼最长的日子,我每日周旋在我儿子,还有EVA之间,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生原来能如此充实,只要你找到值得你爱的人。” “直到有一天,加图索家族找到了我,他们希望我能先收他们的少主为记名弟子,他不会让我失望。” “我拒绝了,我已经找到了最好的学生,我不需要第二个弟子。”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静,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在那之后没多久,他们告诉我,我的学生死了,死在了冰海事件中。” “我并不觉得自己背叛了昂热,我和昂热是朋友,也是战友,但EVA是我的女儿。”副校长轻声道,“你的弟弟真的就像一个通晓人心的魔鬼,他完全掌握了我内心的挣扎,踩着我的底线谈条件,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路明非点了点头,赞同道:“对,那家伙就是个小魔鬼。” 他心中不由想到了上一世副校长潇洒地走进神殿,为神送上“烟火”的一幕。 这的确是副校长的作风,为了儿子他不惜一死,为了闺女和魔鬼做个交易算什么? “有时候我会想,会不会你弟弟就是冰海事件的幕后主使之一。”副校长笑道,“就像那些恶魔一样,自导自演了一场戏,将贪心的人类完全玩弄于股掌之中。” “以那家伙当年的恶劣性格,还真的极有可能啊。”路明非失笑,竟是完全没有否认,可旁人却也难以判断这句话中几分是真几分是玩笑。 副校长凝视着路明非的眼睛,路明非没有避开,而是直视着副校长,坦然道: “不过这件事例外,我已经问过他了,这件事与他无关,他只能算是路过的正义人士。” “路过的正义人士?”副校长摇了摇头,“其实我真正怀疑还是加图索家族。” “的确有可能,可能性还不小,您当年怀疑是弗罗斯特做的?”路明非问。 “谁知道呢,这小家伙死都死了。”副校长冷笑道,“单就现在的局势来看,弗罗斯特绝不是主使者,他也只是旁人手中的刀,真正的幕后主使还藏在暗处。” 路明非默然不语。 加图索家族现在最大的可疑目标就是那些元老,老大此行返回家族就是为了调查元老们的底细。 但路明非总觉得加图索家族现在就像一口井,你不亲自跳下去,永远都不知道这口井有多深。 他没有忘记,艾德乔说过路鸣泽曾为加图索家族拦下他们的进攻。 而他更没有忘记,曾经的路鸣泽不止一次引导他杀死恺撒。 路明非忽然叹了口气,某些在前世看起来不怎么重要的细节,联合上这一世的某些情报,立即就成为了问题。 小魔鬼不会做无意义的赔本举动,他帮加图索家族必然有利可图。 可加图索家族又有什么值得他觊觎呢? 那枚卵吗? “回归正题吧。”副校长看着卡尔副部长出现在门那边的身影,“如果元素间无法相互转化,那么这枚陨石又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有最后确定。”路明非轻声道。 “还没最后确定的意思,是你已经有了答案,综合前述,和世界的真实有关?” “对,有时候我也会想,这一切也许真的就只是一场梦,而我就是趴在课桌上睡着,即将被一根粉笔砸醒的学生,我迷迷糊糊地转醒,空气中还弥漫着粉尘的气息,等待我的是全班学生的哄堂大笑,以及老师的咆哮。” 路明非笑了笑,他就像在开一个玩笑,可那神色却又有几分认真,又有几分恍惚之色。 副校长沉默了几秒,因为他看出来路明非真是这么想的。 应该感叹中国教育的成功吗?让一位至上的龙王都开始怀念高中时被阳光晒得刚刚好的课桌了? 可如果连最接近世界终极的存在都开始质疑世界的真实性,那这座世界真的算是完蛋了吧? 而也只有在此时,副校长才会觉得原来明非真的还是那个明非,他和诺顿是不一样的。 而这时卡尔副部长也已回到他们身边。 “就是这封信,还是手写的。其实这封信一个月前就寄过来了,但我们一直没拆开来过,幸好那天有个研究员无意间打开了。” 副校长接过信,从头开始浏览。 信上就如卡尔副部长所言一样,这是一封自称“乌洛波洛斯”的存在给装备部后学末进的指导。 上面说世界建立在真实之上,而真实之上却满是虚假的幻想。 正如人类总是以自身浅薄的见解去定义宇宙的无限,龙族也同样如此,而区别就在于人类还没有办法以自身的意志改变世界,但龙族可以。 这些来自天外的陨石,砸穿了虚假的壁垒,让世界再度直面真实与残酷。 在信的最后,那人果然如卡尔副部长一样,写到了让其带两句话给路明非。 副校长看完信就递给了路明非,沉吟片刻道:“卡尔,你前面一直在强调我们生活在自己定义的世界中,我们所看到的真实其实是我们认知中的真实,这个‘我们’指的其实是龙族对吗?” 卡尔缓缓点头:“按照乌洛波洛斯的意思,确实如此。唯物主义强调世界由客观性物质构成,而唯心主义认为世界由主体意识构成,意识可以改变世界。在这里,乌洛波洛斯是一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首先强调了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它并不受人类的主观意识而改变,无论人类怎么想,世界就是世界。但世界又充满了谎言,真实被谎言笼罩,因为能以精神干涉并改变现实的龙族出现了。在客观且真实的世界中,龙族强大的就像一个bug,他们不遵循这座世界的规则,反而以自己的认知覆盖世界,譬如这世上其实没有火元素,但龙族认为世界是由四大元素构成的,元素便被他们改变了,最本源的精神元素分成了四份,其中一份就是火元素。” “这就是龙族一直生活在他们自己的世界中。” “你们肯定知道适者生存,在大自然残酷的法则下,生物不得不根据自然条件改变自己,促使自己进化为适合当下生态环境的一种适应方式。” “但龙族不一样,他们反过来改变世界。” 副校长脸色沉重,点头道:“弱者被世界改变,强者改变世界。” “对,就是这个意思!”卡尔点头道,“但这个世界不该诞生这么强大的生物,就像鸡窝里永远生不出凤凰,人类就算基因突变也不可能出现超人,电影都是骗人的。” “还有一个问题。”副校长低沉道,“以认知改变世界的前提应该是‘相信’,以‘真实’覆盖真实,我真的认为这座世界该是这样的。如果连我自己都怀疑,那么谈何以改变整座世界。” 卡尔副部长轻叹道:“没错,以认知改变世界的前提是‘我真的这么认为’,我们不知道龙族当年是如何定义并改造这座世界的,但至少后来的每一个龙族都对这个世界观深信不疑,并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人类的世界观。他们生活在这个以虚假和真实相互编制的世界中,并从未对此产生怀疑。” “如果他们产生了怀疑呢?”路明非忽然道。 卡尔副部长迟疑道:“我们不确定,但从理论上来讲,这份架构在认知上的虚假世界,会因认知本体的改变而发生颠覆,就像房子一样,你把地基和承重墙抽去了,房子就不可避免地会倒塌,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时间问题?” “对,只是时间问题,除非……”卡尔副部长顿了下,耸肩道,“除非有一个比所有龙族加起来都要强大的生物重新定义这份真实,他认可并承认这座世界,主动成为这座虚假世界的锚。” “事实上,也许和我们想的恰好相反。”卡尔副部长想到了什么,“马突尓提出了另一个假设,你们也知道他以前是印度教的,印度教有三位主神,第一位主神梵天创造了世界,所以他认为这座虚假世界的根基也许本来就不是龙族,而是某位至高的主神,他创造了世界,奠定了世界的根基,是这座世界的锚,而这也能完美解释龙族是如何深信不疑这个世界观的,因为这是神告诉他们的。” 路明非低声道:“如果有一天,神自己怀疑了这座虚假的世界……” “那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卡尔副部长叹息道,“连神都质疑的世界,自然只有崩塌做结局。” …… …… 巨大的屏幕上满是红色和绿色的小灯在跳闪,硬盘灯、数据流量指示灯、主机频率指示灯,正在进行庞大的计算,而屏幕上赫然是世界的地图。 屋内没有开灯,只有屏幕闪烁的光照亮了坐在屏幕前沉默了很久的男人。 他独自坐在巨大的屏幕前,望着上面跳跃闪烁的数据流,安静地就像在等候一场新的葬礼。 “预计五分钟后我们就能找到第六位长老会成员的坐标。”女人款款走进了屋内,完美的仿佛造物主手捏的面容暴露在屏幕的灯光下,赫然是乌洛波洛斯。 “你在想什么?”她浅笑问道,“想你的女儿吗?你有几十个还是上百个儿女?还是几千个?我都记不清了,可你好像唯独对她在意,是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像奥菲娜,还是说她是唯一继承了你‘回溯’的后裔?” 男人,也即是陈家家主,又或者应该称呼他为——弗里西斯。 他没有理会女人,甚至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他依然静静地坐在屏幕前,古板的就像一位旧时代的守墓人。 直到屏幕忽然亮起红色的光圈。 弗里斯西抬起头,看到了上面标注的正在不断扩缩的红色光点。 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座冰冷而威严的神殿, 他俯身向着至高的君主行礼,遗憾地表示他们仍未找到那座传说中的尼伯龙根,以及元素海的投影所在。 他低着头汇报,青铜殿的地面上倒映着上方斑斓而荡漾的水光,就像他们的头顶有着一座虚幻的大海,青铜铃随着殿外吹来的远风而轻轻摇晃,铃声清脆而沁人心扉,风中仿佛带着远方的花香。 那天午后的阳光有些慵懒,映衬着荡漾的水光显得格外赏心悦目,弗里西斯心想着等例行汇报结束,或许可以邀请奥菲娜去湖边共用晚餐。 直到至上的君主降下了神谕。 祂说—— “弗里西斯,杀了我,或者……你们一起被我杀死。” 第四百零一章 哈赛·莱茵 回忆如泡沫般破碎。 弗里斯西从那日午后阳光下的青铜铃声中醒来。 睁眼便是漆黑的房间内,巨大屏幕闪烁的红光照亮了他的脸,再没有从远方而来带着花香的远风,记忆中的一切都在此时离他远去。 他孤身一人,无所谓失去。 弗里西斯缓缓起身,望着屏幕上的红点,问道:“确认身份,雾尼。” 巨大的屏幕上一个男孩“跳”了出来,粉嫩的小脸满是严肃,给人一种可爱的反差感。 “坐标丹麦哥本哈根,真名哈赛·莱茵,长老会第三席,实时坐标正在跟踪中。” “呦,终于找到了条大鱼。”乌洛波洛斯慵懒倚靠在门沿,望着屏幕上的红点,笑容嫣然道,“长老会第三席,哈赛·莱茵,就是最初莱茵的拥有者?说起来,你不是说解决了玛尔斯吗?为什么没把他的龙骨带回来?” “雾尼,把大概地址发给我。” 弗里西斯转身向着门外走去,毫不停留,更无与乌洛波洛斯废话的意思。 他径直推开大门走了出去,从乌洛波洛斯身边擦肩而过。 乌洛波洛斯指间缠绕着一缕秀发,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盟友啊。 女人慢慢走到弗里西斯先前落座的位置,挥手道:“我们的计划完成度达到了多少。” 男孩眼中闪过无数数据流,只是刹那便得到了答案。 “69%,等到弗里西斯先生成功猎取哈赛·莱茵的龙骨,提取莱茵的最初模型,进度将达到74%。” “一个莱茵居然有5%的涨幅点?”乌洛波洛斯秀眉一挑。 男孩一板一眼地回答道:“莱茵的原理是活化巨大区域内的全部地、水、风、火四类元素,通过制造强烈不稳定的元素乱流,促使元素互相压迫,当这种压迫强到接近恒星表层压力的时候,元素之间的闪熔反应开始发生。这是炼金术中究极的链式反应之一,一旦开始就要耗尽该区域的所有元素才会终止。” “经过计算,解析最初莱茵的模型,会大大提高我们解析元素本质的速度。” 乌洛波洛斯若有所思道:“听上去,哈赛·莱茵完全辱没了这个言灵。” “哈赛·莱茵,是龙族炼金术第四席,在他之上的只有诺顿、玛尔斯以及大祭司赫菲托斯。”男孩认真道,“他是赫菲托斯的弟子,【莱茵】的血源刻印正是在赫菲托斯失踪前托付给他的,他一直在寻找赫菲托斯踪迹。严格来说他至少很尊师重道,没有背弃赫菲托斯。” 乌洛波洛斯头一疼,打消了与这个喜欢较真的人工智能争论的念头。 仅仅是听到莱茵的原理,她的脑海中就蹦出了十几个实验模型,皆是与元素有关。 莱茵的真正意义绝不是压迫元素乱流制造元素间的不平衡,从而引发爆炸,哪怕爆炸点中心的温度接近恒星内核,它真正的价值在于对元素的驾驭。 真是可惜,这样可以近距离接触世界真实的言灵,却给这帮暴徒玩成了自爆。 她叹了口气。 言灵与炼金术并称为龙族两大权柄,但很少有人知道,言灵最初是如何诞生的。 每一个言灵都起源于龙文,诞生于高天之上,它们最初的名字是【血源刻印】,是某人一笔一笔铭刻在龙族血脉中的力量。 和现代混血种掌握的言灵相似却不相同,毕竟混血种不过是继承的龙血之力,虽然从血脉中得到了力量,却又怎么可能与最初版本的言灵相比。 即使是龙族内部间,初代种可以使用各种低阶言灵,但与最初的血源刻印仍有明显差别。 而长老会的每一个成员,都是高危言灵的最初掌控者。 他们掌握着最初的言灵之力,这是来自高天的恩赐,更是划分初代种与其下的最显著的区别。 而四位大祭司,掌握的则是高危之上的禁忌言灵。 荷鲁斯手握审判,执掌龙族法典,代天行罚,诛绝不臣。 奥菲娜执掌神谕,负责日常祭祀与传达高天之上的神谕。 赫菲托斯身拥莱茵,代表着高天之下炼金术的最高成就。 而最后,也是位居大祭司首位的弗里西斯,他最为特殊。 乌洛波洛斯很清楚一点,弗里西斯是最接近也距离那两位最远的龙族。 之所以最近,是因为在龙族内部,他本就是那对兄弟之下的第三人。 而最远,则是因为作为第三人的他,掌握的权柄是龙族中唯一不是来自高天之上,而是生来就具备的。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当年的那位高天之君,才会将阻止自己的使命丢到他的面前。 而后来的【归墟】、【湿婆业舞】等四大王座专属言灵,则是弗里西斯拆分双方的权柄,从中提取出的权柄之匙。 这四个言灵代表着四大元素的终极,是弗里西斯最高的成就之一。 在女人所知的历史中,弗里西斯曾试图彻底解析元素海的本质,但结果仍然以失败告终,唯一的成果就是四大终极言灵。 单从威力而言,这四大言灵毋庸置疑是凌驾在【审判】之上的,因为它们本就是类似【遥远的理想乡】的【钥匙】,是用来打开元素海的大门,宣泄其中的洪流的。 弗里西斯将这四个权柄分别放置于四大君主手中,并安排他们在不同时间施展,确保及时宣泄掉元素海中积攒的洪流。 “距离阿瓦隆下一次打开的时间还有多久?” “28天4小时27分。” “还有28天吗?”乌洛波洛斯喃喃道,“看来这就是最后一次了,我们的计划即将开始。” “乌洛波洛斯女士,我必须提醒你,28天3小时27的时间并不足以让我们将进度推演到百分百。” “没有这么多时间让你去推演,计划永远改不上变化,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为了争取时间赌一把两把也是可以接受的。” “明白了。我会将这项计划提上日程。” “锁定哈赛·莱茵的具体坐标了吗?” “正在不断更新,他在移动中,已将最新坐标发送给弗里西斯殿下。” …… …… 丹麦,哥本哈根。 这里是丹麦的首都,坐落于丹麦西兰岛东部,与瑞典第三大城市马尔默隔厄勒海峡相望,是一座传统的贸易和船运中心,码头上来往人群熙熙攘攘。 天上雨水淅淅沥沥,周围川流不息的人就像街上的流水,而楚子航以及站在马路对面和他对峙的男人,就像流水中的两块礁石,谁也不会退却。 楚子航神色凝重,下意识握紧了网球袋,他从眼前的男人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是一位龙族,具体血统不明,此刻撑着伞站在马路对面,凝望着楚子航以及夏弥,似乎早已等待多时。 夏弥原本戴着耳机在听课,见他突然停下,不由摘下耳机从他身后探头望去。 “哈赛·莱茵……”在看到了来者,确认身份后,夏弥脸色也是微变,警惕了起来,“你来做什么?自爆?” 她知道这家伙的来历,哈赛·莱茵,长老会的成员,掌握着最初版本的【莱茵】,在初代种中也是佼佼者。 衣装下的皮肤已经开始生出盾型的青黑色龙鳞,楚子航随时准备暴起,却因为周围人流太多,而搁置了打算。 不久前曼施坦因教授的提醒历历在目,他终究还是没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身份。 突如其来的客人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咖啡馆,似乎在说咖啡馆里见。 说罢,男人转身受伞,走进了咖啡馆。 楚子航和夏弥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迟疑。 “去看看吧。”楚子航道,“虽然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似乎敌意很淡。” “他的名字是哈赛·莱茵,长老会的成员之一,也是龙族炼金术的第四席。”夏弥低声介绍道,“不知道这家伙找我们干嘛。” “进去看看。” 楚子航和夏弥并肩走进了咖啡馆,馆内没什么客人,吧台穿着黑白侍者服的女人正在擦拭桌面,而坐在一角的哈赛·莱茵面前,放着三杯咖啡。 楚子航和夏弥再次对视一眼,缓步走向男人,落座在他的对面。 “很久不见了,耶梦加得。”哈赛率先低沉道,“这就是你选中的人类吗?听说他和陛下的关系很不错。” 夏弥双眼微眯起危险的弧度:“老家伙,你找我们做什么?如果是打架的话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媳妇是那位的爱妃,伤了他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楚子航无言转头看向夏弥。 哈赛也愣了几秒,似乎才反应过来,望着夏弥的双眼中带着无奈。 “也许我该庆幸你还是那么古灵精怪。” “长话短说吧,我的时间应该不多了。”哈赛将两张船票放在他们面前,“登上这两艘游轮,会有人指引你们去正确的地方。” 不等夏弥和楚子航提出质疑,哈赛继续道:“去不去随你们,即使你们不去,也依然会被指引去往阿瓦隆,这就是你们的宿命。” 楚子航神色巨变:“你刚才说去哪里?阿瓦隆?!” 哈赛看了他一眼:“看来你听过这个名字,那就好办了。听好了年轻人,阿瓦隆是奥丁,哦,根据玛尔斯传来的最新情报,你们现在该称呼他为洛基。” “阿瓦隆是他的囚笼,但他即将脱离这个囚牢。曾经将他封印的黄金戒指将反过来成为他的助力。”哈赛顿了顿,“但这仍旧不是问题的关键,最大的威胁不是洛基,而是弗里西斯,洛基是他为自己准备的躯壳。” “躯壳?”楚子航皱眉,“这是什么意思,如果奥丁被洛基取代了,那么奥丁去了哪里,彻底死了吗?” “不知道,也许同样被囚禁在岛上,又或许在某个地方沉睡着。但他已经不是关键了,你们也没时间去找到他。” “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们,最后的大战就在这岛上?” “不,这里的确会有一战,但绝不是最终大战的场所。”哈赛取出一个U盘,推到楚子航的面前,“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阿瓦隆的位置,总算有了些眉目,坐标就在这里,如何进去,就要看你们的运气了。能不能阻止弗里西斯完成重生,就看你们了。” 说完后,他低头看了眼腕表,自嘲笑道:“我的时间差不多要到了,以弗里西斯的速度,预计还有三分钟时间,够我抽最后一根烟。” 楚子航来不及追问阿瓦隆上到底会发生什么,就被哈赛的最后一句话震惊了。 夏弥瞳孔骤缩道:“你在说什么?弗里西斯已经锁定了你的坐标?!” 她猛然起身,来到咖啡馆门口,望向今夜不错的晴朗天空。 哈赛取出一根廉价的本地烟,看向楚子航,淡淡道:“借个火怎么样?” 楚子航迟疑了下,却还是控制指间燃起一簇火苗,哈赛凑了过来,点燃了香烟。 “言灵用的不错。姑且问一声,作为一个混血种,和耶梦加得在一起,日常会有压力吗?” 明明生死已然在一线间,可男人表现的仍然是从容不迫,以一种闲聊的口吻问向楚子航,就像在表达对死亡的蔑视。 夏弥回身怒吼道:“你疯了吗?现在是闲聊的时候吗?” 他们的剧烈争吵引起了咖啡馆服务员的注意,但现在夏弥显然没工夫顾忌旁人。 一旦弗里西斯降临这座城市,哈赛必死无疑,他们也会被波及,前者绝不是他们所能抗衡的! “年轻人就是这样,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能学会稳重。”哈赛叹了口气,看向楚子航,“找了这么个媳妇,平日应该不怎么安生吧?如果耶梦加得给你添什么麻烦了,我在这里跟你道个歉。” “混账!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我的立场替我道歉?!”夏弥不由怒道。 哈赛微笑道:“这句话是代艾德乔说的。” 艾……德乔?! 夏弥陷入了失神中,这个名字瞬间将她拉回了那年少的时光。 龙族和人类一样,都是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孩子,他们同样有孩童时期,也有被他们视若父母的存在。 看到夏弥的状态,哈赛毫不意外地耸了耸肩,他的注意力再度放在楚子航身上。 他微微起身,前倾,烟味扑面传到楚子航鼻下,楚子航下意识就要后仰,却被男人一手拽住了肩膀。 然后就是男人特意压低嗓音的声音。 “我听说,你和你们学院那个叫路明非的学生关系很好?还在一张床上睡过觉?真的假的?” 楚子航面部微抽,迎着男人似乎在期待的目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大男人磨蹭什么?”哈赛看了眼腕表,不满道,“我都快没时间了,就不能在我死前满足下我的好奇心吗?” 楚子航心中一震。 这个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 他慢慢点了点头。 哈赛立即来了兴致般,眉眼弯弯,低笑道:“他睡觉打呼噜吗?” 楚子航愣了下,又点了点头。 师弟睡觉何止打呼噜,还不轻。 得到答案的哈赛砸吧砸吧嘴,啧啧有声,满脸难以置信,又满脸笑意。 他深吸了最后一口烟,将烟雾吐在楚子航的脸上。 “照顾好他,年轻人。” 他将烟头碾灭在桌上,拿起一旁的伞,心满意足地向着屋外走去,途中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似乎在告别。 “走了,我还有三十秒,足够我选个风水宝地了。” 这个莫名其妙又突如其来的龙类,以一种楚子航从未想过的方式出现与离开。 他吸着廉价的本地烟,身上穿着一身地摊货色,面容普通无华,是那种看一眼就就忘记的大众脸,有一天你从他身边路过后你甚至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可他偏偏却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存在之一。 他唯一配得上这重身份的,或许只有他的态度,拥抱死亡的态度。 第四百零二章 我们远比自己所想的更加贪心 那一天的天气原本很是不错,淡青色的天空显得格外开阔,楚子航和夏弥准备出门在异国他乡的天空下走走,却没想到没多久天空就下起了小雨,那个名为哈赛·莱茵的男人突然来到,又走的悄然无声。 在他走后,楚子航和夏弥并没有离开咖啡馆。 他们就对坐在窗边的位置,夏弥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出神,楚子航也看着夏弥出神。 没人知道夏弥在想什么,也许是在想那个带给她震惊的名字——艾德乔,又或许是在想知道哈赛去了哪了,选了哪座埋骨地。 而楚子航在想,龙族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他们似乎拥有的东西远远不止是混血种预想的那样。 那个叫做哈赛·莱茵的男人,在拜托他照顾师弟的时候显得很是认真,又有种如负释重,仿佛终于结束了一件念想,可转眼他的眼神中又流露出了怅然若失,就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不知道师弟已经觉醒了吗? 现在的师弟,只有他照顾别人的份吧? 可楚子航心中念头起伏间,又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即使是尊贵如古代皇宫中的皇上,也依然需要无数人来伺候他的生活。 而一个人的强大与否并不和旁人想要、并能照顾他挂钩。 楚子航无声笑了笑,原来多年以后路公公成了皇上,而楚大将军却入了宫去。 他望着窗外雨云覆盖的灰暗天空,笑容终是消失了,化作一声叹息。 也许人类真的从未了解过龙族。 那天下午的雨下的很是朦胧,临近暮色时雨却停息了,从海面上射来的日晖落满了半座城市,昏黄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在咖啡馆的桌子上。 期间只有夏弥平静地说过一句话。 “哈赛死了。” 楚子航转头望向日晖下宁静祥和的城市,心想这个疑似掌握莱茵的男人,死的时候居然这么安静。 当代表暮色的太阳从城市的一侧尽头缓缓落下,楚子航放下早已冰凉的咖啡杯,起身向夏弥伸手。 “我们回去吧。” 夏弥轻轻点头,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手心依旧有些潮湿的闷热。 他们在桌上留下了咖啡钱,牵着手走出了咖啡馆,漫步在异国他乡的黄昏下。 雨后的地面有些积水,夏弥时而大跨步,时而蹦跳过积水滩,却不曾松开过手。 “先生,稍等!” 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唤。 咖啡馆的服务员从身后赶来,将他们放在桌上的咖啡区递还给他们。 “先生,你们是老板的朋友,不需要付钱,请收好。”女服务员微微喘气道,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楚子航和夏弥对视了一眼,夏弥低声问道:“哈赛·莱茵是你们的老板?” “是的。”女服务员笑着点头,“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店里还需要我照看呢。哈赛先生可抠门了,就只肯聘请我一个服务员。” 说罢,她微微躬身,脚步轻快地踩着地面的积水,转身小跑向那间矗立在城市一角,采光很好的咖啡馆。 而楚子航却不知该如何告诉她,有关男人的死讯。 即使后者为初代种早已留下了卵,那也是千百年后的事了。 真是让人看不懂啊,一个尊贵的初代种在这座城市开了间采光不错的咖啡馆,却抠门地只肯聘请一位女服务员,他是否每日都会坐在靠窗的角落,静静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与人,还有远方海面上透射而来的日晖? 这一刻,楚子航深刻认知到了一点。 每一个龙族,都有混血种同样拥有的人生。 …… …… 路明非从装备部离开没多久就接到了师兄打来的电话。 他蹲在路边的长椅旁,抓了抓蓬乱的头发。 哥本哈根已经是暮色洒满的黄昏,而芝加哥还是刚刚正午,头顶天高云阔。 他听师兄说了在丹麦的行程,以及接下来的计划,然后又听他提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哈赛·莱茵。 记忆浮出水面,路明非记得哈赛是赫菲托斯的弟子,记忆中的哈赛还是一个朝气蓬勃,介乎于少年和青年间的大男孩。 那时的他远远没有长大,甚至曾经误闯过神殿,被赫菲托斯领回去狠狠教训了一顿。 可师兄描述中的哈赛·莱茵,却已能坦然面对生死,和他记忆中的模样有很大的差别,他长大了。 挂断电话后,路明非起身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感觉有些疲惫。 他慢慢后仰,闭上了眼睛,再次睁眼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路鸣泽坐在他身边,轻轻哼着歌,依旧是那首《勿忘我》。 见他睁眼望来,许久不见的小魔鬼笑意满满道:“哥哥,想我了没?这么久没见肯定想我了吧!哎呀呀,也不要太想要,每天想一点点就好了。” 路明非抬手,轻轻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以哈赛的名义,以后那个女服务员的工资记得按时发放。”路明非轻声道,“那个孩子似乎长大了,和我记忆中的哈赛完全不同。” “哥哥,每个人都会长大的。有些人始终长不大,是因为有人将他们保护的很好,可那个保护他们的人终有一天会离开,被养在温室中的孩子也终将学会直面世界的残酷。”小魔鬼伸手捏了捏哥哥的脸蛋,微笑道,“就像你,你也长大了,他们都说你觉醒了,可事实上你并没有觉醒,你只是拿回了曾经的力量,然后长大了。即使你想起了过去的事,你也不是那个他了。” “照顾我的人,你是指你自己吗?” “很显然不是,或者说不只是。”路鸣泽遗憾道,“如果只是我,你就不会这么想回到一切尚未发生之前了。是你在这一生所遇到的所有人,可以是诺诺、楚子航、零、芬格尔、恺撒,也可以是昂热、弗拉梅尔,甚至是高天原的那个光头佬,很多年没有见过的道哥。” “你怀念他们,就像在怀念仅是作为路明非的人生,拒绝回到最初时刻,所以你并没有觉醒,只是长大了。” “是啊,怎么能不长大呢?你在废土般的世界游荡,就像个孤魂野鬼般独自面对世界的残酷,亲手为那些曾经照顾你的人收敛尸骨,苦痛蚕食着你的心,麻木的同时,也是你长大的时候。” 路鸣泽抬头,微笑道:“哥哥,恭喜你,你已经找回那些照顾你的人,并拥有你想要的人生了。” 路明非凝视着路鸣泽的眼睛,没有说话。 他已经拥有了自己想要的人生了吗? 他成功让师兄和师妹打破了宿命般的隔阂,走到了一起,也成功救回了绘梨衣,得以站在她的身边,但他依然没能阻止某些人主动走向命运,例如奇兰,又或是弗罗斯特。 他曾以为自己的心很小,小到只能放下身边的人,可却在不久前发现,原来他心中存放的家伙,其实远比他要想的多的多。 他不仅是路明非,更是龙族的高天之君,无论某些家伙在混血种以及人类的眼中有多可恶有多危险,在他面前,他们仍是鞍前马后的臣子。 这注定了他不可能完全站在混血种的立场上面对长老会以及其余龙族。 “在你眼中,我想要的人生究竟是怎么样的?”路明非问。 “有朋友有爱人,一辈子吃喝不愁,最好最后再生个大胖小子。”路鸣泽叹了口气,“哥哥你啊,有时候真的是完全不贪心啊,即使是拯救地球,也不是为了人类与爱这样宏大的主题,而是救回你在意的人。” 路明非没有回答。 “哥哥,时间要到了,我做好准备了,你可以来迎接我了。”路鸣泽微笑道。 路明非眼中微动,他低头看向路鸣泽:“你终于做好准备了吗?” “是啊,准备了好久呢。”路鸣泽叹气道,“为了我们真正重逢的这一天,我已经做了太多准备了,看到你现在过得这么好,我便从未如此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你想做什么?” “做一些你我都渴望的事。”路鸣泽仰起笑脸。 “铭泽,你真的觉得自己懂我吗?”路明非轻声道,“在我记忆里,你好像从来没提前说对过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有人说你是个精通人心的小魔鬼,踩着他的底线和他谈交易,让他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可你在这几百几千年里,有成功和我完成过四次交易吗?” 路鸣泽一愣,旋即无奈道:“我是魔鬼啊,魔鬼懂的是人心,可哥哥你又不是人,你在那座神殿中孤坐了那么久,又有谁看懂了你呢?” “这个时候,你倒是承认我是他了。”路明非轻笑,“真是会避重就轻啊。算了,你既然准备好了,我会如约赶至。” “好嘞!”小魔鬼从长椅上跳了下来,“那我就等你来接我回家了。” “哥哥,你还记得我们曾经一起相伴翱翔天空,环绕地球的时候吗?”路鸣泽回头笑道。 路明非坐在长椅上,直视着路鸣泽的眼睛,微笑道:“当然记得,那时候我们刚刚出生,以后我们是诞生在这座荒芜世界的第一对生灵,世界理当是我们的。” “可世界真的是我们的!”小魔鬼张开双手,小脸上露出了狂狷之色,“哥哥,你有时候想的太多了,瞻前顾后只会失去更多的东西。你不想失去,可犹豫偏偏会让你失去更多,这是一个恶循环,你必须打破这个循环,放下一些东西。如果你选择拥抱现在,你就必须放弃过去,放下那些老旧的回忆,以现在的姿态去迎接你崭新的人生!” “而事实上,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难道你还没有发现吗?你以现在的姿态出现在这世间,就是因为你做出了选择。就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从未说服你完成四次交易,便是因为你拒绝回到过去。而这,就是你的选择,你选择了新的人生。” “而如果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不要再后悔了,珍惜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这才是你应该去做的。” 小魔鬼的话说的很轻,却很用力,带着极罕见的严肃,每一个字都仿佛从咬紧的牙根中迸出来。 这似乎本该是一段振聋发聩的发言,可路明非的心中却泛起了点点涟漪,似乎他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可这从来不是明白了就能去执行的世界,总有这样或那样的牵绊,阻止我们前进。 恍惚间,他仿佛又听到艾德乔在他面前低语 “陛下,您的人生已经不再需要我们为您鞍前马后了。” 是这样吗? 是啊,他的人生已经不需要他们为自己鞍前马后了。 也许,铭泽也是。 可这不代表……自己就要失去你们啊。 “哥哥,我们总要做出选择,但至少,我们可以做出对当下的我们最有利的选择。” 小魔鬼留下了最后的一句箴言,身影一同往日般背对着他走向远处,泡影般消失在路的尽头。 路明非坐在长椅上,这一刻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也许这世上真正最懂自己的永远是自己,旁人再是精通人心,擅长察言观色,可他们终究只能读出那些表层,与看似内层的东西。 路明非抬起头,现在是2011年的秋天了,卡塞尔头顶的天空旷远而蓝的深邃,没有压抑的可怕的乌云垂天而落,世界依然维持着平和,看不出半分世界即将毁灭的征兆。 那些糟糕的变故还没有来到,那些必须做出抉择的岔路口却已在路上了,他不想前进,可时间不会停滞。 是啊,他们总是要做出最后的选择的,无法逃避,不能回头,但至少……他们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 可正确等于有利吗? 路明非想了很久很久。 而等待某些答案的人不仅仅是这个叫路明非的男孩,还有一个已等了千年、万年,孤坐了太久太久的男人。 他想知道,什么是命运,以及一个理由。 直到另一个他在心中轻声对自己说道—— 我们远比自己所想的更加贪心。 第四百零三章 原来这就是我们的爱情 路明非离开了林荫道下的长椅。 现在是正午时分,他没有和真·军训后的大一、大二学生一起敲着肩膀敲着腿往食堂赶去,就为了吃一顿热乎饭,好迎接下午的魔鬼训练。 他路过已经没人打理的绿草坪,和显得格外凌乱的停车场,现在这个关头校工部都已经全体出动,要么忙着帮装备部擦屁股,要么就是全世界提供支援,自然没有精力来打造和谐校园了。 路明非停步在一处上坡,侧目望去,大批学生正涌向食堂的方向。 由于全球事态严峻,龙族秘密泄露,卡塞尔学院要面对的突发事件越来越多,全球分部纷纷向本部发起支援,在经过元老会决议后,经由恺撒最终拍板,放弃绝大多数地区分部,缩小防御圈,集中人手到几个重要分部,例如俄罗斯分部。 如今的局势,秘党已经无法掌控大局,更不用谈论秘密守护世界了。 而在乌洛波洛斯将龙族的存在彻底曝光后,秘党也变相解放了部分力量,至少他们不再需要忙着全世界灭火。 这也一直是往年来卡塞尔学院的最大开支。 如今大三和大四实习生全面进入备战状态,大一和大二新生则展开了战前模拟训练。 训练很刻苦,但没有人选择放弃,能正常进入卡塞尔学院的,意志、才能都不会逊色到哪里去。 如今国际局势紧张,各国为了争夺龙尸已经陷入了白热化,而底层的普通人则为这奇幻的生物真实走入现实而震惊,网上乱作一团,但世界的走向总体上依旧平缓而从容。 人们依然保持着七点半到八点准时出门,五六点准时归家的日常习俗,早高峰和晚高峰从未缺席,持续多年趋于平和的生活并没有被巨龙的出现而彻底打乱。 路明非望着这些学弟学妹。 也许在此刻的其他正常大学中,大三大四要么奔波忙碌于各种招聘会、等级考证、面试,要么各显神通找各种方式补绩点,而大一大二则忙着开办各类联谊晚会,或者就是无所事事地参与各种部门活动,晚上到操场乱逛,期待遇到某个真命天女或真命天子。 而在卡塞尔的学生,却从他们踏入学校起,就走上了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相较于正常的大学生,他们的人生也许更为璀璨,也注定更为危险,游走在生死边缘。 也不知道在上一世中,他们当中有几人活到最后。 战争总是这么残酷,更遑论是以毁灭文明为目的的战争。 而这一次的复杂情况远胜于他所经历过的上一世,世界各国已经知道了龙族存在的证据,名为乌洛波洛斯的第二纪人类藏在暗处搅风搅雨,弗里西斯正在收割长老会吞并他们多年来积蓄的势力和资源。 路明非再次想起了某个问题。 他在上一世所杀死的黑王并不是弗里西斯,而是如赫尔佐格一样篡夺了力量虚假君主,万神殿内的奥丁也以洛基自称,那么原先的弗里西斯以及乌洛波洛斯等人去了哪里? 他们这一次能这么起劲的搅风搅雨,上一次就偃旗息鼓了? 这是讲不通的事情。 还有诺恩斯以及神父、长老会。 如果上一世的这三者都是被弗里西斯所杀,那么后来的弗里西斯去了何处,致使世界被小人当道? 他所能想到的可能,就只有两个人,一是那位以这座星球神灵自居的女子,还有一位……自然就是路鸣泽。 他没有忘记,在一切终末之后,告诉他还有重启之机的,就是路鸣泽本人。 是小魔鬼为他指向了那个女人。 路明非叹了口气,因为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将指向一个结局,他的重启本就是在计划之内的。 也许是计划中的一环,又也许是最后的备用计划。 世界的循环劫即将到来,第五纪后一切都将是“空”,是“无”,是什么都不存在的终末。 传说奥丁为了迎接诸神黄昏打造了英灵殿,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也可以证明即使是奥丁,也知晓这终末的一环。 乌洛波洛斯作为三个纪元之劫的亲历者,没人比她更清楚循环劫的可怕,神父对她的评价也足以看出她一直在为循环劫做准备,试图打造出能拯救世界的新世纪上帝,结束这场荒诞的轮回。 而弗里西斯…… 路明非神色沉默,他曾经和路鸣泽讨论过弗里西斯的背叛,可当时的他却绝然没有想起一件事,弗里西斯的背叛正是受他的旨意。 那个家伙在这件事不仅瞒骗过了路鸣泽,更瞒骗过了自己。 而自己却至今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简单来说, 队友要么和个自闭症患者一样把自己关着; 要么就是叛逆期问题儿童,什么事都藏着掖着,总觉得有些事自己做就好,不需要麻烦哥哥,哥哥只需要拥抱理想中的人生就好了,却没想过他哥哥的理想人生中有没有他的位置; 最后就是某个立场至今不明不白,却什么事都掺和一脚的女人。 他甚至在绘梨衣口中听到了女人的存在,这是几个意思,走闺房路线? 但无论如何,弗里西斯的目的当中,必然与循环劫相关。 这么一看,似乎所有人的目的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目标,但选择的方法与道路却是截然不同。 而路明非“斗胆”揣测下那个女人的神心,以记忆画面中的她的言行作为参考依据,她所要拯救的,必然是这座星球,而她也绝不会只有一套计划。 就连婚礼都能准备数套方案,拯救地球这种最终目的,有个十余种道路也是常态。 而在这些方案中,他的重启必然是最终也是最后的,是当所有人的计划都失败后的某个保险措施。 这也让路明非隐隐猜到了某个不好的发展。 可如果事情的发展真将如他所想,那么除非他能说服某个自闭儿童,不然签订了盟约的他,将无法拒绝。 这样的未来,非他所想,却有极大可能真实发生在他的面前。 “还是力量啊。”路明非叹息,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回归了最终的原点,龙族内奉行权力之道,如果力量到了极致,那他此刻或许根本无需烦恼,一念之间就可逆转时空,逆转因果线。 路明非双手插兜,沿着香樟树下光柱斜射的过道,继续向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他抬头看向这个季节的天空,视野极好,云朵很淡,用秋高气爽来形容十分贴切。 而度过了炎热的夏日,迈入了秋季,下一步便是凛冬了。 他想着,秋天到了,冬天也就不远了,只是这个冬天后还能迎来来年的春天吗? 有些看似无解的问题,或许在一开始就给出了答案。 …… …… 卡塞尔学院号称经费有限,所以1区宿舍男女混住。 最后打着再苦不能苦孩子的旗帜让厕所和厨房成为标配,直接导致经费有限下的宿舍和多人公寓没太大区别。 这口号路明非当初一听就知道是副校长。 宿舍走廊内空荡荡,这座宿舍的基本都是路明非的同期或学长学姐,如今已是人去楼空,他的脚步声在寂静过道内显得格外明显。 路明非走到自己宿舍门口,里面传来锅铲炒菜的声音,还有丝丝缕缕的油烟味透过门缝钻入鼻中。 里面的自然不是田螺姑娘,而是上杉家的小姑娘。 路明非走进宿舍,站在厨房门口,倚靠着墙沿,目光随着厨房内系着围裙忙碌打转的明媚女孩。 暗红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了干爽的高马尾,粉色围裙上还有一头大笨熊,说来这围裙还是芬狗留下的,问题是这家伙从来不下厨房,也不知道哪顺回来的围裙。 真是赏心悦目啊。 路明非如此感慨。 这繁杂的世界,只有绘梨衣能够抚慰我心了,其他的有一个算一个全是问题儿童。 他就这么倚靠在厨房门口,不出声,就安安静静地看着女孩的倩影在厨房内打转,世界在此刻安静得只有面前的女孩。 绘梨衣时而在菜板上动作略显生疏地将蔬菜切片,时而打开汤锅看看状况,顺便拿汤勺尝尝味道,似乎有些淡,她又加了少许的盐。 女孩小心翼翼晃着装有细盐的调料瓶的模样生动的就像一幅足以流传千年的油画,正午的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照映出金色的细小绒毛。 路明非心旷神怡。 事实证明厨艺什么的只要想学,卡塞尔厨艺部一定能帮你达成梦想。 路明非知道前些日子在伊莎贝拉的介绍下,绘梨衣加入了卡塞尔的厨艺部。 由于厨艺部高年级学生全体离校执行任务,低年级学生日常又要特训,所以绘梨衣享受的是专人辅导,据说还是一位中国来的大厨。 说来惭愧,高中时期路明非抱有的最大幻想就是能和陈雯雯一起上放学,最后一起上大学,然后在大学四年里努力向道哥学习,为此他还准备和道哥重温昔日战友情。 只可惜师姐的出现,以及初次暗恋以失败告终,让他跨入了卡塞尔的大门。 严格来说他这辈子喜欢过三个女人,前两个都是暗恋,委实说这点让他有些惭愧,总感觉好像亏欠了绘梨衣,他认真思考过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最后想明白了,是因为他对绘梨衣来说是唯一,可绘梨衣却是他喜欢上的第三个女孩,多少显得有些不纯粹。 大概真正喜欢上一个人,就会希望自己能给她的都是你所能给的最好的。 为此他还特意请教过老大,老大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说按你的逻辑这世上最完美的爱情大概只有娃娃亲了,一男一女在同一家医院出生躺在同一间育儿房,最后一对眼,你猜怎么着,哎,对上了! 当时的路明非愣了下,问老大你哪学的老BJ话,别说,哎,还真地道儿。 老大耸肩说他去年不是去了BJ吗,他在那看中一套婚服,买了下来,顺便还买了一只会求婚的鹦鹉,只可惜被诺诺抢走不知道送谁了,挺遗憾的,要是知道落入了谁的手中,他可以高价回收,路明非便支支吾吾,只闻其声,不知其意。 老大搂着他的肩膀压低嗓音说,这世间的爱人极少有初恋就成的,他在碰到诺诺后号称没有情史,诺诺就是他的初恋,可事实上在家族的安排下他和欧洲各种豪门的大家闺秀接触过,甚至有过不少名媛以女伴的身份陪着他出席过各种慈善晚会,当然他从未心动就是了。 他觉得那些女孩很漂亮,但你会因为漂亮就喜欢上一个女孩吗?哦,这世上有不少人是这样的,但那都是看脸的俗人,你我这样的都是他们眼中的异类,爱人的容貌固然重要,但与之相比还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你的爱人必然是你心灵的港湾,是你最后的归宿,是肉体的伴侣也是灵魂的搭档。 说到这,路明非沉吟片刻,赞同地点了点头。 小天女在容貌上比陈雯雯更胜一筹,也没见自己喜欢上小天女,由此可见自己也是心灵港湾党! 老大又说爱情不是搭伙过日子,也不该是纯粹的利益结合,你真正喜欢她,她也真正喜欢你,你们三观正合,会互相迁就对方,爱好一致,即使不一致也有一方愿意一致,又或者是互相包容……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拜托往后捎捎。 看他还有些纠结,老大提了个假设。 假设绘梨衣也有前男友,那难道你会介意她没有从出生开始就等你到你出现吗? 你不会介意,所以绘梨衣也不会介意你在遇到她之前喜欢过几个女孩。 她真正在意的,是你在遇到她后只能喜欢她一个女孩。 我们不能保证我们的一生中会喜欢上几个女孩,我们唯一能保证并能切实做到的,是遇到那个命中注定的女孩后,我们再也不会去看其他女生一眼。 自此,路明非恍然大悟。 即使这世上有两万个只要我遇见就会一见钟情的女孩,可在遇到你之后,她们都从我的世界里销声匿迹了。 原来这就是我们的爱情。 午时的阳光带着盛夏还未褪尽的暑意,扎着高马尾,系着粉色围裙的女孩回头看见了心爱的男孩正候在厨房门口,绽放的笑意比之阳光还要明媚灿烂。 第四百零四章 队伍难带 午餐是中式炒面。 炒面这东西妙就妙在千变万化却不离其宗,放不同地方几乎就是不同模样,不过大差不差,主要还在于加了什么配菜。 路明非和绘梨衣对坐餐桌前,餐桌上铺着纹着花瓣的餐桌布,桌中间隔着一枚花瓶,早上新摘的百合还沾着水滴,也不知道绘梨衣顺手从哪里摘回来的。 “明非早上去了装备部吗?” “嗯,被叫过去和副校长一起聊了聊。” “早上伊莎贝拉陪我去看了大家的训练,大家都好努力,我也想加入他们。” 路明非愣了下,抬头想了想:“你和他们还是不一样的,一般性的基础性训练对你来说益处不大,绘梨衣是觉得大家都在努力,自己什么也不做,感到不好意思吗?” 绘梨衣认真点头:“大家都在努力,我也不想落后。” 路明非笑了笑,慢慢道:“下午我会和装备部谈一下,到时候会有一个实验需要绘梨衣配合,这是暂时只有你和我能进行的实验,一项很重要的实验,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好的!”绘梨衣眨眨眼,“明非不参加吗?” “嗯,这几天要出发执行任务去了,估计要去个一周左右,到时候估计能把我老爹老妈带回来。”路明非有些心不在焉道,“顺利的话是四个人回来,不顺利就是三个人回来。” 闻言,绘梨衣不由紧张,略显结巴道:“明非的爸爸妈妈要回来了吗?” “嗯,他们应该也会想见到绘梨衣的。”路明非抬头道。 “可是叔叔阿姨不喜欢我怎么办?” “怎么会呢?他们会无条件喜欢我喜欢的女孩,并支持我们在一起。”路明非耸肩道,“而且绘梨衣这么棒,到时候你就给他们做你最喜欢的北海道炒面,他们肯定爱死这味道了。会下厨的女生什么最棒了。” “是北海道拉面。”绘梨衣纠正,然后有些失落,“可我还不会做,学校里没有日本拉面师傅。” 路明非挠了挠头,不知道该不该提醒这位青春无敌美少女,你事实意义上的亲爹是“天皇拉面”开山祖师爷。 “明非的爸爸妈妈不是中国人吗?他们喜欢吃什么中国菜呢?”绘梨衣问道。 路明非回想了下那不多的童年记忆,然后认真道:“我觉得只要是你端上桌的,哪怕是一盘土豆丝,那俩货都会拍桌高呼这真是他们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土豆丝。” 绘梨衣歪歪头,一缕深红的长发从耳边垂落。 “明非你今晚就要走吗?那还在宿舍里吃晚饭吗?” “啊,晚饭可以的,不急这一会半会的,反正另外一个家伙也等了这么久了。”路明非摩拳擦掌道,“晚上绘梨衣要给我准备什么大餐吗?” “酸溜土豆丝!”绘梨衣小脸严肃。 路明非呆若木鸡。 绘梨衣抿嘴,双眼弯成了月牙:“晚上我们包饺子吧,明非你要想吃什么馅的?” 路明非当场震惊了,这妮子连中国传统美食饺子都学会了,这是上车饺子下马面吗? 事实证明绘梨衣的聪慧完全对得起她的血脉,她只是被蛇岐八家“呵护”的过了头。 如果她从小生活在正常的家庭,不考虑自身血脉的威胁,她一定会是从小学到大学里最靓的那个妞,生活技能拉满,精擅厨艺,人美腿长,身姿窈窕,那抹甩在走廊过道拐角处的暗红色长发注定成为无数同龄人魂牵梦萦的色彩,从小到大收到的情书足够塞满一间房间。 路明非双手合十,闭目为大舅哥祈福。 “明非在餐前致敬吗?”绘梨衣好奇地看着他已经吃了一半的炒面。 “不,我在感谢大舅哥。”路明非虔诚道,“幸亏他当年没想通,把你一直养在蛇岐八家深处,不然你说不定就被谁提前拐跑了。” 绘梨衣抿嘴,她静静看着明非,眼中跳动着绚烂明艳的光。 从东京到明非的老家,又从明非的老家抵达学校,她已经度过了这一生期盼已久也是最幸福的日子。 就如在那个夏夜清澈而缀满繁星的青空下的宣誓一样,她认为明非就是她的太阳,而她则是在黑暗宇宙中孤独流浪了太久才遇到他的彗星,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们终将在这条交错轨道上相遇。 小亚找到她的第一天,就将一切的始末全部告诉了她。 她说她也可以带给自己前所未有,并一直在期待的人生。 在这个崭新的人生当中没有离别,也没有人会死,只有平淡且温馨着的幸福,所有人都会幸福地继续在这个地球上活下去,只是代价是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将不再是那个连真名都没告诉她的男孩。 然后小亚向她伸出手,说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但这个一切里面不包括那个男孩。 当时的绘梨衣只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她想要知道她和那个男孩的“前世”。 小亚沉默了一会,却还是将她想要的给她了,那一刻绘梨衣就确认小亚不是坏人。 因为小亚完全可以不给她想要的东西,又或是强行将她带走,但小亚最后还是选择尊重了她的选择。 绘梨衣喜欢这种被尊重的感觉,因为她认为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会互相尊重,支持对方的一切决定。 而在看到上一世笨拙的自己身边那个同样笨拙的男孩后,绘梨衣才知道,原来不久前撑着伞来到自己身边,却将伞撑在她的头顶,自己淋雨的男孩到底是谁。 他低着头从积水水面上看自己的样子还是那么笨拙,却比上一世提早了很多来见她。 他一定也很后悔吧? 所以才会迫不及待来见自己,可见了自己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即使这一世还什么都没发生。 那一刻仿佛有某种直透心胸的力量喷薄而出,让绘梨衣怔然了许久。 她呆呆地坐在榻榻米上,小亚就守在旁边无聊地摆弄她的玩具。 等她回过神后,她说她要在这里等那个男孩来找她,如果他又来找她,却发现她不见了,他一定会很失落的,她不希望sakura失落。 小亚叹了口气,手指点了点她的脑门,说真是个死脑筋的妮子,那个男的有什么好,值得你再喜欢他一次? 可绘梨衣只是甜甜笑着,心中充满了由衷而难言的喜悦。 她说前不久sakura就来找她了,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可自己能感觉到他的惶恐与喜悦。 他在喜悦着,也在害怕。 她确信sakura是需要她的。 小亚问如果没有那次相见,你还会留下来了吗? 绘梨衣呆了呆,迟疑了一会,而有时候迟疑往往就代表了答案。 很久后,她才说自己也不知道,也许还是会想留下来吧。 得到答案的小亚沉默了会,低声道又被某个魔鬼摆了一道。 绘梨衣好奇地问这世上还有魔鬼啊? 小亚板着脸,说既然她是神,那这世上有魔鬼不是天经地义?以后记得离魔鬼远点,魔鬼都是骗子,尤其是这个魔鬼还是个死兄控。 第一次交到朋友的绘梨衣乖巧点头,却压根不知道魔鬼是谁,心中充满了期待。 她期待着那个男孩再次找上自己,重新走一遍他们曾走过的道路。 她觉得上一世的自己有好多做得不够好的地方,毕竟是第一次和男生离家出走,她相信这次自己能做的更好,比如和叔叔婶婶的家宴,比如这次不会被sakura单独送上回家的列车。 她不后悔上一世遇到了他,也不会后悔这一世再遇到他。 绘梨衣失神了很久。 等她回过神,路明非已经把炒面清空,甚至夸张地舔了舔盘子,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盘子。 “明非这次执行任务要去哪里?不用我陪着吗?”绘梨衣的睫毛眨啊眨。 “西伯利亚吧,以前去过一次。”路明非喝了口麦茶,“我老爹老妈在那当奸细,我弟弟在那当研究素材,这次过去顺利的话我把他们都接回来。” “会不顺利吗?” “不好说,反正我目前觉得挺悬的。”路明非叹了口气,“我那个弟弟从小就不太听话,以前喜欢玩弄人心,结果后来惨遭反噬被人挑拨,现在终于长大了点,却偏偏觉得自己亏欠我,想方设法想要弥补我,而最糟糕的是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其实当年他被反噬我也有一半责任……” 他说的自然是弗里西斯挑拨了他与路鸣泽的关系,致使双方发生战争,从而导致弗里西斯获取了篡位的机会。 事实上,当年某人是知情的,却自始至终未曾言语,甚至主动配合。 而归根结底,就在于当年的他们,其实做出了与现在的路鸣泽同样的选择。 他们都不希望彼此参与这件事中。 时值至今,路明非其实已经猜出了路鸣泽的计划,而这也是导致他到现在还在犹豫的关键因素。 当年的他们不希望鸣泽参与其中,也深知路鸣泽无可能选择杀死他,小魔鬼宁可杀死天下人,也不会选择杀死自己的哥哥。 故而最后他才会选中了弗里西斯。 路明非神色微微有些古怪,老实说现在的路鸣泽和当年有着很大的变化。 很大,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譬如他居然有了自己的女孩。 很难说当年老大哥的选择,是不是也有着这重考虑在其内。 要想改变王座上的君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跌下王座。 有些事太久远了,久远到某人不说,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路明非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不希望路鸣泽走上这条路。 可多年后,那小家伙似乎还是决定背离了他们的意愿。 路明非叹了口气。 这趟去西伯利亚,如果顺利,就带回三个人,如果不顺利,就只能带回两个人。 “我这趟去应该不会太久,等我回来了,我们回老家吧。”路明非突然道。 “回老家?明非的老家吗?”绘梨衣疑惑道,“我们不呆在学校里和大家一起守护世界吗?” 路明非挤出一丝笑容道:“回老家也能守护世界,正好我老爹老妈回来了,肯定要回去看看。” 绘梨衣虽然不解,却还是点了点头。 路明非有些出神。 “明非是在犹豫吗?”绘梨衣突然问道,“我能感觉到明非现在有些不安,似乎在纠结某些事情。” 路明非迟疑着,慢慢道:“是有些纠结。” “纠结的事情和明非身边的人有关吗?” “嗯,你还记得我那个弟弟吗?”路明非叹气道,“我不希望他走上某条道路,但他似乎还是违背了我的意愿,可在这件事上我也没有立场指责他,因为当年的我做了和现在的他一样的决定。” “是鸣泽啊?”绘梨衣歪头,“鸣泽会害明非吗?” “不会的,他可是我的弟弟啊。”路明非轻声。 “那为什么还要担心呢?”绘梨衣柔声道,“鸣泽不会害明非,明非也不会害鸣泽,只要互相理解对方,将自己的声音说给对方,声音传达到了,就不会有事的。” 路明非沉默了会。 绘梨衣的意思他明白,可这世上有些事往往开始了就没有回头路,有些人往往不撞南墙不回头。 而他同样也没有回头的路。 因为他在一开始就落入了路鸣泽和那女人为他规划的“陷阱”。 他们未必是要害他,恰恰相反,鸣泽是为了保护他,正如回来路上的见面中的交谈。 也是在这场对话中路明非彻底确定了路鸣泽所要做的事情。 路明非始终不曾忘记,自己为“重启人生”所支付的筹码。 但……要想打破这样的僵局,也不是没有办法。 譬如他路明非签订的盟约,与高天之君何干? 这样的话自然只是借口,可有些人有些事只需要一个借口。 先前卡尔副部长说龙族对于这世界来说就是一个bug,他说对了,却不全对。 这世上真正的bug有且只有一个。 “好的,我会和他们好好交流的。”路明非点头叹气,“这队伍越来越不好带了,一个两个都是问题儿童,最后还得看我的。” 第四百零五章 真实与虚妄 用过午餐,和绘梨衣挤在电脑前看了两集新番,路明非看了眼时间,起身说要再去一趟装备部的实验室。 绘梨衣点点头,送到了寝室门口,“晚上请早点回来。” “好的!” 路明非站在门口像模像样地鞠了个躬,就像日漫中早上出门被妻子送到门口的上班族。 离开宿舍楼,路明非重新返回了装备部,找到了卡尔副部长。 “路校董,我们等了你一个中午。”卡尔副部长含糊不清道,嘴巴里塞着没嚼完的面包,他埋怨道,“早知道你这么晚来,兄弟们就先去聚个餐,庆祝实验进程突飞猛进了。” “突飞猛进?”路明非诧异道,“你们取得了什么实质性成功?不都是靠别人提供的研究数据吗?” 卡尔副部长瞪眼道:“谁说的,你以为那些数据换个人就能看懂吗?能看懂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而在几天内就完成所有验证,更充分证明了装备部上下科研人员的基本素养!” 路明非耸了耸肩,没跟他继续扯皮下去。 装备部一般不在乎脸皮,而被推出来负责对外交流的卡尔副部长则不存在脸皮这种东西。 “按照你们的理论,元素汇聚的海洋就是你们口中的魔网,言灵释放的本质是魔网回应了我们的祈求,而这枚陨石分解了虚假的现实,让四大元素回归‘精神元素’的本质,是这样吧?” “没错,这是我们内部暂时推出的主流观点。”卡尔副部长喝了口咖啡,润了润喉。 “那么,它又是通过什么方式压制的‘精神元素’?”路明非盯着他的眼睛,“如果只是让四大元素回归本相,但作为本相的‘精神元素’却也在它的压制范畴内,你们有找到合理的解释吗?” 卡尔副部长挠了挠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它类似‘戒律’的能力不仅作用于四大元素对应的言灵序列,还对精神元素的言灵序列生效?这我们倒没有实验,我们内部没有直属精神序列的言灵。” 他沉吟了一会,道:“正常而言,它如果真的分解了四大元素,那么能达到‘戒律’的效果就完全解释的通。连四大元素都消失了,建立在它们之上的言灵自然不起作用了,就好像魔力都没了,你拿什么释放魔法呢?” “话说,这世上真的有纯粹的精神序列的言灵吗?”卡尔副部长提出一个假设,“会不会我们认知内的精神系言灵,实际上仍是四大元素的变种?” 路明非直接否认道:“很遗憾,纯粹的精神系言灵是存在的,而且不止一个两个,最简单的例子,你们认知中能唤醒血脉中烙印的荣光的‘皇帝’,就是其一。” “‘皇帝’就是精神系言灵?”卡尔副部长愣了下,若有所思道,“按照这个标准,那确实不少啊。” “是不少。”路明非顿了下,“但是它们同样被压制了,按照你们的说法,它能凝固精神元素,如果陨石的作用只是破妄,那么它就不该对精神系言灵也起效用。” “路校董,你说有没有一种,就连精神元素也是虚假的?” 卡尔副部长给出了第二个假设。 面对路明非怔然的目光,他摊手道:“既然四大元素是假的,我们认知中的世界是假的,那为什么精神元素不能是假的?假的,全都是假的,这才合理!” “……可你们已经进行了实验,在陨石周围,原本实质化的精神元素在释放后瞬间凝固,变成了结晶体。”路明非无奈道,“这难道不能说明精神元素是真实存在的吗?” 卡尔副部长想了想道:“路校董,我们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但你似乎对龙族的力量的了解程度还胜过副校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在龙族的眼中,元素之力流淌在世界的每个角落,这里面包含精神元素吗?” “精神元素并不能像四大元素一样流淌在世界上,它们必须有载体所依附,智慧生物就是载体,你,我,包括非混血的普通人类,身上都或大或小有精神元素在流动。” “我明白了。”卡尔副部长沉吟道,“你的回答让我们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 “针对陨石之所以能在还原元素本相的基础上凝固精神元素,我们也做过很多讨论,提出了诸多假设,但大多都很离谱,且缺乏数据证明。最终我们将话题回到了最开始——这枚陨石到底有什么用?” “针对陨石的效用我们延伸出了很多话题,比如先前提到的贤者之石为何能对龙族起效用,但到了最后,话题不知不觉就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路校董,还记得我们之前提到的世界的真实吗?” 路明非轻声道:“记忆犹新。” 卡尔副部长点了点头,继续道:“真实与虚假的界限其实很模糊,主要建立在观测体的基础上。即使龙族眼中的世界真的是虚假所构筑的,可对于那些相信了这份世界观的龙族来说,这就是真实的。” “我相信它是真实存在的,它就是真实的?”路明非问。 “是这个道理,但远远不只是这个道理。”卡尔副部长深吸一口气,“唯心主义主张精神干涉世界,但最大的问题就在人类无法直观地用精神去干涉世界来论证世界是唯心的,可是龙族不同。” “每一种言灵,其实都可以看成是将虚假扭曲成现实。”卡尔副部长轻声道,“我们曾经尝试用科学解释言灵,譬如‘镰鼬’的效果其实是通过改变空气的密度,令释放者周围的空气形成自然的放大腔,同时提升听觉,因此对细微的声音极其敏感,这的确能解释某些言灵,但更多的言灵我们根本无法解释,譬如时间零。” “我们至今没弄清前任校长的时间零到底是延缓时间,还是加速时间,但不论是哪一种,缩短或者延长时间轴需要的能量,都远不是一个人类个体能承载的,科学解释不通。” “而在龙族眼中,他们就只认为是言灵改变了领域内的世界规则,所以时间变慢了,他们不会去思考言灵怎么改变,又凭什么改变了时间的流速,这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龙族从不考虑原理,或者说,言灵本身就是他们世界观构筑中最底层的‘原理’。” “而这,恰恰就是真正的以精神干涉世界,我们完全可以认为龙族是一种生活在唯心主义世界中的bug生物。” “作为一种唯心主义的生物,他们本身无法界定世界是否是真实存在的,但是人类可以。” “路校董,这个世界很有趣,作为唯心主义生物的龙族构筑了虚假的世界观,而作为唯物主义生物的人类,正好生活在这虚假又或真实的天空下,恰好组成了真实与虚假的两面。” “虚假覆盖了真实,却又需要一个来支撑它真实存在的锚点。这就有点像中国的太极一样,阴阳相生相克,虚假与真实也同样相互依存。” 路明非沉默了很久,摇头道:“你可以以精神干涉现实来推论龙族是唯心主义生物,但你又如何界定人类是唯物主义生物,只是因为他们做不到相同的事?” “我们无法解释。”卡尔副部长淡淡道,“如果硬要一个理由,那大概就是‘美感’吧。” “美感?”路明非茫然道,“这是什么学术词汇?” “路校董,科学代表的是宇宙的真理,而真理必然是美丽的。”卡尔副部长耸肩道,“很多时候我们找不到答案的时候,都会遵循自己的美感来填上一个答案。” 路明非不由目瞪口呆,出口成章道:“见鬼,你说的是直觉?你们踏马靠直觉来解释学术上的疑问?你们真的是科学家吗?” 卡尔副部长冷笑道:“路校董别弄错了,我们不是麻瓜,我们同样是混血种,龙族可以不用思考原理,我们也可以,只要‘我觉得’就行了,怎么美怎么来。” “可是你不能以精神干涉现实!” “谁说的?我的言灵是‘蛇’,我也能通过对领域内的规则下令来改写规则。”卡尔副部长不满道,“虽然只是有限程度地干涉,但干涉了就是干涉了。”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决定先顺着这个混蛋的思路来。 “ok,真实与虚妄相生相克,然后呢?” “然后?”卡尔副部长疑惑道,“然后所有的答案不都出来了吗?世界固然是龙族构筑的虚假世界,但人类的存在却让这份虚妄有了立根的基础,虚假与真实相互依存,汇聚成了我们现在身处的世界。” “当然,也有另一个可能,世界是虚假的,但是某个存在却成为了这个虚假的锚点,让虚假的世界成为了真实,这个之前提到过了,不过可能性不大,我们更倾向于第一种。” “这枚陨石的真正效用不是让四大元素回归原本的姿态,它的真实作用是破除虚妄,回归真实,虽然听上去差不多,但差别还是挺大的,它针对的不单单是四大元素,而是所有‘虚假之物’,它在否认虚妄。” “至于为何能凝固领域内的精神元素,让其结晶化,就像太极图一样,这玩意的作用也不单是‘否认虚假’,也许它还在‘承认真实’。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精神元素就不是虚假之物了,而是真实存在的。” 说着说着,卡尔副部长口吻随意地顺带否认了自己先前提出的第二个假设。 他说者无心,可听者有意。 路明非心中的震动实是卡尔所不能想象的。 否认虚假,承认真实。 这简单的八个字所蕴含的权柄正是他与路鸣泽的专属! 是了,他早该想到的。 他和路鸣泽的根本权柄就在于真实与虚妄! 他望着那枚陨石出神了很久,隐约猜到了它的来源。 它必然与元素海的起源,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 或许元素海,真的不属于这个世界,就像卡尔副部长所言中的龙族这样的bug生物不该诞生在这座世界上。 他忽然想起来那个关于牡蛎与潮汐的故事。 龙族是这个故事中被带离故乡的牡蛎吗? 那么元素海,也即是幻想中的……潮汐? 这枚陨石,具备和他们同等的权柄吗? 路明非陷入沉思,如果它真的能否认虚妄,那么它隔绝元素海的根本就值得耐人寻味了。 先前卡尔副部长说也许精神元素也是假的,但或许虚假的不是精神元素,而是元素海。 一想到那座镇压的神殿上方虚幻而沉重的大海,路明非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卡尔副部长打了个饱嗝,琢磨着晚上组织大家弄个烤肉大会,馋死那帮苦练的大一大二崽。 而就在这时,悬于空中的陨石周边突然有熊熊火光升腾而起,炙热的炎浪扑面而来。 警报声骤然响起。 一旁有人撞开门,惊呼道:“你们做了什么,它的场域值在一瞬间突破了临界点,达到了激发前的负三倍!” 所谓的激发,也即是激发陨石自带的场域力量,这同样是乌洛波洛斯信中记录的手段,最主要的作用就是强化陨石对元素之力的压制,或者说隔绝。 卡尔副部长凝重地望着头顶燃烧的火焰。 一瞬间就突破了临界点,更甚是达到了三倍,这其中代表的含义不言而喻。 他的目光回落在了路明非身上,脑海中再次回想起上午,随着路明非的响指声,那同样从虚假转为真实的火焰。 其实他们暂时向路明非和副校长隐瞒了部分实验。 正如来自乌洛波洛斯的信其实还有另外一页。 只要满足某些条件,这块陨石释放的场域将达到一个临界点,继续向下就将达到“负值”,那个时候它的作用将不再是“戒律”,而是相当于一座天然的炼金矩阵,作用是放大! 他先前没有说错,这玩意真的就像中国的太极,阴阳相生,拥有着两面性。 这才是他们所谓的“突飞猛进”,他们甚至凭借之前对楚子航“君焰”的研究数据,通过陨石实现了模拟君焰。 而他们之所以邀请副校长,其实正是为了讨论有关炼金矩阵的事情,卡塞尔号称有全世界混血领域第二大的炼金矩阵,正是由副校长亲手打造,凭借这座炼金矩阵,副校长能压制初代种以下的所有龙族。 第四百零六章 黄金戒指 当路明非睁开眼,原本直线下坠的数值又陡然回升。 他凝望上方的陨石许久,终于弄清了这个小东西的真实用途。 “我们如果全力搜寻,能够找到几块这样的陨石?”路明非看向卡尔副部长。 后者愣了下,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不过鉴于这位是校董,是卡塞尔学院资金的主要来源,装备部的大金主之一,他还是尽量柔声道:“路校董,您想多了,此前我们甚至不知道有这种物质的存在,这简直是颠覆龙族力量体系的基石。我们很难想象那个给我们寄信的乌洛波洛斯在它上面的研究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她的慷慨绝对建立在足够的底气上,我知道您很强,但我建议您还是不要轻敌的好,因为这种力量是对龙族力量体系的颠覆。” “即使发动整个秘党的力量,也难以找到吗?”路明非对后面的评价不置可否,有些遗憾地问道。 “重点在于鉴别,我们没有有效鉴别这种陨石的手段,那就是大海捞针,我们该怎么发起悬赏,悬赏石头吗? 还是让专员们在全世界各个地方释放言灵,只要释放不出就代表周围五百米内存在这玩意?” 卡尔副部长耐心道, “我个人的建议是,如果您最近钱有点多,不妨先借点给我们,支持科研发展,我们最近实验有点烧钱,而且我们还有很多因为资金空缺而无限推迟的项目,我觉得您可以考虑下,比如仿真女友,贴心听话还安全,可以有效降低全球单身狗占比率……” 路明非思绪在卡尔副部长摆出残酷事实后就飘远了。 他大致看透了这些陨石的本质。 装备部在乌洛波洛斯给出的数据上研究出的结论,其实最关键的便是“真实与虚假相互依存”。 世界是真实的,而谎言则扎根在真实之上,后者的存在需要一个可靠的“锚”来确保自身真实存在。 卡尔副部长提出了一个很有趣的假设——龙族是唯心的,人类是唯物的,而唯心的世界需要一个观测者来确定其真实存在,而这个观测者必然是真实存在,不受唯心主义所干涉的。 在卡尔副部长的假设中,无法以精神干涉现实的人类就是这座世界的观测者。 但在路明非这里,他看的比装备部更远,这不是说明他比装备部的所有研究人员加起来还要聪明,纯粹是因为他站在装备部无可企及的地方,先天的视角决定了他所看到的东西,是装备部毕生都无法触及的。 他一直在思考几个相连的问题,倘若所有的元素都源于元素海,那么元素海又是从何而来,又是由什么构成的,是谁在支撑着这座虚幻之海维系了五个太阳纪。 世界元素的总量是不变的,但这不代表元素海不会“衰减”。 循环之劫,本身就意味着元素海自身的“重启”。 就像一个系统,它已经维持了太长时间,需要定期更新定期维护。 路明非,或者说他们的老大哥早已经洞悉了循环劫的本质。 ——当元素海对真实世界的干涉达到一定的阈值,被扭曲的现实规则将一次性反噬元素海,前者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而它选择的道路是回归最初。 诺恩斯说世界已经经历了四个太阳纪,这是第五个也是最后一个,可也许……世界其实是在不断地循环往复,唯一的差别在于生活在其上的生灵。 而什么算是干涉? 言灵。 炼金术。 一切要涉及元素之力的波动和运转,都意味着元素海对真实世界的干涉。 当这份干涉积攒到一定程度,世界的规则就将对元素海造成反噬。 装备部说缩短或者延长时间轴需要的能量根本不是一个人类个体所能承载的,那是他们忽略了一个问题,支付代价的,有时候未必是我们本人。 这世上任何一件事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区别在于支付者是你,还是别人替你支付了。 就像你大学毕业后轻轻松松买了一套房,不需要为了房贷日夜奔波,看似轻松无压力,可这套房子的钱却是你父母辛苦攒了二十年才攒下的。 就如支付这份扭曲规则的代价的,从来不是使用人,而是元素海。 言灵是几乎没有损耗的,这个损耗指的是相较于得到的力量,使用者为此付出的代价。 昂热校长使用时间零的代价无非是体力透支,精神晕眩,与这份力量相比,这算代价吗? 远远不算。 因为主要的代价都由元素海来承担了。 这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力量,最后不过是世界代他们偿还罢了。 也正是这一重,让他猜到了弗里西斯的计划。 弗里西斯打造出了四大君主级的灭世言灵,正是为了延缓灾劫爆发,正常而言灭世言灵对世界规则的干涉将大大加快循环劫的爆发,可问题偏偏就在于这一世的元素海已经被某人逼得开始了回流。 它前进的道路被某个身影拦腰截断,当无法继续前进的时候,它选择了回头。 它需要回到它最鼎盛的时刻,然后裹挟着洪流浩荡而下,冲垮拦在路前的阻碍,进入下一个循环。 不……已经未必还有下一个循环了。 路明非沉默着,携势而下的洪流将摧枯拉朽摧毁一切,可他们不会退让,必然将再次拦在前方…… 他深吸口气,循环劫的本质他们已经大概弄清了,而如今也隐约窥见了这些年维系元素海的本质。 如果元素海就是牡蛎与海的故事中虚构的潮汐,那么谁是支撑这份虚幻的牡蛎?用装备部的话来说,也就是锚点,最重要的观测者—— 是所有与元素海共鸣,并得到反馈的生灵,是龙族也是混血种,更是诺恩斯与神父那样的存在。 他们共同为元素海的真实存在提供了基础,成为了元素海锚定自身的锚,同时他们大肆扭曲世界底层规则的行为,也为日后世界的毁灭种下了“因”。 元素海因他们而存在,也因他们而遭受世界规则的反噬,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个循环,或者说轮回。 当然,也许还有某些地方是有出入的,是他们暂时也未能理清的。 譬如最开始时的元素海是谁创造的,这个循环的起点来自于何处? 又比如每一世纪锚定元素海的基石们,又是谁创造的? 诺恩斯曾经针对此提到过一点,每个太阳纪的生灵都是不尽相同的,就像是造物主在创造最完美的物种。 但这些问题在某些近在咫尺的危机面前,都可以往后稍一稍。 他们必须想办法解决元素海的回流与倾覆。 原先路明非没有半点头绪,只将希望寄托在老大哥身上,可现在弄清陨石的原理后,他突然有了些想法。 可这个想法的实施,不是这么一两块陨石就能达成的,他们需要更多的“材料”。 他现在有点想见见那个叫乌洛波洛斯的女子。 正如卡尔副部长所言,她之所以敢将某些资料就这么直白地丢给装备部,必然是源于她的自信,她在这些陨石的研究上远远超过秘党,没人知道她掌握了哪些知识和力量,又有什么准备,路明非很想看看这家伙的所有成果,更想知道她的小金库里有多少块陨石。 “从明天开始,绘梨衣会过来配合你们进行一项实验。”路明非淡淡道,“绘梨衣的精神力量是初代种之上的,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压制这枚陨石,她会配合你们继续剖析这块陨石,我想知道人类的科技水准能不能对其复刻。” “复刻?” 卡尔副部长心想这位路校董还真是不死心啊,找不到就人工复刻? “这是龙族的力量做不到的事情,也许人类的科技能够做到。”路明非看了他一眼,“请向我们证明人类科技才是最强的。” 卡尔副部长愣了下,手按了按心口,莫名有些兴奋是怎么回事? 他被说动了? 可是龙族力量都做不到的事却被他们做到了,这岂不是说明…… “不知道校董会决定投入多少资金?”卡尔副部长诚恳道。 路明非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样诚恳道:“有多少投入多少,原因很简单,世界都快毁灭了,还要钱做什么?不要跟我提钱,太俗。” 不等卡尔副部长由衷感慨路校董真有暴发户的气质时,路明非口袋的手机突然响了。 “路专员吗?这里是执行部A·3小队,我是专员卡玛,我们目前已经赶到了萨卡教授的老家,但是很遗憾,这里在不久前发生了火灾,一切都被燃烬了,我们没有找到有用的痕迹,这次任务失败了。” 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沉稳的男声。 路明非听完后完全没有意外,看来弗里西斯做事一如既往地细心,没留下任何手尾。 “我明白了,任务取消,你们可以回来了。” “收到,我们接下来会返回就近分部,有需要您可以委托EVA向我们发出任务。” 电话挂断后,路明非皱了皱眉。 那具在师姐口中趴在海水上的巨大白色龙尸,就是另一个他最后的准备。 他们曾向所有龙族发起征战令,为的就是找到这具白色龙尸,这件事起初就是交给弗里西斯办理的。 想到这里,路明非和卡尔副部长要了一处安静的房间。 他闭上眼,走入了心神深处的那座青铜神殿。 他走入神殿的第一眼,看的不是尽头的男人,而是头顶曾由史密斯亲手制作与悬挂的风铃。 这些风铃自然不是实物,却随着某人的存在而细致入微地复刻显化在了这座世界。 风铃没有晃动,自然也就没有清脆沁人的风铃声,看来这里的主人并不欢迎他。 可路明非本着没人欢迎他,那就自己欢迎自己,带起了神殿内的流风,青铜风铃顿时微微摇晃,打破了这间神殿的死寂。 伴随着风铃声,路明非拾阶而上,来到了王座的跟前。 王座上的男人闭目假寐,似乎完全不知道他的到来,又或者知道了,却没准备搭理。 路明非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上去,这王座也足够大,大到能够挤下两个人的屁股。 路明非挤了挤屁股,把老大哥往旁边顶了去,然后就这么靠在了冰冷而坚硬的王座上。 待他体验了几秒钟,就嫌弃道:“这这玩意硌人,亏你能坐这么久。” 男人没理他。 “如果我们找到了那具白色龙尸,你有几分把握,换句话说那玩意对我们到底有什么意义?”路明非试图搭话,“我们那个不听话的弟弟这次似乎准备一个人扛,你就没有表示?这玩意可不是他能扛下来的。” 老大哥慢慢睁开了眼。 路明非松了口气,看来这家伙还是在乎小魔鬼的。 老大哥瞥了眼挤在身边的家伙,惜字如金地给了两个字—— “下去。” 路明非冷笑一声,又往老大哥那挤了挤。 “今天没个答案,我就不走了!” …… …… “这就是哈赛·莱茵的龙骨?” 乌洛波洛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弗里西斯带回来的龙骨,又看似漫不经心问道, “我们已经知道你一直在找的那座尼伯龙根遗迹大致就藏在北西伯利亚,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找?” 弗里西斯冷冷道:“那里远比阿瓦隆还要难进,我暂时也找不到进入的法门。” “你就不怕被你篡夺了权柄的黑王领先你一步?” “他也找不到。”弗里西斯毫不犹豫道,“这件事不需要你来操心,你监控好阿瓦隆即可。” 乌洛波洛斯似笑非笑道:“你似乎一点也不怕那位尼德霍格的复仇?” “史密斯和哈赛都提前预感到了我的降临,但他们都没有选择逃跑。”弗里西斯平静说道,“我和他们一样,我们连死亡都不怕,这世上又还剩下什么能让我们恐惧?” “连死都不怕?未必吧。” “信不信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弗里西斯看向大屏幕,“雾尼,我们距离百分之八十还欠缺多少进度。” “完全解析哈赛·莱茵后,距离百分之八十仍欠缺百分之六。” 弗里西斯沉默了会:“你还能找到其余长老会成员吗?” “他们彻底隐藏,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短时间内我们无法找到下一位成员。” 这一次,弗里西斯沉默了更久的时间,瞳孔深邃而晦暗。 “那就……不等了。”他低语道,“完全解析哈赛·莱茵后,我们就启程前往阿瓦隆,我要先拿到那枚戒指。” 第四百零七章 登上游轮 “别说我没提醒你,你没解决掉诺恩斯,必将遭其反噬,那女人可不是好对付的角色。”乌洛波洛斯漫不经心道,“更何况阿瓦隆是她的地盘,你想在她的地盘搞事还全身而退,这是不可能的。” “不用你提醒我。”弗里西斯冷漠道,“上次无功而返,她已经有了戒心,以她穿梭【心灵壁垒】的力量,我不可能在她有所警戒的前提下拿下她。” 说到这,乌洛波洛斯面色有了几分戒备:“祂为什么会拦你?莫非祂也要下场了?” 弗里西斯沉默片刻,沉声道:“没人弄得清祂在想什么,我和祂曾有过盟约,但现在祂显然选择背弃了我们的盟约,只因为祂找到了新的盟友。” “新的盟友?”乌洛波洛斯挽起发丝,“是谁?你的那位陛下?” “不会是他。”这句话弗里西斯说的斩钉截铁,“他若愿意与祂达成盟约,早在当年就已缔结,又何必逼我走到今天这一步。” “有道理,祂的办法要付出的代价,不是你们那位陛下愿意承受的。”乌洛波洛斯若有所思道,“你似乎从那天开始,对他的称呼就从陛下,转为‘他’了。” “这算什么,由爱生恨吗?” 弗里西斯慢慢转头,目光冷冽森寒地扫了女人一眼。 乌洛波洛斯全无畏惧,反而回了个明媚灿烂的笑容。 “管好你自己的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曝光龙族的秘密,让人类世界逐步陷入混乱就是你的目的?既如此,当初又何必为这世间播洒第二纪的种子。” 弗里西斯冷冷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位盟友,可不是易于之辈。 纵是他这一生所见之人,此女的棘手程度也足以排进前三之列。 这里指的是棘手程度,而非是实力强弱。 作为前几个太阳纪的遗民,乌洛波洛斯拥有远胜于诺恩斯以及那位神父的本质,那就是“学习”。 现代科技的发展已然足以说明人类的学习速度和发展速度是远超龙族想象的,他们在短短几百年内就将科技树不断上推,接连触及壁垒,而在这方面乌洛波洛斯不会逊色半分。 她有着无限悠久的寿命,也有着强大的动力驱使着她不断前进,这就造就了一个恐怖的存在。 严格来说她并没有继承第二太阳纪的秘钥,秘钥在那位神父手中,她甚至没有给自己换上一身龙血,唯一的倚仗就是在第四太阳纪落下的天外陨石。 在耗时不知多少年的研究后,她借助陨石之力,就已能自如掌握龙文,施展绝大多数言灵。 她在“学习”这条路上走了很远,站在人类的立场上超越了绝大多数龙族,用事实证明了她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尊贵的从来不是龙血,而是你们陛下藏在龙血中的钥匙。 那把沟通元素海的钥匙,被她以取巧的方式,掌握在手。 这方面让弗里西斯对其很是忌惮,加上简单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他对女人的戒备是不加掩饰的。 他们的合作完全建立在互相利用上。 而最令弗里西斯忌惮的,是乌洛波洛斯与这座星球上的人类的关系。 在弗里西斯的了解中,最初的人类的诞生,就与乌洛波洛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我说过了,我失败了。”乌洛波洛斯目光平静道,“梅塔特隆是方舟,我也是方舟,我们都承载着生命的种子,带着旧世纪最后的生命之火,但我失败了。如今这颗星球上繁衍的人类,与当初的我们并无关联,他们也不是我的后裔。创造出他们的,是那位神祇。” 弗里西斯拧了拧眉,淡淡道:“还是有点关系的,我知道你有做过基因对比实验。” 乌洛波洛斯双眸微眯,狭长而带着危险的弧度。 “那只能证明祂采用了我们的模板。” “模板?真是冰冷的词汇啊。”弗里西斯讽刺地笑。 “对神灵来说,这世界就像一场游戏。”乌洛波洛斯低沉道,“这个纪元的人类远比曾经的我们贪婪丑陋,拥有着一切的负面的恶,但我必须承认他们很有想象力,他们想象出了一种神话生物,睁眼为昼,闭眼为夜,称其为烛龙,更有人认为世界不过是烛龙的一场梦,当祂睁开眼,梦就破碎了,虚假的世界也随之崩塌,是不是觉得这番说辞很眼熟?” “你追寻了一生的秘密,却被那些人类无意间道出了,是不是很讽刺?” 乌洛波洛斯欣赏着弗里西斯脸上风讽刺的笑容消退,满意地笑了笑。 “你说这个纪元的人类远比你们堕落,可在我看来,他们的潜力却远胜你们。”弗里西斯面无表情道,“他们已经能跨出宇宙了,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星际航行未必还是所谓的科幻小说。” 乌洛波洛斯深吸一口气:“那是因为他们将贪婪与对权力的角逐转变为了科技发展的动力,但在所谓的星际航行之前,他们就会被自身的恶意吞噬,按照这个速度下去,人类在迎来星际航行前,就将毁灭在自己的手中。” “我没兴趣和你讨论这个纪元人类的优劣。”弗里西斯皱了皱眉,“但我提醒你,不要因为这件事而影响了我们的计划。” “管好你自己的事,这句话还给你。”乌洛波洛斯轻轻依靠着墙壁,轻笑道,“那位神灵选中的盟友既然不是你们那位陛下,也无可能是诺恩斯与梅塔特隆二人,那就只能是你那位大敌了,说起来,我很好奇那位一代黑王,在你们心中究竟是什么形象。” “竖子耳。”弗里西斯面无表情。 “竖子?你们就这么轻视他吗?” “我们从不会轻视与他有关的任何一人,即使是他身边顽劣不堪的弟弟。但后者的所作所为,不值得我们对其付出相应的敬意。” 弗里西斯慢慢闭上了眼睛。 无非是六字而已——君不君,臣不臣。 君若不能视臣子为臣子,臣子又能信服多久? 他们也曾对那位尘世之君抱有期待,可后者的所作所为却令他们逐一失望。 他拥有着为王者的威严与权柄,却唯独没能学会如何成为一位合格的君王。 “不用担心祂会来阻挠我们。”弗里西斯突然睁眼道,“我们的目的仍是一致的,在他们成功前,祂不会抹除任何一个有概率成功的计划。” “你能猜到他们的计划吗?” “能猜到些,如若他们真的联手,那么他们要清扫出局的第一个对象……就是他。” 弗里西斯幽幽道。 乌洛波洛斯很清楚他所指的,就是那位高天之君。 那位高天之君已经拒绝过了那位自称神灵者,后者的提议是前者所不能承受之重,也正是因此弗里西斯才会不得不被迫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不会同意那位神灵者的做法。 而他的弟弟若要与神灵达成盟约,则必然要以背叛为前提。 “他们会……杀死他吗?” “不,不需要杀死,只需要剥夺他的力量。”弗里西斯低声道,“他们的力量是同根同源的,那竖子唯一不会做的,就是吞噬他的哥哥,如若他们真的达成了盟约,那么他必然已经做好了代替他的哥哥牺牲的准备。” “剥夺吞噬哥哥的力量,却只是为了代哥哥而死?还真是令人感慨的兄弟情谊啊。” 乌洛波洛斯叹了口气,又道:“如此以后,那位一代黑王岂不是能借此踏足真正的至尊之境?” “不。”弗里西斯冰冷道,“我之所以去见他,就是为了确认他到底是不是他,答案也如我所料,他是他,也不是他,真正的力量根源还藏着水面之下,如今显露的不过是表面。” 乌洛波洛斯皱眉:“你们那位陛下仍未准备站在牌桌上?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没人弄得清他到底在想什么,即使是他的弟弟。” 出乎意料而又在情理之中,弗里西斯在今夜重复了前半句。 乌洛波洛斯自然能听出其中隐藏的意思,对于龙族来说,那位高天之君才是真正的神祇! “不过无碍……我已经找到了那座尼伯龙根。”弗里西斯语气幽然,“我会得到进入其中的钥匙,打开那道门,结束这场绵延了无数万年的闹剧。” 乌洛波洛斯望着男人此刻的背影,沉默无言。 那位高天之君对得起绝大多数臣民,却唯独亏欠了这位几分。 试问一位臣子究竟要癫狂到何种程度,才能生吞下君主的骨血? 自当年那位高天之君选择死去的那天起,踩着他的尸骨登上王座的弗里西斯,就已踏上了一条注定难以回头的道路。 他早已举族皆敌,失去一切亲近之人,而这便是他走上的道路所要付出的代价。 巨大的屏幕慢慢黯淡了下来,屋内又恢复了一片黑暗,名为雾尼的人工智能全面进入了对哈赛·莱茵龙骨的分析中。 弗里西斯坐在黑暗中,慢慢阖上了眼。 他没有进入沉眠,因为自那天起他的梦中就只剩下血色,他竭力让自己的思绪放空,好像就此逃入一片澄澈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净土。 他在净土中找到了那些离他远去的家伙。 …… 陛下,这就是臣的命运吗? 真是……不甘啊。 …… …… 丹麦,哥本哈根。 在亲眼目睹哈赛·莱茵的离去,并与路明非取得联系后,楚子航和夏弥便迅速返回了他们在哥本哈根的大本营。 望着摊开在桌上的两张船票,楚子航和夏弥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有些莫名的古怪。 哈赛点明了这两张船票将指引他们前往传说中的阿瓦隆,而即使他们不登上游轮,命运也将指引他们前往阿瓦隆,因为这就是命运。 事实上哈赛没说错,他们前往阿瓦隆的“命运”已经确定了,但他们也不需要这俩张船票,因为阿瓦隆本来就是诺恩斯的地盘…… 作为第三太阳纪遗泽的继承人,以及诺恩斯钦点弟妹,楚子航和夏弥随时可以通过电话询问诺恩斯,有关阿瓦隆的坐标。 阻碍他们回去的不是其他,而是被关在里面的奥丁,或者说洛基。 “我们要登船吗?”楚子航低声问。 夏弥沉思道:“登不登船对我们来说其实差别不大,但我在想,这艘游轮上的客人会是哪些家伙。” 楚子航皱眉:“你怀疑船上的乘客都会是长老会的人?” “恐怕至少都是混血种,甚至有不少纯血龙族。”夏弥认真,“这很有可能是一艘海上移动龙巢。” 这个说法让楚子航有些迟疑了。 如果真是一艘移动龙巢,他们必须搞清楚上面的混血种、龙族的目的是什么。 夏弥怂恿道:“怕什么!看时间明天就停靠在哥本哈根港口了。” 楚子航无奈道:“我们已经向学院申请了人员支持,不和他们汇合吗?而且我们暂时有自己的破冰船了,汉斯顿律师刚才给我们发了消息,届时会有两艘破冰船以及一艘携带核武器的潜艇随行。” “这些东西交给学院的专业人士就好了!” 最后迫于夏压,楚子航只得同意了这项计划,在第二天清晨携带船票赶到了相应船票。 早上海面雾气很浓,一切都陷入了白茫茫一片。 一艘巨大的游轮破开海面上弥漫的雾气,庄严的轮廓在白雾中彰显其存在。 楚子航和夏弥对视一眼,知道这就是哈赛·莱茵为他们指引的顺风船。 …… “我们为什么要折返?”玛尔斯睁眼问道。 “没办法,哈赛·莱茵阁下在不久前找到了我。”尼索斯显得格外为难道,“他听说你准备带我前往阿瓦隆,便说他这边有两个人要和我们一起。” 玛尔斯幽幽道:“你见谁都说我们准备去阿瓦隆吗?” 在他先前的发言中,阿瓦隆是他为自己准备秘密基地,当时事实与其截然相反,不过骗过尼索斯显然是绰绰有余了。 玛尔斯皱了皱眉,想到了哈赛·莱茵。 哈赛·莱茵可不是尼索斯,他知道阿瓦隆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却没有揭穿他,反而要给他们加两个帮手? 尼索斯干笑一声,突然指着不远处的港口道:“应该就是那两个人了。” 仍旧重伤的玛尔斯在侍者的搀扶下站在尼索斯身侧,顺目望去,瞳孔骤缩。 那是……耶梦加得,和陛下宠爱的那个人类师兄? 第四百零八章 我们做好我们能做的 在玛尔斯等人眼中,哈赛·莱茵与尼索斯同样都只算是晚辈,他的老师是大祭司赫菲托斯。 但两人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尼索斯这小家伙有点小聪明,但不多,整日想的不过是混日子三个字,他没有经历过龙族最盛大的时代,反而终日与人类厮混,受人类文明的影响比之龙族文明更大,他的抱负不过是每年完成长老会的任务额度,然后尽情与手下享乐。 在他们眼中,尼索斯某种意义上已经不能算是龙族了,他和那些混血种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后者拥有野心。 但哈赛不同,他是那个变革时代的见证者,更在那场变故中失去了亦师亦父的老师赫菲托斯。 他经历过盛极而衰的时代,辉煌过,也不可避免地衰落,最终更是不得不隐于暗处,坐观曾经渺小如虫豸般的人类在废墟上建立起辉煌的文明。 见证过文明的兴起与衰败的他,思想境界超越了尼索斯不知多少。 他的眼界与境界,决定了他不可能做这种无意义而莫名其妙的举动。 恰如他特意将耶梦加得与楚子航送到他们的船上。 尤其是在听到他要带尼索斯去阿瓦隆的消息后! 玛尔斯看了一眼身边的尼索斯,目光深邃。 这一刻他已能确定,在哈赛眼中,下面的两人将对他们的阿瓦隆之行起到重要的作用。 哈赛不是尼索斯,被自己蒙在鼓里,他很清楚自己决定带尼索斯前往阿瓦隆意味着什么,而下方的两人则是他送来的一份援助。 只是……为什么哈赛自己没有来? 他性格稳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理当与他们同行才对,甚至于还要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以保证自己没有异心。 “你还能联系到哈赛吗?” 玛尔斯突然看向一旁碎碎念的尼索斯。 尼索斯一愣,摇头道:“他是用路边座机打给我的。” 玛尔斯心中一沉,他能理解哈赛的顾虑,这种时候长老会已经各自求自保了。 但不久前刚遭遇弗里西斯袭杀的他,却隐隐觉得没这么简单。 哈赛·莱茵……如果是他遇到了弗里西斯,他绝无可能如自己一样侥幸逃脱一命。 然而玛尔斯又很清楚,事到如今,无论哈赛遭遇了什么,都已经是定局了,他没有时间去担心哈赛的安危。 他必须解读出哈赛将这两人送到他面前的潜在含义。 他望着开始登船的二人,脑海中快速浏览过二人的资料。 在陛下现世后,他周边的所有人的资料都被长老会调查了个底朝天,包括狮心会的最后一人昂热。 长老会对昂热这个人开展过讨论,认为此人对他们的威胁最大,因为当年狮心会的惨剧有长老会一份,不过很快他们就讨论出了应对方案。 当年他们确实想剿灭狮心会这个新兴的混血种势力,也掺和了一脚,但最后的主力是李雾月,而李雾月已经叛逃出了长老会,那么结论就很简单—— 当年之事,皆是李雾月妄自尊大,一意孤行。 虽然这个结论可能有些扯淡,但长老会觉得他们已经很给昂热面子了,这还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不愿让陛下左右为难。 更何况,在李雾月叛变后,他们已经发现了当年有些地方存在着猫腻。 李雾月似乎在接触他们前,就和另一伙人有了接触。 他们不确定是洛基还是弗里西斯,但李雾月和他那个至今不知道藏在哪个旮旯角落的哥哥,都是疑点加身。 “接待好他们。”玛尔斯顿了下,“那女的是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男的是卡塞尔学院的楚子航,你以前应该见过他们的资料,防止你忘记,提醒你一声。” 尼索斯脸上的笑容一滞。 大地与山之王的妹妹耶梦加得?! 靠,还真是她! 尼索斯顿时觉得一阵胃疼,哈赛那家伙到底是恶心他,还是恶心玛尔斯? 无端端地把这两个人送上他的游轮做什么? 他黑着脸招了招手,一个小弟走到他身后。 “安排他们在中层住下,让人看好他们,不要让他们进入上层区域。”尼索斯低声吩咐道。 “明白!”小弟又为难道,“如果他们吵着要见船长,这怎么办?” “那就见啊,船长又不是我。”尼索斯瞪了他一眼,“我是船主,船长是我雇来的。” “哦哦哦!还是老大您有先见之明啊!”小弟连忙送上彩虹屁。 玛尔斯走向房间,听着身后的对话,只觉龙族的未来如果靠这些家伙,那应该是一片黑暗无疑了。 他在推门前停步,侧身望向港口身后的繁华城市,凝望许久。 灾劫过后,这座星球又能保留住多少座这样的城市?文明兴起、衰落,历史似乎总是周而复始,循环不止。 那些破碎的尼伯龙根,似乎就是历史的最后见证者。 他推门走入房间,他的伤势仍未好转,弗里西斯留下的创伤是规则级的,他只能压制,却难以好转。 他和艾德乔都猜错了,弗里西斯没有冲芝加哥去,而是直奔他而来。 在看到弗里西斯掌握的“昆古尼尔”后,玛尔斯就已经能笃定弗里西斯的真实计划。 所有的一切,都将在阿瓦隆中得到答案。 而基于此点,哈赛将耶梦加得以及楚子航送到他面前,是想告诉他这二人对阿瓦隆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玛尔斯沉思着。 他知道哈赛一直在满世界寻找赫菲托斯的踪迹。 身为龙族大祭司,赫菲托斯当然有自己的卵,按理来说他不该被弗里西斯囚禁,因为他随时可以选择以结束生命的方式摆脱禁锢,然后重启自己的生命。 但千万年过去,他就像消失了一样,哈赛从未寻到赫菲托斯的踪迹。 这一切显得很诡异,不仅是赫菲托斯,奥菲娜也是如此。 四大祭司彻底失踪了两位。 知道他们去哪的,或许只有弗里西斯本人。 玛尔斯双眸微眯,当年弗里西斯的突然叛乱震惊了他们所有人,他率先杀死了阻拦的奥菲娜,而后又在不可思议的情况下杀死了陛下。 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对奥菲娜痛下杀手? 这是他们至今没有弄清的一点。 玛尔斯在屋内徘徊许久,最终决定还是要去面对面见见那位征服了耶梦加得的楚先生。 如果他没猜错,卡塞尔学院也已察觉到阿瓦隆的异常,准备先下手为强了吗? 是他在加图索家族的那位盟友的操作? 还是…… 陛下的意思? …… …… “一个纯血龙类,是三代种,其余人都是混血种,普通人只有极少的几个清洁工。” 一路走过来,夏弥低声汇报。 楚先生背着网球袋,一身休闲卫衣,还是和夏弥搭配的情侣款,看上去两人像是准备出门打场网球。 一位侍者在前方为他们引路,领着他们来到了中层的一间房间门口。 在侍者口中,这间游轮一共有九层,上三层不对外开放,他们的船票只能在下面六层行动,六层是餐厅所在,船上有各国大厨,客人们甚至可以自己点餐,只要有食材。 “我们想见下船长,请问方便吗?”楚子航问道,问出口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早已得到命令的侍者笑容温和道:“可以的,我会向上面请示,再另行通知你们。” 说罢,他就退出了房间。 楚子航和夏弥在屋内环绕了一圈,检查了各个角落有无安装窃听设备。 “你猜错了,他们愿意见我们。”夏弥笑吟吟道。 楚子航却是摇头道:“一个侍者,凭什么开口就是可以?他必然已经提前得到了指示,这种情况下要么就是见了也无用,要么就是对方也在等我们。” “唔,还真是。”夏弥想了想,龇牙道,“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惹不起就祭出路师兄!” 楚子航无奈摇头。 按他的想法,他们应该和校工部精英汇合,然后乘坐破冰船前往与诺恩斯等人汇合,而不是乘坐这艘敌我不明的游轮。 “我们的目标在北极圈内,这个季节浮冰遍布海面,我很担心这艘游轮不具备在北极圈内航行的资格。”楚子航忽然皱了皱眉,“他们准备怎么破冰?” 夏弥叹气:“笨蛋,我们是龙族,不要忘了言灵的含金量。如果船上有只血统纯净点的海洋一系的龙类,浮冰什么的都是浮云。” 楚子航哑然。 “准备一下,去见见那位船长吧,虽然未必能有什么收获。”楚子航顿了下,“不知道这趟我们要在海上待多久。” “还是先担心担心我们的诺恩斯姐姐吧。”夏弥张开手,仰面将自己呈大字型抛在了床上,舒适地在柔软床垫上滚了两圈,“她不是又联系不上了吗?” 对此楚子航也很无奈,他们再次与诺恩斯失去了联系,也不知道是信号问题,还是又遭遇了危机。 在简单休整后,侍者再次如约敲响了门,带来了船长愿意见他们的好消息。 两人在见到船长后互相对视一眼,心道果然如此。 这位船长连混血种都不是,完全是一个普通人,藏在幕后的人没有出面见他们。 但他们暂时似乎也没有对付他们的意思,船已经离港了,他们并未受到驱逐,也没有感受到来自暗处的窥视。 离开了餐厅,告别那位俄罗斯裔船长后,楚子航望着更高层的区域,低声道:“这艘船真正的主人,应该就在上面。” 夏弥哼哼道:“不急,旅程还早着,看看我们谁先忍不住。” 楚子航点了点头:“回去吧,我要和学院汇报下我们目前的行动轨迹。” “这艘船应该是长老会的,船主恐怕就是某位长老。”夏弥忽然道,“哈赛不是随便为我们指了一条船,他知道这艘船要前往阿瓦隆,所以才让我们来这。” “对,最大的可能就是与长老会有关。”楚子航低声道,“长老会要对阿瓦隆下手了吗?” “可能性很大。”夏弥神色凝重地点头,“但我比较在意的,是哈赛怎么知道你我与阿瓦隆有关联。” “他说我们终会前往阿瓦隆,这是命运的指引。”楚子航皱眉,“他能使用先知?” 自从在东京和某个自称觉醒了先知的家伙相处后,他对这个言灵就记忆犹新。 “龙族内能使用先知的屈指可数,最著名的便是四位大祭司之一的奥菲娜女士,长老会中无人有此权能,不然他们也有角逐大祭司之位的资格。” 夏弥否认了这个可能。 “奥菲娜?” “她还有一个称呼——【传达神谕者】。她是距离高天王座最近的龙族,负责传达神谕,后世的白王就是以她的模子雕刻的。”夏弥幽幽道,“她是龙族历史上唯一一位女子大祭司,也曾是弗里西斯喜欢过的女子。” 楚子航敏锐捕捉到了关键词:“喜欢……过?” “是的,喜欢过。”夏弥平静道,“弗里西斯在战中亲手杀死了阻拦他的奥菲娜,有传言他在战后吞噬了奥菲娜的龙骨。” 楚子航沉默了会,道:“传说黑王吞噬白王之后,痛苦地吼叫着飞到天顶最高处,又直堕入海底最深处,撞破严冬的坚冰,来回往复。” 夏弥故作轻松道:“很难不怀疑当年弗里西斯创造白王时,不是抱着捏个媳妇的打算。” 楚子航无言以对。 他们回到了寝室,楚子航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与学院取得联系,并发送了自己的实时位置。 夏弥无聊地躺在床上打滚,时而趴在床边,透过圆形的窗户望向外面辽阔的海天与掠过天空的海鸥。 “你觉得世界的未来,最后会走向什么方向?” 电脑前的楚子航突然听到夏弥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他回头望去,夏弥依然趴在窗前,声音平静而无波动,听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不清楚。”楚子航坦然道,“但我们有师弟在,就像有一重最后的保险措施。” “笨蛋,别把他当成万能的。”夏弥有些泄气道,“如果他真的能全知全能,他就不用选择重启时间线了。” “不要多想。”楚子航慢慢挤出一丝微笑,“走好当下的每一步就是我们能做的事,我们做好我们能做的,剩下的就交给他们。” 夏弥偏过头,看到了楚先生脸上云淡风轻的笑容,就好像在说他已经很满足此刻的拥有的一切了,即使明天他将失去一切,他也会面带笑容地携手她一同走向无尽的永夜。 夏弥慢慢走到楚子航身后,双手绕过他的脖子,软糯的声音从楚子航耳畔响起,带着些痒痒的风。 “媳妇你说……混血种和龙王,能生出什么来?” 第四百零九章 倒数计时 卡塞尔学院,中控室。 “我们收到了楚子航发来的消息,确认了他目前的坐标,他和夏弥已经登上了一艘前往格陵兰海的游轮,我们查到了游轮前任主人的消息,是墨西哥一位大毒x的,两个月前离奇死亡。” EVA清冷的嗓音回荡在屋中。 “楚子航为什么选择上那艘游轮,而不等校工部?” “楚子航给出的理由是他们发现了某些与龙族长老会相关的线索,就在游轮上。” “长老会……”施耐德沉默了会,“芬格尔有消息了吗?” “暂时还没有,我们仍旧没有发现芬格尔以及他随行小队的消息。”EVA道,“他失踪的太久了,情况很危险。” “我明白,我会去找昂热校长说明这件事,但是昂热校长也未必有办法。”施耐德苦笑一声。 “找明非啊,他是最棒的!”古德里安教授顺势插了一嘴,骄傲道,“前不久昂热校长有事都找他商量。” 施耐德和曼施坦因对视一眼,这次他们没像去年暑假那样翻个白眼,无视古德里安对他学生的迷之自信,反而是认真思考其中可行性。 自去年开始,路明非就一路攀升,前不久更是直接公开家世,以秘党成员路山彦后代的身份稳坐校董会。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路明非谜一样的实力。 上杉绘梨衣已经被确认次代种以上的实力,上限未知,因为目前没有遇到能让他发挥至上限的敌人。 而路明非据说只会在他媳妇之上。 “我已经就此情况咨询过路明非,路明非说他能感觉到芬格尔仍旧活在这世上,让我们无需担忧。” 施耐德又和曼施坦因对视一眼,感觉?是龙族的手段吗,类似在芬格尔身上留下了标记之类的? “我现在更好奇恺撒那边的情况。”曼施坦因皱眉道,“这是他回家的第三天了,这三天内他只在第一天和我们有过联系,剩下两天也是全无联系。” 施耐德平静道:“恺撒回加图索家族,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但是不正常,不是吗?”曼施坦因反问,“他现在是秘党的领袖,兼任学校的校长,这种关头他应该全程主持稳定大局,加图索家族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也没有理由在恺撒刚坐上领袖之位后,就让他不作为。” 古德里安挠了挠头:“确实,陈墨瞳都回来了,这消息已经传到加图索家族了,可恺撒居然没在第一天就回来,这不符合他的作风。” 施耐德惊讶地看了眼古德里安,感觉这家伙关注的角度确实不一样,放在这件事中竟然比曼施坦因还要有说服力。 EVA再次打断了中年三人组的讨论。 “路明非已经前启程前往加图索家族,预计将在下午三点抵达意大利。” 曼施坦因猛地回头,惊愕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没人通知我们?!” “一个小时前的事。”EVA嗓音没有任何波动,“路明非现在是校董会成员,他的权限远高于在场三位,我没有理由将他的行程通知你们。” 曼施坦因张了张嘴巴,颓然低头。 EVA没说错,这件事反过来还差不多。 古德里安抗议道:“可我还是明非的导师!” “很抱歉,古德里安教授,按照路明非的要求,这是一次保密任务。” 古德里安当即表示理解,欣慰道:“明非行事作风越来越稳重了,一定是怕加图索家族提前有准备,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曼施坦因无语地看了眼这家伙:“你前不久的实验进行的怎么了样了,你不是在研究白王血脉吗?” 提到实验,古德里安顿时兴致再起道:“我拿到了绘梨衣的血液样本,白王血统和正统的黑王血统果然不一样!” “你有什么发现吗?” “有用的暂时还没有。”古德里安遗憾道,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却罕见地犹豫了下,没有说下去。 他的确得到了绘梨衣的血液样本,但第二份血液样本却与第一份截然不同,他怀疑那份血液样本是明非的…… 而那份血液样本,展示了一种奇特的包容性。 “对了,陈墨瞳现在怎么样了?”古德里安看向名义上的陈墨瞳导师,曼施坦因教授。 “身体恢复的不错,本来就没受什么伤,不过似乎心灵上受了很大打击,但却不愿意和我们说。”曼施坦因头疼道,“我原本是希望她男朋友恺撒能回来安慰安慰他,没想到本人反而失联了。” 古德里安安慰道:“没事没事,你刚刚也听说了,明非去找恺撒了。” …… …… “湾流”商务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声,穿透云层,掠过意大利的国土。 宽大的沙发椅上,路明非整装待发,跑到驾驶室和机长打了个招呼,径直返回座舱,直接从打开的机门上跳了下去。 动作干脆直接,没个十几次跳伞经历或者惨痛的人生经历还真跳不出这样的毫不在乎。 他本来信心满满地准备打开降落伞,来个完美的“空投”,不曾想摸了个空,一愣神,诧异地转身看向伞包,才发现这压根不是伞包,就只是一个书包。 他沉默地回头望向已经远去的湾流飞机,这才想起来,为了确保某位有“暴躁驾驶”历史的飞机试飞员再也没有飞机坠机的事故发生,校长极其贴心地取销了飞机上的降落伞。 他向着遥遥远去的飞机竖了根中指,然后调转方向,全力向下坠去,狂风环绕在他身边,推动着他加速下坠,一缕淡淡的黑雾弥漫而出,笼罩了他的身形。 这样明天就不会出现“高空坠人”、“某跳伞爱好者体验不带降落伞”、“外星人终于降临地球了!”等新闻出没。 在和老大哥一阵死缠烂打后,路明非终究还是从这家伙口中撬出了一句话——去加图索家族看看吧。 正好老大也连续几日没能联系上,他感觉自己有必要查看下情况,可不能再出现意外了。 他穿过一层层云海,留下阳光洞穿过的空隙,最后平稳落在了一处广阔的苜蓿田里。 不远处有一座修道院矗立,那里就是他的目的地。 EVA早就为他标明了最终目的地。 他穿过苜蓿田,走进了修道院,大门锁上了,不过这世上已经不存在能挡住路明非的门。 庭院中空无一人,大理石喷泉寂寞地喷着水。 路明非径直推开大门,走了进去,修道院内没有人,古瓷花瓶中的鲜花倒是仍旧水灵,似乎刚摘不久,那就证明这里不久前还是有人的。 老大不在这? 路明非皱眉,EVA早就以卫星监控了这里,确认最近几天只有医疗人员和加图索家族的侍者来往过,但恺撒和那十位元老们并没有离开过这间修道院。 如果不是侍者还在来往送餐,他们都要以为恺撒已经遇害了。 路明非在屋内环绕了一圈,墙上悬挂着一些他欣赏不来的古画和加图索家族历史上力挽狂澜的家主们。 如果说这些家伙一直没有离开这间修道院,那也就是说……密道? 路明非轻轻跺脚,地面下方的构造瞬间了然于胸。 果不其然,在左侧那幅画后门藏着一处通往地下的暗道。 说起来秘党在中世纪前的前辈们,就是提着刀斧,举着蜡烛穿行的地道中,密谋屠龙的伟业。 这座建筑应该是中世纪的遗留,加图索家族保留了通往下方的地道。 路明非沉吟,说来他一路走过来没遇到任何安保,这就有意思了。 加图索家族权力组成中最重要的权力机构元老会,居然被安置在这间古朴的修道院内,没有任何安保力量守护,就不怕被敌家直接抄老底吗? 还是说,这些活了几百年的老家伙们,本身也是加图索家族最强的力量储备? 他们真的还能动吗?路明非举起画框,露出了画框后面的秘道大门。 解决了门锁,路明非慢慢沿着门后的旋梯向下走去。 很有意思的螺旋型旋梯,旋转向下,一圈圈无限延伸的阶梯下方是目光无法触及的黑暗,墙壁上悬挂着不知什么材质熬制的油灯,火光平稳而微黯淡,仅能照亮脚下的阶梯。 这一节节向下延伸的阶梯仿佛通往的是死者之国,是划分人世与死亡之国的界限,也是连接的通道。 老大在下面? 路明非没有向下呼喊,沿着阶梯往下走去。 …… …… 手握权杖的老人目光深邃地望着不速之客。 他微微拧转权杖,低沉道:“奇兰,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忘记我上次对你的警告了吗?” 站在他面前的,赫然是失踪多日的奇兰。 多日未见,他的目光愈发沧桑,疲色严重,就像经历了难以忍受的苦熬。 “你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艾德乔皱眉问道,“这些日子你去了何处?” “我去了很多地方,在那些地方中我看到了不同的未来,却最终都指向一个方向,就好像百川汇海,无论命运有多少支流,流经多少岔口,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奇兰嗓音传来,沙哑得简直不像人的声音,艾德乔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满是血丝,就好像已经连续一周未睡,里面写满了狂躁与不安。 艾德乔沉默了会问道:“你看到了什么,让你如此恐惧,把自己折磨的不成人样?” 奇兰深呼吸,似乎要将心底积攒的越来越多的不安暂时全部压下去。 “我看到了落日,人类的落日,混血种的落日,更是龙族的落日。” “落日?” “血色的残阳缓缓坠落向地平线之下,世界陷入了永寂的黑暗,再也不会迎来第二天的太阳。” 艾德乔拧眉:“人类的科学告诉我,太阳东升西落,不受任何事物影响,只要地球没有爆炸,哪怕它就悬停在了轨道之上,太阳依然会落在半边地球上。你的【先知】看到的是寓意还是实景?” “是带有寓意的画面,还是实景,我早已经能分辨。”奇兰低沉道,“很遗憾,是实景。” 艾德乔摇头道:“什么情况才会让地球再也见不到太阳?” “未必是地球,也许是生活在地球上的我们。”奇兰苦笑。 艾德乔沉默,地球与生活在地球上的生灵,确实是两种概念。 地球只要不脱离轨道离开太阳系,它永远能有一面直面太阳。 但如果是地球上的生灵,那么如陨石坠落,火山喷发等原因致使灰尘弥漫升上天空,就如人类猜测中的恐龙灭绝说的一种,到那时生活在地球上的他们的确会见不到太阳。 “你看到的未来……是世界毁灭?” 艾德乔目光深邃,他在这一刻起质疑了奇兰的【先知】,据他所知【先知】并不是百分百正确,当年的奥菲娜同样出现过多次预知错误。 即使是陛下复苏的当下,世界依然将走向毁灭吗? 这让他如何相信? 艾德乔站在窗边,风吹过悬挂在窗前的风铃,他的目光掠过天边旷远的云,心中浮光掠影般想起了很多事。 弗里西斯到底在追逐什么? 当年他又是以什么事挑拨了陛下与他的弟弟发生大战? 陛下究竟在向他们隐瞒什么? “奇兰,你能看到末日从哪里开始的吗?”艾德乔回身,“我想知道,末日的源头在哪里。” “在天上。”奇兰面色苍白道,“那是一切的起点,也是一切的终点。” 在天上? 艾德乔默念着这三个字,奇兰的后一句话让他猛地回头看向高天之上。 那座自他们出生后就再也无法见到的虚幻的海,凌驾在高天之上的海,它就是一切的起点。 “在未来,我们的结局是什么?” “死亡将如瘟疫般蔓延全世界,世界进入严冬,生命如花般凋零,没有人能例外。” “那么在你看到的未来里,你眼中那个叫做路明非的男孩,他的位置在哪里?”艾德乔低声问道。 “明非……”奇兰沉默了一阵,才苦笑道,“我看不到了。” “看不到?”艾德乔皱眉。 “我昔日还依稀能看到一丝明非的命运线,他将成为所有人的领袖,领导我们走向光明,但在不久前开始,我再也无法捕捉明非的身影,他就像从命运中抽离了一般。” “我唯一还能看到的,是那双黑色的挂满骷髅的龙翼,黑色的皇帝张开了遮天蔽日的双翼,向着世界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世界正式进入倒数计时。” 第四百一十章 什么样的理由 “黑色的皇帝……”艾德乔眯眼道,“在以奥丁传播的北欧神话为基础上,人类延伸出了完整的北欧神话世界观,其中尼德霍格咬断了世界树的树根,致使世界迎来终末,也即是诸神的黄昏。” “但人类并不知道,北欧神话中的诸神其实就是人类本身,因为奥丁本就是人类。” “你说你看到了黑色的巨龙张开挂满骷髅的双翼,世界就此迎来了终末,这与流传的北欧神话是如此吻合,我不禁开始怀疑这样的未来是不是在多年前就已注定。” 艾德乔慢慢叹了口气。 他再次望向窗外辽阔的世界,时隔多年后,他忽然发现这座世界熟悉而又陌生着,他在这座世界生活了多年,本以为已经足够了解这座世界的真实,却在不久前意识到世界的真实从未暴露在他们眼中。 他们就像生活在水族箱中的牡蛎,以为身处的就是海,可真相残酷而又荒诞。 “艾德乔,你看的黑色皇帝是谁?你能分辨他的身份吗?”艾德乔没有回头,“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他是在哪里咆哮世界,卡塞尔学院?北极圈?还是某座海岛上?” 奇兰神色一震:“你已经有所猜测了对吗?” “当然,我们很早就意识到了那位尘世之君的苏醒,也很早就猜到了弗里西斯将从地狱归来。”艾德乔轻声道,“就如我们早就知晓了自己的命运,但是我们没准备相信。奇兰,不要轻易相信你看到的,命运是场谎言,轻信谎言会让你提前踏入坟墓,你只需要……选择无条件信任你身边的人就行了。” 龙族是遵从命运的生物,命运论在龙族内部畅通无阻,上一个最信命的叫做耶梦加得。 “你们不是最信命的吗?”奇兰问。 “我们的确相信命运,但那是在失去陛下之后。”艾德乔低沉道,“当陛下归来,我们就已失去了相信命运的理由。这世间的命运从不是一成不变的,但陛下永远不会变,就如海浪再是汹涌,也只会一头撞碎在礁石之上。” 这是奇兰第一次从艾德乔口中听到他的“陛下”。 他没想到这位长老会的首席会如此推崇一个人,而这个人似乎远比黑王还要尊贵。 这个人是谁? 奇兰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也正是因此他的心中渐渐有些迷惘。 “你们的陛下……”奇兰顿了顿,“他是怎么样的人?” “陛下不是人。”艾德乔淡淡道,“是神。” “好吧,你们的神性格如何,很喜欢吐槽吗?” “吐槽?你是指倾诉欲?很遗憾,陛下不怎么喜欢说话,他通常都是沉默的,但他很喜欢倾听,他喜欢听我们讲述远行途中发生的故事。” 没有倾诉欲,却反而喜欢倾听? 奇兰心中想着是不是自己猜错了,也许艾德乔指的那位陛下不是明非。 “你们的陛下,残暴嗜杀吗?” “陛下不喜欢刀兵,也没人能在他面前动刀兵,他不在乎这些,他甚至不在乎我们有没有做错事,他只是坐在神座上,沉默地望着脚下这座属于他的世界。” “听上去,你们的陛下很……宅。”奇兰摇了摇头,勉强想出了一个形容词,“你们的陛下整日坐在神座上,都在想些什么?” “想些什么?” 艾德乔首次愣住了,他从没这么想过,他从来不会去想陛下这一刻到底在想什么,因为陛下如果有需求,只需要提出来,所有的龙族都会为了满足他而倾尽全力,就如那次远征一样。 “你们没有去想过吗?”奇兰眯眼,“也就是说,你们从来没去试图了解过他?” 艾德乔沉默了片刻,道:“没有人会试图去了解一位神。” “不,即使是神的信徒,也会去弄清神的意志,然后将这份意志记录下来,印作圣经。” “陛下如果有需求,他自然会告诉我们。”艾德乔冷冷道,“我们不可能拒绝他。此外四位大祭司中的奥菲娜,负责的就是传达陛下的神谕。” “也许是不想麻烦你们。”奇兰摊手,认真道,“又或许是还有其他理由,总之大概率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有什么依据?”艾德乔皱眉。 “我在卡塞尔有一个朋友,他叫路明非,他小时候过的不怎么样,高中的时候上台当着全校同学的面演讲,结果因为被副校长否定了他的开场白笑话,让他遭受了所有人的冷漠,他草草结束了那场演讲会,在那以后再没有走上过演讲台。” 奇兰观察着艾德乔的神色,继续说道, “他没有和人说过这件事,之后如果有人提起,他就尴尬的笑一笑,然后将话题带过。他也从不会去和别人说自己借住在叔叔婶婶家,这么多年没见过爹妈有多么寂寞,甚至有想过也许爹妈是真的不要他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有些苦痛是不会和人说的,正如有些事他们不愿与人分享,也许是因为自己不想提及,又或是提及了也没用,没有人能帮他们,所以理所当然地也就不会说出口了。” “你说你们陛下有需求就会告诉你,但你又如何保证他真的会告诉你?” “一位总是孤坐在神座上,却喜欢倾听臣子描绘远方风景的君主……他一定很想走下神座,亲自去往远方吧?” 奇兰娓娓道来,轻飘飘的话语却重重地砸在了艾德乔的心中。 他怔然许久,首度茫然而失措地望着那辽阔而又显得昏沉沉的天空。 这座城市似乎是要下雨了,乌云渐渐从四方堆积而来,天空渐变昏沉。 是这样吗? 陛下很想亲自去远方看看? 可陛下为何不去呢? 如果陛下想去一个地方,这世上没有人能拦住他的脚步,这本就是属于他的世界、他的星球。 可那些年里,陛下就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神殿的深处,陪伴他的只有上方洒落的阳光,与清冷的大殿。 艾德乔突然有些心悸。 他突然想起,后来他们每次走进那座神殿推开大门时,门外的风都会吹响上方悬挂的青铜风铃,陛下在清脆悦耳的铃声中睁开眼,却很少看向他们,他的目光永远落在那门外远方的天幕上。 他们起初只是以为陛下不想看到他们,于是便诚惶诚恐地低伏身子。 但也许…… “可有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一位至上的君主愿意自囚于神殿?” 艾德乔喃喃道。 是啊,有什么样的理由能让那至高无上的君王放弃自己的自由? 这世上没有他的敌人,他是无敌的存在,是世界的最上位者。 这样的他,究竟是什么理由能让他心甘情愿自囚于神殿,放弃了去往远方的自由? 这是没有道理的事,艾德乔想不通,正如史密斯想不通那些年,陛下为何会甘愿如尘土般卑贱地在那座南方的小城中活着。 这一刻,艾德乔仿佛站在了史密斯曾经站着的地方。 那条栽满泡桐的小路。 这是一座小城市,周围楼房的灯光稀稀落落,而小城市也有小城市的好处,比如天空永远都比大城市的天空更加澄彻,星辰在其上永恒地璀璨着,而远处的CBD区灯火璀璨,被灯光包围的人便难以看到夜色下璀璨的星辰。 那个从家里偷跑出来的男孩低垂着头,提着路边的石子,与艾德乔擦肩而过。 艾德乔望着男孩的背影,心想也许他们真的从未了解过陛下。 这既是因为陛下从未与他们倾诉,更是因为他们从未真正试图去接触陛下的心。 陛下到底在想什么?又在做什么? 他们全然不了解,却一直自诩是最了解陛下的臣子。 这一刻,艾德乔的背影在渐渐昏沉的天色下微显佝偻。 他沉默地在窗前像是一尊石雕般矗立许久,才嗓音沙哑地开口道:“奇兰,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去了解那位的心呢?” 奇兰轻声道:“重点不在于‘怎么去’,而是你们去尝试接近的过程,在这过程中的相互理解与相互靠近。” “……怎么听上去像是谈恋爱?”艾德乔茫然道。 “爱情也会亲情也罢,最终都是心与心相互靠近的过程。” “我大致明白了。”艾德乔轻轻叹息,“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陛下怎么会选择变成你们这样的生物呢?我不理解,却只能选择支持。奇兰,你的预言我已经收到了,去下一处地方吧,你要见的,要提醒的对象不仅是我对吗?” 奇兰默然点头。 “看来你还是找到了打破命运的关键,并非束手无策。”艾德乔微笑道,“你来见我,也是其中的一环对吗?难道你看到的破局之法,是我们所有人联合起来,打败最后的黑色皇帝?” 奇兰苦笑摇头:“当然不是,我看到的未来里,你们甚至连和他正面一战的资格都没有。” “这可真让人伤心。”艾德乔叹气,“即使是面对弗里西斯,老夫也不是只能乖乖挨打啊。” “不过你说的对,我的确要上路了。”奇兰起身,一口喝干杯中的威士忌,“我看到的未来里面,没有明非的身影,但是有你们的影子。未来也不是必输的,至少……” “至少当你们齐聚在一起时,原本黑暗的未来中,诞生了一缕光亮。” “光吗?”艾德乔喃喃道,“这样啊,那就去吧,奇兰,遵从你的直觉,去找你要找的人,如果他们不愿意见你,就以我的名义去拜访他们。告诉他们,这一次,该换我们来守护陛下了。” 奇兰目光震动。 艾德乔似乎也猜到了什么,猜到了自己也无法看到的未来。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所见到的未来中,黑色的皇帝于何处振翼咆哮世间。” “我查过了,是在意大利……” …… …… 路明非沿着仿佛无限向下延伸的阶梯。 这条阶梯似乎看不到尽头,他感觉自己已经走了很久,却一直没能到底。 尼伯龙根的悖论空间? 路明非想了想,精神力外放瞬间将上下左右覆盖,瞬间弄清了这座空间的原理,原理他一直在不断上下循环,只是扭曲的光线让通行者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而关键就在于墙壁上的烛火。 路明非弹指吹灭了墙上的烛火,这座旋梯骤然陷入了黑暗中。 他在黑暗中继续前进,没有多久就来到了一座大门前。 门后是一座岑寂的古代宫殿。 在加图索家族元老们负责养老的修道院下方,竟然藏着这样一座尼伯龙根! 这是一高旷的古代宫殿,从穹顶到地面,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精心地雕刻和纹饰,大殿中央的圆形水池内水流缓缓流动旋转,水是湛青色的。 这个构造和东京白王的宫殿很像,不,应该说就像拙劣的模仿作,白王宫殿内是原型,这里是模仿作。 一座简单的炼金矩阵核心。 这座尼伯龙根有些怪异,路明非能察觉到空间的不稳定,构筑这座尼伯龙根的家伙似乎只是勉强构筑完成,在很多细节上没有修缮。 路明非在宫殿内转了一圈,仍然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没找到恺撒,也没找到加图索家族的十位元老们。 这让路明非有些疑惑,这群家伙到底跑哪去了? 这里还有暗门? 他慢慢走到宫殿的深处,一处似乎是置放某件东西的青铜桌上写着繁密的龙文。 路明非一眼就理解上面的意思,皱了皱眉。 上面的意思是——此处为神沉眠之地。 神?哪位神? 看样子,像是上面的东西已经被人取走了,抢先了他一步。 是老大和家族的元老们吗? 路明非直接洞察这座尼伯龙根的每个细节,找到了第二个暗门的链接处。 这里居然有两座相连的尼伯龙根。 路明非目光闪烁,另一座尼伯龙根内似乎有人? 看来他终于找对了地方。 他向着暗门走去,身形在途中就被【冥照】笼罩消失在了空气。 第二座尼伯龙根,中央是一座祭坛。 恺撒低垂着头,盘坐在祭坛的中央,十位元老依次站在在祭坛的十个方位。 第四百一十一章 似乎又是一场死局 这场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十个垂垂老矣的老者围绕着年轻壮健的恺撒,地面上是繁复的文字,龙文描绘的炼金法阵。 路明非注意到那十位元老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睡状态。 他站在一旁,冷眼扫视着地面上铭刻的龙文,将其尽收眼底,看到一半就已知晓这座炼金法阵的用处。 果不其然,是一座集“置换”与“封禁”一体的炼金法阵。 周围一共有十二个位置,看样子是要共同瓜分坐在中央位置的祭品。 祭品是谁,根本不想猜。 他在这一刻看透了加图索家族的所谋,或者说这十二人的所谋。 哦,现在只剩十人了。 他们似乎是想通过这座炼金法阵共同瓜分成功取代黑王后的恺撒。 当然,这其中有些细节性的问题,例如上一世作为祭品的不是恺撒,至于是谁也已经无所谓了,而且最后的结果也非是共同瓜分,而是一人独占。 路明非再次扫视了眼整座炼金法阵,如心中所猜测的找到了那个“破绽”。 炼金法阵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任何一人都无法暂时脱离自己的位置,可改动某个地方,却可使这座炼金法阵再多一个“禁锢”,禁锢的不是中间的祭品,而是周边的十一个同伴。 将祭品送上主位,再发动法阵禁锢周围的同伴,最后一人独吞至尊之力。 好算计,更是好耐心。 到了这一步,自然算不上是人类了,也非龙族,道德伦理尽皆丢去,剩下的便是将自己都要吞噬的野心。 唯一的疑惑,就是他们获得的黑王之力究竟来自何处。 不可能是那枚卵,因为弗里西斯早已苏醒,卵中有他的龙躯胚胎,却没有最重要的灵魂本源之力。 这点路明非还要再看看。 此外,这一世的加图索家族注定将功败垂成,却不是因为他的到来。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仿佛能闻到某个人遗留在此地的气息。 这一世有人提早洞悉了一切,在无人察觉的时刻潜入了此地,悄然改动了这座炼金法阵,让所有人都成为了祭品。 他不是别人,正是路鸣泽。 他想做什么?路明非已然能猜到了。 而今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就在他的眼前。 难怪他要自己来加图索家族看一看。 只是他又是如何知晓的?果然,最了解小魔鬼的也是他。 可他们接下来又该怎么做? 他尝试在心中问询装睡的家伙,可仿佛在印证那句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老大哥只当没听见。 路明非苦笑,他知道这家伙并不是没听见,只是摆出了一个鲜明的态度——一切任由你来。 从很早以前开始,这家伙就是这般态度。 是繁荣也好毁灭也罢,一切都任由得你。 他不管,也不想管,甚至连听都懒得听,如果你想逼他做出选择与干涉,可以,先给他一个理由。 上次在东京,路明非以樱井明为赌约,和他设下了赌局,迫使他最终出手。 可事实上,那场赌约路明非没有赢,也没输罢了,他只是给了另一个自己一个出手的理由。 “你知道那家伙的脾气和性格,如果你我不阻拦,他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 “难道说事关鸣泽,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这件事我没法拒绝他,只有你可以,他早在上一世就给我挖了坑……” 路明非继续在心中说道,却是忽的一怔。 他们的盟约签订在上一世,看来他还是猜错了,上一世不仅是鸣泽找到了那个女人,更是那个女人找到了鸣泽,他们共同定下了今日的结局。 “你当真,要看着他走我们的老路?”路明非罕见地在心中动怒,青铜风铃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怒火,轻扬微摇。 王座上的男人在风铃声中缓缓睁开眼。 但这一次,神殿的青铜大门并未洞开,也未有远方带着花香的风扑面而来。 【你有什么理由去拦下他?】 “我们是他的兄长,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路明非恼怒道,这天大地大,又有什么道理大的过血脉二字? 【我们当年做了同样的事,你又要以什么立场去拒绝他?】 路明非心中一沉,这正是他此前所在思虑的。 路鸣泽要做什么?自然是顶替他这个哥哥去做某些该做的事情,就如那个自称神灵的女人一直在期盼的事情。 当年他们瞒着所有人,独力镇压着元素海的暴动,而今路鸣泽也选择要以自己,来结束这一切。 他所做的,其实就是他们当年所在做的事。 只是他们当年还是失败了,而路鸣泽却是前尘未卜。 “听好了,有些事情,我们不需要讲道理,也用不着讲道理。”路明非一字一顿,“我们是他的哥哥,我们说不行,那就是不行,没有这么多立场和理由!” 面对他的不讲道理,王座上的男人只是漠然抛出了一个现实。 【那么,谁来平复最后的循环之劫?】 路明非沉默当场。 他们拒绝了女人的提议,也不愿让路鸣泽去接替他们的位置,那么最后谁来平复元素海的暴动? 他们可以用情感来回避很多事情,却惟独没法逃避现实。 事情总要有人来解决,他们不愿做出选择,那女人便找到了鸣泽。 事情有时候很简单,简单到令人如何呐喊也不会有一丁点的改变。 路明非很想说一句“难道就这样看着他走向错误的道路?”。 可他还是没说出口。 什么是错误,又什么是正确的? 他还是如那一夜,自己都没有想明白,可他却在此刻隐隐想明白了另一件事实——他似乎要被自己的贪心所吞噬了。 他贪心地想抓住一切,可事实就如路鸣泽那天所说,他们不可能什么都抓在手中,总要做出妥协与让步,还有最后的选择。 他们能做的,就只是做出对自己更有利的选择。 路鸣泽做出了选择。 而他却还迟迟未做出选择。 可他又该如何做出选择? 他做不到牺牲自己成全世界,因为他不舍得这座世界还有这座世界上的人。 而现在有人愿意为他们做出牺牲,可这个人却是他不愿失去的人之一。 世界总是如此残酷,残酷到他恨不得亲手将其碾碎。 可世界又是如此美好,因为他们还在他的身边。 路明非站在原地失神了很久,他没能给出答案,既无法说服老大哥,也无法说服自己。 原来对他们来说,这世上依然存在着【死局】。 老大哥又一次闭上了眼,似乎对眼下的情形早有预料。 路明非心神疲惫地上前唤醒了闭目沉睡的恺撒。 “路明非,你这是……我……” 恺撒晃了晃脑袋,让头脑恢复清醒,这才想起来自己这几日的遭遇。 他扫视了一圈周围沉睡的老人们,目光落在路明非身上,苦笑道:“我下来几天了?” “差不多你归家的第三天了。” “这样啊,难怪你找上来了。”恺撒深吸一口气,勉力起身,龙血很快驱散了双腿的酸麻,“学院情况还好吗?” “暂时没出什么意外。倒是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对你下手了?” “没有。”恺撒摇了摇头,沉默了会道,“你猜我这几天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路明非疑惑地再次看向下方的炼金法阵,这阵法应该不具备唤醒血脉中遗传的记忆的能力啊。 “和炼金法阵无关。”恺撒轻声道,“用这些老家伙的话来说,选在这里只是因为无人打扰。” 他的神色有些疲惫,双眼却是熠熠生辉,仿佛不久前见到了什么令其振奋人心的东西。 “我看到了一座虚幻的海,四色元素海中汇聚着,用老家伙们的话来说,那里就是世界的真实所在,而我就是从那里降生的,我生来就具备与那座虚幻之海沟通的能力,世界会响应我的意志,用一个特殊的词来形容,大概就是世界之子?” 路明非沉默着,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然后揉了揉老大的脸,帮助他快速恢复清明,以免继续胡言乱语。 “老大,最近是不是太累了?”他关心地问道,“师姐已经平安归来了,你要是太累了就回学校陪在师姐身边放松下,但胡话可不能说啊。” “我没在说胡话,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但我确实看到了。”恺撒哭笑不得道,“还有,诺诺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她情况怎么样?!” “师姐没什么问题,就是家事不和导致心灵有些受创,急需某人的宽厚的肩膀和胸大肌。”路明非顿了下,“可你怎么能看到呢?即使是弗里西斯和奥丁也难以锁定元素海的所在,奥丁要想沟通元素海还得依靠昆古尼尔,你总不能是元素海的私生子吧?” “元素海?你们管它叫做元素海?也就是说它是真实存在的?”恺撒眉眼严肃道,“放心,我很快就会回去给她提供我宽厚有力的肩膀,不过在此前你得先告诉我,元素海真的存在吗?” “确实存在。”路明非叹了口气,“它是一切的起源,也是我们将面临的灾劫的来源。和它将带来的灾劫相比,弗里西斯、奥丁洛基什么的都逊爆了。” “你能接触它吗?” 路明非心道老大你这个问题有点难度,我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现在的他也难以接触元素海,可当年的他们却是以一己之力独自镇压了到元素海选择逆流。 “现在不行了。”路明非摇头,“元素海现在正在回流,期间它不会降下灾劫,却也难以接触。” 说到这里时,他突然想起师姐带回来的消息,曾有人在某个失落的尼伯龙根中看到一座巨大的白色龙尸沉浮在一座大海上。 如果他没猜错,那里应该就是一切的起源,也是元素海真正的立身之所。 可为什么是白色龙尸?在第一纪为这世间带来元素海的,也是龙族不成? “回流?难怪。”恺撒明悟般低声道,“我看到那座虚幻之海正在倒灌入一个海眼中。” 路明非一愣。 海眼? 元素海中还有这东西? 路明非想了想,问道:“你有看到一具巨大的白色龙尸吗?” “白色龙尸?”恺撒摇头道,“没有,那里只有一座海。” 路明非了然,老大看到的也只是虚幻的元素海,而非是其真身所在。 可他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老大能看到元素海,这理应是至尊的权能。 “别这么看着我,总觉得你在打量怪物。”恺撒无奈道,“按照这几个老家伙的话来说,我生下来就和历史上那位恺撒大帝一样,我们生来就被世界宠爱眷顾着,世界会响应我们的意志。” 路明非回忆了下那位恺撒大帝的一生。 感觉要论世界的偏爱,还是那位开创了“光武中兴”的光武帝来的玄幻,陨石天降什么的虽不是正史,却也在民间流传的津津乐道。 而不论其他,单是这位击败了当年诺顿兄弟二人支持的公孙述,就已经足够玄幻了。 路明非忽然有些好奇,其实他很想问问诺顿当年是如何战败的,以他们二人之力,结合白帝城内布置的炼金法阵,岂是古代的人类和混血种所能击败的? 当年的芬里厄也是。 那年在耶梦加得的主动献身下,芬里厄成就了完整的海拉之身,以龙王之身率军亲征,一路打到所谓的屠龙世家无人敢拦在身前,直到最后折戟在了罗马。 也正是这场失败,才让师妹在这一世的最初选择了由自己来吞噬哥哥。 当年无论是诺顿兄弟二人,还是芬里厄,都是接近巅峰的状态,可不是上一世要么智力残缺,要么失去弟弟后怒火攻心失去理智的二愣子状态。 他们是接近或已经抵达“完整”的,绝非古代的混血种所能欺辱的。 他将这个问题提上进程,准备离开后就先去问个明白。 “老大你这说法有什么科学依据吗?”路明非真挚请教。 恺撒翻了个白眼,哭笑不得道:“你现在搁这和我讲科学?” 就在这时,周围的几位老者似乎动弹了一下,路明非敏锐察觉到了异常,冷漠地扫视了他们一眼,打了个响指。 不是什么高级言灵,却也令这几个老帮菜再度陷入了深度沉睡。 第四百一十二章 原来如此 “老大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些老家伙?”路明非问。 “还不到时候。”恺撒沉默了会,“那枚卵对我们来说意义大吗?” 他指的卵,自然是黑王的卵。 黑王之卵对路明非而言毫无意义,但在路鸣泽的计划中,这枚卵却有可能是重中之重。 路明非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答,他有心趁此机会毁去这枚卵,让鸣泽的计划提前破产,可另一个自己的话再次响起在他耳边。 “老大,如果有一天你最亲的人选择牺牲自己,去拯救这座有你的世界,只为让你过的好些,你会怎么做?” 面对路明非的问题,恺撒直视着他的眼睛,从中看出了惘然与迟疑。 他很确信此刻的路明非陷入了某个死局,走不出来的死局。 “你最亲的那人如果不牺牲自己,世界就真的会毁灭不成?”恺撒反问道。 “最坏的结果是他牺牲了,也未必能拯救世界。”路明非则是苦笑。 恺撒愣了下,这踏马简直比死局还要死局啊。 “你怎么总是面对这种操蛋的问题?”恺撒无奈道。 “可能是因为这座世界就挺操蛋的。”路明非也很无奈,他重启人生只想安稳地过个小日子,可奈何元素海不让啊。 你说循环劫什么的,就不能再晚上个百八十年,让他先生满一窝小龙崽? 恺撒苦笑:“这么跟你说吧,你让我在世界和诺诺中选一个,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诺诺,如果她死了,世界对我来说也就没意义了,可如果你让我在诺诺,和你、楚子航、校长、我那种马老爹、我的叔叔,所有我认识并爱我的人中选一个,我怎么选?我选择诺诺,代价是你们都死了,反过来也是一样,无论哪种都不符合我的道义。” “这种操蛋的问题踏马就不该存在!” 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这就是一个死局,比电车问题还要操蛋百倍的死局。 电车问题你面对的只是道义问题,无论是哪一边的孩子其实都和你无关,可路明非面对的,却是两边都至关重要。 一方是整座世界,其中包含着我们的亲朋好友,另一边则是一位至关重要的亲人,怎么选? 选不了啊。 恺撒看向路明非的目光变得十分同情:“就没其他的路吗?” 路明非憋了半天,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是不知道,也是没找到。 如果拯救世界这么简单,那个女人也不用等到这一纪元,甚至不惜与路鸣泽联手布局了。 “这个问题的确是死局。”恺撒低声道,“我们年轻的时候总觉得和某个人相比,世界算什么,世界就是个狗屁,可当真的需要我们选择的时候,世界的重量被直观地放在天平上时,我们很难再轻易地说出让世界去死,更可怕的是,我们在这世上的牵挂远不止一个人。我们可以不在乎世界,不在乎什么狗屁的权柄,却没法去忽视生活在这世间的无数同胞,以及我们爱的人。” “这种时候,牺牲身边的一个人,拯救所有人,似乎就变成了不得已而为之的‘正确答案’。” 他深深地看向路明非:“路明非,如果有一天,我被迫要做出选择,是诺诺,还是拯救你们以及这座世界,我会陪着诺诺一起去死。” 路明非心中震动。 老大给了他答案。 如果有一天他将面对自己此刻面对的问题,他会选择拯救世界,然后与师姐一同去死。 可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你既不想牺牲你的那位至亲,又想拯救世界?”恺撒说出了他的心声,他扯了扯嘴角笑道,“路明非,你什么时候想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了?” 路明非一怔。 他从来没想成为英雄,他只是……只是想保住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 “你没想成为英雄,你只是在害怕失去,对吗?”恺撒轻声道,“我们总会想尽可能拥抱更多,让所有我们在乎的人可以无限期地停留陪伴在我们身边,但很遗憾,人生总是存在着分别,也正是分别,才让相遇与陪伴是那么的美好。” “老大……你什么时候成青春文学作家了?” “我中文其实挺好的,我还写了本书,准备做为送给诺诺的订婚礼物。”恺撒耸肩。 “好吧好吧,以后出版了记得送我一本。”路明非无奈道,“可我就是不想失去,谁会想失去呢?” “没有人想失去。”恺撒斩钉截铁道,“但没有人能守护住身边的一切,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你想护住一切,就必须有护住一切的力量,我没有,楚子航没有,校长没有,现在的你似乎也没有。你贪婪地想抓住更多,不愿做出放弃一方的选择,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不愿意’实际上是以失去所有为代价?” “你必须做出一个选择,是你的那位至亲,还是我们所有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踌蹰着,犹豫着,不敢往前,也不敢退后,不然你终会失去一切。” 恺撒凝视着路明非的眼睛,以一种冷酷的口吻向他说道。 “我承认,我刚才说的话也很操蛋。”恺撒深吸一口气,“可你既然问了我,就证明你在茫然,作为你的朋友,我有义务将你现在面临的处境完整地告知你,然后支持你的任何选择。” “支持我的任何选择?”路明非喃喃道,“包括……不选择吗?” 恺撒沉默了会,道:“我尝试设身处地代入了下你的处境,确实很困难,老实说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我说的话其实对你做出选择没有任何帮助,最后如何选还是要看你自己。” 路明非苦笑着:“已经帮助很大了,我确实是在以失去一切为代价而犹豫着。” 就如老大哥所说,如果鸣泽不去,那么谁来结束元素海的浩劫呢? 他既不愿牺牲鸣泽,也找不到结束循环之劫的途径,那么最后的结局就只能是浩劫到来,一切生灵都覆灭在浩劫之下。 恺撒突然道:“你有你的那位至亲聊过吗?” 路明非一怔,前不久在学院那次,算吗? 应该也算,只是双方都未互相摊牌,他那时也还没完全猜到路鸣泽的计划。 “看来没有好好聊过,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聊聊呢?”恺撒问道,“无论是否要牺牲他,这都要看他的选择,你为什么不去好好问问他的意志?他应该很清楚你的心意,但他还是选择这么做了,那么你又真的了解他的心意吗?” 鸣泽的心意…… 他当然知道的,是希望他能好好的活着,拥抱他现在作为“路明非”的人生。 路明非心中忽然一动。 他突然意识了一点。 他当然清楚小魔鬼在想什么,他当然清楚他亲弟弟的心意,因为路鸣泽从来没有掩藏过! 他说哥哥我才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啊,而他就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 他总是把对自己的爱放在明面上,因为这是无需掩藏的东西,可路鸣泽真的知晓他们的心意吗? 他从哪知晓呢? 就如那天他亲口说的那样,哥哥你们在神殿中孤坐了这么久,又有谁看懂了你们呢? 艾德乔说他从来不会与他们交心,这句话似乎也没说错。 其实不只是自己,老大哥也是,他们在意的东西太多了,背负的越多,就越难开口。 当年他们甚至没有将元素海的事告知鸣泽。 他们总是一个人承受着,而现在鸣泽也选择了同样的道路,为此他觉得很愤怒,震怒于鸣泽何敢担下这份重责,那么曾经的鸣泽是不是也如此刻的他们一样愤怒着? 路明非呆呆地望着脚下的炼金法阵。 原来不是他们不懂路鸣泽的心意,而是路鸣泽不懂他们的心意,因为他们从未真正与弟弟交心。 在他的世界中,哥哥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一个彻底埋葬了自己的过去,以新生姿态重生于世,然后拥抱崭新人生的家伙? 在路鸣泽眼中,他拥抱现在,是否就像遗弃了过去,那些与他一同经历过的过去? 他当然不知道即使自己选择拥抱了崭新的人生,也不想失去他,因为自己从未对他说过一句 ——鸣泽,我需要你。 宛如醍醐灌顶,路明非想通了某些事情。 记得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重启归来,在去厕所安慰陈雯雯的那条路上,路鸣泽都无奈地表示为什么别人给你的爱你会这么郑重地小心收藏,反而是我给你的爱,你却弃如敝履呢?这就是被爱的有恃无恐吗? 是这样吗? 这一刻的路明非沉默着。 他很清楚当然不是这样,但他依然感到了难过,因为他想到了也许路鸣泽真是这样认为的可能。 他会觉得这几千年里一直在拒绝自己的哥哥,其实不太需要自己的爱,哥哥在真正渴望的,是另一种未知的人生。 就如艾德乔所误以为的那样,他渴望的人生中,没有他们的位置。 原来在这段感情中一直忽略对方的,是他自己。 路明非缓缓闭上了眼睛,心神沉入了最底层。 他再次来到了神殿,这一次神座上的男人早已恭候多时。 他立身于神座前,隔着一座神殿与大门口的男人遥遥对视,只是平静道: “是我们一直忽略与亏欠了他,那就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原来如此。 路明非转身离去。 …… 看到路明非睁开眼,目色平静而旷远,恺撒知道路明非已经得到了答案。 “想通了?” “嗯,差不多吧。”路明非的笑容添上了几分轻松之色,“我还是会去找他好好聊聊的。” “那这卵到底还要不要?” “要。”路明非肯定道。 恺撒目露遗憾道:“那这几个老家伙暂时还不能动,他们藏得很深,我前面套了半天话都没能套出卵的所在。” “没事,很快了。”路明非低声道。 “这几天他们又和我谈了未婚妻的事。”恺撒顿了下,“我怕诺诺回来的消息被他们知道后,他们会让诺诺来这里。” “那不正好?”路明非摊手,“不用担心我曾经给你讲的未来会重演,已经有人在你我来前造访过这里了,他篡改了这座炼金法阵,如果这群老帮菜还打着让师姐成为你的祭品的打算,他们一个跑不掉。” 恺撒愣道:“谁来过了?” “年轻人,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路明非深沉地拍了拍恺撒的肩膀。 恺撒哭笑不得:“那我接下来,要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完全配合他们?” “对,配合他们演出!”路明非哼哼道,“放下,主角不是他们,甚至不是你们,你就准备好瓜子和小板凳,看戏就好了。” 恺撒无言。 “我走了。”路明非挥挥手,“老大你自己保重身体,小心他们提前图穷匕见。” 望着路明非转身离去的背影,恺撒忽然想起什么,喊道:“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我能感应到元素海!” 路明非不由加快了脚步,只当没听见。 恺撒为什么能感应到元素海,甚至能在梦中看到元素海的所在,这个问题路明非完全没有头绪,简简单单三个字——天知道! 离开了深藏修道院地下的尼伯龙根,路明非重新回到了地面上。 庭院中的喷泉依旧在汩汩流动,路明非摸出手机,拨通了某个远在东京孵蛋的家伙的电话。 …… …… 意大利还是阳光明媚,东京却已是深夜时分。 高崖之巅矗立着黑色的高墙,作为黑石官邸的管家,木村浩端着上好的清酒与烤肉送到了庭院中的温泉边。 赤红长发的男人泡在温泉中,仰头望着今晚的夜空,目光深邃如夜。 尤其令人瞩目的,是他旁边躺着一枚类似鸡蛋的物体,只不过大了无数倍。 诺顿将管家准备的温泉蛋用网兜装好泡在温泉里,然后挥了挥手,示意管家可以退下了,俨然把这当成了自己的宫殿。 木村浩恭敬地放下托盘,离去。 相较于往日空荡荡的黑石官邸,其实他更愿意服侍这位有君主面相的赤发男人。 诺顿轻轻哼着歌,摸了摸一旁交织着忽明忽暗的暗红纹路的蛋壳,心道康斯坦丁的出生也快不远了。 时至今日他依然不知道那人对他做了什么,他仍旧是诺顿,并没有变成他们想要的老唐。 可那两个家伙…… 真的完全把他们给放养了啊。 他们就真的不担心自己再背叛他们吗? 诺顿望着夜空思绪起伏。 第四百一十三章 收到 身后的电话突然响起,惊了诺顿一跳。 他回身拿起池边的手机,目光一凝,来电人赫然是那家伙! 他犹豫了下,把手机放回了原地,就当没听到…… 他慢慢沉入温泉池中,铃声被温泉水隔开大半,显得低沉了许多。 “先生,您的电话响了,是路先生的来电。” 管家的声音将诺顿拉出了温泉池,管家一直守在不远处,听得手机响起,许久不见接听,并走了过来看了下情况,柔声唤出了沉在水面下的男人。 诺顿脸色黑了下来,闷声应道,接过他递来的手机。 见管家没走的意思,他板着脸道:“我想吃拉面了,去为我准备夜宵。” “好的,先生,还是猪骨口味吗?”管家躬身道。 “换海鲜口味的,我要鲍鱼海胆拉面,手磨的那种。” 打发完管家,诺顿望着还没挂断的电话,嘴角抽了抽。 这回是没理由不接了,若被对方从管家处得知刚才的情况,事情就大发了。 接通前他又看了眼管家离去的模样,那老家伙竟然也恰好回身望向了他,笑容满面地躬身退下。 啧……那眼神就好像在说您最好快点接通。 诺顿强忍不满地按下接听键,那边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你拉屎呢,这么久才接?没掉坑里吧?” 听听,这是一位君主能说出的话吗?! 粗俗! 他果然已经彻底堕落了,自己没有猜错,他已经被人类彻底同化,即使王朝重建,他也只会成为那种整日吃喝玩乐的尸位素餐之辈! “刚才手机不在身边,没听到。”诺顿老老实实道。 “下次记得机不离身,能不能有点当代年轻人的风范?”电话那头不满道,“下不为例啊。” “嗯。”诺顿老老实实道。 “……你怎么怪怪的?你变回老唐了?”电话那端的路明非诧异道。 这货语气听上去不对劲啊。 路鸣泽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离开东京前与诺顿见了一面,确认他依然还是诺顿。 可现在,这家伙的语气听上去竟然和老唐有几分相似。 “我是诺顿!青铜与火之王诺顿!”诺顿当场怒着强调。 “啊是是是——”极度敷衍的回答。 “我问你件事,你上上次被杀死是怎么回事,就是你们辅佐公孙述的那一世,你们最后死在了三峡下的青铜殿中,这是怎么一回事?” 路明非认真问道, “你们再菜,想走也是走得掉的吧?古代的人类难道能留下你们?我最好奇的是,你们的青铜城是怎么被人类攻破的,你的炼金术能挡下曾经的白王大军,隔了几千年就退化到连人类都挡不住了?” “另外,你们为什么要选择辅佐那个叫公孙述的人类,你是青铜与火之王,堂堂初代种,居然屈居在一个人类的麾下,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隐藏身份,公孙述只是你放在明面上的工具,按照秘党的历史记载……啧,你刚才真好意思喊那么大声你是诺顿啊。” 电话那头路明非啧啧有声。 而这一头被勾起了往事回忆的诺顿,却罕见地没有动怒,而是陷入了沉默。 “你知道杀死我们的是谁吗?”诺顿幽幽道。 “知道,位面之子刘秀。我唯一拿得出手的成绩就是政治和历史了。” “位面之子……这个形容很贴切。”诺顿低声道,“如果你也生在那个时代,你会见识什么叫做天命所归。” 路明非纳闷道:“你搁我面前谈天命,这合适吗?” “不,你没有我的意思。”诺顿顿了下,“那个人真的就像整个世界都在围着他转。公孙述确实是我选中的扶持对象,秘党记载的历史并不全是对的,你不用以此嘲讽我。” “而我之所以选择扶持人类,是因为当时有人在暗中搜寻龙族的踪迹,那个时代中原土地上还遗留着不少龙族,但在短短几十年里,中原土地的龙族少了一半!” “我没有忘记那个特殊的时间点,一切都是从那年开始的。” 意大利。 路明非坐在了喷水池边,疑惑道:“特殊的时间点?什么意思?” “元帝初元,五年四月,彗星出西北,赤黄色,长八尺所,后数日长丈余,东北指,在参分……”诺顿低声念道,“这句话出自《汉书·天文志》,记录的是一颗非周期彗星,而在古罗马历史中它也被称为‘朱利安之星’。” 路明非的神色在一瞬间就变了。 “在那颗彗星路过地球后的几十年中,有人在暗中开始了针对龙族的伏杀,我尝试去追踪,但最终无果,连我都找不到那个人的痕迹,他的手段异常凌厉,就连次代种都死在了他的手中。” “你们是初代种,次代种和初代种完全是两个级别,你竟然害怕了?”路明非摇头。 “是的,我害怕了。”诺顿声音很平静,“你不是好奇为什么人类和混血种能攻破我的青铜城吗?青铜城是我打造的最强堡垒,但是在那一战中,我刻画的各种炼金矩阵都失去效果,有种神秘的力量压制了我的炼金术。” 路明非心中一沉。 时值至今,他当然知道压制诺顿炼金术的力量到底源自何处。 在他听到有关恺撒之星的时候,他就猜到了! “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掌握着一种能克制我们的力量,我没法不害怕,失去了炼金术和言灵,我和康斯坦丁也就是强大一点的人类,我们甚至没有时间去孕育龙躯,孕育龙躯需要大量的能量,而那个时代的人类连饭都吃不上。” “也正是因此,我们扶持了公孙述,我需要他在明面上为我遮掩,如果他能称帝那就更好了,我完全可以暗中操控历代公孙家,但在那之后我们遇到了那个叫刘秀的人类……” 诺顿喘了几声粗气:“你知道什么叫天命所归吗?我尝试暗杀过他七次,整整七次!七次全部都是因为巧合而失败!” 路明非呆了一下。 一位初代种不惜自贱身份亲自出手暗杀一位人类君主,还是整整七次,居然全部失败了? 这是笑话吗? “你确定你不是被挡下的?”路明非试探问道。 “不是!我虽然的确在刘秀手下发现了一股神秘势力,但是这七次暗杀失败与他们无关!”诺顿斩钉截铁。 “好吧……”路明非摸了摸鼻子,“所以你和康斯坦丁的死,与那藏在暗处的神秘势力有关?” “对,他们掌握着奇特的力量,这种力量对我们的压制很强。”诺顿犹豫了下,“但这股力量并不稳定,而且对方不想露面,最后我抓住空隙释放了【烛龙】,击退了所有来敌,封锁了整座青铜城,使其沉入水底。” “之后的几千年里,我和康斯坦丁一直在卵中沉睡。期间我隐隐感觉到有人徘徊在青铜城周边,但他似乎在忌惮什么,没能进来。” “直到几十年前,又有人徘徊在青铜城边,这次他尝试闯入青铜城,这动静惊醒了我,我强行提前从卵中出来,状态很差,勉强操控青铜城击退了。因为提前苏醒,我的记忆很零散,精神状态极差,不小心走出了青铜城,顺着水流飘了很远,然后我就变成了你认知中的老唐,再次苏醒……是康斯坦丁死在我面前的那一刻。” 路明非安静地听完了诺顿,或者老唐的自述。 这一刻全部都对上了,诺顿提前苏醒的原因,他们当年之所以被击败的原因。 在这当中,有几个疑点。 一是恺撒之星的降世,路明非没有想到,这陨石居然会和诺顿的死扯上关系。 原来几千年前就有人发现了它的秘密。 是谁? 路明非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对象,就是乌洛波洛斯。 两千多年前,恺撒之心首次路过地球,也在那一次留下了各种陨石碎片,疑似乌洛波洛斯的存在掌握了其中的秘密,开始了对龙族的猎杀,而诺顿也成了他的目标,只是他掌握的力量似乎还不完善,以致于诺顿以死逃脱了。 他不想露脸,是因为他清楚龙族不会真正死去,他们早已留下了茧,他不想这么快暴露自己。 可他猎杀龙族,又是为了什么? 研究? 如果真是乌洛波洛斯,那这完全符合那个科学狂的设定,路明非觉得那女人就是第二太阳纪的装备部,还是加强版的。 而第二个疑点,诺顿口中刘秀的天命所归,是真是假? 恺撒前不久才和他说,他能看到元素海的流动,世界会回应他的意志。 如果刘秀也有这种能力,那天命所归倒也不是神话。 只是这种能力究竟源自何处? 龙族的力量根源源自于扎根于血脉中的钥匙,那是“灵”,是能沟通元素海力量的钥匙。 这份钥匙早年被他们存放在了龙血中。 理论上如果人类也有一位和他们一样的强者,那也能做到“力量的传递”。 但这显然没可能。 那么这份所谓的被世界回应的力量,到底来自何处? 他们是被元素海选中的孩子? 这个原因多少有点数码宝贝,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某种意义上,他和路鸣泽就是这个世界最早被元素海选中的生灵。 只不过途中似乎发生了某些意外,导致他拥有了抗衡元素海的力量。 在那个女人口中……自己是继承了最初的意志。 所谓的最初,指的难道是第一太阳纪? 路明非叹了口气,有太多疑惑了,而这些疑惑都隐隐汇聚向了一处。 他有预感,所有与元素海相关的隐秘,都将在第一太阳纪中找到答案。 那座……位于北西伯利亚的未知尼伯龙根! 路明非皱着眉,路鸣泽这一世苏醒,就是在天鹅港附近,也正是因此才会落入赫尔佐格之手。 而天鹅港就处于西伯利亚。 路鸣泽是否也已经找到了那座失落的尼伯龙根? 至少目前弗里西斯已经确认了它是真实存在的。 “喂,你还在吗?”诺顿问道。 “嗯。”路明非应了一声,又问道,“康斯坦丁要出生了吗?” “……快了。”诺顿看了眼一旁的卵,轻声道,“大概就在这个月了。” “你能猜到弗里西斯现在到底想做什么吗?” “我猜不到,但你应该能猜到。”诺顿沉声道,“他曾经在喝醉后说过,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你的授意!” 他的授意? 路明非苦笑。 还真是他的授意,只是到了现在,他也不知道弗里西斯准备做什么了。 很多事情都超出了他们的掌控,路鸣泽是,弗里西斯也是,那几位史前遗民更是。 就好像身边的孩子突然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意志,要去做一番他们想做的事。 “康斯坦丁出生后,给我打个电话。” 温泉中的诺顿听着耳机的忙音,收起手机,怔怔许久。 …… “喂,是EVA吗?帮我安排下吧,我做好去西伯利亚的准备了。” 最后嘱咐了诺顿一句的路明非,拨通了另一通电话。 他抬头望着头顶处于午后尾声,黄昏之初的太阳,神色坦然。 这一趟西伯利亚之行,终究到了时候。 已然得到某个答案的路明非,已经没有了迟疑的理由。 他要去面对那些该面对的,而这也是老大哥留给自己的“考题”。 他们之间的赌约远没有结束,东京那次不过是一次试探。 真正的赌约即将开始。 放上赌桌的,是他的一切。 而老大哥则空手来,也空手去。 他不在乎赢得什么,他在乎的是自己能从他手中赢得什么。 他想得到一个答案,一个理由,而这个答案只有自己能给他。 而自己也将从这最后的赌约中,获悉最后的秘密。 “收到,为了你前往意大利的消息暂时不被加图索家族所知,请你前往以下坐标,搭乘飞机转到法国,届时会有专机将投送到指定地点。” EVA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 “路明非专员,请您谨记一点,在卡塞尔1区303宿舍,永远会有一位叫做上杉绘梨衣的女孩,在等你敲响回家的大门。” 头顶有隆隆的引擎声响起,有飞机掠过他的头顶,路明非险些没听见师姐的话。 路明非望向这个秋季旷远而寂寥的天空,笑了笑。 “收到!”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一颗心,怎能爱两人 一架黑色的直升机正高速掠过海面,下面黑色的大潮翻卷,潮头上有白色的浪花。 直升机里黑压压的都是人,几乎所有人都穿着黑色的作战服,戴着面罩和红外线夜视仪,胸前、肩头、腰间和腿部不同部位捆着枪械和利刃,装着重型武器的箱子就在他们脚边,直升机本身也挂载了大量的武器。 “EVA发送过来了会长的新坐标,我们要更改路线。” 副驾驶座上的狮心会成员摘下耳机,回头大声说。 兰斯洛特微微点头,他也是一身黑色的作战服,和他的队友们一样,只不过没有戴上面罩和红外线夜视镜。 这一趟支援楚子航的队伍,事实上不仅是校工部,还有一支来自狮心会的特殊小队。 另外,据兰斯洛特所知,贝奥武夫家族似乎倾巢出动了,这个沉寂了百年的家族,在最近发动起了所有的力量,尽显一个老牌世家的底蕴。 但这不是好事。 就兰斯洛特所知,贝奥武夫家族已经变卖了百分之六十的家族产业,而这百分之六十都和龙族的世界有关。 这意味着那位老贝奥武夫正在进行分割。 分割后的贝奥武夫家族,将正式退出混血种的世界。 他们仍然是混血种的一员,拥有着高贵的龙血,但此后他们将不再涉足混血种世界的权力争夺,回归普通人的世界。 而变卖后的资金,那位老贝奥武夫似乎正在用它打造自己的军队。 很显然,这位【嗜龙血者】先生,已经决定倾尽全力迎接最后的一战。 兰斯洛特心中叹息。 这场战争后,不知道所谓的屠龙世家还能剩下几个,最后的胜者是龙族还是混血种。 黑色直升机调转方向,载着所有人向未知的方向行去。 兰斯洛特回头,苏茜坐在飞机的一角,抱着一把枪,怔怔地望着机舱外发呆。 他有些心疼,这个傻女孩大概还在想会长吧? 没办法,女孩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就是如此,即使对方已经有了女友,也没法轻易忘记。 其实这些年他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这个傻姑娘,但是傻姑娘喜欢的是会长,那时的他选择祝福他们,有时候还会暗示下会长那个感情上的呆头鹅。 可事实上,也许他也只是感情上的呆头鹅。 他没有勇气上前和苏茜说忘记会长吧,也许你还可以看看身边的人。 最后的他还是选择以朋友的身份静静站在苏茜身边,等她哭了就递上一张抽纸,累了也有个肩膀。 他听过苏茜讲述自己和会长初次见面的场景。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自己那年在通往卡塞尔的列车上,率先看到了那个戴着黑框眼镜,显得那么局促和不自信的女孩,是不是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可时间不能倒流。 也许感情这种东西,先后顺序真的很重要。 …… 苏茜抱着枪坐在窗户边,望着天与海的交界处发呆。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想什么,可脑子里还是会时不时冒出来某个人。 其实这样是不对的吧? 其实去年暑假就和诺诺说过要放手的吧? 她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做不到。 所以大一时候的她,不喜欢路明非,不仅是因为路明非在自由一日上一枪崩了楚子航,也是因为看到路明非,就仿佛隐约看见了自己。 也或许正是因为路明非的出现,才让她在去年暑假下定了决心,甚至和诺诺坦白。 好像说出来了,这件事就定性了。 不久后,那个叫夏弥的女孩出现了,她远比自己主动,也远比自己活泼开朗,活力四射,男生们都喜欢她。 苏茜怔怔发呆。 她其实很羡慕夏弥,羡慕她能这么主动地表达自己的情感。 而自己,则一直都是个内向的孩子。 她还记得自己和会长初次见面的时候。 那是在芝加哥前往卡塞尔学院的列车上,车箱里人声喧闹,当时的苏茜很紧张。 从小到大她都觉得自己是个普通的女孩,不算太漂亮,不算太匆忙,一切都显得普普通通。 直到卡塞尔学院的招生老师来到她面前,给她讲了很长很长的故事,关于龙和龙的后裔。 那时候她还没有获得自己的评级,跟世界各地赶来的男孩女孩一起坐普通车厢。 大概其他学生都来自有传承的混血种家族,他们从小就知道自己会踏足什么样的圈子,会上什么样的大学,所以他们显得毫无负担,跟前往普通大学报到的新生们没什么区别。 他们互相微笑握手,用来自各国的礼仪向未来的同学问好。 苏茜唯一庆幸的,就是卡塞尔是一家中文学院,所以在这里大家都讲中文。 车厢内,那些金色、褐色、红色的头发,蓝色的、绿色的、甚至紫色的眼睛,全新的世界就像一个万花筒在她身边旋转,而她是个黑头发黑眼睛、梳马尾辫、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国女孩,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同学们互相穿梭,向心仪的女生和男生介绍自己,却没人来到他面前。 她抓着自己的裙角,像是要拧出水来。 这时一个同样黑头发黑眼睛的男孩在她对面坐下,他坐下之后就忙着填写入学的各种表格。虽然猜测对方是不是也从中国来的,但苏茜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打搅别人的,所以两个人之间一直沉默到男孩抬起头来,“你的入学登记表填了么?你要不要抄我的?” “哦哦。”苏茜赶紧点头,那繁琐的表格确实让她很头疼,刚来美国的时候她的英语并不怎么好。 对照那份字体工整的表格,她很快也完成了自己的登记表,小心翼翼地把男孩的表格递还。 “谢谢。” “你看起来很紧张。”男孩看着她的眼睛。 “我们坐在一列全都是怪物的火车上啊。”苏茜不敢跟他对视,强撑着开了一个玩笑。 “那不好么?我们也是怪物,怪物遇到了怪物,就是一家人。”男孩也以一个很淡的笑话回应。 也可能他并没有想要说笑话,他说这话的语气纯属陈述事实,说完之后他就把目光移开了,默默地注视着窗外流动的针叶林。 苏茜也跟他一起望着车窗外,那年的八月底,盛夏还没有结束,伊利诺伊州的森林呈现出无数种绿,从车窗中看出去,像是一幅流动着的抽象派画作。 然而这个美好的相遇却戛然而止,到站下车的时候,苏茜又茫然起来,学院为不同的学生安排了不同的出口,混血种世家的后代走这边,已经通过e考试的走那边,还有教授在不同的出口跟认识的学生打招呼,更有些人已经有管家在月台上等候。 她就像一个1900年乘坐火车抵达巴黎的外省女孩,在大都会的洪流中一下子迷失掉了。 “别怕,我也不知道走哪边。”男孩说,“你就在这里不要走开,我去找人问问,问到了就回来接你。” 他就这样走掉了,再也没有回来,苏茜甚至忘记了问他的名字。 苏茜就在月台上死等,站着等,坐在行李箱上等,直到太阳落山。 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空她难过得想要哭出来,她不知道男孩是怎么了,到底是忘了她,还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最后是兰斯洛特和他的管家捡到了苏茜,这个法国来的新生显然家境阔绰,却又非常地善良,看到月台上孤零零的苏茜主动上来问候,用自己的车带她去了山顶校园。 在那之后的四年里,苏茜还是会时不时看到楚子航。 他们有时候会默契地对坐在图书馆的自习室,有时会正好在食堂的同一张餐桌上用餐,但两人都默契地从未讨论过那天男孩为什么丢下苏茜走掉了。 她在那天同时认识了两个男孩,爱上了第一个男孩。 其实她隐隐猜到兰斯洛特的心思,但她不敢回应,因为她忘不掉那个率先和她搭话的男孩。 感情这种东西,或者先后顺序真的很重要吧。 也许在某个时间线中,那个叫苏茜的女孩率先遇到的不是楚子航,而是兰斯洛特,那一切又都不同了。 苏茜抿了抿嘴。 其实她有在去图书馆的路上遇到过那个叫做夏弥的女孩,那时候的夏弥已经和楚子航确立了关系。 她们站在行道树下彼此对望许久,谁也没率先开口。 就在两人互相擦肩而过的时候,苏茜停下了脚步,鼓足勇气问道:“如果我主动一点,现在站在他身边的,会是我吗?” 夏弥背对着她,仰起头望着那个季节飘落的落叶,许久后才轻轻摇头。 她问这是为什么呢? 夏弥回身,认真说那个家伙啊,看似面冷心热,实际上他的心也是残破的,他将自己锁在了自己的世界中,躲在里面窥视着外界,在看到那些衰小孩时,他会忍不住走出来拉他们一把,好像这样能让自己的心好受些,但如果想要打开他的世界,并不仅仅是主动就能做到的。 而且……先认识他的人,可不是你哦,是我才对,我们在初中就相遇了。 那个女孩笑的很灿烂,给出的回答也如快刀斩乱麻。 果决而干脆,没有留下一丝回转的余地。 当时的苏茜愣了好久,最后释然地笑了笑,抱着怀中的书对女孩微微点头,转身走了。 她其实很感谢夏弥,因为夏弥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比如“先来的明明是我”这样无意义的后悔自己没有更主动。 她边走边想着,原来这世上最了解楚子航的从不是自己。 可自己似乎还是要花很久才能忘掉他。 感情这种事没有失败者,只是男孩早来了一步,而女孩则晚来了一步。 大概……这就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正确的人吧。 …… 结束了最后的回忆。 苏茜睫毛微颤,睁开了双眼。 这一刻的她看上去那么平静,就好像放下了一切,忘掉了该忘记的人。 可也许,有些人这辈子都注定不可能忘记。 还是会时不时想起,只是彻底断了念想,与其说是缅怀对方,不如说是缅怀自己无疾而终的爱情。 苏茜想。 有没有那么一条时间线,那个叫苏茜的女孩率先遇到了叫楚子航的男孩呢? 她在心中偷偷笑了笑。 这一刻,她终于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心了。 喜欢和不喜欢,好像不再重要。 也许他们婚礼的那一天,她还能出席当个伴娘,接下新娘抛出的花环。 一旁始终在留意苏茜的兰斯洛特微怔。 苏茜好像突然变了个人,她的眼睛完全变了,不再是往日的沉寂平静,反而添上了一抹生动的色彩。 …… …… 甲板上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轮机组轰隆隆地运转着,呼应着无休无止的海潮。 楚子航皱着眉,沿着甲板转了半圈,放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是海。 海面上不知何时起了雾,能见度极差,连船尾他都看不清。 楚子航向船尾走去,一路上也没看到人,他开始向上层走去,却发现原本值守的服务员和船员都不见了踪影。 是都聚到了驾驶舱,和上面的几层吗? 楚子航想了想,没急着上去,返回了他们的客房。 “海上起雾了,可见度很低,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航行。”楚子航换了件衣服,“我刚才没找到船员,我们一起去上面看看。” “起雾?”夏弥皱了皱鼻子,“现在提到雾气我就ptsd!” “为什么?”楚子航愣了下。 “你想啊,每次奥丁出现都是雾天,空气异常潮湿。”夏弥忽然道,“对了,我上次摘下的那个奥丁面具你放哪了?” 在之前展开拍卖会的那艘游轮上,游轮遭遇了奥丁傀儡的袭击,夏弥抓住机会,摘下了那具傀儡的面具。 “在行李箱里。”楚子航随口回答,转头思考夏弥的发言,不禁肯定地点了点头。 确实,奥丁的出现往往伴随着突然加剧的潮湿。 夏弥望着媳妇思考时拧紧的眉头,忍不住伸手将它抚平。 “媳妇,如果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很爱你的女孩,你会接受她吗?” 楚子航看了夏弥一眼,淡淡道:“我的心不小也不大,刚好够住得下一个人。” “可如果那个女孩真的很喜欢你呢?”夏弥认真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想到了在图书馆不远处的小道上遇到的那个女孩,明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转身离去,可她压抑不住颤抖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 楚子航沉默许久,缓缓道:“一颗心,没法去爱两个人。” 夏弥怔怔望着他的面庞。 楚子航柔和地与她对视,轻轻握住女孩柔弱无骨的手,失笑道:“怎么,你还准备把我让给别人?” “想得美!这是考验!”夏弥凶巴巴道,“遇到我算你倒霉,你要早死了,下辈子老娘还缠着你!生生世世缠死你!” “那就要保证……这座世界还有未来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应对奥丁的终极武器 “你就是楚子航?” 充满审视意味的目光赌桌对面投射过来。 没有等他们前往高层,服务员就敲响了他们的客房,说顶楼的贵客想要见见二位。 楚子航察觉到对方说的是贵客,而不是主人,也就意味着见他们的人依旧不是这艘游轮真正的主人。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他们穿过走廊,正前方的蓝色雕花大门已经敞开,白色和海蓝色相间的优雅小厅里摆着一张宽大的赌桌,旁边书架上堆满了赌具。 门在他们身后关闭,屋内的灯光明亮却显阴沉和压抑。 披着大衣的男人咳嗽了两声,坐在赌桌对面,他只是扫了一眼夏弥,就将审视的目光全部落在楚子航身上。 楚子航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源头似乎就是赌桌对面。 这人身上有伤? 楚子航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左右打量着这间小厅,极致的奢华中透出些许艺术气息,无论是赌桌旁那台镀金的空气钟还是黄铜的六分仪,每一件装饰品都有年代感,站在这间小厅里有种时间倒流半个世纪的感觉。 这位,似乎是一位怀旧的收藏家? “你要学会收敛自己的精神波动。”男人淡淡道,“不然这会让你在与弗里西斯的战斗中,失去一切主动权。” 这句话有点没头没尾,可下一句,却让楚子航猛地警惕起来。 “别看了,我不是收藏家,这里也不是我布置的,这里真正的主人只是一个喜好面子,压根不懂欣赏这些的蠢货。” 玛尔斯淡淡说道。 这时,楚子航突然想起了一点。 在大学的第一堂课上,教授们会告诉每个学生,通常人类很难捕获完整的龙类,因为龙类的大脑可以感觉到人类大脑的思维辐射,它们要么在人类靠近前发动进攻,要么就会逃走。 混血种可以缩减被感应的距离,但仍然很难完全消除,除了那些真正优秀到可以与龙王正面一战的最强混血种。 这也是混血种难以靠人数堆死龙族的原因之一。 低阶的混血种会被龙族的龙威轻易慑服,这是源自血脉的压制,即使能挺过去,你脑子里的思维辐射也会被对方洞悉,你的一切进攻意图都被对方看穿了。 这件事他问过夏弥,夏弥直言他的血统根本不是那些混血种能比拟的,她也看不穿他的思维波动,但理论上掌握精神元素的白王和黑王,可以做到这一步。 这人究竟是…… “玛尔斯,不要摆弄你的谎言了。”夏弥唤出了他的名字,神色冷冽道,“即使弗里西斯也不可能感受到他的思维辐射。” 玛尔斯微微一笑:“心理学,加上一点小小的博弈,以你的模样来看,我应该没有猜错。” 楚子航神色肃冷,对方摆了他一道。 玛尔斯悠悠看向夏弥:“艾德乔的小公主,你很有自信,这份自信是建立在他的血脉上,还是其他的某些缘故?” 他突然剧烈咳嗽,咳嗽声暂时打断了夏弥的开口,一口血迹染红了他的手帕。 “抱歉,让二位见血了。”玛尔斯轻轻一叹,“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楚子航目光如刀地盯着他的胸膛,仿佛能穿透大衣,看到里面的伤势。 “被仿造的昆古尼尔捅了几枪。”玛尔斯微笑着解开了大衣,露出了狰狞班驳的血淋淋伤口。 夏弥瞳孔骤缩:“你居然还没死?!” “本来是要死了。”玛尔斯合上大衣,耸肩道,“但是总觉得不甘心,就硬扛了下来,弗里西斯原本也以为我必死无疑,才放弃了追下来。” “弗里西斯……他手中为什么有昆古尼尔的仿品?”夏弥神色凝重,“他怎么可能和奥丁联手?” “聪明的女孩,他绝不可能会和奥丁联手,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玛尔斯擦拭了嘴角的鲜血,鼓励地看向夏弥。 夏弥的脸色渐渐苍白,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陷入了难以置信当中。 “你们应该认为现在的奥丁,其实是洛基对吗?”玛尔斯淡淡道,“这点没错,但洛基就是弗里西斯给奥丁设下的圈套。弗里西斯的狡诈超出了我们的预料,这点其实我们应该早就想到的。” “别在这马后炮了。”夏弥深吸一口气。 “不,这不是马后炮。”玛尔斯顿了下,“我是在提醒你一件事,我们一直都忽视了‘先知’的价值。弗里西斯曾经对自己,也对整个龙族下达了预言,他预言了自己的死,也预言了自己的归来,这样的情况下,他怎么会不做准备呢?” 夏弥沉默片刻:“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 “是哈赛找到你们的,对吗?”玛尔斯突然问道。 “对。” “他还好吗?” 迎接他的是两人的沉默。 玛尔斯目光黯淡了几分,他从这份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好吧,让我们跳过这个话题。”玛尔斯抬头,“告诉我,你到底拥有什么底牌,才让哈赛将你特意送到我的面前。” 夏弥双手撑桌,起身前倾,目含敌意道:“玛尔斯,你应该清楚现在的处境,这是新的时代,你应该学会认清敌人和你惹不起的人!” 玛尔斯凝视她半晌,摇头道:“当你的男人在场的时候,你要学会将谈判的主导权交给他,不然日后他会被其他龙族看成是小白脸的。” 夏弥大怒,拍桌而起,却被楚子航按住了手背。 楚子航拍了拍夏弥的手背,示意她冷静下来,待夏弥不甘不愿地走下,楚子航拿过了谈判的话语权。 “玛尔斯先生,你才是这趟出现真正的幕后主使,对吗?” “幕后主使……这个词不好,你应该用‘推动者’来形容我。真正的幕后主使,是弗里西斯。” “您的目的是什么?” “一问一答,现在该你回答我了。”玛尔斯淡然道。 “我拥有很多底牌,但我不知道哈赛先生看中的是我的什么。”楚子航平静道。 “那我换个问题,你有得到血源印记吗?”玛尔斯凝视着面前的男人。 就是这个男人,是陛下这一世最看重的人类之一。 “血源印记……我的确有一道,但那只是用来稳定我的血脉的。”楚子航解释道,“它解决了我爆血的隐患。” 玛尔斯皱了皱眉,这个答案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原以为面前的家伙,就是【皇帝】的载体。 “您的目的是什么?”楚子航再次重复道。 “前往阿瓦隆,杀死阻止弗里西斯篡夺奥丁的身躯。” 这个答案让楚子航和夏弥忍不住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诧之情。 这个答案,以及其中蕴含的信息,都超出了他们的预计。 “该我了。”玛尔斯慢慢道,“楚先生,你怎么看待龙族,你觉得龙族有人类共存亡的可能吗?” 楚子航皱了皱眉,想了想,道:“历史已经给了我们答案,事实上我们双方已经共存了千万年了,混血种和龙族互相牵制,虽然暗面下战争从未停止,但世界总体依旧趋于平静,而我们双方战争造成的伤亡,远比不上一场国与国的战争。” 玛尔斯笑道:“这个答案出乎意料,但你没有说错,这几千年来,死在人类自己手中的同胞,超过死在龙族手中的不知多少倍。” “这是因为你们被牵制住了。”楚子航反驳道,“而且龙族中,死去的龙族绝大多数也都是死在同族手中。” “好吧,也许你说的是对的,”玛尔斯似乎完全没有与他争辩的念头,淡笑道,“看来这种劣根性不分族群。” 楚子航深深看了他一眼,问道:“第三个问题,你有多少把握能够阻止弗里西斯占据奥丁的身躯。” 在与诺恩斯的交流中,楚子航知道了很多隐秘,比如她的身体其实依旧存在于阿瓦隆中,作为整座炼金矩阵的核心,镇压住了奥丁的本体。 她现在行走在外的,是她的心灵之力所化,和本体息息相关,无论哪一边受了损伤,另一边都会等同承受。 一旦奥丁的身躯被弗里西斯篡夺,那么阿瓦隆这座囚牢必将毁灭,而诺恩斯也将遭遇灭顶之灾。 “很低,大约只有一成。”玛尔斯舔了舔下唇,“你们可能不清楚,弗里西斯已经苏醒了,他的力量恢复到了鼎盛,除去没有龙躯外,一切都是零代种级别的。” 夏弥忍不住插嘴道:“他已经恢复到了鼎盛?!那除了他,谁还能阻止弗里西斯与占据了奥丁身躯的洛基联手?” “前面还夸你是聪明的姑娘。”玛尔斯叹气道,“你会和一个要占据你身体的人联手吗?洛基的确是弗里西斯埋下的棋子,但这个棋子已经成长到快和他比肩的地步了,换你不试着反抗一下?” 夏弥冷声道:“弗里西斯什么时候会不做二手准备了?” “没错。”玛尔斯坦然点头,“我最新得到的情报中,弗里西斯撕裂了自己的灵魂,将一部分埋进了洛基体内,这就是他的伏笔,正常情况洛基是没有反抗能力的,所以他需要盟友,需要场外援助,而我们就是他的场外援助。” 说到这里时,他看向了楚子航:“楚先生,这种情况,你是想报父仇,还是稳定大局?” 楚子航绷着脸,没有说话,神色很难看。 那个雨夜后,他所剩下的就是复仇,他痛恨那夜仓惶逃窜的自己,他希望能再来一次机会,这一次他不会逃,即使前方是死亡,他也能一往无前。 这种情况,让他联手奥丁对付第二代黑王,这种感觉…… 楚子航紧紧咬着牙,没有出声。 玛尔斯见状点了点头,给予肯定道:“不错的眼神,但还不够,要想复仇,需要的是力量,如果你能碾压过弗里西斯,那么顺带再碾压奥丁,也只是顺手而为的。但是你没有这份力量,所以你要么为了你的父亲怒斩向奥丁,然后任由弗里西斯占据奥丁的身躯,融合新的力量,要么就只能和你的仇人短暂联手,先行处理掉弗里西斯,再分生死。” 他说的很平静,没有夹带丝毫个人情绪,就像在陈述一个残忍的现实。 楚子航面无表情道:“我会根据场合做出适当的判断。” “狡猾的答案。”玛尔斯叹气,“不过你能说出这句话,也足够我高看你了。” “你有具体的计划吗?”楚子航看向玛尔斯,“在这件事上,我们的目的是一致,所以我们可以合作。” “计划很简单,要么我们先闯进阿瓦隆,把洛基弄死,彻底毁掉其尸体,让他成为弗里西斯永远得不到的人,但这个计划很容易变成打工人,因弗里西斯随时可能出现。” “没有其他计划了吗?” “有,与其做捕蝉的螳螂,不如由我们做黄雀。” “这样太危险了,如果弗里西斯占据了奥丁的身体,会发生什么?” 这一刻玛尔斯的神情有些古怪:“如果事情真走到了这一步,那我们也只能尝试最后的保险措施了。” “你们还有最后的保险措施?”楚子航心中一动。 “弗里西斯永远会有二手准备,长老会也一样。”玛尔斯微笑道,“洛基是弗里西斯埋下的棋子,而奥丁原本就是长老会打造的混血种。” 夏弥震惊道:“不是说……不是说潘狄翁已经死了吗?” 潘狄翁?楚子航看向夏弥。 “最初的混血种是长老会的杰作,是用初代种的血液打造的,而当年创造出奥丁的,就是长老会的成员潘狄翁。”夏弥低声解释道,“对于奥丁来说,潘狄翁就是他的宗主,在血脉上拥有极大的压制力,这是先天血脉次序决定的。所以当年奥丁在掀起叛旗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暗中除掉了潘狄翁。” 说完,夏弥凝目看向玛尔斯:“你们在奥丁之前找到了潘狄翁的卵?” “没错,我们找到了潘狄翁的卵,并使其重新孵化。”玛尔斯闭眼轻声道,“但很遗憾,潘狄翁还是消失了,剩下的是一个全新的龙族,他流着潘狄翁的血,却是另一个人。” “我们为他取了新的名字,尼索斯。” 玛尔斯的目光看向了大门处,平静道:“这就是你的真实来历,尼索斯,你一直都是我们应对奥丁的终极武器。” 门后的男人面色苍白。 第四百一十六章 背叛 “对,再绑两圈,把他绑紧了,不要让他逃走。” 视野辽阔的甲板上,玛尔斯坐在尼索斯一众手下特意搬到甲板上的长椅上,放下咖啡杯,轻咳两声,淡淡道。 原本欲图直接跳海逃离这艘游轮的尼索斯,被果断出手的夏弥一脚踹回了甲板,楚子航拔刀出鞘,露出的一截寒光照亮了尼索斯悲愤的脸,然后把他绑了起来。 “玛尔斯你混蛋!你全家都混蛋!你个狗日的王八蛋!” “老子特么救了你,你就把我往火坑里推!老子就不该救你这个乌龟王八蛋!就该让你在海上漂死!” “你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你不得好死!” “还有你们这群混蛋,我特么才是你们老大!你们居然帮他把我绑起来,良心都被狗……呜呜呜!” 这边的尼索斯刚破口大骂,玛尔斯微微皱眉,挥了下手,身后原本尼索斯的手下心领神会,立马上前在尼索斯瞪大,一脸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把他嘴堵了起来。 手下还给了他一个“老大体谅体谅我,咱们胳膊肘拗不过大腿啊”的眼神。 尼索斯气得火冒三丈。 别人的小弟,舍生取义,不顾自身安危给老大营造逃生机会。 自家的小弟,自由诚可贵,脸皮价更高,若为小命故,两者皆可抛。 楚子航站在尼索斯身后,皱眉道:“这就是奥丁的宗主?他真的能压制奥丁的本体?” “龙族信奉血脉,是因为血脉是一切之根。”玛尔斯平静道,“我们将传承放在血脉中,接下传承的时候,也是套上枷锁之日。” 夏弥点头道:“如果他真的是潘狄翁,那么他的血的确能压制奥丁的本体,我没想到他居然没死,当年奥丁宣称他彻底杀死了潘狄翁,包括他的卵。” “奥丁需要稳定他的统治,自然不会让自己在明面上出现破绽。”玛尔斯不以为然,旋即看向尼索斯,轻声道,“尼索斯,你在反抗什么,难道你觉得你还有其他选择吗?你的命运,在你诞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呜呜呜!” 玛尔斯淡然道:“犟什么嘴,你还想投靠弗里西斯和奥丁?你觉得奥丁是直接一枪干掉你来的干脆,还是会把你养在身边,时刻提防你背叛他?” “呜……呜呜呜!” “躲起来?”玛尔斯失望摇头,“你知道现如今,长老会已经失去了几个成员吗?在我遇到弗里西斯前,我们中就有三位遭遇了弗里西斯的袭杀!我是第四个,而哈撒至少也是第五个!” “你想躲起来?天大地大,你能躲去哪?你没有其他选择,从你诞生的那刻起,你和奥丁之间就注定只能活一个!” 玛尔斯加重了语气,看向尼索斯的目光多了几分凌厉。 “尼索斯,告诉我,你想生还是死?” 楚子航目光一怔,看向尼索斯的目光变了几分。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生而注定的命运。 玛尔斯没说错,作为潘狄翁的转世,尼索斯在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么杀死奥丁,要么被奥丁杀死,两者之间注定不死不休。 也不是尼索斯放不下,而是奥丁不会留下这样大的隐患。 想到这里,楚子航突然沉默了下。 玛尔斯是怎么听懂尼索斯的“呜呜呜”的? 尼索斯没有回答,呆呆地望着玛尔斯。 他从来不蠢,只是推崇低调做人,人前傻点没事,人后不能蠢的行事作风。 他刚才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谎言与真相。 等到冷静下来,玛尔斯的话语回荡在他的脑海中,震得他脑子嗡嗡响。 他有些晕眩,因为如果他真的是潘狄翁本人,而不是潘狄翁的子嗣,那么奥丁不可能放过他。 他们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注定只有活一方。 而这,就是玛尔斯说的命运,生而注定的命运。 “好好想想吧。”玛尔斯深吸一口气,起身望向船的前方,“你们退下吧,耶梦加得负责看着尼索斯,顺便开导下他,楚先生,麻烦你随我来,我觉得我们间有很多可以聊的话题。” 他挥手退去了尼索斯的一众手下和水手,又将耶梦加得留守在尼索斯身边,营造了一个与楚子航单独对话的机会。 夏弥瞪了玛尔斯一眼,不满地抬脚就要拒绝,但是被楚子航出手拦下。 他对夏弥微微摇头,低声道:“我和他单独聊聊,不用担心。” 夏弥鼓起腮帮子,也只得守在甲板上看着尼索斯。 等两人依次消失在甲板上,夏弥左看右看,没忍住,一脚踹在了尼索斯屁股上,恨铁不成钢道: “你说你跑什么!能跑得掉吗?” 旋即一把扯掉塞在他口中的布条。 尼索斯茫然抬头,望向这位大地于山之王,委屈地紧。 这咋还能逃都不让逃的呢? 他抿了抿嘴,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夏弥:“当年你们不是也没认命吗?所以才掀起了反抗黑王的战争。” 夏弥当即纠正道: “第一,弗里西斯的死就是命运本身的一环,这是他自己的预言,从这个角度上讲我们是顺从命运,而不是忤逆命运。” “第二……” 她蹲下身,拍拍尼索斯肩膀,同情道: “你确实没得选,不是指你和奥丁生而注定的互为死敌,而是我们现在不可能放你走的,如果弗里西斯真的占据了奥丁的身躯,你就是我们最后的保险措施。” 听到夏弥的坦诚直言,尼索斯脸色一黑。 他原本还在感伤于命运的生而注定与不可逆,下一秒这女人就让他直面了比命运还要残酷的现实。 夏弥幽幽道:“不过我还是能理解你在痛苦什么,作为过来者,我给你一个建议,与其纠结命运到底可逆不可逆,不如直接去直面他,纠结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你愈发患得患失,活在煎熬中。” “而直面命运,至少能让你坦然地面对一切。” …… …… 楚子航随着玛尔斯来到了游轮的最顶层,这里海风很大,视野辽阔,能看到很远外隐约模糊的海岛轮廓。 玛尔斯剧烈咳嗽了几声,擦拭去嘴角的血迹:“楚先生,站在一头初代种身边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楚子航道:“你确定要站在这里吗?你的伤势好像挺严重的。” “无碍。”玛尔斯摆手,“我还没到会因为吹吹海风而伤势加剧的地步,这伤势也不是海风能影响的。” “这是昆古尼尔留下的伤口?即使是你也无法自愈?”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楚子航不由想起,那日在奥丁的尼伯龙根中,师弟主动代他接下了奥丁投出的昆古尼尔。 对师弟来说,那好像根本不算什么,就只是一根百发百中的长枪。 “昆古尼尔是规则级的武器,能对抗规则的只有规则。”玛尔斯目光奇异地看向楚子航,“你的身上,似乎有和昆古尼尔类似的气息,是我的错觉吗?楚先生。” 他的目光隐隐落在了楚子航始终提着的长剑上。 楚子航握刀手一紧,没想到对方如此敏锐。 玛尔斯微笑道:“放松,别激动,我们暂时是盟友。而且我已经快死了,夺了你的武器也无用,更何况你还是陛下的友人。” 楚子航沉默片刻,低声道:“你们称他为陛下?” “陛下就是陛下,他没有其他的称谓。”玛尔斯淡淡道,“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模样,他都是龙族的王。” 楚子航摇头道:“也许,他并不喜欢你们称他为陛下。”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玛尔斯一怔。 “也许吧。” “你找我就是为了试探我的底盘?” “不,只是闲聊前的预热。” 玛尔斯慢慢转过身,背靠着船舷,双手张开搭在两侧,后仰着头望向海上的天空。 他看了很久,眯着眼望着云海后灼灼的太阳,直到忍受不住耀眼而侧开目光。 闭上眼,眼前有些发黑,因为他直视了太久阳光。 “楚先生,你有尝试过吗,就这么睁眼直视着天上太阳,直到撑不住才挪开视线,你有测验过自己能坚持几秒吗?” 楚子航默然片刻。 “我听说过你们称他为高天之君,视他为龙族的太阳,你是在代指他的耀眼让你们无法长久直视他吗?” 玛尔斯失笑:“不要过于解读,只是一个小实验。不过你这种说法,某种意义上也没错。”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慢慢说道: “长老会没有直接参与那场背叛,但我们也没有阻止,这和背叛没什么区别,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楚子航直截了当地问道。 沉默的反而是提问的玛尔斯,他慢慢阖上眼睛,似乎陷入了回忆,又似乎对自己原本的答案出现了质疑。 “因为,不理解吧。”他闭着眼轻声道,“我们从未了解过陛下到底在想什么,也许那一战的结果其实正是陛下所要的,也许现在的一切,才是他真正想得到的。” 楚子航道:“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直接问?”玛尔斯淡淡笑道,“是啊,为什么我们不直接问呢?这么简单的办法,在过去的那些岁月中,却没有一人想到。” 楚子航沉默了,他听出了玛尔斯言语中潜藏的讥讽,可这却不是针对他,而是一种自嘲。 他们怎么会想不到呢? 他们只是不敢。 没有人敢闯进那座威严的神殿,问陛下您到底要什么? “我降生于世的时间比较早,虽然比不上艾德乔等第一批降生的初代种,但也是紧随其后的第二批。” “我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还没有什么神殿,陛下也没有孤坐在神座上,他坐在篝火旁,教我运用血脉中记录的力量,那是火系的言灵,是火元素的极尽掌控。” “他让我把面前的木堆点燃,那时候我刚降生,懵懵懂懂,憋了好半天才吐出一朵小火苗,陛下被我逗笑了。他仰着头哈哈大笑,头顶是点缀着群星的夜空,我则是呆呆地看着他,却没有丝毫的惶恐不安,因为我知道他没有生气,我能感受到他由衷的喜悦。” “他不厌其烦地指导我掌握火元素,等我终于点燃了那堆木柴,陛下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脑袋,说要好好努力啊。” 玛尔斯说的很慢,就像是在竭尽全力从脑海深处,翻出那些泛黄的碎片。 “那时候的世界很空旷,遍地都是荒野,没有神圣威严的青铜柱,也没有象征权力的宫殿,陛下带领我们以足迹丈量天地,从世界的一端走到另一端。” “我依然记得,那时的陛下……很真实。” “真实得触手可及,而不是悬于天上虚幻的日轮。” 玛尔斯喃喃道:“他没有坐在神座上,他站在我们的身边,与我们谈笑风生,他不会对我们掩藏情绪,我们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喜怒哀乐,可这一切都在后来变了。”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当降生于世的龙族越来越多,我们簇拥着他登上了世界的王座,而那本就是属于他的位置,这整座世界都是他的。” “我们为他打造了这世间最辉煌的神殿,还有那最庄严的神座,将他送上了龙族的神座。”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想明白。” “原来在那一天,我们亲手杀死了那个耐心温柔的陛下,打造了一尊属于龙族的神。” “失去陛下后,我会想究竟是我们需要陛下,还是陛下需要我们的拥护?” “我没能想出一个答案,又也许其实我早就想到了,但我不敢去想,楚先生,你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吗?” 玛尔斯慢慢看向楚子航,一字一顿道:“你说,究竟是我们需要陛下,还是陛下需要我们?” 楚子航回以同样郑重地答复。 “我不知道,但我想,至少他不需要你们的拥护。我眼中的路明非,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拥护,他只是需要那些愿意站在他身边的人。他不在乎世界怎么样,他只在乎这座有他朋友的世界会怎么样。” “也许当你们将他推上神座的那天起,你们就已经……背叛了他。” 那一刻的玛尔斯侧身望向了一望无际的海面。 楚子航看不清他的神色,他也没有感应龙族思维辐射的能力,所以他不知道玛尔斯在想什么。 只是在隔了很久后。 在沉默地吹了漫长的海风后,玛尔斯微微仰头,又眯眼看向了那轮令人难以直视的日轮。 他喟叹着,原来是这样啊。 第四百一十七章 暴风雪 “来。” 樱井明赤脚站在沙滩上,向站在台阶上的真子伸出手。 真子嘴角弯弯,搭着他的手一跃而下。 夜色下的海滩别样的宁静,海潮声舒缓地回荡在耳边。 他们牵着手在沙滩上散步,偶尔路过几个藏在贝壳里吐着泡泡的寄居蟹。 不久前,樱井明陪真子去找了真子曾经的父亲,那位对真子许诺一定会来接她的男人。 他们站在街道红绿灯旁,望着人行道对面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男人还是那个男人,只是老了十几岁,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两人中间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 真子没有上前,就只是拉着他的手,站在马路的这边,目送那一家三口远行。 期间男人恰好回过头,看向了马路对面,真子握住自己的手在那一瞬间失控般狠狠捏了下他。 只是男人看到了他们,可目光却没有过多停留,也许在他眼中他们只是那天晚上路边随处可见的一对小情侣。 那天晚上,他们在马路边站了很久,即使对面的一家三口消失在视野中他们也未曾离去。 樱井明主动伸手揽过真子,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他没有去看真子,只是仰着头静静地看着交错天线后的夜空,感受着肩头在无声中被打湿。 那一刻樱井明清楚了一件事,真子并没有坚强到能抵御一切,她会如今夜一样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后来真子说,其实她早就猜到了,但她不怪他。 她很清楚这世上的事从来不是只靠发狠就能解决的,无力感总是充斥着在我们身边,生活中总是充满了枷锁和限制,也正是因此,人类才会如此地渴望力量吧,就好像握住了力量,就能扫平一切让人感到无力而沉痛的事物。 她又问明君你知道人们为什么总是向往星辰大海吗? 是因为这世间布满苦难,想得到的总是难以到手,哪有那么多心想事成,都是事与愿违罢了。 因为世间太苦了,所以要寄情于山川湖海,眺望那难以触及的星辰大海,就像我们站在这,却总是向往远方的天空。 那一刻樱井明凝视着真子的侧脸,眼前的女孩似乎在那些年的苦痛中学会了“习惯”。 她习惯了生活的苦与无力,却又始终对未来怀抱着憧憬与希望。 “真子,我喜欢你。” 他鼓足勇气如是说道。 这世上总有些女孩让人怜爱,谁会不喜欢这样的真子呢? 看着真子罕见地有些呆滞的小脸,樱井明知道,他将自此陪伴真子走过接下来的人生。 …… 远处飘来了烧烤的香气,顺着海风,飘到了樱井明和宫本真子的面前。 女孩吸了吸鼻子,眼睛一亮,松开了樱井明的手,赤足跑在沙滩上。 她负手背过身,裙摆在海风中飞扬,边后退边笑容嫣然道:“抓住我的话,我接受你的告白。” 旋即他们奔向了烧烤的来源处,而樱井明也终于在尽头前成功再次握紧了女孩的手。 海潮声徜徉着,掩藏月光的夜云被吹向远方,沙滩上的两道影子越来越近。 “咳咳。”有人叹息道,“注意点形象啊年轻人,不要在我们这种老年人面前搞这种,看了徒添伤感。” 留着胡茬的中年大叔坐在烧烤摊前,炭火前扇着风,耷拉着眉毛叹气道。 触电般分来的两人看向中年大叔。 “要来一串大鱿鱼吗?”大叔忽然热情洋溢道,“限时买一送一,怎么样,明君不给小真子来上两串。” 当从对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两人瞬间警觉起来。 樱井明死死盯住男人,瞳孔中有赤金色浮现,而宫本真子眯起眼,打量着男人的上下和举止。 对方既然能知晓他们的名字,且在此毫无人烟的对方置办了一处烧烤摊,就代表他提前洞悉了他们的动向,对他们的身份了如指掌。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真是烧烤摊的老板? 可越是打量,真子的心中便越是凝重。 她看不出一丝破绽,这个男人似乎真的就只是一个路边摆摊卖烧烤的摊主,可这怎么可能? 事出反常必有妖,只是事到临头,人家都堵到了这里,自然没有随意离去的可能。 想通了其中关节,宫本真子浅浅一笑,主动拉着樱井明走到摊位前,扫了眼食材: “那就麻烦老板每样都给我们来一串。” “呦,大主顾。”中年男人笑呵呵道,“等着哈。” 说罢,竟是手脚麻利地开始取串架于炭火上翻转,抹油撒辣椒面,动作娴熟,没有一丝生疏。 看这手艺绝不是路边摆摊的便衣。 “大叔哪里人啊?” 趁着等待的功夫,真子看似随意地问道。 中年男人头也不抬,乐呵呵道:“生物学角度可不承认我是人。” 樱井明察觉到真子握住他的手抽离,在他手心写了一个字——龙。 他心中一凛,这人是龙族?! “大叔真会开玩笑。”真子掩嘴笑道,“不是人,难道是龙吗?” “是呀是呀,小姑娘就是聪明。”中年汉子竖起大拇指,给予赞赏,“要加辣吗?” “大叔真会开玩笑,现在就算是次代种也未必敢出现在我们家明君面前呢。”真子微笑,“要辣哦,麻烦大叔多加点。” “是啊。”中年老板唏嘘道,“双重血源印记,【八岐】加【皇帝】,哪怕都是残缺版,别说是次代种了,一般初代种都未必敢跑你面前。倒也未必是怕你,实是不想与你扯上任何牵连。” 说罢,他狠狠撒了一把辣椒面。 “来,大鱿鱼好了,先吃着。”他递来两串烧烤,自顾自道,“不过嘛,我倒是无所谓,反正也快被某个家伙找上门了,就想着来看看你这个被陛下看中的小家伙,到底出色在哪里。” 说罢,他抬起头,认认真真从头到尾打量了番樱井明。 切了一声。 “看上去也不咋样啊。”他摇着头,“烤鱼要帮你们分开吗?” “好的,麻烦老板了。”宫本真子笑吟吟道,“明君确实看上去笨笨的,但一个人的内核才是最重要的。” “内核?”老板抬头,口中叼了根烟,啧道,“隐藏的太深了,完全看不出来。” 樱井明有些无奈道:“这位先生,你到底是谁,找我们有什么事。” “叫我尼普吧。”中年男人笑道,“我的话,姑且算是你们的前辈吧。” “前辈?” 樱井明和真子对视了一眼,真子若有所思道:“前辈也是被大人选中的吗?” “算是吧。”自称尼普的男人笑道。 “前辈今夜来找我们,是有什么指教吗?” “的确有。”男人欣赏地看向真子,“我是来提醒你们的,没有什么谈情说爱的时间了,你们需要去站在他的身边。” 樱井明神色一沉,惊怒道:“什么意思?有人要对大人出手?” “不,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对他出手,但要囚禁或者伤害一个人,却有很多种方式。”男人幽幽道,“我希望,你们能在他需要的时候站在他的身后,一如他曾经站在你们的身后。” 宫本真子凝望着男人的眼睛:“那么前辈你呢?” “我?”男人摇头,“我已经没有资格站在他的身后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以前犯了不止一个错误。” “很严重吗?” “很严重,严重到我们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男人顿了顿,“所以我来警告你们,不要做出错误的选择” “那前辈不如说清楚是什么错误,我们以后好提前规避。” 中年男人沉默了很久,才道:“我只能说,千万不要把他推得越来越远。” 这个回答显然无法让两人理解,但男人似乎没准备说下去。 他边转着烤串,边和二人说些有的没的。 “明君是怎么和陛下认识的?” “哎,是他主动找到你的?唔……那么真子呢,一样?” “明君要好好守护在他身后啊,我可从来没见过他同时赐下两种血源印记。” …… 待所有的烤串烤好,男人熄了炭火,笑着说他要走了。 樱井明愣了下,没想到对方离开的竟然如此干脆。 “前辈有去见过大人吗?最近这段时间。”宫本真子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问道。 刚转身,准备离开的男人停下脚步,回头道:“没有,老实说不是很敢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又怕他万一把我给忘了。” 他犯了错,不敢去面对大人,却又害怕大人万一把他给忘了。 这句话好像有些矛盾,可宫本真子却听出了对方不敢去的真正原因。 “前辈……还真是胆小呢。”宫本真子撩起微乱的发丝,“只是真的甘心吗?也许,他也很想见到你。” 男人没有回话,只是看了眼夜色下的海面,笑了笑就走了。 樱井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茫然。 宫本真子则是沉默了许久,低声道:“明君,我们要出发了。” “去大人身边?”樱井明试探道。 “嗯。”真子轻声道,“大人,可能要遇到一些麻烦了。” “刚才那位……到底是谁?”樱井明皱眉。 “应该是大人曾经的臣子,就像你我一样。” …… 离开沙滩的中年男人双手插兜,在夜色下人来人往的街道中独自穿行。 他接通了一个电话,说我去找过那个叫樱井明的小家伙了,现在还差谁? 手机对面传来的声音,赫然是奇兰。 “还有两位长老会成员,我已经找到了其中一位的踪迹,剩下一位就拜托给你了。” “好。”男人轻声应道,“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 电话那头却是传来一阵苦笑,“我倒是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奇兰匆匆挂断了电话,听声音他似乎要上飞机了。 中年男人收起手机,站在人群熙攘的街道中,仰头望着这座不夜的城市。 不久前奇兰找到了他,带着艾德乔的一封信而来。 信上只有一句话——这一次,该换我们来做些什么了。 他们要做些什么? 男人不是很清楚,却又觉得他们的确该做些什么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陛下。 这是赎罪吗?还是因为害怕秋后算账的妥协? 男人觉得都不是。 他们就只是,想做些什么而已。 这个夜晚似乎过得很慢。 他站在大街上,目睹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最终散去,大街上只剩下他一人。 从深夜等到凌晨,他等到了黎明的曙光,以及海平面下升起的温润日轮。 他眯着眼,看着渐渐悬于天上耀眼的太阳,慢慢伸出手挡住落入眼中的阳光,手掌皮肤边沿透射出热烈的赤红色。 …… …… “解析进度……达到百分之七十五点六!” 名为雾尼的人工智能跳出到弗里西斯面前,唤醒了这位假寐的君王。 弗里西斯睁开眼,眼中的惘然顿时一扫而空。 他豁然起身,下令道:“准确启程出发,目标阿瓦隆!” “有什么好准备的?”身后的女子笑吟吟道,“反正去的也就你一个人。” 弗里西斯转身,冷声道:“你临时又有什么计划?” “诶,主要我去了也没什么意义。”女人耸了耸肩,“我大致确认西伯利亚那座尼伯龙根的坐标了,准备先走一步去看看。阿瓦隆那里,你一个人就能解决吧?” 弗里西斯皱眉,没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一眼乌洛波洛斯,转身大步离去。 目送弗里西斯离去后,乌洛波洛斯微笑着看向雾尼,她知道,这最后的时刻,终是到来了。 她亲爱的太子……现在好像就在西伯利亚? …… …… 2011年,深秋。西伯利亚北部深处。 这里是西伯利亚的最北部,临近浩瀚的北冰洋。 天边的太阳温吞吞的,像一枚水煮蛋,怎么也温暖不了地面。 可这就是今年最后的阳光了,极夜很快就要开始了,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太阳不会再升起。 隐约的风声从天而降,黑色直升机如同一只巨鸟掠过低空,其上有人径直跳下了直升机,落在了无垠的雪地上。 他向停留在半空的直升机摆了摆手,转身,一头扎进了这茫茫天地。 墨色的卷云层从北边俯冲过来,海面上的雪尘被卷了起来,像是一场白色的沙尘暴,尘头足有几十米高。 暴风雪,来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夏娃 冗长,明亮的通道内。 路麟城和前任委员长走在一条从未踏足过的通道。 “实验?”路麟城皱眉,“什么实验?” 他在不久前的继任仪式上正式成为了委员长,就在所有人沉浸在新旧权力交替的宴会中时,前任委员长悄无声息带着路麟城来到了一扇隐蔽的铁门前。 过去的这些年中,路麟城从不知道这里竟然还有一扇门。 门后通往着什么样的世界? “造神实验。”老人慢吞吞道,“你现在是委员长了,要开始接过并打理委员会所有的财产,这里的尽头,是我们这些年最宝贵的财产,正好今天能出些成绩,我便领你来认认路。” 路麟城啧啧道:“保密可以啊,我当秘书长这么多年,愣是一点风声没听到。” 老人笑道:“即使是委员会内部,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权利知道的。” “造什么神?你说的神……是龙族?”路麟城眯眼望着通道的尽头,“你们在打造纯血龙族?” “说对了一半。”老人幽幽道,“在人类面前,龙族的确与神灵无疑,但我们打造的不是纯血龙族,而是身具龙血的人类。” 路麟城诧异地看向老人:“你在和我开玩笑?” 老人笑了笑,道:“走吧,到了尽头,你就知道了。” 路麟城心中惊疑,这老家伙在卖什么关子?偏偏他又能看出来这家伙不在开玩笑。 身具龙血的人类?这不就混血种吗?这还需要打造? 脚步声在这间幽长的通道内显得格外响亮,随着愈发深入,路麟城察觉到这间通道一直在向下。 实验室在地下? 越往前空气中的湿度越高,路麟城惊异地发现通道尽头竟然被苔藓布满了。 门呢? 不对……门就在苔藓的后面,放射状的苔藓紧紧覆盖在贴门上,并向四周延伸,就像最后一道封印。 “我们到了,去开门吧,钥匙是你的虹膜与指纹,已经提前更换了。” 老人微笑道。 路麟城皱眉,看了眼老家伙,犹豫了会,还是上前了。 说实话,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暴露了,这老家伙准备他坑杀在这。 野蛮生长的苔藓覆盖了铁门,也包括检验指纹和虹膜的扫描器。 路麟城心中突然一跳。 他突然想到了一点,这里是绝密的实验室,但绝不可能长时间无人来往。 实验器材、材料,日常的饮用和排泄都需要来往运输,不可能没有人清理苔藓,可它们依然生长的如此茂盛,连“钥匙孔”都被挡住了。 这苔藓有问题? 他小心地清理扫描仪器前的苔藓,验证了自己的指纹和虹膜,铁门真的打开了。 在铁门缓缓打开的间隙,路麟城后退到了老人的身后,目露警惕。 老人无奈道:“别这么害怕,你现在是委员长了,这里没有人会害你。” 路麟城干笑:“我为人谨慎惯了。” 说着的功夫,他的目光却不曾移开,注视着门打开后展露的世界。 他没有猜错,这里的苔藓的生长绝对有问题。 因为门背后就像一座热带雨林,疯狂生长的藤蔓缠绕在扶梯、栏杆和金属设备的每个角落,末端吐出青色的细叶和触须,还有各色细小的花朵,中间那座巨大的培养舱看起来就是一根被鲜花缠绕的立柱。 路麟城目光微缩,他注意到那些藤蔓的触须不仅是攀援在培养舱表面,更是伸进了培养舱内部,扎根在那个抱着双腿,处于沉睡中的少女身上。 “你们到底在进行什么实验?!” 路麟城惊怒交加,他认出了培养舱内的女孩,那是一个身材娇小,有着淡金色头发的女孩,面容精致有如洋娃娃。 她抱着膝盖沉睡在培养舱中,野蛮生长的藤蔓扎根在她的身上,似乎就像寄生扎根在女孩的尸体上汲取着她的生命力疯狂生长。 “淡定。”老人叹息道,“不要激动,你那个女孩只是一个克隆体,没有意识的克隆体,连生命都算不上。” 路麟城回头,因为震怒而双瞳圆睁,隐隐泛着赤色:“你现在要和我讨论科学的道德伦理界限吗?” 老人脸色沉下来道:“路,冷静!我们必须做出牺牲,如果有的选,这座避风港内无数人都自愿作为实验的牺牲品,但是我们没得选,只有这个女孩的基因才是最完美的,明白吗,这无关所谓的道德伦理,而是生存!生存面前,没有什么道德不道德的!” 他指着培养舱内的女孩,沉声道:“就是出于你所谓的道德伦理,我们才从根本上抹杀了她的意识,她从诞生那一刻就是一具没有意识的克隆体,是冰冷的武器原型,不要把她当成人类看!” 路麟城深呼吸数次,他之所以如此震怒,并不是因为这项实验违背了那什么狗屁的科学道德…… 而是因为这个女孩的原体他认识! “为什么是她?”路麟城不解道,“为什么会是她?” “因为她是被至尊选中的女孩!”老人沉声道,“看来你已经认出了她,没错,她的原体就是当日我们绑架的那个女孩,令那位至尊主动走入我们陷阱的诱饵。” …… …… 西伯利亚北部,亚纳河注入北冰洋拉普杰夫海的入海口,无名海。 距离它最近的城市是“维尔霍扬斯克”,被称作地球上“五大寒极”之一,建成于沙皇时代,作为犯人的流放地。 在它漫长的冬季中,平均气温低至零下40度,比南极还冷。那是一座为了让人绝望而被奠基的城市。 这里曾经有着一座无名的港口,在知道港口存在的人眼中,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黑天鹅港。 地图上是找不到这座港口的,也没有任何通往它的航线。 不久前有多方势力侦查过这附近,秘党、北美混血种,乃至是长老会的麾下队伍。 赫尔佐格的死爆出了不少秘密,比如那座藏着无数秘密的黑天鹅港。 但没有人找到赫尔佐格日记中的黑天鹅港,包括得到了路明非授意的陈墨瞳。 真正的黑天鹅港大概早就被埋葬在无尽风雪下了,又或者说,是明面上的。 在这片布满风雪的土地上,还藏着另一座“黑天鹅港”。 一座藏在尼伯龙根中的避风港。 尼伯龙根和现实世界是存在相连的界面的,而这座尼伯龙根通往外界的界面就是暴风雪。 通常情况没有人会顶着暴风雪行走在西伯利亚的土地上,再加上不是谁都有资格进入尼伯龙根的,自然也就没人能找到这座尼伯龙根。 但不管如何,这座避风港的规矩就是只要起了暴风雪,就必须有人轮岗值守,防止意外发生。 年轻的守卫站在避风港唯一的大门前,望着外面苍茫的暴风雪。 所幸暴风雪刮不到这座尼伯龙根内,不得不说,这种近距离观看天灾的视角有种难言的震撼,就好像近距离感受天威。 雪花如沙尘暴般弥漫向天地间。 守卫一如既往感慨着暴风雪的震撼,顺带排解着无聊的站岗时间。 他不喜欢站岗,宁愿躲在图书馆里多啃两本专业书。 这里没有人喜欢浪费时间,他们都自诩为了拯救世界而努力着,空耗时间是最可耻的。 老实说,他不觉得站岗有意义。 按照教条,进入尼伯龙根的前提是身上有相对的印记,如果没有印记,即使是龙族也难以闯入一座陌生的尼伯龙根。 这是教条,而教条是不容违背的铁则。 这种情况下,站岗的确就只是浪费时间,但这是委员会的决定,没有人能违背。 守卫忽然打了个喷嚏,刚才似乎有一股冷风从他身边经过。 他疑惑地转身四顾,尼伯龙根内一切都是平静的,这里不该有风的概念,因为风早就被杀死了。 外界吹来的风?可通往外界的通道已经被委员会关闭了才对。 刚才那一瞬间,就像有个幽灵与他擦肩而过。 他挠了挠头,心道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转回头的时候他下意识瞥了眼地下,下一秒整个人僵在了那。 莫大的寒流包围了他,嗓子眼中因为惊骇而半晌发不出声。 在干燥的通道地面上,一连串带着水迹的脚印从他身边经过,就像雪融化后的足迹。 有人从暴风雪中径直闯进了这座尼伯龙根,而后悄无声息地从他身边走过。 这种可能性在他脑海中诞生,让他如坠冰窟,他转身想去按警报,通知全体有神秘人入侵! 可下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他低头望去,绝望地发现自己的下半身竟然在悄无声息间被冰封了。 他无法转身扑向警报,只能眼睁睁看着代表警报的按键就在自己一米开外的地方。 他再次回头,那行通往深处的脚印正在随着水分的蒸发而消失。 连带着那人潜入的证据一同消失。 不寒而栗的感觉从尾脊骨一路蔓延向头顶,冻结了他的勇气与决心。 …… …… “还记得那场隐秘的战争吗?那场战争让你最终坐上了委员长的位置,也让我们得到了那位至尊的身躯。” 路麟城当然没有忘记,正是那一次,那个男孩毫无抵抗地任由自己将昆古尼尔插入了他的心脏。 那次他们本来没有机会抓住他,但是黄昏派系中的一人抓住了一个女孩,他的同伴。 那人用女孩为诱饵布置了一个陷阱,而那位至尊竟然真的主动走入了陷阱,最终名为【莱茵】的言灵爆发,爆炸结束后,女孩消失了,而男孩则倒在了地上。 释放【莱茵】的家伙自然也死在了爆炸中。 而他,路麟城,顺势将昆古尼尔送入了男孩的心脏,捕获了这位传说中的至尊。 至于那个女孩,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即使是当时在不远处的路麟城也不知道。 爆炸结束后,女孩就消失了。 他们猜测女孩要么在爆炸中被蒸发了,要么被那位至尊拼命送走了。 但这完全不符合他们对龙族的了解,那位至尊既然能送走女孩,就必然能送走自己,可他却选择了留下,这完全不符合他们对龙族的了解。 直到很多年后,路麟城在卡塞尔新生的资料档案中,在自家崽的身边找到了她。 她的名字,是零。 “你们是在哪里得到她的细胞的?”路麟城沉声问。 “我们还是在卡塞尔学院内埋了几个钉子的,比如医务室。”老人淡淡道,“她不该出现在卡塞尔,卡塞尔是混血种世界的中心,她一出现,我们就发现了她,顺便在一次体检中得到了她的血液。” 路麟城皱眉道:“你说她是被至尊选中的女孩,这和你说的造神实验有什么关系?你们到底在打造什么?” 老人沉默了会,似乎在组织语言。 “路,你有没有想过,人类的基因拥有战胜龙族基因的可能?” 路麟城瞳孔骤缩,失声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老人叹息道,“混血种之所以有可能失控,就是因为属于人类的部分被龙族的那部分吞噬了,在龙族基因面前,人类的基因根本不堪一击。” “这是曾经的教条,教条告诉我们,人类的基因永远不是龙族基因的对手,这也意味着人类永无打败龙族的可能。” “但是,路,教条是会被打破的!” 老人沉声道:“我们得到了一份珍贵的基因片段,一份接近完美的基因链,完美的简直是上帝的造物!” “龙族的基因链?” “不!相较于龙族,它更接近人类!你应该知道,龙族的基因属于第四域,它不在三域体系内,但我们得到的基因链仍旧在三域内,只是它更完美,完美到根本不是人类能够编译的!”老人激动道,“而最重要的是,它能抗衡龙族的基因!” 路麟城一震:“这份基因链,能够抗衡龙族基因?!” 他终于明白老人一直在强调的是什么了。 “没错,人类基因有战胜龙族的可能!”老人沉声道,“但很快我们发现,虽然这份基因链和人类很相似,但却难以相融,两者间就像有着一重不可突破的屏障。” “就当我们再次一筹莫展的时候,那个为我们送来基因链片段的神秘人,又给我们送来了一个消息。” “那个被至尊选中,得到‘神之眼’的女孩,她有成为夏娃的潜力。” 第四百一十九章 对生命的敬畏 夏娃? 路麟城心中思绪万千。 “那亚当在哪里?”路麟城冷静反问,“你们就这么相信那个神秘人?你们连对方的身份都没弄明白,就敢跟着他的导向走,就不怕落入布置好的陷阱?” “我们知道,对方必然有所图谋,起初我们只是尝试,初步的验证,但没想到我们一开始就取得了巨大的突破,远比我们这些年在那位至尊身上得到的研究成果还要巨大的发现!这是真正能让人类走上进化之路,取代龙族的道路!” 路麟城观察着老者的神态言行,竟然从中看到了狂热之色。 黄昏教会的委员会,每一个成员都没有信仰,他们从不信仰任何人,他们发誓要永远站在人类的立场上,守护人类最后的种子。 但现在路麟城在眼前老人的神色中看到了那种宗教分子的狂热。 他忽然了然,眼前这个老人的确不存在任何宗教信仰,他此刻敬畏和狂热的,是脚下这条崭新的,可以取代龙族的进化之路。 只是未曾见识到实验究竟的路麟城,无法理解这颗星球上怎么会出现同在三域体系内,却足以和龙族基因对抗的基因链。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地球上有在进化之路上,和龙族站在同等高度的生物。 但人类、混血种从来没发现他们的存在,甚至于龙族也没有,那就意味着他们可能生活在比龙族更古老的时代。 龙族的存在足以颠覆普通人的世界观,而他们则足以颠覆混血种的世界观。 “她没有意识,你们是在打造兵器?”路麟城忽然道。 “对,她是兵器。”老人加重了语气,“我们不是赫尔佐格,但为了达成目的,对抗龙族,我们必须做一些肮脏的活,她是我们准备的零号兵器,是最初的版本,之前一直在调试,昨夜终于完成了基础调试。” “你准备为我演示一下,然后让我继续接过你的活?”路麟城嗓音微冷道。 “如果你不愿意接下这份罪,我会继续抗下。”老人平静道。 他看了眼站在仪器旁,静静等候两人争执的研究人员,沉声道:“开始吧,让我们的新任委员长,见识下我们准备的零号武器。” 站在最前方的中年人漠然点头,转身按下了一个红色按钮。 “你看到这些植物了吗?”老人低声道,“那都是为了压制她,让她进入沉睡的不得已之举。” “她的生命力太旺盛了,仅仅是这具身体,就超过了一头巨龙,她每个细胞能承载储存的能量是人类的成百上千倍,这让她拥有了超出人类认知的体魄。” “她会自发散播一种生命力场,只要在她的身边,植物就会进入疯狂生长模式。她的一滴血就能让身体亏空的普通人得到大补,就像中国神话中的唐僧肉。而放在西方,就是天使之血。” “她是超级兵器,仅凭肉体就足以和巨龙抗衡的超级兵器。” 路麟城望着布满实验室内的藤蔓植被,那些疯狂生长的藤蔓让这里形如一座热带雨林。 包括缠绕在铁门上的苔藓,恐怕也是受这个女孩的影响。 这一刻他惊异于这些人究竟打造出了什么样的怪物。 而就在这时,那些缠绕在扶梯、栏杆上的藤蔓突然开始枯萎了! 各种细小的花卉凋零,青色的细枝和藤蔓渐渐枯黄,而后干枯般碎裂。 路麟城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因为他感觉到培养舱内的那东西,正在汲取她释放的生命力! 这些寄生在她身体上,依托她而存在的植物,随着她的苏醒而凋零死去。 她是这个残破生态圈的源头,当她苏醒后,一切从她体内流失的东西,重新回归于她的体内。 这一刻。 身怀天使之血的女孩,苏醒了。 她睁开了懵懂的双眼,白色的羽翼凭空而生,羽毛飘荡在她的左右,却又有黑色的鳞片从皮肤下钻出,覆盖在她的重要部位。 淡金色的头发垂下,在灯光的照耀下仿佛流淌着星光。 她的美中既有神性的一面,也有魔性的一面,同时兼具神圣与狰狞,优美的体魄上又夹杂着漆黑的鳞甲。 路麟城和老人一同站在下方,仰视着空中的女孩,就如人类站在大地上,仰望夜空上的星辰。 老人语气压抑不住的激动:“让她动起来!” 研究人员沉默地在控制台上操作着。 随着他们的操控,女孩从培养舱内走出,她漂浮在空气中,赤足踩着空气一步步走了下来。 “你们到底打造了什么东西……”路麟城喃喃道。 “看到了吗?她不具备和混血种、龙族一样精神共鸣的脑回路,但她的骨骼深处却从先天就铭刻着类似炼金阵,又或者龙文的符号,这是她的基因与龙族基因相融的成果,也是我们最大的发现。” 老人激动道:“这意味着她不需要龙文这把钥匙,仅凭自己就能干涉元素,因为她先天就是一座炼金矩阵!这才是人类未来的进化之路!” 路麟城目色震惊。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人类未来的进化之路,但眼前女孩的存在,显然已经颠覆了他的某些观念。 “你们确定她是可控的吗?”路麟城忍不住道。 “当然,我们在创造她之初就抹去了她的意识,植入了相应程序,她是绝对可……” 宛如爆裂的声音轻微响起。 随着一声“嘭”,老人的脑袋宛如西瓜般炸开了,红的白的飞溅在一旁路麟城的脸上。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了,快到路麟城来不及为老人的死而震惊或者露出其他的情绪。 更因为那个女孩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她歪着头,观察着路麟城的神色,小鹿般清澈的眼神中带点敌意,又有点好奇,像只小猫似的。 而那些研究人员,则对老人的死毫无反应。 他们就像傀儡那样,站在原地,动都没有动一下。 路麟城心中冰冷,暗骂老人这个蠢货! 眼下这一幕还需要说明吗?一直自认为掌握全局的老人,完全被玩弄于鼓掌中,这个女孩早就诞生了真正的意识,且至少能分辨出他人的善恶,那些研究人员早就成了她的傀儡! “路先生,你说,为什么人类总是认为自己能创造并掌握神灵呢?” 路麟城神色大变,顾不得站在自己身前的女孩,环顾左右。 刚才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回荡在实验室内,声音是从广播里传出来的。 “人类本该是一种很聪明的生物,可他们的自大与贪婪,却让他们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变得愚蠢,真是让人扼腕叹息。” 女人的叹息声响起。 “你是谁?”路麟城让自己保持冷静道,“你就是那个神秘人?是你蛊惑了克尚?” “蛊惑?真是让人不悦的说辞,我只是给了你们一个选择,如何走,怎么走,都是你们自己的决定,难道你觉得今日之果,是我酿制的吗?” 女人不以为然道,“你们完全有其他的选择,但你们选择了看似最容易掌握,却也最容易失控道路。” “连赫尔佐格都未曾尝试抹去克隆造物的意识,而是选择将那个女孩当成女儿一样养着,可你们却试图抹去一个生命的意识,完全掌握其生死,你们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自然也将遭遇生命的反噬。” 路麟城心中苦笑,最糟糕的是什么? 不是他现在身处险境,也不是老人,克尚的死,而是此刻的他居然赞同敌人的话。 在他眼里,克尚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 正如对方所说,他失去了对生命本身的敬畏,也必将遭受其反噬。 人类对基因工程和对大脑的研究才起步于近代,没人敢说他们已经完全攻克了这两项领域。 他凭什么认为他们那拙劣不堪的技艺,能让一个在进化阶梯上完全超越人类的“物种”被他们掌握? 这是荒谬的,是贪婪懵逼了老人的心神,让他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路先生,你说我该怎么处理你呢?” 幽幽的声音传至耳畔,路麟城只觉冷汗滴落,刚要说些什么,却有一股暖流从身后涌来,包裹全身,瞬间消除了他的寒意。 仿佛裹挟着暴风雪的话语从他身后传来,却绕开了他,冻结了前方一切,浩浩荡荡吞没了眼前世界。 “你现在应该考虑是,是我该如何处理你。” 有人站在了路麟城的身后,以冰冷的口吻向世界下达了意志。 “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要让我找到你,乌洛波洛斯,你让我感到了恶心。” 站在路麟城面前的女孩接连后退,就像炸毛般的猫,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她边后退,喉咙间边发出威慑般的低吼声。 扑向前方的寒流将她锁定,她的动作慢慢变得迟缓,她感受到了威胁,眼中有惊慌和害怕,转身想逃,却在下一刻凝结在了寒冰中。 她被冰封了。 广播中的女声沉默了许久。 许久后,女人才轻叹道:“原来是高天之君当面,没想到您来的竟是如此之快,我已经提前了计划,但还是被您堵上了。” 路明非站在路麟城身后,一字一顿道:“在你准备这项计划的时候,你应该就已经想好被我如何杀死了,对吗?” 女人无奈道:“这我可没想好,我虽然不怕死,活的也足够久了,但也还没想现在死去。” “可如果你不想死,你又何敢做出这等挑衅之举?” 路明非的脸庞宛如那块冰封了女孩的寒冰般坚硬冰冷。 “祈祷吧,不要被我和他找到。” “姑且问上一句。”女人顿了下,郑重道,“您已经准备入局了对吗?” “与你何干。” “也就是说……您已经猜到了您弟弟的计划?”乌洛波洛斯若有所思,“真不愧是同出一源的亲兄弟。那么,我期待你们间的交锋。” 路明非已经不耐了:“滚吧,我没有耐心和你纠缠下去了。” “如您所愿,期待我们下次的正式见面。”女人轻声道。 而后,她的声音完全消失了。 而冻结着女孩的寒冰,在瞬间化作了彻底的齑粉,带着赤金色的齑粉洋洋洒洒落在了地上。 “是你吗?明非。”路麟城没有回头,低声问道,“麦田里有什么?” “……青蛙爸爸、青蛙妈妈和青蛙儿子。”路明非有些无奈地回道。 “为什么小白兔没有赢过小乌龟?” “因为它们比的是游泳。” “隔壁他们家有个女孩子,她叫什么名字?” “丹旸姐姐?她还有一个姐姐叫明珰。” 两人默契而平静地低声对着暗号般的问答,像夏夜纳凉时有意无意的低语。 路明非知道老爹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也知道老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源自于路鸣泽与他的交易。 这些问题他上一世和现在一样与老爹对接过,再次提及,依旧让他想起了曾经的那段岁月,那段被寄养在叔叔家前的时日。 所有问题都答上来了,不延迟不犹豫,平静得就像小河流淌。 路麟城好像松了口气:“真是你啊,幸好你来的及时,吓死你老子我了。” 路明非眉头一挑,有十足把握这家伙绝对是故意强调“我是你老子”这点。 “我想你们了,就来了。”路明非耸肩。 “我们也挺想你的。”路麟城转过身,愣了下,量了量路明非的身高,忍不住道,“你真的长大了,都和我一样高了。” 路明非挠挠头,这一刻他完全不似方才那个言辞冰冷,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取敌首级的威严君主。 “我都二十多岁了。”路明非无奈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连零的克隆体都造出来了?还是这种怪胎。” “额,这是前朝余孽,和我无关。”路麟城表示他很冤枉。 如果他早就是这个基地的负责人了,刚才的事压根不会诞生。 “这些研究员……”路麟城回身看了眼依旧静立不动,站在原地的诸多科研人员们。 控制他们的女孩已经化作了齑粉消散天地间,但他们依然没有回复正常。 路明非平静道:“都早就成为傀儡了,没救了,一把火烧了吧。” 路麟城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收声了。 “外面是什么情况?应该没出事吧?你妈妈一直都挺想见你的。” 第四百二十章 爱 “没,我进来的时候挺小心的,就顺手冻住了今天守门人的双脚。” “哦,是哈撒图啊,那没事了。” “你和老妈这两年还好吗?” “挺好的,我现在都混成老大了,你不来的话,再过段时间我都打算收网了。” “好家伙,你俩在这吃香喝辣的,转头把我丢叔叔婶婶家是吧?” “别闹,你叔叔虽然怕老婆,但也不会差你一口吃的,你那婶婶虽然刁蛮了些,但你不还有你弟弟嘛?” “啧,你早就知道鸣泽了?” “嗯,他找到了我们,老实说那时候我俩私奔丢下的时候,还不知道我儿子居然是龙族转世,你妈得知真相后的那段时间,总怀疑自己是不是加入古代‘感孕而生’的队伍。” “……伏羲还是黄帝?”路明非扶额。 两人间突然没话了。 就像许久未见的亲人,初时仿佛有无尽藏在胸中的言语,可没过多久,却是局促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很久很久以前,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他们还住在某个研究所的家属院里的时候,炎热的夏夜里,因为舍不得空调费甚至买不起空调,经常有人聚在河边纳凉,像是个仲夏夜的野餐会。 清凉的小河哗哗地流淌着,蝉没完没了地叫着,孩子们绕着竹床跑来跑去,附近的农民赶来卖瓜,灯下老人慢悠悠地赶着苍蝇。 那时候,路麟城也是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 在父子俩的对话里,有隔壁的小姐姐,也有住宅区旁边麦田的小青蛙一家,还有各种脑筋急转弯的问题。 于是乎,此刻间路明非瞪着路麟城,路麟城瞪着路明非,好像在等对方先开口。 “你妈想你的……” “我挺想你们的……” 两人异口同声。 然后又陷入了沉默。 路麟城挠着头,扫了眼这间地处偏僻的实验室,叹气道:“走吧,幸好这里足够隐蔽,暂时应该不会有人发现,我带你去找你妈,既然你来了,那我们一家差不多也该离开了。” “要不是感应到你这里有异常的气息,我本来是准备直接找我老妈去的。”路明非耸肩。 “臭小子,你就不能先找你爹吗?”路麟城骂道。 “那没辙,儿子都跟妈亲。” 两人沿着过道向外走去,在路明非背过身的刹那,有森冷的寒气弥漫开去,将身后的实验室彻底冻结。 “你和那个上杉家的小姑娘上床了吗?” “咳咳咳——”路明非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什么虎狼之词!我们还没订婚呢!” “哦。”路麟城目视前方,淡定道,“我和你妈没结婚前就有你了。” “奉子成婚要不得!” “我看行!” “没本事就没本事,扯什么行不行。”路麟城冷笑。 “放屁!”路明非大怒,“真正的本事岂是举枪,你可知压枪之难?” 这话其实没说错,迄今为止,某个小白兔已经投怀送抱无数次了,大灰狼垂涎三尺,却终是柳氏附了身,坐怀而不乱。 路麟城不由脸色微变:“你不会那方面有问题吧?” 路明非黑着脸,开始捋袖子,准备尽尽孝道。 就在这时,通道口的闸门缓缓地打开,风卷着细雪扑面而来,眼前白茫茫的世界里,立着一栋又一栋的苏式建筑。 楼群围绕着中间的庭园,庭园里铺着大块的水泥地砖,但留出了空隙种植高大的云杉。它们只有顶部的一截长枝杈和树叶,人在下面看就只有一根根的天然立柱,而仰望则是悬浮在空中的浓密森林。 “看起来挺像我们家以前住的地方,不过我们家种的是悬铃木,”路明非扫了眼说,“而且不会有这么大的雪。” “作为避风港来说,赫鲁晓夫楼是一种很实用的建筑,我们考虑的首先不是舒适性,而是在有限的空间里尽可能地容纳更多人。”路麟城说,“画设计图的时候我有想到我们家小时候的那栋楼,就以那栋楼为雏形做的方案。建筑群排出的热气能保证云杉基本的生存温度,地下铺设了加热管道,最冷的季节土壤也不会冻结,云杉的根系也不会受伤。而它们又帮我们遮风挡雪,一种共生的关系。” 路麟城顿了顿,深深看向明非:“这里是避风港,是黄昏教派打造的诺亚方舟。战争要来了,我们和龙……” 路明非抬手,打断了老爹的话。 他迈步走入雪中,在积雪上留下一道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 他来过这里,知道这里的路。 “老爹,这种小事就不要提了,我来是为了和你们团聚的,今天是个好日子,正合适咱们一家团圆。” 他在一间窗户前停下。 这些建筑其实没什么差别,起码外形上找不出。 但这扇窗前,玻璃窗后却有一抹熟悉的紫色。 路明非拭去玻璃窗上的积雪,隔着玻璃望着窗台上的紫色花草。 这种植物叫风铃草,原产欧洲,初夏开花,上个世纪末中国各地都有引种栽培,也包括了路明非的家乡。 一天路麟城下班回家的时候带了一小包一小包的种子回来,说是他在植物园工作的朋友送的。父子俩利用周末时间烧了好些个歪歪扭扭的陶盆,几周的浇水施肥后,风铃草竟然真的发芽了。那年夏天路明非觉得特别骄傲,因为他家的窗台上开满了紫色的风铃草,逢人便说。 他记得这些花,就像他记着那些在家属院中度过的岁月,承认自己叫做路明非。 他注视着这本该在初夏开的花,知道这是某人在和他打招呼。 不要着急,再等等。 再等等,哥就来找你了。 “咦,这花怎么开了?”从后面跟上来的路麟城诧异道。 路明非笑了笑:“还没被你养死啊?” “这话你得问你妈,是你妈平日里照顾着。”路麟城啧道,“走吧,今天本来有场难得的宴会,庆祝我成为新任委员长,不过你妈懒得去,就待在家里了,给她个惊喜。” 他们站在门前,敲响了房门,屋内的女人不耐烦道: “你没钥匙啊?” 男人乐呵呵道忘带了,快点来开门,我还带了个人回来看你。 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女人没好气的骂骂咧咧声,至少显得活力十足,很符合路明非记忆中老娘的形象。 这一刻路明非在发呆。 他在想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就是莫名想起了在卡塞尔遇到的中国区校友。 有次放假前夕,校友们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回家,有没有和家人打招呼。 那时候他和叔叔婶婶闹翻了,天大地大竟是无一落脚处。 校友们嘿嘿笑着和他说,记得和家人说回家的日子推后些,或者压根别说,这样你在每个平凡的一如既往的日子里,回到久违的家门前,叩响家门,迎接你的会是一脸惊喜的父母。 那一瞬间,你会清楚地感受到,他们对你浓烈炙热的爱意随着时间的堆积而愈发厚重。 当然,如果你在家待久了,这份就爱就过期变质了。 当时校友们耸肩玩笑般说着,可路明非却听得有些难过。 因为婶婶不会开门后看到他时一脸惊喜,骂骂咧咧赶他进屋,没好气地换衣服出门买饺子皮倒是还有几分可能。 而此刻间,他站在了与校友们曾经玩笑般提及的场景中。 他站在门前,屋内不知道变老了多少的女人踩着拖鞋来开门。 门开了。 乔薇尼站在门后,呆呆地看着路麟城身边的大男孩。 他满目柔情,却又好像湿润了眼眶,向她张开了双手,好像在等待她冲入自己的怀中。 他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总是想方设法要投入妈妈怀抱的孩子了,他已经比她还要高了半个头,肩膀宽厚,张开的怀抱足以将爹娘两人一并抱在怀中。 对于子女而言,世间最大的悲剧便是父母的老去。 而对于父母而言,这世间悲喜交加的,是孩子长大了,却不是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他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忍受着他们不知道的孤独与苦痛,而后悄悄结茧,破茧,化出了美丽的蝶翼,不见半分苦痛的痕迹。 乔薇尼突然像发怒的雌豹,一脚飞踹在路麟城身上,骂骂咧咧着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个王八蛋才让我们母子分离这么久,自己家孩子不养,偏偏让别人帮你养,老娘太久不见儿子都他妈出现幻觉了…… 她双拳如雨落般砸在男人的身上,边打边哭,打的男人抱头鼠窜,叫苦不迭,连道媳妇那就是你儿子啊,不是幻觉,你亲儿子来看你了。 路明非仍旧张开着怀抱,身后的爹娘在雪地上追打,吵吵闹闹。 他慢慢抬起头,雪花飘落在天地间,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为了雪水,顺着他的脸庞流下。 他早就做好了来见他们的准备,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可他仍旧没有忍住,心中的情绪宛如垮堤般冲泻着。 身后的女人呜咽着狠狠抱住了他,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儿子,就像抱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妈,我想你们了。” 背对着她的路明非轻声说道, …… …… “就是这里吗?帕西。” 陈墨瞳坐在后座,看着不远处的修道院。 一身笔挺西装,端坐的年轻人微微点头,道:“少爷和家族元老会的元老们就在里面等您,请务必小心。” “小心?”陈墨瞳冷冷道,“这群老不死难不成准备把我活吞了不成?” 前排的帕西打开驾驶者侧边的暗箱,里面竟然是一把打火机。 “这是装备部研制的迷你手枪,您可以以做防身。” “哈?进那座修道院不搜身?” “我就是今天负责搜身的人。”帕西平静道,“元老们很信任我。” 闻言陈墨瞳深深地看向帕西,低声道:“你忠诚的不是元老会,那是谁?” “是庞贝先生。”帕西走下车门,来到车后方,为陈墨瞳打开了车门,低声道,“接下来请务必小心,庞贝先生提到过,元老会中至少有三人还能勉强动动手,要小心他们的临死反扑。” 陈墨瞳踩着高跟鞋走下车,冷笑道:“老娘一枪爆一个头。” 帕西微微一笑。 他在前面引路,陈墨瞳紧随其后。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庭院内,步入修道院内后,阳光透过穹顶的玻璃落在中心,十位老人披着轻软的、古罗马风格的白色长袍,他们围坐着,慈眉善目,又带着长者的威仪。 有老人向陈墨瞳做了个请的手势,竟是示意她直接设在最中间,老人们的座位环绕着她。 “很高兴见到你,陈小姐,我们是恺撒的长辈。” 他们依次跟陈墨瞳见面,凝视着她的眼睛,自我介绍,每个人的名字都像是古罗马皇帝。 宾主各自落座,窗外阳光氤氲,脚下的大理石地面磨得极其光滑,倒映着另一个阳光氤氲的世界,人仿佛坐在镜面之上。 老人们一寸一寸地打量她,同时交换眼神,那些慈祥的眼睛里透出的神情绝不是老家长看到新媳妇的感觉,更像是吸血鬼们审视新来的人类新娘。 陈墨瞳暗自磨牙,强忍着掏枪把这些老古董全送进棺材内的冲动。 “恺撒呢?”她浅浅笑道,笑容端庄优雅,这一刻才有了陈家大小姐的几分风范。 “恺撒在休息,他在准备加图索家族的加冕仪式。”为首的老人笑容温和。 “加冕仪式?” “他是我们选中的君主,而你是我们选中的王后。”老人笑得很慈祥,“陈墨瞳小姐,我们对你整体还是满意的,希望你能和恺撒孕育更优秀的下一代。” 陈墨瞳微微挑眉:“对我满意的话,那不该和我的家族接触下吗?你们见过我那位名义上的父亲了吗?” 老人微微疑惑,互相对视一眼,转头道:“其实我们也正想邀请你的父亲一聚,但最近不知道怎的,联系不上他。” 陈墨瞳心中冷笑,当然联系不到,联系到了才有鬼了。 这场见面会最后以老人的满意为结局收了场,陈墨瞳暂时退下去找恺撒休息了,老人们嘱咐他们今夜务必再来一趟修道院。 届时,他们将亲自为他们加冕和送上祝福。 第四百二十一章 时间线与平行世界(一) 夜很深了,路明非静静靠在窗前。 今夜外面出奇地热闹,原本一色昏黄的灯被替换成五光十色的,男孩女孩们一边布灯一边打着雪仗。 委员长换人了,看样子大家都挺高兴,但高兴的不是换了人,而是找到了庆祝的理由。 有时候快乐很简单,只需要一个庆祝的理由,人类就可以为了欢庆而欢庆。 这次除了必须在岗的值班人员,所有人都可以享受到三天的假期。 也因为没办法走出尼伯龙根的界面,所以这里的人总是想尽办法把避风港布置成一个到处都可以玩的乐园。 在这里无论位置高下,住的都是赫鲁晓夫楼,家里人多就能分到大套间,路麟城分到的是小套间,两室一厅,多出来的那间房子不是他的书房而是摆了单人床的卧室。 路明非转过身,抚摸着柔软干燥的亚麻布床单。 这间卧室是专门为他标配的。 是独一无二,专属于他的房间。 说起来,他在这里也算是太子爷般的人物了,老路家就他一个独生子。 路明非笑了笑。 门突然被敲响了,乔薇尼端着一杯热巧克力走了进来。 这里实行的是食物配给制,很难想象这杯热巧克力是她从哪里弄来的,但定然很珍贵,说不定就是珍藏之一。 乔薇尼拉着路明非在床边坐下,热巧克力塞到他手中,又握住了他的手。 “我听你爹说,你在东京给自己找了个未婚妻?”乔薇尼有些兴奋道。 伤感的晚饭后,这个女人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和风风火火的劲,端了杯热巧克力就来打听儿子喜欢的女孩。 路明非在裤兜里掏了掏,摸出一张照片,递给乔薇尼,笑眯眯道:“这次我们一起回去后,你就能看到绘梨衣了。” 乔薇尼兴奋地一把夺过照片,只见上面的暗红色长发女孩亭亭玉立在一株榕树下。 老娘一脸满意,狠狠拍了一把路明非肩膀:“骗女孩这方面随你爹!这么好的姑娘哪骗回来的?” 路明非龇牙咧嘴道:“你前面不还说了东京吗?” 乔薇尼又不由担心道:“话说,人家家里同意你们的婚事吗?” 这担心还没完,女人就一转话锋,握拳狠狠道:“没事,要是对方家里不同意,到时候你娘我亲自上门给你提亲去,一定给你拿下!” 路明非凛然道:“无需母后出马,儿臣早已拿下!” 乔薇尼欣慰地摸了摸儿子的头:“你爷爷奶奶走的早,我和你爹结婚的时候两位老人早就走了,不过还是留下了一件老路家的传家宝,是个手镯,等这趟回去了,我就传给你媳妇。” “还有传家宝?”路明非震惊道,“婶婶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不过知道也无所谓。”乔薇尼叉腰,蛮横道,“你爹是老大,你老娘我就是路家大妇,传家宝不给我难道给你婶婶吗?” 路明非心中琢磨着上一世也没听说还有传家宝啊。 不过想想上一世的处境,自己也没找到媳妇,估计老娘就没提了。 “你这趟来,是配合你爹和卡塞尔学院接收这座避风港的吗?”乔薇尼忽然低声道。 路明非摇了摇头。 “卡塞尔学院里应该有人感兴趣,不过我对这座避风港不感兴趣,我来不是为了接手的。”路明非轻声道,“我这趟来主要是来接你俩回去,卧底了这么久,图啥呀,我和绘梨衣准备正式订婚了,要麻烦你们来见证下。” 乔薇尼没有欣喜地点头,一反常态地沉默。 “我听你爸说了,你是来……找那位的对吗?” “嗯,顺利的话把你们三一起带回去。”路明非挠了挠头。 “说起来,我们该怎么称呼那位?”乔薇尼小心道,“你似乎叫他弟弟?” “就叫鸣泽吧。”路明非笑道,“我是他哥,你是我娘,你叫他一声鸣泽,总错不了的。” “感觉……怪怪的。”乔薇尼想了想,“你说我当年要是生的双胞胎,你们兄弟是不是就直接团聚了?” 路明非为老娘的脑洞大开深感佩服,遗憾道:“您当年要真生了双胞胎,那家伙估计得吃醋吃死了。我们兄弟当年并没有一同死去,他游荡在天地间,而我则不断循环往复在尘世间。” 乔薇尼愣了下:“什么意思,你一直在转世?” “对。”路明非点头,“只不过都是意识蒙昧,没有一次如这世一样想起了以前,清楚了自己究竟是谁。” 窗外的打闹声渐渐淡了,似乎都各回了家中休憩。 路明非依稀还能听到轰轰的响声,但也不觉得烦躁,反而心里安宁。 这座避风港是一个巨大的机械系统,这轰轰响声意味着它在轰然运转着,在冰天雪地里撑起安全的结界。 乔薇尼沉默了很久,突然低声道:“这种尼伯龙根其实是以你弟弟的意志为基础构建的,而当年俘获你弟弟的,就是路麟城本人,这会不会影响你们兄弟的关系?” 路明非哑然道:“别多想啊老妈,不是说这种事不算什么,而是我们兄弟的感情不会被这种东西干扰的。” “对了,有件事忘了提了。”路明非看向窗外渐渐宁静的避风港,轻声道,“刚才您也提到了,这座尼伯龙根是以他的意志为基础构建的,所以要麻烦你们尽快收拾下行囊,我们要离开了。” 乔薇尼神色渐变凝重:“他要醒了吗?是因为你到来了?” 这座尼伯龙根完全是基于那位至尊的潜意识构建的,所以作为阵法中心的他一旦真正死去,庇护这个避风港的界面也会崩溃。 这些年来他们担心他死去又害怕他醒来,处在矛盾的边界中,无法抉择。 而现在随着路明非的到来,这一切都将要结束了。 “其实他很早前就醒了。”路明非语气轻松道,“这一世的话,大概在去年暑假吧。” “去年七月份吗?”乔薇尼震惊道,“你父亲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到。” “正常。”路明非无奈道,“你们是真的心大,你们躺在以他的潜意识构建的尼伯龙根中,他想骗过你们实在是太简单了。昆古尼尔可以杀死他的肉体,却杀不死他的精神。” 乔薇尼苦笑着摇了摇头。 现在想想,这确实挺奇幻的,他们竟然会觉得自己能掌握那位至尊,是人类的胆大,还是贪婪,又或是不自量力在其中作祟呢? “你弟弟醒来后,会发生什么?” 乔薇尼还是问了声,她对这座避风港没什么感情,就是这破地方让她错过了儿子七年的成长,但对于这里的某些人,她还是存了些感情,会觉得大家如果给这里陪葬,未免太不值得了。 “这座尼伯龙根会瓦解,避风港会重新暴露在风雪中。”路明非淡淡道,“危险的话,还会出现某些意外,导致包括但不限于爆炸等意外。所以老妈你们如果有什么熟人,就赶紧招呼两声,然后收拾好,准备离开。” 乔薇尼沉默了片刻,轻声道:“这里,还是有很多人挺无辜的,他们不该死在这里。” 路明非偏过头:“很多时候,错的未必是我们本身,而是先天的立场决定的。” 乔薇尼苦笑,这话没有毛病,也许你没有做错一件事,但你站在那个队伍中,本身就是错的。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他?”乔薇尼深吸一口气。 “明天晚上吧。”路明非笑道,“今晚我想在你们给我一直留着的房间中睡上一觉。” “明天就走?”乔薇尼神色一紧,“会不会太紧了?” “估计晚上吧。”路明非道,“时间确实比较紧,主要我和他都没时间了。” “没时间?”乔薇尼疑惑道。 但路明非没有回头,只是沉默地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 “好吧。”见路明非没有更改的意思,乔薇尼点头道,“我和你老爸会尽快准备好的。” 她温柔地伸手,轻抚路明非的脸,呢喃道:“你是我的明非,对吗?” 路明非按住她的手,回以同样柔和的笑容:“是的,我是你的明非。” “嘭!” 门突然被打开了。 男人兴冲冲地抱着一床被褥走了进来,铺在床下,在母子二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中,自豪道:“今晚咱们一家三口睡一屋!” 乔薇尼愣了下,忽然笑着指挥道:“好主意,不过这一床被褥不够,姓路的,再去搬一床。” “得令!”路麟城领媳妇之令,雄赳赳气昂昂地跑另屋搬被褥去了。 很快,床下就被厚厚的被褥铺满了。 路麟城先一步钻进了被窝,乔薇尼一脚把他踹了出去,赶他领儿子洗澡去。 路麟城被迫无奈,只能领着路明非去了公共澡堂洗澡。 爷俩泡了澡,又互搓了背,搓到浑身发红才从澡堂子里走了出来,回了自家小屋。 路明非平躺在柔软干燥的亚麻布床单,心中有些难以平静。 这间屋里现在有三个人的呼吸。 是他朝思暮想的一幕,令他无比安心,就像回到了童年时期的家中。 那时候和现在其实差不多,家属大院里也都是这样的老楼,邻里之声相闻,大家还要带上各自的脸盆和毛巾去公用浴室洗澡,在澡堂子里他负责给老路搓背,轮到他时,老路就敷衍地搓搓了事,说小屁孩搓久了容易搓破皮……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什么是龙族,也没有想起自己的身份,路鸣泽都还没找到他。 那年的他就是路明非,一个普通而平凡的男孩子,老爹叫路麟城,老娘叫乔薇尼。 躺在下铺的路麟城忽然开口,问明非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抹去河边纳凉吗? 路明非小声道当然记得,脑海中自动浮现那时的记忆。 很久很久以前,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他们还住在某个研究所的家属院里的时候,炎热的夏夜里,因为舍不得空调费甚至买不起空调,经常有人聚在河边纳凉,像是个仲夏夜的野餐会。 清凉的小河哗哗地流淌着,蝉没完没了地叫着,孩子们绕着竹床跑来跑去,附近的农民赶来卖瓜,灯下老人慢悠悠地赶着苍蝇。 这些记忆鲜活而真实着,是他童年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乔薇尼说,那时候你死缠烂打要买西瓜吃,你老爹被缠的无奈,只能买下半个瓜,让卖瓜的切好,除了你的那份,剩下的就分给了大院里的其他人。 路麟城嘿了一声,说一个西瓜当时就是半包烟钱,那会他们隐藏身份,手头贼紧。 随着他们的描述,尘封已久的那些夏夜在这些问答中忽然苏醒,鲜亮跳脱,恰如那些老槐树上油绿的叶子,甚至还带着露水的清凉。 路明非慢慢闭上眼,脑海中自动播放着曾经的记忆。 他没有忘记,只要他愿意,现在的他能想起曾经的每个细节。 窗外风卷细雪,今夜这一家三口聊了很久,乔薇尼絮絮叨叨着,路麟城在旁边完善补充,路明非不时傻笑几声,侧过身,望着床下的老爹老娘,聆听着这对夫妻讲那过去的故事。 不知过了多久,到了几点,屋内才彻底安静下来,床下两人的呼吸渐渐平和而悠长。 路明非没有睡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体会着这间铺着亚麻布床单的单人床的各种触感。 直到有人坐在了他的床边,无奈道:“哥哥,你睡觉都这么不安分的吗?” 路明非哼哼了两声,没搭理他,一脚抬起,架在了男孩的肩膀上。 男孩装模作样地帮哥哥敲着小腿,一脸谄媚地说哥哥你来看我真是辛苦啦,贤弟帮您敲敲腿啊! 路明非眯着眼:“你这力道不够啊,手法也不娴熟,野路子的手艺,完事了我可不付钱啊。” 路鸣泽殷勤道:“看您说的,哪能收您钱啊,纯粹回馈客户,客户高兴我们就高兴!” “呦,觉悟挺高啊。”路明非似笑非笑道,“我家里缺个打洗脚水的,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 路鸣泽笑眯眯道:“好啊好啊,等我忙完了就回去给哥哥你打洗脚水。” 不出所料的答案。 路明非想了想,道:“这段时间我在想,你说时间线和平行世界这两东西是不是真的存在?也许在某条时间线上,某个平行世界中,那个我在七年前没有被送到叔叔家寄住,我爹娘真的是科研人员,我们一家三口住在家属大院中,某天我老娘和我说她和我爹准备给我生个弟弟,问我高不高兴……” 路鸣泽耐心而安静地听完了路明非遐想中的时间线。 他轻声感慨:“真是令人向往的世界啊。”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不是一个人 第二天清晨,雪还在下。 院子里飘落着雪花。 路明非围着乔薇尼硬给他套在脖子上的围巾,站在庭院中,仰头望着洋洋洒洒的雪花飘落在眼前。 一大早路麟城和乔薇尼就起床跑了,两人各自收拾东西,以及联系某些在这里关系还算较好的人,准备到时候一起撤离。 昨夜路明非已经给了他们明确的答复。 正如乔薇尼昨夜所言,这座避风港内,有些人不该死在这里,他们应该有更好的人生,为人类为这座世界做出更多的贡献。 路麟城去找专家楼里,常年躲在各自实验室中的老瑰宝们。 这些人都是学术泰斗,痴心于研究和改变世界,死在这里太可惜了。 乔薇尼则是去找年轻人,这些年或许是儿子不在身边的缘故,这个能拍桌和前任委员长对骂叫板的女人,对那些和路明非差不多年龄的孩子还不错,尤其是女孩。 她总是想着哪天和路麟城回家的时候,就顺道拐个漂亮听话的女孩回去给自家儿子当媳妇。 只可惜现在看上去没必要了,她七年来的投资都打了水漂。 不过这不是女孩们的错,另外那些漂亮的女孩也没做错什么,她们只是被黄昏教会选中从小生活在了这里。 对于他们的决定,路明非没什么意见。 无论他们要带谁回去,路明非都无所谓。 这个世界上值得他在乎的事情,终究还是越来越少了。 他站在路边,双手插在兜里,不时有路人经过,多半是年轻的男孩女孩,抱着厚厚的书本和资料,顶着风雪一路小跑。 风吹落了一个女孩的帽子,散落出一头金子般灿烂的长发,她整理头发的时候无意中和路明非眼神接触了一瞬,肤光胜雪,湛碧的眼睛瞳光动人。 那应该是个乌克兰或者白俄罗斯女孩,即使在那种盛产美女的地方也是电影明星般的长相。 他忽然想到零了。 老实说,他该和零说一声谢谢的,谢谢她愿意站在他们兄弟身边。 人生是一场很漫长的旅行,途中会遇到很多人,但不是每个人都会愿意选择你,也不是所有选择你的人都能陪你走到最后,路明非这些年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他抬头看了眼那悬于楼顶的时钟,还有一段时间。 他准备四处走一走,再看看这座由路鸣泽潜意识构筑的尼伯龙根。 于是他严肃地喊了一声:“土地神何在?” “在呢,大圣爷最近可安好啊?”十分狗腿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路明非看也不看,背着手清了清嗓音:“带路,我看看这地界如何。” “好嘞!”路鸣泽哟呵一声,走在前面带路。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他们来往间对路明非友好地点头示意,却好像没人看得到路鸣泽。 “你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路明非忽然问道。 “哥哥你指的是什么?”路鸣泽回头。 “我指的是你现在逗比的一面,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他们称呼你为尘世之君,却不是因为你的力量,而是你的残暴,你总是把这座世界当成一场游戏,而玩家只有你自己,其他人都是你操控的npc。” “怎么会呢?玩家永远有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你。”路鸣泽摇晃着脑袋,“另外人总是会变得,我了解了那么多人心,不知不觉也有了人性的一面,不过这主要还是为了照顾哥哥你的感受嘛,一个成天谄媚卖萌的魔鬼交易员,总比青面獠牙、桀桀冷笑的魔鬼有市场吧?” 他说的振振有词,煞有其事地表示我都是为了哥哥你而改变的啊! 路明非无声笑了笑:“有没有市场另说,不过现在确实比以前可爱了不少。” 路鸣泽瞳孔地震,震惊道:“原来哥哥你喜欢可爱风的啊?穿洛丽塔的弟弟你喜欢吗?” “能别恶心我吗?” “看来是不喜欢。”路鸣泽遗憾道,“其实我真的收藏了几套精美的洛丽塔。” “给零穿。”路明非耸肩,“你难道不是为她买的吗?” “额,其实……” “走吧。”路明非毫不在意道,“我不想继续逛下去了,带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路鸣泽忽然沉默无声。 “怎么了?”路明非笑道,“还紧张了不成?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你应该也知道的,怕我看到你现在的模样被吓一跳?” 路鸣泽深深地看着他,轻声道:“哥哥,现在的你让我突然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路明非失笑,伸手揉了揉小魔鬼的头,“我会吃了你不成?而且就算是,这不也是你朝思夜想的吗?” 路鸣泽摇头:“我不害怕你吃了我,我害怕的是你不要我了。” 路明非不置可否,不等他领路,径直向着那在路麟城等人眼中的最终圣所。 他其实不需要路鸣泽带路。 因为他真的来过这里,在路麟城的带领下去地下的圣所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只是那次他没能把路鸣泽带走。 而这次……好像还是一样的结局。 命运总是惊人的相似,以不同的途径达成相似的目的。 路明非如入无人之境,他在没有任何通行证以及旁人的带领下乘坐电梯一路轰隆隆向下。 电梯停下,门打开,眼前的空间巨大而高广,不知来源的深红色光芒隐约照亮了周遭的一切,更明亮的则是他脚下的大型矩阵,矩阵中奔流着幽蓝色的水银。 一座巨型的炼金矩阵。 类似的炼金矩阵他曾在卡塞尔学院的地下见过,类似放大器,能让某个言灵成百倍地增幅,当然,搭建这种矩阵也需要炼金术方面的极高造诣。 路明非扫了眼这座炼金矩阵,就知道这座尼伯龙根内还藏着某个小家伙,但是不重要了,那孩子无论出不出现,跪不跪在他面前,都不重要了。 他隔着生锈的金属栏杆望去,就像在博物馆中看一座古罗马时代的大理石雕塑。 周围浓郁的水银蒸汽弥漫氤氲,路明非微微皱眉,他打了个响指 矩阵正中央的圆形水银池被凝固了。 水银的基本结构在这一刻发生了转变,有人以自己的意志,抹除了它们存在的基础,更改了它们的构成,这些能对龙族造成伤害的水银变成了一滩水。 这简直是神话中的一幕,与炼金术追求点石成金有异曲同工之妙,区别在于炼金术士们死也做不到的事,在他面前不过是一个响指。 以精神干涉现实,只是最粗浅的一步。 龙族的力量在这一刻真正展露了些头角。 他又打了个响指。 轰隆隆的声音从桥下传来,巨大的东西自水银池中升起,那是四根断裂的青铜柱。它们毫无疑问是出自某个龙族城市的遗迹,在水银中浸泡了那么久,丝毫没有锈迹,表面的水银流走后,赤金般的本体上流淌着微光,雕刻着难解的图腾。 每根铜柱上都拖着一根赤金色的锁链,把一个苍白的人形吊起在正中央。人形的胸口插着扭曲的暗金色长枪。 他在水银池中浸泡了不知多久,水银已经深深地沁入他的皮肤,因此他呈诡异的灰白色,像是用石灰岩雕刻出来的。 水银从他的脸上流走,露出一张还带着孩子气的小脸。 路明非的面部抽搐了几下。 他深吸一口气,缓步越过栏杆,凭空走向了男孩,拔出了插在他胸口的暗金色长枪。 那一刻无数意念顺着这口长枪冲击向他的大脑,那是愤怒、杀意、绝望……等一系列负面情绪构筑的精神冲击,是执掌这把禁忌之器必须支付的代价。 路明非站在原地,闭上眼感受昆古尼尔中源源不断传递来的精神波动。 只是几个刹那,他隐约弄懂了这把禁忌之器的根脚,联系师兄手中的【遥远的理想乡】,他大致明白了这两把武器能沟通元素海的原因。 他随手一掷,昆古尼尔钉在了后方的墙壁上。 长枪被拔出来的地方没有流血,男孩的小脸依旧呈现灰白色,他甚至没有动弹丝毫。 他孤零零地被吊在那里,低垂着头。 路明非怜惜地轻抚男孩的脸颊,以指切断了吊着他四肢的锁链,将他抱在怀中。 “抱歉,是我来晚了。” 路鸣泽无声地浮现在他们的身边,神色木然地望着哥哥怀中的自己。 他微微仰头,又低头望向脚下,就像从地狱归来的撒旦,出来后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国,就是歌革和玛各,叫他们聚集争战,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 路明非小心地将灰白色的躯体递给一旁的路鸣泽,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就像下一秒他就能看到完好无损的路鸣泽了。 可路鸣泽没有接。 他任由自己的躯体从高处落下,重重砸在了下方的水银池中,跌入池底。 路明非脸上的期待消失了。 许久后,他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却又仿佛一切都在预料内。 “哥哥,还记得我们的第二次相见吗?”路鸣泽慢慢道。 他的语气与神色,都先前截然不同,慢悠悠中又夹杂些许冷色,就像大雨中的冷风,森寒刺骨。 而他的身后,蒙着面纱的女人静静立身于此。 “你想说的是,现在你又讨厌我坐在你身边了吗?”路明非微笑道。 路鸣泽目光微怔,似乎没想到哥哥直接说出了他准备的把戏。 在顺利3e考试作弊后,那是路明非与路鸣泽的第二次相见。 路鸣泽一句“夕阳,你上来啦”为开头,让当时的路明非震惊了好一会。 那时候的他说,这屋里的每个人都在难过,因为他们看到了自己心底最深的东西,而你之所以不悲伤,是因为我替你悲伤了。 然后他在坠落的太阳下仰头流泪,顺便一脚把路明非踹出了幻境,说“我现在很讨厌你坐在我身边”。 那年那月。 今时今日。 似乎变了许多,又似乎什么也没变。 “哥哥,还记得你为重启人生所支付的筹码吗?”路鸣泽扬起笑脸,“现在,是支付筹码的时候了。” 他笑的那么温暖那么贴心,没有了往日的狗腿和谄媚,所剩的,是纯净与温柔。 就好像这个曾粗暴对待整座世界的男孩,将他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哥哥。 路明非没有看向那个蒙面女人,他随手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张餐巾纸,纸上沾着淋漓的血,一个鲜红的心形,红得像是刚才画的。 依然是记忆中的一幕,路鸣泽目光一凝。 “是番茄酱啦,故意画上的。”路明非轻笑道,“你想要它吗?” “那就给你了。” 没有等待路鸣泽的答复,他轻轻一抛,带血的餐巾纸慢慢飞向路鸣泽。 “我记得你说过,不抓住权力,任何人都会自卑,就像没有鹿角的雄鹿,在鹿群里没有它的位置。”路明非顿了顿,“我不喜欢这个说法,也不认为权力能让我们拥抱一切,但如果你想要,那我就给你。” 这一刻,路明非眼瞳幽深,平静的语气却是力道十足。 “鸣泽,我走了很远的路,遇到了很多的人,经历了很多事,最后才明白自己究竟在追寻什么。” “我重握着权力归来,却不是为了赢得什么,只是为了我爱的人。” “而你,自然是其中之一。” “我当然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力量、权柄,甚至是名号。” “前提,是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鸣泽,我再确认一下,你已经做好了抉择,以及准备好了相应的觉悟,对吗?” 路明非语气轻柔,微笑着望着路鸣泽,全无后者原本预料内的愤怒和质问。 路鸣泽沉默着点头。 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这样啊。” 路明非微微仰头,阖眼,只是这一次没有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 “我明白了,那就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但你也要记住一点,我渴望的人生里面,同样有你的身影。” 他伸手揉了揉路鸣泽的头,笑着转身,双手插兜向来时的方向走去,途中抽出一只手在空中摆了摆,洒脱道, “拿去!把你想要的一切都拿去!然后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这座世界的结局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更坏了,那何不放肆一把呢?” 那一刻。 路明非的身侧似乎有着另一道轮廓浮现。 他们并肩走向来时的大门,走向与路鸣泽背道而驰的方向,却在尽头处回首,齐声道: “记住了,你永远不是一个人。” “我们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注视着你。” 第四百二十三章 暴风雨 有人说分别是为了下一次的重聚。 可路鸣泽望着路明非背对着他挥手告别的身影,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在抗拒着下一次的相聚,似乎下一次的相见,就真的是永别了。 路鸣泽失神地望着哥哥离去的背影。 哥哥真的变了,他长大了,不再是被自己捉弄的那个孤独却不自知的男孩了,他已然提前洞穿了自己的布局,并早已做好了抉择。 路鸣泽低头,手中是染了番茄酱的餐巾纸。 在老家和陈雯雯共用晚餐的那一夜,他也曾用这沾染了番茄酱的餐巾纸捉弄哥哥,告诉他权力的重要性,时至今日,长大后的哥哥反过来捉弄了回来,却仍然没把自己当初的话当回事。 他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将手握的权力丢给了他。 是如弃敝履,还是该说感谢信任? 路鸣泽苦笑,那个男人的背影已经从他的目光中消失。 有些萧索,却又满是洒脱与坦然,仿佛在告诉他,无需为此事而忧虑,尽管前行便是。 明明自己这回都准备好了台词,却在这方舞台上被绝杀了。 蒙着面纱的女子缓步走来,她看了眼路鸣泽手中的餐巾纸,皱了皱眉。 她没有猜错。 那家伙早就掌握了剥离自身权力的能力。 可这是什么时候掌握的? 如果在弗里西斯叛变前就已掌握,那他当年就明明可以尝试阻拦循环之劫! 可他不仅没有,反而选择了沉寂,任由弗里西斯将自己埋葬,让自己短暂从这世间消亡,也让元素海真正开始逆流。 元素海的逆流她尚可以理解为拖延时间。 只是弗里西斯最后还是让他,也让她失望了。 可这家伙究竟在想什么? 女人皱眉,看来自己还是不够了解人类,以致于时至今日还是没能搞清楚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你要换一副身躯了。”女人瞥了眼路鸣泽,“肉体是连接精神与现世的桥梁,没有肉体,即使掌握了完全的权与力,你也没资格逆流时间线。” 路鸣泽没有理会她。 他仍旧停留在回忆中。 路明非这次的异常举动让他很是在意,他发现了某个疑点。 哥哥不该这样轻易地任由他选择独立抗下的。 他非但没有反对,反而给予了他最大的支持,就好像心中还未长大的弟弟说要独自去海边看看,作为兄长的他不仅没有反对,反而塞给他自己所有的零花钱以作路费。 这不符合常理。 “你说,他是不是还有底牌?”路鸣泽突然问道。 女人沉吟道:“刚才他走出去时,已经是一个普通人了,他的身体还保持着龙血带来的加持,但他的位格已经跌落至普通,他现在就只是一个普通的S级。” 路鸣泽沉默,他当然知道女人说的是对的。 “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你不用翻脸,就从他那获取了权柄,得到了他的全力支持。”女人淡淡道,“你与其继续在这患得患失,不如早点去夺取新的身躯。” 路鸣泽面色渐渐冷漠。 正如他的盟友所言,他确实需要一副新的身躯,最好是一副完整的龙躯。 他的身体被昆古尼尔阻断了太久生机,又在水银池中泡了太久,已经彻底报废了。 路鸣泽转头看向被路明非钉在墙上的昆古尼尔,挥手一招。 昆古尼尔发出悲鸣般的声音,却仍是向着他的手中飞去。 路鸣泽冷冷望着这支禁锢了他七年的暗金色长枪,枪身仿佛能察觉他意志般轻微颤抖,不断发出哀鸣。 他不屑地将昆古尼尔丢给身后的女人。 女人不满道:“我这不是垃圾桶。” 这把枪能让奥丁从混血种一跃迈入至尊的层面,却对当下二人毫无用处。 路鸣泽已经获取了路明非手中的权柄,他需要时间来融合,但即使只是初步融合,就让他超越了曾经,真正走到了至尊之上。 这不是修仙小说,没有什么境界之分,所谓的至尊之上,其实就是对元素海的掌握权。 他拿到了远超以往的权柄,可心中却丝毫没有喜悦之情。 这让他有些怔然。 原来哥哥说的是真的,权力并不能带给他们快乐,他们也从来不需要借助权力来彰显自己的地位。 可紧接着,他又觉得自己应该高兴。 因为他握住了能守护所爱之人的权与力。 “什么时候走?”女人问。 路鸣泽强提精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的心坚硬如磐石,变回曾经的模样。 “再等等。”他淡淡道,“他们还没离开这座尼伯龙根。” …… 路明非重回地上,迎接他的,是全副武装,几乎拖家带口的路麟城与乔薇尼。 路麟城这边站着四个瞪大眼睛,奇异地看着路明非的老头,其中有两个被绳子绑着。 乔薇尼这边则是几个漂亮女孩,每一个都是金发碧眼,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乔阿姨的亲生儿子。 见路明非望来,路麟城小声道:“老家伙死心眼,死活不肯走,我直接绑了。要走的话现在就走,我不久前找了个理由暂时调离了监控办的人,再晚些被发现了就有点难办了。” 所谓的难办不是他们走不掉,而是路麟城担心黄昏教派直接和路明非正面刚上,到时候怕是要死不少人。 路明非笑道:“既然大家都准备好了,那我们就走吧。” 乔薇尼走到他身边,低声道:“鸣泽呢?” “小孩子长大了,进入叛逆期了。”路明非顿了下,“不用管他,让他去吧,这趟原本也没想着能顺利把他带回去。” 乔薇尼目光担忧地望着儿子,总觉得他的脸色是不是比起昨日苍白了几分。 路麟城的脸色却是变了几分,声音急促道:“他不走的话,那这里会变成什么样?” 路明非想了想道:“尼伯龙根会消失,这里会重回现实世界,至于你担心的他会不会对这里的人下手,我只能回答他手下不会有冤魂,这些年这座尼伯龙根内发生的事情瞒不过他。” 路麟城意识到了什么,苦笑着点了点头。 路明非最后环顾这间基地,不再言语,踏上了回返的路。 …… 这趟西伯利亚之行,比路明非所预计的更为短暂。 雪地摩托呼啸着驶离车库,冲出了避风港的大门,大门门口居然没有人值守,果然是被路麟城摆平了。 众人疾驰离开避风港,却皆是下意识回头望去,那座隐于风雪,以风雪为交互现实媒介的尼伯龙根突然显形,就像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凭空出现了一座城市。 而后有火光冲天而起。 路麟城沉默地望着这一幕,乔薇尼默默握住他的手。 那几位老古董,即使再不理世事,此刻也是面露复杂。 漂亮的女孩互相慰藉。 唯独路明非没有回头望去,只是在心里默默道我们都需要时间。 他侧头望向了南方,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那个坐标的存在。 原来,你真的存在。 可如果你真的存在,那我们的存在又到底算是什么? …… …… 陈墨瞳在地下的尼伯龙根见到了恺撒。 她没想到加图索家族的地下竟然会有一座尼伯龙根,这让她有些警惕,难道加图索家族的背后,也有着某位龙族君主的身影? 现在想来这是极有可能的事,因为那个男人并不反对,反而同意自己与恺撒的交往,甚至隐隐支持他们订婚。 以前陈墨瞳没觉得有什么,因为加图索家族确实很庞大,陈家不小,但还没法与加图索家族相提并论,两家的婚约是陈家高攀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 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是黑王,是龙族至高的存在之一,更是四大君主的缔造者! 作为龙族的主君,他怎么可能需要攀附加图索家族?唯一的解释,就是加图索家族背后有让他觊觎,并且忌惮的东西。 “诺诺。”恺撒转醒,看到女孩时惊喜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在上面见了你族长的那些元老” 陈墨瞳快步走到他近前,蹲下身,借助身形遮掩打了个手势。 这是他们间的秘密手势,恺撒瞬间心领神会,低声道:“这里没有监控,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可以用暗语。” 陈墨瞳压低嗓音道:“你家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恺撒神色凝重:“什么意思,你有什么发现?” 陈墨瞳深吸一口气,只有话卡在脖子眼间。 她该怎么和恺撒说,她名义上的父亲其实是黑王?而她只不过是试管婴儿? “我从格陵兰海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我的父亲。”陈墨瞳艰难道,“他是龙族,陈家是他隐藏身份的伪装,而我和我那些兄弟姐妹们,都只是试管婴儿。” 恺撒神色一震,缓了缓道:“其实我之前也猜到了,加图索家族周边的盟友中必然存在着问题,我甚至猜到了是你背后的陈家。有件事你可能不清楚,其实你和我的婚约,早已一开始就注定了,在你我相遇前,你就是家族为我选中的新娘。” 陈墨瞳自嘲笑道:“猜到了,如果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他会想方设法让我被你的家族发现并选上,看来就连当初送我来卡塞尔学院,也是蓄谋已久。” 恺撒凝视着陈墨瞳的眼睛:“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关于家族,关于你,也关于我自己。在知道你其实是家族为我选中的妻子后,我开始重新思考对你的感情究竟源自何处,你知道的,我以前就喜欢和家族对着干,家族为我选中的女孩我连见不见,反而家族说不行的事情,我偏要尝试。所以有没有可能,我一开始喜欢你,有很大部分原因仅仅只是因为因为选中你是我的事,与家族无关?我喜欢的不是你,只是在享受和家族对着干的感觉。” 陈墨瞳胡乱抓了抓恺撒的金发,以笑容掩盖自己的情绪:“真是个叛逆的小鬼!” 恺撒失笑,浑不在意继续道:“但很快我发现不是这样的,这种想法从源头就错误了,不管你是不是家族为我选中的妻子,最后选择爱上你的都是我自己,家族可以为我选择妻子,却无法让我爱上你,爱上你是我恺撒·加图索自己的事,所以陈墨瞳,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掺杂其中的表白让陈墨瞳愣住了。 “我以前觉得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独特,你对我而言就像一本书,一本永远翻不完的书,你总是让我觉得这个女孩怎么还能这样呢?” 陈墨瞳推了恺撒一把,翻了个白眼, 恺撒笑道:“这样的你真的很迷人,很多人都说爱情需要新鲜感,这个问题在你面前根本不存在。” “还记得我去年暑假给你写的信吗?”恺撒忽然提及了去年是一件旧事,“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想我会和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度过此生。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必须在所有人面前发誓爱她和保护她,永远不离开她。直到我遇见你,你给了我这个勇气。” “诺诺,其实我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我经常会打电话和银行确认我的卡有没有被冻结,在每次与我叔叔争吵完。我一边大手大脚花钱,一边激烈顶撞家族,然后等待着账户被冻结。” 说到这里,恺撒顿了顿,掺杂金色的海蓝色眸子黯淡着。 他想到了那个被他顶撞了无数次,又无数次气愤离去的男人。 如果那些年他早些知道元凶是家族的元老会,而叔叔一直承担的是斡旋的角色,那么自己是会愤怒地冲进元老会,还是乖乖地接受叔叔的好意,变得懂事成熟,蛰伏起来等待反击? 虽然人生没有如果,可人总是会幻想着“如果”,似乎能从虚假的幻想中寻得一丝慰藉。 可偏偏恺撒清楚地知道,当年的自己只会是愤怒地冲进元老会。 那个男人太了解他了,即使无数次被他顶撞地怒火中烧,也没有给他一丝机会。 “我是一个没安全感,却偏偏向往远方的家伙。”恺撒低声继续道,“我畏惧着脱离家族后的暴风雨,却又渴望着真正走进那片暴风雨,所以我一直在找一个人,一个愿意陪我走进暴风雨中的人。” 那双海蓝色的眼瞳凝视着陈墨瞳的双眼。 “而你,就是我找到的那个人。” 第四百二十四章 家族 陈墨瞳轻抚恺撒带着胡茬的面庞。 她心中的恺撒是怎么样的呢? 完美主义的天秤座、骄傲、自大狂,偶尔又会露出内心的敏感和傲娇。 当然,最后一点恺撒永远不会暴露在外人面前。 关于恺撒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叛逆小鬼,这点陈墨瞳早就知道了。 她最擅长的是侧写,哪怕不会刻意去探寻恺撒的内心世界,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总会有偶然间不小心窥探的刹那。 去年恺撒的那封邮件,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这个在外人眼中骄傲如太阳的男孩,其实内心敏感而警惕。 今天是恺撒首次在她面前展露自己的内心,他向往走进暴风雨,又畏惧着暴风雨中的未知,这丢人吗?陈墨瞳并不觉得,他已经很有勇气了,远比自己有勇气,他早就做好了脱离家族的准备,但自己…… 在知道老爹是黑王前,陈墨瞳从未想过真正脱离家族,甚至于在得知陈家接受加图索家族的联姻时松了口气,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无法反抗那个男人,这样至少未来的对象是自己选择的。 “你啊,已经比我拥有勇气了。”陈墨瞳轻声道。 她突然想起那夜在地铁站深处,路明非让自己看到的画面。 峭壁上的庄严教堂泼满了鲜血,远方是漫漫无终的长夜,随着最后的钟声响起,巨龙立于山巅怒吼。 那些她熟悉又或是没见过的人们步履蹒跚,满面灰尘,却仍行走在反抗的道路上。 而那时的他们在哪里? 在那座无名山谷的深处,曾经金发碧眼、骄傲蛮横的男人低下头轻吻早已干枯的女孩的额头,就此阖眼。 原来那就是我们曾经的结局。 原来最后的最后是你陪伴在我身边。 原来我一直在寻找的人就是你。 陈墨瞳合上眼,慢慢用额头贴近恺撒的额头,她的语气很轻柔,就像一个小女孩将藏在心中很久很久的秘密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第一次分享给别人,她会希望被分享的那个人拥抱她,也会希望被分享的那个人就是她这辈子在等的人。 “真巧,其实我也是没安全感的家伙。”陈墨瞳低笑着,只是笑声没有往常的轻快,“大概是我从小就隐隐约约觉得未来会有某些糟糕的事情在等着自己,所以我一直很害怕,我会希望生命里最终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会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不会消失不见,更不会背叛,就像一个港湾一样可以容纳我,容忍我偶尔胡闹偶尔发呆。其实我从不是什么乐观的人啊。” 恺撒轻拥住面前的女孩,低声一字一顿道:“那这样我们就都是胆小的人了,也许胆小的人聚在一起,就可以互相给予勇气。我不会背叛你,也不会从你的生命中莫名消失,至于容忍你胡闹发呆……这些在我看来都是你的魅力所在,我很享受你对我耍的小性子,也很享受寻找你的旅程,就像BJ那次。即使你每个清晨都会离我而去,我也会在每个黄昏前找到你。” 陈墨瞳轻捶着恺撒肩膀,哭笑不得道:“你是变态啊?” “容忍并欣赏女性的小性子,是加图索家族的祖训。”恺撒笑道,“这不是缺点,反而是魅力所在。” 陈墨瞳眨眼:“这种时候你就会很自豪地提起你的家族了?” 恺撒摇了摇头,他露出了一种豁达的笑容,这让向来骄傲自大的恺撒看上去多了一份广博与厚重,那是海洋般容纳了一切的广阔。 “我叔叔死了,但他用他的死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恺撒轻声道,“家族内部长出了蛀虫,曾经支撑家族的根茎腐烂发臭,我所要做的不是脱离家族,而是斩断那些腐朽的根茎,重新树立新的规则,因为我并不可能真正脱离家族,我身上始终流着加图索家族的血,这和我流着妈妈的血是一样的。” “我曾经试图更名为恺撒·古尔薇格,似乎这样就能让我解除与加图索家族的关联,但这是不现实的。” “我无法改变我的出身,就只能选择改变这个让我讨厌的家族。” “我曾经厌弃和鄙夷家族的古老规则,而今我的叔叔邀请我为加图索建立新的规矩。” 陈墨瞳怔然,原来面前这个男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迎来了蜕变。 他不再逃避那些他无法回避的事实,选择了直面,以及另一种处事的态度。 他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就只能选择改变这令他不喜的家族。 他的叔叔,邀请他为这个腐朽而辉煌的家族奠定新的规矩。 陈墨瞳轻轻吐出一口气:“重回正题,上面那些老家伙到底想做什么?看样子你已经提前猜到了是吗?” 恺撒目光一凝:“你记得赫尔佐格吗?” “东京那个变态?” “没错,你可能不知道,还有另外一条时间线。”恺撒斟酌了用词。 “我知道。”陈墨瞳轻声打断了他,在恺撒愣然的目光中,她嫣然笑道,“我还知道自己最后成为了某人的祭品,你轻吻我干枯的尸体,一同葬在了一座无名山谷。下次记得选座好看点的山谷,最好开满了花。” 恺撒沉默许久,苦笑道:“路明非那混蛋,他可没和我说把这一切也都告诉了你。不过那时候是末日,核弹爆炸与龙族制造的火山喷发掀起的烟尘笼罩了天空,我倒想找,奈何环境不允许。” “在原来的时间线中……绘梨衣和我是一个结局吗?”陈墨瞳目光幽然,她知道恺撒不会无缘无故提及赫尔佐格。 “对。”恺撒神色凝重点头,“赫尔佐格只是一个试验品,他幕后有人在操控这一切,加图索就是其中的一份子,掌握这些技术的人就是元老会的成员。” “那么这个计划里谁是赫尔佐格?”陈墨瞳皱眉,“看情况本该是你,但另一条时间线中,你没有成为黑王,而是和我死在了一起。” “路明非说上一次我拒绝了他们。”恺撒道,“而叔叔给我留下的信中,指明了元老会曾经或许秉持的是振兴家族的念头,但漫长的时间,与死亡的摧残,让他们改变了最初的坚持,他们已经腐朽堕落了。” 陈墨瞳神色严肃:“这场血祭什么时候开始?” “也许就是今夜。”恺撒幽幽道,“他们已经等不了了,不久前庞贝亲手枪毙了他们当中的两位。” “你让路明非把我叫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陈墨瞳瞪眼。 恺撒挠了挠头:“不是我让路明非把你喊过来的,恰恰相反,是路明非让我把你喊过来的,他说大戏即将上幕,但这场戏上你我都不是主角,元老会更不是主角,他让我们无需担忧,元老会走到那一步,全在某人的计划中。” 陈墨瞳扶额:“这混蛋怎么越来越谜语人了?” “我也觉得。”恺撒赞同。 有脚步声从后方传来。 恺撒与陈墨瞳对视一眼,继续低声对话,只是话题一转,变成了男方女方久违重逢后的倾诉。 “家主,元老们请你们用晚餐。” 恺撒望去,来者赫然是侍者,他也是平日里负责照看躺在医务室内的元老的医务人员。 “知道了,元老们呢?”恺撒淡淡道。 “元老们的身体目前只能通过输入葡萄糖来维持,已经不具备进食的能力。”侍者一顿,目光期待道,“但是快了,只要家主您完全继承那份龙血,整个恺撒加图索家族都将因您而荣耀,因您重获新生,元老们也将得到永生与不朽。” 陈墨瞳心中一寒,不仅是因为对方眼中流露出的狂热,更因为他的毫不遮掩。 在场中她是外人,即使她是恺撒的女朋友,但这重身份依然不够格共享这样的大秘密,可对方毫无避嫌的意思。 恺撒没有说错,确实有可能就是今夜,那些老家伙们已经等不了了。 恺撒凝视侍者许久,面上看不出任何波动:“很好,这正是我们所期望的。去吧,我们随后就来。” 侍者恭敬鞠躬:“元老们还为两位准备了盛大的宴会,说今日将为两人举行订婚仪式。” “订婚仪式?”恺撒皱眉。 “是的。”侍者目光诚挚道,“目前情况严峻,未来谁也不知道,也许他们都会死在接下来的祭祀中,所以他们希望能提前见证家主您的幸福。” 恺撒沉默片刻,点头道:“我明白了。” “请您稍作准备。”侍者再次鞠躬,转身离去。 等侍者离去后,恺撒低声问:“你怎么看?” “你说的没错,他们等不及了,今晚就是下手的时间。”陈墨瞳冷冷道,“你现在能搞到枪吗?” “没有。”恺撒摇头,“来时他们把我的枪都下了,不过只靠格斗,那几个老家伙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说起来……”陈墨瞳上下打量恺撒,狐疑道,“我怎么感觉几个月不见,你好像变了很多?” 恺撒失笑道:“确实改变了很多,从内到外皆是,有件事忘了和你说,你说你名义上的父亲是黑王,我母亲某种意义上也是初代种,我在不久前接受了尼伯龙根计划,血脉蜕变,又继承了母亲的遗泽,现如今也算是跻身进纯血龙类的行列。” 陈墨瞳瞪大了眼:“老娘出躺外勤,你就变成一条龙了?” 她又围绕着恺撒转了几圈,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番,啧啧有声道:“这身材确实比以前好了不少嘛,以前是肌肉男,现在匀称了许多。” 恺撒面色无奈,不知如何作答。 …… …… 窗外尚是黄昏,屋内却已是灯火通明。 这是一座辉煌的殿堂,建立在修道院下方的尼伯龙根中,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美食,但却只有十位垂垂老矣的老家伙坐在餐桌旁。 他们看向那些诱人美食的目光中有贪欲有漠然。 “容器已经到了。”为首的阿尔法低沉道,“谁来成为第二个赫尔佐格?” 剩余九位老人沉默不语。 阿尔法淡淡道:“既然都不敢,那就由我来吧。” 九位老人互相对视一眼,谁也没开口,气氛显得有些诡谲。 “第一重仪式,将是恺撒接收由陈墨瞳中转后的纯净胎血。”阿尔法低沉道,“第二重仪式,我们将继承恺撒体内新生的龙血。海洋与水一系的血脉,会让恺撒的血液充满生机,这将使我们重获新生。” 有人提出质疑道:“第二重仪式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吗?” “有。”阿尔法目光冷冽地扫过去,“你们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你们真的以为现在的你们,能容纳经过容器净化后的血液?而且龙血只是让我们重复新生,那里面残缺的权柄不足以让我们登上王座,忘记了我们选中恺撒的原因了吗?” “阿尔法,我们没有忘记,我们只是觉得希望渺茫。”有老者慢吞吞道,“恺撒的特质是天生的,是他被世界选中的证明,我们曾经希望他能站在世界之巅,带领家族成为世界的皇族,但是你给了我们新的提议,与其由那个不听话的孩子成为王,不如由我们这些为家族奉献一生的老家伙登上王座,共享荣耀,这个提议很让人心动,但我们一直在犹豫,因为我们不确定这种换血的方式,真的还能同步继承恺撒的‘特质’,没有任何的依据证明这是可行的。” 阿尔法沉声道:“别傻了,你们还没发现吗?弗罗斯特早就看穿了我们的计划,他一直在为恺撒做掩护,你们以为现在的恺撒登上王座后,他会回头怎么对付我们?别忘了,是我们杀死了他的叔叔。这世上不存在有永远不会泄露的秘密。” 有老者蹙眉,深深地看向阿尔法:“阿尔法,杀死弗罗斯特这项计划是你提出的,原来你一直在切断我们的后路。” 阿尔法冷笑:“我们要走的路,本就没有后路!各位,你们真的觉得等恺撒登上王座后,他还会听我们的吗?我们这些老家伙,将成为他的阻碍,没有一位君王,会容忍下族长的老东西对自己指手画脚,这只会降低他的威严!” 老者们沉默了。 的确,没有一位君主,能容忍臣子对他指手画脚,即使这些臣子是他血脉相连的族老。 “更换胎血能篡夺龙血中隐藏的权柄,这点我们已经确认了。”阿尔法的语气放缓,“那为什么换血不能继承恺撒生而俱来的天赋?这值得我们赌一把,赌赢了,我们就将获得世界的荣耀,即使是输了,我们也能重获新生,新生后拥有无限时间的我们,将继续隐匿在暗处,研究新的,能让我们夺取王座的资格。” “诸位,别忘了,只有活着才有资格展望未来!” 阿尔法低沉说道,环视全场。 其余老人们沉默着,似乎无言以对,又似乎是默认。 直至有一位开口道:“阿尔法,你已经舍弃了家族的荣耀,对吗?” 阿尔法低垂下头,不知过了多久,才抬头幽幽道: “我们已经为这个家族奉献了自己的一生,现在,是家族回报我们的时候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祭典(一) 在座的诸位都是家族的元老,某种意义上他们是曾经的恺撒,曾经的庞贝或者弗罗斯特。 他们为加图索这个家族付出了一生的心血,所以当阿尔法说出家族回报他们的时候,九位都沉默了。 他们或许无法像阿尔法一般直白地说出来,却无法阻止自己这么想。 阿尔法环视众人,知道自己已经说服了诸位,只差最后一把火。 “别忘了庞贝。”阿尔法冷道,“那个疯子已经察觉到我们的异常了,即使恺撒登上了王座,你觉得恺撒会更亲近庞贝还是我们?” 一想到不久前那场惨剧,诸位尽皆变色。 谁也没想到,在他们自己的大本营,竟然被人当着面连着杀害两名同胞,行凶者甚至还是家族的后辈,他们的血亲! “这世上最稳定的关系不是血亲,而是利益。”阿尔法慢慢道,“我们被家族这个词拖累了太久,如今该是时候取回一些了。” 有人依旧沉默着,却慢慢点了点头,问道: “阿尔法,你准备了什么计划?恺撒的血统已经得到了强化,虽然弗罗斯特没有将他的体检资料完整传送给我们,但根据我们的估计,他至少也是蛇岐八家皇血的素质,甚至更高。” 阿尔法颔首:“这确实是眼下最大的难题,我们必须在保证他完好无损的前提下拿下他,我已经有计划了。我们手中还有一份针对纯血龙类的炼金药剂,效果类似麻醉,但这持续不了多久,所以拿下恺撒后,由β将他困在精神世界中。” 一位老人皱眉:“我的血统浓度比不上现在的恺撒,言灵·梦貘困不住他太久。” “不,你可以的。”阿尔法目带深意道,“你只需要将他带回当年古尔薇格的葬礼,再顶着弗罗斯特的脸出现,他必然方寸大乱。” 其余九位老者神色微敛,都是忍不住变色。 这一招太狠了,对当下的恺撒来说是绝杀。 每个人都有致命的弱点,而梦貘能无限放大这个弱点。 这本是白王血系的言灵,但加图索家族继承了部分当年德国混血种的遗产,他们一直掌握着黑王血裔皇血的血清,在这些年强化自身,在座的元老们除了身体孱弱,濒临生命极限,每一个都是多言灵拥有者。 这些血清用以维系诸位元老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 也正是因此,当年的弗罗斯特才会自信地对恺撒承诺,他将拥有多个言灵,成为混血君主,只要他通过尼伯龙根计划。 但弗罗斯特不知道的是,恺撒通过尼伯龙根计划后,觉醒了属于他母亲的那一份传承,根本无需加图索家族的馈赠,就已自己迈入了封神之路。 “那么陈墨瞳呢?”有元老忽然问道。 “一个容器而已。”阿尔法冷漠道,“随便收拾她。” 元老们微微点头。 大殿内忽然陷入沉寂,元老们慢慢阖上眼,等待最后的盛典降临。 墙壁上悬挂的古钟轰鸣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当脚步声清晰地从门外传来,闭目如死尸般的十位老者睁开了眼睛,期待而贪婪地望向正门口。 年轻、俊美的年轻人大步走进殿堂,金色的长发让他如太阳般耀眼,那种年轻澎湃的生机让老人们呼吸急促,仿佛曾诱惑夏娃走向堕落的伊甸之果。 他们情不自禁地身子前倾,鼻翕张合耸动,喉结吞咽着。 如果说先前他们只是被阿尔法说动了,那么现在他们已经彻底放弃了曾经的荣耀,变为贪婪的“吸血鬼”,欲图从年轻人的血液中获取新生。 “恺撒,陈墨瞳,来到我们的中间。”阿尔法眉目慈祥道,“我的孩子,我很高兴能在今天为你们主持订婚礼。” 恺撒和陈墨瞳对视一眼,两人皆是微笑而立。 “真快啊,恺撒。”阿尔法轻声感慨道,“当年那个襁褓中不哭不闹的孩子,现在已经长大成人,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家主了,希望你能带领加图索家族走向强盛。” 恺撒笑容自如道:“当然。我承诺,家族将与我共享荣耀。” 这句话让在场中的几位老人一怔,似乎这是出乎意料的答案。 “好孩子。”阿尔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来到我们的面前吧,我们将见证你们的订婚,至于婚礼,只能放在战后了,战争还没结束,相反,战争刚刚开始,你们以后要共同面对一切艰难险阻。” 恺撒点头道:“当然,我们早已做好了准备。” 再之后。 属于加图索家族风格的订婚仪式开始了。 恺撒低头对陈墨瞳小声道:“这次不算,以后重新来,这完全不符合我的审美。” “也不符合我的审美。”陈墨瞳小声道,“我听说你已经在策划我们的婚礼了?” “哦,没错,单是婚纱我就已经买了二十多件了。”恺撒低着头,挤眉弄眼。 “见鬼,你准备同时娶二十个女人,还是准备和我办二十多场婚礼?”陈墨瞳傻眼,声音不小心大了些。 “怎么了?”正在主持订婚仪式阿尔法疑惑转身,看向今晚的准新娘。 “没事。”恺撒笑容洋溢道,“我刚才和她展望了下我们未来的婚礼。” 阿尔法微笑道:“你们会有无限光芒和美好的未来,我们都会保佑你们的。” “当然。”恺撒回以微笑。 订婚仪式继续进行,但私下的对话没有结束。 “事实上,我计划和你一起驾驶圣塞巴斯蒂安号,我的十五岁生日礼物,一起环游世界,作为我们的婚礼。我计划沿着航线找六十处最有当地特色最舒服的住宅,每间卧室中都要挂上一件为你定制的婚纱,所以我还差四十件,另外我们大概要举行六十场婚礼。” 私底下的恺撒自信满满。 陈墨瞳有些哭笑不得:“这些婚礼,你准备邀请我们的朋友吗?你难不成准备让他们一年跑六十多处地方,参加六十次我们的婚礼?” 恺撒一愣,这他倒是没怎么考虑…… “也没必要每场都邀请所有人,举办一次最盛大的,剩下的我们内部处理。” “内部处理?” “哦,路明非和我商量好了,到时候我们三家一起结婚。”恺撒耸肩。 “第三对是楚子航?” “对。” “去了趟东京,就让你俩从对手进化为了可以一起结婚的死党吗?”陈墨瞳震惊。 “这家伙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恺撒想了想,“人还行,不用担心会在背后捅刀,真到了生死时刻,大家可以背对背浴血而战。” “我觉得六十次婚礼的事还需要慎重考虑下。” “别啊,想象下,我们将从伊斯坦布尔出发,穿越博斯普鲁斯海峡,一路向西航行,越过红海之后贴着非洲大陆的东岸……”恺撒双眸熠熠生辉,“你可以穿着不同的婚纱在沙滩上跳舞或者骑马,每个晚上都不一样。” 陈墨瞳沉默了会,认真道:“我觉得还行,可惜楚子航在,我不方便带上苏茜。” 苏茜是她唯一的闺蜜。 恺撒遗憾道:“没办法,不是每一段感情都会是美满收场,所以世上总有遗憾,这些遗憾也愈发衬托出我们的美好。相信她会从这段感情中走出来的。” 陈墨瞳微微点头,她突然有些想苏茜那个傻丫头了。 订婚仪式在他们私下的聊天中结束了。 盛大的礼乐渐渐走向高潮,并随之落幕。 侍者端着盛着酒杯的托盘走到恺撒身边,一身白袍的阿尔法率先举起一杯酒,微笑对恺撒致意: “恺撒,她已经是你的未婚妻了,让我们为你祝福。” 每一位老人都举起了一杯酒,托盘中只剩两杯酒。 恺撒和陈墨瞳对视一眼,知晓关键的时刻来了。 他们神态自若地举起酒杯,笑容满面地与诸位元老碰杯,饮下。 望着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诸位元老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了。 阿尔法满意道:“走吧,让我们去最下方的祭祀处,恺撒,今日就是你荣登世界王座的时刻。” “这是我的荣耀,我将与诸位共享这份荣耀。”恺撒微笑。 一切似乎都在阿尔法的计划当中,他们慢慢来到了尼伯龙根最下面的宫殿。 炼金矩阵已经启动。 中央纹刻的炼金法阵散发着淡光。 恺撒忽然感到晕眩感,他知道对方必然在刚才那杯酒中下了药,此刻是图穷匕见。 他捏了捏陈墨瞳的手,双眸中却没有后悔。 他愿意相信路明非,不是因为现在的路明非似乎牛逼吊炸天,而是他重启人生后的所作所为,譬如那个东京叫做“真”的女孩。 他相信路明非一直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在这条道路上他所拯救的是途径路过的所有人。 所以他不会骗自己。 他说这场大戏早已定下了结局,那就一定早已刻画好了结局。 这一次,他赌路明非赢。 晕眩感抵达极致,恺撒的身躯重重摔倒在地。 陈墨瞳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以冷漠而睥睨的眼神扫视众人,到了现在已然无需再演。 阿尔法呼吸急促道:“β,快!” 一位老人快步来到恺撒身前,扒开了恺撒的眼皮,开启了言灵。 阿尔法转身对着身后大吼道:“快把黑王的卵送过来!你们再检查一次炼金法阵和换血仪器!” 现场突然一片手忙脚乱,侍者飞奔而去,其余的几位元老穿过陈墨瞳身边,检查起仪器以及炼金矩阵,确保仪式不出现任何意外。 阿尔法的脸上露出了喜不自胜的笑容,又仿佛稳操胜券。 他看向没有任何动静的陈墨瞳,微微惊讶了下,似乎没想到这个女孩居然如此快的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即将迎来重生喜悦几乎冲昏了他的大脑,让他忽略了女孩提前猜到他们布局的可能,但这也无所谓了,即使他们提前知道了他们的布局,现在大局已定,就算外面卡塞尔学院大军围堵,这里是尼伯龙根,没有印记和他们主动开门,任何人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闯进来! 等到他们找到进来的方法,他们已经化身为龙了! “你们背弃了家族的荣光。”陈墨瞳忽然道。 她的声音冷冽而高亮,回响在殿堂内。 阿尔法转过来,依旧是慈眉善目,却是分外可憎。 他慢条斯理道:“孩子,我们为家族做贡献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呢,我们为家族做的够多了,现在轮到家族为我们做贡献了。” “赫尔佐格是你们的实验品?”陈墨瞳冷笑道,“你们今夜准备复刻赫尔佐格的实验,可你们有十个人,该怎么分这份权柄?即使是黑王的权柄,分成十份,怕是连四大君主都不及吧?” 话虽如此,可陈墨瞳也在疑惑于阿尔法先前说出的黑王之卵。 黑王……她的父亲不是好好的吗? 阿尔法震惊于她的有恃无恐,恼怒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我们自会划分好分配!” 陈墨瞳眯眼:“前不久我那便宜公公枪杀了你们两人,你当时该不会是故意放任他杀人吧?多死一个,就少一个人分权。” 阿尔法目光仿佛择人而噬,他指着陈墨瞳,冷漠道:“让她闭嘴!” 两个侍者快步上前,枪口抵着陈墨瞳的后心口,一个侍者干脆利落地将她绑了去来,塞住了她的嘴巴。 现在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阿尔法望着后方,侍者抱来的青铜罐,目光炙热无比。 终于到了这一步,他的计划成功了,今天就是黄泉之路贯通的时候! 他抱着青铜罐走到炼金法阵前,望着已经不能动弹的陈墨瞳,低笑道:“你刚才提到了赫尔佐格,这么说你应该看过他的计划了,没错,他只是一个实验品,而我们其实也是实验品,但区别就在于他至死都在那伙人的掌控中,而我们在这百年间左右逢源,已经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陈墨瞳目光一凝,加图索家族也是实验品?! 阿尔法似乎看出了她的震惊,嗤笑道:“你什么都不懂,你真以为混血种有资格反抗龙族?在真正的龙族面前,混血种只是卑贱的奴隶,要想对抗龙族,就必须成为真正的龙族,而现在,希望就在面前。你能为我们成为龙族做出一份贡献,也是你的荣耀。” 这一刻的他傲慢而蛮横,又有种小丑般的洋洋得意,卑劣的嘴脸已经渐渐显露。 他曾经是加图索家族的一代家主,和现在的恺撒一样骄傲蛮横,却绝无眼下这般小丑的嘴脸,可几百年的苦熬,和对生命的留恋、对死亡的恐惧,让他逐渐扭曲,变得卑贱而可笑。 但他毫无自知,也并不这么认为,因为他才是眼下最后的胜利者。 “快快快!” 阿尔法急切地催促着,他已经迫不及待了,他迫不及待要瓜分这至上的荣耀与权柄。 在他们的操作下,黑王的卵寄生在了陈墨瞳身上。 那一刻至上的威严显化,仿佛有另一个恐怖的生物附身在了陈墨瞳身上,但只是刹那,那股威严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呆板。 “果然!至尊的灵魂已经逃走了!”阿尔法欣喜若狂道,“剩下的就只是纯净的骨血!快快快!把恺撒抱过来,启动炼金阵,我们要成功了!” 这一刻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而粗重,目光贪婪地盯着炼金阵中间躺着的两人。 谁也没注意到,在这间殿堂内的青铜柱顶端,有人双脚晃荡在半空,仰头轻哼着熟悉的曲调。 第四百二十六章 祭典(二) “黑王尼德霍格,他是至尊、至力、至德的存在,以命运统治整个世界……” 阿尔法高声吟诵,宛如古代的神侍诵念神的尊名,他站在祭坛中央,两侧分别是陈墨瞳与恺撒,两者颈部的主动脉上早已插好了输血管。 此时的陈墨瞳已经陷入了昏睡,体表弥漫着白丝,那些白丝从她精巧的鼻尖、下颌、发梢、指尖延伸出去,曾经发生在绘梨衣身上的事情重演在她的身上,唯一的区别是黑王的灵魂没有降临,属于黑王的血脉奔涌在陈墨瞳体内,看似外部波澜无声,实则内里狂澜千丈。 属于黑王的基因在改造着她的身体,孕育最初的胎血。 而这些新生的胎血,即将通过输血管输入恺撒的身体。 站在两人中间的阿尔法,身着白袍,真的就像一位祭司,主持着盛大的祭典。 其余九位老者坐在祭坛的九个方位,目光死死地盯着输血管,他们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嫣红的血从这里流过。 黑鳞刺破陈墨瞳体表肌肤,却没有鲜血流出,皮肤下的血管呈现金色纹路,在这一刻清晰可见,惊人的蜕变正在推动陈墨瞳走向进化的终点。 阿尔法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切,他贪婪地吞咽着,等到最佳的时机降临,他毫不犹豫启动了输血器,让陈墨瞳体内的胎血流入恺撒的体内。 以血液为媒介,黑王的权能进入了恺撒的身体。 而恺撒此刻仍旧陷入在贝塔营造的梦魇中。 “快了快了快了……”他低声安抚着自己,目光从逐渐干枯的陈墨瞳身体上移开,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恺撒的动向。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甚至没法确定最佳的时间。 略微迟疑下,谨慎起见,阿尔法启动了脚下的炼金阵。 这是一座集“置换”与“封禁”一体的炼金法阵。 最中间的恺撒就是祭品,主持祭典的神侍将就此瓜分神的力量。 炼金法阵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任何一人都无法暂时脱离自己的位置,而阿尔法暗自改动了某个地方,使得这座炼金法阵再多一个“禁锢”的作用,禁锢的不是中间的祭品,而是周边的十一个同伴。 将祭品送上主位,再发动法阵禁锢周围的同伴,最后一人独吞至尊之力,这就是阿尔法的计划。 他从来没想过和其他人瓜分这份权柄。 就如陈墨瞳先去所言,即使是伟大如黑王的力量,瓜分十份,恐怕最后连四大君主都不及,谈何登上世界的王座,这也是他刚才恼怒的根本,因为他的心思被陈墨瞳戳破了。 阿尔法启动了炼金阵,回头望去,却突然愣住了。 原本应该坐在各个位置的老人们,只有三位坐在了原位,剩下六位都在启动法阵前就离开了原位,目光闪烁不定地看着他。 “你们在做什么?”阿尔法沉声问道。 “没什么。”为首的老人慢吞吞道,“我们只是觉得刚才这女孩说的有道理,再伟大的权柄分成十份,也将不值一提,我们觉得与其大家同分,不如由你一人继承,等你登上了王座,再效仿当年的黑王,册封我们为四大君主。” 阿尔法心中一沉,他知道最坏的局面出现了。 出声的人是贝塔,元老会中仅次于他的存在,也是他的亲侄子。 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他了,怀疑一旦产生,就不可能保持原有的信任,是陈墨瞳刚才的话动摇了他们?还是说从一开始他提议背叛家族起,就已经注定了现在的局面? 果然,背叛是会上瘾和习惯的! “怎么了?”老人神色疑惑道,“你不继续进行仪式吗?再晚点就错过了,放心,我们会为你护法的。至于这三个家伙……” 贝塔看向坐在原位,神色惊疑不定望向他们的三位元老,目露遗憾: “他们完全没有为家族牺牲的精神,活着也是无用,只会耽误你的仪式。” 站在他身后的老人突然迈步,竟是握住了一把金色的沙漠之鹰,连开三枪。 三朵血花绽放在这间神圣而辉煌的殿堂,添上了一抹血色。 而开枪的老人亦是闷哼着连退数步,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已然被强大的后坐力直接震断了。 这位老人低声哀叹道:“果然是老了。” 阿尔法神色阴沉地可怕,压抑不住地低吼道:“你们想造反吗?!” “造反?”贝塔神色奇怪道,“造谁的反?家族的吗?阿尔法,别忘了,是你提议让我们背弃家族的。我很好奇,当你提出血亲的联系远不如利益来的稳固后,你又是如何觉得我们还会站在你的身后?” 阿尔法眼角微抽,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你如何能相信一群叛徒会对你忠贞不二? 他错估了这群家伙抛弃道德准则的速度。 他原以为这些家伙会迟疑地徘徊在背叛和忠诚间,最后慢慢偏向前者,但没想到他们舍弃家族与过去的速度远超预计。 还真是一群……同类啊。 阿尔法冷笑道:“你们准备怎么做,难道你们之间就能完全互相信任吗?别忘了,没有时间给你们做商榷,再拖延时间,等恺撒苏醒,这里没人能活着。” 贝塔慢吞吞道:“的确,我们现在就像打开了禁忌的大门,曾经的我们可以做到完全互相信任,但是你打开了猜疑的开端,叛变一旦发生,没人能保证彼此不会再次背叛。” “阿尔法,这都是你犯下的罪行。”老人长叹一声,忧愁道,“你打开了禁忌的大门,将家族彻底拖入了深渊。” “够了。”阿尔法不耐烦道,“不要扯这些没用的,说吧,你们准备怎么分配,又准备怎么确保自身的利益不会被抢占。” 贝塔捡起掉落在地的沙漠之鹰,微笑道:“那是你死后的事情了,抱歉,如你所言,我们没有时间浪费了,麻烦你去死吧。” 阿尔法瞳孔微缩,刚要开口,却见枪口火焰喷出,他已然命悬一线! 而就在这时,那名手臂断裂的老者突然暴起,单手扭断了一名老者的脖子,剩余四位老者也是面目狰狞地扭作一团,生死搏杀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每一招都是极尽阴狠毒辣,招招奔着毙命去的。 前后仅仅只是十分钟,这座屋内原本拧成一个拳头的元老会们,顷刻间便陷入了四分五裂,以及近乎全灭的结局。 人性的贪婪和猜疑,在阿尔法打开禁忌之门的那一刻,就彻底浸入了众人的灵魂。 他们原本是互相信任的家人,但在这一刻,他们是王座的竞争者。 而自古以来,王室竞争,未达王位前,不死不休。 在座各位都曾是加图索家族的一代主事人,血统优异,手段凌厉,仅仅是几个呼吸间,就已决出了生死。 最后依旧站在那的,是贝塔,与只剩单臂的老人。 他们站在同胞的尸体上相视一笑,并肩向着祭坛走去。 而就在他们路过阿尔法仰面而躺在地上的尸体时,心脏口前后贯穿了一个血洞的阿尔法,竟然突然暴起,指尖长出了锋利的利爪,抹过了断臂老人的脖颈! 鲜血喷涌而出,老人面色怔然,难以置信地栽倒在地。 而阿尔法与贝塔已经在原地展开了数个回合的攻杀,后者明显处于劣势,仅仅是几息,就被阿尔法抓住机会在身上留下数个血洞。 贝塔踉跄后退,神色惊怒交加,转身扑向被他扔在地上的后方的沙漠之鹰,生死间,连后悔都没有时间。 他扑出的身形忽然僵硬在原地。 一只长满龙鳞的利爪从后心口贯穿而出,手中是一枚还在跳动的心脏。 “你……早就……” 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贝塔话还没说完,就已失去了生命。 阿尔法猛地捏爆了手中的心脏,冷漠地收回手,看着遍地的尸体,突然仰头大笑,那笑声是如此得意而猖獗,仿佛在庆祝最后的盛典即将为他而开。 到了最后,胜利依然是他的,虽然途中有些变动,但最终还是没有影响到大局。 他是这场角斗场上最后的胜者,唯一遗憾地是角斗场的观众席上空荡荡,没有人为他的极尽演出而鼓掌欢呼。 不过没关系,他即将登上世界的王座,届时他将仿造古罗马打造属于他的角斗场,在人类、混血种与龙族中挑选合格的角斗士,让他们在角斗场上表演,竭尽全力取悦自己。 阿尔法志得意满,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充斥在心头,他知道自己距离最后的胜利只有一步之遥。 他等不及了,转身就要冲向祭坛,身形却攸忽间呆愣原地。 恺撒呢? 陈墨瞳呢? 为什么祭坛上突然空无一人? 阿尔法心慌意乱,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一会功夫,难道恺撒就苏醒了? 不对,是贝塔死了! 该死,贝塔这个混蛋,他死了,维系着的梦魇也将随之崩塌!自己遗忘了这一点! 不行,必须尽快找到恺撒! 他急迫地环视周围,却不知何时,周围飘起了一层白色的迷雾。 阿尔法心中警惕升起,这场面太过诡异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忽然间。 有掌声从渐渐弥漫开来的迷雾深处传来,带着欣赏与满足,就像刚刚观看完一场精彩的勾心斗角。 “是谁?!恺撒?恺撒,是你吗?”阿尔法低吼道,警惕地慢慢走近迷雾。 不详的预感在他心中愈演愈烈, “真是一场精彩的内斗。”笑吟吟的声音从迷雾深处传来,“人类的劣根性还真是从未消除。加图索家的小子,你的演出让我很满意。” “你是谁?”阿尔法眼角一跳,猛然警觉。 就在这时,迷雾渐渐散去,露出了之后的真相。 陈墨瞳和恺撒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两人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别说是颈部的输血管,连衣服都未曾乱。 阿尔法难以置信,他猛然四顾望去,周围依然是横尸遍野,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他的手中黏糊糊的满是血肉组织,残留着他刚刚杀死贝塔的证据。 这一切都不是假的! 可为什么…… 他下意识接连后退,一切恐惧都来自于未知,这一刻他被未知的谜团包围,恐惧降临。 他知道这一切的幕后真凶不是恺撒,而是此地的第四人! “你是谁?!”他色厉内荏地怒吼,“滚出来,这里是加图索家族的领地!” “你在找我吗?”好奇地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阿尔法被吓了一跳。 他猛地回头,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面容有些熟悉的年轻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没成年的大男孩。 “你是谁?”阿尔法语气艰涩道。 “我?”男孩歪头,“当年长老会暗中向你们下手,有神秘人出手保住了你们,震慑住了长老会,你还记得吗?” “是你?!”阿尔法瞳孔骤缩,“你到底是谁?!你究竟是敌是友?” “都不是。”男孩耸肩,“你觉得自己配得上当我的敌人吗?别闹了,你只是个演员。” “演员?”阿尔法茫然。 “戏剧演员嘛。”男孩微笑道,“你刚才可是为我上演了一出好戏,我原以为今天的高潮就是你们牺牲了恺撒·加图索成就自己,没想到还能看到一场精彩的内斗,真是不虚此行。” 阿尔法神色惨白,接连踉跄后退,似乎遭受了心灵的重击,可就在此刻,他突然暴起,神色狰狞而癫狂,他要一把扭断这个男孩的脖子! 近了……近了…… 一瞬间,他露出了得手后癫狂的笑容,却很快僵住,因为他没能抓到男孩,他的手从男孩的身体上径直穿梭了过去。 这不是实体,就像是……一个鬼魂! 这是一个鬼魂! “不玩了,没意思。”男孩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叹了口气道,“无论过了多少年,没脑子的蠢货似乎都是一个样,玩多了还是会腻歪的。” 他正了正衣领,微笑地看向老人:“下地狱后,看到撒旦记得帮我问一声好,如果撒旦问是谁把你的这个大恶人送进地狱的,记得告诉他我的名字,路鸣泽。” 路鸣泽? 阿尔法呆怔在原地,目视着那个男孩走到了黑王卵的面前。 他高高举起卵,面露嫌恶与无奈,就像面对着操蛋的人生,你明明不想这样,却又碍于迫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只能掐着鼻子往下咽。 那一刻。 真正的黑龙尼德霍格降生于世。 第四百二十七章 祭典(三) 肤色偏黑的男人脚步坚定有力地沿着海崖而走。 山崖下的海浪拍打着崖壁,激起大片白色浪花。 海鸥群仓皇地从他头顶掠过,似乎身后有什么在追赶着它们。 男人停步,回头望去。 追赶上他脚步的黑云,像是平铺的潮水那样漫过他头顶的天空。 他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奇兰加快了脚步,继续向前走去,天色因为黑云已经暗淡了下来。 这里是北爱尔兰首府贝尔法斯特市,是北爱尔兰最大的海港,属于温带海洋性气候,多阴云雨雾,冬季尤甚。 这里的造船业具有悠久的历史,著名的“泰坦尼克号”便是在这里建造的,所以这里的海港,往往是碧海蓝天下插满了白帆旌旗。 “贝尔法斯特”来自爱尔兰语“Béal Feirste”,意即流经该地的法斯特河。 但时至今日,那条著名的法斯特河,已经只剩下横穿过整座城市的河道,隐没在街道之下。 那些辉煌的,璀璨的,似乎都将在时光中消失,抹去所有的光辉,仅留下最后的名讳供世人缅怀。 如今的贝尔法斯特市已经成为了著名的文化和观光城市,有专门为记录爱尔兰文化遗产的博物馆,市区内还残留着古城墙,郊区保留着残破的古堡述说着昔日的故事。 奇兰走到了这趟旅程的终点,一家位于居民区的二层小楼。 他轻轻敲响了门,门后传来中年人的醇厚嗓音,爱尔兰语版本的“谁啊”。 奇兰没有说话,他转头望向这座居民区,许是因为天色已暗,各家各栋都亮起了柔和温馨的灯火,这些金色的灯光染上了头顶漆黑的黑云,就像镀上一层暗金色的边纹。 明明是黑云压城之势,却在这万家灯火下染上一层微醺的温馨之色,整座世界都在灯火下柔和融洽。 门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嘴唇周边一圈大胡子,他看到奇兰时眯了眯眼,似笑非笑道:“年轻人,你找谁?” “亚伯罕先生,艾德乔阁下指引我来这里找到了您。”奇兰道,“您是我找到的第三人,也许也会是最好一人。” “哦?”亚伯罕微笑道,“你上一个找到的是谁?” “是尼普阁下。” “那家伙啊。你说服他了吗?” “艾德乔阁下的信说服了他。” “艾德乔啊。”亚伯罕轻叹道,“这老家伙当初说的这么好听,一转头,还是背弃了最初的理想,准备重回陛下的麾下了吗?” “请问,你们最初的理想是什么?”奇兰忽然问道。 亚伯罕看了他一眼,也不遮掩:“没什么好瞒你的,我们这些年研究自身的血脉,就是为了寻找到龙族的源头,我们的故土。” “源头?你们有找到吗?”奇兰目光炯炯。 “很遗憾,我们仍没有找到。”亚伯罕顿道,“至少,不会是那元素海。回归正题,你来找我,是有东西给我,还是有什么东西要带给我?” “事先声明,我可没尼普那么好说话。”他哈哈笑道。 笑声吸引了对面院子里整理花草的邻居。 “亚伯罕先生,这是你的侄子吗?” “算是吧,我一个远方侄子。”亚伯罕回以爽朗的笑容。 奇兰目光微动,转身友好地打了个招呼,低声道:“亚伯罕先生,说实话,你们待人处世的态度超乎了我的预计,你们远没有历史中记录的残暴与嗜杀,你们与其说是龙族,更像是人类。” 亚伯罕似笑非笑道:“年轻人,你何敢以第一印象来全面衡量一个人?你真的了解我们吗?我能闻到你身上属于‘祂’的气息,所以完全能理解艾德乔对你的态度。可你难道真的觉得,我们都是表面上这般温和有礼?” 奇兰一怔。 这么说,倒也的确如此。 “你完全不了解我们,不要轻易给我们下定论。”亚伯罕淡淡道,“对于我们来说,人类只是一种和我们很相似的生物,至少相较于这颗星球上其他物种来说是这样的。这几千年里我们都和人类相处一堂,就算是小猫小狗养久都会生出感情,何况是和我们很像的生物?” “据我所知,史密斯那家伙早年买了一座岛,这些年一直在供养着上面的人类,他看着那些‘故人’生老病死,一代又一代,就总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了解了人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奇兰从这番话中莫名听出了嘲讽。 似乎这位对那位史密斯的行事作风很是看不上眼。 奇兰环顾周围一圈,这周边都是单人独幢的小房子,隔壁楼的老人恰好提着一袋垃圾出门,看到他们站在门口,热情抬手招呼道: “亚伯罕,我烤了蜂蜜面包和羊肉,待会来我家拿点!记得带上你的秘制烤肉来换!” 看着亚伯罕笑容满面地点头,奇兰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秘制烤肉是我当年旅游墨西哥时学到的。”亚伯罕看也不看他,还在冲老人竖大拇指,“对了,艾德乔给尼普的信上写了什么?” 奇兰心道自己没想问秘制烤肉的事,“信上只有一句话——这一次,该换我们来做些什么了” 还在招手的亚伯罕神情一滞。 他收回手,半晌后才摇头道:“艾德乔还是放不下,尼普也放不下,现在看来玛尔斯也仍旧放不下,真是一群蠢货。” 奇兰轻声道:“前辈,您放下了吗?” 亚伯罕淡淡道:“我和他们是一个成色的蠢货。” 奇兰哑然失笑。 亚伯罕转头看向市中心的方向,忽然道:“你来的时候有去市中心逛逛吗?” “没有。”奇兰道,“我是从港口上岸的。” “这样啊。”亚伯罕遗憾道,“应该去市中心看看的,这座城市叫贝尔法斯特市,其中贝尔法斯特意味流经此地的法斯特河。可惜时至今日,这条著名的法斯特河,已经干涸的只剩下横穿过整座城市的河道了。” “时间真的改变了太多的东西。” “却好像唯独没有改变祂在我们心中的分量。” 奇兰心中一震,从顺着亚伯罕目光望去的方向,转头看向亚伯罕本人。 这一刻的亚伯罕面无表情,目光中却有着难以形容的复杂情愫。 他望着远方黑压压下的城市中心,低声感慨着,却不知感慨的是时光,还是他们自己。 也就在这时。 头顶黑压压的夜云汹涌着、撕裂着、翻滚着,仿若活物般流淌簇拥。 无形的波动从远方浩浩荡荡横扫过世界,常人感应不到,可每一个体内流淌着龙血的生物,都能清晰感应到那来自于远方的呼唤。 那一刻,潜藏在龙血深处,永存于基因中的属于对龙族源头的敬畏,被再次唤醒了。 全世界各地中,有人突然发疯般双膝跪地,泪流满面,向着远方顶礼膜拜,被龙血中潜藏的往事所支配着。 而血脉强大的混血种以及龙族,也都在极力压制心底的悸动。 这一刻所有流淌着龙血的生物都在看向同一个方向,似乎隔着千万里,依然在见证与赞颂着“我王的苏醒”! 奇兰清晰地看到亚伯罕的神色大变,就像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之事。 他同样心怀悸动地望向远方,眼前突然出现无数散乱而灰白的画面…… 【先知】再次不受控地发动了! 这个言灵最大的特性就是不受控,很大程度上是一个被动言灵,奇兰花了很久才渐渐掌握这个言灵,但很多时候依旧会不受控地看到未来的光景。 而这一次,他看到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画面! 原定的未来,似乎在刚才那一刹那,随着某人的苏醒而被强行扭转了既定的方向。 “怎么可能……”亚伯罕难以置信地低声喃喃,“到底是弗里西斯,还是他?为什么他们的气息居然交融在了一起?” “亚伯罕先生,刚才有人苏醒了对吗?” 奇兰忽然面色苍白,额头全是豆大的汗水,似乎在刚才那一瞬间消耗了极大的体力,此刻险些站不住脚。 亚伯罕没有搭理他,死死盯着远方,感受着那不断鼓荡在天地间,纵横肆虐的气息。 对方根本没有任何遮掩,因为此刻的他已经不需要掩饰身份了。 即使此刻全世界所有人类征服将他定位为不死不休的暴徒,最终的结果也将是世界覆灭,人类文明毁于一旦! “黑王……苏醒了。”许久后,亚伯罕低声地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黑王?”奇兰豁然变色,“是你们口中的弗里西斯吗?” “不,不是弗里西斯,是融合了他骨血的另一位,可怎的会是他?”亚伯罕依旧无法理解。 待他缓过神来,看向奇兰沉声道:“你不认识他?他就是陛下的弟弟,昔年的尘世之君,你们认知中黑王的原型!” 奇兰脸上一变。 亚伯罕这一刻显得心事重重,似乎对方的苏醒给他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的苏醒绝对有问题。”亚伯罕脸色异常难看,“你是奇兰?奇兰,你该离开了,去找艾德乔,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弗里西斯现在又在做什么?” 奇兰谨慎道:“亚伯罕先生,您到底预见了什么?” “战争!当年弗里西斯踩着尼德霍格的尸骨登上王座,两人的仇恨远超你的想象,率先彻底归来的不是陛下,而是尼德霍格,他们间的战争将再无人能够阻止!” …… …… 北纬72°,格陵兰海。 漆黑的夜幕下,有一道身影静静矗立在海面上。 他的头顶挂着几十几百道淡青色的极光,变幻莫测,像是能够覆盖整个天空的长裙,它的边缘以最轻薄的淡青色丝绸装饰。这种罕见的现象被北极的爱斯基摩人称为“神之裙摆”。 一般的极光不够格用这个名字,必须是漫天的极光,而且以接近静止的状态长时间存留,恰似女神的长裙悬挂在夜空中。 秋分刚过,理论上现在是观看极光的最佳时刻,就如此刻。 男人低着头望着海面,即使是头顶绚烂极美的极光,似乎也不入他的眼睛。 忽然间,他猛地回头,瞳孔中金色厉芒宛如刀锋般尖锐,一时间周围海面都在瞬间凝结,陷入了绝对的低温。 他同样感应到了那股波动,也“听”到了某人赤裸裸的归来宣言! 他皱着眉,似乎无法理解那家伙如何能以这般全盛的姿态归来。 也只有全盛的姿态,才能支撑他如此昭告天下。 他的身体明明已经被昆古尼尔“废掉”了才对,陷入的处境就和自己一样,空有强大的灵魂,却无一副合适的龙躯,他…… 弗里西斯瞳孔骤缩,想到了某种可能。 他难道是夺取了自己昔年的那枚卵? 如此说来,这些年窥伺在加图索周边的不是长老会,而是他?! 可即便是到手了那枚卵,他又是如何解决的血脉冲突,又是如何完美将那具龙躯融入自身的? 这当中绝不是是简简单单的借卵重生…… 弗里西斯深吸口气,知晓无论其中真相如何,他的计划也必将提前了。 …… …… 毫无人烟的雪地上,苍茫的白色覆盖了世间的一切。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似乎就是这片冰天雪地中唯一的色彩。 走在前方的男人忽然停步,转头看去,沉默良久,在身后男人的催促下缓缓道: “有一位伟大的存在苏醒了,这世间又要陷入动乱了。” 庞贝神色惊奇道:“是你口中的弗里西斯?” “不,是你们口中的尼德霍格。”男人幽幽道,“他归来了,弗里西斯也不远了。弗里西斯不会让自己比他晚上太多,因为那将意味着死亡。” “额,这位尼德霍格的脾气如何?” “他曾被誉为尘世之君,也是最暴戾的君主。” …… 北西伯利亚,漫无人烟的雪地上,乌洛波洛斯独自前行着。 如果站在极高处俯视这片土地,那么将看到乌洛波洛斯与庞贝、奥丁在向着一处方向移动,他们必将于这片土地的一点交叉。 感应到那面对整座世界的宣告,乌洛波洛斯双眸微眯,不愧是龙族真正意义上的君主,这份实力与扑面而来的威严,已经超出了她的预计。 尽管她一次次上调对那两位实力的预估,却好像还是低估了他们。 自己果然还是得先找到“太子”才行。 不然,将连参加接下来的祭典的资格都不具备。 第四百二十八章 祭典(四) 修道院地下的尼伯龙根。 无数白色的细丝从卵中喷涌而出,形成一个巨大的白茧,那个仿佛鬼魂般的男孩投身入了茧中。 一瞬间周遭的空气凝固了,恺撒和陈墨瞳同时不住后退,因为前方传来的恐怖气息,远远凌驾在他们此前所见过的所有龙族之上。 恐怖的气息完全将他们笼罩,宛如王座上的君主俯首见不臣之徒,压下来的威严何止是要压弯他们的脊柱,简直要将他们彻底碾碎! 而站在原地发怔的阿尔法,却被突然卷来的白色细丝裹住,就如蛛网上沦为食物的猎物,一瞬间就化作了齑粉。 弥漫的白色细丝将周围所有的尸体都包裹其中,包括地面上流淌的鲜血,红色顺着白丝涌向白茧。 陈墨瞳和恺撒互相搀扶着,不断后退,直至退到大殿尽头,背抵着青铜墙壁,再无可退。 可前方的威严仍在源源不断,永无止境般地涌出! 没有来源的狂风赫赫流荡在地下,吹得二人睁不开眼,那一刻仿佛有看不见的伟力从天而降,摧枯拉朽,灌注进了白茧之中! 恺撒恍惚间看到了白茧上方有一座虚幻的大海,无穷的元素之力从中流泻进茧中。 而陈墨瞳则试图动用侧写,却在瞬间陷入晕厥,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在晕厥前,出现在她脑海中的是黑暗、狭小的空间,孤独的男孩环抱着膝盖,在茧中孤独地重生。 他获得了无可匹敌的伟力,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至尊,却仍旧是孤身一人。 极其恐怖的力量还在从天而降灌注而下,催化着茧中的生物走完进化之路,白色的细丝开始枯萎,仿佛卵裂开了缝隙,蜕茧成蝶的不可知生物从中走了出来。 白色龙尾顷刻间扫荡去了地下涌荡的狂风。 而后黑白色的膜翼在他身后掀起了更剧烈的狂风,呈现出神圣的十字形。 他是那么的完美,完美到已然要用“祂”来形容的物种,祂的美与威严超越了物种的界限,是直击灵魂的震撼,当祂出现在你的视界内,便有源自灵魂与基因深处的冲动逼迫着你低下头,顶礼膜拜这世间最完美的物种。 这便是神的领域。 恺撒扶着晕厥过去的陈墨瞳,双目死死盯着眼前的龙类。 这就是路明非说的主角?!他到底是谁?! 就在此刻。 那个一出生就仿佛立身于世界中心的龙类,睁开了眼。 祂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洞穿了这座尼伯龙根看到了外界浓密的夜云。 祂站在那,却好像站在属于祂的神殿中,祂站在神殿中俯瞰天地,轻叹岁月的无力。 祂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双翼鼓荡在身前,祂伸手轻抚着黑白色的膜翼,而后将头轻靠在膜翼上,闭上眼,似乎在感受着某种温存。 当祂再度睁眼时,瞳孔中流淌着熔浆般的色泽,只剩下冰冷、残酷与君主的愤怒,威严如排山倒海般放射而去。 祂冷漠地对这座世界下达了第一条诏令—— “我重临世界之日,诸逆臣皆当死去!” 这一刻,属于祂的声音,如此清晰地传递开去。 它扫过山峦掠过大海,从世界的一端传递到世界的另一端,如此反复不息。所到之处,流淌着龙血的后裔和臣属次第下跪,无论曾经有多桀骜不驯,即使是贵为四大君主的诸王,也在这一刻被迫低下高贵的头颅。 这便是属于祂的【皇帝】。 传说在那个龙类统治着地球的太古时代,当黑王从他山一样的王座上发出高亢或者恐怖的声音,名为【皇帝】的言灵便以声音的速度向着大地的四方传播开去,传递命令,表达愤怒和威严。 黑王用这个能够震动整个世界的声音,提醒所有后裔他仍然活着,逆臣们即使隔着大海,也会遭到他无情的惩罚。 而在今天,传说化为了现实。 祂的声音从这间尼伯龙根出发,传到了此世每个混血种的耳边,即使贵为白王血裔的蛇岐八家,也未曾有例外。 所有人聆听着耳边的昭告,心中无限下沉,他们知道最惨烈的战争要开始了。 搀扶着陈墨瞳的恺撒险些忍不住要跪下,那龙类转头看向了他们,磅礴到令空气凝滞的威严压垮了他们的脊柱。 对方完全没有掩饰对他们的“恶意”! 恺撒差点以为路明非坑了他俩,准备借刀杀人送大哥大嫂上路。 好在对方及时收了笼罩他们的威严,才让恺撒跪地的尴尬场面没有出现。 那个龙类俯视着恺撒,以嘲弄的口吻道:“你应该感到庆幸,我的哥哥不想你死。” 恺撒一愣,哥哥,这家伙是路明非的弟弟? “不,不是你,而是你们,你们都应该感到庆幸,他向往的是一座你们还活着的世界。” 龙类慢慢说道,他的声音如青铜钟般洪亮,震得恺撒大脑嗡嗡响。 而对方的话,没来由让恺撒想起了还在东京时,见到李斯特与芙蕾雅时,前者对他说的话。 …… “……竭力向他展现人类,以及这座世界的美好吧,不管你是动用人类无垢般的情感也好,还是人类专属的狡猾也罢,竭尽全力地去交好他,拉拢他,挽留他,更甚是……囚禁他!” “将他囚禁在你们以真情编织的世界中,以此换取一个未来,一个属于人类的未来。” “黄昏之日就要到了,而他……是人类仅存的希望。” …… 恺撒晃了晃脑袋,恢复了些清明,深深地看向面前的龙类,低声道: “原来让他不知该怎么面对的,是你。” 路鸣泽冷冷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不久前他来过这里。”恺撒道,“当时的他看出了这里的不对劲。” 路鸣泽心中有刹那的颤动。 他已经贵为至尊,可恺撒的话却轻易动摇了他的心,因为这句话隐含的深意。 哥哥来过了这里,必然也能看出他的手笔。 “当时的他问了我一个问题。”恺撒观察着龙类的神色,故意迟疑了片刻。 路鸣泽忍不住问道:“他问了你什么?” “他问我,如果你最亲的人选择牺牲自己,去拯救这座有你的世界,只为让你过的好些,你会怎么做?” 说这句话的时候,恺撒就像当时凝视路明非一样,凝视着面前的祂。 路鸣泽沉默半晌,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这种操蛋的问题就不该存在。”恺撒轻轻叹气,“当世界的重量真实地摆在我们面前,我们很难再说出为了那个人我们宁愿世界去死这样的话。” 路鸣泽嘲弄道:“那是因为在你们眼中,世界的分量胜过了你最亲的人。” “不。”恺撒摇头,“是因为我们在这座世界上的牵绊并不只一个人,而我们也恰好都是贪心的家伙,我们会希冀着出现最圆满的结局。如果到最后一定要有人牺牲,我们会宁愿那个人是我们自己。” 路鸣泽面无表情:“你还有什么漏的吗?” 恺撒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苦笑,他是在问自己还有遗漏什么有关他哥哥的消息。 “他最后好像想通了什么,说会去找你聊聊,可看情况……”恺撒舔了舔嘴,“好像聊得不是很好?” 路鸣泽深深看了眼恺撒,转身离去。 整座尼伯龙根都在他的脚下摇摇欲坠,顷刻间便开始崩塌。 他选用了最暴力的姿态离开这座尼伯龙根,仿佛以此宣告他的归来,宣泄心中积郁的怒火。 恺撒背起陈墨瞳,满头大汗地在不断坠落的石子、建筑下东窜西窜,狼狈地逃离了尼伯龙根,回到了地面上。 他抬头的刹那,被头顶奔流簇拥流淌的夜云震住了。 今晚的云就像有生命般,奔走流淌,但恺撒一眼就看出了汇聚在其中的元素流! 在他的认知中,某些君主的回归往往会伴随着剧烈的天气变化,也即是元素乱流,这也被称为祭坛封锁。 他们会故意影响元素平衡,利用极端气候现象或者地壳变动,把自己复苏的区域和外界隔开。 这是路明非他弟弟引起的乱流? 可以对方破茧的速度,他觉得完全不需要这重掩饰。 忽然间,恺撒脸色巨变。 汇聚在夜云中的元素……正在凝聚! 他试图寻到这些夜云的边际,却发现夜云横铺而去,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那头。 这些夜云究竟涵盖了多远?! 全世界?! 如果他所料无差,并以最坏的结果来算,元素的凝聚意味着言灵的释放,那么这将是一个史无前例的,覆盖全世界的…… 世界级言灵?! 此时此刻的恺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路明非那家伙该不会玩脱了吧? …… 星球外的星光洒落在云海之上,黑色云潮在路鸣泽的脚下翻涌。 他只是撑开了黑白色的膜翼,便有狂风托举住他的身形。 世界重回他的脚下。 他重新握住了权与力,登临世界之巅,可心中却没有与之同等的喜悦,反而只有空虚。 “感觉如何?”蒙着面纱的女人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的身边,“重新登临王座,是否让你对权力有了新的感悟。” 路鸣泽轻轻点头。 他原本是不想搭理对方的,可对方的这个问题却问到了关键,他的确由衷地从心底生出了有关权势的新的体会与感悟。 蒙面女子送了一片薯片入口:“你真的准备一个人?连你的保姆团都不带上?其实我觉得恺撒·加图索那番话挺有意思的,你在这世上真的只有你哥哥一个牵绊吗?” “闭嘴。”路鸣泽淡淡道。 蒙面女子呵道:“不愧是夺回了权力的至尊,真就翻脸无情不认人?” 路鸣泽没有继续理会她。 他遥望着夜云下一座座孤岛般的城市,寻找着某个熟悉的身影。 可他最终还是没能找到。 “我再次确认下,你已经做好了决定对吗?”蒙面女子忽然道,“不会动摇,不会退步,即使最后将牺牲你自己,也要拯救这座有你哥哥的世界?” 路鸣泽面无表情地点头。 蒙面女子却忽然叹了口气:“这么看,你和恺撒·加图索也没什么区别嘛,最后选择的都是牺牲自己。” 路鸣泽眼角跳动了下,他强忍怒火,一字一顿道:“别拿我和他相提并论!” 蒙面女子浑不在意,转头看向北方:“弗里西斯已经进入阿瓦隆了,这次阿瓦隆的客人真不少,你要去凑个热闹吗?” “不用。”路鸣泽冷冷道,“无论走出的是谁,都无法阻拦我的脚步。” “真棒!”蒙面女子赞赏道,“这才是我的盟友,龙族的至上君主,此世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至尊。那么就麻烦你尽快熟悉你的力量,等你完全掌控的那天,就是我们拯救世界的时刻。在此期间,这座世界的一切其实都不重要,因为一切都将会倒流。” 路鸣泽忽然道:“那个叫乌洛波洛斯的,究竟想做什么?” “不用管她。”蒙面女子摇头道,“她的目的其实和我们是一致的,但上一世的她已经用结果证明这条路行不通,就如弗里西斯一样。他们都是失败者,所走的路是错误的,拯救世界还得看你们兄弟。” “我不喜欢她。”路鸣泽淡淡道,“杀死她,你有异议吗?” 蒙面女子眨眨眼,好奇道:“是为了你的哥哥,还是为了你的保姆团中那个叫零的女孩?我就说了,恺撒的那番话很有意思,我们在这世上的牵绊都不止一个。” “和你有什么关系?”路鸣泽不耐道,“我们的牵绊或多或少,与你何干?你在这世上难道也会有牵绊?” 站在他身边的,是这方星球的意识,是星球之灵,近乎神祇的存在。 “有啊。”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路鸣泽也不禁一愣。 女人理直气壮道:“小衣都说了,到时候给我发结婚的婚帖,你应该是没机会参加了,我会连你那份一起吃回来的。” 路鸣泽沉默许久:“这个笑话不好笑。还有离我哥哥他们远点,他不喜欢看到你。” 第四百二十九章 祭典(五) 关于某人不待见自己这点,女人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对于女人罕见的沉默,路鸣泽虽然疑惑却也不至于问出口。 “我最近在想一个问题。”女人忽然道,“你说,你哥他为什么要再造一个自己?” “他早已掌握了剥夺权柄的能力,甚至能剥夺下自己的权柄赠与你,却在当年任由弗里西斯杀死了自己,让弗里西斯去选择与面对整个族群的劫难。弗里西斯在他的指点下那些年不断压制元素海,推动元素海进行逆流,甚至在元素海逆流后反向推进,延缓逆流的速度,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为拖延时间,可如今再看,拖延时间的意义在哪里?” 蒙面女子近距离与路鸣泽对视,那双翡翠宝石般的眼瞳一眨不眨, “我原以为他有了新的有待验证的计划,可到头来却还是将权力给了你。既然如此,他这些年的所为究竟有何意义?” “最重要的,他到底为什么要再造一个自己?难道就不怕两个人格发生争端,导致最后局面失控?” “我不相信这个问题你没有思索过,你难道就从未好奇过,你哥哥为什么要再造一个全新的自己?” 路鸣泽没有答复,他当然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在他最初时找到路明非的时候,他甚至以为是某个意外导致哥哥失去了记忆。 在那后的几百几千年中,他一直尝试唤醒哥哥,将他重新送上王座。 可渐渐的,他察觉到哥哥真的变了,并不只是单纯的失去了记忆,他的一切都从内而外改变了。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真相。 简而言之就是哥哥裂开了,一样的灵魂,却分成了两部分。 他再造了另一个全新的自己。 另一个自己和曾经的他完全不同,路鸣泽不理解他这样做的意图,更不理解他为何会任由另一个自己作为主导面,并且从不干涉“自己”的成长轨迹。 此时此刻,这女人问了一个他也未曾弄明白的问题。 “你有答案了?” 面对路鸣泽的目光,女人很坦然地说道:“没有。” 路鸣泽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女人望着他消失的背影,然后慢慢下降,回到了修道院底层的尼伯龙根。 这座尼伯龙根已经开始崩塌,被路鸣泽暴力突破空间封锁后,其存在与构造的基础也随着倒塌。 她挥手凝固了这片空气,一切飞溅的碎裂石子都被凝固了在溅起半空的刹那,飞扬而起的尘灰在半空中定格出风的轮廓。 然后,她从虚无的间隙中抽离出了某一段时间。 虚幻的影像在她面前生成,影像中十位老人紧闭着眼盘坐在炼金阵的周围,恺撒睁开眼,似乎在自言自语。 她皱了皱眉,恺撒自然不可能是在自言自语。 他的神态与目光都说明了在他面前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可这个人从这段被截取的时间中消失了。 那家伙提早预知到了当下这一幕,所以刻意隐去了自己的身形? 面纱下的薄唇微抿,她愈发好奇了。 过去的影像中,恺撒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 “……这种时候,牺牲身边的一个人,拯救所有人,似乎就变成了不得已而为之的‘正确答案’……” “你既不想牺牲你的那位至亲,又想拯救世界?路明非,你什么时候想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了?” “你没想成为英雄,你只是在害怕失去,对吗?” “我们总会想尽可能拥抱更多,让所有我们在乎的人可以无限期地停留陪伴在我们身边,但很遗憾,人生总是存在着分别,也正是分别,才让相遇与陪伴是那么的美好。” …… “没有人想失去!” “但也没有人能守护住身边的一切,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你想护住一切,就必须有护住一切的力量,我没有,楚子航没有,校长没有,现在的你似乎也没有。” “你贪婪地想抓住更多,不愿做出放弃一方的选择,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不愿意’实际上是以失去所有为代价?” “你必须做出一个选择,是你的那位至亲,还是我们所有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踌躇着,犹豫着,不敢往前,也不敢退后,不然你终会失去一切。” …… “你有与你的那位至亲聊过吗?” “无论是否要牺牲他,这都要看他的选择,你为什么不去好好问问他的意志?他应该很清楚你的心意,但他还是选择这么做了,那么你又真的了解他的心意吗?” …… …… 画面中的恺撒时而苦笑时而严肃认真。 女子若有所思地反复听了三遍。 听上去,像是恺撒在给某人做心理辅导。 这其中是有什么内容,那家伙不想让自己知道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家伙完全不待见自己。 说起来恺撒的话倒是十分对她的胃口,她必须承认这家伙的口才比自己好,当年自己有这口才,说不定就能把他给说服了。 恺撒的话很是击中了几个重要的点。 没有人能守护住身边的一切,所以人生总是不缺遗憾,也正是因此,才会衬托出相遇与相伴的美好。 他越想要抓住一切,就越可能输掉所有。 不过……当年的他真的会这么想吗? 被绘梨衣称为小亚的女子认真回忆了下那段岁月。 然后很认真地给出了答案——不知道。 她莫名想笑,不是因为其他,正是恺撒最后的一句话。 恺撒质问那人是否了解路鸣泽的心意,可这句话反过来她觉得完全没问题,路鸣泽又真的知道那家伙的心意吗? 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就连自己也猜不透。 当他登上那座子民为他打造的神殿时,他就真的成了神,无喜无悲,没有人知道神在想什么,神也不会告诉子民他今晚想吃火锅。 他登上了神座,成为了龙族眼中的神,而后渐渐标志化、形象化,完全成为“神”的代名词。 正如她当年对他说的,他与子民距离已经比天海还要遥远,对他们而言他早已成为了神座上冰冷的象征,成为了神权的具象化,这是最遥远也是最可怕的距离,代表着即使他死了,世界依然不会停止运转,只需要一尊新的神坐在他曾落座的位置。 愚钝的子民们望着神殿中那若隐若现的威严身影,便觉得神依然在注视着他们,丝毫不顾其中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因为他们自始至终需要的都是神,而不是任何一个人。 想到这里,女人神色忽然一变。 有种无法言喻的惊悸诞生在她的心中,从未体会的炸麻感顺着经络传遍全身! 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会不会…… 就连这一步,也是那个男人所想看到的? 那种荒诞的惊悸第一次出现在她心中,她却顾不上感到新奇,脑海中全是当年那人的言行举止。 不……这种假设依然无法解释他重新塑造第二个自己的缘由。 就在她下意识推翻这种假设时,画面中依然在循环不停的影像中,清晰地传来恺撒的声音。 ——你又真的了解他的心意吗? 她的心中轰然一震。 或许…… 他这样做的原因,恰恰是因为他在最后一刻明白了路鸣泽的心意? 女人猛然抬起头,望向路鸣泽消失的方向,轻轻咬牙。 那家伙……当年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真是如此,这对兄弟俩所要做的,岂非是同一件事? …… ……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门外是来自船员的声音。 “两位,我们到了。玛尔斯先生让我们通知你们甲板集合。” 从假寐中惊醒的楚子航坐了起来,神色凝重,先是看了眼舷窗外,却发现海面上倒映着青色的光芒,显得瑰丽而诡异。 他顾不上纠结原定的时间应该是明天中午,套上衣服,和夏弥一起大步走出了船舱,到甲板上集合。 他们已经进入了格陵兰海区域,甲板上没有和煦的阳光,只有凛冽的冰风。 夏弥缩了缩脖子,脸色不是很好,从醒来后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楚子航抬头,当他看到夜幕上的极光时有刹那的失神,因为这一幕实在是太过绚丽了,漆黑的夜幕上是几十上百道青色的极光,纵贯南北、变幻莫测,像是装饰夜幕的青色长裙。 而这一幕,也让楚子航确认他们真的到了,起来已经到了附近。 极光是大气电离形成的,如此盛大的极光说明此刻高空密布着高能粒子流,极其紊乱的高能粒子流。 用龙族的世界观来解释,元素流极度混乱 玛尔斯站在甲板上,尼索斯已经被松绑了,不知道玛尔斯又和他说了什么,此时心如死灰地站在玛尔斯身后。 楚子航携手夏弥走到两人身后,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玛尔斯没有回头,指着下方道:“看到了吗?海面已经冻结了,冰的厚度已经超过了100cm,加上头顶的极光,这附近的元素流已经极度紊乱了,你尝试着动用你的言灵。” 楚子航皱眉,试探性释放君焰。 下一刻,他眉宇一凝,道:“我的言灵不起作用了?!” “不是不起作用,而是元素动荡,短期内不会平复,即使是初代种也能难以动用言灵,因为有两个家伙正在争夺这片海域附近的元素的主导权。”玛尔斯淡淡道。 楚子航惊道:“弗里西斯已赶在了我们的前面?他已经和洛基打起来了?” “弗里西斯确实赶在了我们的前面,但要想和洛基动手可没这么简单。”玛尔斯叹气道,“陛下的弟弟苏醒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间点苏醒,你们刚才没感受到血脉的感召吗?” 楚子航一怔,和夏弥对视一眼,两人皆是目光茫然。 玛尔斯皱眉,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他眼下也没时间深思。 夏弥反应过来后则脸色一变道:“尼德霍格苏醒了?” “对,他苏醒了。”玛尔斯仰头望着夜云,目光幽幽道,“他比以前更强大了,这重夜云就是他释放的领域,我没估计错的话,这重领域恐怕已经囊括了全世界。接下来全世界能不能看到太阳,就要看他心情了。” “弗里西斯是在和尼德霍格争权?”夏弥失声。 “不,尼德霍格刚苏醒不久,他没有选择来此,弗里西斯据我估计也已经进入了阿瓦隆,这场争权不是他们的本意。”玛尔斯脸色难看道,“换句话说,这只是他们无意识下发生的斗争。弗里西斯目前差了一筹,但等他夺取奥丁的身躯,情况可能会有反转。” 说到这,玛尔斯回头看向楚子航,严肃道,“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上岛,真的可能会死。” 楚子航看向了海面,极光下的海面泛着青色的光,他在青色的海面上看到了一座岛屿的倒影,可海面上却是空空荡荡。 这不是海市蜃楼,尼伯龙根与现世的通道大多建立在镜面、水面上,这里也是,阿瓦隆真正的入口,是海水! 楚子航环视周围,寻找着某个熟悉的身影。 诺恩斯与神父都比他们更早抵达此处,弗里西斯都已经上岛了,那么这两人现在在何处? 他没有忘记那通电话,神父与诺恩斯遭遇了成军队编制的尸守群! “初代种都难以动用言灵,那么弗里西斯呢?”楚子航忽然问道。 “他也一样。”玛尔斯淡淡道,“某种意义而言,这对我们来说算是增益buff。” 听到这个熟悉而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名词,楚子航险些以为是师弟到了。 “对了,你说的援军呢?”玛尔斯忽然问道。 “他们比我们更认识这条路。”楚子航摇头,“不用管他们,他们会在合适的时候出现。” “好,我们即刻登岛,我给过你后悔的时间了。”玛尔斯转身厉喝,“全体戒备!准备进入阿瓦隆!” 尼索斯看着玛尔斯对着自己的船自己的小弟发号施令,忍不住道:“你怎么不给我一个后悔的机会?” 玛尔斯看也不看他,淡淡道:“因为我知道你真的会后悔。” 第四百三十章 祭典(六) 原属于尼索斯的手下,全部换上了精悍的战斗服,气势汹汹站成一排。 “很好,很有斗志,不过这趟你们顶不上什么用,留守在船上就行了。”玛尔斯赞赏了一声,“去帮我们把救生艇放下去,一艘就够。” 他身后的尼索斯看向一帮手下的眼神多少沾点仇怨。 “阿瓦隆有些特殊,它完全存在于海水的镜像中,这种存在方式在尼伯龙根中也是绝无仅有,所以即使是大地与山之王,也无法打开他的门。” 玛尔斯趁着放下救生艇的功夫,解释道,“只有特殊的时间段才能进入其中,里面是什么情况谁也不清楚,所以进入后都提高警惕。” 楚子航忽然沉声道:“我不建议你把他们留在船上。” 听闻这句,后面尚未离开的船员怒目而视,却是敢怒不敢言。 玛尔斯疑惑转头。 尼索斯则满脸震惊,心道窝草此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难怪能将耶梦加得拿下…… “如果消息无差的话,这附近很可能有大量古龙尸守,他们留守在船上很危险。” “古龙尸守?” “对,不久前我们这边有人发现,这片海域下豢养了大批炼金术炮制的古龙尸守。” 玛尔斯皱了皱眉,却也仅限于此,即使是尼索斯都满脸不在乎。 经过炼金术处理的尸守,躯干和骨骼比生前更坚韧,除了笨点之外,堪称完美无缺的杀戮机器。 但在他眼里,这些都算不上什么,还不及面前这个叫楚子航的混血种来的有威胁。 即使是死去,被炼金术炼制成了尸守,龙族依然受限于血脉,死了也会屈服在血统之下。 不过…… 玛尔斯回头看了眼尼索斯的手下,沉吟道:“能称古龙的至少也是三代种,而且还是古龙之躯,这些家伙恐怕塞牙缝都不够。” 尼索斯的这批手下参差不齐,但最强的也就是三代种,毕竟尼索斯在长老会中本身就是地位最低的初代种。 龙族是讲拳头的族群,拜山头自然要拜强的,龙不与蛇居便是如此。 “警报!声呐探测器显示有大量生物正从海底上浮,预计目标是我们!”有船员急匆匆跑上甲板。 玛尔斯扫了眼众人:“还在犹豫什么,难道准备和这艘游轮一起沉了?” 尼索斯的手下脸色苍白,加快了手中的活。 进入尼伯龙根九死一生,可不进去就被深海下的祖宗们生吞活咽,这样的选择似乎并不难。 救生艇被放下了游轮,玛尔斯率先将尼索斯扔了下去,随之跳下游轮。 楚子航和夏弥紧随其后。 随着一艘艘救生艇被放下,船上的船员坐满了救生艇,只留下一艘空游轮。 船沿着浮冰间的裂缝前进,两侧都是矮墙般的冰块断面。 楚子航回首望去,巨大的游轮静静矗立在海面,等待它的将是沉海的结局。 而他们正在驶向未知的尼伯龙根,迎接未知的命运。 “其实合适的时间点还没到。”坐在船头的玛尔斯忽然道,“但弗里西斯强行打开了门,我估计他会因此受伤。有资格强行开门的人,这世间也就只有他们三个了吧。” “他到底想做什么,夺取奥丁的身躯,对他有什么用吗?” “弗里西斯现在不是完全体。”玛尔斯仰头望向天上的极光,“你媳妇应该很清楚当年的弗里西斯到底有多强,当年的他本就是第三人,又篡夺了两位陛下的权柄,几乎成为了龙族史上的最强,当然我们也并不清楚陛下的真正实力,但弗里西斯已经追赶上了我们当时所见过的陛下。” 顿了顿,玛尔斯继续道:“现在的弗里西斯没有最重要的龙躯,龙躯是链接现实与精神的桥梁,他没有龙躯,就意味着在干涉元素上可能只与初代种相当,甚至还要弱上一些,所以他一直在用昆古尼尔做弥补,但昆古尼尔对付我们还行,却对付不了已经苏醒的尼德霍格。” “他为什么不夺回自己的龙躯,反而要去抢占奥丁的身躯?”楚子航不理解道,“奥丁原先不只是一个混血种吗?” 玛尔斯沉默片刻,缓缓道:“奥丁的确是混血种,但你们真的觉得随便一个人,都能逆袭成至尊?这不是童话故事,即使是童话故事,变成天鹅的丑小鸭生下来就注定了它会成为天鹅,龙族的世界讲究一个‘血脉论’。” 楚子航心中开始回忆诺恩斯对于奥丁的描述,却没能找到诺恩斯选中奥丁的理由。 不对……选中奥丁的不是诺恩斯,而是第四太阳纪的“遗物”! “奥丁异于常人之处的地方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毕竟等我们发现他很特殊的时候,已经没机会研究解剖他了,但他除了掌握昆古尼尔外,还掌握着一项很特殊的能力。” “什么能力?” “他能抹除弗里西斯的言灵。”玛尔斯沉声道,“当年他向弗里西斯投出必杀之枪时,就是在瞬间解除了弗里西斯释放的数重防守结界,如【无尘之地】,这才让那一枪成功贯穿了弗里西斯,一举将其重创!” “这不是昆古尼尔的效用吗?” “当然不是,昆古尼尔是必杀与锁定,但绝无消除言灵的能力。”玛尔斯斩钉截铁。 楚子航看向夏弥,夏弥嘴唇微动,说出了两个字——陨石。 楚子航瞳孔骤缩,他的脑海中迅速找到了相关的记忆,那是他在【遥远的理想乡】中看到了第四太阳纪的画面! 巨锤敲击金石的声音重重响起在楚子航的脑海中,眼前再次浮现那古老、森然、华美的苍莽画卷。 记载于北欧神话中的巨人们翻山越岭,搜寻着沉积埋藏在广袤大地上的天外陨石,最终将它们送到了矮人的国度。 巨人们俯下身,将从远方带来的天外陨石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矮人们蜂拥而上,宛如工蚁般将这些珍贵的石头运输进以火山改造而成的巨大熔炉。 楚子航抬起头,他仿佛再次看到了那被供奉于熔炉最高处的神物—— 一枚沉浮在血液中的黄金戒指。 “第二个故事,奥丁获得了摩根赠予的黄金戒指,自此青春永驻并长生不死。”夏弥幽幽看向楚子航,“看来我们必须重新审视这个故事。” “你们在说什么?”玛尔斯察觉到这两人似乎还掌握着他都不清楚的秘闻。 这就有意思了,这些隐秘早已被埋没在历史中,只有见证者才知晓。 耶梦加得无可能见证这些隐秘,那么他们是从谁的口中得到的消息? 陛下?尼德霍格? 还是……那位传说中站在奥丁身后的女子? 玛尔斯在漫长的时间中找到了亚瑟王的墓地,却始终没能找到那位站在奥丁身后的女子。 楚子航沉重点头。 夏弥没有说错,在那个故事中他们一直忽略了最重要的黄金戒指,甚至以为黄金戒指只是代指,关注点完全在剑与剑鞘上。 在这个问题上师弟恐怕也错了,或者说他也未曾知晓全貌。 如果说第四太阳纪巨人们寻找的陨石,与学院不久前获得的陨石是同一批,那么以陨石为基打造的黄金戒指,它的作用会是什么? 这就是奥丁能取消弗里西斯的言灵的缘由所在? “看来你们掌握着部分新奇的消息,但现在不是交谈的时候了。”玛尔斯打断了他们,低声道,“坐稳了,我们要进入阿瓦隆了。” 楚子航和夏弥同时转头,望向前方,救生艇绕过一块巨大的浮冰,不知觉中他们已经来到了倒影前方。 眼前的海面忽然变得开阔,岛屿的水中倒影看起来格外清晰。 这是一座只在在海面上留下倒影的岛屿,正常人看到这一幕只会认为这是海市蜃楼,即使是绝大多数混血种也是一样,如果不是玛尔斯带他们来此,楚子航恐怕也会以为这只是蜃景。 玛尔斯俯身,伸手在海面上轻点。 前方区域内的海水顿时开始急速沸腾般,而后向两侧退去,排空出一条通往下方的通道。 “以我的权柄,在这种元素乱流下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玛尔斯目光闪烁,“这场战争将最终回归于刀剑之下。” 他看向尼索斯,后者果断干脆往下一跳,背影莫名有种悲壮。 玛尔斯摇了摇头,随后跳了下去。 后面救生艇的船员见两位老大都跳了海,一个个和饺子下水似的跃入海中。 楚子航和夏弥携手跳入玛尔斯开辟的通道,在落至底面,接触到海水的那一刻,他们的身影突然消失。 感知中,楚子航觉得自己在无限下坠,周围密集的泡泡围绕簇拥着他,他甚至能听到泡泡破灭的声音。 而后便是持续了不知多久的死寂。 他的感知在这一刻无限拉长,仿佛度过了千百年的时间,直至他背后的理想乡炙热滚烫,这种炙热带来的灼痛感将他拉回了现世。 这时他才发觉耳边不断传来古老的声音,整个世界在飞速地离他而去。 他放任这种感觉,完全不抵抗,直到海水再度将他托起。 他上浮得越来越快,一头冲出了水面! 温暖的空气冲入他的肺部,他睁开眼睛,面前是青色的大海和青色的天空。 天空中流动着奇异的云彩,神秘的光从天而降,照亮了海中那座孤零零的石岛! 感受着身后理想乡不断传来的喜悦,楚子航知道,他们真的抵达了传说中的阿瓦隆,也是诺恩斯最后的居住之地。 周围的海水一阵翻滚,紧接着,玛尔斯、尼索斯等人一个接一个从海水下冒出头来,包括夏弥。 那个门户似乎有问题,他明明牢牢握住了夏弥的手,却仍是在穿越过大门的那刻分开了。 玛尔斯看到已经冒出水面的楚子航愣了下,旋即目露深意。 夏弥游到他身后,咬耳朵道:“那门有问题,有种类似龙文的咒语,稍不留神就会迷失在虚无中,沉寂溺死在海底。你能这么快出来,看来这里真是阿瓦隆。” 楚子航知道他的意思,他先前也感受到了那种空无的迷失感,是理想乡将他拉了出来。 他们此刻的坐标距离石岛大约还有一公里多,玛尔斯再次尝试驱动言灵,却毫无意外地失败了。 众人开始向着石岛的方向游去。 好在,这里基本都是龙类以及混血种,水性极佳。 在游往石岛的途中,楚子航抬头望去。 天空中密布着青色的云,仔细看去的话那种云有着海水般的纹路,云层间的缝隙缓慢地变化形状,恰如无风状态下的海面。 他又低头看向这片海的深层,海底有着隐约的光带,仿佛巨大的青色裙摆。 他知道,这种奇异的景象意味着在这里,天与海和外界是相反的。 他头上的天空其实是数千万吨的北冰洋之水,而他下方的海才是悬挂极光的天空。 他看向四周但看不到天海交界处,那里弥漫着青色的雾气,应该就是边界处,他据此判断这个尼伯龙根其实并不大,一切全都是围绕那座孤零零的石岛。 而石岛就是诺恩斯的落脚处。 他们一路游到石岛近前,发觉这里竟然有人工修剪的码头,不禁警觉了起来。 玛尔斯率先登上码头,众人紧随其后。 码头很小,用简单切割的石块砌成,确实是那种只能容纳一艘小船的简易码头,连拴船的石柱都只有一根。 当年运载亚瑟王的小船就是在这里靠岸的么? 海岛上很安静,没有鸟鸣也没有虫鸣,安静地令人不安,说起来这里连风都没有。 码头往前是两侧有香榧树的小路,神秘的天光把树影印在他们身上,白色的石灯笼看起来很随意地安放在道路的角落里,在任何博物馆都没有出现过这种形制的东西,那么静谧那么寂寞,就像是一条通往墓园的路。 楚子航伸手在某个石灯笼上摸了一把,手上一点灰尘都没有,像是每天都有人打扫似的,可再看没走过的路面,生长着薄薄的一层青草,战术靴踏过必然留下清晰的脚印,如果有人来打扫,怎么会不留下脚印呢? 这里,就是诺恩斯赖以生存的最后家园吗? 那么此刻,诺恩斯又身在何处? 第四百三十一章 祭典(七) “走吧。” 玛尔斯望向石岛的中心位置,催促了众人一声,便在前面开路。 尼索斯看着他独自走在前面的背影,唉声叹气,却也只能跟上。 事到如今他也没得选了,玛尔斯自始至终都身先士卒在前,这家伙这次是真准备玩命了,玩命也要阻止弗里西斯,他找不到回绝的理由。 这座岛屿并不算大,他们沿着人工铺设的小路前进,渐渐接近了岛的中央。 一路上都可以看到参天大树,这里的植被生长的极为茂盛葱郁,深绿色的树影在半空中仿佛绿色的阴云。 这种树看起来很像柏树,树形高挺,树干上的纹路路如龙蛇般扭曲,可柏树不该有这么高,从树下仰望是很难判断其高度的,也许接近100米,这个高度跟红杉差不多,还得是那株号称世界最高树的老红杉“亥伯龙”。 路边有时还会出现石雕,雕刻技艺非常精美,有的像长着羽翼的狮子,有的则是背生双羽的骏马,还有一些长着薄翼,尖耳的小精灵,它们都精美且造型很优雅,说是当代艺术品也会有人相信。 楚子航记得诺恩斯曾向他吹嘘过,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雕刻技艺勉勉强强算是大师,这世间就没她不擅长的,说是才女都屈才了。 玛尔斯似乎对这些石雕很感兴趣,见尼索斯准备直接上手,便拦下了他。 “你想做什么?”玛尔斯严厉道。 “看看而已……”尼索斯有些委屈道。 “你是蠢货吗?”玛尔斯斥责道,“你以前的炼金学课,都是在走神吗?难道你看不出这些石雕上隐藏的炼金纹路?” 尼索斯愣了下,旋即才发现隐藏在石雕起伏线条中的炼金纹路,不由变了脸色。 这雕刻石雕的人好生阴险,竟然将炼金纹路隐藏在雕刻的线条中,险些连他这双慧眼都瞒了过去。 一旁的楚子航则有些奇怪,龙族也要学习炼金学吗? “很眼生的炼金纹路,没见过,似乎不属于龙族的传承。”夏弥蹲下身,看了好半晌才道,“这趟应该把诺顿拉过来的,他在炼金学的造诣已经快追上赫菲托斯了。” 提到诺顿,玛尔斯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楚子航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有心想问问夏弥,当年和诺顿争夺青铜与火之王的是不是就是这位玛尔斯。 不过他想想感觉可能性又不大,因为玛尔斯代表的长老会,明显与弗里西斯不对付。 应该是传偏的谣言? 玛尔斯淡淡道:“虽有差异,但大同小异,这当是警示的纹路,触碰就会触发。” “你莫要乱动。”说罢,他警告地看了眼尼索斯。 他们继续前进,前方隐约出现了白色的祭坛状建筑,有点像是英格兰的巨石阵,石梁上挂着长长的、半透明的东西,好像是古代君主或者贵妇出行时挂来遮挡容颜的纱幔。 等他们踏入其中后,才发现这只是一个巨石阵,比英格兰那座巨石阵大出很多倍的巨石阵。 巨石阵中空无一物,就只有那些“纱幔”纵横零乱地挂在石梁上,纱幔的形状有点奇怪,像是用纱织成的长形袋子,撑开来大约是两人合抱那么粗,长度约有几十米。这样的袋子显然不是用来当遮挡物的,可装什么东西要这么巨大的袋子呢? 尼索斯又下意识想伸手触摸那看似纱幔的东西,却在玛尔斯面无表情的目光中讪讪收手。 楚子航伸手摩挲了下“纱幔”,神色微变道:“有些黏,这难道是蛇蜕?” 就在这个时候,巨石阵周围的巨型龙柏上传来了“沙沙”的声音,隐匿在树阴中的巨大黑影们苏醒了,它们盘绕着龙柏向下游动,仿佛夭矫的龙。 那些是巨大的蛇,它们盘绕在龙柏树上的时候并不醒目,因为那些龙柏树太高大了,而那些蛇又是墨绿色的,类似于一种保护色。 但当它们动起来的时候,巨大的身躯就显现出来了,巨石阵周围都被鳞片和树干摩擦的沙沙声填满。 它们中最小的也有十几米长,最大的个体超过三四十米,腹部洁白如雪而背部覆盖着墨绿色云锦般的鳞片,有点像是生活在亚马逊丛林中的森蚺,但森蚺长不了这么大,人类曾经捕获一条十一点五米长的森蚺,那已经是森蚺之王了。 这些巨蛇的出现没有引起恐慌,包括船员在内,所有人看向巨蛇的眼睛都是冷漠而隐含不屑。 在他们眼中,这些玩意再大也是任其宰割的宠物,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蛇群没有围上来,从龙柏树上下来之后就四散离去,似乎都有些怕生。 它们巨大的身躯在草中碾过,就像是巨石碾子推了过去,草叶倒伏,留下波浪形的纹路,有的则顺着山路蜿蜒而上,替他们探路去了。 玛尔斯望着这些四蹿离去的巨蛇,目带深意道:“这些生物体内积攒着旺盛的生命力,是极好的食物。” 尼索斯舔了舔唇,“这些东西是不是已经脱离了基因枷锁?” 正常来说蛇不可能长这么大,虽然它们细胞分裂永不停止原则上可以长到无限大,但它们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寿命,活不到那个时候。 “在流传的凯尔特神话中,阿瓦隆是一座永生之岛,时间在这里是不流逝的,任何东西都不会死去。”玛尔斯道,“你可以把这部分理解为奥丁的北欧神话的变种,也可以理解为亚瑟留下的笔记。” “时间在这里不会流逝?”尼索斯看了眼腕表,秒针早就停止了工作,他惊呼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即使是时间零也只是放缓时间!” 玛尔斯叹了口气:“你的表不动了,是因为这里存在着极为强大的磁场。这里到底有没有停止时间的流逝,有待确认。” “哦哦哦……” “不过这里确实很特殊。”玛尔斯沉声,他环顾左右,“这座巨石阵似乎也是一座炼金法阵,但就连我也看不出其中的作用。” 这种岛屿在他们眼中太过神秘了,曾经的奥丁就是在这里获得了踏足至尊的伟力。 这座尼伯龙根也是他们见过的最特殊的一座,一切都显得平常而又奇异。 弗里西斯已经先行一步闯入此地,这座石岛就这么大,但现在却风平浪静,什么异响都没有,让人不禁心中犯嘀咕。 楚子航从背后取下圣剑,剑鞘一直在传递着喜悦的情绪,这让他确认这里的确是阿瓦隆。 夏弥沿着庞大的巨石阵走了一圈,却也是毫无发现,她在炼金术上的造诣确实一般,连玛尔斯都看不出名堂,她就更难看出了。 苦思无果,他们只能继续上路。 他们沿着蜿蜒而上的山道走去,一路拾阶而上。 台阶是直接开凿在山岩上的,表面粗糙但是平坦,清净无尘,走起来非常舒服。 很快,他们抵达了沿路的第一个洞穴。 在看到洞穴内的事物后,玛尔斯眼底愈发深邃。 那是一口棺材,一具完全用黄金铸造的棺材,通体雕刻藤蔓般的花纹,就像被一株黄金的古树包裹着。 它是那么的古朴庄严,但又奢华至极,却被两个手臂粗细的铁箍箍住了棺材的头尾。 每个铁箍上都连着四根粗大的铁链,铁链末端的铁钎深深地插入岩石里。 尊贵奢华的棺材同时也是一座囚牢。 “看来……奥丁当年欲图建立起的英灵殿,被洛基复刻在了这里。”玛尔斯低声道。 听到英灵殿,尼索斯脸色变了,他当然知道所谓的英灵殿,这是奥丁,不,现在该称他为洛基。 这些年信奉洛基的信徒一直领受他的旨意在世界上行动,洛基凭借并对世界加以干涉的倚仗,就是英灵殿。 他的确无法离开这座石岛,但他的“英灵”们却可以自如穿梭。 这些年长老会一直忌惮的,就是手持伪·昆古尼尔的洛基分身。 “打开他。”玛尔斯眯着眼打量棺材许久,突然说道。 后方的船员们连忙上前,分工合作,有人使劲拔出插入岩石的铁钎,然后尝试推开棺盖,可憋红了脸都未能推动。 尼索斯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好歹是他小弟。 几个三代种连一扇棺材门都推不开? “闪开。”他实在开不下去了,低喝一声,双手抵住棺盖的一角,硬生生将原本密封般的黄金棺盖推开了…… 看到棺材内空荡荡的景象,尼索斯愣了半晌,居然是空的? “走,继续前进。”玛尔斯冷笑道,“这里绝不止一口棺材,我就不信全空了。” 他们沿着台阶去往更高层,沿途遇到了数十个洞穴。 岛屿的周围是一圈弧形的山壁,只有一个缺口,码头就修建在缺口处。这个地质结构看起来像是天然形成的,可又太过规整,形状如坍塌了一角的古罗马斗兽场,而原本应该安放贵族座位的山壁上,却是一个又一个的洞穴,开凿得整整齐齐。 每个洞穴里都是一具棺材,不同质地的棺材,有的用整块的花岗岩雕刻,有的用黑铁,也有用金银之类的贵金属,没有一具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每一具都用铁箍箍好,再用铁链锁死在岩洞里。 其中有些棺材大到简直能装一头小象进去,小的却仅能容纳婴儿的尸骨。 尼索斯担任专职推棺人,不断打开一座座空空如也的棺材。 等走过山腰后,他们再次走进一处洞穴,却发现棺材居然是打开状态! 棺材内有一具人皮样的残蜕,里面的东西不翼而飞。 玛尔斯伸手摸了摸残蜕,冷笑道:“弗里西斯果然已经来了,走吧,我没猜错的话,弗里西斯和洛基已经对上了。” “你是说洛基为了对抗弗里西斯,召集了全部的英灵?” “英灵?”玛尔斯嫌恶地看了眼那残蜕,“奥丁当年组建的英灵殿还称得上是英灵,皆是骁勇善战、不畏生死之辈,可洛基打造的傀儡军团,有何资格称为英灵?” 楚子航忽然道:“洛基的傀儡军团,到底是什么原理?” “两种,要么是黑王血裔中的皇血,要么是踏上了封神之路,也即是自主向纯血蜕变的混血种。” 楚子航深吸一口,身形有些微颤道:“傀儡,有复原的可能吗?” 玛尔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基本没有,傀儡的主意识都被清理干净了,因为洛基要保证绝对的控制权。” 楚子航沉默着,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们继续向上走去,看过所有棺材,最后他们登上了山壁的最高处。 放眼眺望出去,海水恒定地微微起伏,天空永远是同样的颜色,周围永远是半明半暗,像是早晨又像是傍晚,回看岛屿中央,不知何时袅袅的雾气已经湮没了巨石阵,连参天的龙柏树也只有树梢暴露在雾气之外。 一切都介乎真实和虚幻之间,站在这里,就好像抵达了世界的尽头。 玛尔斯凝神紧紧盯着下方渐渐湮没在雾气中的巨石阵,突然冷笑道:“原来如此,好一个障眼法!” 众人一齐看向他,等一个答案。 他们已经抵达了石岛的最顶端,沿途发现了一座座诡异的洞穴棺材,其中有的已经打开,躺在其中的傀儡们已经跑了出去,可他们这一路走来不仅没看到傀儡,就连抢先闯进来的弗里西斯都未曾看到! 他们不禁怀疑这座岛上还有另一处通往神秘之地的门户,这里也许只是一个中转站,真正的战场另有其地。 “回巨石阵!快点,等迷雾完全笼罩这座岛,我们就将迷失在岛上!” 玛尔斯厉喝一声,率先奔下林间小路。 “这座岛有两面,一面生,一面死。有人在我们进来前开启了巨石阵,世界被分割成了黑白两面,我们现在在其中一面,弗里西斯与洛基必然在另一面,巨石阵是钥匙也是通道!” 途中玛尔斯简略解释,一头扎入了山脚下的迷雾中,向着巨石阵的方向冲去。 楚子航等人紧随其后,在闯过巨石阵的刹那,先前穿越海水进入阿瓦隆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度涌来。 他们穿过了某重壁垒,眼前的雾气瞬间消失,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焦土! 漆黑的土地上毫无生机,天空是血红色的,不是暮色时分的残阳血色,而是殷红如血。 他们猛地回头望去,哪里有什么碧绿葱郁的山,只剩下一片焦黑的石头山。 深蓝色的风氅下,骑在八足骏马上的神明高高举起了命运之枪,对着天上的黑龙投出了必胜的一枪! 第四百三十三章 祭典(八) 这一刻楚子航脑海中回想起的,不是那个雨夜中自称神明者的出现,而是卡塞尔学院食堂穹顶气势恢弘的天顶画。 画上画的是《诸神的黄昏》。 末日的黑龙尼德霍格从世界树的根部浮起,双翼挂满死者的骷髅,夕阳就要沉落在地平线下,诸神之王奥丁骑着八足的骏马奔驰而来,对着黑龙投出胜利的长矛。 一如眼前之景。 但这一次,代表命运与贯穿的长枪,没有为他的主人带来胜利。 那根枯枝般的长枪,被背生双翼的男人握在身前,折断丢落半空。 “臣服,或者死亡。” 冰冷而威严的神谕从天而降,弗里西斯展开了漆黑的龙翼,向着洛基下达了最后的谕令。 他甚至都没有去看闯入此间的楚子航等人,仿佛在他眼中这些渺小的虫豸根本不值一提。 但玛尔斯显然不这么认为。 “听好了,别把他当成无敌的存在。他不是无敌的,从前不是,现在更不是。”玛尔斯低沉道,“如果他真的无惧任何敌手,刚才他就不会启动巨石阵,想把我们隔绝在外面。” 尼索斯缩了缩脖子:“你说的好听,这仗怎么打?和洛基联手?洛基最强的昆古尼尔都被他随手折断了。” 话刚落下,那八足骏马喉咙中滚动着雷声,坐在上方的神明重新抽出一根枯枝般的长枪。 他以枪尖指向弗里西斯, “那是他权柄的延伸,要多少有多少。”玛尔斯眯眼道,“真正的昆古尼尔不知落到了何处。” “这一战应该将归于近身战?”楚子航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那仿佛居于天空王座上的洛基, “对,在这里就别想以言灵御敌了。”玛尔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以弗里西斯现在这具身躯,未必就能及得上奥丁当年铸就的身躯!” “所以我们要和洛基联手?”夏弥轻声道,她很清楚楚子航与洛基间的仇恨。 玛尔斯看了眼楚子航:“还记得我们在轮船上的对话吗?” “记得。” “很好,解决掉弗里西斯,下一个就是洛基,他们都是我们的敌人。” “少废话,这架怎么打?”夏弥咬牙道。 “很好,听到你说这架怎么打,而不是这仗怎么打,我就觉得我们已经赢了一半了。”玛尔斯口气轻松道,“看过人类街边的群架吗?只有两个人是主力,其他人都是补刀的陪衬,这场架我们人多,全面占优,一人一拳都能打死弗里西斯。” “我们是陪衬?”尼索斯忍不住问道。 “陪衬不好吗?相较于抽冷子上刀,你喜欢正面硬抗?”玛尔斯反问。 “额,还是抽冷子吧。” “所以思路很明确。”玛尔斯强调道,“洛基先上,我们打辅助,底线是解决弗里西斯前,洛基不能死。大家自由发挥。” 一旁的船员们开始给枪械上膛,神色紧张,这是他们首次面对曾经的第二代黑王,他们已经感受到了来自血脉的压迫。 玛尔斯听到炼金子弹上膛的声音,突然沉默了片刻,喃喃道:“大意了,早知今日,应该事先准备一枚炼金核弹的。”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战争一触即发! 八足骏马的足下有雷霆闪现,它脚踏着雷霆,在空中奔驰,载着它的主人迎向那黑色的君主! 奥丁这一次没有投出昆古尼尔,而是手握长枪,驾驭骏马开始冲锋。 神圣之枪【昆古尼尔】,在神话中,这柄武器由侏儒打造,枪柄是世界树的枝条,这支枪最可怕的一点是它“绝对命中”,它脱手的那一刻,目标就已经死了,这是被命运锁定的。 因此这柄枪又被称为“大神宣言”,使用它,等于直接宣布敌人的死亡。 但这把枪的致命弱点是无法锁定敌人两次。 奥丁当年就锁定过弗里西斯一次,洛基刚才的尝试失败了,意味着投出长枪将毫无作用,唯有在近身战中以长枪贯穿对方心口,以其上缭绕的死亡意志,让其身躯走向衰亡,他才有胜利的机会。 这一刻时间的流逝好像变慢了,被无限拉长,八足骏马马鬃飞动,空气中雷屑翻飞,宿命之枪昆古尼尔上翻动着死亡的黑色气息。 驰骋着八足骏马的洛基几乎在瞬间来到了弗里西斯面前! 他举枪,刺击,直指弗里西斯心口! 一切都在一瞬间,快到难以置信! 观战的玛尔斯神色一震,洛基居然在施展类似时间零的权柄? 他还能以精神干涉现实?! 火花乍现! 昆古尼尔的枪头被弗里西斯再度握在手中,摩擦起一片火花,却最终稳稳停在弗里西斯心口前方,不得寸进! 八足骏马斯莱普尼斯突然仰头发出痛苦地嘶吼,它口中雷霆吐向弗里西斯,被他偏头躲过。 洛基突然离开了斯莱普尼斯的背上,也松开了握持昆古尼尔的手。 弗里西斯面无表情地收回第二只手,长着利爪的手中是一颗血淋淋的紫青色、长满鳞片的心脏! 就像失去了所有动力,斯莱普尼斯栽倒落下,失去了飞行悬空的能力,直线砸落在地。 两位主力的第一回合,就这么干脆利落地结束了。 尼索斯喃喃道:“我们家主力好像不大行啊。” 众人神色难看,这何止是不大行,在第一轮交锋中,洛基几乎是全面落败,连胯下坐骑都被人一招掏心解决! 他们这些抽冷子上刀,根本找不到插入的机会! “别急。”玛尔斯仍显镇定,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内幕,“洛基还在试探,等他放弃了用那假冒伪劣的昆古尼尔,才是双方动真格的时候。” 众人看向空中的洛基,听上去洛基还有后手。 失去了八足骏马的洛基站在半空,他仍旧披着深蓝色的大氅,铠甲之下散落出来的绷带,就像是破碎的裹尸布,神明的至高至大和厉鬼的至幽至暗融汇在他的身上。 裹尸布的存在,让楚子航此刻仍在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洛基的真身。 直至下一刻。 洛基抬手,慢慢摘下了那金色的面具! 他解开了深蓝色的大氅,任由其从空中坠落向地面,露出了被白色绷带包裹的身躯。 面具下是一张冷漠而威仪十足的脸,威严不会逊色于不远处的弗里西斯。 这是属于奥丁的脸,而奥丁是弗里西斯死后统治世界的新王。 他慢慢扯下身上缠绕的绷带,露出了一身残破的血肉,这一幕令楚子航等人心中一悸。 他们没想到绷带下的,竟然会是如此血肉模糊的一幕! 洛基受伤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复原?是谁出的手? 没有人回答他们这些问题,半空中的洛基张开了双手,黑色的龙鳞从皮肤下钻出,顷刻间覆盖了那些惨不忍睹的伤势! 他在一瞬间被黑色龙鳞覆盖,变成了为了和弗里西斯一模一样的怪物! “这……这是怎么回事?”尼索斯失声道。 洛基有什么样的后手他们都不会惊讶,却唯一无法理解,为什么洛基竟然变成了与弗里西斯一样的黑龙。 这就是玛尔斯口中属于洛基的后手? “你们以为弗里西斯当年死后,他的身体落在了谁的手中?”玛尔斯眯眼道,“奥丁曾用他的血打造了诸多黑王血裔,挑选其中的‘皇血’,打造他的英灵殿。但在打造黑王血裔前,奥丁率先将这些龙血用在了自己身上,他用龙血强化自己的骨骼筋膜,将其提升到了一种惊人的层次。” “而现在的弗里西斯,肉体上反而是最弱的一环,他没有得到他的卵,他最强大的精神却难以在这里干涉现实,施展言灵,如果在这里都无法打败弗里西斯,那么外面更无可能!” 玛尔斯沉声道,“别看戏了,都一起上!” 说罢,他一把夺过尼索斯手下手中的狙击枪,上膛后瞄准半空的弗里西斯的眼睛,扣动扳机! 血红色的弹头从枪口射出,炼金子弹带着巨大的动能直击弗里西斯。 下一刻,枪声接连响起,船员们全部在玛尔斯的带动下瞄准开枪! 弗里西斯闪身躲过第一波枪林弹雨,黑色龙翼一收,猛地俯冲向下,直扑玛尔斯一行人。 电光火石间,另一道黑色身影撞入了弗里西斯的怀中! 那是洛基! 他们在刹那间交锋无数次,利爪在彼此身上留下无数创口,鲜血飞溅,但强大的自愈能力开始工作,往往伤口上一秒裂开,下一秒就已愈合,只有天空中洋洋洒落的鲜血才能证明他们刚才真的受伤了。 他们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声,熔岩色的黄金瞳熊熊燃烧,彼此对冲展开了君王间的战争! 玛尔斯冷冷踏步开枪,每一枪都不求直接命中要害,而是逼迫弗里西斯做出规避,只要后者规避,他就会露出破绽,被洛基抓住机会留下致命伤! 楚子航已经拔出了圣剑,左手握住剑鞘,他神色沉着地紧紧盯着上空交错留下无数火花的两道身影,想插手,却无缝可入! 他只能等待,玛尔斯说的不错,这一战他们只是辅助,只有等两人战至两败俱伤的时候,才是他们加入战场,扭转战局的时刻。 可隐约间,楚子航又觉得哪里不对。 敌人的敌人确实是朋友,他们目前暂时是与洛基一边的,可一旦战局确定,解决了弗里西斯,那么洛基依旧是他们的敌人。 这点他们清楚,洛基同样清楚。 如果换做是他,即使自己需要盟友来帮助自己先取得与弗里西斯的一战,但考虑到两败俱伤被盟友白捡便宜的情况,他必然会放出一些破绽,让盟友也受到创伤,而不是将盟友们保护的好好的…… 只有大家都到了最后一口气,才能最大程度确保自己是最后的胜利者,而不是自己和敌人拼个两败俱伤,背后还有一伙暂时为盟友实则为敌人的家伙却是满血满状态! 望着空中交战的两个怪物,他们正在不断地重复受伤,每一次都是伤及内脏和骨骼的致命伤,但强大的再生能力一直在起作用,修复断裂的肌腱、骨骼和内脏,强迫它们重新聚合,以便再度投入残酷的战斗中去。 可楚子航本能地察觉到有问题。 洛基正在完美地配合玛尔斯等人的狙击,就像双方早就商量演练好的那样。 但如果这一战有问题,问题在哪里? 楚子航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大脑冷静下来。 玛尔斯说弗里西斯要抢夺洛基的身体,那他们双方就是无可调和的矛盾,是必然要决出高下的死敌。 如果这一战有问题,就意味着他们在演戏,可演戏的目的是什么?引出第三方敌人? 而第三方敌人显然不是他们。 仿佛有火花在脑海中闪过,楚子航面色大变。 他们共同的敌人是一直没有露面的诺恩斯! 诺恩斯手中掌握着禁锢洛基千万年的秘法,她能禁锢洛基,就也能禁锢抢夺完洛基身体的弗里西斯! 他们双方都在忌惮的,是诺恩斯的手段! 楚子航突然环顾左右。 他们先前上山时发现了有五具棺材是打开的,证明至少有五具洛基的分身走了出来,他们现在在哪里? 是不够格参与这场战争,还是藏在暗中伺机而动?! 察觉到了不对之处的楚子航,却一时间无法将这一切告诸于身边众人。 他也无法和玛尔斯等人解释! 他现在只能祈祷,诺恩斯千万不要中计,在弗里西斯看似陷入致命的一刻出手。 那不是破绽,而是陷阱! 半空中的战争愈发惨烈了,大片大片的鲜血从空中洒落,战至最后他们的伤口愈合的速度已经跟不上出现的速度了。 于是他们各自都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退后,原本熊熊燃烧的黄金瞳渐渐黯淡,仿佛风中即将熄灭的灯烛。 他们似乎已经两败俱伤, 玛尔斯仍在举枪射击,逼迫弗里西斯不得不闪身躲避,一刻不得安宁。 尼索斯在一旁神色激动,为洛基拍手叫好。 看样子,这场战斗很快就能分出胜负了,他没想到洛基这么给力,居然能和弗里西斯战到这种惨况! 楚子航额头的汗水不断滴落下来。 玛尔斯似乎也嗅到了空气中不对劲的气息,他按下枪口,面色渐渐苍白起来。 “不对……”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空中似乎在准备最后一搏的双方。低声喃喃着, “洛基没有资格将弗里西斯逼到这种状态。他们……在演戏?” 第四百三十四章 溜了溜了 楚子航完全理解玛尔斯的疑惑,他不知道诺恩斯的存在,自己一时间也不可能与他解释清楚。 他现在也没时间去管其他的,全神贯注盯着上方的两位。 正如玛尔斯所言,这就是一场骗局,这两位联合布下的骗局,针对的是诺恩斯。 楚子航暂时不清楚这两位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也许玛尔斯得到的消息都是假的,弗里西斯的真实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抢夺洛基的身体。 空气中弥漫的恐怖与紧张的气氛愈发沉重。 这一刻的洛基与弗里西斯仿佛成为了世界对立的两极。 他们的气势不断攀升,针锋相对,仿佛凝聚成了实体,只是流散的威严都险些压垮尼索斯的船员们。 当这两股气势攀升到顶峰,似乎下一秒就将见生死,却在触及顶端时突然回落。 刚才还一触即发的战争气氛在一瞬间消弭的无影无踪。 那一刻楚子航清楚地听到,洛基说了三个字——她来了。 空中的两道身影如流星般落向巨石阵的方向。 一道持剑狂奔的身影紧随其后。 尼索斯茫然地看着楚子航不畏生死般追向弗里西斯以及洛基的身影。 战局在一瞬间扭转,走向了他们完全看不懂的局面。 无论是玛尔斯的喃喃自语,还是场上两位君主的变化,楚子航突如其来的爆发,都让他看不懂。 他呆呆地望着楚子航持刀冲向两位神的御驾,而先前还在争锋相对的两位神祇,却在同一时刻冲向了他们来时的方向,他们冲出了巨石阵,去到了这座世界的另一面,楚子航紧随其后,一头扎进了迷雾中。 尼索斯自诩自己从来不是蠢货,他隐约能从玛尔斯的自语中察觉到弗里西斯与洛基的战争存在疑点。 可楚子航为什么这么激动,他冲的这么前不怕死吗? 他转头看向玛尔斯,面色苍白到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的玛尔斯,在看到楚子航蹿出的身影后,眼中重新出现了光泽,似乎原本不知因何故而彻底绝望的他,在这一刻重获希望。 另一边的夏弥在楚子航动身后的下一刻,就已经追了上去。 这群家伙似乎真的完全不怕死一样。 玛尔斯的嗓音沙哑而疯狂道:“回去!回去!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全体给我听好了!决不能让弗里西斯的目的达成!哪怕是我们全部殒身在此,也要竭尽全力阻拦他一秒!” 疯了……都疯了…… 看着一向淡然自若,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的玛尔斯露出癫狂之色,尼索斯知道他们必然陷入了一个死局,玛尔斯也已经无计可施。 可玛尔斯却好像从那个叫楚子航的混血种身上看到了希望。 尼索斯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坚持什么,原本弗里西斯与洛基战成一团他们还能打打辅助位,可这两人联手,他们这些人加在一起还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看着玛尔斯踉跄而疯狂的身影,尼索斯心中五味陈杂。 他从没想过,那个永远都运筹帷幄的男人,会变得如此狼狈。 他的伤口已经崩裂,鲜血汩汩而流,可他仍旧在挣扎,就像一头不甘的鬣狗,妄想从雄狮身上咬下一口。 有时候尼索斯想想,完全不理解玛尔斯对弗朗西斯的这股疯狂的恨意究竟从何而来。 他真的有这么恨弗里西斯吗? “跟上!”尼索斯喘着粗气,低吼道,“难不成你们这群蠢货以为现在还有回头路?!” 还有回头路吗? 没有了,在他们踏入这座世界后就没有了。 船员们沉默着换弹夹上膛,快步冲向来时的巨石阵。 而另一边。 楚子航一头撞进了迷雾,这座世界已经完全被迷雾笼罩了。 他站在原地左右徘徊,却已经失去了弗里西斯和洛基的身影,他想追上去,却根本找不到方向。 可他不敢停下,因为只要慢了一步,就有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叫诺恩斯的蠢女人了。 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女人,有时候楚子航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关心,有事没事打着各种各样的幌子一通电话过来,叽里呱啦半天自我感动后又擅自挂断。 楚子航一向不善言辞,他也早就习惯了通过一个人的言行举止来判断一个人的内在,但他看不透诺恩斯,因为后者的一切行为都仿佛没有逻辑可言。 她总是那么疯疯癫癫,好像有着多重人格,随时能够轻易转换。 直到有一天,他看着师弟,脑海中仿佛醍醐灌顶。 他是表面冷淡内心八婆的人,但他并不是对所有人所有事都八婆,甚至一直有意地保持和身边人的距离,包括苏茜在内,记得他们刚入学那年,他和苏茜相识在去卡塞尔学院的列车上,他看着那个低着头,抓着自己的裙角,仿佛要拧出水来的女孩,心中的八婆之心就忍不住犯了,主动开口缓解她心中的压力,甚至讲了一个不是很好笑的笑话,来缓解她紧张的情绪。 可说着说着,他又沉默了下来,因为他不想和面前的女孩扯上什么瓜葛,他是追逐宿命的复仇者,不该有什么朋友。 到站后,所有人都沿着不同的出口离去,他看着那个格格不入的女孩心中忍不住又软了下来,安慰她别怕,他去问问路,问到就回来接她,可最后他没有回去接苏茜,而是站在角落里望着苏茜,一直等到黄昏,看着她被好心的兰斯洛特接走,楚子航才总算松了口气。 他一直都在这样刻意地保持着与周边所有人的关系,不冷也不热,最多就只是维持在普通朋友的关系。 这样有一天即使他突然消失了,身边的朋友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也许很久很久以后才会指着从角落里翻出来的合照,惊讶地说好像很久没看到那个叫楚子航的家伙了,这时就会有人摆手无所谓道,那家伙本来就不合群,很正常…… 这就是他所期望的,他不喜欢给人添麻烦,而死亡是最大的麻烦。 他就这样保持着周边的人际关系。 直到有一天遇到了一个叫路明非,又怂又衰的家伙。 他看着路明非,有时候就像看到了另一个看上去又怂又贱的男人,又像看到了曾经无力而无能的自己…… 他在曾经的师弟身上看到了太多熟悉的影子,那些自己无法原谅无法弥补的往事,仿佛在那一刻全部都倾注在了师弟身上。 他每帮师弟一次、每拉师弟一把,就仿佛在自己破碎的心上缝缝补补,了却曾经的遗憾。 当他想清楚这一点的时候,他就仿佛醍醐灌顶,好像终于理解了诺恩斯的想法。 如果说叫楚子航的死小孩会忍不住想去拉一把叫路明非的死小孩。 那么是否也会有一个叫诺恩斯的蠢女人,在看到那个叫楚子航的死小孩时,也会忍不住拉他一把? 她会觉得这个死小孩看上去真可怜,看着他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如果自己都不去拉他一把,那这世上还有谁会愿意拉他一把呢? 这一刻楚子航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咬得咯咯响。 那么地恨,那么地怒,恨不得毁灭碾碎眼前的一切! 那个擅自把他列为家人,自诩是他姐姐的蠢女人,怎么能就这么死在这里呢?! 不是说好了要参加自己和夏弥的婚礼吗?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头露面,难道你就真的蠢到连对方的陷阱都看不出来吗?!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脑海里一片空白,盲目而疯狂地在迷雾中探索。 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个雨夜他发疯似地逃离,而今夜他做了无数个他夜晚都在渴望的事。 他要在他们找到诺恩斯前找到诺恩斯,将她甩在身后,然后将“神”从御驾上拉下来! 他重重地大口呼吸着,微凉的雾气仿佛那夜冰冷的雨水,淋在他炙热滚烫的神经上,他拔出了圣剑,彻底唤醒了沉睡的【理想乡】。 在理想乡的增幅下,他竭尽全力压榨着自己的精神力,精神感知犹如触须般蔓延向迷雾笼罩的四面八方。 但他的精神力终究有穷尽之时,这时夏弥赶到了他的身边。 柔软的纤手从身后搂抱住了他,女孩在他耳边轻声道:“答应我,不要再走进那个雨夜。” 那一瞬间,有无穷尽的热流自楚子航精神深处引爆! 无数纷飞的血脉记忆画面在楚子航面前一闪而过,名为耶梦加得的卵,在这一刻化作了男人登顶的基石。 细密的铁青色鳞片刺破肌肤而出,磅礴到形成实质般的精神力挣脱了种族的枷锁,源源不断灌入手中的理想乡! 剑鞘之上,突然亮起了一层莹莹微光。 强烈的情感自剑鞘之上回应着楚子航的意志,那不是杀戮,而是——守护。 庞大的灵苏醒了,极尽璀璨的金色光辉于剑鞘之内汩汩流淌出,宛如圣歌般的礼乐声响起,一束金光笔直贯穿向高空! 时隔一年,他再次真正唤醒了【遥远的理想乡】。 理想中的梦想美好而遥远,却并非不可及。 一道无可匹敌的炼金领域降临于此,无限延伸至这座世界的角落,这一刻楚子航的感知囊括了整座尼伯龙根。 他“看”到了世界的每个角落,包括高踞世界顶端冷眼俯瞰的弗里西斯,包括那再度翻身坐在八足骏马上的洛基握持着昆古尼尔,向着前方投去! 也包括了……那个看到通天的金色光束后向他们跑来的女人。 间隔迷雾中的上百米,女人的声音遥遥传来—— “航航,快跑啊!我抢到你亲爹的棺材板了,溜了溜了!” 只见在金色光束晕染的迷雾中,身影朦胧的女子双手高举过头顶,头顶着一座长方条物件向着他们狂奔而来,边跑边囔囔。 “再不跑就来不及了!这两个生儿子没屁眼的乌龟王八蛋他娘的就盯着老娘了!” 楚子航:“……” “这两混蛋怕我又把他们关在这里千万年,所以打定主意先解决我,啊呸!真当老娘吃素的?上次毫无防备险些遭毒手,这次在老娘自己的地盘,抓得到我算你赢!” 中气十足而骂骂咧咧的声音给人熟悉之感的同时,难免还有一头黑线。 楚子航沉默地望着举着一座黄金棺材跑到近前的女子,不知该不该称一句女侠好臂力。 “嘭!” 黄金棺材重重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听得楚子航眼皮一跳。 如果他刚才没听错的话,这是……他父亲的棺材板? 诺恩斯冒着被弗里西斯二人联手击杀的风险,抢来了装有他父亲的棺材? 诺恩斯一瞬间蹿到楚子航身后,推了他一把,怂恿道:“上!一把粗制滥造的仿昆古尼尔,还想一枪必杀我?拜托做梦也挑挑时间啊!” 楚子航来不及多问,被洛基投出的昆古尼尔已经近在眼前! 昆古尼尔枪头上流转着刺目的金光,旋转着向他们贯穿而来,却被一重淡金色的领域拦截在外。 此路不通! “干得漂亮!”身后传来某人的鼓励声,“准备下,咱们找准时机就跑路,大不了这座尼伯龙根老娘不要,送他们了!” 楚子航黑着脸,没时间回她,因为洛基已经骑着八足骏马冲锋而来。 马蹄回荡在天地间,自诩神灵者投来冷漠的目光,闪电流窜,一瞬之间无数次刺击,每一记突刺都带着暗金色的微光,誓要攻破楚子航的炼金领域! 每一道暗金色微光都在探寻理想乡的弱点,但是理想乡没有弱点,若要说唯一的弱点,那就是领域之内的楚子航。 楚子航没有一味躲在理想乡的绝对守护下,握住圣剑的手臂青筋如龙蛇般蜿蜒。 他踏步,踩着八足骏马的头颅高高跃起,旋身挥刀! 这把由诺恩斯亲手炼制的炼金长剑,斩在了洛基挡在身前的昆古尼尔上,径直从中斩断,刀势减弱三成,继续斩向洛基的脖子! 这一刀楚子航是含怒斩出,不留余力。 洛基身躯后仰,一拉缰绳,八足骏马前身扬起,马嘶声如雷霆般,口中喷吐着电屑,前双足狠狠踢向半空的楚子航。 楚子航横剑身前,挡在了这一踹,身形也如炮弹般向后飞去。 身后的夏弥及时抓住他的衣领,旋转一圈卸力后,楚子航稳稳落在地上。 他们异口同声:“一起上!” 第四百三十五章 被往事追上的怒火 楚子航拔出插在地上的理想乡,金色领域瞬间收束成流光,而后分化为无数金色细线,灵动地迎击昆古尼尔的刺击。 两人在瞬间完成了分工。 他掌握理想乡,从正面迎击,挡住洛基所有的进攻。 而夏弥则身影暴起游走在一侧,宛如阴影中的杀手,寻觅着洛基的“眼”,欲求一击即溃。 诺恩斯站在棺材旁,遥望着依旧在空中的弗里西斯,似乎相互形成了牵制。 但诺恩斯很清楚,她不具备与弗里西斯相抗的资格。 即使从楚子航手中拿回理想乡也是一样,一般状态下的理想乡,也只是在弗里西斯面前勉强招架而已。 若是理想乡与昆古尼尔皆在手中,最强之矛与最强之盾双在,她倒是能和巅峰状态的弗里西斯试试手。 但不知何故,弗里西斯竟然没有插手,就只是旁观着下方的战斗。 “塑料盟友。”诺恩斯嘀咕了一声,旋即想起了自己也有一个塑料盟友,这会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想到就来气。 她和神父刚摆脱那群尸守没多久,就守在了阿瓦隆周边,可不知为何,神父面色大变,转头就跑,她喊都喊不住。 诺恩斯回神,注意力再次放在场中,暗地里则在思考退路。 继续打下去他们准输,没看上面还有位大爷没下场吗? 今天全身而退就算胜利! 但要想全身而退也不是易事,最好的办法就是重创洛基,只要洛基受了伤,他和弗里西斯间的平衡就会被打破,此消彼长下就该轮到他们联手洛基打弗里西斯了,战争就是如此残酷且现实。 当然…… 他们不可能真陪洛基一战弗里西斯,趁机跑路才是王道。 忽然间,棺材内传来一声闷响,似乎里面有人想出来。 诺恩斯瞥了眼战场边缘出现的数道傀儡身影,知道洛基动真格了,她直接一屁股坐在棺材盖上,镇压棺材内的异动。 好不容易才抢来的棺材板,怎么可能就这么放你跑路,你跑了我家航航就没亲爹了! 而另一边的战场中。 楚子航对理想乡的掌握愈发得心应手,完美挡下了仿造昆古尼尔的进攻。 而夏弥则抓住机会击中了洛基坐骑八足骏马的眼,八足骏马在一瞬间瘫软下来,连嘶吼都没有就直接毙命! 洛基怒吼一声,再次露出了龙身,黑色龙翼遮天蔽日般扑击向夏弥。 夏弥双脚蹬地后退,楚子航顺势挡在了她的面前,无数金色丝线浮光掠影般缠绕在洛基狰狞锋利的龙爪上。 这时候理想乡的局限性也显现了出来,这是一件守御之器,它的本质是守护,在进攻方面毫无优势可言。 展露龙身后的洛基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远胜先前,游走在一侧的夏弥数次居于险境,险象环生,楚子航也未能及时支援。 在这一战中洛基放弃了昆古尼尔,看样子他信任自己的身躯更胜过仿制的昆古尼尔,他的目光阴翳地时刻捕捉着两人的破绽,没有一丝与他们交流的兴趣。 “夏弥!”楚子航将圣剑掷向夏弥,在洛基展露龙躯后他已经跟不上对方的速度了,圣剑在他手中毫无作用。 这把炼金长剑被诺恩斯称为是“砍柴的”,但实际上它仍然是这世间最锋利的长剑之一,与琴棋书画一般无二,诺恩斯在炼金领域同样是大师,漫长的时间与足够完整的传承让她在“凡人”的领域达到了所能达到的巅峰。 夏弥头也不回,反手接住了圣剑的剑柄,当头劈下! 这一刻她的身体燃烧般发生着剧烈的变化,沸腾的龙血在涤荡她的身躯。 委实说她已经失去了身为四大君主的位格,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初代种,那份权柄则送给了她的哥哥,而后在某人的帮助完善了哥哥残缺的灵魂。 而刚才她又将藏在楚子航体内的卵引爆,助他登上了新的台阶,拥有掌控理想乡的资格。 看上去她就像失去了一切,可随着这场战争的深入,她愈发感觉到自己的体内还有着无穷的潜力一般。 就如此刻,白色的龙鳞密集地从皮肤下钻出,形成瑰丽而奇异的花纹,浑身弥漫着萤火般的微光,她在一瞬间完成了一场莫名其妙的进化。 她觉得自己拥有了能斩裂大地的伟力,此刻抓住圣剑,倾尽全力当头斩下! 这是究极暴力的一剑,洛基显然没有猜到耶梦加得能在瞬间完成奇迹般的进化,从眉心中间,一道红色剑痕竖直延伸向下! 她几乎一剑将其力劈成两截! 但这仍然无法威胁到完美掌握奥丁身躯的洛基,他右手指间的黄金戒指突然大放光芒,他身上的伤势在瞬间复原…… 不,这不是复原,原本渗出,乃至是飞溅而起的鲜血都在那瞬间飞了回去! 这是一种逆流! 他将自己的身体逆流到了受伤前! 匪夷所思,甚至是骇人听闻的能力,起码夏弥从未听闻过龙族内有这种力量。 他们可以倚靠强大的自愈力恢复这样的外伤,但却没可能让这一切回到尚未发生时。 一时间,夏弥和楚子航的目光死死盯在洛基手中的黄金戒指上。 高空中注视着这一切的弗里西斯,眼中精芒闪烁,却不知是针对夏弥的突变,还是洛基手中的黄金戒指。 而诺恩斯敏锐注意到了这一幕,她一直在留意着弗里西斯的变动。 看来这家伙的目的真的是与昆古尼尔相对的黄金戒指。 第四太阳纪没有出现至尊,但矮人的出现却堪称炼金领域的奇迹,他们钻研出的炼金术是龙族都要望其项背的。 他们利用天外陨石打造出了两把至尊之器。 一把是昆古尼尔,象征着贯穿命运。 而第二件则是黄金戒指,象征着不朽不灭。 矮人们自然不可能真的创造出永生与不朽,他们选的是另一条道路——恒定自身。 如果说昆古尼尔涉及到了是空间与因果的法则,那么黄金戒指涉到的就是时间。 矮人们无法找到永生不朽的办法,他们只能另辟蹊径,让自身永远恒定在一个固定的状态。 当年她将奥丁封印,借助的就是这枚戒指的力量。 但遗憾的是,千万年下来,洛基反客为主,彻底成为了这枚戒指的主人。 严格意义上来说,楚子航他们永远不可能杀死洛基,要想杀死黄金戒指“恒定”状态下的洛基,办法只有一个,硬生生打破他的恒定状态。 譬如昆古尼尔。 黄金戒指的缺陷其实很大,这受限于矮人们对时间领域的认识太浅薄了,诺恩斯曾和神父讨论过,如果第四太阳纪再久远些,那些炼金领域的神匠们,是否能在时间领域上开拓出新的大门? 但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场中大战一触即发,洛基和夏弥的身影同时出现又同时消失,利爪和剑锋摩擦出的火花 各种匪夷所思的剑术技艺在夏弥手中绽放,论及剑术她显然胜过少年宫学剑的楚子航不知多少。 但无论夏弥璀璨如夏花般的剑术落在洛基身上多少,都始终无法打破他的恒定状态。 依仗着自身的恒定,洛基不断尝试以伤换伤,但夏弥很谨慎,宁可避让也绝不与其硬拼。 就在洛基抓住夏弥露出的一个破绽时,一声枪响打破了此间沉闷的战斗。 若非闪躲及时,炼金子弹险些直接贯入洛基的眼睛。 玛尔斯等人赶到。 他将枪丢给身后的尼索斯,抬头锁定高空俯瞰全场的弗里西斯。 玛尔斯深吸一口气,原本黯淡飘摇的黄金瞳如油尽灯枯后添上最后一抹油的油灯,熊熊燃烧。 隆起的肌肉和非人类的关节组成了夭矫的龙躯,低沉而痛苦的嘶吼声从他嗓子中压抑地传来,他的背后裂开,骨骼构成的翼伸展开来。 “弗里西斯!” 他背后的尼索斯已经看呆了,失神道:“你疯了吗?!停下!快停下!这样你真的会死的!是彻彻底底的死去啊!” 这场突然的变故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夏弥在看到玛尔斯身上的变化后瞳孔骤缩,咬牙转身挥动圣剑,斩出了居合的极意,砍向洛基的右手。 她就不信把那只戴着戒指的手砍下来,洛基还能不断复原! 被玛尔斯变化吸引的洛基闪避不及,幸好戴着面具的傀儡冲了上来,被夏弥一剑两段。 弗里西斯依然沉默而冷漠地注视着在这一刻选择燃烧灵魂的玛尔斯。 只是在谁也无法注意到的角落,他的目光微微复杂,却很快被洗涤一空。 这些都是无谓的情绪,他早就丢的一干二净了。 “弗里西斯!” 宛如地狱恶鬼,夹杂着怒、恨的咆哮声响彻天地,谁也不知道玛尔斯突然发什么疯,或许知道的只有玛尔斯以及弗里西斯本人。 尼索斯茫然而无措地望着面前一步一个深坑,向前走去的玛尔斯。 后者在这一刻强行汇聚龙身,以燃烧自己灵魂的代价要获得与弗里西斯正面对话的资格。 “疯了……疯了……都他么疯了……”尼索斯喃喃着。 狂风从大地升向天空,还有那展开了赤色龙翼超越了音速的身影。 弗里西斯望着冲向自己的赤色身影,冷冷道:“我很早就说过了,你玛尔斯的自以为是终将毁了你自己,时至今日,你依旧没有吸取半点教训。” 黑色的龙翼在他身后张开,汹涌的气流流荡四溢,弗里西斯正面撞上了神色狰狞的玛尔斯! 这场战争的主角瞬间从楚子航这边,转到了玛尔斯与弗里西斯的战争间。 两人在瞬间纠缠战在一团,利爪和利爪撕裂了空气,玛尔斯的右手刺破了弗里西斯的龙鳞,从他的小腹处贯穿! 而弗里西斯…… 他的利爪赫然穿过了玛尔斯的心脏,从他的背后捅出,那颗仍在跳动的鲜活心脏被他抓在手中。 他们间没有像夏弥与洛基一般缠斗无数回合,真正的绝杀只在一瞬间。 他们不像洛基一样能永久恒定,龙王的身躯虽然强大但依然有弱点,对于他们这样的战士而言决出胜负只在一刹那。 而弗里西斯依旧技高一筹。 玛尔斯的另一只手突然铁钳般死死抓住弗里西斯贯穿自己心口的手。 那双熊熊燃烧的黄金瞳中迸发着怒至极巅的火光。 弗里西斯深吸一口气:“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这么多年依旧没有丝毫改变。” 玛尔斯怒而冰冷的凝视着弗里西斯,眼中熊熊燃烧的火光在一点点黯淡。 他在生命的尽头一字一顿道:“没有人,可以利用我两次还全身而退。” 弗里西斯瞳孔瞬间放大,他的面孔上来不及生出怒意,竭尽全力挣脱玛尔斯的钳制,却仍然慢了一步。 那一刻,有璀璨而盛大的烟火燃于高空之上。 受伤的怒吼声从爆炸中心源源不断传来,声音尖利而扭曲,像是从弯曲的白银号角里吹出来的恶魔的悲号。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 他们不理解玛尔斯死前拼尽全力的自爆竟然真的伤到了弗里西斯,也无法理解玛尔斯究竟付出了何等代价,以及这样做的意义。 他们只知道玛尔斯的盛怒几乎不可阻挡,仿佛要燃烬整个世界。 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怒火点燃了他自己,也灼伤了弗里西斯。 只有诺恩斯坐在棺材板,轻轻叹了口气。 她已经猜到了大概,猜到了玛尔斯不可遏制的怒火来自何处。 弗里西斯联手洛基想提前解决自己,那么前提是自己出现在他们面前,也就是抓住她的软肋。 时至今日,她的软肋自然是楚子航。 而楚子航是被玛尔斯带过来的。 弗里西斯依然掌握着【先知】的能力,他必然看到了与自己相关的事情。 联想那句“自以为是”,真相是可笑而荒诞的。 被弗里西斯放过的玛尔斯,欲图前往阿瓦隆阻止弗里西斯的计划,却不知道即使是他侥幸捡回半条命,也是弗里西斯计划的一环,因为在他看到的未来中,正是因为玛尔斯的出现,诺恩斯才会主动露面…… 这位高贵的初代种,自始至终都被弗里西斯利用在鼓掌中。 但这并非他愤怒的根源,只是唤醒了玛尔斯企图遗忘和尘封的一件往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个弗里西斯篡夺了初代君主权柄的年代,作为曾经神殿祭司的一员,玛尔斯担任的是守卫一职,他警觉地提前察觉到了弗里西斯的变化,却一时间不敢肯定,因为弗里西斯是尊贵的第一大祭司。 那一年,弗里西斯一如今日般利用了玛尔斯的自以为是,将属于神殿的护卫军调去了边境线,而后掀起了叛乱…… 这才是玛尔斯愤怒的根源所在。 曾经的往事再次灼痛了他的灵魂。 在那些年里,他一直认为是自己的失职,才让陛下被弗里西斯袭杀。 第四百三十六章 孤独地死去与孤独地活着 尖利而扭曲的怒吼声环绕在天际。 玛尔斯几乎可以说是青铜与火一系的最古老者,对火元素的领悟早已登峰造极,他于盛怒之际以自身灵魂为燃料,点燃了精神之火,这把火不仅将他自己燃烬,也点燃烧伤了弗里西斯。 “蠢货蠢货蠢货!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 暴跳如雷的声音从高空还未消散的火光中传来,残破的不成人样的玛尔斯从火光中飞出,被弗里西斯狠狠扔向地面! 看到这一幕,尼索斯面色大变,连忙追向玛尔斯落向的地点。 “你真的以为他在乎你?!他就是个骗子!骗子!”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噤若寒蝉。 这是弗里西斯第一次如此失态,他暴跳如雷,怒不可遏,而正如无人能理解玛尔斯的突然爆发一样,他们同样无法理解弗里西斯的失态。 但没有人敢笑话他,因为整个天地间都传荡着他的怒吼,属于他的万钧怒火笼罩了整座世界。 那种要将人彻底压垮的威严与愤怒,让众人生不出任何轻视之心,反而越发警惕。 是什么样的事情,让弗里西斯如此震怒,他口中的骗子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空的火焰突然愈发炽烈,就好像铁匠用老式的牛皮气囊往炉火中吹气,一吸一张,粗重的喘气声与擂鼓般的心跳声愈发低沉洪亮。 这一刻就连洛基都在后退。 所有人都下意识远离空中未曾消退反而蔓延开来的火海,他们都察觉到了那压抑而越发浓郁的威胁。 火海中,弗里西斯缓步走了出来,他身上遍布烧痕,龙鳞多处脱落,但那虬结的肌肉和暴突的筋节依旧在告诉众人这具不可思议的身体中蕴含着何等力量。 他的黄金瞳是酷烈的暗金色,无法压抑的怒火化作实质般的元素潮汐涌荡在他周围。 他没有去管其他人,而是俯视着被尼索斯勉强接住,居然还尚留了一口气的玛尔斯。 “你们忠诚于他,可他何时又需要你们的忠诚?”弗里西斯森寒而凌厉道,“当年他让我做出选择,是由他亲手杀死你们所有人,还是由我杀死他!你们只知道是我背叛了他,却不知道连我的背叛都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某种意义上让你们能继续活下来的是我!” “但你们这群蠢货却什么都不清楚,只觉得我该死!对,我是该死!我亲手杀死了奥菲娜,也杀死吞噬了他,可本该属于我的神罚呢?” “我背负了背叛的恶名,杀死了我最爱的女人,你们以为是为了什么?!是族群的延续与传承!而不是那该死的王位!” “他承诺过我,我不需要背负太久,只需要一些时间,他就会重归世间,结束元素海对现实的侵蚀。” “但他食言了!他欺骗了我,也欺骗了你们所有人,他就是个骗子!” “你们这群愚忠的蠢货,就是你们这群蠢货将他推向了神座,让他和龙族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你们自诩为他的臣民,却何时真正理解他想要什么,又在想什么?!” “玛尔斯,你的自以为是依旧如曾经一样不曾有半分改变!” 整个世界一时间都回荡着弗里西斯的怒吼。 所有人都沉默着,哪怕弗里西斯咆哮的语无伦次,哪怕他们甚至分不清弗里西斯究竟是在咒骂玛尔斯的愚蠢,还是怨恨那人的食言,又或是嘲讽玛尔斯等人的愚忠…… 但属于他的那份积攒多年的怒火,却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 夏弥瞳孔骤缩,震惊地望着弗里西斯的方向。 她无法分辨弗里西斯此刻说的是真是假,但她又找不到弗里西斯此刻编造谎言的理由。 如果真如弗里西斯所言,当年那场叛变,实则是他的“自导自演”?! 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的脑袋一时间嗡嗡作响,恨不得当场给某人打个电话,问个清清楚楚。 元素海对现实的侵蚀又是怎么回事? 她已经贵为龙族四大君主,但她依然从未听过这些事,哪怕只是谣言。 历史的真相与她所知的真相似乎出现了巨大的出入,而隐瞒这一切的人是弗里西斯以及他…… 夏弥转头看向楚子航,从他的眼中看出了疑惑,她慢慢摇头,她同现在的楚子航一样茫然而震惊着。 最后她看向了诺恩斯。 当年奥丁掀起叛旗的时候诺恩斯同样在场,夏弥怀疑诺恩斯也见证了更早的那场战争。 但诺恩斯也神色发怔,似乎同样被弗里西斯的话语震慑了。 此时此刻,诺恩斯心中所想着的,是原来今天被往事追赶上的不单单是玛尔斯,同样还有弗里西斯。 弗里西斯的话也带给了她极大的震动。 她没想到当年弗里西斯的叛变竟然是受那人的旨意,他指使弗里西斯背叛自己? 元素海对现实的侵蚀指的应该是循环劫? 他找到了解决循环劫的办法?但又为何要指使弗里西斯杀死自己,然后承诺很快就会归来? 这些往事就像线团一样团在了一起,他们甚至找不到可以顺着向下抽丝剥茧理清源头的线头。 真相就像一团迷雾,他们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历史的真相,可他们了解的却只是最外层的谎言。 …… …… 直升机掠过一望无际的雪原,路明非单独坐在一架直升机内,和路麟城等人一起回返卡塞尔学院。 他同样听到了先前响彻整个世界的宣言,知道路鸣泽真正归来了。 但他表现的很平静,没有任何反应。 路明非静静靠在直升机的窗户上,望着外面的雪景,心境前所未有的平静无澜。 他将属于自己的那份权柄赠予了路鸣泽,此刻重归平凡,就像回到了过去一样。 至于路鸣泽会如何使用这份权柄,这些全然不在他操心的范围,正如某人所言,随他去做想做的任何事。 他现在不在乎这些,一心只想回到卡塞尔,回到绘梨衣身边。 但有人显然不愿放过他。 “吃吗?” 路明非低头,看着递在他面前的薯片,来者语气很慷慨,似乎与他分享美食是展现自己的大方。 “我不喜欢原味的,下次记得换番茄口味的。”路明非瞥了眼上次见面时还在说“下次见面就是敌人”云云的女人,“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是笃定我没办法对付你是吗?” “怎么会呢?”女人诚恳道,“我只是有些疑惑,想请你帮我解答下。” “我没有义务惯着你并解答你的疑惑。”路明非收回目光,淡淡道,“有问题的话就自己去寻找答案吧。” “死亡并不可怕,比死更可怕的是孤独地活着和不被牵挂地死去。这广阔的世界如果只剩下你我,那就太无趣了……”女人顿了顿,神色认真道,“我没记错的话,这句话是曾经的你说的。” 路明非望着外面,眺望着远方出现的海面,直升机开始驶离雪原了。 “上一次的你不畏惧死亡,你所厌恶的是孤独的活着和不被牵挂的死去。”女人一字一顿道,“可当年的你,却不是这么想的对吗?你和现在的路鸣泽一样,做好了孤独死去的准备,对你来说这才是最好的结局,为此你在那些年逐渐远离你的臣民,成为神权的化身,这样即使你死去,只要有新的神继承你的位置,对于整个龙族来说,就不会出现巨大的动荡。” 女人凝望着路明非,恨不得将这个男人的心扒开来看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曾经走入他的神殿,嘲笑他看上去对他的子民极尽宠爱,可事实上他根本不曾与他们交心,他们间的距离比天与海的距离还要辽阔。 时至今日,他坐在这间冰冷的大殿里,任由他们瓜分世界的权柄。对他们而言他早已成为神座上冰冷的象征,即使他死去,对龙族而言世界依然轮转不止,不过是换了一尊新神。 他们需要的是神,而不是他。 她如此嘲讽着,嘲讽他的不作为,嘲讽他早已失去了民心,嘲讽他看似拥有一切实则什么也不剩下。 可到了今天,她却突然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这家伙所希望看到的。 一个人的死亡可以分成两个部分,第一阶段是医学意义的死亡,第二阶段则是存在的痕迹彻底从这世间消失。 从第一阶段到第二阶段,根据个人的交际圈,往往需要几年到几十年不等,但在龙族的世界中却可以做到永恒,因为龙族本就是可以永恒不朽的生物。 而这个人,希望自己的死亡直接跨越到第二阶段。 这点就和此时此刻的路鸣泽一样,该说他们不愧是兄弟吗? 路鸣泽选择接过哥哥的权柄独自面对,他甚至放弃了自己最得力的奶妈团,因为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奶妈团帮不上什么忙,他不希望那群可爱的女孩沦为炮灰。 这世上最可怕的也许就是路明非曾经提到的——孤独地活着与不被牵挂地死去。 可有时候为了重要的人,人们似乎总是愿意死的悄无声息,就像那个叫楚子航的男孩一样。 他曾经希望自己的死不会影响到妈妈,希望继父和妈妈再生一个孩子代替自己陪伴在妈妈身边,也为此总是保持着和周边所有人的距离,从不与人交心。 如果有了交心的朋友,那么有朝一日自己死后,他们会很伤心和烦恼吧? 时值此刻,女人轻声骂了一句:“怪不得龙族都是一群别扭的死小孩,原来源头真的在你们兄弟身上。” 路明非依旧没有搭理她,也未曾给她一个答案。 他只是静静坐在那,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也许他正在想此刻的师兄在哪里,又或者是绘梨衣这个点也不知道睡了没…… 他没有给她答案,可女人却觉得自己得到了验证。 但她仍有不解与疑惑:“当年你命令弗里西斯杀死你,然后逆流元素海,以此拖延时间,这些我都能理解,你也承诺了弗里西斯,说你将很快回归此世,原谅他的‘罪行’,使一切回归原点,可为什么你最后食言了?” 作为这座世界的“神灵”,她自然有资格知晓世间的绝大多数隐秘,这其中也包括了弗里西斯背叛的真相。 如果没有他的授意,弗里西斯又怎么可能真的篡位并真的“杀死”他。 他的强大早已超出了臣民们所能想象的极限。 这一切都是他的自导自演,他逼迫弗里西斯做出选择,也承诺了会弥补他将因此失去的最重要之物。 但最后,他居然食言了。 在弗里西斯等待的那些岁月里,他就像失踪了一样,始终未曾回归。 直到弗朗西斯的统治迎来终结,他依旧没有归来的迹象,而元素海的逆流也步入了正轨。 看上去,他真的就像欺骗了弗里西斯,将所有的责任一股脑全部抛给了他。 弗里西斯无法放下这份责任,因为放下就等于死亡,还是拖着整座世界一同死去。 这是让女子至今依然无法理解和解释的事情。 她猜到了其中的部分真相,当年的男人就和此刻的路鸣泽一样,原本准备孤独的死去,以自己的牺牲挽救那些珍贵的人和事,但为什么他却在半途后悔了呢?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无比渴望得到这份答案。 路明非终于回过头,迎向她充满期待的目光,但却只是淡淡道:“你该离开了。” 小亚同学鼓起腮帮子,准备尝试下人类女孩当中最盛行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可她又想了想,发觉这种法子只适合用在在乎你的男孩面前,旋即作罢。 “你偷偷告诉我,我不告诉你的弟弟。”她小声道,“到时候你和绘梨衣结婚的时候我给你们发个大红包。” 路明非瞥了她一眼:“我没准备给你发邀请函,你最好不要不请自来。” 女人深吸一口气:“你要怎么样才能告诉我?” 孰料路明非再次转过了头,他看向窗外云海上渐渐升起的晨曦,黎明的曙光没有刺破下方的黑色云海,这重路鸣泽弄出来笼罩全世界的黑云,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孤独地死去吗? 是孤独地死去还是孤独地活着,当年的他们早就做出了选择。 第四百三十七章 坐标 一行三人终于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身后是茂密的松林,树冠上的积雪接近一米厚,远望去是连绵起伏的群山。 而迎接他们的,是身前一片广袤无垠的雪原,看不到尽头,连地平线都被积雪覆盖了。 “你们确定还要继续前进吗?”芙蕾雅紧蹙眉头道,“你们应该都已经察觉到了,有人苏醒了。” 她转头看向酒德麻衣:“长腿妞,你背后究竟是谁?” 酒德麻衣背靠松树,望着一望无垠的雪原,眼中疲惫之色愈发浓郁。 “我?老板呗。” 芙蕾雅没好气道:“你家老板到底是谁?” “老板就是老板,你问我老板是谁,这件事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老板就是老板。”酒德麻衣摊手,“老板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至于其他的我们也管不了。” “你的老板和路明非什么关系?”芬格尔忽然问道。 芙蕾雅忽然冷笑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到,真没想到他居然收了混血种这种生物做宠物,他的要求倒是下降的挺快。” 芬格尔看向芙蕾雅,后者翻了个白眼道:“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清楚,他老板就是你口中的路明非的弟弟,亲的!” “亲弟弟?”芬格尔愣了下,脑海中浮现出某个小胖子的声身影,旋即很快抹去,不对不对,是亲弟弟…… 师弟有亲弟弟吗? “老板说过,你和你的兄长是他最喜欢的眷属。”酒德麻衣顿了下,神色古怪道,“说起来他在日本买了栋别墅,别墅里养了两只猫,分别也叫小鸟游和凸守,不过不是兄妹,而是姐弟。” 芙蕾雅的脸色顿时变得臭臭的。 她冷哼一声:“既然他就是你们老板,那你知不知道就在刚才,他已经苏醒了?” “苏醒?”酒德麻衣疑惑道,“什么意思?” “你们刚才没有感受到血脉中的悸动?”芙蕾雅道,“那就是他苏醒的征兆。” 提到方才的悸动,酒德麻衣神色严肃了起来:“你确定老板彻底脱困了?” 在得到芙蕾雅的再次确认后,酒德麻衣神色有些难看起来,她拿出卫星电话,拨通了薯片妞电话。 没有多久,电话接通。 “喂喂喂?谢天谢地!你总算联系我了!”电话那头的苏恩曦惊呼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就剩我一个人,老板失联了,零不知道多久没见了,就连你都一股劲消失了三天三夜!” “我现在在西伯利亚。”酒德麻衣低沉道,“少废话,薯片妞,你现在还能联系到老板吗?” “不行啊!”苏恩曦叫苦道,“自从上次老板主动找我们后,我就没联系上他过,我这一堆事要他确认呢,他再不出现我就只能自己做决定了,不然我们要亏死了!” “亏死了?”酒德麻衣下意识问道。 “我们的生意被狙击了!新一轮经济危机即将开始,我现在为了保住我们的资产忙得焦头烂额。市场原本至少还要二三十年堆积才有可能爆发的毛病,在你消失的这三天一下子全爆发了,我甚至都找不到这些问题的源头!就好像全球经济一直被人暗中操控着,现在他不玩了,直接摔桌,谁都别玩了!还有,就这三天……” 面对苏恩曦一股脑的“分享”,酒德麻衣只觉头疼,她连忙叫停了薯片妞的长篇大论。 “老板最后的指令你再重复一遍!” “最后的指令?不是让你给凸守下达最后的通告吗?”苏恩曦奇怪地叨叨道,“零那边是让她待在卡塞尔学院守护在路明非身边,我这边照旧,以前干什么现在就干什么。” 酒德麻衣沉默了许久。 她抬头望向翻滚的夜云,心中一时间有些空落落的,很久后她轻声道:“妞,老板已经彻底苏醒了,你有感受到先前血脉中涌动的悸动吗?凸守说这就是他彻底苏醒的证明。” “哈?老板彻底归来了?我们终于熬出头了?”对话那头传来苏恩曦惊喜的嗓音,不用看都能猜到这妞儿现在有多眉飞色舞,“老娘要休假休假!天天趴在电脑前赚钱,老娘都快掉钱眼里了!” 听到老板彻底苏醒的消息,苏恩曦精神振奋,絮絮叨叨了半天,却突然发现电话那头的酒德麻衣一直在沉默。 “鹭鸶?”苏恩曦试探道,“你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鹭鸶是苏恩曦为酒德麻衣取的代号,取长腿之意。 “妞,老板不要我们了。”酒德麻衣幽然道。 “哈,你在说什……” 苏恩曦的嗓音忽然戛然而止。 “你前面说错了,他最后给我们的指令是——好好活下去。”酒德麻衣低声道,“可现在他已经完全苏醒了,强大到能引动全世界所有龙族、混血种的血脉悸动,这绝不是四大君主级别的,而是龙族最高层次的力量。他已经恢复到了最强,却仍然让我们好好活下去,这证明他没有自信能保护我们,在他将面临的战争中,难听些我们是累赘,好听些就是我们压根帮不上什么忙。” “也许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完全苏醒。”苏恩曦轻声道。 “别傻了妞。”酒德麻衣苦笑道,“路明非已经去过西伯利亚了对吗?” “……对了,他是前天出发的。根据时间推算,他昨天应该就已经到了。” “以路明非真正的身份,他需要零的保护吗?”酒德麻衣深吸一口气,“路明非和老板间必然发生了些什么,很有可能路明非已经失去了部分权柄,换来老板的苏醒,这一切不是偶然性突发事件,而是老板早有预谋,所以才会早早安排零去保护他。” 电话中这次换苏恩曦沉默了很久,许久后她才轻声道:“可他对零承诺过,他不会丢下她,虽然他没对我们说过这句话,可我们都是他捡回来的女孩,他怎么能不要我们呢?” “妞……”酒德麻衣沉默道,“如果他真的不要我们了,你准备怎么办?” “一切照旧咯。”苏恩曦幽幽道,“反正老娘除了会赚钱什么也不会,他当年不就看中老娘会拨弄算盘能当个管账丫鬟吗?” 酒德麻衣扯了扯嘴角道:“有皇女的消息了吗?” “还没有,她一直没联系我们。”苏恩曦顿了顿,“你现在在西伯利亚?” “对。” “你还要去老板给的那个坐标看看吗?” “我也不知道。”酒德麻衣沉默了会,“我现在有点担心零那边。” “零不用你担心,即使老板不要她了,她也能自己找到老板的位置。”苏恩曦语气故作轻松道,“如果老板真的准备抛弃我们,我们就只能指望零帮我们找到那个家伙了。” “薯片妞,你那边现在是几点?”酒德麻衣忽然问道。 “下午四点,怎么了?” “你看看窗外。”酒德麻衣仰头道。 “我看看,窗外怎么……卧槽,这天怎么这么黑?!”苏恩曦惊呼。 酒德麻衣看向一旁的芙蕾雅,确认道:“这是元素乱流对吗?” 芙蕾雅面无表情地点头。 “笼罩整个世界的元素乱流?”酒德麻衣深吸一口气,目光死死盯住芙蕾雅,似乎生怕得到确定的答案。 芙蕾雅再次点头。 “薯片妞,以最快的速度前往距离你最近的安全屋。”酒德麻衣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世界真的要乱了,我不知道老板要做什么,但绝对是很危险的事,如果实在不行,我建议你直接去卡塞尔学院,路明非在哪,哪里就是安全的!” “好,那你呢?”苏恩曦担心道。 “我这边还有事要处理,我现在和芬格尔……零?!”酒德麻衣突然高呼,“是零!零!我是酒德麻衣!” 汹涌流动的夜云下,直升机的风浪掀起了松树林的波浪,白色的灯光打落,锁定了下方的三人,零探出身,确认是酒德麻衣后,调转直升机降落。 “你遇到了零?”苏恩曦惊讶道,“你们都在西伯利亚?零没有回返卡塞尔学院?” 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遮盖了苏恩曦的声音,酒德麻衣大声道:“待会联系,你赶紧先找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等直升机下降到一定高度,零直接从机舱内跳下。 落地后,零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陌生的芙蕾雅,目光凌厉而警惕。 芙蕾雅吸了吸鼻子,奇怪地打量面前的女孩,这女孩的气息好熟悉。 不过很快,她就被上面另一个身影吸引去了目光。 “芬里厄!”芙蕾雅警觉地后退了一步,“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黎居高临下,皱了皱眉:“这话应该换我来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去哪里要你管?”芙蕾雅不满道。 夏黎目光扫过一旁的芬格尔以及酒德麻衣,语气缓和了不少,问向芬格尔:“你们怎么在这?” “她带我们来的。”芬格尔问道,“你不是去找陈墨瞳了吗?” “任务结束了,我们出来后遭遇了弗里西斯的袭击,陈墨瞳和我们失联了,我和她担心弗里西斯在我们之前找到某个坐标里的东西,所以直接来了这里。” “你们也掌握了某个坐标?”芬格尔愣了下,看向酒德麻衣,却仍是对夏黎说话,“我们也掌握了某个坐标,你俩要不要核对下,看看是不是一起的。” 这边没等夏黎开口,酒德麻衣和零就已经低声议论了一番。 酒德麻衣神色豁然一变道:“你们也要去这个地方?” 零也罕见地疑惑道:“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坐标?” “这是老板给的。”酒德麻衣苦笑道,旋即想起这个妞儿已经消失了不知道多久,她犹豫半晌,将刚才和苏恩曦讨论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部说给了零听。 当听到老板可能不要他们了的时候,零的睫毛微颤着。 零转身和芬里厄对视了一眼,都对老板提前掌握了这个坐标而惊讶。 他们特意跑了一遍萨卡教授的老家,却发现那里已经惨遭火灾,但他们还是发现了地下的地窖,并从里面获得了萨卡教授提到的“日记”。 他们在日记中找到了坐标,可看情况老板可能在他们之前就知道了那处坐标。 “这个坐标里到底有什么?”芬格尔忍不住问道。 “里面可能是龙族的起源。”零凝声道,“我们一起走吧,尽早赶到那处坐标。” “龙族的起源?!”芙蕾雅瞳孔骤缩,“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看向芬里厄,后者点了头,什么也没说,态度却很鲜明。 “大家一起去看看吧。”零轻声道,“我们手里只有坐标,还没有进去的办法,未必能进入其中。” 众人互相对视一番,齐齐点头。 一行人登上了直升机,根据飞机上的仪器确认目的地的坐标。 在流动簇拥的夜云下,直升机很快就消失在了苍茫夜色下。 而芬格尔等人先前走出来的松树林中,又有一人慢慢走了出来。 她站在芬格尔等人站着的地方,目光遥遥锁定了渐行渐远的直升机。 来人赫然是乌洛波洛斯! …… …… 楚子航艰难撑起【遥远的理想乡】,抵御全力爆发的弗里西斯。 而另一边的洛基手段尽出,且也只能勉强维持均势。 这场战斗局面一变再变,现在已经变成了他们不得不联手洛基,才能勉强维持僵局。 洛基召集来的几具傀儡,已经所剩无几,全被弗里西斯尽数摧毁!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会被弗里西斯拖死的!”诺恩斯沉声道,“这家伙已经发疯了,我们要尽快离开!” “离开?不管这里了吗?”楚子航咬牙问道,他甚至没有时间转头。 “管什么?”诺恩斯反问道,“这里谁能拦下弗里西斯?你们怎么没把你师弟拐骗过来呢?” 楚子航沉声道:“这里是你的故土,是你最后的家!” 诺恩斯怔然片刻,她没有想到楚子航在意的竟然是这件事。 她突然失笑一声:“你不会以为我把这当成记忆中故乡的最后留恋吧?” “家这种东西,如果空荡荡地不剩任何一个家人,那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悔不该 弗里西斯的进攻越来越凌厉而沉重,每一击都裹挟着山海之势,重重砸在理想乡撑开的守御结界呢。 洛基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最后的结果都是被击溃,如果不是恒定自身的黄金戒指,他的身躯早已崩溃瓦解。 洛基有尝试以伤换伤,但他根本做不到,因为弗里西斯的战斗技艺胜过他十倍百倍,他们双方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对手,别说双方肉体强度相差无几,即使洛基胜过弗里西斯,在这样堪称碾压的战斗经验面前,洛基只是徒有力量的花架子。 洛基可以凭借昆古尼尔与黄金戒指的权柄碾压混血种乃至四大君主,却不具备与弗里西斯抗衡的资格。 战至最后,夏弥缩回到了理想乡的结界领域内,她可没有洛基那样变态的恢复力,强行插手只会成为累赘。 倒是一旁的尼索斯怀抱着只剩一口气的玛尔斯,与他的手下一直待在角落,弗里西斯也许是不屑对这群老弱病残出手。 “子航,记住了,这世上的‘家’不是一个固定的场所,而是我们家人所在的地方。” 诺恩斯不知何时慢慢走到了楚子航的身后。 “失去了家人,我们就失去了容身之所,这世界再大,也无法容下我们心中溢出的孤寂。” “我曾经没有机会守护我所拥有的一切,现在我很高兴能看到你站在了如我当年一般的处境,因为你和我是不一样的,我会站在你身后,第三太阳纪都会站在你的身后。” “你还有很多要学的地方,我多么希望我能将我这些年领悟的全部传授给你。” “子航,你有机会守护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这是无数人梦寐以求且可望而不可及的资格,我真的很羡慕你。所以你一定要握住那些不容失去的人和物,无论你要为此付出何等代价。” “这世上不会再有比失去他们还要沉重的代价了。” 她就站在楚子航身后,高挑窈窕的身子比楚子航还高了小半个头,她慢慢俯下身,双手轻按在楚子航双肩,在楚子航侧脸旁轻笑出声。 “你知道吗?” “当年我的父亲,在最后一战中不仅没有动用它,反而将自己绝大部分的权柄尽数灌注其中。” “其实他早就知道反抗是徒劳的,但他还是去了,去之前他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后世,并自私地让他的女儿活到了纪元劫之后。” “还记得我告诉你的吗?每个太阳纪所遗留的【钥匙】都承载着万灵的意志。” “昆古尼尔是贯穿命运,黄金戒指是不朽不灭,而这把剑鞘——” “承载的是【守望】” “我的父亲,他在第三纪,遥望万万年后的你们,希望你们能够守护这座属于你们的世界。” 楚子航瞳孔慢慢放大,只因在他手中的【遥远的理想乡】,突然涌出了无数神圣的金色水流,流淌在他的脚下,迅速向着周围蔓延扩张。 金色水流源源不断地汩汩流动在他脚边。 这一刻。 有水滴落于湖面之声响起。 宛如世界万灵诞生于世间最初时的啼哭。 犹如破晓之初的曙光自他的手中绽放,一束金光笔直耸入血红色的云端,其间延伸出无数枝杈,宛如垂天之树,将大半天幕染成了鎏金色。 这一变动直接引起了弗里西斯的警觉,他的目光死死落在楚子航手中的剑鞘上。 而此时此刻的楚子航,再次听到了那存在于剑鞘中的声音—— 【人类啊,我们感受到你的意志了,告诉我们你的诉求吧】 那如无数人声重叠而起的嗓音苍老而温柔,在他耳边柔和响起。 诺恩斯的声音轻微而不容置喙地传来:“守护我们安然离去。” 【这也是我们的期望】 苍老的声音低吟,那遍染了大半天阙的垂天之树慢慢交织着璀璨的金色,勾勒出新的图案,直至一座盛大而恢弘的国度矗立在天空上。 宛如烙印在光影历史中的神圣之国,于时间的间隙中烙印下不朽的印痕,印痕之上无数生灵回头望来,他们看到了这座曾经属于他们的世界,目露欣慰。 所有人都震撼地望着这一幕,窥见了龙族之前的史前文明的一角。 【遥远的理想乡】在诺恩斯的催动下,展现了它最终极的形态。 神父曾言诺恩斯同样是第三太阳纪的【诺亚方舟】,这句话是错误的,因为真正的【诺亚方舟】是理想乡。 目睹眼前之景,洞悉了某些隐秘的楚子航,终于明白理想乡的力量来源于何处—— 它来自第三太阳纪所有依附于剑鞘内的意志。 “子航,稍微吓吓弗里西斯。”诺恩斯低笑道,“我们该走了,这里就送给弗里西斯吧,抢回你爹的棺材板,这次就不算白来。” 楚子航深吸一口气,随着他的心念的勾动,鎏金色垂天之树渐渐收拢延伸的枝杈,似剑非剑。 这座世界原本被弗里西斯强行驾驭的元素流,在这一刻有半数脱离了弗里西斯的掌控,源源不断汇聚在垂天之树周围。 一剑倾泻而下。 这一剑所带动的恢弘景象,让弗里西斯从疯狂中恢复了清明。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楚子航手中的剑鞘,他居然错过了如此重要的神器,这把剑鞘的意义完全不在黄金戒指下,可他居然完全忽略了。 他不敢大意,全力迎上,誓要一举击溃对方,再顺势夺下楚子航手中的神器。 但当他全力迎上后,却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那恢弘而宛如神话般的一剑,竟然是幻象!! 这不是进攻,而是禁锢! 能守御一切的金色流光化作囚牢禁锢住了弗里西斯,他无法攻破这重守御屏障,自然也难以突破这重禁锢。 弗里西斯猛地转头看向楚子航等人的方位,后者几人连带那具棺材飞快往出口跑去,尼索斯等人见状也连忙跟上。 这群家伙临走前甚至还贴心地把洛基也一同禁锢在了他的身边! 这重金色流光显然没法支撑太久,楚子航等人远离后,流光愈发黯淡,直至被弗里西斯一拳砸碎! 他看也不看注定是瓮中之鳖的洛基,径直追向这座尼伯龙根的出口,试图将他们追回来,但他的速度终究没有诺恩斯这位“主人”快。 诺恩斯甚至还有余暇狠狠“关”上了尼伯龙根的大门,让弗里西斯一时间无法出来。 弗里西斯站在紧闭的大门前深呼吸,知晓他注定要错过了那把剑鞘。 他转身,看向遗落在尼伯龙根中的洛基。 他没有时间了,必须尽快结茧,孵化新的身躯,他需要全新的力量,全新的权柄! …… …… 从尼伯龙根中逃出来后,楚子航一行人并没有就此安全,反而遇到的新的险境。 无数的古代龙形尸守堵在尼伯龙根的门口,向着他们发出无声地咆哮。 它们的金色瞳孔仿佛巨烛燃烧,即使死去千万年,黄金瞳依然如不熄的明灯,它们朽烂的身躯上披挂着古老的甲胄,甲胄层层叠叠以青铜锁链连接,每一位都是十几米乃至是数十米级别的庞然大物,双翼只剩下黑铁般的翼骨,声带已经在上万年的时间里腐烂成灰,但他们仍然流露着睥睨的姿态。 夏弥在看到为首的那具龙形尸守骨骼中流淌的暗金色后,失声道: “这是一位古老者?!这种级别和这种数量的龙形尸守……是谁找到了龙穴的位置?!弗里西斯他疯了吗?!他竟然敢将为族群牺牲的龙族全部炼为尸守?!” “夏弥,你可以尝试用龙威震慑这些尸守吗?”楚子航低声道。 “不行!这些不是普通的尸守!他们生前是龙族最骁勇善战的战士,为了族群而牺牲,死后被葬在了‘龙穴’,也就是墓地,那是龙族至高的场所之一。” 夏弥果断道。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使先前目睹【遥远的理想乡】的完全形态也远未如此震惊。 理想乡再夸张,她也见过比这更夸张的言灵效果。 不提那曾经从高天上降下湮没世界的雷光, 可此刻的眼前之景,却几乎是信念上的崩塌! 龙穴是龙族至高无上的圣地,只有为族群而牺牲者才有资格被葬入其中,这是神圣的净土,里面埋葬着英灵的骸骨,亵渎他们就等同于侮辱龙族。 可弗里西斯却将他们全部炼制为了尸守! 这岂止是亵渎,简直将龙族最骄傲的地方践踏在脚底,踩碎了龙族的尊严! 古龙们再次朝他们发出进攻前的咆哮,无穷无尽的龙威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挤压而来,足以碾碎正常人的精神无数次! 这些早已死去的家伙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们只剩下杀出去一条道路! “诺恩斯,我们还可以再解放一次理想乡吗?”楚子航面色难看道。 “……” 迎接楚子航的是沉默。 他疑惑转头,发现某人早就从他身边溜了,依旧是扛着那具棺材板,一声不响地在海面上狂奔。 不知道她借助了什么力量,那些古龙就像没看到她一样,任由她从眼皮底下溜走。 楚子航:“……” 他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诺恩斯如此执着于带走可能藏有他父亲的那具棺材。 而答案也显而易见,短时间内他们没可能再次动用一次理想乡,不然诺恩斯就不会逃了。 尼索斯也是脸色苦涩,这是刚出虎穴又入狼口啊!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从他背上响起。 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玛尔斯挣扎着睁开眼,血红色的眼瞳扫过周围沦为尸守的古老者,他不禁流露出一丝悲凉。 “把我放下来。”玛尔斯平静道。 他们现在站立的地方是夏弥以水系言灵凝结成的浮冰。 尼索斯小心地把玛尔斯放在地上,玛尔斯平躺在冰块上,似乎是冰块的温度让他好受了些,他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尼索斯。”他声音轻微地呼唤着,“答应我一件事,就算偿还了我以前照顾你的恩情。” 尼索斯身躯一震,他想拒绝,可拒绝的话却没法说出口。 老实说玛尔斯当年的确很照顾他,虽然他现在都无法确定那些“照顾”暗含着几分利用。 “这种时候就别说遗言了。”尼索斯苦笑道,“逃出去再说不好吗?” 玛尔斯嘴角微扯,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有我,你们就算能逃出去,又要死多少人?” 尼索斯一愣,旋即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激动道:“你能驱散这些古龙尸守。” “我是青铜与火一系的最古老者之一,他们当中没有人的血统在我之上。”玛尔斯低声道,“尼索斯,答应我,替我找到陛下,帮我带一句给他——当年之事,真的很抱歉。” 尼索斯咬着牙,突然莫名激动了起来:“你抱歉什么,你有什么好抱歉的?!你没听弗里西斯说吗?!这一切都是你那位陛下自导自演的戏码!这是一场骗局!弗里西斯都是其中的受害者!你没有对不起他是他对不起你们!” 他的激动来的莫名其妙,可看到玛尔斯现在这幅模样,尼索斯心中不可遏制地像有团火在燃烧。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愤怒。 是正如弗里西斯所言,玛尔斯的愚忠?即使都要死了,想着的还是跟那人说声对不起,可你真的对不起他吗?你一直在愧疚的事情都在那人的掌控中,就连你一直在恨的弗里西斯的背叛,都是那人一手策划的啊! 他至今还是不能理解玛尔斯他们对那位的敬畏与忠诚。 玛尔斯定定看着他,边笑边咳嗽道:“弗里西斯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相吗?尼索斯,你没有保留与陛下相关的记忆,所以你才会这么想,如果有一天你回想起了有关陛下的记忆,你就会明白,我们为何会追随在他的身边” 尼索斯沉默良久,轻声道:“那位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玛尔斯渐渐扩散的瞳孔中有缅怀之色:“陛下是一位温柔的君王。” “温柔的……王?不是高天上的神灵吗?”尼索斯低沉道。 玛尔斯没有再回答他。 他轻轻推了一把尼索斯,示意他们该走了。 与此同时古龙跃出水面,扭曲身体,天矫地进击,它们的身影铺天盖地,扇动着嶙峋的翼骨扑击! 但就在它们跃起的那一刻,有最后的龙威将它们全部压下,血脉中传来的酸麻感让它们无力地跌落海面! 那个在生命最后时刻展露龙威的男人,慢慢闭上眼。 龙血汩汩从他的伤口中涌出,既是震慑群龙的“利器”,也成为了群龙所渴求之物。 潜藏在血脉中的嗜血和吞噬基因爆发了,它们顶着那恐怖的威严前进,欲图瓜分那比他们还要古老和尊贵的血肉。 玛尔斯彻底阖上了眼,在心中轻声道: ——真的很抱歉,悔不该将您推上那冰冷的神座。 第四百三十九章 席卷全球的黑潮 全球划分为了24个时区,当半面地球处于静谧的夜晚时,另外半面则被阳光笼罩。 芝加哥还处于炎夏后步入正轨的秋季,沿街的梧桐慢慢染上枯黄,地面上已经可见枯黄的落叶,午后的阳光不再焦灼,反而有些清淡。 公园渐渐枯黄的草地上有孩子和宠物狗在奔跑,行单只影的风筝在半空滑翔,飞鸟惊慌地拍打翅膀从风筝旁飞过。 路边的长椅上坐着亚麻色头发的女孩,她似乎是走累了,坐在长椅上眺望这个季节旷远的天空,然后俯身轻揉着穿着高跟凉鞋的脚踝,一双白皙的大长腿永远都是公园内最吸睛的风景。 享受悠闲午后的退休老人们携手漫步在公园内,目光不时瞥向西方,等待这座城市的尽头出现落日熔金。 但今天的黄昏注定要不告而辞了。 长椅的女孩突然发现大片阴影笼罩了自己,便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向前推移。 她茫然地抬头看到了黑色的云海宛如潮水般蔓延至芝加哥的上空。 公园内游玩散步的人们都注意到了这奇怪的一幕。 恍若无穷无尽的黑色云潮慢慢侵占了人们早已习以为常的天空。 人们一同站在大地上仰望高天之上无边无际的黑云,竟是久违地感受到了天地的广阔。 这个时候,谁也不知道头顶的黑云将覆盖世界整整三天三夜,全世界的政府组织全力寻找黑云的来源,但遗憾地的是,所有的近地卫星都失去了信号,人类在二十一世纪遍布天空的“眼睛”被封锁了,间接影响的还有以卫星为基础搭建的信息平台。 站在落地窗后的艾德乔,沉默以对。 他早就注意到了那从远方席卷而来的黑潮,磅礴到仿佛扑面而来的元素流在云潮中无声涌动着。 而能发动这样大规模的元素潮,加上弗里西斯也只有三位。 可惜的是,归来的不是陛下,也不是弗里西斯,而是他们最不想见到的那位。 他一归来就以独属于他的方式昭告天下,宣告他的归来,并向所有罪臣发出了最后通牒——臣服,还是死亡。 这样的局势让艾德乔难得地有些茫然。 这才是奇兰所看到的未来吗? 黑色的巨龙向世界发出了咆哮,拉开了毁灭世界的序幕…… 不对,那位不可能毁灭这座世界,因为陛下不可能坐视他胡来。 当黑色的云潮蔓延过芝加哥的上空,并继续向着远方延伸而去,仿佛永夜般的黑暗降临在这座城市的上空。 但黑暗并未持续过久,无数盏华灯照亮了芝加哥。 艾德乔俯瞰着黑夜下恍如白昼般的城市,有种难言的震撼。 这个世代的人类没有掌握任何超越常理的力量,又或者科学就是他们掌握的言灵与炼金术。 他们迄今为止所有的发展与演变,似乎都在朝着一个共同的方向——活着。 从如何生存到如何活的更好,人类的几千年历史似乎都在围绕着这个主题,努力让自己更好地活在这世上。 人类的航天技术日新月异,艾德乔旗下的产业还投资过几家航天科技公司。 也许有一天人类的航天技术真的能发展到支持人们大批量移民外星的地步,那么只等人类发展出了超远距离穿梭技术,在遥远的太阳系外找到第二颗“地球”,那么人类将真正踏上星辰大海。 即使这颗星球真的存在灭世的劫难,人类也已经离开了。 这或许就是第二条道路。 如果不能阻拦灭世的灾劫,那就离开,背井离乡,远渡天外,寻觅新的家园。 艾德乔忽然仰头望向黑云,仿佛能透过云潮,看到后面广袤的星空。 龙族终极只是星球生物,不具备以肉身横渡宇宙的能力。 可惜真空的环境中不存在元素,不然龙族或许早就去往星球之外了。 当年陛下带领他们走遍世界的每个角落,最后站在了三万米的高空上,眺望深邃漆黑的宇宙,轻叹一声,言这里便是龙族的终点了。 三万米以上的高空元素稀薄,没有空气没有元素粒子,即使是陛下也寸步难行。 那是龙族的终点,却不是人类的终点。 或者说……不是科学的终点。 艾德乔打开窗,聆听着城市内因为天生异象而产生的嘈杂与喧闹,感受着空气中涌动的元素流。 他清楚地知道,战争要开始了。 可他至今不知道这场战争中他们的敌人究竟是谁。 是弗里西斯,还是尼德霍格,又或是伪装成洛基的奥丁,始终藏在幕后、疑似旧世界遗民的乌洛波洛斯等人? 还是…… 陛下? 艾德乔长久地缄默着。 他突然想再去见一面陛下,就像曾经走入神殿拜见神座上的陛下,请陛下定夺…… …… ……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曼施坦因震惊地望着投影中的黑色云潮。 EVA素白的身影亭立在众人面前:“不清楚,但我们监测到了大规模元素潮的活动迹象,我猜测这应该是言灵的一种。” “言灵?”曼施坦因提高音量,满脸不可思议道,“有什么言灵的效果能笼罩大半个地球,聚集起这种程度的元素流,毁灭地球表层对祂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曼施坦因教授,我必须提醒您,我们从未掌握完整的言灵序列表。”EVA嗓音柔和道,“这只是我们基于自身认识搭建的序列表,一定还有在序列表之外的言灵,正如我们从未真正直面过黑王与白王。如果以科学的角度来阐述言灵,那么至高的龙族主君也许只需要一个吐息,就能毁灭地球表层无数次。” “另外,这个言灵的覆盖范围不是大半个地球,根据监测,它很快就将覆盖整个星球的上空。” 曼施坦因半晌没说话。 施耐德嗓音低沉道:“EVA,这重云潮对我们有影响吗?” “有影响,就在几分钟前,我失去了对所有近地卫星的掌控,我有理由怀疑是云潮切断了信号源。” “所有的近地卫星?”曼施坦因倒吸口冷气,“那我们岂不是成大半个瞎子了?” “制造这重黑云的人,看来有不想让我们知道的秘密。”施耐德猜测道。 “不,也许他只是想告诉我们——他归来了。” 昂热的声音出现在监控室内,他大步走进监控室,看向EVA:“EVA,你现在能联系上贝奥武夫吗?或者你知道贝奥武夫去了哪里?” “很抱歉,昂热校长,我现在无法联系上贝奥武夫先生。根据此前的情报,贝奥武夫先生重新组建了一支屠龙小队,现在不知去向。” 昂热苦笑,他不禁想起了他们最后的那次见面,贝奥武夫是准备让“贝奥武夫”的英雄之名,随着自己一同荣耀战死在沙场上吗? 他有心想让EVA尝试联系上那老东西,却知道自己手上没有能劝回他的筹码。 你如何能劝说一位心存死志的战士从前线退回来? 只怕那老家伙压根不会理会EVA的联系。 昂热罕见地有些颓丧,他的朋友所剩无几,贝奥武夫绝对算其中一个。 他强提精神:“现在还能联系上我们各地的分部吗?” “暂时还可以,但我不确定这种联系能持续到几时。” “通知全球的分部,各自为战,生存是第一前提。”昂热沉声道,“恺撒回来了吗?” “我们得到了恺撒与陈墨瞳安然无恙的消息,他们暂时放弃了回归学校,准备进一步掌握加图索家族。” “明非那边呢?” “三个小时前,路明非传回了消息,他已经救出了路麟城与乔薇尼,目前正在往学校赶,预计明天就能抵达学院。” 这是昂热迄今为止收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 “通知副校长随时准备启动炼金矩阵,另外帮我拨通汉高的电话。” “明白,这就为您转接汉高阁下的电话。” …… …… “元素流……能掀起这种规模的言灵,黑王恐怕已经归来了!” 雷蒙丢下啃了一半的鸡翅,冲到落地窗前,望着从远方涌来的黑色潮水。 汉高拨弄着一枚炼金弹头,眯眼道:“这是命中注定好的,当他死去的那天,就已经注定了他会在未来归来,我们能做的就是重新将他送进地狱。” 雷蒙断然摇头道:“你在痴人说梦!你根本不明白龙族至高君主的伟大!即使是伟大如奥丁,也是在诸多龙族的帮助下才推翻了黑王的统治,你们的科技的确强大,但和真正的龙族至高君主相比,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 汉高面无表情道:“所以就要等死吗?我没有等死的习惯。” 屋内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看,我战友给我来电话了。”汉高看都没看号码,就自信地笑道。 他接通了电话。 “汉高,到我们通力合作的时候了。”昂热的声音平缓而富有磁性。 “我已经肃清好了家族上下的蛀虫。”汉高低语,“随时可以迎接一场战争。现在的问题是,你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吗?” 昂热哑然,他们的敌人是谁?是整个龙族吗? 到了此刻,已然是未必。 “我不知道。”昂热苦笑,“我们到现在连敌人是谁,在哪里都不知道。” “你的秘密武器呢?”汉高反问。 “还在回来的路上。”昂热坦然道,“但我也不确定他有办法解决。” “听上去情况很糟糕,我这边有位兄弟说是黑王归来了。”汉高挑眉,“如果世界真的要末日了,老家伙你准备怎么做?” “能拉一个垫背是一个。”昂热的回答简单干脆。 “很好。”汉高赞道,“我希望接下来能集合我们两边的力量,干涉各国政府,最起码至少要稳定住当前国际局势,必要时我们必须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力量,比如核弹什么的打击一切可疑目标。” “我没意见。”昂热毫不犹豫回道。 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达成了攻守同盟,然后各自回头联系两边势力的核心人员。 汉高再次召集了各个家族的族长,经过不久前的血腥清理,北美混血种各个家族的领袖现在都是汉高的忠实坚持者。 而昂热则去找了元老会的成员们,因为不久前全球混血种势力核心人员惨遭暗杀的事件,元老们一直滞留在卡塞尔学院,所以昂热很轻松地将大伙全部聚集,并以他个人的名义强行得到了众人的一起点头。 没有加图索家族从中作梗,昂热很轻松地求得了元老会的一致追随。 原本就蓄势待发的卡塞尔学院,在这一刻再次动员起来,就像趴在地上的雄狮猛虎站起了身。 但这并没有让昂热感到轻松,反而愈发警惕与疲惫。 就如汉高说的,他们至今不知道自己的敌人究竟是谁。 …… …… 席卷了全世界的黑色浪潮,让各国出现了情况不一的信息联系瘫痪。 起初世人以为只是罕见的天象变化,但随着这样的黑潮持续到第二天下午,越来越多的末日论出现在网上。 各国政府不得不出面大力辟谣,净化网络,出动著名气象学家以各类学术名词稳定国民情绪。但这拖延不了多久,民智已开,群众不是傻子,最重要的是各国政府至今没有找到黑色云潮的真正来源。 他们派出飞机去往黑潮,却没有一架飞机能在进入黑潮后安然回返,都在第一时间失去了联系,几次尝试各国不得不放弃探索黑潮,并将其列为禁区。 越来越多的流言蜚语开始流传,全球网民的情绪出现了不一的消极变化,各地超市、小卖铺陷入疯狂抢购中,且由于全球陷入黑暗,犯罪率急剧升高,短短几天,各国政府不得不出动武警、军队进入城市,稳定城市秩序。 但这些都只是治本的方法,无法根除人民最根本上的恐慌。 秘党与北美混血种同时发力,通过沟通美国最大的几家资本势力,影响干预美国国会与现任总统。 如末日般的灾劫在前,原本对秘党和北美混血种忌惮的诸多家族同时向他们伸出了橄榄枝。 在面对未知的危险,他们不得不选择相信疑似研究毁灭世界的黑魔法的卡塞尔学院,希望能以毒攻毒…… 全世界都在慢慢陷入躁动当中。 而就在这天下午。 路明非搭乘的飞机降落在卡塞尔学院的山顶机场上。 第四百四十章 他在做什么 “当然!明非是我们最棒的学生,他的成绩毋庸置疑也是最棒的,我说的没错吧,昂热?” 副校长眨了眨眼,看向酒桌旁的昂热。 他们现在围聚在路明非宿舍内,一张大的圆桌不知道从哪搬来的,上面摆满了美食。 屋外的天色依旧一片沉降的暗色,但卡塞尔学院灯火通明,那座巴洛克装饰风格的餐厅聚满了训练了一天的学生,大家喝着啤酒,载歌载舞,庆祝路学长凯旋而归…… 其实也说不上庆祝,单纯找个理由痛饮啤酒而已,每天的训练都很紧张,加上突变的天色,让大家的神经更紧绷起来了,怀疑战争就在明天,而这个时候拥有【龙王杀手】称号的S级路学长归来,倒是给不少学生定了定心。 下了飞机后,除了路明非一家外,其他人都被暂时安置了起来,几位在学术界赫赫有名的老人家则被闻讯赶来的所罗门王等人接走了,毕竟老人家间才有话题。 至于几位美少女,那在卡塞尔也算是稀有物种,都被妥妥安置进了校舍。 路明非携手爹娘第一时间往宿舍赶去,刚上楼层就闻到了飘来的饭菜香。 他敲开门,暗红色长发扎成一束的女孩系着围裙,踩着毛茸茸的棉拖,站在门口笑容恬静地迎接他,地上三双拖鞋早已放好,人妻力满满。 乔薇尼一脸惊喜地撞开路明非,甩掉高跟靴,赤脚跑进屋内一把抱着未来儿媳妇的双手,左看右看,满意的不行,心想着带回来的姑娘用不着了。 路麟城也一脸惊喜地撞开路明非,作势要给未来儿媳妇一个拥抱,结果乔薇尼亲切地用巴掌轻贴他的脸颊推到了一旁。 路麟城悻悻起身,整了整衣领,刚要说什么,就看到一边居然还坐着一位白发的老人,不知道为什么脸色臭臭的。 一看就是亲家! 路麟城热情迎上,掏出烟盒,递上一根,问道:“老人家是姥爷还是爷爷?” 上杉越冷哼一声:“瞎了?我她爹!亲的!” 路麟城心头一跳,上看下看,才认出这位居然就是蛇岐八家的上杉越。 难怪脸色这么臭! 他清了清嗓子,收起面对老人家的热情与尊敬,笑容略显自矜:“久仰久仰,原来是上杉先生,鄙人姓路,是这臭小子亲爹,哈哈哈哈,希望我们以后多往来往来!” 上杉越心里琢磨着今晚把这对父子灌醉然后再刀了的可能性有多大…… 路麟城转身给路明非一个眼色,暗中竖了一个大拇指,当然不是给路明非的,是给他自己的,暗示女方家属这边就交给他搞定了。 另一边,乔薇尼拉着绘梨衣的手跑厨房去了,也不知道在里面捣鼓什么。 一时间路明非成了孤家寡人。 所幸没过多久,大门就被敲响,稚女提着两瓶清酒笑吟吟站在门口。 他将清酒放在餐桌上,和路明非到了阳台上。 对面寝室楼灯火通明,远处灯光依次昏暗下去,因为不知道这样的黑夜要持续多久,为了节省能源,大部分无人的建筑和教学楼都是熄了灯,隐没在了夜色的阴影中。 “这样的天气连风都没有呢,路君。”源稚女笑着叹气。 “没事,不会太久的。”路明非呼吸着秋季渐凉的空气,笑道,“大概也就这两天吧。” 源稚女目光闪烁:“路君知道造成黑夜的来源吗?” “嗯,有人在试图进入元素海,惊动了元素潮造成了紊乱,这只是衍生效果。”路明非轻声道,“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元素海?”源稚女沉默了会,笑着摇头道,“总觉得路君站在和我们不一样的世界,好陌生,又好熟悉。路君,你准备什么时候和绘梨衣结婚?” 话题的进度突飞猛进,路明非刚还在思考如何消除源稚女对自己的陌生,下一秒就听到了他的问题。 他敏锐地察觉到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沙发上的两人和厨房内的两位都竖起了耳朵。 路明非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 这个问题答不好的话,今晚就危险了啊…… “其实对我来说婚礼现在只是一个名义上的流程形式,在我心里绘梨衣早就是我身边不可取代的人了。”路明非语气轻松道,“不过之前老大和我说过,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举办婚礼,然后一起踏上蜜月旅行。” “哦?”源稚女来了兴致,“你和恺撒、楚子航准备一起举办婚礼?” “对。”路明非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稚女啊,你和樱井小暮呢?” 火突然烧到了自己身上,源稚女却是不紧不慢道: “我和小暮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如果这次的事情能够圆满解决的话,我们准备一起去徒步环游世界,第一个目标是中国,中国结束后会转道去西方。途中如果找到一处符合心意的定居之地,我们大概就会在那里完成简单的婚礼,到时候可能会通知你们,就是不知道那时候你们有没有时间了。” 路明非愣道:“还能这么玩?” 源稚女笑吟吟道:“路君以后准备在哪里定居?是回国还是留在卡塞尔?” “这个不好说。”路明非挠了挠头,“我是准备回国的,我还在老家买了栋带庭院的小别墅,就在师兄买的房子的旁边。不过到时候说不准,说不定我哪根弦搭错了,就留在卡塞尔教书育人了。” 源稚女哑然:“不知道昂热校长会不会放你走。” “这我觉得问题不大。”路明非耸肩,“学校这么多人了不差我一个,他就算缺校长了,不还有老大和师兄顶着吗?实在不行芬格尔也能凑个数,说起来有段时间没看到他了。” “哈?让芬格尔当校长?好主意!我第一个赞成!” 熟悉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副校长提着两瓶刚从昂热办公室顺来的好酒,轻车熟路地推门走了进来。 昂热走在他后面,笑着和路麟城来了个拥抱,然后走进厨房亲吻乔薇尼的手背。 “芬格尔当校长?”昂热坐在沙发上沉吟着,“倒也不是不行,那孩子只是表面看上去不着调,但其实真遇到事了,还是很靠谱的,是个好小伙,可惜八成是没戏了。” “为啥?”副校长诧异道。 “他已经成功打入北美混血种内部,成为汉高钦定的下一任继承人了。”昂热耸肩,“汉高前不久和我说的,芬格尔没告诉你吗?” 副校长瞪大了眼:“我知道他和北美混血种有染,但我不知道他居然已经被染成了汉高的颜色!” “未必,也许是汉高被染成了芬格尔的颜色。”路明非走进屋内。 “哦,这倒还能接受。”副校长赞许地点头。 昂热捂脸,这老家伙的关注点一直都是这么脱线。 “听上去,是个好小伙。”路麟城也点点头,“和我的经历有一点点像,看来是个和我一样优秀的人。” 路明非神色奇怪,昂热似笑非笑,副校长则笑眯了眼道:“麟城啊,听说你这些年已经混到了一把手,咋就回来了呢,这不带领黄昏派干趴下秘党,把昂热绑起来吊着打,我绝对第一个投诚!” 路麟城啧道:“然后逼着昂热每天高呼‘黄昏万岁’是吧?” 昂热无语地摇头,起身道:“我去厨房帮帮忙,待会大家一起喝两杯。” 没过多久,厨房内被摆上了满满一桌日式加中式的美食,昂热扮了一道蔬菜沙拉,又下厨做了两道西餐。 副校长撸起袖子,信心满满地说他给大家来手地道的铁锅炖大鹅,什么,没铁锅没大鹅?没就没辙了,苦于材料限制,就小弄一道麻婆豆腐吧。 上杉越看来满满一桌菜,暗自皱眉,闺女原本向他请教北海道拉面的做法,可看今天这情形,八成是没机会一展厨艺了。 等绘梨衣端着最后一道青椒土豆丝上桌,众人围聚桌边,举杯同声道: “干杯!” 杯壁碰撞的叮铃当当声回响屋内。 路明非笑着望着眼前的一幕,绘梨衣就坐在他的右手边,左手边是稚女,对面是老爹和副校长还有上杉越。 乔薇尼本来想坐在儿子的另一边,但后来思索片刻,果断跑绘梨衣旁边去了。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在众人的酒杯碰撞声中度过。 谁也没有提及屋外的变故,还有那即将到来的大战。 他们说着鸡毛蒜皮大小的事,围绕着的主题恰是路明非与绘梨衣。 “明非的成绩?” “当然!明非是我们最棒的学生,他的成绩毋庸置疑也是最棒的,我说的没错吧,昂热?” 副校长眨了眨眼,看向酒桌旁的昂热。 昂热迎着乔薇尼的目光,委婉道:“你儿子显然没继承你们夫妻当年对学习的热爱。” 乔薇尼怜爱地摸了摸路明非的头:“没事,反正小时候就不爱学习,能找到媳妇就行。” 路明非:“……” 期间恺撒闻询打来了电话,路明非不得不跑到外面接电话。 恺撒将那晚发生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路明非小声道都在预料之内,不要惊慌。 恺撒又问那小子真是你弟弟? 路明非笑着说是,绝对的亲弟弟。 恺撒顿了顿,又说他和诺诺准备暂时留在加图索家族,稳定家族内部的局势。 加图索家族的势力铺得很大,超乎想象的大,他的叔叔给他留下了一块巨大的“版图”留待继承。 他接下来需要完全掌控这个庞然大物,然后利用家族扎根以及伸手在全世界各个领域的“触手”,来推动与干涉各国的内部决议,配合秘党稳定世界局势。 这将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涉及到的人、事将是庞大到无以复加的,其中的复杂程度不是和某位政治局、企业家又或是黑帮老大吃顿饭就能解决的。 而是需要吃无数顿饭。 恺撒在电话中苦笑着让路明非尽早解决他的家务事,他和诺诺大致算了下,单是完全掌控家族,接洽家族附属势力,就至少接下来一周都不用睡觉了。 路明非一时间不知道老大是在诉苦还是在炫富。 回到餐桌旁,几个老男人已经喝得有些醉醺醺然了,路麟城和副校长轮番灌上杉越,导致上杉越第一个倒下,这两人相视一笑,默契收杯。 绘梨衣原本是想和路明非待在一起,但乔薇尼对这个儿媳妇爱不释手,恨不得搂怀里不撒手。 最后散场时,源稚女背起老爹,向着他们的宿舍走去。 副校长和路麟城勾肩搭背,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昂热看向明非,笑道:“一起去天台吹吹风?” 路明非欣然同意。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宿舍楼的天台,背靠着护栏仰头望向沉寂的夜。 “真快啊,感觉昨天才是夏天,今天就快步入深秋了。”昂热校长感慨一声,“不知道今年的冬天相较以往会是什么样子。” 路明非没有出声。 “明非,我和汉高昨天通了电话,他对局势抱有的态度很不乐观,老实说如果我不知道你们兄弟俩,我应该会和他一样。” 昂热顿了下,“明非,敌人出现了吗?” 敌人? 路明非心想着究竟谁才是敌人呢? 是弗里西斯还是路鸣泽,又或是潜藏在暗处的乌洛波洛斯?还是那个自称神灵的蒙面女人? 又或者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老大哥? “出现了。”路明非点头,“我们要对抗的,是这座世界一切超凡力量的源头。” “元素海吗?”昂热轻声吐出了这个陌生的词汇。 “嗯。我遇到过几个人,他们自称是这座世界的史前遗民,他们来自另外的古老而繁盛的文明,但最后都被元素海带来的灾劫摧毁了。元素海赋予我们超出常理的力量,也在最后剥夺我们的一切。” 昂热怔然片刻,苦笑道:“总不能真是玛雅预言中的纪元说吧?” “不愧是昂热校长,直接就八九不离十了!”路明非赞赏道。 昂热消化了一段时间,才接受了路明非的这个说法。 在这之后他问了很多关于纪元说的问题,比如灾劫的来源,人们有没有抵御灾劫的办法,诺亚方舟计划真的有用吗…… 在最后。 昂热忽然问道:“你弟弟现在在做什么?” 路明非沉默地望向依旧深沉到吞纳了天空,仿佛没有止境的永夜。 在很多故事中,这样深邃漆黑的夜幕终将会吞噬太多东西,包括那不确定是否会到来的明天。 他说—— “他在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守护我的人生,试图让我过得更好,顺便拯救下这个即将毁灭的世界。” 第四百四十一章 王(一) 这顿饭吃到了很晚。 副校长和源稚女抬着上杉越扬长而去,昂热校长则是和路麟城一路,看上去这两人有很多话要说。 乔薇尼原本打算晚上留下来,她对这个儿媳妇属于越看越喜欢,但最后被路麟城强行拉走了,临走前满是不爽,瞪了眼路明非让他不要欺负绘梨衣,不然有他好看的。 宿舍内最后就剩下路明非与绘梨衣。 两人一起收拾了桌上残局,将盆盆碗碗放进了水池,路明非在那边负责刷碗,绘梨衣擦好了桌子后就陪他一起刷碗,两双手在满是泡泡的水池中相碰。 等收拾好今晚的残局,路明非先去冲了澡,用热水冲去一身疲惫,换上宽大的睡衣走了出来。 等绘梨衣从浴室走出,周身热气腾腾,裹了一条白色浴巾,暗红色长发在脑后拢成一团。 路明非尽可能让自己目不斜视,一派君子作风。 “媳妇我受伤了,需要抱抱缓解下疼痛!”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男人转头扑进了女孩的怀里。 绘梨衣面颊泛红,毫无抵御地被某个无良君子当成了大号抱枕。 路明非远距离熄了灯,抱着绘梨衣躺在床上,洗发水的香味和女孩身上的清香混杂着冲入他的鼻中。 今夜没有月光,世界一片黑暗,黑暗中小怪兽和大怪兽互相依偎。 “明非受伤了吗?” “嗯,心伤。”某人凄凄惨惨戚戚,“需要绘梨衣的拥抱才能治愈,所以今晚就让我一直抱着吧。” “好的哦。”绘梨衣双手轻拥着男孩的腰,小声道,“今天见到叔叔阿姨了,阿姨好像挺喜欢我的。” “是的,以后我爹的家庭地位肉眼可见地又要下降一位了。”路明非叹息道。 “诶?” “原本他第三,等你嫁进来,他就变老四了。”路明非笑道,“绘梨衣嫁给我好吗?” “诶?!这……这是求婚吗?”黑暗中,女孩耳根红潮弥漫,一路蔓延到脖子上,结结巴巴道。 “唔,不算。”路明非将头埋进绘梨衣发丝间,“不过我已经想好了求婚的地点,我们去旅游吧!” “旅游?”绘梨衣的呼吸依旧急促,远没有平息下来。 “对,旅游,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吗?等我回来我们就回老家,可我想了想,与其回老家待着,比如带你一起去那些你想去的风景打卡。” 路明非顿了下道,“不过我们的终点站还是在老家,毕竟我在老家买了套房,姑且算是我们的家,无论去了多远的地方,最终都是要回家的。” “好。” 绘梨衣在他轻声回道,声音软糯清甜,属于她的气息扑面而至,让路明非头皮一阵酥麻,耳边只剩下女孩的轻哼声。 绘梨衣没有问为什么,既没有在眼下这个关键时刻抛下大家一起去旅游是否合理的疑惑,也没有终于能和sakura一起去旅游而心生雀跃,她就只是平静而平淡地支持他的一切决定。 黑暗中那双泛着金色的眼瞳闪烁着不一样的光辉,绘梨衣慢慢把下巴轻磕在男孩的头上,两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相拥入眠。 …… …… “你们准备去旅游?”昂热目瞪口呆。 校长办公室,顶楼的天窗下。 这间树林中的小楼似乎这段时间有些荒废,书架上蒙着薄薄的尘埃。学院里的松鼠们一团趴在书架、桌子上,按往常有人进来,它们都会排着队,匆匆忙忙地从天窗上的破洞,或者窗户跑掉,但今天显然是例外。 路明非抓起了一只小松鼠,毛茸茸的,大尾巴盖在头上,全身却在轻微颤栗着。 它们在恐惧,害怕地畏缩到了这间意识中最安全的办公室内。 路明非轻轻抚摸着小松鼠,无形的立场悄无声息蔓延开去,抚平了每一只松鼠的胆战心惊。 躺在他手心处的小松鼠小心翼翼地挪开尾巴,探头探脑地打量着周围,路明非笑着从桌上拾起一枚坚果,递在小家伙面前,犹豫片刻,小家伙还是起身,两个小爪子接过坚果啃了起来。 路明非将它放回了桌面,点头道:“嗯,我们暂时在学院也没什么事,所以准备趁这段时间去世界各地走走。” “……你们准备去哪?格陵兰看极光?”昂热面皮微抽。 路明非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您,中途一站确实准备去格陵兰看极光,另外这个季节的话,非洲肯尼亚的马拉河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角马大群迁徙。” 昂热看了眼日期:“现在已经十月多了,角马群迁徙在七月到十月,你们现在赶过去或许能看到尾声。” “尾声就够了,我们可没时间全程追随角马群三个多月。”路明非耸肩。 “嗯……等等。”昂热突然扶额,“我被你带偏了,你为什么会挑这个时间去旅游?你应该清楚现在的时局很危险,我们需要……” “校长你有亲眼目睹角马群的迁徙吗?”路明非忽然问道。 昂热凝视路明非片刻,缓缓点头道:“当然,我曾经数次全程跟随角马群从坦桑尼亚塞伦盖蒂草原一路奔驰到三千里开外的马拉河对岸。” “我看网上他们都说这是一场自杀式迁徙。” “没错,这就是一场自杀式地迁徙,却也是它们一生的宿命。”昂热目光深邃道,“东非是热带草原性气候,每年都分为旱季和雨季,要想活下去,角马群就必须在旱季到来前迁徙到降水丰沛、食物充足的地方,途中它们需要无数次突围,冲过狮子与猎豹的爪牙,从尼罗鳄与河马的血盆大口中逃生,这一路上他们需要跨过草地、沼泽、湖泊、峡谷、丛林、滩涂、河流……” “而最后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宿命啊。”路明非喃喃着,旋即摇了摇头,“我还在网上看到有人说,在横渡马拉河时,如果有小角马试图从河浅处尼罗鳄施展不开的地方渡过马拉河,就会有年老的角马阻止它们,逼迫它们从原路过河,加入那场血腥悲壮的自杀式迁徙。” 昂热点头:“因为这种情况很少,大多数角马一生都未必能遇到马拉河有河水浅的地方,如果任由年幼的角马从河水浅处过河,那么等到回返的时候,它们再经过马拉河时,没有了水浅的地方,面对成群的尼罗鳄和河马,这些年幼的角马还敢过河吗?一旦它们胆怯,那迎来的就必然是死亡,而年幼的角马是族群的希望,所以老角马们不会任由它们‘钻空子’。” 说到这里,昂热沉默了一会,轻声道: “老角马们是在教育年幼的角马放弃那些老天疏忽而来的‘恩赐’,以免丧失了抗争命运的本能,它们不能不劳而获,必须始终保持与天敌无数次的斗争较量,才能为族群求得延续。这是一个朴素而简单的道理。” “朴素而简单?”路明非苦笑,“有时候想想,动物没有人类的智慧,却总能凭借本能感悟这样的至理,它们甚至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只知道这样做是对的,然后就这么去做了。这就是烙印在基因深处的大自然的法则适者生存吗?” 昂热默然无言。 他隐约间觉得路明非话里有话,从开始就似乎在暗指着什么。 “校长,您觉得这座世界存在命运吗?”路明非轻声问。 昂热皱眉:“从古至今,命运两个字都是虚无缥缈的话题,我不认为这座世界存在既定的命运,也不认为这座世界什么都是注定好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路明非展颜笑道,“校长,局势确实很紧张,但这份紧张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人类内部。猜疑、担心、惊恐……这些负面情绪在人类世界中爆发性传染扩散。如果继续发展下去,龙族根本不用出手,人类就可能自己内部先爆发战争。” “这方面我没法帮你们。如何调理平缓各方政府间的矛盾与冲突,是你们要做的事。” “而我要做的,仅仅是拯救这座要被毁灭的世界。” “校长,世界要毁灭了,你准备在毁灭前的那一刻做些什么?” 昂热悚然,瞳孔骤缩成一条缝。 路明非以一种极其平淡,仿佛拉家常的口吻向他道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别害怕。”路明非安慰道,“这不还没毁灭吗?就是单纯问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昂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旋即竟然真地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 “世界毁灭前做什么,这个问题一直是热门,我也有思考过。如果世界真的不可避免,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地迎来毁灭,那我大概会拎着一瓶酒再去一趟剑桥,坐在叹息桥边。” 老家伙突然狠狠地吸了一口雪茄,眼角拉出锋利的纹路,“臭小子,你今天来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路明非转头望向窗外:“这重黑色云潮在今晚就会散去,我明天会和绘梨衣踏上旅行的道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基本是越晚越好。” 昂热眉宇渐渐拧成一团。 “就只是这个?” “当然不止,顺带逼视下你死前的打算真是没劲。”路明非耸肩,“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带着喜欢的人乘航空母舰逃到地球之外,来一场地道的星际漂流。” 昂热黑着脸道:“星际漂流?指的是下辈子全待在铁皮里漂到死?” “可我死不掉啊。”路明非诚恳道,“理论上我是不死的,至少我没真正彻底地死过,所以这场星际漂流就看谁更能熬了,是先熬死我,还是我先熬到遇到第二颗‘地球’。怎么样,这个想法棒不棒?我最近想出来的!” 昂热摇头:“你的确是不死的,但是我们不是,如果我们都死光了,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你该如何度过那漫长而孤独的时光熬到第二颗地球的出现?” 路明非叹气,萧索道:“不愧是校长你,一下子就发现了这项伟大计划最大的漏洞。我的确能活很久,即使脱离了地球也是一样,但却无法让身边的人和我一样。这大概就是长生种的宿命吧。” 昂热眼角抽了抽,怎么听上去这臭小子不是在叹息,而是在嘚瑟地感慨? 路明非看了眼时间,精神一振:“差不多了,我要走了,回去收拾收拾就要和绘梨衣一起出发了。我老爹老娘就交给学校了!” 昂热脸色不好道:“你还真要走?” “当然。” “你有考虑过目前还没有消息的楚子航、夏弥,以及芬格尔等人吗?”昂热沉声道,“恺撒和诺诺现在也在以他们的方式战斗,这个时候作为主心骨的你,却跑出去旅游,你是不是还在向我们隐瞒什么?” 路明非站起身,走到了椅子后面,耸肩道:“稳定人类世界的和谐安定是你们的活,我只负责拯救世界。” “靠旅游拯救世界吗?”昂热叹息。 路明非想了想:“校长,拯救世界是个技术活,不是说熬夜奋斗多少天就能‘赶’出来的,该拯救世界的还是能拯救世界,不能拯救世界的熬死自己也不可能拯救世界,就像生而注定一样,大概这也是狗屁的命运吧?” 昂热的神色凝重起来,他终于隐约察觉了路明非一直在若有若无暗指的意思。 “你准备做些什么?”昂热深吸一口气,“和你的弟弟一起吗?” “我暂时什么都不准备做。”路明非笑了笑,“也不会去管鸣泽准备做什么。你们姑且就当是一场考验吧,我之前遇到了个疯女人,她自称是乌洛波洛斯。” 乌洛波洛斯?! 昂热瞬间联想到了副校长曾经说过的话。 “她说人类明明是很聪明的生物,却总是会犯着同样的错,因为人类的愚昧和贪婪会化作无穷的恶意,这股恶意迟早一天会将人类自己吞噬殆尽。” “我觉得她说的不对,但姑且准备看一看。请不要担心,我很清楚人类究竟是怎么的一个复杂的物种,也不会因为某些人的恶行而算在整个人类头上。” “我只是想多看看,再多想想。” “世界不会毁灭,可我却必须规划好未来的龙族将走向什么样的道路。” “我是路明非,卡塞尔学院S级大三学生,也是龙族的王。” 第四百四十二章 王(二) 有人说人类总是会忽略那些习以为常的事物的珍贵之处,最经典的莫过于最亲近之人的爱意。 以及头顶的太阳。 也许是因为每个傍晚日轮都会消失在地平线下,又会在每个清晨升起驱散黑暗,无数个日夜从未迟到,以致于人们天真地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挡旭日东升西落。 源氏重工。 天台的醒神寺。 源稚生点燃了一根烟,樱站在他身后汇报最新数据。 “目前东京上空的元素流正在趋于稳定,天文局预测我们将在今天清晨重新迎接阳光,这和总部传来的消息一致,黑色云潮将在今天消散。” 源稚生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是吐了口烟。 他俯瞰着脚下这座在不久前被海潮吞没,险些彻底覆灭的城市,心想面对这次让全世界陷入黑暗的神秘云潮,也许东京人民是最从容的,因为他们刚刚经历了一次“永夜”。 那场差点吞没整座东京的海潮退去时,不可避免地带走了很多东西,很多原以为会相伴一生的人和物都随着潮水渐行渐远。 东京人民第一次如此真实地面对了世界的残酷。 “樱,绘梨衣和稚女那边还好吗?” “小姐和二少爷一直在学院里,路明非也在昨天返回来学校,据说带回了他的父母。” 源稚生面皮抽搐,没记错老爹现在也在学院,所以现在的情况已经双方家长都见过面了? 老实说路明非和绘梨衣在一起已经是定局了,源稚生其实也不讨厌路明非,可这混蛋居然到现在都没向绘梨衣求婚。 “樱你刚刚说路明非的父母回来了?”源稚生问。 “是的,根据最新消息,他们原先执行了一个机密任务,最近完成归来。”樱快速道。 “发个消息给老爹,让他……”源稚生忽然停住,摇了摇头,“不行,这种事哪有女方这么积极的,不合体统。算了,待会我亲自给老爹打个电话。” 他叹了口气,只觉劳心劳力。 “家主,有件事您可能不知道。”樱忽然道,“学院那边有最新消息传来,路明非准备带小姐环球旅行。” “嗯。” 源稚生心不在焉地应道,他还在想该如何不失女方体面地推动两家的婚礼,至少也该把订婚仪式的流程走了。 至于环球旅行,要不是这几个月局势变化起伏莫测,路明非怕是早就带绘梨衣去环球旅行了。 “他们昨天晚上已经启程了。”樱补充道,“他们没有搭乘校方提供的交通工具,加上黑潮未散,所以现在没人知道他们到了哪。” “嗯……嗯?”源稚生愣道,“他们昨天晚上启程?” 反应过来的源稚生瞬间双眉倒竖,回身看向樱,音量骤然提高道:“路明非现在带绘梨衣去环球旅行?他是怎么想的?!” 樱默默点头,以示他没有听错。 源稚生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学院那边没人阻拦他们吗?” “据说两人趁着黑潮尚在,悄悄跑路的。” 源稚生脸色黑如头顶的天色,“私奔”和“拐带”两个词又一次蹦跶在他脑海里。 “那混蛋到底怎么想的?非得挑现在这个时间?”源稚生恼怒道,“他不知道现在国际局势紧张,各国政府已经意识到人类内部一直藏有龙族势力了吗?” 自从那家海洋矿业公司将龙族的秘密公布于众,人类清楚地意识到龙族的存在后,某些一直被混血种世界遮掩的秘密不可避免地被曝光了。 各国政府不是傻子,他们掌握着人类世界最全面快捷的消息渠道,混血种势力都是往政府机构中安插人员,借国力为己用,蛇岐八家各家家主大半都在政府中任职。 现在龙族秘密曝光,很多此前的悬疑都能顺藤摸瓜地找到线索,单单是这周,蛇岐八家就已经接到了日本政府三番五次的试探,灾劫过后新上任的那位首相更是直接找到了源稚生,进行了深度谈话,言辞间不乏暗示希望蛇岐八家能将代表日本争夺龙族的秘密,并与政府分享,此外只要蛇岐八家愿意支持他,他一定xxxxx…… 想到政府那边,源稚生就觉得头疼。 关键蛇岐八家还不是个例,秘党和北美混血种,以及一些稍大的混血种势力都收到了各方人类势力的试探和摸底。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如果不是藏在水面下的龙族势力开始露出水面,即将掀起卷动世界的危机,恐怕接下来爆发的就是混血种与人类的冲突。 当前混血种世界在极力避免与各国官方的冲突,他们现在有更重要的潜在敌人。 好在这场持续了三天三夜的黑潮让各国政府真正意识到了龙族的恐怖。 反正源稚生已经转告那位首相,这只是龙族君主复苏前的征兆,也是给人类的警告,如果接下来人类还要执着于内战,不能全面迎战强敌,那么迎接人类的必将是灭亡! 根据樱的汇报,效果相当不错,政府已经暂停了内部调查,以及对蛇岐八家的暗中盘查。 听说学院和北美混血种那边都是这么干的。 使劲鼓吹龙族的强大与不可敌,强调他们在这场战争的意义,以及阐明这个时候拖后腿的代价。 就算官方会怀疑,但这三天三夜不明不白的黑潮做不了假。 龙族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一直维持这样的黑潮,就能让地球上的生态圈迭代更新。 “有路明非和绘梨衣的消息第一时间汇报给我!”源稚生沉声道。 “好的。”樱干脆利落道,“首相约您今天见面,您准备见他吗?” 源稚生看了眼仍然黑沉沉的天色,淡然道:“转告他,为了破开黑潮,蛇岐八家高层全体努力奋战了三天三夜,我们现在需要休养,另外预计今天我们就将重新拥抱阳光。” 这显然是瞎鸡儿扯淡,强行领功劳,欺负的就是官方毫无内幕消息。 “明白。”樱抿唇笑道,低头给辉夜姬下达相关指令,很快一则编辑好的短信就会发送到那位首相的手机中。 “您要在这里等待黎明升起吗?” 处理完后,樱问道。 “嗯,反正也没什么事。”源稚生叹气。 黑潮打破了人们固有的生活秩序,末日论在短时间内充斥全球,这种时候还有谁有心思去上班呢?即使是家族内部,现在也有些人心惶惶。 就算今天迎来了阳光,这三天产生的影响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真正恢复。 “好的,我陪您。”樱柔声道。 “那就麻烦了。”源稚生微笑着没有拒绝。 他们倚靠在了天台的边缘,听着远方五光十色的街道下吵吵闹闹,静静等待黎明的到来。 远方的喧闹和他们的宁静形成了鲜明对比,人类的悲欢离合总是不相通的,源稚生不知道那些家伙在吵吵什么,却又觉得这样的世界才不冷清。 时间一点点流逝。 樱看了眼时间,低声道:“学院那边给的时间到了。” 源稚生仰头,迎接晨光从天而降。 阳光真的降临了,黑潮的边缘被渐次升起的金色光芒所渲染。 那阳光仿佛从高天上缓缓沉降下来,无数道瑰丽的金色光柱洞穿了云层,投落在了东京的各处。 原本海潮般平铺在城市上空的黑色云潮支离破碎,几分钟后,厚重昏暗的云层被黎明的晨光彻底驱散。 “真美啊。”源稚生低声感慨。 他望着朝阳下的东京,心想这一幕和那一天是何等相似啊。 天空中气流涌动,黑云奔走消散,朝阳从远方的海平面下升起,洒下亿万光辉,照破了压城黑云。 突然升起的朝阳,一度让灾劫之下幸存的人们感觉是那么不真实。 无数人仰起了头,激动地看向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被他们忽略了大半辈子的朝阳,慢慢伸手,仿佛要抓住这消失了三天三夜的日光。 他们再次清楚地意识到原来朝阳的光辉是那么地温暖。 “樱,要活着啊。”迎着洒落天台的阳光,源稚生阖上眼,感受着阳光的温暖,轻声道,“活着才代表了无限希望,千万不要死了。” “好的,大人。” …… …… “世界通常都是不公平的,譬如地球是圆的,所以阳光往往只能笼罩半座地球。这就注定了另外半座地球还要再持续一天的黑夜。” 这一天的马来赫岛迎来了两位自远方来的游客。 男人穿着一件花衬衫搭配蜡染大裤衩,女生则是蓝白底色的蜡染连衣裙,裙摆刚好到小腿处。 两人的衣着打扮很符合当地特色,完美融入了这座马来亚群岛的风格。 蔚蓝的天空下,海风清爽而微咸,椰树高大投下笔直的树荫,男人低声讲着笑话,逗女生抿嘴浅浅一笑。 这座小岛上的空气中都仿佛带着椰子的清甜与咖啡的醇香。 他们在路边买了两杯咖啡,男人向咖啡店老板询问一家特产店的位置,老板走出店门热情地向他们指明方向,然后目送这两位年轻旅客的离去。 时隔三天重获阳光的海岛上,人们奔走相告,重新拉开了店门迎客。 远方来的旅客沿着咖啡老板指的路线找到了那家特产店。 “有人吗?”男人率先走进来店门。 “来嘞!” 光影透过落地窗明暗交织的洒在店内,身材微胖的老板笑呵呵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待看到穿着蜡染衣裤衣裙的两人时,老板愣了愣,有些迟疑,不敢立即相认,毕竟这种风格的衣服在岛上到处都是…… “老板,您认识一个叫史密斯的家伙吗?”为首的男人笑容淡雅道。 老板眼睛一亮,热情迎上前:“真是你们?来来来,请坐请坐,你们是史密斯先生的朋友,就是这座岛的朋友!” 他热情地招呼两人在店内坐下,转身忙碌了一阵,端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走了出来。 “请问两位怎么称呼?”老板放下咖啡。 “我姓路。” “路先生,您是史密斯先生的朋友吧?不瞒您说,您和您太太身上这两套衣服应该都是我亲手挑选的。”老板乐呵呵道,“是史密斯先生委托我给两位邮寄过去的,你们是来找史密斯先生的吗?” 来人自然就是路明非与上杉绘梨衣。 路明非点了点头道:“他应该已经离开小岛吧?” “是的,史密斯先生可是大忙人,经常不在岛上,不过这座岛上的人几乎都受史密斯先生的家族照顾。”老板由衷道,“史密斯先生是个好人,我们都很尊敬他以及他的家族,您是他的朋友,自然也是我们的贵客,请务必给我们一个热情招待二位的机会。” 路明非沉默片刻,重新露出笑容道:“当然可以。” 老板忙起身道:“您稍等,我打两个电话,两位应该还没入住酒店吧?这座岛屿最好的酒店就是史密斯先生旗下的,请两位稍等!” 老板转身去打电话了,路明非转头和绘梨衣对视一眼,眨眨眼。 “那位史密斯似乎很受欢迎呢。”绘梨衣小声道。 “嗯。”路明非也小声道,“不过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史密斯为人处世一向很和善。” 没过多久,老板就回来了,他兴奋道已经为两位安排了风景最好的房间,待会就会有专车来迎接两位,如果没急事的话不如在这座岛上多待几日,参加完海岛节再走。 路明非欣然同意。 接下来,老板拉着路明非参观了下店里,说看中什么随便拿,史密斯先生的朋友在这座岛上就当是自己家完全没问题。 期间路明非随口问了几个有关史密斯的问题,然后酒店的观光车就到了,司机是酒店的大堂经理,皮肤是海岛人独有的小麦色,他热情招呼路明非二人上车。 酒店搭建在山上,这座岛上的城市几乎是依山而建,盘旋向上。 观光车沿着山路向上,大堂经理很畅谈,几乎在一路上就为他们指明了海岛的大体构造,并为他们推荐了最好的观光路线以及观光点。 路明非两人到岛上已经是下午,乘坐观光车到山顶的酒店,就已经接近傍晚了。 他们的房间在最顶层,据说那只为最尊贵的客人留着。 吃过晚餐,路明非和绘梨衣坐在落地窗旁,转头便是斜挂在海平面上的日轮。 世界在黄昏之中辉归,光线在云层背后形成了一道道暗色的光影,明暗交织的云层之上,海鸥似乎都染上夕阳的色彩,翻飞着越过海洋,振翅落在海岛上小憩。 他们在海岛上最高的酒店的顶层,下面是被海风吹伏的浅草地,日落下的海岛小镇,氤氲着夕阳的街道,以及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 明明早上黑潮才刚刚退去,这座岛上的人们却像忘记了一切不愉快的事情,他们就如这里的天气,总是热情似火,永远保持着对生活的希望。 路明非眺望着下方的海岛小镇,仿佛看到了那些年里,某个叫史密斯的家伙穿梭在这座岛上的人群中,人们亲切地呼唤他为史密斯先生,他则笑容和煦地面对所有人,手中带着从远方带来的礼物。 他似乎很孤独,却又被热情的人群围在中间。 第四百四十三章 王(三) 路明非和绘梨衣在晚霞中沿着小道而走,两旁尽是被远风吹得低伏的浅草。 傍晚的海岛小镇别有一番风味,属于海鲜烧烤的香气弥漫开了几条街,他们牵手逛了很久,从小麦肤色的少女手中接过椰子水,蹲在摊位前用纸网捞五彩斑斓的不知名鱼种…… 这里的沙滩洁白细软,赤脚踩在上面又软又松,夕阳余晖下的海水倒映着斑斓的霞光,随着水波荡漾而变幻。 有岛上的人告诉他们这座岛屿附件有好几个浮潜点,周围海面平静开阔,水质清澈见底,可以直接看到底下斑斓的珊瑚丛,是潜水的天堂之一,然后邀请他们明天早上来这里潜水。 路明非一问,才知道这位在岛上开着一家潜水商店,还是本岛潜水俱乐部部长。 告别潜水商店店长后,路明非和绘梨衣互相眨眨眼,两人趁四下无人一溜烟跑到岩壁的后面,跳入了海中。 一个巨大的泡泡在他们跃入海中前包裹了他们,将他们与海水隔离开来。 他们借着夜色无人,沿着海底的珊瑚丛漫步,鱼虾穿过斑斓的珊瑚,海底静的只有两人的心跳。 路明非偷看了眼绘梨衣,悄然拨动精神力干涉四处洄游的鱼群,很快,成百上条鱼组成的鱼群浮游在夜色下粼粼水光间,围绕着他们的气泡,有些走出螺旋形的上升弧线,有些则如漩涡扎入海底,这些鱼有的灿白如银,有的身躯近乎透明,还有的则发出淡淡的蓝色荧光。 绘梨衣仰头,望向包围他们的鱼群的眼中有光芒闪烁着。 他们沿着海岸边的珊瑚丛走了很远,直到感觉很晚了才上岸。 海岛上的人似乎休息的较早,这个点街上的店铺大多已经关门了。 街道尽头,酒店的经理穿着蜡染裤衩衬衫站在观光车旁向他们招手,似乎等他们很久了。 “两位现在要回酒店吗?我们这里晚上熄灯比较早,所以可能没什么深夜活动。”兼职司机的大叔解释道。 路明非看了眼天色,道:“回去前我还想去一个地方,能带我们去史密斯的花园看看吗?” 大叔愣了下,旋即精神起来:“当然可以!看来你们真是老板的好朋友,老板家族世代继承了一座花园,老板平时可爱惜了,就是不怎么回岛,每次给我打电话第一件事就是让我看护好花园。我这就带你们去!” 观光车一路向山顶爬去,在中途转了个道,走向了与酒店不用的方向。 “两位,我们到了。”大叔停下车,率先跳下车,摸出钥匙打开了前方铁门。 这竟然是一座藏在后山的古堡,周围古木茵茵,铁门后的庭院中大理石喷泉喷着水,喷泉左侧便是一座花圃。 现在是十月,但花圃内却能看到一片盛开的白色蒲公英,他们能在这片花圃中找到各种季节盛开的花,这些花违背了花时,似乎也完全适应了这里的气候。 “老板说他的种子都是特殊研制的品种,想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他有时候回不来就会通过邮件指挥我在哪块区域种下什么花,这次的主体是【白色】,所以主角就是这些白色的蒲公英。” 大叔双手叉腰在旁边介绍,目光一刻不停留恋在花圃中,看得出来他对这些花很有感情。 “对了,你们应该渴了吧?稍等,我去给你们倒些水,这间古堡是老板祖传的,平时也是我在打理。” 大叔小跑向古堡内,路明非和绘梨衣滞留在花圃前。 路明非回头确认司机大叔走了,悄默默从怀里摸出一包种子。 绘梨衣则从连衣裙的衣兜中取出一把小小的塑料铲子,两人当即凑到花圃中,你挖土我埋种,夫妻搭配干活不累。 等种子埋下,绘梨衣用铲子夯实泥土,满意地将沾着泥巴的铲子放进原先装着海棠花种子的塑料袋。 两人回到原处,绘梨衣还有些担忧问道:“海棠花能适应这里的环境吗?” 她翻了园艺植物类的书,书上说海棠花性喜阳光,不耐阴,忌水湿。 “没事,我的也是特制种子!”路明非笑容灿烂道,“它绝对能种出这世间最大的海棠花树,以后你想看海棠花了,就来史密斯的花园。” 绘梨衣笑靥如花道:“等史密斯回来,他能看到我们种下的海棠花吗?” 路明非抬头眺望向远处的海天一线,笑容不减地轻声道:“会的,等他回来,我们种下的海棠花就开了。” “期待那一天。”绘梨衣抿嘴。 “我也很期待。” 等到司机大叔端着两份刚开的椰子,他们在大叔的带领下大致逛了圈古堡,大叔说这里是不对外开放的区域,之所以对他们开放完全是因为他们是老板的朋友。 后来大叔好奇地问他们是怎么认识老板的。 在他眼中这两位很年轻,与老板似乎完全不是一座世界的,可山下的特产店老板却说史密斯老板特意为这两位准备了一份礼物,还说对方可能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但现在这两位居然找到了岛上。 路明非说他们是很久以前认识的,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所以他们其实很久没见过了。 大叔挠挠头,砸吧砸吧嘴,心想这个很近应该是几年?毕竟看男生的年龄好像也就刚刚二十出头。 准备离开,回返酒店前,路明非突然问大叔觉得史密斯这个老板怎么样。 大叔哈哈大笑道老板肯定是最棒的,不管事,钱给足,这样的老板打着灯笼一般人都找不到。 路明非笑着问这些年,岛上的人是怎么看待“史密斯家族”的。 大叔想了想,说早年岛上其实全靠史密斯家族照拂,没有史密斯先生的家族,这个岛上的人们早就因为饥荒什么的各种原因逃走了,现如今这座岛也算远近闻名的旅游观光圣地,都是这几年起来的,史密斯先生给了大家很大的扶持。 路明非点了点头,似乎还想问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了。 他们乘坐观光车一路开回酒店,路上大叔劝他们一定要留下了参加过几天的庆典,那是这座岛最热闹的日子。 路明非说史密斯有参加过他们的庆典吗? 大叔说参加过几次,主要老板不经常回来。 最后大叔摇着头,遗憾说今年老板应该也是赶不回来了,他都好些日子没联系上老板了,也不知道老板现在在哪里忙。 路明非望着车外夜色下婆娑摇曳的树影,今夜的风微凉,他道:“今年回不来,想来明年肯定是能赶到的。” “哈哈哈,借您的吉言!”大叔爽朗大笑。 他将路明非二人送回了酒店,却没下车,说还要回古堡收拾下,他其实除了经理外还是史密斯家族的管家,万一史密斯先生今晚回来了,家里总得有个人照顾着。 大叔摆了摆手,开着观光车掉了个弯走了。 他们在酒店门前目送热情的管家大叔开着观光车扬长而去。 “看来史密斯过的不错,没我想的那么孤独。”路明非仰头说道,他忽然笑了笑,“家里永远有人在等着他回家,这家伙何止是过的不错,简直比以前的我过的都好上无数倍啊。” “明非原先在担心史密斯先生过得不好吗?” “嗯,准确的说是有点担心他们处理不好和人类世界的关系吧。”路明非和绘梨衣走进了酒店,“这个世界最后终将是属于人类的,所以我有点担心这些家伙该如何继续生活在这座世界上,不过现在看,史密斯这家伙不需要我担心。” 他顿了顿,望向走廊过道的窗户外:“其实我觉得那家伙的担忧挺多此一举的,大家都是聪明的家伙,有些事对他们来说不存在能与不能,仅仅是想与不想罢了,比如和人类打交道,比如在这个世界上更好的生活下去。” “那家伙是谁?”绘梨衣好奇道。 “算是……另一个我吧。”路明非想了想,笑道,“是一个我也弄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的‘我’。” “另一个明非?”绘梨衣发呆。 “以后有机会你会知道的。”路明非耸肩,“参加完过几天的庆典,我们就出发去下一个目标。” “下一个目标,能看到明非以前的朋友吗?”绘梨衣知道路明非准备了一份旅游清单,途径的地点中有些可以遇到明非以前的友人。 “下一个地方啊,我看看……”路明非翻出了自制清单,看了眼上面的地址,遗憾道,“下一个没有,不过下下下一个说不定能碰上。” “明非去拜访友人前,有打电话问问他们是否方便吗?”绘梨衣忽然道。 路明非愣了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他们应该都很方便,都挺想见我的吧?” …… …… 这里是位于丹麦西兰岛海港小镇德拉厄,时值至今依旧保留着传统的建筑样貌,街道是用鹅卵石铺就的。 尼索斯放下电话,递给了等待的楚子航和夏弥,道:“我已经将现在的情况通知了艾德乔,他让我们先在丹麦修养,好了就去北爱尔兰的贝尔法斯特市找亚伯罕长老。” 夏弥皱眉道:“找亚伯罕做什么?弗里西斯已经拿到了他想要的,尼德霍格也已经苏醒,这种关头亚伯罕能顶什么用?” 夏弥也不是看不起亚伯罕,对方也是初代种中的古老者,但是无论是弗里西斯还是尼德霍格面前,亚伯罕都远远不够看。 尼索斯摊手道:“艾德乔说他也会赶来,关于弗里西斯之前猎杀长老会成员的事,他已经有点眉目了。” “艾德乔也会来?”夏弥愣了下,心中难得有些意味复杂。 从人类世界的角度来说,艾德乔无疑是她与芬里厄的养父,但当年他们加入了弗里西斯的麾下,背叛了艾德乔的阵营,这让他们双方的关系一度处于冰点。 楚子航接过电话,道:“我先给学校打个电话说明情况,希望师弟现在也在学校内。格陵兰海域那群游荡的尸守群必须要尽早处理!” 尼索斯摇头道:“秘党难道准备派军队过来消灭尸守群吗?即使是军队也未必能完全剿灭尸守群,它们的速度太快了。最好的解决办法是让艾德乔出面,他在长老会中血统还在玛尔斯之上,他们俩是长老会血统最高的两人,玛尔斯可以震慑尸守群,艾德乔一定也可以。” 夏弥点了点头,示意楚子航这个说法没问题。 即使是她,在失去了四大君主的根本权柄后,也无法以血统压服那些尸守群。 对付那群龙族僵尸,最好的办法就是以血统震慑他们,但他们身前本就是龙族中最勇猛的战士,要想慑服他们,唯有龙族最尊贵的那几位。 艾德乔不是最尊贵的,但他也是最古老的龙族之一。 楚子航点了点头,拨通了学院的电话。 几分钟后,他挂断电话,不知何故沉默了片刻,然后又拨通了另一则电话,夏弥听得真切,这则电话是拨给恺撒的。 等与恺撒的通话结束后,楚子航深吸一口气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师弟不在学院,他带着绘梨衣环游全球去了。” 夏弥目瞪口呆。 尼索斯神情茫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这位口中的师弟,应该就是玛尔斯念念不忘的那位至高无上的陛下没错吧? “他在搞什么鬼?!”夏弥忍不住爆粗道,“这个时间点去环球旅游?他是受刺激了吗?难道是尼德霍格的苏醒?” 说到这里,夏弥突然间神色一变。 尼德霍格的苏醒,难道与路明非有着密切的关联?!他们本就是兄弟! “好消息是什么?”尼索斯问。 “好消息是我从恺撒那得知,目前一切似乎都还在师弟的掌控中。”楚子航沉声道,“他说他目睹了路明非弟弟的复苏全过程,后者是以弗里西斯的卵为基础,铸就了新的龙躯。” 听到这句话,夏弥只觉呼吸滞停。 这种可能确实存在,当年弗里西斯本就是吞噬了尼德霍格的骨血,抢夺了他的权柄登顶称王。 但她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 尼德霍格的权柄原本应该是不完整的! 弗里西斯赐予四大君主以及白王的权柄当中,部分属于曾经的路明非,部分属于尼德霍格! 但不久前苏醒的尼德霍格所展现的压迫与统治,绝对是完整,乃至是超越了曾经的级别! 他的权柄来自何处? 自己恐怕没有猜错,尼德霍格的苏醒与路明非有关,后者恐怕已经失去了某部分权柄。 就这样,那家伙还敢说一切都在掌控中?! “夏弥,我从恺撒处得到了一则重要情报,诺诺已经回来了,根据她的情报,你哥哥现在极有可能在西伯利亚寻觅一处尼伯龙根。”楚子航道,“我们现在返回学校没有什么意义,由你决定我们是去北爱尔兰找亚伯罕,还是前往西伯利亚寻找你哥哥。” 夏弥一咬牙:“我们去西伯利亚!” 尼索斯点头道:“好,你们去西伯利亚,我去北爱尔兰。” 夏弥冷哼道:“你跟我们一起!” 第四百四十四章 登临神座(一) “喂喂喂,这里已经不是西伯利亚了吧?你们确定你们的坐标没问题?” 芬格尔站在岸边,望着前方白茫茫的坚冰,这不是一座大海,而是一座被冰封的海面。 9月中旬的海冰最低点过后,北极就正式进入到了封冻期,这个季节北极海冰会在不断降低的气温中逐渐增长。 他们此时处于喀拉海的新地岛上,已经离开了西伯利亚,而他们的目的地还要更北。 接下来他们需要越过巴伦支海,抵达欧亚大陆最北部的法兰士约瑟夫地群岛。 这个庞大的岛群由190个小岛组成,加起来的面积超过一万平方公里,是俄罗斯最北端的领土,也是一片无人区,上面建有北极观测站和地球物理观测站。 那里85%的地面为冰雪所覆盖,气候严寒,冬季平均气温-22℃。 群岛是由一个个由海洋沉积所构成的低地岛所组成,但有一些研究表明岛上的石块可追溯到中生代,也就是所谓的“爬行动物时代”。 秘党也曾对这里投以关注,还在法兰士约瑟夫地群岛东部延伸范围的煤矿中发现了龙类的化石。 “没有错,就是前面。”酒德麻衣补充道,“坐标点大约在法兰士约瑟夫地群岛的南部。” “别管南啊北啊的,你先告诉我我们怎么跨越这段冰面前往群岛,这可足足有六七百公里!我们的飞机已经没油了,你准备一路滑过去吗?” “当然不是,我们飞过去!”酒德麻衣肯定道,然后看向了芙蕾雅,歉意道,“要再麻烦你下了。” 芙蕾雅双手抱胸,不爽道:“先说好,我不带这家伙,他太啰嗦了,和个碎嘴大妈似的。” 她下巴一扬,指向了芬格尔。 “碎嘴大妈”还没开口,酒德麻衣笑吟吟道:“当然,你只需要带我和皇女就行了。” 芬格尔悻悻跑到夏黎旁边,眼巴巴望着。 夏黎目光奇怪地打量他,半晌后道:“你已经是头合格的纯血龙族了,你要学会自己长出翅膀,然后学会飞行。虽然飞行对我们来说是本能,但我不确定你这样后天而成的纯血龙族能不能自如飞行,这对战斗的帮助很大,你要开始学会适应。” 芬格尔一呆。 酒德麻衣和零诧异地看向芬格尔,这家伙……现在是纯血龙类?! 芙蕾雅突然大怒:“他娘的!老娘都忘了!你现在明明就是纯血龙类了,为什么还要挂在老娘身上当挂坠?!你自己飞啊!” 她气得一脚飞踹,芬格尔下意识侧弯腰闪躲过一脚。 他挠了挠头,和夏黎请教了下,老实说他的身体变化确实很大,但他没时间挖掘体内的秘密。 “纯血龙类最重要的是‘精神力’,这是直接协调身体各部位的重要‘利器’。”夏黎随口道,“龙族对身体的掌握远胜人类与混血种,能做出各种不可思议的动作,根本原因不仅是身体结构的差异,还在于精神力的协调下,我们能百分百发挥这具身体的强度。言灵·鬼胜,可以关闭了生物的自我保护机制,强行发挥远超常态的力量,原理就是精神力的协调。” “你必须要掌握你的精神力,才算真正跨入纯血的门槛,最快的方法就是使用你的言灵,感受释放言灵那一刹那精神力的涌现。” 夏黎给出建议后,一行人就准备横跨巴伦支海,前往法兰士约瑟夫地群岛。 目前他们完全不清楚外面的动向,却有种紧迫感始终在围绕着他们,就好像危机随时可能爆发。 芬格尔在一旁体悟精神力的涌现,另外两龙两混血种聚在了一起,神色都有些凝重。 “我有种不好的感觉,好像有人一直在暗中窥视着我们。”零皱眉道。 芙蕾雅双手抱胸,冷笑道:“你没感觉错,就是有人在跟着我们。” 夏黎环顾左右,神色有些凝重:“我也感觉到了,但是我找不到他。” 酒德麻衣低声道:“你们都是龙王,连你们都找不到暗中那人的踪迹,对方究竟是谁,难道……” 她的脸色难看了起来,目前局势已经明朗,他们现在最大的敌人自然是二代黑王弗里西斯,也是他们老板的死敌,这点她已经听零提及了。 夏黎摇头道:“不是他,他不屑于跟踪我们,他要想杀死我们,即使我与芙蕾雅联手也没有还手之力,而且他恐怕已经掌握了那处坐标,没有跟踪我们的必要。” “那是谁?还是什么人能躲过你们的目光?”酒德麻衣不解道。 “有,比如天空与风的那对兄弟。”芙蕾雅磨牙道,“这对兄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我听说他们已经彻底站在了弗里西斯那边。” “天空与风……”夏黎沉默片刻,摇头道,“应该不是他们,隔着十里远我都能闻到他们兄弟身上的臭味。” 芙蕾雅不满道:“你狗鼻子啊?” 夏黎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小矮子。” “你说什么?!你个傻子再说一遍!”芙蕾雅大怒,右脚前踏,脚下大地都剧烈震荡了一下,那边刚刚长出龙翼正在调整身体平衡的芬格尔摔了个狗吃屎。 夏黎冷笑道:“我灵魂的残缺已经补全,但你的身高似乎这辈子都补不全了。” “放你个屁!老娘想长多高就能长多高!”芙蕾雅暴跳如雷。 酒德麻衣暗中衡量了下芙蕾雅的身高,发现这位海洋与水之王在身高上与皇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考虑到她们先后是老板最宠爱的眷属,酒德麻衣不由捂住心口,太痛了,原来老板喜欢萝莉,怪不得对自己这种火辣御姐完全不动心。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零小脸漠然道,“我们现在即将横跨巴伦支海,接下来的五六百里都将是被冰封的海面,能不能想办法在这段路程逼迫对方露出踪迹,或者拉开距离也可以。” 夏黎与芙蕾雅互相冷哼一声,转开了视线。 “接下来的视野很空旷,对方应该不敢跟太紧,我们可以尝试拉开距离。”夏黎简单道。 “视野空旷?”芙蕾雅讥讽道,“人家不知道走水路吗?你能看到几千米外的事物,难道还能看到几千米水深的东西?” 夏黎淡淡道:“不是还有你吗?你走海下,我走海上。” 不等芙蕾雅开口,零率先点头道:“就这么划分,请两位保持一致的进度,这样方便援助对方。我们跟芙蕾雅走,芬格尔和夏黎走。” 几人一同回头看向芬格尔,这家伙在短短时间里已经习惯了龙翼,展翅冲破了头顶的云层,然后笔直俯冲而下,裹挟着狂风骤停在他们面前。 “有谁要搭乘芬格尔一号机?”芬格尔热情洋溢道。 芙蕾雅翻了个白眼,率先跳下崖角,一脚蹬碎了方圆数百米的冰面,冲上面喊道:“快下来,我们要出发了。” 零第二个跳了下去。 酒德麻衣摊手与芬格尔擦肩而过,笑眯眯道:“看来没有人。” 夏黎看向芬格尔,突然压低声音道:“你身上有种我熟悉的气息,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荷鲁斯的家伙?” 芬格尔神色微肃:“我们先前遭遇了强敌,荷鲁斯操控我的身体勉强逃脱了出来,代价是他现在陷入了沉睡,那一战中他甚至被逼的燃烧了灵魂。” “强敌?”夏黎神色忽然严肃,“你们难道遇到了弗里西斯?” 他难以想象代掌神罚的大祭司荷鲁斯竟然需要燃烧灵魂对敌,他能想到的敌人只有弗里西斯。 “不,对方自称乌洛波洛斯。对了,当时天空与风之王中的李雾月也在现场。”芬格尔忽然道。 “乌洛波洛斯?”夏黎喃喃道,“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能让荷鲁斯燃烧灵魂强行提升战力,对方恐怕是白王层次的存在。” 他在脑海搜寻了片刻,还是没找到与这个名字相关的线索,不由摇头道:“走吧,芙蕾雅她们已经出发了。” 龙翼在他身后展开,他振翅而起,破风而去。 “诶!等等我!”芬格尔连忙飞身跟上。 五人组分成了两队,芙蕾雅三人以惊人的速度在冰面下前行,夏黎与芬格尔则翱翔于蓝白的天空中,一路上特意以龙翼撕裂大片的云朵。 他们不时回身望向身后,寻觅那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踪影,但天空中除了散落的云朵,什么也没有。 而下方的芙蕾雅则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海水的节律,她不需要回头,海水会告诉她身后有没有人跟着她们。 在始终寻觅无果后,两边都默契地开始提升速度,达到了最高时速。 以他们的速度,跨越五六百里的巴伦支海也只需要半个小时。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季节的北极已经是极夜,太阳早已消失,但纵横的极光交错在天空上,芬格尔感觉自己在追逐着极光,而他又从极光中察觉到了浓密的元素粒子,这是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他感觉自己能掌控这些元素粒子。 他一直有在思考,自己值得乌洛波洛斯如此在意和关注的,究竟是什么? 仅仅是黑王血脉? 可在荷鲁斯留下的画面中,乌洛波洛斯将曾经的黑王弗里西斯的龙躯炼成了尸守! 她掌握着一具完整的黑王尸守,怎么可能在意区区的黑王血脉。 而事实就是乌洛波洛斯在他身上下了相当重的心思,她布局了至少八年,就为了引诱自己在最后关头自主踏上封神之路,极尽升华为纯血。 先前他们在讨论暗中有窥探者,芬格尔没有说话,但其实他隐约间能感觉到暗中那人就是乌洛波洛斯! 对方跟了过来,目标恐怕就是他本人。 他必须尽快找到自己的特殊性在哪,只有知道对方的渴求,才能找到相应破局点。 在乌洛波洛斯与荷鲁斯的对话中,前者认为龙族永远不可能在血脉升华之路上超过他们的源头,也即是路明非,这意味着她否定了血脉进化之路,不认为这条路能走到尽头。 但她依然设计促使他进入了纯血的殿堂,这证明在她要想达成的计划中,纯血是个门槛。 她的目标一开始就道明了,那就是创造真正的“天神”。 芬格尔很在意乌洛波洛斯提到的元素海,以及其中的神之楔。 乌洛波洛斯曾对荷鲁斯表明,她的“太子”终将进入元素海夺得神之楔,而“太子”指的自然就是他。 不论神之楔到底是什么,它必然与元素海乃至是这座世界的“真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甚至是决定世界走向的重要节点! “我们到了。”夏黎突然发声,打断了芬格尔的沉思。 半小时不到,他们已经抵达了群岛的边缘地带。 下方的冰层被人一拳砸碎,芙蕾雅带着酒德麻衣与零跃出了水面,令人惊讶的是三人竟然身上滴水不沾。 酒德麻衣迅速确认了下方位,以及他们距离最后坐标还差多远。 “我们要往北走,差不多三十里地。” 夏黎和芙蕾雅没有废话,再次带上三人,振翅全速向酒德麻衣指的方向飞去,夏黎还特意一把抓住了芬格尔的肩膀。 芬格尔显然还追不上他们的全力加速。 有种压抑的气氛萦绕在场间,谁也没开口问是否有甩掉暗中跟着他们的人,因为那种被暗中窥视的感觉仍然环绕在他们心头。 他们这一路上没能寻觅到对方的踪迹,也没能甩掉对方。 穿过苍茫的白色地带,他们在极光的见证下抵达了一座地井,这里显然是人为施工的痕迹。 法兰士约瑟夫地群岛上并没有常住居民,但有拥有气象资料收集的考察站,不时还有某些考察地质的探索队。 但这里距离考察站很远,可能连驻扎在考察站的人都不会光临这座荒凉的岛屿,也就不会知道这个年代久远的地井。 它看起来很破旧荒凉,冰棱在金属的井口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酒德麻衣抓住井口一个大冰块,将它翻了过来,里面赫然是个面色惊恐的白人,不知道是被冻死的还是被吓死的。 “有人已经来过这里了。”酒德麻衣喃喃道,“他们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单纯巧合?还是他们发现了这里的特殊之处?” 夏黎忽然开口道:“我感应不到这附近有空间裂隙的波动,直白地说,我感应不到这附近有尼伯龙根的存在,你们确定没走错地方?” 零没有说话,上前仔细端详着冰封的尸体,忽然目光一凝,指向尸体的胸口:“你们看!” 那竟是一个“卐”字徽! 不同于佛教的卍,这个徽记在历史上堪称臭名昭著,它代表的是德意志纳粹! 第四百四十五章 登临神座(二) “这口地井至少存在了七十多年。”零轻声道,“应该是德国人挖掘的,一直以来都有传说,说在当年德国战败前,希特勒就在南极北极都建立了秘密的地下基地,那些基地由最忠诚的党卫军保卫,还有当时最先进的实验室,研制着比v2飞弹更先进的超级武器,试图在将来恢复第三帝国。” “不止如此。” 酒德麻衣接过话题, “希特勒号称近代史最大的神秘主义研究者,在他巅峰时,他不惜动用整个纳粹党的力量去全世界搜寻神秘力量,据说全世界最好的巫师和通灵师都效忠于他,他还曾经拥有那支刺死过耶稣的命运之矛,也曾派遣党卫军的精锐赶赴XZ调查永生的秘密!” “在他的带领下,当时整个德国高层都有不同程度的迷信,党卫军头子希姆莱认为传说中的卢恩文字真的有神秘力量可以让自己的军队战无不胜。” “二战期间,希特勒非常崇拜传说中的‘雅利安人’,宣称‘雅利安人’拥有一头纯金色头发与碧蓝色眼睛,有着超越常人健壮体魄、发达肌肉和高度开发的大脑,甚至是可以通过意念沟通的超人。但金色头发和碧蓝眼睛实际上是日耳曼人的特征,他将对雅利安人的狂热转嫁到日耳曼人,试图将日耳曼人打造为最尊贵的种族。” “而为了证明希特勒所言无误,雅利安人真的存在,希姆莱派出了无数秘密小队前往全世界各处,试图找到雅利安人存在的证明。” “这里,也许就是当年的一处。” 众人望向冰块中尸体胸前的卐字徽记,沉默不语。 芙蕾雅和夏黎是毫无什么感受,他们对什么纳粹、希特勒毫无感觉。 而清楚当年二战惨烈的零等人,则是目色复杂,其中尤以芬格尔为最。 夏黎看了眼井下道:“我先下去看看,下面好像发生过崩塌被堵住了,我先去清理下,没有什么意外我会通知你们。” 其他人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大地与山之王清理隧道地井,这很合理。 夏黎跳下古井后,众人开始搜寻挖掘附近,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然后就听到芬格尔的嗓音低沉响起。 “希特勒的确得到了巫师与通灵师的效忠,但那些都是骗子,真正站在他背后的,是当年夏之哀悼事件后幸存的德国混血种。” 零和酒德麻衣震惊地看向芬格尔,她们这才想起面前之人其实就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德国乡下贵族! “夏之哀悼事件后,剩余的德国混血种不再信任秘党,并且为了弥补家族损失的尊贵血统,他们加入了希特勒的麾下,并联手日本的蛇岐八家建立了一个基因库,欲图找到重振家族,人造混血种或者人为提升血统浓度而不出现反噬的办法。” 芬格尔低沉道,“就我所知,他们原本还试图拉拢当时在意大利刚刚崛起的加图索家族,但是加图索家族拒绝了他们的拉拢,他们选择了秘党的阵营,并为此和当时意大利的统治者墨索里尼交恶,不得不放弃本地的产业逃亡到了美国,直至战后才重回故乡,并在意大利解放后,作为美军的好朋友而一跃成为商业家族。” 酒德麻衣喃喃道:“好家伙,原来二战的最大支持者一直都是混血种?” “这就是真正的历史,龙族、混血种、人类的战争贯穿了整部古史。”芬格尔低头看向地井下黝黑的尽头,“在德国剩余混血种的帮助下,那个疯子顺利掌控了整个德国,将战火推向全世界,而德国混血种也在他的支持下大力推动研究院,根据我们最新的情报,赫尔佐格当年就是研究小组中的一员。” “你是想告诉我们德国混血种才是一切的祸源?”酒德麻衣诧异道。 “不,为什么是德国混血种,他们也是受害者,如果一定要往上追溯,那造就了夏之哀悼事件,并在之后对德国混血种展开猎杀的势力才是一切动乱的根源。” 芬格尔顿了顿,“抱歉,我想说的其实是,当年德国混血种确实扶持起了那个疯子,但后者在之后就渐渐脱离了他们的掌控,他不知道从哪里获取了更多的‘神秘学’,并对此狂热地相信那些虚构的神话传说。” “那些神话传说即使在混血种眼中也是荒诞的,比如所谓的‘亚特兰蒂斯后裔雅利安人’,又或者卢恩文字。” “但是现在,卢恩文字已经被证实了,奥丁真的存在,传说中的命运之枪也真的出现在这座世界上,那么雅利安人呢?” 说到这里,芬格尔脑海中回想起了楚子航讲述过的有关第二个太阳纪的故事。 所有的一切都串联起来了,他的脑海中最后的拼图被补上了,可他没有因为发现真相的欣喜,只觉得全身冰寒。 那些藏在幕后的谋划与布局远比他想的还要久远。 当年德国在种族方面的立场,已经暴露了某人的立场,以及站在他背后的人!【有删改过】 那个疯子眼中的“雅利安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族群,芬格尔已经不得而知,但他猜测这必然和乌洛波洛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因为他很清楚一点,所谓的犹太人其实就是闪米特人的后裔,也即是所谓的闪族! 谁会对闪族人心怀杀意? 那位神父自称最后一位闪族人,这一纪元所谓的闪族,最初不过是他的跟随者。 如果说北欧神话的源头是奥丁,那么这一世纪的“上帝”的源头自然也是那位神父。 他传下了信仰,其中最虔诚的信徒以闪族人自居,他们就是现如今的犹太人。 芬格尔看着冰面上倒映的自己,那头乱糟糟的金发,前所未有地让他毛骨悚然。 在希特勒眼中,雅利安人有着金色的头发和碧蓝色的眼睛,这是谁给他灌输的“概念”? 乌洛波洛斯?! 当年德国混血种试图通过人工手段打造混血种,填补家族空缺的计划,真的失败了吗? 冰面倒影中的芬格尔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接近最后的秘密了,这一切仿佛无底的黑洞,要吞噬所有发现黑洞的人。 但他还是没有弄清楚一点,乌洛波洛斯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登顶成神吗? 零和酒德麻衣狐疑地盯着他,不理解这家伙为何突然噤声,而后满脸惊恐。 “这家伙怎么半天不吭声?”芙蕾雅踹了踹地井口,不怀好意道,“半天没个响,堂堂大地与山之王开个道需要这么久吗?” 至于芬格尔讲的故事,她是半句没听进去,她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酒德麻衣凝望芬格尔半晌,收回目光道:“我下去看看。” “要下去一起下去。”芙蕾雅眯眼道,“虽然出事可能性不大,但如果这家伙真出了事,你下去也是送死,一起下去最稳妥。” “小心!” 芙蕾雅神色突然巨变,大喊一声,一瞬间冲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你们快下去!我断后!” 听到这句话的几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唯有零冷静地一脚将酒德麻衣踹进了地井口,然后又去拽芬格尔。 当零最后一个跳下地井口的瞬间她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芙蕾雅秀气的拳头竟是卷动了漫天风雪,无数风雪如霜刀般席卷而去,仿佛要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剐! 但即使是这样裹挟着天地之威的一拳,依然在来人的面前折戟。 在零最后的视野内,芙蕾雅冲出去的有多快,被来人击飞的就有多快。 那是一个金发的女人,碎金色的发丝泻落在她身后,极光下她的身影那么纤细高挑,仿佛融进了极光中,可其中却蕴含着恐怖至极的力量。 她似乎感受到了零的目光,恰好转头望来,笑意盈盈。 就在这时大地轰然一震,漫天降落的雪花汇聚席卷为狂龙,脚下冰封的海面层层隆起化作冰柱—— “乌洛波洛斯!” 芙蕾雅的怒吼声将世界化作了冰雪的汪洋,无尽坚冰化作海潮要将来人吞没。 乌洛波洛斯站在这最后的终点,仰头望向极光的尽头。 在她脚下,冰面下突然有巨大的黑影浮现,刹那间撞碎了冰层,一个转身横卧在女人身前,挡下了那浩大的暴风雪。 芙蕾雅低声暗骂一声,脚下却是丝毫没有放慢速度,直接扑进了地井,中途不忘一拳砸塌通道! 庞大的黑龙仰天怒吼,声威传遍整座法兰士约瑟夫地群岛。 眼见前方的地井内出现崩塌,可乌洛波洛斯却丝毫没有紧张之色,她只是神色平静地仰望头顶的极光,恍惚间她仿佛再次听到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那连绵悠扬的风琴声…… 如果人生是一场旅途,那么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终点。 她不确定这里就是她旅途的终点。 等了很久后,她才迈动步伐向着地井的方向走去,身后庞大的黑龙似乎得到了某个命令,慢慢趴伏在不远处的雪地上。 直到乌洛波洛斯也走进了地井口,黑色的巨龙慢慢闭上了略显黯淡的黄金瞳。 而也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从极高之处落下,准确无误地也一同投入了地井口,他的动作之轻缓,完全没惊动这头负责看守的黑龙。 …… …… 地井口并不宽敞,但内里却是别有洞天,越往下越为宽敞。 酒德麻衣从背包中取出两个手电筒,递给了零一个。 芬格尔原来也想索要一个,孰料酒德麻衣一摊手,没了。 一路下来,几人看到了冰雪中堆积着不少锈迹斑斑的金属制品,有些是工具,有些是某种老式炸弹的外壳,甚至还有几盏油灯,看样子都是当年的德军所留。 他们来不及仔细甄别,加快脚步往前寻找夏黎的身影。 上方忽然传来轰隆之声,然后一阵地震山摇,不少碎石尘土伴随着一个少女一同砸了下来。 “呸呸呸!”芙蕾雅从碎石堆里爬了起来,看到面前的芬格尔等人,愕然道,“那家伙呢?不会真出事了吧?” “我们还没找到他。” 零边说边继续向前,观望周围的环境。 这下方的空间出乎意料的大,仅仅是他们身处的地方就几乎是一个篮球场的大小。 “这里应该是天然形成的,德国人只是偶然炸开了前往这里的通道。” 前方忽然传来异响声。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加快脚步向前走去,夏黎是他们当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战力,即使是芙蕾雅也得承认这家伙的确算是他们八人当中最能打的。 他们在走过一个转角,发现这里就竟然有着一扇铁门,铁门后方是一条漆黑的隧道,手电筒的光照过去,一级级的铁梯往下方延伸。 隧道的四壁都是坚硬的冻土,酒德麻衣掏出小刀试着敲击,居然冒出了火星,显然这种土壤比混凝土还要坚硬。 “当年他们在这里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来挖掘这条隧洞?” 酒德麻衣低声问道,但没有人回答她的疑惑。 漆黑隧洞下方,先前传来的异响声依旧未停,还在源源不断响起,走近了他们发现这声音异常刺耳尖厉,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 但没有停下,他们现在也没有退路,虽然芙蕾雅下来时把路给封了,但谁也不知道后面的怪物什么时候会追上来。 他们必须尽快与夏黎汇合。 芙蕾雅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零跟在她身后,手电筒照亮了前方的路,酒德麻衣排第三,芬格尔走在最后面。 他们一路摸索向前,好在这里没有什么七拐八拐的多岔口,只有一条笔直通往下方的隧洞。 随着他们愈发深入隧洞,周围的气温也愈发低了下来,隧道两侧的冰壁上渐渐出现奇怪的花纹。 “是那家伙。”最前面的芙蕾雅突然低声道,声音有些疑惑,“他怎么一动不动?” 手电筒的光柱顺着芙蕾雅指去的方向笔直打在了夏黎的背影上,他一动不动地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隧道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洞穴,他们仿佛走进了另一座世界。 这里的地面平滑如镜,是一座透明澄澈的冰面,他们站在冰面上能直接看到洞穴底部的东西。 那一刻他们明白了夏黎沉默矗立于此的理由,也找到了一直未停的异响声的来源。 脚下的冰中封存着一头庞大的怪物,它有着巨龙般的身躯,头颅却同时凝聚了狮子与老虎的特征,还掺杂着龙的元素,它的尾巴如杉木般挺直,头顶生有一对朝天弯曲的巨角…… 最为重要的是,它还活着! 第四百四十六章 登临神座(三)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酒德麻衣神色凝重。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巨兽,说是龙族,却又截然不同,只在体征上有些相似之处,难道是龙血生物? 她知道龙血能够污染这世间绝大多数的生物,被龙血污染的生物只要没在第一时间暴毙,就都会发生不同程度的畸变,例如双头熊,龙血鲸鱼,甚至奥丁坐下的八足骏马也是龙血生物的一种,就连普通人类也可能在龙血侵蚀下异变为怪物。 可这家伙的原型是什么,酒德麻衣完全找不出能对应上的。 相反,她能在这头巨兽上找到绝大部分动物的外貌特征痕迹,仿佛这头怪物是世间群兽的聚合体,又或者反过来,世间群兽皆来源于它的基因! 此外龙血畸变依然遵守生物存在的基本定理,并不会超出规格外的无限成长,可他们脚下这头巨兽体长目测至少在八十米往上,身材魁梧,细密的鳞甲覆盖全身,要多少龙血才能让它畸变到这种程度? “他不是龙族。”前方的夏黎忽然开口,“我从发现它后就一直在观察它,试着向它投去龙威,但目光交汇它毫无惧色,我也感应不到它体内流淌着龙血。” 众人清楚夏黎为何会试着向下方的怪物投去龙威,因为这被冰封在地下的怪物还活着,他们能透过冰面清晰地看到它的瞳仁在放大和缩小! 先去指引他们前来的异响声也是从脚下传来。 “龙威的本质是精神威慑,也是强者法则,并不是没有龙血就不会臣服在龙威下,它无视你的龙威只能说明它并不弱于你。” 芙蕾雅冷冷道, “至于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我不关心,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们所说的坐标和尼伯龙根到底在哪里,乌洛波洛斯那个混蛋已经追上来了!” 夏黎皱眉环顾这座洞穴内,道:“应该就在这里?” “你是大地与山之王,理论上能打开这世上所有的门户!”芙蕾雅没好气道。 夏黎沉声道:“我是能打开所有的门户,因为我能找到所有事物的眼,强行凿开空间缝隙,破门而入。但前提是我得找到那座门的准确位置,找到空间裂隙的方位。” “可在这里我依然没有感受到周围有空间裂隙的存在。” “另外……” 夏黎皱眉道:“当年那个叫‘苏’的中国人,真的能找到这里?前面通道应该是几十年前开凿的,是不是你们的坐标弄错了?” “弄错也没有回头路了!”芙蕾雅脸色难看道,“我看不如把这头怪物放出来,然后引诱它和乌洛波洛斯打起来,我们趁机逃走!” 夏黎奇怪道:“你就这么没自信与敌人一战?” “你懂什么?”芙蕾雅罕见严肃道,“那女人简直不可理喻!肉体强度强悍的离谱,加上高绝的搏杀技,你也不可能是她对手,荷鲁斯都已经败下阵了!” 夏黎不为所动道:“再坚硬的石头,只要找到对应的眼,就能一击击破。” 芙蕾雅气笑道:“希望待会你还能这么硬气!对了,别说我没提醒你,那家伙掌握着类似【戒律】的手段,能封禁区域内一切元素流动。” 这句话让夏黎瞬间警惕起来。 他此前和诺顿有过私下的接触交流。 知道诺顿当年之所以死在了青铜城中,正是因为遇到了掌握着能封禁言灵与炼金术的神秘敌人。 难道当年猎杀诺顿的,就是乌洛波洛斯? 这家伙还真是完全把他们龙族当成了猎物啊! “如果是这样,那的确要好好谋划一下。”夏黎低头望向脚下,“必要时刻,我们或许可以考虑放出下面的怪物。” 说到这他顿了顿,觉得有些奇妙,他是龙王,本该是这世间最大的怪物之一,却在此刻称另一个大家伙为怪物。 “如果我是你们,就不会尝试放它出来。” 疲惫的声音从他们前方传来。 众人一阵惊悸,即使是芙蕾雅与夏黎都未曾察觉到这座洞穴里还有其他人,尤其是率先抵达的夏黎! “是谁?!” 众人循声望去,却看到一位身着白袍的神父从洞穴深处走了过来。 他的衣角沾染了浓郁的血色,神色疲倦,满是风尘,就好像赶了很远的路,目光扫过众人时,先后在零与芬格尔身上停顿,最后落在了芬格尔身上。 “你不应该来这里。”神父叹气道,“我已然分不清这是命运的选择,还是嘲笑。” 芬格尔神色凝重道:“您是……那位神父?您怎么会在这里?” “是的,你应该已经听过我的事迹了,我一路紧赶慢赶,才算在你们之前来到这里,将下面这家伙重新封印进了冰下。” 神父看向脚下, “我们就长话短说吧,这家伙的名字是贝希摩斯,你们应该有听过它的名字,它在我的时代,地位相当于你们现在的四大君主。” “上帝在第六天创造的贝希摩斯和利维坦?”零迟疑道,“您究竟是谁?” “我是一个遗民,和你们身后的乌洛波洛斯同一时代的的遗民。你们也可以理解为因为某些原因仍旧没有消散的孤魂野鬼。” “请问促使您与那位乌洛波洛斯至今没有消散的执念是什么?”零凝望着神父的双眼。 “聪慧的孩子,你一下子就找到了这一切的中心。” 神父忍不住赞叹,随后又叹气道, “我们曾经亲眼见证属于我们的时代的毁灭,但因为某些原因苟延残喘了下来,作为旧时代的遗民,我怀揣至今的执念是见证,见证接下来的世代中有无能结束这场循环的伟大存在,而乌洛波洛斯的野心比我大的多,她试探直接创造这样的伟大的存在。” 零短暂沉默了片刻,大脑中迅速梳理其中的关键信息,将其整合成一条完整的线。 “这个世界,我们的时代,也将面临你们曾经遇到的危机?” “对,也就是循环劫,这是避免不了的。” “循环劫……开始了吗?” “很早以前就开始了,早在人类尚未发展之际,但有人阻止、推延了它的降临。可它即将卷土重来,带着远胜以往的威势。” “有人仍旧在试图阻止它对吗?”零低垂下眼帘轻声道。 神父凝望她许久,知晓这个女孩口中的“有人”到底是谁。 “是的,你背后的人正在试图阻止这一切发生。” “很危险吗?” “自然。” “我明白了。”零重新抬起头,她依旧平静,依旧漠然,看上去这个女孩似乎没什么变化,可神父却清楚地察觉到了女孩眼中正在孕育的决意。 “乌洛波洛斯到底想做什么?”芬格尔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贝希摩斯会在这里?这里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坐标?” 神父深吸一口气道:“不要让自己变得焦急,急躁解决不了任何事。如果你想要追溯这一切的过往,那这甚至可以追溯到这一纪元人类的起源,乃至是龙族的起源。” 原先警惕于神父出现,与他承认的身份的芙蕾雅与夏黎,在听到这一切甚至有关龙族的起源后,都忍不住从两侧向前一步,隐隐成围攻之势。 即使是龙族自己,至今都没能完全搞清他们的来源! 神父摇头道:“不要紧张,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对吗?” “你和她是一个时代的人,我们如何保证你不是她的同党?”芙蕾雅宛如炸毛的猫,随时可能暴起。 “都冷静点,他的确不是和乌洛波洛斯的同党。”芬格尔低喝道,“他和师弟照过面,他与乌洛波洛斯的关系是敌对的。” 再没有什么说辞比“和师弟照面过”还有效。 简单而有力地介绍了神父的立场,芬格尔冷静道:“神父先生,你们的时代不是只有你们两位幸存者吗?贝希摩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神父叹气道:“你们听说过诺亚方舟吗?为了灾后重启文明的火种,我知道秘党也有相应的计划,例如你们冰窖下的生态圈。我们的时代打造了六座方舟,我就是其中之一,你们可以理解为我携带着大量属于我那个时代的生物的生命密码,也就是所谓的基因。” 零听懂了他的意思,直接打断道:“让我们快进下,携带生命密码的不仅是你还有乌洛波洛斯对吗?贝希摩斯是她创造的?” 神父沉默地点头,“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她恐怕是第七座方舟,我原先也未曾料到她居然也掌握着生物密码。” 零冷静道:“神父先生,贝希摩斯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或者是会带来什么?” 她深知现在时间紧迫,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都可以往后拖拖,必须先弄清这位特意赶来的原因,以及乌洛波洛斯的真正意图。 “你们读过圣经吗?当世界末日降临的时候,贝希摩斯、利维坦将一起成为圣洁者的食物。”神父低声道,“她在试图打造天神,贝希摩斯与利维坦的生命密码将成为补全圣洁者的最后一环,成为天神登临神座的基石,你们也可以理解为……养料!” 芬格尔眉头稍微舒展道:“我们是不是该庆幸她只复活了贝希摩斯,而没有复活利维坦?” 神父沉默了。 他微微偏转过头。 “喂喂,你这幅作态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芬格尔后退一步,目露惊恐。 神父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观自在。 “我很早前就复活了利维坦,将它放养海中,它现在的外形和鲸鱼没什么区别,和曾经的利维坦也没什么关系,但它依旧蕴含着属于曾经‘利维坦’的生命密码,而这份密码已经被乌洛波洛斯得到了。” 他之前正是察觉到了这一点,然后又感应到了属于贝希摩斯的气息,这才从冰海一路赶到此地,连诺恩斯都顾不上了。 芬格尔的脸上异常难看。 通过神父的“补充”,他隐隐窥见了乌洛波洛斯的全盘计划。 圣洁者…… 谁才是那个将吞噬利维坦与贝希摩斯生命密码,补全自身的圣洁者? 是他,还是乌洛波洛斯自己? 无论是哪个,都糟糕透顶了。 后者不言而喻,前者…… 乌洛波洛斯既然敢让他登上神座,那就必然掌握着控制他的手段! 登上神座的不是天神,而是她的傀儡造物! “乌洛波洛斯……她到底是谁?”芬格尔深吸气道,“是圣经中诱惑夏娃,导致夏娃与亚当被伊甸园驱逐的那条毒蛇?” 他想更深入地了解敌人的过去,唯有知道敌人的所有,你才能找到应敌的办法。 “毒蛇?”神父短暂沉默片刻,摇头道,“不,她最初是上帝创造的人类,后来被选召成为了我们那个纪元的‘青铜与火’的象征,位格上她对应的是诺顿,也是在那以后她才更名为乌洛波洛斯,她说这个名字的寓意是魔术之王。” “她还有其他的名字?” “对。” “她以前叫什么?” “我记不全了,就记得那时的人类喊她……潘多拉?” “潘多拉?”芬格尔喃喃道,“见鬼,该不会是希腊神话那位吧?” 神父不以为然道:“不要把我们的历史和希腊神话扯上任何关系,没其他意思,单纯恶心。” “所以我们现在的任务是阻止乌洛波洛斯放出贝希摩斯,从后者身上得到第二份生命密码?”零问道。 “不,贝希摩斯已经这么大了,她不可能一直没有下手,所以她大概早就到手了。”神父苦笑道,“你们刚才问贝希摩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这点我也不清楚,但唯一确定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它放出来,以这家伙的能力,可以掀起震动大陆板块的地震波。” 芙蕾雅用胳膊肘捅了捅夏黎:“嘿,你的对手。” 夏黎没有理会,他盯着神父的眼睛,问道:“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找到一座失落的尼伯龙根,你知道入口在哪里吗?” “失落的尼伯龙根?”神父微怔,“什么尼伯龙根?” 夏黎一字一顿道:“贝希摩斯对应我们这个时代的四大君主,那它掌握的能力中,包不包含寻找世间所有的尼伯龙根?” 神父脸色骤变, 而也就是在此时,有人沿着阶梯缓步走下。 “不要为难这个老家伙了,贝希摩斯之所以在这里,自然是我放出来的,我需要它帮我确定‘门’的位置,以及引诱这老家伙赶来观礼。” 第四百四十七章 登临神座(四) 脚步声从身后的阶梯传来。 无形的压迫下,众人慢慢退至了洞穴中间,神父的身侧,而后才迎接走进洞穴的女人。 乌洛波洛斯的目光毫无疑问地落在了神父身上,且听她道:“大书记阁下,自上一纪末一别,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神父脸色沉重道:“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乌洛波洛斯,适时收手吧。” “收手?为什么?”乌洛波洛斯的脸色露出了明显的不解,“有时候我真的无法理解你的脑回路,你甘心只是作为一个见证者见证后来者的道路,那是你的选择你的路,可为什么偏要来干涉我的选择?” 神父怒声道:“因为你的选择你的道路,让第四太阳纪的所有生灵提前百年迎来了灭世的劫难,这就是你所谓的选择?!” “对于一个族群来说,早死一百年和晚死一百年的区别在哪里?” 乌洛波洛斯冷眼直视,声音冷硬如隧道内的历经无数年的冻土, “第四太阳纪是失败的纪元,他们没有能力打破循环劫,就连那位世界意志所化的女士都放弃了,那我为何不能出手?” “第四太阳纪的的循环劫的确提前了百年,但他们却留下了融汇两种元素海本源的禁忌之器,更进一步削弱了元素海的威能,不然你以为那位龙族的陛下,何以未成至尊,就能独立延缓循环劫?!” 神父冷冷道:“但这也让第五太阳纪的循环劫提前了无数年!最重要的,是你对第四太阳纪的生灵隐瞒了代价!” 第五太阳纪的循环劫在无数年前就已悄然开始,相较前几纪元早上无数年,原因就在于此! 第四太阳纪没有诞生至尊,却诞生了掌握高超炼金术的矮人,他们在乌洛波洛斯的引导下打造出了两件禁忌之器,可后者却没有告诉他们此举将打破元素海的平衡,提前引动循环劫! “这世上何事不需要支付代价?” “你以为那位世界意志所化的女士为何不断重启生命进化之路?” “无论是我们的时代,还是第三太阳纪,所有人都在为这一纪元铺路,凭什么第四太阳纪可以独善其身?!” 乌洛波洛斯踏前一步,一字一顿道, “既然第四太阳纪无望破劫,自当为下一个纪元铺路!你斤斤计较这百年延续,可我在意的却是这百年是否能成为打破循环的关键!而现在,事实证明我才是对的!” “两件禁忌之器容纳的规则之力抽去,让这一世代的生灵在未成至尊之际,就能独立镇压元素海的暴动,更以其无上智慧迫使元素海开始逆流,为这一纪元延续了千万年。” “时值至今,我们已经全部做好了准备,只待最后一步。” 神父神色依旧冷冽,并未因乌洛波洛斯的话语而动摇半分。 因为对方所有的一切都是结果论! 在第四太阳纪结束前,谁也不知道下一纪元会诞生怎样的生灵。 而龙族那位陛下虽未成至尊,可单论其实力,早就不在第二纪的“耶”以及诺恩斯的父亲之下,甚至犹在其上! 谁也不知道这位陛下究竟是怎么掌握的这种力量。 元素海的逆流更是远超想象,他们在此前都不知道元素海还有这一重变化。 这所有的环节当中,只要出现一环错误,那就是大厦倾覆,所以一切都毁于一旦的结局! 而这中最大的变故,莫不过于那对兄弟的出现。 乌洛波洛斯自始至终都在赌,她是一个疯狂的赌徒,将整个世界都拉上赌桌showhand。 时值此刻她固然可以说上一句事实证明她是对的,但谁又能说当年她的所为是正确的? “你比我更清楚,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奇迹,而时间是缔造奇迹的基础。” 神父嗓音低沉道, “你说事实证明你是对的,可你至今走来的道路上每一步都是豪赌。你说第四太阳纪没有破局的希望,可你又焉知那些掌握炼金术至高技艺的矮人们,能否在最后百年窥破元素海与循环劫的秘密?” “你当年说你要缔造奇迹创造天神,可到了最后你却亲手掐灭奇迹诞生的可能性。” “不要把你自己说的多高大上,你只是在执拗地走自己的路,途中不惜堵死别人的奇迹。” 宽敞的洞穴内,两人气机交锋互不相让,谁也不输谁,谁也不服输。 “我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有多圣洁崇高,因为我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天使,更不是圣母。”乌洛波洛斯冷笑,“我是人类,自私而贪婪的人类,我所渴求的从来不是拯救世界这样伟光正的梦想,就只是简简单单地打破这该死的循环劫而已!为了这个梦想,我可以苟活至今,也可以在下一秒就死去。” 他们都坚定不移地认为对方一直走在错误的道路上,也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神父面无表情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本就如此。”乌洛波洛斯高傲地扬起下巴,“当年如此,今时今日也是如此!我和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天使,从来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更谈不上目标一致。” 神父神色渐渐冷凝:“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期待备至。”乌洛波洛斯幽幽道。 “等等!” 眼见双方火药浓愈发浓郁,似乎随时可能开战,芬格尔连忙跳了出来, “我还有问题!” 神父低声道:“有什么问题,你等我把这女人擒下你再问不迟。” 乌洛波洛斯嗤笑一声。 芬格尔心中哀叹。 他越听越觉得乌洛波洛斯绝对是心思缜密之人,这样的人既然敢引你来此,会没有预先准备相关手段吗? 反观神父先前露面时就面露疲态,现在状态不好说,一增一减,胜率无限趋于零。 芬格尔高喊道:“就算死也让我们做个明白鬼,循环劫什么的,到底是什么鬼?” 乌洛波洛斯目光转向他,竟是柔和软化了不少,看向他笑吟吟的,就像看着稀世之宝一般。 “你怎么会死呢?就算这里所有人都死了,唯独你是绝不会死在这的。” “这座世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面临‘迭代重启’,循环劫就是一块橡皮擦,负责抹除世界上的任何生物。你们这一纪元同样如此,如果不打破循环劫,这世上的所有人都会死。而我们的目的,就是打破循环劫。” 乌洛波洛斯目光真挚地看向芬格尔, “现在,你理解我在做的事业了吗?我希望你能正式加入我的阵营。” 一想到那天在海底基地的所见所闻,芬格尔就目眦欲裂,但他此刻依旧强忍下骂人的冲动,继续套话道: “你是第二太阳纪的人类,和我们这个时代的人类有什么关系?” 乌洛波洛斯罕见地沉默片刻,摇头道: “没什么关系,每个世代诞生的生灵,都是那位推动造就的,也就是所谓的生命进化之路。” “如果你要问她是谁,那我可以告诉你那是这座星球的潜意识所化,她同样在尝试打破循环劫,所以她在不断推动生命进化之路,企图找到一种完美的物种,可以进化到抗衡元素海的地步。” “从第二到第四太阳纪,全部是她的杰作。” 夏黎忽然道:“为什么只是第二到第四,这一纪元呢?” 乌洛波洛斯面色漠然,没有搭理他。 “龙族,不是那位世界潜意识的杰作?” 芬格尔听出了对方的潜台词,惊疑道。 乌洛波洛斯慢慢点头:“龙族的诞生是一场意外,第五太阳纪刚开始演化没几年,那对兄弟就降生于世了,而正常进度下生命的演变是没有这么快的。他们的诞生超出了这座世界的预料。” 夏黎和芙蕾雅对视一眼,皆能看出对方眼中的凝重,他们似乎正在无限逼近龙族诞生的真相! 得到二龙的示意,芬格尔继续问道:“那他们的降生来源于哪里?” “元素海。”乌洛波洛斯言简意赅道,“他们是直接从元素海中降生的。” “龙族来源于元素海?”芬格尔疑惑道,“他们本就是元素海的一部分?” “不,他们来源于真正的元素海,而不是你们眼中的‘投影’。”乌洛波洛斯轻声道,“你们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寻找真正的元素海所在吗?” 众人心神巨震。 他们此行的目标,实际上是那两位的诞生地?! “如果我没猜错,龙族的位格与元素海是平等的,或者他们的源头是一样的,也只有如此,那位路先生才能未成至尊,就能独立镇压元素海。” 乌洛波洛斯凝视着芬格尔,低声道, “换句话说,就位格而言,他先天与元素海持平,乃至更高,他和元素海来自于一个源头。” “元素海的源头?” “很不可思议?元素海并不是这座星球的伴生物,也不是凭空出现的,那么它必然有其造物主。在我的猜测内,龙族和元素海,都是那位造物主缔造的。” 听到这里,即使是神父也不得不惊叹于乌洛波洛斯这些年来的研究。 他已经见过那位世界化身,在他口中,缔造元素海的最初造物主早已身死。 当时他也曾问过,龙族与那位最初造物主是否有关,对方没有直接回答他,但最终指向的答案并没有什么差别。 只是…… 如果那位早已身死,那又是缔造出的龙族? 毕竟龙族一直到第五太阳纪才出现在这世上。 “那位造物主仍然活着?”芬格尔神色凝重,他同样察觉到了这一点,直接问出。 “不,祂早已经死了,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元素海的暴动。”乌洛波洛斯摇头道,“如果你疑惑于龙族为何诞生在第五太阳纪,那我可以给你一个猜测。” “猜测?” “猜测,我所有的研究最终得到的都只是猜测,因为我无从验证,只能不断排除、归纳,就像关于元素海的诞生我起初至少有十几种猜测,最终归纳到只剩一条。” 乌洛波洛斯轻声道, “生命是存在密码的,只要掌握生命密码,就能从零开始创造一个种族,就如那位世界女士一样,祂一向是如此创造每个时代的生命的。即使是我和大书记官,同样可以凭此重现旧日的生灵,比如你们脚下的贝希摩斯就是例子。” 芬格尔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龙族也许很久前就出现过,然后被那位世界女士重现复刻了出来?” “复刻?”乌洛波洛斯歪头,“不错的词,可惜不是。我说过了,龙族的诞生是出乎这座世界预料的,那位女士也远没有能直接复刻出那对兄弟的能力,他们的力量远超你的想象。” “复刻他们的不是这座世界。”乌洛波洛斯意味深长道。 众人都能听出她意犹未尽的话语,也正是因此,才愈发震惊。 如果复刻龙族的不是这座世界,那么难道是元素海的选择? 不,乌洛波洛斯曾提到她认为龙族那对陛下与元素海是同等的存在! 他们来自于一个源头! “祂……真的死了吗?”芬格尔喃喃道。 “这一点,待会我们就能知道了。”乌洛波洛斯微笑道,“我们无法理解那种存在的生命形式,也许祂早就死了,却依然能缔造奇迹。” 这样的说辞让众人陷入了沉默。 乌洛波洛斯向他们揭露的“真相”远超他们的想象。 是啊,这样一位无法想象的高位生命体,他们如何能用简单的生死来定义? 而就在这时,神父突然开口道:“那位女士的确在不断推进生命进化路线,人类的诞生同样是她的选择,可她并不能无中生有,她需要一个蓝本,她的最初蓝本来源于谁?” 乌洛波洛斯面无表情。 神父语气笃定道:“你和祂之间达成了某种交易,放你出来的就是祂对吗?” 第四太阳纪结束前,神父就于震怒之下将乌洛波洛斯封印在了某座尼伯龙根中。 可今时今日再看,对方显然早已脱困而出。 乌洛波洛斯看了眼腕表,对了对时间,略显不耐道:“你这老家伙怎么还是这般喜欢叽叽歪歪?若不想打,就站到一旁准备观礼!” 第四百四十八章 登临神座(五) 对待神父,乌洛波洛斯展现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态度。 芬格尔注意到了她投向腕表的视线,心道难道她今晚的计划有时间要求? 他有心再拖延几分钟,便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今晚就是你计划的最后一步?” “不,是倒数第二步。”乌洛波洛斯重新对他展露笑颜,“今天将是神降世间的日子,而神降于世,自是为了扫清世间污秽,让世界重回正轨,这才是最后一步。” 芬格尔低沉道:“你要缔造天神?凡灵何以成神?” “你爬过山吗?”乌洛波洛斯对芬格尔几乎有问必答,此刻竟是耐心解释道,“如果你爬过山,就会知道同样是一百米,垂直与水平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当你想要攀上山顶时,你就必须克服这座世界的引力,成神也是如此。” “普通人如何才能一步步接近天穹之上?唯有攀登。” “至于攀登至山顶,不要有压力,我会好好引导你的。” 她的语气真挚而柔和,却令在场几人有些不寒而栗,仿佛被某种极大的恶意注视着。 芬格尔紧紧盯着她:“你当真要将我送上神座?不,那不是天神,只是你的傀儡!”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乌洛波洛斯微微歪头,有些好奇,随后遗憾点头道,“世人对我多有误解,这点我当年就习惯了,在我被选召为青铜与火后,我曾经的同胞们就渐渐远离了我,他们认为我之所以会被天神选上,是因为我用了不干净的手段。你看,人类总是这么善妒和愚蠢,无论是在哪个纪元。” 芬格尔眉头一皱,这段突如其来的过往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旁的夏黎沉声道:“当年袭击诺顿的人,是你对吗?” 乌洛波洛斯微怔,过了半晌才恍然道:“你说那次啊,没错,的确是我,当时我刚研磨出第六元素石,正巧赶上诺顿苏醒了,便想着试试手,顺便看看这一纪元的青铜与火有几分成色。” 说到这里,她状似好心地解释道: “无论在哪个纪元,我们的权柄其实都来自元素海,所以相差无几,但很显然,诺顿的实力配不上他的称号,不过我能感觉到他掌握的权柄不完整,最重要的在康斯坦丁手中,只可惜他不仅弱小,还软弱,连唾手可得的权柄都不敢接下。” “嗯,不仅是诺顿,我的某个蠢货盟友也是如此,也许还要加上你们那位陛下。” 乌洛波洛斯自语地点了点头,主要是想起了李雾月。 “第六元素石,是指天外陨石?那到底是什么?”夏黎追问。 “待会你们就知道了。”乌洛波洛斯轻笑,“那么大书记官先生,您准备好了吗?” 神父脸色平淡道:“看来你早有准备,已经是胜券在握,你为我准备了什么?” “书记官先生你应该很了解我,我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也从来不懂骄狂,我只是做好自己能做的每一步。” 乌洛波洛斯缓缓踏前一步,鞋跟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有银白色的纹路在她脚下迅速蔓延向四方,交织出火焰的纹路。 夏黎和芙蕾雅瞬间振翅而起,分别拽起零和酒德麻衣,离开了脚下泛着银白色纹路的冰层。 他们察觉到了诡异的精神波动在脚下蔓延! “芬格尔!”夏黎见芬格尔迟迟未动,怒吼一声,可芬格尔依旧毫无反应。 神父望着脚下的银白纹路,轻声道:“幻术?你想将我们拉入幻境?你应该清楚幻术对我毫无作用。” “拿出来吧。”乌洛波洛斯扬起下巴,冷傲道,“拿出你的荆棘之冠,不然在接下来的战争中,你要一败涂地!” 神父没有多言,从怀中取出一顶王冠,戴在了头上。 那是一顶用长满尖刺的荆棘编织的王冠,冠身多处沾染着暗红的血色,看上去平凡无奇,戴在神父头上时尖刺甚至扎进了他的皮肤,汲取着鲜红的鲜血。 这便是第二太阳纪的遗物,与昆古尼尔同等位格的禁器。 昆古尼尔自带无穷尽的杀意,会侵蚀每个使用它的人,而荆棘王冠的副作用,则是佩戴时需忍受无尽的痛苦。 而这项副作用也让使用者与一切幻术绝缘。 这也是神父刚才称幻术对他毫无作用的原因。 当他戴上王冠的那一刻,便有圣洁的羽翼于他身后展开,神圣的火炎燃烧在每一片羽翼上,他的面孔威严而庄重,俨然化身为了圣经中神国的副官。 他慢慢升上空中,圣洁的羽翼还在不断延伸,神圣火炎垂落冰层,与银白色的纹路相交织,引发了剧烈的抗争,仿佛在净化一切杂质。 “书记官先生,你有想过,你和天神力量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吗?” 下方传来了乌洛波洛斯的声音。 她在不知何时来到了芬格尔的身边,抬手抓住他的肩膀,将闭目不知陷入什么状况的芬格尔丢向后方的通道内,似乎不想让他参与接下来的战斗。 做完这一切,她仰头望着神圣而威严的天使,轻轻笑道: “你们说你们的力量是净化,净化一切邪恶与不臣,可在我看来,其实是‘修正’,修正一切不被你们允许存在的事物。” “你们掌握着真正接近神之领域的权柄,却从未思考过力量的本质,这样的你们,如何能拯救这座世界?” 她幽幽说道,缓缓伸出手。 漆黑的原石躺在她的手中,慢慢悬浮在半空,滴溜溜旋转。 这一刻,神父的目光猛地一缩,看到了某种不可思议之事真实发生在他的眼前。 “就像我刚才所说,所有的力量都来自元素海,所以无论是哪个纪元,最上位的力量永远大同小异,只是表现形式的不同。” “我曾经也一度以为你们的力量本源真的是‘净化’,可直到我看见了龙族的那对兄弟,直至我找到了这些从天外而来的陨石,我才明白根本没有什么净化之力,只有【真实】与【虚妄】。” “欢迎来到我为你编织的……过去。” 盛大的银白色火炎在冰面上诡异地熊熊燃起,冰层没有融化分毫,却有一股奇异的波动弥漫在空气中,随着火炎的炽热升腾而狂躁地传荡开来! “这股力量是……白王的【婆娑世界】?!”夏黎惊声低呼。 从弗里西斯那接过部分权柄的白王,几乎就是第二个弗里西斯,她掌握着极致精纯的精神元素,她的神谕曾抵消弗里西斯的皇帝,但那不是她最强的权柄。 她最强的权柄始终在于精神层面的进攻,【婆娑世界】便是其一。 她能无差别地将所有生物拉入她编织的幻境中。 在她的领域内,真实和虚幻是模糊的,一旦落入她编织的罗网,迎接的就只有死亡。 这一刻乌洛波洛斯引动的力量,在夏黎看来几乎就是翻版的【婆娑世界】! 对方正在将他们拉入属于她的领域! 芙蕾雅的脸色在这一刻惊恐中掺杂着难看,这在夏黎眼中的【婆娑世界】,却让她想起了当年的尼德霍格! 夏黎不清楚当年的尼德霍格掌握着何等力量,但她却依然记忆犹新! 那将全世界视为猎场与游戏的尘世之君,最擅长的,便是为无数龙族编织荒诞的梦境,逼迫他们在梦境中做出惨烈的抉择,如果在梦境中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而如果侥幸没死,那么这些从受尽折磨的梦境中醒来后的龙族,将再次直面真实与虚妄的,他们会分不清眼下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然后做出种种疯狂的举动,而每每此刻,便是那位尘世之君放声大笑之际…… 当年的白王暴戾而狂傲,不少龙族在私下窃窃私语,说弗里西斯将属于尼德霍格的权柄给了白王,同时还给她暴戾的灵魂本源。 而这一刻的乌洛波洛斯,竟然展现出与当年的他同样的权柄,芙蕾雅无法理解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她死死盯住下方的女人,竭尽全力让自己保持理智。 可眼前的视野依旧不受控地模糊了起来。 真实与虚妄的边界在这一刻变得模糊。 属于乌洛波洛斯的虚妄之界,降临了—— …… 零睁开了眼。 扑面而来的暖气将她拉入了另一座世界,她的意识在暖气面前变得迟缓起来,思绪无限拉长。 突然,欢快喜庆的音乐声将她拉回了现实,眼前金箔碎片漫天飞舞,金色大厅里灯火辉煌。 角落处乐手们拉着手风琴,中央则是漂亮年轻的女孩们在载歌载舞,连衣裙的裙摆在膝盖以上跳动,露出她们纤细挺直的小腿。 可不知为何,零敏锐地发现那些女孩们都下意识避开了最中心的位置。 一旁巨大的圣诞树上挂满了礼物,却没人踮着脚尖去够上面的礼物。 空气中弥漫着牛肉汤、烤甜饼的香味,还有女人身上的香水味。 零的目光微微恍惚而惘然。 眼前的一幕熟悉而陌生,似乎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可她刚才不还在寒冷的地下洞穴内,脚下的巨大冰块中封印着狰狞的野兽…… “我亲爱的朋友们,今天是圣诞节,也是黑天鹅港的重要日子。我们来自莫斯科的朋友邦达列夫少校已经向我确认,我们的研究工作得到了上级的高度赞扬!很快我们就可以分批回家探亲,这里的每个人都会受到奖励,你们会有军功章,能去里海度假,你们是国家的功臣!唱歌跳舞吧!在这个美好的夜晚!” 熟悉却如毒蛇的声音从记忆深处爬出,惊悚在她的脑海中炸开! 零惊恐地望着那站在最前方的博士。 博士的出现与发言引来了大家的欢呼雀跃,所有人都加入了这场浩大的舞台。 除了零。 她一步一步慢慢后退,想逃离这座恐怖的世界。 这不是真的,这是梦境!是乌洛波洛斯带她走进的恐怖梦境!她必须尽快逃离这里! 忽然间,她感觉自己撞入了身后某个人的怀中。 “嘿,漂亮的小姐,要陪我跳支舞吗?” 熟悉而轻佻的声音,让零的身体一僵。 她难以置信地转过头,身后的男孩一如那天记忆中的模样—— 他戴着漂亮的熊皮帽子,穿着雅致的藏青色呢子风衣,领子上别着银色小天使的徽章,就像贵族少年出猎归来,误入了跳舞场。 他眯起眼睛冲她笑着,笑容就像魔鬼一样充满了蛊惑人心的意味,似乎在引诱她继续沉沦在这个梦中。 零呆呆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眼泪一点点流淌她精致的面颊。 男孩愣了下,旋即小心翼翼伸手沾了点她的泪水,放进口中尝了尝,诧异道:“好咸,你怎么真哭了,有人欺负你吗?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说罢,他一脸凶神恶煞地开始撸袖子,似乎准备为身前的女孩和另一个男孩大打出手一番。 零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本来瘪的嘴角被慢慢抚平,她伸出手,放在男孩的面前,似乎在说我接受你的邀请了。 男孩挑挑眉,绅士般轻搭住她的手,笑吟吟道:“舞会要开始了,这位漂亮的小姐,你准备好了吗?” 恰在此时,舞池的音乐迎来了新一轮的高潮! 那个曾经没有学过舞步的女孩,在这一刻仿佛脱胎换骨,她缓缓抬起手臂,以实际行动表明她的态度。 男孩的眼中有惊讶闪过。 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女孩居然展现出了如此标准的舞姿。 这一刻舞台上的众人悄然退场,将盛大的舞池留给男孩和女孩。 音乐的节拍一变再变,可两人却似乎都是舞场高手,从水兵舞到华尔兹到探戈,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的标准到无可指摘。 他们的舞蹈奔放自如,像是配合演练了多年,银色的舞裙飞扬起来,折射光影缭乱。 女孩的目光从未有一刻离开男孩的脸。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在默契地迎合男孩,就好像为了这一天她做了无数准备,又或者这根本不是她首次在梦中,在此地此时,再次见到男孩。 这场舞蹈似乎持续了很久,久到零在缤纷迷离的灯光中渐渐迷失自我。 她听不到在欢乐的手风琴声和圣诞歌声中,屋外似乎有爆炸声若隐若现。 窗外依稀可见外面有轰天的火光冲天而起,地面微微震动。 金色大厅内的众人毫无察觉,他们欢愉着舞池上的表演,热烈鼓掌。 当舞池的音乐来到终曲,仿佛全世界的灯光都打落在女孩的银色舞裙上,她以手指按住男孩的掌心开始了旋转,裙摆飞扬,播散开的裙摆如同孔雀的尾羽。 男孩的眼中露出了恍然之色。 原来一别多年,那个曾经胆怯地需要他站在身边才能鼓足勇气的女孩,已经悄悄长大了。 他猛地用力,一把将缓缓蹲下行礼的女孩拉到面前,鼻尖抵着鼻尖,近距离直视女孩的眼睛,唇边带着一丝轻笑。 他低声笑道: “快跑,我的小公主,不要被爆炸追上了。你怎么能死在这里呢?你要代替我活到世界末日之后啊。” 第四百四十九章 登临神座(六) 脚下的震动愈发明显,渐至尾声的音乐已经压盖不住屋外的爆炸声。 但乐手们没有停,四周的年轻男女们再次开始了舞蹈,他们载歌载舞,拥抱在一起慢摇,面颊相贴,脸色红得像是要透出血来,在致幻剂的影响下进入了沉沦的梦乡,就如那晚一样,注定随着这座充满罪孽的港湾一同被轰天的烈火埋葬。 零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扑去! 她知道的!这一切都是幻觉!都是乌洛波洛斯从她心中深处引诱出的场景!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可为什么…… 那个男孩要说出这样让她不惜赌上生命的话? 就好像和曾经一样,施舍她那样微不足道却又弥足珍贵的希望。 她从来都没有资格去赌,因为幸福从来不会主动来到她的身边后长久驻足,她只能在这一刻竭尽全力地扑上去,要冲入男孩的怀抱,体会那片刻的温暖。 一跃半空的刹那,那个男孩凝视着她,笑着向后退去,他眼中那抹瑰丽的金色如同万花筒般变化,仿佛金色繁花盛开。 那道目光漫长悠远,仿佛长达数千年。 直到那扇她曾经永远也打不开的门,轰然洞开。 男孩转身向着外面跑去,零提起裙子在后面追赶。 爆炸一波接着一波,热风和灰尘不断涌荡在走廊中。金箔们碰撞着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就像是风铃,也是记忆中熟悉的声音。 途中她甩掉了舞鞋,撕掉膝盖下的裙角,赤着足追赶着男孩的脚步。 走廊顶部也开始燃烧了,楼板一块块坠落在她的脚边,砸在地上裂成碎片,通风管道的裂缝中射出炽热的白色蒸汽,红热的钢管渐渐弯曲,各种声音汇成这只黑天鹅垂死的歌吟。 窗外的高塔上,巨大的探照灯无目的地扫射,就像彷徨无助的独眼巨人俯瞰荒原。 她忽然有种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她感觉自己已经跑的比风还要快了,可因为无论她怎么竭尽全力的奔跑,她和男孩的距离始终没有缩短,就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他们之间。 人们通常称呼这堵墙为命运。 男孩始终没有回头。 在他的带领下他们穿过一道又一道虚掩的门,经过一条条警报器沉默的通道,沿着锈迹斑斑的铁梯爬上高处。 他选择的路线就像在钢丝上跳舞,永远都维持在危险与安全的界限,他们身后的走廊不断被火光和烈焰吞没,就像被火光追逐着。 零的意识在不断的奔跑中逐渐模糊,就像在对抗这座幻境中逐渐迷失自我。 她的脚步越来越慢,可她依旧执拗地轻声喃喃着——等等我。 如果连你都不愿意停下脚步等我了,那么这世上还有谁会愿意等我呢? 恍惚中,有人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向着前方奔跑。 他们的脚步是那么轻盈,跃过火海与断层,一直跑到了天鹅港的基地外。 寒风扑面的瞬间,零恢复了意识,眼前仿佛世界尽头,美得让人觉得那么冷清那么孤单。 她狠狠抱紧了面前的男孩,浩荡的风从远方吹来,远处的世界瑰丽而梦幻,可她顾不上去看一眼,因为那些从不属于她。 “这一路上我们将不彼此抛弃,不彼此出卖,直到死亡的尽头。”她轻声说。 这是她一生中的第一个誓言,她从未违背,可面前的男孩却准备将她丢下独自面对这座孤单冷清的世界。 “唉,傻妞,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誓言是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我说过了,当有一天你对我已经没有用的时候,我也就没必要遵守誓言了。” 被她紧紧抱住的男孩摊手无奈道。 零埋在他的胸前,努力摇头,声音哽咽道:“是你说如果我非要爱着什么才能活下去,那就爱你好了。你说过我是你的东西,如果你都不要我了,那我该为什么活着呢?”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抚摸着女孩的金发。 很久很久以后,他的声音仿佛跨越了千万年,带着说不尽的孤独与威严。 他说:要活下去啊,我的公主。 零突然惊恐地睁大眼,因为男孩忽然狠狠推开了她,脚下的冰层裂开了幽深的缝隙,她坠入了冰层中,男孩站在原地俯视着她,就像威严的君王冷冷看了眼子民,并不迁就她的撒娇。 她无限跌入裂隙,黑暗吞没了她,她甚至不知道下落了多久,只知道无尽的恐惧与绝望彻底吞没了她的心神。 难道这一切也都是乌洛波洛斯的陷阱吗? 原来幻境真的能杀人,只要你的心中还残存着一丝火光。 她慢慢闭上眼,再不挣扎,任由自己跌入无尽的深渊。 直到有人拖住了她的腰。 黑暗中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只听到对方似乎有些头疼地说—— 【很抱歉,我这个弟弟有时候挺让人头疼的,希望你别在意,继续如以往一样地爱着他。】 【我向你保证,他会回到你身边的。】 …… …… 乌洛波洛斯擦拭着嘴角溢出的鲜血,径直走到神父面前,面无表情地摘下他头顶的荆棘王冠。 神父全程闭目站在原地,神色似悲似喜,俨然是完全沉沦在了乌洛波洛斯为他编织的梦境。 在这场战争中,一步错便是步步错,在她千百年的准备面前,依旧停留在过去的神父自一开始便失去了先机。 她没有错,事实证明她的研究是对的,根本没有什么净化之力,元素海的本质自始至终都是两重,【真实】与【虚妄】,这才是一切力量的本源,所谓的净化不过是两者的粗浅运用,否认其存在,以此达到“净化”的功效。 难怪第五纪元龙族的那对兄弟会如此强大,强大到远超前三个纪元,即使那位兄长未成至尊,却已经胜过了在此前的两位至尊,因为他们从一开始掌握的就是元素海的本源力量!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这座世界顶格的存在,说他们与元素海是同等位格的存在毫无问题。 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乌洛波洛斯沉思着。 为什么唯独龙族的这对兄弟能天生就掌握着这样的力量,她此刻唯一能确认的就是龙族并非那位女士的造物,那位女士还在隐瞒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脚下的贝希摩斯,缓缓吐出一口气,无论那位女士在隐瞒什么,只要进入最后的尼伯龙根,她必然能找到最后的真相。 就在这时,乌洛波洛斯猛然回头,借助原石释放的精神领域扩张到极致,锁定了那个叫做零的女孩! 这一刻间,有陌生而熟悉的气息在这个女孩体内蔓延开来。 似乎她的体内藏着一个坐标,远在千万里外的存在锁定了坐标,横跨遥远的距离降临在幻境中,以蛮横而不讲理的姿态搅局。 乌洛波洛斯目光沉静,她知道,这是已经真正掌握【真实】与【虚妄】权柄的那位陛下在警告她。 相较于只是借助原石模拟出虚妄权柄的她,对方的权柄完全凌驾在她之上。 不过…… 她本就没打算对这个女孩做些什么。 淡淡收回视线,乌洛波洛斯脚步踉跄地来到了芬格尔的面前。 她虽然凭借多年的准备困住了梅塔特隆,可对方面临绝境时的拼死反击也让她受了重伤。 她拖着愈发沉重的身躯来到芬格尔面前,轻抚着男孩的面庞,为他戴上了满是荆棘之刺的王冠。 疼痛似乎唤醒了芬格尔,他睁开眼,怒目相视。 乌洛波洛斯浅浅一笑,似乎毫不在意他的怒火,她双手将他横着抱起,来到了冰洞的中央位置。 一旁的夏黎几人全部紧闭双眸,眉头紧蹙,似乎在意识战中奋力反击。 乌洛波洛斯将芬格尔放下,而后抬头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气,似乎千万年追逐的目标就在眼前,饶是她也不禁在此刻心生疲惫,途中的种种挣扎与茫然尽数在此时浮现心头,就像走马观花般从头到尾看了自己的一生。 她轻声哼着芬格尔听不懂的歌谣,歌声悠扬,带着旷野上草木沾染的雨露气息。 许久后,女人才低下头,一脚轻轻跺下,不起眼的裂痕从她脚下裂开,却在几个呼吸间蔓延扩张成巨大的裂口,分割着他们脚下的巨大冰块。 冰层发出崩裂前的哀鸣,被神父冰封在地下的巨兽顶着双角来到了乌洛波洛斯的面前。 这头仿佛群兽聚合体的怪物匍匐在乌洛波洛斯面前,低垂着头,眼中却闪烁着昏黄而危险的光芒,似乎随时会暴起噬主。 乌洛波洛斯冷冷注视着它,愈发森冷下的气氛逼迫着巨兽将头低垂地更深。 它没有与乌洛波洛斯、神父等人同等的智慧,就像一个三四岁的小孩,但本能告诉它面前的女人随时可以将它打杀,它遵从本能表示出了臣服。 “打开门。”乌洛波洛斯冷冷下令。 巨兽发出惹人不舍的哀鸣,它的爪牙开始不安分地在冰层上划出瘆人的摩擦声,这道命令让它从先前的臣服变得不安而蠢蠢欲动起来。 乌洛波洛斯显然早有预料,某种极为特殊的立场领域随着她的抬手而释放,被打磨的光滑的黑色陨石上闪烁着炼金术的纹路。 在装备部至今没弄懂陨石的原理时,她竟然已经成功将炼金术与陨石相融合。 而最直接的效果,便是此刻—— 密集如罗网的雷光交织在空气中,白紫色刺破了黑暗,亮的像是一座小型太阳,狂暴的力量在其中涌荡,却在乌洛波洛斯的指间柔顺如猫。 她模拟着最本源的权柄,驾驭风雷,将其化作长矛砸向巨兽。 当雷光砸落在巨兽身上,它因为痛苦而颤抖哀嚎着。 乌洛波洛斯冷漠地手握雷光,不断抽打在巨兽身上,逼迫它重新下潜,去为自己打开门户。 巨兽浑身颤栗着,目光湿漉漉地就如受伤的小兽,可这没有换来乌洛波洛斯的丝毫心软。 最终巨兽哀嚎一声,转头向着地下而起,那双弯曲的长角狠狠撞向下方的冰层! 乌洛波洛斯目光不移地注视着下方的动向,期间淡淡道: “贝希摩斯有着与芬格尔兄妹相似的力量,作为大地与山之王,芬格尔能找到这世间所有的尼伯龙根,并凭借‘眼’的权柄打开门,但他们打不开这里的尼伯龙根。贝希摩斯没有‘眼’的权柄,但贝希摩斯有一项特殊的能力,它能将尼伯龙根吞进肚中,就像神话中说的那样,它一天就能吞下千山。” “然后,我们只需要剖开它的肚子,就能进入被它吞进肚中的尼伯龙根。” 芬格尔目光震惊地望着下方,尼伯龙根是特殊的空间,而眼前的这头与大地与山对等的巨兽,却有着吞下异空间的能力。 “你到底要做什么?”芬格尔嗓音嘶哑道。 “这种问题太无趣了,不要再问了。”乌洛波洛斯摇了摇头,淡淡道,“接下来,我会送你登上神座。” “为什么是我?”芬格尔咬牙道,“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选中我的?” “也许……是在你出手之前?”乌洛波洛斯微笑道,“元素海是一切的源头,也是灾劫的来源,不是谁都能获得、掌握抗衡它的力量的,不然我就自己上了。有一个致命的前提,你可以理解为只有被‘天命’选中的人,才有资格突破生命阶层限制,登上神座。” “天命?”芬格尔喃喃着。 “对,天命,就像人类历史上的第一任恺撒大帝,又或者是现在加图索家族的恺撒一样。”乌洛波洛斯轻声道,“他们生来就是被元素海选择的人,如果说至尊是行星级的生物,那么他们无一例外拥有着突破生命位阶,蜕变为行星级生物的资格。” “你就不好奇他们为什么会被选中?” “因为龙族从来不在‘计划’之内,人类才该是这个纪元的主宰,所以至尊的种子只会播洒在人类当中,就像第二与第三纪元那样。这是元素海与世界共同的选择。” 她目露遗憾道:“只可惜龙族的出现,让人类永无诞生行星级的可能,这本该是另外一条璀璨的进化之路。” “当然,如果没有龙族,大概人类早就灭亡了。”乌洛波洛斯又想了想,补充道,“毕竟这一纪元的纪元劫,来临的格外早。” “恺撒……”芬格尔沉默着,沙哑道,“那为什么你不选择恺撒?” “因为他身上牵扯着太多人的目光了。”乌洛波洛斯叹气道,“而且他也不是我选中的人。那样不知人间疾苦的世家子弟,如何成为至高无上的神祇?” “而你就不一样了。”乌洛波洛斯转头看向他,“对了,你可能记不清了,当年为你母亲接生之人就是我,那时候我是一位修女。” 她揉了揉芬格尔乱糟糟的金发,露出了长姐般的笑容:“你的一生都在我的掌握中。” 早有所猜测的芬格尔神色木然,轻声道:“真是可悲的人生啊。” 第四百五十章 登临神座(七) “你是这么想的吗?”乌洛波洛斯遗憾道,“其实我觉得还挺不错的,你对可悲的定义是什么?一生都在他人的眼皮底下?” 芬格尔缓缓仰头:“我父母的死,也在你的掌控范围内吗?” 学校内几乎没有人知道芬格尔的家世,就连曾经的路明非也只知道这家伙老家在德国乡下,据说乡下还有座古堡,就是没网,上网得骑马去镇上。 从来没人见过芬格尔的家人,芬格尔也从不曾与人提及。 一直到日本,楚子航等人才从芬格尔得知,他来自当年残存的德国混血种世家,而德国混血种世家早已凋零的不剩几人,绝大多数都如卡塞尔家族一样核心子弟尽数死亡,仅剩下凤毛麟角几个旁系,血脉浓度也早就凋零到不知什么程度去了。 芬格尔·冯·弗林斯,从五岁起就孤身一人,他的人生与昂热有着某种程度的相似。 在加入卡塞尔学院前他举目无亲,一个人独守着空旷得有些吓人的古堡,这个世界上没有值得他珍视的事物,他也不知道人生该走向何方,活在彻头彻尾的凛冬,仿佛名为血之哀的诅咒从他五岁那年起就紧紧缠绕着他。 直到他加入卡塞尔学院,他的人生才在遇到那个女孩,还有那几个混蛋开始,骤然走入了盛夏。 自那天起,他拥有了喜欢的女孩,可以拼酒的兄弟,最重要的是他的人生迎来了新的目标,他有了奋斗前进的方向,那时的他心怀未来。 但这一切都在冰海下结束了。 那陡然出现在他生命中的阳光,以一种突然的姿态落幕,让他再度踏入了严冬。 就好像一个失明了很久的人,却在黑暗的人生中短暂迎来了光明,他看过了世间的缤纷绚烂,又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黑暗? 他从地狱走入了天堂,又从天堂坠入了深渊。 他曾以为是命运待他以不公,却在此刻得知,他的人生都在他人的掌控中。 那些漫长的悲剧,短暂的喜剧,又或是荒谬的戏剧,似乎都是他人搭建好的舞台,编织好的剧目。 可他不是观众。 “抱歉,那是一场意外。”乌洛波洛斯轻声道,“我不可能永远守在你们的身边。” “可在那之后的十几年里,我也从未见过你出现。”芬格尔轻声道。 “唯有孤独的人生才能孕育出强者的心,苦难是成长最好的磨砺。”乌洛波洛斯平静道,“我不可能让你像恺撒那样顺风顺水,你必须体悟过世间的种种辛酸苦痛,才能在登上神位后,锚定你的人性。” 芬格尔低下头,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所以在你的计划中,无论有没有那场意外,他们都会离我而去对吗?就像EVA和大家,他们与我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最后的离别。” 乌洛波洛斯沉默了会,慢慢点头。 她似乎不屑撒谎,又似乎不想在此刻欺骗他。 “这样的人生难道不可悲吗?”芬格尔低着头,声音幽冷地仿佛从地狱中传来,“所谓的成神,自始至终都是你加诸在我身上的负担,而代价是我将失去一切。我的人生就像舞台上早已定好结局的戏剧,它不是喜剧,而是悲剧,那么谁又问过我是想平凡的度过一生,还是想以失去一切为代价成神呢?” 乌洛波洛斯缓缓点头:“我听懂你对可悲的定义了,你憎恨我干涉你的人生,让你从小历经苦难,让你在得到后又失去,你将前半生所有的苦痛全部怪在了我的身上,认为自己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这没什么问题,但我不认为这是最可悲的。” “你知道什么才是最可悲的吗?” 乌洛波洛斯学着他的模样嘴角扯开一个讥讽的弧度, “最可悲的,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反抗的力量。” “你的人生无论是悲剧还是喜剧,你都只是舞台上定好结局的木偶,难道就因为编剧给了你一个好的结局好的过程,你就可以原谅你这被人操控的一生?” “那你的人生的确很悲剧。” “芬格尔,我要给你的,是真正能让你摆脱悲剧的关键。” “这世上每个人都注定不可能一帆风顺,而最可怕的,是在遇到转折点时毫无反抗的能力,无论你的前半生有多优渥有多幸福,在面临命运的转折点时,你都卑贱得就像随处可见的虫豸。” 乌洛波洛斯慢慢蹲下身,轻抚着芬格尔的脸,神色说不出的怅惘, “你恨我是应该的,但你不能痛恨你经历的一切,正是那些美好的,痛苦的人生,才铸就了现在的你。” “你不能只学会自怨自艾,更不能因为习惯了失去而习惯放弃,你应当在失去中学会珍惜,在苦难中学会露出笑容,你要学会直面惨淡的人生。” “你埋怨没人问过你到底想要什么,可芬格尔,这才是现实与人生,没人会问你到底想要什么,更不会因为你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你要学会想要什么,就自己去夺回什么。” 就在此时—— 他们脚下的地面轰然一震! 尖厉扭曲,而痛苦癫狂的嘶吼声从下方传来。 那仿佛群兽聚合的怪物正在痛苦地嘶吼着,而后重重摔倒在地底,很快就只剩下出的气,濒临死亡边缘。 它的腹部突然重重地沉了下去,就像吞下了什么不可负担之物。 乌洛波洛斯敛去神色中的疲惫,她重新站起身,眉宇间有的只有凌厉与锋芒。 她再度露出熟悉而淡雅的笑容,微笑道:“时间到了,我的太子殿下。” 不见她有任何动作,贝希摩斯的腹部处裂开了一道缝隙,一道幽深的门户立在那里。 没人知道门户后面是怎么样的天地,但这一刻即使是乌洛波洛斯,也不由呼吸粗重起来,她凝望了那道门户漫长的时间,漫长到仿佛跨越了千万年,以纪元为单位的等待。 她知道,一切都将在今日迎来最终的答案。 她执拗地坚持了无数年的追寻,都将在今天迎来终结。 她从怀中取出了两根试剂,里面分别是幽蓝与鲜红的液体。 “这是从贝希摩斯与利维坦体内提炼的源血,蕴含着它们核心的生命密码,你没有猜错,在你还未出生前你就被我选中了,从你还在母胎时我就开始改造你的血统,你就是我最后的王牌。” 乌洛波洛斯轻笑着为芬格尔注入了最后的试剂。 “现在,该轮到我们去登临最后的神座了。” 芬格尔陷入了半睡半醒间,她状若自语着抱起芬格尔准备一跃而下。 就在这时,自始至终都隐藏在暗处,蓄势待发身影终于猛地跳了出来! 他以超越目力捕捉速度在瞬间重创了仍旧陷入幻境中的夏黎与芙蕾雅,仅仅是一击就击碎了他们的脊椎,打穿了他们的心脏! 两道身影如炮弹般倒飞而出,血洒空中,这样的伤势即使是龙族也难以在短时间愈合。 乌洛波洛斯目光一凝,还未来得及出手,那仿佛掌握了时间,快到了极致的身影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出手夺去了芬格尔头顶的荆棘冠冕! 他似乎很了解乌洛波洛斯的计划,一出手就夺去了这件第二纪元的禁器,也是接下来仪式的重要核心。 “李雾月!”乌洛波洛斯一字一顿念出了他的名字。 而此时此刻的李雾月,状态似乎极为异常。 龙鳞覆盖了他的全身,铁青色膜翼远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来的宽广,他的双眼中在疯狂与冷静中流转,神色狞厉如恶鬼。 在注意到李雾月的异常后,乌洛波洛斯神色凝重道:“你吞噬了你的哥哥?!” “这不正是你让我做的吗?” 李雾月的嗓音低沉而癫狂,他的情绪似乎极度不稳定,体内就仿佛有着两道灵魂在竞争主导权,说话间仿佛有着重音。 他投向乌洛波洛斯的目光中充满了杀意与痛苦。 乌洛波洛斯沉默半晌,轻笑道:“我倒是小觑你了,你居然真的吞噬了你的哥哥。” “是你!都是因为你在逼我!”李雾月神色狰狞道,“是你这个贱人逼得我不得不这么做!” “与我有什么关系?”乌洛波洛斯笑容不减道,“你若不想,难道我还能强按着你的头,逼迫你一口一口吞噬你的兄长不成?不过你居然舍得吞噬你的哥哥,这点倒是真的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她的眸光晦暗,隐晦地看向被李雾月手中的荆棘王冠。 王冠中蕴含的力量至关重要,是叩开元素海的重要钥匙,也是芬格尔在接下来仪式中,保持不被利维坦和贝希摩斯生命密码中蕴含的精神意志吞噬的保障! 似乎李雾月此刻的出现完全不在她的计划内,打乱了她的布局。 李雾月的黄金瞳愈发炽盛,他的面骨发出“咔咔”的微声,扭曲起来,嘴裂变大,牙齿突出如利剑,他已经高度龙化了,却在此刻继续深入龙化,似乎要在今天重获完整的龙躯! 而要想重获龙躯,第一要求就是磅礴的能量。 他压抑不住地低吼着,声音如青铜古钟般轰鸣着。 “是你逼我走上了这条路!你根本不懂千年的沉睡到底有多痛苦!那是无穷循环的噩梦,最深的黑暗里只有你自己!我不要再陷入沉睡了!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我要活到最后!为了这一切……我必须获得力量!获得无上的力量!” 他仰头怒吼着,重音愈发明显,似乎有人站在他身后,与他说着同样的话。 炽盛的黄金瞳中却流出了殷红的水,不知道是龙泪还是血。 他在此刻像是个疯子,失去了挚爱之人的疯子。 乌洛波洛斯嘲讽道:“你在流泪?为谁流的?难道是为了被你吞噬的哥哥?没有必要的,你们是龙族,强者生存是亘古不变的法则,你何需以这样的那样的借口来欺骗自己?吞噬了就是吞噬了,他不如你是他的事,恭喜你真正登上了天空与风的王座,成为了完整的四大君主。” 李雾月突然沉默了下来,他抬起头冷冷地凝视着乌洛波洛斯,就像望着血仇之人。 “你毁了我,我也要毁了你的计划。”他的嗓音忽然间无比平静而冷漠,平静到天地都在这一刻归于了沉寂。 乌洛波洛斯嗤笑道:“你可以试试看。” 李雾月双手举起荆棘王冠,戴在了自己的头上,这一幕让乌洛波洛斯的目光一沉。 “我劝你不要自寻死路。”她幽幽道,“这是出于曾经的盟友身份,我对你最后的忠告。” “那就试试看吧。”李雾月轻声道,他的声音仿佛藏在风中,身影在下一瞬间消弭在空中,仿佛随着声音一同融入了无形的风中。 这一刻他已然是完整的天空与风之王,堪称四大君主的巅峰,即使是面对曾经的白王,他也有一战之力! 乌洛波洛斯目光一冷,身形猛地冲下贝希摩斯开凿的坑洞,拳如山崩般砸落! 这一拳逼迫藏在风中的李雾月显露了行迹,但却仍然晚了一步,李雾月展现出的速度已经超越了她! 背对着她率先进入门中的李雾月,狞笑着:“我会让你的一切计划都化作泡影!” 乌洛波洛斯状若愤怒地怒吼:“李雾月!!!” 洞穴内回荡着她的咆哮,李雾月的身影彻底没入了门后,进入了另一座世界。 等到李雾月身形完全消失,乌洛波洛斯脸上的愤怒如云般消散,重新恢复了云淡风轻。 她重回芬格尔身边,一指点在后者眉心,让他短暂恢复清醒。 先前他陷入了半睡半醒,不代表完全失去意识,同样有对刚才发生之事的记忆。 他还没来得说话,就听见乌洛波洛斯漫不经心道: “最后再教你两点,报复别人最有用的方法不是杀戮,而是恶心他,让他如鲠在喉,却又拿你没办法,而戏耍敌人的最妙的铺垫,就是让对方真的觉得他恶心到你了。” 芬格尔沉默片刻,道:“你早就算到他会来了?” “他不来,就只能以那个老东西,作为你登上神座的垫脚石了。” 乌洛波洛斯用下巴指了指神父,然后笑容嫣然道, “你不会以为单单是贝希摩斯与利维坦的生命密码就能彻底补全你的生命位阶吧?” “他们对应的是大地与山还有海洋与水,可还差了青铜与火,和天空与风。” “现在天空与风自动送上门,也算这老东西命不该绝。” 第四百五十一章 重返故土 芬格尔心中一颤,不可思议地看向面前的女人。 乌洛波洛斯最后一句话的潜在含义,是她自己也将成为今日的祭品? 这个女人,难道真的准备以自己为祭品来将他推上神座?! 不对,芬格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是不相信这世上存在牺牲自我成就他人的人,而是不相信乌洛波洛斯会这么做! 她前后谋划数十年,此前更是为此准备了千万年,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将别人推上神座? 乌洛波洛斯最后看了眼腕表,微笑道:“到时间了,走吧。” 她提起芬格尔,轻轻跃下了坑洞,神色平静地走入了李雾月消失的地方。 门后是什么样的世界? 这一刻不仅是芬格尔心怀疑惑,乌洛波洛斯心中的忐忑与激动比他更甚,只是那些复杂而热烈的情感并未在她心中酝酿太久,就一并消散了。 她强迫自己的心冰冷下来,就像外面隧道中那些埋藏了无数年的冻土一样,变得铁石心肠,冷漠无情,掐灭自己的“欲望”,让神性的一面短暂压过人性。 因为门后就是这座世界的真实。 她不容许自己毫无防备地直面这座世界最伟大的秘密。 她在害怕,害怕心中的贪欲与卑劣被千百倍放大,害怕自己下定了无数年的决心在最后烟消云散,害怕自己变成自己最仇视的模样。 她在心中轻声告诉自己——这是最完美的计划。 没有言语能描述他们跨越门的刹那又仿佛历经了千万年的时感,那一瞬间他们似乎走了很远的路,又似乎只是抬脚,跨越一道简易的门户。 门后面。 是他们心中的世界。 熟悉的风轻轻吹在脸上。 眼前的风景是望不到边的金色麦田,仿若夏末的和风吹过平野,无数金色麦穗在风中倾斜摇晃,翻滚起伏。 乌洛波洛斯怔然站在麦田中。 不知何时。 那个早已戴上王冠,远离族群的女子,又换上了一身白色连衣裙,赤足站在了故乡的麦田中。 她沉默地站在麦田中,风在她的耳边翻飞,吹起微乱的发丝。 远方的地平线是一座巨大的城市轮廓。 随着暮色将至,天空与麦田交相呼应出瑰丽而璀璨的金色。 待天色暗淡,城市内亮起了无数盏灯。 灯光下裁剪出的憧憧人影,宛如一场皮影戏,熟悉地令人心生悸动。 悠扬的风琴声潮水般浸润在风中而来,点点滴滴的旋律叩开了女人的心房。 她仿佛在这一刻回到了无数年前,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夜。 乌洛波洛斯慢慢抬手,按在心口的位置。 无数的情感像远方灯光下裁减出的影子,在心中编织着一张扎根心房牵筋连骨的织网,哪怕只是稍微地扯动,都会感到痛彻心扉的痛。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久远到她都快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人类。 离群索居者,不是神明就是野兽。 在失去了故乡的很多年里,她顶着原来的面貌,却活得像一头野兽。 她都快忘了,自己的真名是潘多拉,也快忘了曾经的自己在无垠的麦田中搭建了一座木屋,远处的巨城中居住着她喜欢的男孩和友人。 那些错过的遗失的放弃的离开的…… 又在此刻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以为自己早就忘得干干净净,却发现他们仍然血淋淋地刻在心底, 可是想起来又能如何? 也只是徒添伤悲。 “我知道的……” 夜风下翻滚起伏的麦浪中,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轻声呢喃。 “我知道的,不用提醒我。” 她轻声重复着,遥望着远方的巨城。 风突然消失了。 旷野平原上随风起伏的金色麦浪暂停在了弯腰的刹那,空气中盘旋的落叶静止在半空,隐约还能看到夜色下空中的风流。 仿佛将整座世界都凝固的庞大压力来源于高天之上。 这世间唯一还能行动的,只有女孩。 她慢慢仰起头,澄澈的眼瞳倒映着天上灭世般的景象,可她的眸光依旧平静,毫无波澜,只是隐含着沉浸入灵魂的哀伤。 那一年。 那些盛大而渺小的生命,就这样一同淹没在这座碧蓝色夜空下的城市里。 他们曾经蓬茂盎然地繁衍生活着,却在从天而降的灾劫下烟消云散。 乌洛波洛斯慢慢闭上眼睛。 当她睁开时,眼前的世界焕然一新。 她似乎早有所料,对此毫不惊讶,只是唤醒了身边的芬格尔。 芬格尔睁开眼,神色怅然若失,似乎也在刚才那一刻看到了曾经最美好也是最残酷的画面。 “这世上的有些地方,无论我们怎么努力也抵达不了;有些事情,即使我们拼尽全力也做不到;有些承诺,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只会伴随着夕阳沿着山脉落入地平线下,沉默地没有一点回音。” 乌洛波洛斯的声音清冽如一汪冰泉,浇在了芬格尔的脸上。 她低下头,望着芬格尔一字一顿道:“这才是真正的可悲!” 芬格尔心中一震。 “弗里西斯的计划,是先以初代种的死亡,灵魂回归,推缓元素海的逆流进程,但这只能在前期起到缓冲作用,相较于积蓄了太久的元素海,几个初代种不值一提。” 乌洛波洛斯拉起芬格尔向前走去。 他们跨越门户,来到的竟然是一座沙滩上。 脚下是细软的银沙,眼前的海风平浪静,或者说死气沉沉。 斑斓的海水却像凝固的颜料,没有一丝流动的迹象,海面上空荡荡,天上没有云彩,同样是空荡荡一片,这座世界诡异得毫无生气可言。 乌洛波洛斯引领着芬格尔向着海水走去,对眼前的场景似乎早有预见,只是平静地引领着芬格尔向前走去。 海边站着一道僵立的身影,赫然便是先进入此地的李雾月! 他一步踏入了海水中,却是面色灰白,身体僵硬地不得动弹,仿佛有什么不可背负的重物压在了他的肩头。 “所谓的循环劫,就是元素海的反噬,要想消除循环劫,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根本上消除元素海,无论是压制还是延缓,都只是治标不治本,若干年后循环终将再启。” 乌洛波洛斯嗓音平淡道, “而消除元素海,何其之难,所谓的言灵、炼金术统统走不通,用元素海的力量来抹除元素海岂不是可笑至极?” “弗里西斯一直在试图解析元素海的本质,欲图针对本质下手,一劳永逸。” “他要走的路,是彻底引爆元素海,让第五次循环劫成为最后一次。遵循他的道路走下去,无论是否功成,都与这一纪元的生灵无关了。如果还有第六太阳纪的生灵,他们得知今日之事,不知是否会给弗里西斯立块碑以示感激。” “但……这条路,走不通!” 乌洛波洛斯声音冷漠道, “他知晓单是龙族的力量还不够,妄图借用我们时代的力量,只是他忘了我们的力量依旧来自元素海。” “龙族至高无上的君主中,那位弟弟已经归来,他是真正的尼德霍格,完整的黑王。你的那位师弟似乎做出了退让,交出了自己的权柄,如果不是我已经间接见了他数面,说不得都要怀疑他心生畏惧,将这一切都丢给他的弟弟来背负。” “这位黑王已经和这座世界诞生的意识体缔结了盟约,我没猜错的话,他们的计划是逆流光阴,让时间倒回到一切尚未发生时改变历史,从源头掐灭纪元劫的到来。” “这一项计划很危险,即使是他们两位联手,成功率也不高,一旦失败就是满盘皆输。” 乌洛波洛斯在海水边停步。 再往前一步,海水就会浸过他们的脚踝。 乌洛波洛斯望着平静无波澜的海面,低声道: “这是现在仍旧在坚持改变世界的两条路线,每一条都危险莫测,无人敢言他们的计划必定成功。” “而你,将成为第三条路线。” 直到这时他们才近距离看清李雾月的状态,他面色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脸色灰白惨淡。 乌洛波洛斯忽然指向海面下:“你能看到那里面的东西吗?” 深海下的东西? 芬格尔摇头,汇聚了斑斓色彩的海水自然也挡住了他们的视界。 乌洛波洛斯转头看向李雾月,笑吟吟道:“看来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什么?一头巨大的白色龙尸?” 李雾月眼眶微颤,似乎有所反应,可身体依然僵硬得动弹不得! 乌洛波洛斯收回目光,心情似乎好转了一些,对芬格尔道: “接下来就告诉你这一切背后的最真实的真相。” “这重真相部分来自这座世界诞生的意识体,你日后若遇见,还是需礼貌些,因为严格来说她是这世间所有生灵的母亲,除了纯血龙族以外。” 她特意加重了最后一句,意味深长地看了芬格尔一眼,其含义不言而喻。 关于这一点,其实她之前就有暗示,芬格尔身体紧绷,低声道:“龙族不是从元素海中降生的吗?” 他抬头看向前方,如果他没猜错,这里就是乌洛波洛斯先前提到过的,真正的元素海所在,而不是单纯的投影。 “是,也不是。” 乌洛波洛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然后轻声道: “你先前用了复刻一词,但用错了对象,复刻龙族的不是那位世界女士,而是元素海。” “龙族,是你眼前这座真正的元素海复刻而出的。” “而其蓝本,就是沉在这座元素海海底的龙尸。” 芬格尔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惊悸,这就是真正的答案吗,还是说只是乌洛波洛斯的猜测? 乌洛波洛斯忽然道:“我先去就在你面前提到过那位世界女士,你就没有对她的存在有过质疑?” 芬格尔微怔,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所谓的世界女士,也就是世界诞生的意识体? 虽然很奇幻,可放在龙族的世界观又并非不能接受。 只听乌洛波洛斯幽幽道: “如果一座世界能够诞生意识,那你说,这座所有超凡的源头,这座虚幻之海,是否有可能诞生属于它的灵?” 芬格尔呆怔当场。 这一刻,属于乌洛波洛斯的声音越来越遥远,恍如从他的耳边被抽离了。 海水潮涨潮落的声音愈发清晰回荡在他的耳边。 他甚至能感受到远方吹来的海风,还有那徘徊在天地间的幽灵。 天空是白色夹杂着血色的…… 不,那是流血的白色龙翼遮蔽了天空! 孤独的天外来客收拢双翼坐落在天地的最高处,祂转动头颅,沉默地俯瞰这颗陌生的星球,血色的残阳落在荒芜的世界上,似乎这里就是祂命中注定的葬地。 祂仿佛接受了这一命运,沉默地盘卧在世界的一角,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安静地遥望夜幕上纷繁的点点星光,寻找故乡所在那颗星星。 那些星辰是如此明亮,明亮到祂一眼就能找到故土的所在。 这座世界是如果冷清,新生的星球上什么也没有。 祂的伤口始终没有愈合,似乎也习惯了每天趴在荒原上,任由朝阳与暮色的光辉交替落在祂巍然而静止不动的身躯上 祂似乎在静静等待着死亡。 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降临,祂似乎不容许自己如此悄无声息地死去。 于是祂振翅怒吼,飞向了世界之巅,来到了天外,向着旷远而无声的寰宇发出属于祂的怒吼,祂用所剩无几的力量环绕这颗星球飞行,途中伤口挣裂了,金色的鲜血洒落在这颗荒芜的星球上,播种下了生命的种子。 当祂失去最后的力气,祂从高天之上笔直坠下,在祂阖上双眼的那一刻,虚幻的海轻柔地将祂包裹,埋葬其中。 芬格尔遥望着那渐渐沉入虚幻海水下的苍白色龙尸,久久没有言语。 是谁指引他看到了这一幕?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原来这座从虚幻中诞生的海,真的诞生了属于它的灵。 可它想要做什么? 很快,芬格尔就得到了答案。 那隐藏在海风中的声音呢喃在他耳边。 它要, 重返故土。 第四百五十二章 终点 重返……故土? 芬格尔踉跄后退,惊醒后再次看向面前风平浪静的海面。 缭绕在耳畔的海风仿佛从未发生过,一切都如同泡影般破碎,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假。 乌洛波洛斯目光近乎火热地盯着他,带着由衷的喜悦道: “你看到了对吗?它回应了你,对你开放了部分权限?!” 芬格尔一愣,似乎刚才的一切同样在乌洛波洛斯的计划之内。 “我……看到了一些画面,这算是回应吗?”他迟疑着。 “什么画面?!”乌洛波洛斯踏前一步,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瞳中此刻满是纯粹的好奇与雀跃。 芬格尔详细地将方才所见到的场景一一描述给了乌洛波洛斯。 后者沉默许久,目光闪烁道:“看来我没有猜错,龙族的确是元素海所复刻,而无论是元素海,还是龙族,他们的最终起源都是天外来客,这是本不该存在这座世界的力量。” “我想知道,为什么它会回应我。”芬格尔轻声道。 在先前接收到那不知是真实还是虚假的画面时,还有宛如海潮般的孤寂将他淹没,在一切的尾声,那呢喃在风中的声音低声说着重返故土。 那是乌洛波洛斯口中,这座大海所诞生的灵,还是那来自天外,以此为葬土的白色巨龙? “我说过了,因为你被它选中了。” 乌洛波洛斯撩起发丝,遥望面前的大海, “你并不是唯一,事实上相较于那些天生就被选中的,你只能算是后天造就,相比下还弱了一筹,但至少已经跨入了门槛。”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封神之路。我猜测元素海中诞生了灵,祂必然有着某件想达成的事,为此祂与那位世界女士一样,在新生的生灵中选择合适的种子,而受限于某些原因,元素海似乎不会在龙族中挑选种子,弗里西斯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已经足够强大了,强大到和当年的尼德霍格不相上下,但依然被拒绝了。” “但祂似乎也没有看中人类,而是在混血种中选拔合适的人。” “那些在历史上记载比较奇幻色彩的,大多都是被元素海选拔的种子,你同校的恺撒·加图索也是其中之一。” “而经过漫长的研究,我偶然发现最初版本的封神之路,是一条后天进化之路,它能得到元素海的青睐。” “最初的封神之路?”芬格尔摇了摇头,“这就是你千方百计将我拉入深渊的理由吗?” “我领你入深渊,至少你还有出来的机会。”乌洛波洛斯不以为然道,“最初的封神之路,极尽的精神升华,不依靠任何外物,以纯粹的意志击溃龙族精神中的‘阴面’,也就是杀戮意志。我有理由怀疑,所谓的杀戮意志,就是元素海设下的考验门槛。” 芬格尔微怔。 所谓的杀戮意志,也即是嗜血性,龙族特有的一种精神力量。 这种东西从生物学上说就像是野兽会因为血的气味而兴奋,是基因决定的,也被称为嗜血基因,即使是纯血龙族也无法完全消除这种影响。 而混血种在突破临界血线后,不够完美的基因导致进化不出足够完美的躯体,无法容纳强大的精神力量,最终被杀戮意志吞没主体意识。 “你说,元素海之所以挑选合适的种子,是因为它有必然想达成的事?”芬格尔低声问。 那呢喃在耳边的四个字又一次清晰地浮现耳边——重返故乡。 那自天外而来的白色巨龙所遗留下的虚幻之海,继承的是祂最后的遗志,重返故土吗? 那祂似乎选错了对象,祂应该选择人类,推动人类的科技文明进步,也许只要再过一百年,两百年……人类就能正式踏入星辰大海,迈向广袤无垠的新世界。 “对……”不知何故,乌洛波洛斯再度沉默了许久,方才幽幽道,“也许龙族的复刻,才是祂的第一次尝试,但那对兄弟不知道出现了什么意外,没有按祂期待的方向前进。” “而如果真的如我猜测的这般,那么尼德霍格真的准备配合那一位逆流到最初的时间点吗?” “还是说……他并不知道这一切,真相仍然保留在那位高天之君的手中?” 乌洛波洛斯轻语着。 千万年的研究与推测,让她在得到关键的证实后,开始沿着正确且早已有所推断的方向走下去。 但遗憾的是,她没有时间去验证这最后的答案了。 这里就是她的终点。 她有些失神,还想再和身边这个小家伙说些什么。 比如她这些年麾下的产业都打包交给了当日随他一同入侵海洋公司的那几个手下,比如她这些年在各个领域的研究远远超越了人类当前的极限,又或者她这一路终于抵达终点的喜悦…… 但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就只是静静站在海边,可惜这座世界没有远方吹来的海风,让她有些遗憾,但人生就是如此,从不会遵循个人的意志而演变,他们总是需要同残酷的命运做抗争。 “芬格尔。”她突然喊道,“有些地方我去不了,有些事情我拼死也做不到,但应下的承诺我守住了。” 芬格尔还未反应过来,体内仿佛有火苗猛地蹿起! 炙热的灼烧感让他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心口,痛得浑身颤栗痉挛,嗓子眼“嗬嗬”地说不出一个字。 钻心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向身体的每一处,他感觉自己在熊熊燃烧,有代表进化的火焰在从内到外焚烧他的躯壳。 他知道,最后的进化之路开始了。 “你……你……还没告诉……我第三条……线……” 他汗如雨下,艰难而挣扎地抓住了乌洛波洛斯的脚脖。 他仰头看去,可视线却变得模糊,瞳孔被烧穿了,视线中只能看到乌洛波洛斯模糊的人影。 乌洛波洛斯先前向他描述了两条结束循环劫的线,却没有告诉他第三天,也就是他们要走的路线。 到了此刻,芬格尔已经彻底明了他们所面对的是什么。 不是传说中要毁灭世界的尼德霍格,也不是这个来历神秘,一手谋划了冰海计划的女人,而是一切的源头,是超凡的源头,更是龙族的源头。 抵挡不了循环劫,那么死的不是一个两个人,还是整个世界,整个第五纪元的文明。 虽说路明非曾不止一次向他们提及不要担心,一切都在掌控中,但芬格尔不确定路明非在这样的大劫下,还有百分百的掌控力。 他不能去赌,因为代价太大。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乌洛波洛斯掌握的第三条线。 这是救世的路。 虽然他无比痛恨这个女人操控了他的大半生,一手策划了冰海事件让他从夏天再次步入凛冬,可理智告诉他他必须先忍下来,拯救这个有大家的世界。 好在他的听力还未丧失,乌洛波洛斯的声音清晰传入他的耳中。 “……自此以后,你将得到最终的生命密码,打开进化的大门。戴上荆棘王冠,你将拥有比之曾经的‘耶’还要强大的力量。但你要记住,这份力量来源于元素海,就注定了它永远不可能超脱元素海……” “你需要彻底解析元素海力量的本质,在这过程中你需要原石的帮助,如果我没猜测错,这份来自天外的陨石,恐怕与元素海的造物主,来自同一片星系,同一颗星球。” “我没有时间,也没机会彻底解析元素海,但我为你留下了相关的研究资料。地址等你出去后,会有你丢在海底的那帮手下交给你。” “记住,你没有多少时间了,今年的十二月二十一日,就是最后的期限。” “你要小心弗里西斯,漫长的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包括曾经的坚持,他依旧在试图结束循环劫,但他已经走上了歧途,为了结束这场劫难,他已经牺牲了最重要的人和东西,已然不在意这座世界会变得如何。” “如果到了最后你发现……即使是拥有了我为你准备的力量,也依旧无法打破最后的轮回,那就去找你的那位师弟吧。” “你应该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了,他是龙族至高的君主,是曾经的高天之君,论及位格亦是此世至上者。” “也许,他身上藏着最后的答案。” ……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遥远,芬格尔意识到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可他还有很多问题没来得及问,譬如EVA,譬如当年冰海下的其他人…… 这些问题汇聚在一起,种种复杂的情愫交织在一块,让芬格尔甚至不知道究竟该怎么面对这个女人。 “我到底……该怎么看待你?”他嗓音嘶哑道,竭尽全力睁大眼睛,似要最后再看一眼这个叫做乌洛波洛斯的女人。 模糊的视界中,那个女人身边似乎燃起了昏黄色的光焰,如同天国的光影在燃烧。 隐约间,他看到她弯腰抓乱了他的头发,笑容灿烂而耀眼。 “傻小子,我们是敌人啊!我是操控你前半生,让你坠入深渊的敌人,不要因为敌人的糖衣炮弹,又或是在你面前露出了脆弱的一面而轻易动摇,也不要痛恨你的经历,一定要恨些什么的话,就恨我好了。” “小芬格尔,人生会遇到很多选择,有些选择注定精彩,有些平凡却幸福着,我希望你在接下来的人生中,能摆脱你所憎恨的那可悲的无力感。” “好了,现在我要去我该去的地方,而你也要去你该去的地方。” “让我们就此别过吧。” 这便是芬格尔所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潮水般的痛楚伴随着某种暖洋洋的感觉一同涌上来,将他彻底吞没。 …… 神父猛地睁开眼,在他身边的几人也一一睁开眼。 但这不意味着是他们挣脱了乌洛波洛斯的束缚,而是幻境主动解除了。 清楚意识到这点的神父,察觉到了异常,在他头顶的荆棘王冠已经被取走了。 他看到了面前的大洞,不假思索地一跃而下,果然在地下找到了藏于贝希摩斯腹中的大门。 短暂犹豫后,他毅然跨入了门后的世界。 眼前的一切都令人心神恍惚,但最令他失神的,仍旧是发生在芬格尔身上的蜕变,以及身上燃烧着辉光,却背着手踩着海面渐行渐远的女人。 似曾相识的歌谣顺着不知何处而来的海风徘徊在他耳边,将他拉入了过去的记忆。 他以极快的速度摆脱了往事的束缚,目光落在那低垂着头,经受着进化洗礼的芬格尔。 在芬格尔头上,那顶荆棘王冠迸发出了通天彻地的光束,一如那最后的七天七夜。 神父身体紧绷,喃喃道:“你选择了他?你……这次支持乌洛波洛斯的计划?” 而回应他的,是愈发炽盛的光柱。 “……我明白了。”神父深深吸气,目光再度落在远去的女人背影中,笑容有些苦涩。 宛如落日余晖般燃烧的辉光中,那个执拗的女人渐行渐远,明明是奔向死亡,可神父却从她的背影中看到了雀跃与轻送,就仿佛终于卸下了肩头沉重的负担。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女人,也没有机会去了解了。 目光再度落在芬格尔身上,神父脸上竟然渐渐露出笑容,就仿佛朝阳升起,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铺满梧桐叶的街头。 他曾固执地认为包括“耶”在内所有人的最后心愿是见证未来的岁月,并因此行走在自我的道路上,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大家似乎更期待另一条道路。 那就……这样吧。 神父仰头,这座世界没有太阳,他不需要眯着就能直视晴朗的天空。 “没想到最后代表第二纪元的,竟然是你小子。” 他轻笑着叹气,竟也迈步向着乌洛波洛斯消失的方向走去。 没有人知道他要做什么。 但后面进来的零等人,却看到了令人震惊难言的一幕—— 神父缓步前行,金黄的火焰随着他的脚步流淌在地上,火炎将他点燃了,仿佛升起的金色太阳。 他点燃了自己,将自身化为薪柴,留下的余烬尽数成为了一份馈赠。 他不知道芬格尔最后能不能成功。 就像乌洛波洛斯自己也不能肯定她的计划一定能完成,因为没有人能保证永远。 但…… “我们做到我们所能达成的极限,而你……则尽你最大的努力。” 这便是神父最后的箴言。 第四百五十三章 砸场子 美国。 伊利诺伊州。 北部的红杉林深处。 卡塞尔学院。 英灵殿深处的会议厅,正中央是一张古朴的桃花芯木长桌,十七世纪的威尼斯家具,刻满了天使和龙蛇花纹,墙壁上悬挂着历代秘党领袖的画像,最新的那幅是狮心会的发起人和第一任会长梅涅克·卡塞尔 黑衣的老人们端坐在桌边,腰背挺拔,多半都垂垂老矣。 会议厅内的气氛低沉而凝重,老人们的脸色都很难看。 对于这些改变过历史和经历过残酷战争的人来说,本该没什么事情能让他们不安了,但今天例外,首位的昂热也低着头,眉头紧蹙,似乎面临着极大的困境。 唯有一旁的副校长勾搭着蛇岐八家的代表上杉越先生嬉皮笑脸。 这张长桌的末尾还坐着一位意外的来客,北美混血种势力的代表人,汉高警长。 “我们刚刚先后送走了那位总统先生的顾问以及那位秘书长的代表,我们在中国的分部也被重点监控,并且进行了数次深入谈话,局势很糟糕,先生们,局势很糟糕!”图灵先生重复道。 元老们互相对视,显然这样的压力让他们也有风雨欲来的感觉,这代表着这世上最暴力的几个机构组织已经盯上了他们,他们或许还没有十足的证据,但最糟糕的现在的情况已经不需要全面的证据了,怀疑即可定罪。 “想开点,至少英法意德没向我们施压,哦,那头大白熊这次居然这么安静?”副校长大大咧咧。 图灵先生并未因为副校长的“安慰”而面色好转,神色难看道:“那是因为英法意德一直是我们的主要根据地,我们当中的大部分都与这几个国家存在密切的关系,例如英国的洛朗家族。” 众人礼貌性看向了一众老头子当中冷傲的女子。 伊丽莎白·洛朗,据昂热透露毕业于伊顿公学,而伊顿公学有只收留男生的传统,唯一的例外就是伊丽莎白女王。 她自然不是那位女王,但洛朗家族与英国王室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密切到可以影响王位。 副校长忽然转头看向汉高警长,诧异道:“汉高,话说北美不是你的地盘吗?怎么连那位总统先生都没解决?” 不等汉高发话,另一位元老淡淡道:“上任竞选中,北美混血种势力因为轻敌而让他们的支持者以微末之差无缘总统之位。” 汉高摇头道:“即使那次是我们赢了,也不可能完全压下,这次闹出的风波太大了,最重要的是龙族秘密全面暴露,你们觉得那些普通人,会如何看待一直藏在身边的混血种势力?我们的势力的确很大,但我们真正强大的地方在于以自己为支点,撬动整个族群为我们服务,如果对上整个人类层面,单是美国内的集团家族就能让我们溃败。” 不少元老默默点头,赞同这种说法。 虽然他们在各国都有着不小的影响力,家族势力的触须遍布各个领域,但最近越来越显得力不从心。 各方的压力在加剧,尤其是那些非混血种家族,他们对他们的态度在急剧转变,目前还只是警惕,但如果再进一步,那就是最糟糕的局面,人类世界将划分为混血种与人类的阵营,他们有可能对上整个人类阵营,谁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都在试图扭转,释放他们的好意。 他们的确很强大,但这很大一部分都依托于人类世界本身。 就像汉高所说的,他们最强大的地方在于以自身为支点,撬动所有与他们有关联的势力,就像资本市场的一亿资金,往往能撬动数十亿资金。 很早以前混血种先辈们就隐姓埋名,从人类世界中抹除龙族的秘密,很大部分原因就是不希望自身被当成异族。 混血种与人类,很难说得上是一个族群。 一旦人类世界产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心思,混血种将面临腹背受敌的危机。 首位上的昂热忽然抬头,喃喃道:“也许这次,我们将彻底结束与龙族的战争。” 众人同时回头看向昂热,有人迫不及待问道:“昂热,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掌握了什么没有与我们分享的消息吗?彻底结束与龙族的战争,意思是龙族终将消失?” 昂热缓缓摇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 上杉越诧异地低声道:“这老小子在卖什么关子?” 副校长目光深邃道:“他说的是结束与龙族的战争,这和龙族消失是两码事,这老家伙似乎改变观念了。” 上杉越心脏一滞,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有些大,这老牛仔难道在暗指他们和龙族的战争将出现不死不休之外的结局? 这个结局达成的难度,在他看来远比混血种与人类解决纠纷要高得多。 “诸位,昂热说得对,你们在揪心于与人类世界的纠纷,却忽略了龙族的威胁!”一位元老突然沉声道,“我们的大本营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袭击,家族核心人员遭受了暗杀,这绝不是人类世界的威胁,只能是龙族!有龙族在暗中针对我们,并且我们现在已经失去了与贝奥武夫的联系!” 昂热诧异地看向他,这家伙真的听懂他在说什么了吗? 这位元老没有注意到昂热的眼神,依旧沉声慨然道: “此外,我们有查到各国都有部分集团势力出现了内部动荡,发生了权力更替,这很不寻常,那些势力在我们原本的监测范围内都不包含与龙族有关的要素,但现在,我们发现了他们当中有龙族的影子!” “之前我们一直怀疑有龙族藏在暗处,操控着人类为他们卖命,现在也许我们找到了他们的踪迹。” 图灵先生皱眉道:“您的意思是,战争已经开启了,但打响第一枪的是龙族内部?他们在与自己作战?” “中国有句古话,攘外必先安内!”该元老掷地有声道,“这也证明龙族内部并不是一块铁板,他们存在纷争!” 图灵先生严肃地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们有进一步采取相关措施吗,比如接触或者打入这些势力的内部。” 元老怔然,苦笑摇头。 他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被各方盯着,即使EVA依旧能监控全世界的网络,获取海量信息,但他们的人手却被各方死死钳制,根本腾不出手。 图灵先生叹了口气:“说句不恰当的话,我现在反而有些期待龙族再闹出点动静,这能直接缓和我们与各方的关系,一个强大的敌人能让我们暂时摒弃彼此的敌视,转而齐心协力。至少不久前的那场黑潮,让各方对我们的态度缓和了不少。没有那场黑潮,可能有的势力已经借口对学院进行上下搜查了。” 元老们神色古怪,心中思绪万千。 图灵先生的话确实不恰适宜,但却也有一定道理。 这个时间点,他们和各方的关系很难理清,但如果有一个足够强大到令各国政府奈何不得的敌人出现,再由混血种出面解决,那么混血种将成为人类世界的英雄,加深人类世界对混血种的认同度。 副校长竖起大拇指道:“好主意!我们可以主动出击,自导自演!营造世界危机的假象,让各国政府不得不向我们求取意见,直接扭转双方立场!” 元老们:“……” 昂热揉着眉头,无奈道:“你少在那添乱了。” 副校长语重心长道:“历史教导我们,要学会另辟蹊径,我觉得小图灵这么多年就说对了这一件事。” 图灵先生的脸色有些尴尬,却也拿这位无可奈何。 昂热苦笑,心道按照路明非那小子的说法,接下来他们还真的将面临世界末日级别的危机。 而拯救世界的关键就在他和他那位弟弟之间。 昂热一直在思索那天路明非与他的对话。 他离开时最后留下的话语,不单是在表达他仍是他们熟知中的那个路明非,他还是龙族的王。 作为族群的王,他必然要为了整个族群考虑。 过去的仇怨,当下的处境,未来的生存……这些难题他都需要面对,因为这就是君主的责任。 昂热清楚地记得那天路明非离开的背影。 他相信路明非不久前的出行绝不是所谓的环球旅游,也许是去寻求某个答案,也许是去维系某种平衡,又或者是寻觅破局的关键。 昂热深刻地知道,路明非已经不再是他们认识中的那个衰小孩了,从去年暑假开始,他就彻底脱胎换骨。 他们唯一能庆幸的,就是路明非并没有如诺顿一样被过去千万年的记忆碾碎人类时的记忆。 昂热缓缓后仰,倚靠着座椅,望着天花板出神。 他在想,去年的他还在发着狠要和龙族同归于尽,可现在的他却要为混血种如何与人类和平共处烦恼,因为这极有可能掀起第三次大战。 而龙族至高的君主没有实行预言中的“诸神黄昏”,反而在为拯救世界做准备。 一切都带着荒诞的反差感。 也许副校长那个老东西说对了,他们从来不曾了解龙族,他们只是把龙族当成敌人。 他憎恨龙族,实则憎恨的是百年前的那夜里夺去他一切的李雾月,而后者其实可以替换成很多人。 譬如怕死而将敌人引来的弗里德里希·冯·隆,又或是在那晚在明面上的凶手,当时的清王室。 昂热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浮现无数张面孔。 龙族与人类,还有混血种,真的存在生物结构以外的差别吗? 在这场漫长的战争中,谁又比谁高尚呢? 无论是谁,似乎都是为了生存与权力,还有复仇。 他甚至在想,也许他此刻间思考的一切都是错的,他的迟疑,观念的转变,都是一种错误,是被迫下的转变。 就如图灵先生所言,一个足够强大的敌人足以令不同立场的双方站在一起,人类和混血种是,混血种与龙族同样可以是,而他们面临的危机是世界末日。 昂热忽然有些恍然。 原来一切的最后,都逃不过两个字——生存。 也许迄今为止推动所有人走到今天的最原始的动力,是活着。 没有人想死,也没有龙族想死。 “先生们,很抱歉打断了你们的交谈,但也许你们期盼中的危机已经出现了。” 莹蓝色的光束在长桌中间投下,光束中站着身穿校服的女孩,肌肤晶莹得近乎透明,淡蓝色的长发及腰。 EVA微微躬身,挥手展开一片网格细密的光束网。 “我刚刚监控到一些异常情况,解读为龙族的宣战。” 随着这张光束网缓缓地扫过整间会议室,全息3D投影逐步形成。 场景骤然转换,元老们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街道上,时间是傍晚,两旁的路灯交织着昏黄的灯光,街上没什么行人,店面的招牌闪烁着耀眼的灯光。 元老会惊奇地环视左右,这样的3d激光投影技术让他们中的部分老家伙感觉很新奇。 “时间是昨天晚上十点三十三分,地点是墨西哥中南部的伊达尔哥州的一条街道,具体的请各位看监控视频。” 就在元老们环顾空旷无人的街道,心惊于墨西哥人似乎没有晚间娱乐的时候,脚步声由远及近,仿佛穿透了会议室的墙壁。 这套3D监控系统附带的录音系统是环绕立体声的,音效令人身临其境。 所有人都被这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惊到了,这像是军队,但他们望去时,却发现这似乎是一群黑道成员,其中部分人员穿着夹克,裸露在外的胳膊纹着各种纹身,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浩浩荡荡延续到街道的尽头。 昂热豁然起身,站在长桌的首位,凝视着那站在人群最前方,正在向他走来的故人。 直到他站在自己面前,然后光影泛起涟漪,从他身上穿过,众人才听到他的低吟。 “弗里德里希·冯·隆!” 副校长喃喃道:“好家伙,感情这些年龙族隐藏在幕后当黑道大佬?” …… …… 俄罗斯,莫斯科。 “我擦!”电话亭这边的尼索斯气急败坏地跳脚道,“老子这才不在几天,在墨西哥的场子就人砸了?!你们这群饭桶!!” 第四百五十四章 弗里西斯的道路 一旁的咖啡馆内,夏弥捧着热气腾腾的咖啡,隔着窗,看着跳脚的尼索斯,可目光却不时飘忽在一旁的男人身上。 楚子航调羹不断在杯中搅拌着,也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前往西伯利亚深处寻找坐标点,但这一路计划并不顺利,有人拦截住了他们,目前他们驻足在了莫斯哥。 不久前诺恩斯与他们取得了联系,这女人对独自跑路毫无歉疚,反而洋洋得意地邀功,说再过几天他亲爹就能从棺材里出来了。 这件事对楚子航的影响其实很大,他不止一次想暂时抛下一切,去寻诺恩斯,希望能在男人脱困后的第一时间见到他。 但诺恩斯彻底打消了他这个念头,她表示他亲爹在棺材里跑不了,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可世界毁灭了,大家都得完蛋,还怒斥他大好男儿怎能只顾儿女私情,然后不等楚子航纠正她用词不当就气呼呼挂了电话,完全不给反驳的机会。 “如果当年龙族都是这种性情,我当年可以省很多事,完全不必赶尽杀绝。” 放下咖啡杯,坐在庞贝身边的男人幽幽道。 自称恺撒亲爹,刚见面就热情拥抱楚子航口称大侄子的庞贝,则是惊奇道:“龙族是不是都对黑道感兴趣,怪不得我家祖上就是玩黑的,蛇岐八家也是,秘党四舍五入也算。” 夏弥翻了个白眼。 他们原本的旅程在莫斯科终止了,就是隔着雨幕在街上遇到了这两位。 夏弥总觉得庞贝身边的男人有些熟悉,可她又确认没见过这张脸。 庞贝对楚子航和夏弥的到来感到很惊奇,而两人原本也没有准备暴露他们的目标,但庞贝身边的男人冷不丁就直言他们晚了一步,那座坐标已经被人先占了,即使是他们也放弃了前行。 四人对目,楚夏庞三人这才知晓他们双方的目的是一致的。 夏弥对这个一语道破他们目的的陌生男人很警惕。 总觉得这家伙不是个好东西! 而且莫名眼熟! “这位先生口气很狂啊,怎么称呼?”夏弥笑吟吟。 先前只听庞贝称其为“奥潘老哥”,她绞尽脑汁也没想起奥潘是谁。 男人微笑道:“你还和当年一样漂亮,龙族的种族天赋真是令人艳羡,我们曾缔结永恒的盟约,所以此刻我们仍是盟友。” 夏弥脸色一变,杀气腾腾地开始捋袖子道:“原来是你这个背信弃义的玩意!奥丁就奥丁,我潘你大爷!你还有脸说盟约?!” 她这一辈子就缔结过一次盟约,那就是在推翻弗里西斯的会盟中,那次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诺恩斯的时候。 在这位的友好提醒下,夏弥瞬间了悟这混蛋的真实身份。 他是奥丁!真正的奥丁!而不是阿瓦隆中篡夺了身躯的洛基! 洛基自然是个混蛋,这面前这个同样是混蛋中的混蛋,背信弃义的王八蛋! 奥丁歉意道:“当年各为其主,如有冒犯,多多包容。” 夏弥瞪圆了眼睛,咬牙切齿道:“你这混蛋改头换面,唯独这张厚脸皮半点没换是吧?” 当年以奥丁为首,一众龙族与混血种缔结了盟约,盟约中描述的很准确,推翻黑王的宝座后,混血种与龙族分别占据一片地盘,各自为政,互不干涉,相当于打倒地主后大家均分财富。 但在杀死弗里西斯后,奥丁掉头就将枪尖对准了他们!! 在那场袭杀弗里西斯的战争中,奥丁是进攻的主力,但正面战场负责牵制的,却是龙族,其中以海洋与水之王为首,因为那对兄妹皮糙肉厚,抗打击点满,生命力最为旺盛。 战争落幕时,负责牵制的几位龙王身受重创,几乎濒死,而奥丁掉头就将昆古尼尔投向了他们,成功将他们送入轮回! 夏弥和芬里厄也在其中! 他们都不知道这混蛋是怎么躲过的盟约反噬! 最后的结局就是大家齐力打倒了地主准备分家,结果一个混蛋背叛了阶级,摇身一变成为了新地主,也至此开启了混血种与人类的时代。 那是龙族最黑暗的时代,因为奥丁真的堪比至尊,拥有凌驾在当时所有龙族之上的力量,昆古尼尔所指之处,万龙皆休。 夏弥忽然捏着指关节,冷笑道:“王八蛋,你现在还剩下几分权柄?” 奥丁坦然道:“一分不剩。” “哦?”夏弥笑容愈发浓郁,“那现在我揍你的话,你岂不是只能乖乖挨打?” 奥丁微笑点头道:“的确如此。” 夏弥眯着眼打量这家伙,蠢蠢欲动。 奥丁的手段、谋划不在弗里西斯之下,不然当年也不可能诱使弗里西斯陷入死战的绝境。 她在琢磨这家伙现在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合适的话,她是绝对不建议现在给这家伙一锤子的! 楚子航早已回过神,目光炯炯地凝视着这位真正的主神奥丁。 他和“奥丁”之名的牵扯可以追溯到多年前的那个雨夜,却没想到他们真正的见面,会是在莫斯科这座城市, 十月的莫斯科秋意渐浓,号称这座城市最明艳的季节。 大雨退去后,地上铺满金黄落叶,天空湛蓝,云背后透着朦胧的金色阳光,远处气势雄浑的教堂和鎏金的圆顶上,是阴云还未彻底散去的天空。 东正教堂的钟声回荡在城市上空,色彩与建筑的艺术深藏在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城郊外的平野正值金秋佳节,城市掩映在金色海洋中…… 不得不说,这座城市正被秋季独有的缤纷笼罩,天气微凉,是旅游观光的好时候,但咖啡馆的异国来客正暴跳如雷,痛骂手下无能,丧权辱国,咖啡馆内的四位异国来客则处于一种诡异的对峙状态,有人恨得牙痒痒,想两拳把对面砸成东方国宝,有人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脸坦然,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毫无从中斡旋调解的意思…… “庞贝……叔叔。”楚子航犹豫了下,最后决定以叔叔代称,“请问您是怎么和这位遇到的?” 他和恺撒现在的关系还不错,称一声叔叔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听说恺撒和他亲爹关系不怎么好。 庞贝挠头道:“他是我和另一位朋友从地下挖出来的。” “挖出来的?”楚子航微怔。 “对。”庞贝摊手,一脸我知道事实往往出乎意料,“说起来你们是从哪来的,卡塞尔吗?” “不,我们……是从格陵兰海域来的。” 楚子航没有撒谎,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位奥丁先生,似乎察觉到了某些关键,他希望双方能友好交流,获取新的情报。 “格陵兰?”庞贝罕见地一愣,然后欣喜道,“真巧,我那位朋友和我告别前就提到过格陵兰海域,你们有遇到他吗?哦,那家伙叫玛尔斯。” 场间气氛突然沉凝了下来。 夏弥目光奇怪地看向庞贝,奥丁是这家伙和玛尔斯一起挖出来的?玛尔斯怎么没一口老龙痰淹死这混蛋? 记得当初长老会和奥丁闹得也挺厉害啊! 楚子航轻声道:“玛尔斯先生,已经战死了。” 庞贝怔然,脸色变幻,沉默片刻后摇头道:“没想到那次竟然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奥丁眸光深邃道:“弗里西斯已经开启了阿瓦隆?” “对。”楚子航点头,“我们离开前,弗里西斯几乎是战占据绝对优势。” “你也遇到了她,对吗?”奥丁忽然道,“我在你身上感到熟悉的气息,她怎么样了?” 楚子航知道奥丁指的人是诺恩斯,他微微颔首:“她的情况还不错。” 扛着棺材板一溜烟跑没影了,现在还不知道窝在哪,这情况能不好吗? 奥丁轻轻点头,转向窗外眺望远方的目光罕见地出现了波动。 即使面对夏弥威胁也能坦然而无所谓的男人,在提到那些往事和故人的时候,依然露出了破绽。 “我想我们没有时间互相猜忌了。”奥丁低声道,“弗里西斯当年就在洛基身上埋下了伏手,洛基的败亡是必然,现在弗里西斯恐怕已经成功占据那具身体,夺得了黄金戒指。” “黄金戒指到底有什么用?”楚子航认真求教。 “那枚戒指能恒定自身的状态,它很独特,也很强,但它真正的意义在于它还是一把钥匙。”奥丁缓缓揭开了某些谜题,“如果言灵的本质是干涉规则,那炼金术的本质就是恒定固化规则,而那枚戒指涉及到的规则是时间!” “您想说,那枚戒指能让弗里西斯获得干涉时间的能力?”楚子航震惊道。 “这我也不能确定。”奥丁坦然,“至少当年我做不到,但弗里西斯本就远胜于我,我做不到的事,他未必不行。但如果弗里西斯真的试图掌握时间的规则,那他的目的只能是一个,逆流时间线,回到他最巅峰的年代。” 楚子航深呼吸道:“真的可以做到这一步吗?” 这一点他曾经问过夏弥,夏弥表示龙族当然不可能做到这一步,不然龙族永远也不会落幕! 即使是师弟也表示他做不到! “不清楚,这只是一种假设。” 奥丁很坦诚,他表示他当年有研究和推演过相关的过程,但都失败了。 “时间类的言灵很少见。”夏弥轻声道,“在言灵表中,相关的只有时间零,这是一项很独特很罕见的言灵,龙族内部也掌握的不多。它之所以在你们的序列周期表内排名不高,是因为你们的序列表完全是以言灵的稳定性来排列的。” 她转头看向楚子航,认真道:“初代种可以模拟时间零,但对同阶敌人毫无作用,因为我们无法真正了解这个言灵的本质,只能做到最粗浅的模仿。” 楚子航忽然道:“奥丁先生,你们知道循坏劫吗?” 奥丁神色凝重,缓缓点头道:“我之前和庞贝有提到过,循环劫快到了对吗?弗里西斯和尼德霍格的活跃应该都是因为循环劫将至。” “据我现在的了解,循环劫的本质是元素海的暴动……”楚子航回忆着不久前从诺恩斯那获取的消息。 在诺恩斯的描述中,言灵之类的超凡伟力,其实是暗藏代价的。 每一次使用言灵,干涉天地元素、规则的变化,都将积累一份“代价”,这些代价积累到最后,便成为了所谓的循环劫。 循环劫既是累积下的雪崩,也是一次清零。 但在某人的阻挡下,元素海无法得到释放,只能选择了逆流…… 楚子航将这一切毫不保留地讲了出来。 奥丁很震惊,因为当年那位女士可没告诉他这些,这是她这些年才钻研出来的吗? “难怪弗里西斯会制造四大君主……”奥丁喃喃道,“四大君主掌握的终极言灵对元素海的动荡远超过常规言灵,这本该加剧元素海的崩溃,但对于逆流后的元素海,却是正向作用!” “他创造你们,是希望通过你们来延缓元素海逆流的进程!” “弗里西斯究竟还在谋划些什么?” 奥丁也不禁对这位大敌的布局感到惊悸。 当年的弗里西斯究竟看了多远? 是否就连那场袭杀,也在他的计划和布局之内? 夏弥沉默着,当初阿瓦隆内弗里西斯的咆哮还声犹在耳,如果他没有欺骗他们,也许这一切不只是弗里西斯一个人的主意…… 她现在很想去找路明非问个清楚,却又有种不敢面对他的恐惧,这也是她渴求先找到哥哥的原因。 楚子航交代完后,喝了一大口咖啡,重新定神,沉声道:“如果黄金戒指的作用是恒定自身,那么有没有可能,它也能恒定元素海,使得元素海永远恒定在一个平衡的状态?” 奥丁眼角微微抽搐。 这是他完全不曾设想到的可能,眼前这个年轻人果然不愧是那位选中的继承者。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似乎情绪不自觉焦灼了起来,围在咖啡杯边的双手握紧又松开。 “我……不清楚。”奥丁深深吸气,语气艰涩道,“理论上不可……好吧,我不想完全否定这种可能,但这必然很难做到,因为黄金戒指的力量也来自于元素海!” “你怎么能用元素海的一小部分力量,去限制整座元素海!” 第四百五十五章 角马 楚子航提出的猜想堪称天马行空。 以黄金戒指的永恒恒定之能,将元素海维系在一个不增不减的状态? 这个想法很大胆,但即使是奥丁,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猜想蕴藏的可能性。 奥丁本能地觉得这不可能实现,但他又想到了弗里西斯,以其才能野心,真的做不到吗? 委实说奥丁也不清楚弗里西斯夺取黄金戒指的真正意图,通过黄金戒指了然时间领域的规则,进而逆流时间,这似乎也不现实。 夏弥冷不丁道:“老爹说过,能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 场面一时间彻底沉寂。 楚子航若有所思道:“的确,按照这种理论,能打败元素海的也只有元素海自己。” 奥丁首次露出茫然之色:“老爹是谁?你的老爹……是指长老会的艾德乔吗?可为什么是魔法,不该是言灵吗?” 夏弥友好竖指,对某位落后的老古董表示鄙夷。 庞贝拍拍手道:“看来这个问题暂时讨论不出个结果,让我们讨论下一个问题。” “我们这趟虽然没能进入‘坐标’,但并不是毫无所获,我们找到了陈家在这里的一座研究所。” 庞贝微顿,摇头道:“那里简直是一座地狱,我听说你们去过赫尔佐格的地下研究所,相信我,那里根本无法与北极的研究所比拟。” 楚子航目光震动,与夏弥交换了视线。 他们至今没有忘记赫尔佐格的冰冷地下实验室,那里的血腥冰冷令他们记忆犹新,那里是真正的不法之地,有的只是赫尔佐格的疯狂一面。 奥丁接话道:“弗里西斯在那里进行了大量实验,实验对象有混血种、人类,以及各类生物,但这些都是其次,真正关键的在于那些陨石碎片。” 夏弥目光一凝:“这些陨石到底是什么东西?” “根据我们从研究所中获取的信息,弗里西斯似乎认为元素海的源头来自于这座星球外。”奥丁指了指头顶,沉声道,“而这些陨石极有可能与元素海来自同一个地方,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这些陨石碎片能够干扰元素海的稳定性。” “天外?”夏弥怔然。 她的心中忽然有悸动涌现而出,不知为何想起了那日在芝加哥,楚子航提到的牡蛎的故事。 芝加哥没有海,这座世界似乎也不该有元素海。 那么从元素海中降生的龙族,也不属于这座星球。 这就是……龙族真正的起源吗? “研究所内有大量实验数据,我们拷贝了一份,然后找准机会将那里炸了。” 庞贝指间晃悠着一枚U盘,悠然道, “我们想委托二位,尽快将它送到装备部手中,让装备部全力解析,弗里西斯的秘密也许就藏在其中。” 楚子航沉声道:“两位接下来准备去哪?” 庞贝叹气道:“本来准备继续深入西伯利亚的,但现在看情况只能转道了。” “弗里西斯不会沉寂太久。”奥丁突然道,“最多还有三天他就能完成吞噬。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门外的尼索斯可以与我们同行。” 楚子航皱眉道:“你们准备去墨西哥?那我建议你们去北爱尔兰,我们和长老会的其余成员约定了在那里相见。” “长老会……”奥丁缓缓点头,“我记住这个地点了,我们应该会先去墨西哥确认一些事情。” “什么事?” “弗里西斯的计划。”奥丁凝重道,“他的目的不单是阻止循环劫,此前他一边猎杀长老会成员,一边派手下接收长老会旗下的势力,墨西哥就是一个案例,我要去确认下他到底想做什么。” 夏弥打断道:“那为什么要带上尼索斯?” 她没有忘记玛尔斯那日所言,尼索斯的前身潘狄翁是奥丁的宗主! 如果弗里西斯真的夺取了奥丁的身体,那么尼索斯也许就是他们针对弗里西斯的杀招之一,这家伙现在很重要,属于战略武器。 “他应该就是潘狄翁吧?”奥丁幽幽道,“没想到他还活着。” 夏弥警告道:“你别想对他乱来,他很有可能是我们针对弗里西斯的杀招。” 奥丁沉默片刻,摇头低声道:“当年杀死潘狄翁的不是我,而是弗里西斯,所以尼索斯的血即使有效,恐怕也在弗里西斯的掌控范围内。” 夏弥瞳孔收缩道:“你说什么?” “现在思及过去,真是令人细思极恐。”奥丁苦笑道,“我甚至不知弗里西斯的谋划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就是【先知】与【回溯】相结合而生的权柄吗?” 夏弥脸色铁青,奥丁的话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 弗里西斯当年就已经预谋要夺取奥丁的权柄,率先解决的正是潘狄翁! “他不是无敌的,远远不是!”夏弥冷冷道,“【先知】与【回溯】是有极限的,他早就触及到了极限。更别说尼德霍格已经苏醒,他就算真要做什么,也得先过尼德霍格这一关!” 在夏弥眼中,尼德霍格与弗里西斯有着无可调和的仇恨,既然前者已经苏醒,就绝不可能放过后者。 可奥丁却仍旧不看好,他继续摇头道:“这就是你的局限性,仇恨并不是最大的矛盾,这世上没有永远的仇人,只要利益趋于一致,即使是敌人也能暂时并肩而行。” 夏弥鄙夷道:“不要把没原则和没底线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坚守底线固然值得敬佩,而为了最终的理想甘愿吞下骄傲、自行践踏的人,同样也值得敬佩。”奥丁轻声道,“以弗里西斯的谋略和心胸,他不会在意这些,我唯一不了解的,是那位初代黑王。” 夏弥眯眼道:“那要让你失望了,那位最是喜怒无常,睚眦必报,并且他很注重传统。” 奥丁微微皱眉,似乎没想到在弗里西斯之前的那位龙族主君,竟会是这样。 龙族的注重传统,也就意味着这位信奉绝对的权与力,信奉血统尊卑。 在这样的龙族面前,尊卑高于一切,弗里西斯的叛逆不可洗清。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尼德霍格与弗里西斯的矛盾的确不可调和。 “了解了。”奥丁沉吟道,“我接下来会去墨西哥确认一些东西,那里有弗里西斯的手下,里面应该有他的龙侍。” 两方即将分别,夏弥把尼索斯叫到了一边,似乎有些东西要与他交代。 楚子航和庞贝站在咖啡馆的屋檐下,望着远方层林尽染的树丛,莫斯科有森林首度之城,整座城市有接近三分之一的绿化。 “恺撒最近还好吗?”庞贝问。 楚子航道:“几天前我和他电话沟通过,他说没了元老会的指手画脚,他已经坐稳了族长的位置,目前正在和意大利官方政府交涉,还要接待美国的官员和几个集团的代表人。他说龙族的秘密已经曝光,加图索家族也不再完全隐藏在阴影中,已经有盟友察觉到了加图索家族的真实身份,他现在需要解决后院失火的问题。” “这才几天他就把元老会全毙了?”庞贝摩挲着下巴几天未曾打理的胡茬,喃喃道,“他娘的,早知道他下手这么快,就不给他留这么多了,我再多毙几个,也当给弗罗斯特送行了。” 楚子航想了想,又道:“您不准备返回加图索家族帮他吗?他现在应该很需要您的帮助。” “Nonono!”庞贝晃了晃右手食指,表示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现在肯定玩的很开心,我儿子我清楚,而且这也是弗罗斯特的心愿,我不会回去打扰他。” 当一位父亲说“我儿子我清楚”时,楚子航也无话可说。 他沉默片刻道:“杀害弗罗斯特先生的凶手,学院已经查出来了,是……” “我知道。”庞贝耸了耸肩,打断了他的话,“是那些老家伙联合那位二代黑王的手下做的。所以我毙了两个,留下十个陪恺撒耍耍,只是没想到这家伙动手这么快这么狠辣,不愧是我儿子,真有我当年的作风。” 当一位父亲通过毫不吝词地夸奖儿子而达到自夸的目的时,楚子航同样无话可说。 他就只是莫名觉得这位庞贝先生和恺撒完全不像,反而师弟和这位有些相似,那种脱线感似曾相识。 “您接下来也要去墨西哥吗?” “嗯。”庞贝有些漫不经心,“我得给老奥当导游兼职保镖,不然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对了,玛尔斯死前有留什么话吗?” “有,但不是给我们的。”楚子航犹豫了下,没有选择将玛尔斯的临终遗言道出来。 庞贝唏嘘道:“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死在了我前面,我原本以为这家伙最擅长惜身保命。” 楚子航沉默着。 在庞贝眼中惜身保命的玛尔斯,那一战中却冲在了最前方。 他最后一句话……是留给师弟的吧? 楚子航有些恍惚,他们在不经意间慢慢接纳了师弟的另一重身份,也下意识忽略了他的另一重身份。 那家伙是龙族真正的君主,位格远远凌驾在四大君主之上。 流传下来的龙族历史中根本找不到他的身影,可他似乎依然活在某些人的心中,至死不忘。 他抬头,雨后的秋季天空澄澈如洗,让他不由想起了去年的秋天。 人生真是变幻莫测,谁也料不到来年的秋季会是怎样的风景。 “子航啊,你觉得世界真的会毁灭吗?”庞贝忽然问道,接着自言自语道,“对我来说世界毁不毁灭其实不重要,反正我这种人活着的意义也就满世界泡妞了,可一想到我还有个儿子,就觉得这世界还是得慢些毁灭,至少得拖到我儿子挂了。” 楚子航怔然,低声问道:“那如果恺撒有子嗣呢?” 庞贝挠了挠头:“这是当爹的责任,当爷爷的不管。如果恺撒以后生了小恺撒,那么如何保护这座有小恺撒的世界,就是恺撒需要思考的问题了。” 楚子航哑然。 庞贝忽然道:“你觉得路明非会站在我们这边吗?” 楚子航豁然回头,庞贝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就像问了一个寻常的问题。 “我相信他。”楚子航轻声道。 “很好,只要你们愿意相信他,他又怎么会辜负你们的期待呢?”庞贝颔首,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内幕。 这句话却让楚子航一怔。 他由此联想到了玛尔斯,如果师弟不会辜负相信他的人,那么……那些仍臣服于他的龙族呢? 夏弥曾经说过,四大君主其实都算不上合格的君主,他们距离真正的君主差得远了,这不是指力量,而是胸怀与格局,还有肩上背负的责任。 楚子航当时问了夏弥一个问题,龙族历史上有出现过一位真正的君主吗? 夏弥沉默了很久,告诉他,龙族所崇尚、敬仰的所有美好的品德,其实都源自于一个人。 在那个古老的年代,他们敬其为父神,尊其为陛下。 楚子航突然恍然,他似乎明白了师弟当下所在面对的问题之一。 可即使是这个问题,他们也帮不了他,根本无从入手。 …… …… 十月末,已经步入角马大迁徙的尾声。 经过3000多公里的长途跋涉,角马群正式进入了理想中的牧场,获得了生存的权力,代价则是百分之四十的存活率。 戴着草帽的导游在前方扯着嗓子向游客们介绍角马大迁徙的由来,游客们专心致志地听着,目光随着前方奔跑的角马而渐变柔和,他们被这自然的残酷与角马群的不屈所征服了。 除了坐在观光车最后面的男孩。 他独自坐在车尾,隔着玻璃窗望着远处悍不畏死的角马群。 “这种生物的繁衍率很惊人,即使这场自杀式地迁徙只有百分之四十不到的存活率,但只要等到来年开春,便会有数以万计的小角马在肥沃的草原上出手。也算是一种物种数量的宏观调控吧?” 世界女士坐在路鸣泽身边,问道, “你放着世界不去拯救,到这跟着旅游团就是为了来看角马?” 第四百五十六章 葬礼 “大家请注意安全!千万不要私自下车,我们会在这里暂停十分钟。” 前方导游的声音压过了众人,但游客们显然已经全神贯注于用镜头捕捉那些践踏着鳄鱼渡过河流,开凿生路的矫健身影。 他们有的低声议论,面露怅惘与伤感;有的激动地指向前方,目光追寻着那在他们心目中最矫健最帅气的身影;有的则低声议论,讨论着角马大迁徙的意义与由来…… “你说他们现在在想什么?”路鸣泽淡淡问道。 他们坐在车尾,就像春游时不合群的孩子坐在最孤单的角落,又像独立于世界之外,不属于任何族类的存在,只是静静观察着这些人类的悲欢。 “角马大迁徙是生态圈的选择,是自然的抉择,而自然遵循的是物竞天择,这是至今为止所有物种仍在遵循的生存法则,没有温度,也没有选择的权力,有的只是残酷的、血淋淋的现实。” “这里面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鼓掌,活着就是最好的恩赐。” “可偏偏人类是一种很蠢的生物,他们都很擅长自我感动,往往喜欢在某个残酷的现实中寻找所谓的闪光点,来感动自己,感动他人,比如这些人。” 路鸣泽指向一个在激动地为跃过鳄鱼群,成功夺得生路的角马而欢呼的男人,又指向那些正面露沉重,仿佛在感同身受着角马的悲壮之渡。 女人沉默了一下,眼中若有所思。 “我知道了,你是在报复我。”她笃定道,“上次东京即将覆灭,我拉着你去机场看人间百态,聊人生谈理想,所以现在世界即将毁灭,你也拉着我来看角马和这些愚蠢的人类。” “你这种行为实在是太幼稚了!” 面对女人严肃而认真的口吻,路鸣泽也沉默了。 他瞥了这女人一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你的确越来越像人类了。”路鸣泽轻叹。 女人瞪圆了眼睛:“别想说点好听的就打发我。” “那好,我收回前言。”路鸣泽坦诚道,“你那清澈的愚蠢和这些人类还是不同的,区别在于他们生来就是愚蠢的,而你则试图让自己变得和他们一样愚蠢。” “这算什么,母爱吗?” 路鸣泽凝视着面前的女人,作为这座世界的意识聚合体,这位掌控着这颗星球的生态圈,也一手操控了历来所有的物种变迁。 人类,正是她的杰作。 据她本人透露,她选用的模板来自于第二纪元。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在这个纪元选用人类这种在第二太阳纪就已经失败的物种。” 路鸣泽问道。 人类是在第二太阳纪就诞生过的生灵,那个时代的人类也被称为黄金人类。 “因为有人告诉我,即使是同一个人,在相同的处境面前也会有不同的变化,事实证明她说的很对,这个纪元的人类走出了一条与以往截然不同的道路,是真正属于这颗星球的道路,也是我所期望看到的道路。” “你所期望看到的道路,指的是科技的发展?” 女人毫不犹豫地点头:“元素海,你和你哥哥,还有所有的龙族,所有与元素海扯上关联的事物,都是不该出现在这颗星球上,应当被纠正的事物。” “这条道路发展下去是没有未来的,因为源头就是虚假的现实。” “这一纪元的人类,真正走出了前所未有的道路,也是属于这颗星球的道路。” 说到这,女人微顿,沉默着偏过头,似乎想起了当年在她面前侃侃而谈的另一位女子。 “告诉你的那人,就是那个乌洛波洛斯?”路鸣泽看了她一眼,“她在谋划什么?” “谋划吗?”女人摇头,“她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明确,就是复仇,此后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目的,除了向我提议将人类再次带到这座世界。” “哦?复仇?”路鸣泽略有些好奇道。 “我早年之所以采纳她的提议,也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某些我不理解的事物,才选用她的基因为最初的人类模板。” 女人轻声道,“同为第二太阳纪的遗民,共同见证了那悲壮的落幕,她却和梅塔特隆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梅塔特隆一直坚守并奉行着挚友的遗志,而她却背弃了造物主的遗愿,她要结束这场夺走了她一切的循环劫,所以她称此为复仇。” “她的确很特殊,身上有很多我至今没有看懂的色彩,但我捕捉到了最令我惊艳的一点,并试图将这部分完美保留到这一纪元的人类身上,事实证明,我做到了。” 路鸣泽眯眼道:“你指的是哪一部分,愚蠢吗?” 女人低声道:“我曾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部分色彩,而现在我用‘爱’来形容它。” “这次来找你,是有几个问题想找你确认。”女人忽然转头,神色罕见地郑重,“如果你注定将在不久的未来迎来自己的葬礼,你是否会希望这场葬礼是孤独的?” 路鸣泽微微皱眉,然后点了点头。 难得听到这女人问了如此有趣的问题。 没有人想孤独地活着,但却会有很多人愿意孤独地死去,因为这意味着没有人会因他们的死而伤悲。 毫无牵绊地离去,是对自己,也是对这座世界最好的交代。 “还记得我们在东京机场的那夜吗?” 女人平静道, “我说过,死亡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代表着再也听不到家人的声音,再也握不住爱人的手,再也见不到明天清晨的朝阳与落日,而后在时光的夹缝中慢慢被所有人遗忘。” “这不仅于人类,于龙族也是一样的。” “可如果你已经在漫长的时间中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提前准备好了自己的身后事,你又会因为什么,而在最后收回了迈向死亡的脚步?” 这一刻,她看向路鸣泽的目光炽烈。 “就像现在的你,你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弗里西斯为你去削弱元素海。” “你已经决定了要用自己的人生来挽救这座世界,只为你的哥哥能继续拥抱他渴求的人生,你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可你现在却突然后悔了,为什么?什么样的理由能让现在的你退怯?” 路鸣泽面无表情道:“我不可能退怯。” “我知道,只是一种假设。”女人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他,“你好好想想,什么的理由,能让现在的你退怯?” 路鸣泽一字一顿道:“我不可能退怯,我们面前没有退怯的余地了,要么拯救世界,要么一起死去,这就是我们面对的处境。” 女人认真道:“如果有余地呢?” 路鸣泽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古怪,许久才道:“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又在验证什么,还是说你只是在摆弄你的愚蠢?” “你一直在说你哥哥渴求现在的人生。”女人声音平缓而有力道,“可如果你突然发现,他渴求的人生中也有你的位置,你的意志是否会随之动摇,出现退缩的念头?” 路鸣泽瞳孔微缩,冷声道:“他渴求的人生中当然会有我的位置,但我没有退缩的余地,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注定要有牺牲者。” 女人若有所思道:“所以,如果存在余地,你会因为你的哥哥而犹豫退缩。” 路鸣泽不满于她的胡搅蛮缠,不耐烦道:“你自己不是说的很清楚,死亡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尤其是你在这世上仍有牵绊,如果可以不死,谁会想死?” 女人点了点头。 她没有再说什么,眉宇间恢复了平静,目光从炽烈回返一潭古井的幽深。 她转头随着人群的视线看去,前方的角马群忽然出现了乱象。 一群年幼的角马徘徊在岸边,打着响鼻犹豫焦灼着,忽然有为首者跑向了下游,那里河水很浅,没有潜伏在水中的敌人,尼罗鳄在那里伸展不开手脚,随着第一只年幼角马安全渡河,越来越多的年幼角马汇聚而来。 但就是这时,后方的角马群中突然涌出了几十头年长的角马,将它们驱散,赶回了原处,前方已经强渡过河的老角马将偷渡成功的小角马也赶了回来,禁止它们从较浅处过河。 车内的人群有人捂嘴惊呼上帝,完全不理解那些年老角马的选择。 “这就是生存的法则,个体可以寻觅捷径,可在群体面前,这些只属于偷奸耍滑。”女人轻声道,“族群的意识让那些年迈的角马必须维护年幼的后辈遵守传统,也即是生存的法则。” “你跟的旅游团来的晚了些,如果你们来早点,你们会目睹天地之间,一望无际的角马铺天盖地向马拉河疾奔而来,没有什么东西能挡在它们面前,但它们会在河岸边来一个急刹车,在岸边犹豫踌躇,直至有同类率先跳下河。” “强渡过河最危险的永远是第一批,最先下河的大多都是牺牲品,也无一不是年老者,选择以死激起同族的情绪。” 路鸣泽面无表情。 这些角马没有什么智慧,它们有限的脑容量装满了所谓的生存本能,延续族群,就是它们那可怜的脑子中最重要的事。 他总觉得今日,这女人的话在意有所指。 他的这位盟友,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你的葬礼准备怎么办?”女人突然问道,“按照我们的约定,到时候你哥哥应该都不记得你了,这世上最后还记得你的,可能就只有我了。” “你想要什么风格的葬礼?”她歪歪头,“作为日后这世上唯一可能还记得你的人,我可以为你量身打造。” 路鸣泽送了她两个字—— “晦气。” 见路鸣泽转移了视线,女人慢慢眺望向远方的天空。 死亡可怕吗? 对于某些人来说,真正可怕的是孤独地活着与被牵挂地死去。 很多年前,有个男人心甘情愿地被奉上神座,坐在冰冷的神殿中,后来他成为了龙族至高无上的神。 他深居简出,逐渐让神成为一个符号,一个象征。 他任由下面的族人瓜分世界,坐观他们彼此征伐,磨砺爪牙,鲜少插手。 渐渐地,他真的成为了神座上冰冷的象征。 龙族的世界发展到了即使他今日就死去,只要有新神更替,世界依旧正常运转的地步,只需要一点微不足道的牺牲。 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平静地计划着自己孤独的葬礼。 为此他甚至已经找好了继承者。 当那一天真的到来时,一切都如他计划中的那样展开着。 可事情似乎还是发生了变故,那个原本准备以自己来成全这座世界的男人,在中途停向了迈向死亡的脚步。 他失约了。 在此后漫长的时间中,他还特意打造了另一个自己。 阳光透过车窗落在车座间,女人转头看向路鸣泽的侧脸。 她心想着,当年的他是不是意识到了这世上谁都可以忘记他,唯独她此刻身边的男孩,永无可能将他忘怀,才在最后驻足不前?乃至是打造了另一个自己? …… …… 海底深处。 沉寂的海底火山屹立在一座研究所下方。 这里的海水不是幽暗的蓝黑色,而是流淌着熔金一样明亮的金红色光,水的颜色近乎朝霞。 成群结队的鱼群徜徉在朝霞般流动的海流中,在下面地壳在那里断开,烧成赤红色的岩层翻卷出来。 金色岩浆和黑色海水之间的分界异常清晰,暗红色的小虾在熔岩附近游动,还有一些暗紫色的生物和小虾共生。 岩浆间歇性地喷涌,海水和岩浆呈现水乳交融般的奇景,下方回荡着隐隐雷声。 这里是乌洛波洛斯曾经的研究所所在,以海底火山为基地,打造了完整的生态圈,就好比东京海域下的那处埋骨地,但却远比其完善。 奥丁…… 不,现在该称他为弗里西斯了。 高大的身影屹立在火山前,巨大的阴影垂落在他脚下,以他曾经的龙躯打造的尸骸安静地屹立一旁。 “开始吧,诸位,该回来了。” 弗里西斯轻声道。 第四百五十七章 星球神灵 当初荷鲁斯在离开时,已经认出了这片海域的归属。 这里是弗里西斯的尼伯龙根,而弗里西斯曾经的龙躯已经被炼制成了全身大半只剩骨骸的尸守。 但荷鲁斯不知道的是,这一切并非乌洛波洛斯一人所为,而是弗里西斯与乌洛波洛斯的联手。 遮天蔽日的身影此刻就悬停在弗里西斯身后,它的双眼是空洞的,浑身覆盖着漆黑的龙鳞,连火山的光亮都被它投落的阴影吞没。 弗里西斯转身望着自己曾经的龙躯,目光复杂无比。 他现在,真的还算是龙族吗? 他抛弃了龙躯,占据了奥丁的身躯,而奥丁是混血种,更是人类。 他现在拥有的人类的身体,体内却藏着龙的灵魂。 海底的寂静中,弗里西斯仿佛听到背后传来了熟悉的冷笑声。 他猛然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可他多么希望那个女人真的出现在他身后,对他极尽嘲讽。 如果她在这里,想必一定会嘲讽他丢失了所有的骄傲吧? 弗里西斯自嘲着,他曾是龙族中最坚定不移的纯血派,认为龙族以外全是奴仆,可现在为了获得力量,却不惜变为自己曾经最鄙夷的生物。 “该醒来了,诸位,让我们来结束这荒诞的一切!” 他突然张开双手,怒声对着下方宣告着终末之日的到来! 这会是诸神的黄昏,但绝不会是龙族的落幕! 地壳轰然震动,数百万吨炽热的岩浆从地壳裂缝中喷薄而出,这座沉寂无数年的海底火山在这一刻爆发了! 这只是一次中等规模的海底火山喷发,汹涌的岩浆携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在海水中上升,达到接近半公里的高度,形成熔金色的“岩浆墙壁”。 接近它的海水迅速汽化又在高压下迅速凝结,仿佛一百万个暴雷响起。 熔浆的火光照亮了深海下的这片海域,但还有更明亮的金色火光。 四射的岩浆流便如烟花般散落,照亮了更远处的海域。 在那里,无数龙蛇般夭矫的身影腾跃而起。 仿佛通往黄泉之路的大门洞开了。 这片海域的深处,宛如千百盏灯在同一瞬间被点燃了,那是龙类的眼睛,它们原本空洞的眼睛重新亮起了灼热的鎏金色,残存的生命在这一刻被重新点燃,肆无忌惮地燃烧! 它们无声嘶吼着,一重重领域叠加起来笼罩了这片深海,洄游的鱼群受惊般低伏在海底瑟瑟发抖! 这是龙威! 这些早已故去多年,却在这一刻响应弗里西斯召唤,重新站起来的龙族都是古龙! 它们死去多年,仍具备强盛的龙威,朽烂的身躯上披挂着古老的甲胄,生前都是龙族最骁勇善战的战士,单是它们的龙威就能在正面交战中瞬间把正常人类的精神压垮摧毁! 在这样的生物面前,寻常人类根本不具备抵抗的资格。 楚子航他们所见到的数百头尸守都在这里,但远远不只是它们,这里的巨龙数量几近破千,黑压压一片,宛如神话中的巨龙军团! 它们的数量远不如东京海域下高天原埋葬的尸守,高天原下埋藏着上万的尸守,但后者绝大部分都是混血种化作的人身蛇尾的半龙种,真正的纯血屈指可数,其中最尊贵的也只是一位有爵位的次代种,而这里最次的也是三代种! 如果荷鲁斯在这里,他一定会惊怒于弗里西斯竟然彻底掘开了龙族的龙墓! “去吧,战士们,去彻底打开那些藏在世界各个角落的尼伯龙根,让世界重新见证我们的辉煌!” 深海下,弗里西斯恣意怒吼,属于他的威严洒满深海,无数双金色残火般的眼瞳猛然炽盛,它们只剩枯骨的长尾螺旋着搅动海水,卷起无数潜流与漩涡,数十米、百米的庞大身躯破开海水,一同向着上方游去。 它们要重回世界的怀抱! …… …… “警报!警报!警报!” “格陵兰海域下方有大量不明生物出没!我们在格陵兰海域徘徊的摩尼亚赫号通过声呐扫描发现大量不明生物!” 卡塞尔学院的中央控制室突然警报声大作! EVA的身影在第一时间投射在了中央,小脸前所未有地严肃。 “EVA,出现了什么情况?”负责值班的曼施坦因大惊失色,“摩尼亚赫号最新传来的消息是什么?!” EVA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而是诡异地陷入了沉默,似乎正在调用全部算力。 这种沉默让曼施坦因心猛地一沉,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没过多久,EVA没有感情的声音传来。 “摩尼亚赫号确认失去联系,根据前方最后传回的消息,可以判断摩尼亚赫号遭遇了海底上浮生物的袭击,他们有试图逃离那片海域,但速度远远不及海下的上浮生物。” “摩尼亚赫号传来的最后消息是——龙!格陵兰海域下有大量龙形尸守出现!” 曼施坦因呆呆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耳边嗡嗡作响。 摩尼亚赫号……已经遇袭沉没了? 当年的太子事件后,他们就一直在有意地监控格陵兰海域,这种监控在不久前芬格尔失踪后达到顶峰,但他们仍旧一无所获。 可谁也没想到,负责巡游海域的摩尼亚赫号会突然遇袭,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 “EVA!通知校长,通知元老会!”曼施坦因挣扎着起身,面色因恐惧而狰狞道,“战争开始了!” 是的,战争开始了,他们甚至还不知道这场战争的来源与敌人究竟是谁,甚至不知道敌人的真实目的,但随着藏匿在海底的巨龙不再遮掩行迹,显露于世间的那一刻,属于人与龙的战争便开始了。 这是种族间的战斗,没有对错,谁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止这场战斗。 曼施坦因很清楚一点,即使龙族丝毫没有对人类下手的意图,只要它们正式进入人类的疆域,人类就会因为恐惧而开火。 龙族不可能纡尊降贵与人类低头,人类也不可能任由龙族重新尽情翱翔在这座世间。 “消息已经同步给了英灵殿内的诸位元老。”EVA面色冷凝道,“最新消息,美国与俄罗斯已经察觉到格陵兰海域的异常。” 曼施坦因心中一震。 即使早有预料,但这一刻真的到来,那是风雨欲来,世界格局顷刻间就将迎来颠覆的震撼,依旧让这位中年男人头皮发麻。 …… 英灵殿,会议厅内。 汉高放下手机,神色异常凝重复杂。 长桌边的元老们无一不是举着手机,或低声或咆哮,就连副校长也收到了一封邮件,正在眉宇紧缩地阅读。 汉高还真没见过这老东西也能这般严肃。 上杉越接到了来自蛇岐八家的电话。 昂热则在与一位美国国防部的后辈低声交谈。 二战期间他加入的就是美国阵营,1945年作为占领军代表,乘坐美国海军的巡洋舰登上了日本的土地。 时过境迁,他当年在军方的老朋友最好的也都半死不活了,不过有几个老朋友的晚辈在他的帮助下混得不错,也算是秘党在美国扶持的人手了。 会议厅内从冷清变得热闹,但这不是好事,因为所有元老都接到了各方的电话,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汇聚于此。 格陵兰海域的异常正在不断扩散! 根据美俄提供的消息,有数量超过八百的怪物正在从海底上浮,并振翅飞向不同的方向! 它们没有联合起来进军最近的海岸线,而是仿佛有着属于自己的目的地。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没有人知道它们到底想要做什么,这是各方迫不及待想要弄清的事情! 美俄已经正式进入了备战状态,并且这种现象还在扩散。 尤其是距离最近的俄罗斯,据国防部的后辈透露,俄罗斯已经准备启用核武,他们不确定常规的导弹武器对卫星拍到的那些半死不活的怪物有用。 “不是行不行的问题,而是大概率没用!”昂热严肃道,“如果只是一个两个,我很支持你们尝试用核武将其彻底清除,但现在不是一个两个的问题!” “我们?我们当然会出战!”昂热深吸一口气,在听到对方汇报的那个数据后,他也觉得头皮发麻。 自秘党建立至今,他们所遇到的龙族加起来,都未必有这个数字! 国防部那边已经将最新拍到的照片发给了他,那些最小也是几十米级的巨龙,根据秘党的标准,至少都是三代种! 秘党一直在警惕龙族的复苏,但他们最警惕的对象始终是四大君主以及传说中的黑王,昂热早期的计划也是彻底杀死四大君主,再杀死黑王,这样龙族的时代就过去了。 但此刻间,昂热清楚地知道秘党错了! 他们自始至终都忽略了一件事——龙族真正强大的不是四大君主与黑王白王,而是龙族是一个族群! 它们的强大不是个例! 当听到有超过八百之数的龙形尸守破开海面重归世间,即使是意志坚定的昂热,也无法避免地陷入失神。 八百头龙形尸守,这能轻易将一座小国从物理层面上抹除,片甲不留。 昂热不清楚这些龙形尸守的各项数据,但他知道龙躯一定远胜于常态下的龙族! 俄罗斯那边已经准备动用核武,可他们打的打不中都得另说。 昂热唯一庆幸的是这些是尸守,理论上不具备施展言灵的能力,不然集合各国军武之力,也只有溃败一说。 “信心?”昂热苦笑着对电话那头说道,“暂时应该还不至于太悲观,因为我们还不清楚敌人的实力,也许它们没我们想的那么强……好吧,这只是自我安慰,但有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下你们!” “你们最好现在就去检查下你们的核武,看看那些武器是否还在你们的掌控中,八百头龙形尸守已经让我压力山大了,我真的不希望人类最后的希望还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听着那边昂热的交谈,长桌末尾的汉高忽然转身,看向身后以保镖之名的雷蒙。 他低声道:“当年龙族失势,即将落幕的那个时代,你们面对了多少三代种以上的龙族?” 雷蒙摇头低声道:“别想了,即使是我们的年代,我们面对的也只有不到一百之数的爵位纯血,陛下亲自带领我们猎杀那些爵位龙族,至于我们,必须要十个人组成的猎杀小队,才有八成以上把握猎杀一头爵位龙族。” 汉高震惊道:“十个你才能猎杀一头三代种?怎么可能,你至少也是三代种的实力!” 雷蒙不解道:“你难道不知道龙躯与常态下的龙族,战力是天壤之别吗?你们不会没有见过孕育出完整龙躯的龙族吧?” 汉高一时失语。 在他们的时代,也根本找不出一头能有机会孕育出完整龙躯的龙族! 雷蒙看了出来,好心地安慰道:“你们和我们不一样,我们那个时候只能靠言灵和刀剑,你们还有各种重武器,这些武器的威力绝不在言灵之下。” 但他的安慰显然没什么力度。 那边的副校长脸色突然变了,起身匆匆走向会议厅外。 汉高眉头一挑,低声喊了声“跟上”,就率先跟在这老家伙的身后。 他总觉得这老东西可能知道芬格尔的踪迹。 …… “弗里西斯已经开始了。” 黄昏渐落,旅游车队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但角马群与自然的对抗却不会停歇。 路鸣泽坐在不远处的草垛上,女人站在他身边,轻启薄唇道。 “嗯。”路鸣泽漫不经心道。 “他很顽固,我明明已经告诉他,他的道路失败了,但他似乎还准备做尝试。”女人遗憾道。 路鸣泽眯眼道:“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这是你第几次重启时间线?” 女人俯下身,说起来她的身材绝对算得上完美,曲线玲珑,长腿傲然,但她自有一股令人无法亵渎的气质。 她轻吐幽兰,笑道:“我等你很久了,你总算问我这个问题了,要不你猜猜看?” 路鸣泽就只是冷笑着看着她,眼中的锋芒不似玩笑。 这女人掌握的力量其实远胜过之前的他,作为这座星球的意识聚合体,她是当之无愧的星球神灵。 第四百五十八章 拥抱世界 力量的强大是很难界定的。 于他们而言也没有什么境界之分,所以很难区分孰强孰弱,得打过再说。 即使是龙族内部,以血统划分阶层,也不代表绝对的力量差。 比如,(1/1)。 但仅仅是对方掌握的逆流时间之能,就让路鸣泽确认当初的自己绝非她的对手。 即使是现在的他,也没有多少把握能够完全防范她逆流光阴。 时间是绝对禁忌的力量,龙族掌握的力量也鲜少干涉时间,理论上掌控时间的人就是无敌且立于不败之地的。 据路鸣泽现在的了解,几个太阳纪以来,对时间领域探索最深的,反而是没有诞生至尊的第四太阳纪。 无论是黄金戒指的恒定,还是昆古尼尔的命运,都或多或少与时间领域有关。 当初洛基更改世界线,将楚子航从原本的历史中“摘”了出来,就是凭借着这两项禁器,但也远没到逆流整座光阴的地步,而是取了巧。 而最令路鸣泽忌惮的,是这女人真逆流了光阴,他也会随着时间倒流回到过去,且丝毫没有相关的记忆。 这一世便是如此,即使他上一世与女人缔结了盟约,这女人也故意拖了一阵才来恢复他的记忆,以致于他早期还在惊叹于哥哥的突变是不是脑子受了刺激…… “别担心,接过他力量的你,即使我现在逆流光阴,你也不会受影响。” 女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安慰道,“至于到底进行了几次,你有机会去问你哥哥吧。” 路鸣泽瞳孔收缩,他听出了女人的潜藏意思,哥哥的力量早就强大到不受她的权柄影响的地步! “至于原因,你现在应该很清楚。”女人漫不经心道。 路鸣泽沉默片刻,道:“是‘真实’?” “对。”女人点头,“你们兄弟掌握着正反两面的力量,看似位阶相似,实际上仍旧差了许多,因为真正奠定元素海的根基不是‘虚妄’,而是‘真实’。” “元素海的确是虚幻之海,但使得它立身无数年的,是‘真实’的权柄。” “你那位兄长之所以能独立镇压元素海,就是因为他掌握的这份权柄,但也不仅如此,他真的很强,强大到我无法理解的地步,只能将其归于他是被选中的人。” 路鸣泽听得有些失神。 他没有想到的是,当年的哥哥,就已经能够无视这女人的逆流光阴。 他已经接过了属于哥哥的权柄,也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这份权柄,但直到此刻间他才发现他还是差了许多。 至少他仍无法单凭“真实”的权柄,去镇压整座元素海。 他不清楚世界在此前有无回流,但从女人的口气中隐隐察觉到这似乎不是第一次。 而真正知晓其中关键的,只有这个女人,还有哥哥。 “你们做了些什么尝试?”路鸣泽忽然问。 女人摇头道:“什么也没有,只是我单方面的挽留,试图强迫他与我合作,但他不愿意配合我,到最后连理都懒得理我。” 路鸣泽沉默了下,淡淡道:“再说下你的计划吧。” “当年他要是能如你一般配合我,何至于拖到现在。”女人诚恳道,“计划很简单,正所谓盛极必衰,元素海回流本身就是一种自我反噬,等到它轰然而泻时,也是它最虚弱的时候,你趁虚而入,尝试掌控整座元素海的力量为己用,配合我逆流时间,将元素海逆流到一切尚未发生之始。” 路鸣泽忽然冷笑道:“不是拨乱反正,使得元素海回归正轨,然后继续循环劫吗?” 这自然是女人不久前对诺恩斯与神父说的话。 女人神色丝毫没有变化道:“你不是已经融合了你哥哥的权柄吗?那是完全不考虑你们合体的做法,与现在自然是天差地别。” 路鸣泽面无表情道:“弗里西斯最初的计划是什么?” 女人沉默了下,道:“以第四太阳纪打造的禁器为钥匙,恒定元素海,将元素海永远固化在某个状态。” 路鸣泽歪头:“按照你的理论,元素海为什么会倾覆,诞生循环劫?” “元素海之所以会崩塌倾覆,是因为你们对世界规则的干涉,这座世界的底层规则是固有的,你们借元素海的力量每一次更改现实规则,都会累积相应的‘错误’,这些‘错误’会不断累积,就像水一样,水一旦没过了堤坝线,自然就溢出来。” 女人叹道,“每一份力量背后都是有筹码的,尤其是这份力量本就不该属于这座世界。” 路鸣泽轻声道:“如此说来,弗里西斯的计划理论是可行的,将元素海恒定在某个状态,自然就不会再因为过多的规则干涉而出现,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女人蹙眉道:“但他已经失败了,我也有试过,根本行不通。” 路鸣泽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按照你的计划,将元素海逆流回最初之始,不又是一次循环重启吗?这依然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女人认真道:“元素海的倾覆来自于其对底层规则的更改,底层规则逻辑一旦发生错误,就会不断累积,而我已经找到了最适合这座世界的道路,所以我不会再允许有人与元素海取得联系。” “我无法彻底消弭元素海,但我可以做到彻底的隔绝。” 这便是她的答案。 即使是她也无法消弭那座虚幻之海,而弗里西斯的道路在她看来也是走不通的,这点她也有所尝试过。 至于乌洛波洛斯的计划……在她看来连耶都失败了,即使是再次继承了耶的力量,又能如何? 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 路鸣泽低沉道:“可如果有一天,元素海内又诞生了新的龙族呢?” 龙族的降生与女人无关,与其余几个太阳纪的物种截然不同,龙族是真正起源于元素海的族群,这点不受女人的控制! 面对这个问题,女人沉默许久,缓缓道:“这将是下一次博弈,是人类率先展开星际旅行,还是重启后的元素海再度催生出新的‘龙族’,这将真正决定这座星球的未来走向。” 路鸣泽深深地看向她,忽然道:“这世间第一个撬动元素海的力量为己用的人是谁?” 按照女人的理论,元素海本该与世无争,只要没有人与元素海取得联系,打开禁忌的大门,灾劫就不会出现,一直到龙族出现为止。 但事实就是,在龙族前已经毁灭了三个世代。 女人偏过头,不语。 “是你对吗。” 这是一句肯定句,路鸣泽淡淡道: “创造出第二、第三、第四太阳纪生灵的人都是你,推动他们掌握元素海力量的也是你,某种意义上你才是这一切动乱的源头。” “按照你的说法,你在寻找所谓的最适合这座星球的发展道路,但是你在一开始就走错了路,你并不是始终独立世外的观察者,相反你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致使这座世界走到今天这一地步的人,是你!” 两人间的气氛在瞬间凝结。 女人的气质愈发深沉淡漠,此前人性的灵动消散一空,只剩下高远的空寂,嗓音淡漠无波道: “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路鸣泽冷笑道:“是对是错,你心中自有一杆秤来衡量。此前三纪元的生灵也与我无关。我只是在警告你,不要把什么问题都指向我们,我们从来不欠这座世界,更不欠你!” “相反,是你和这座世界,欠我们兄弟的!” 女子默然,她知晓这是对方针对她与诺恩斯、神父二人那番交谈的“回报”,是针锋相对,更是警告。 “你就不怕一切重归原点后我为难你的哥哥?”她轻声问道。 “我并不会真的死去,只是永远无法出现在他们面前,成为一个孤魂野鬼而已。”路鸣泽眺望向荒野尽头的天空,一字一顿道,“我会成为世界的基石之一,这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如果我发现你敢违背我们的契约,如果我的哥哥仍然无法拥有他渴求的人生想要的幸福,那么这座世界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记住我今天的话,我不在乎你所在乎的这座世界,也拥有颠覆你所在意的一切的权与力,这才是我们缔结盟约的基础!” “按照盟约,我会守护好你想要守护的世界,而你则要代替我守护我所在意的人。” 没有人能描述这一刻的寂然持续了多久,晕染着暮色的云层渐染夜色,刹那间云层仿佛瞬息万变,昼夜交错,日升西落,千百年的光阴仿佛被压缩在了一瞬间,再以千百倍的速度翻涌流淌。 时间在这一刻逆流与倒回,昭示着神灵的伟力。 “有力而简洁的威胁,我完全接受。”女人仿佛站在时光的缝隙中,仰望着渐渐升起的晨光,忽然低声浅笑。 路鸣泽却是怔然当场。 在那逆流回千年前的黎明前,海天相接的地方喷薄出万丈金芒。 那个站在山崖上迎着朝阳而立的男人轻声说道—— 【这个世界很大,但却不是我所在渴求的】 …… …… 坐在天空中,脚下是起伏涌动的云海,抬头能看见巨大的火球悬挂在空旷的远方,宇宙的深邃与幽深是火球的背景板,凝视宇宙就像凝视见不到尽头的深渊,它的旷远与幽深会让人心神失守,仿佛被吞进去一般。 坐在这个高度,俯瞰而去,可以大致看清脚下的大陆板块呈现弧形,汪洋中的孤岛就像是夜色上悬挂的星辰,零星散落在广袤的海域中。 如果再稍微往上飞一段距离,那大概就要脱离地球,正式进入宇宙的荒野了。 绘梨衣拉了拉路明非的袖子,后者心领神会,两人慢慢降下高度,接近了脚下的云海。 这个高度视野一路西去,就是天际落日的方向。 半截红日将天空烧得灼亮,整个世界都晕染上了一层昏黄的色彩。 他们坐在云海上,遥望着远方落日余霞。 绘梨衣忍不住攥紧了手心,她并不是害怕这样的高度,而是首次感受到世界的广袤与自身的渺小。 很多事情都需要对比,在这片云海上,仅有他们两人相伴而立,被阳光染红的云海广袤地横铺而去,仿佛直抵天空的尽头。 这种远离了陆地后的虚无感,以及先去直面宇宙的漆幽无尽,让绘梨衣首次意识到这座世界真的太大了,脚下的星球外还有更为广袤的宇宙,地球于宇宙而言大概就如他们脚下的一粒尘沙,于整座汪洋。 路明非慢慢握紧她的手,他能察觉到绘梨衣心中的小担忧,每个人在直面世界的广袤时都会油然而生出渺小之感。 当然,远不止是世界,在时间面前同样如此。 路明非握紧女孩的手,思绪却飘向了久远的过去。 在很多年前,他也曾孤身一人坐在此处,眼瞳中倒映着天空的蔚蓝,飞鸟从他的视野中掠过,季风从海洋深处吹来,他看到季风卷起了草籽,去往遥远的异乡,在那里扎根发芽,抽出嫩绿的枝丫,最后长成蓬茂的参天大树。 那一眼,就仿佛是千百万年过去。 人短暂的一生在千万年光阴中就如蜉蝣般渺小。 即使是龙族,在这样漫长的光阴中,似乎也只剩下虚度这一选项。 没有不灭的王朝,也没有不会腐朽的建筑,再辉煌的文明所留下的痕迹终将磨灭在时光的间隙中。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灭的,如果有,那只能是容纳见证了我们一切的这座星球,与那旷远漆幽的宇宙。” 路明非在绘梨衣耳边轻声道,而这番话显然没有就此结束。 “但我想,在我们终将朽灭的有限人生中,每个人都会遇到值得我们驻留的人和物,那才是我们来到这座世界的意义。” “这座世界很大,也很无趣,是你们的出现为这座世界涂抹上了令我侧目的色彩。” 绘梨衣眨了眨眼,悄悄解除围绕着他们,将他们托举在半空的风流。 那一瞬间,他们的身体猛地沉降下去! 路明非惊讶地看着女孩的恶作剧,然后大笑出声,但呼啸的风很快吞没了他的笑声。 他们没有松开握着的手,反而握住了另一只手,一同自由落体向下方的世界。 风声鼓动了他们的衣服,猎猎作响,顺带拉直了他们的头发。 “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说不清是惨叫还是呐喊的声音中,他们持续下落着,视野中天色渐暗,下方的城市已从中心开始出现斑斑点点的光,灯光的脉络依次而起,逐渐流动,随着夜色的深沉而愈发明亮。 光芒脉络编织而成的城市在他们的视野中不断的放大、延伸向世界的尽头。 他们从天而降,拥抱整座世界。 第四百五十九章 夜谈 黑色的机翼撕裂云絮,引擎声轰鸣,巨大的湾流飞机穿梭在云层中。 艾德乔拉开帷幕,看向机窗外。 灯火通明的巨型城市出现在机翼下方,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织成一张闪光的蛛网,车辆灯光组成的金色河流蜿蜒着,勾勒出都市的轮廓,船的灯光在湖面上游曳着,火车从更远处的夜色中行驶过来。 以艾德乔的目力,他若愿意的话,还能看到下方城市中那一道道亮着灯的窗口,万家灯光皆在此间。 那些普通人在窗口中平凡而幸福地生活着,柔和而温馨。 飞机短暂地掠过下方的城市上空,而后驶在苍茫无垠的海域上。 “大人,检测到周围空域有三只龙形尸守在徘徊。” 侍者悄无声息地走到艾德乔身边,低声禀报。 艾德乔淡淡道:“不用管他们,继续前进。” “是。”侍者恭敬退下,对于老人的话没有任何异议。 艾德乔看向舷窗外,黑色的夜云深处,隐隐有巨龙的轮廓浮现,金色却漆幽的眼瞳阴冷着注视发出巨大噪音的湾流飞机,就像草原深处伺机而动的狩猎者。 艾德乔只觉悲凉与怒火,曾经的战士们即使死去也不得安息,连龙躯都被炼制成了尸守,弗里西斯究竟在想什么,竟然彻底掘开了龙墓。 他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数百近千头龙形尸守从格陵兰海域下方涌出,他们庞大的身形甚至将格陵兰海域压得漆黑一片,每一头都是数十米级的三代种起步。 人类的近地卫星拍到了这样恐怖而震撼的一幕,这些照片同样送到了艾德乔的桌上。 他看着照片上某些熟悉的身影,记忆被拉回了千万年前。 许久后。 艾德乔疲惫地叹息道:“退下吧。” 无形无质的龙威顷刻间汹涌扩散开来去,只是瞬间就击溃了藏在云层后的尸守,它们惊恐地溃逃而去,就像触怒了王驾。 艾德乔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 成为尸守后,它们已经不再是龙族了,只是一群残骸,一群僵尸,体内依旧残存着部分意识,灵魂之火残缺不全,等这最后的生命火焰燃烧殆尽,它们就彻底是一具傀儡。 它们依然遵循着龙族的法则,作为龙族仅次于那三位的古老者,艾德乔的血统足以凌驾在它们之上,以血统之威就能轻易将它们震慑退去。 他已经收到了尼索斯的消息,他们在玛尔斯的带领下前往了阿瓦隆,在那遭遇了弗里西斯与洛基,虽然最后逃了出来,却遭遇了埋伏已久的尸守群,最后重伤濒死的玛尔斯牺牲自己将他们送了出去。 玛尔斯死了,这一结果艾德乔并不意外。 事实上,长老会已经有一半以上的牺牲者。 如今仅存的长老会成员,加上尼索斯,也才五六人。 他们接下来将在亚伯罕的领地齐聚,紧急商讨一些事情。 弗里西斯已经派出了他的尸守大军,这些尸守四散开来,仅仅几个小时就散落在全世界,已经有尸守进入城区造成破坏,只为了打开一座尘封已久的尼伯龙根。 根据内线提供的情报,人类各国政府高层在短短时间内就进行了全球性会面,商讨处置措施,并在短时间内达成了临时性同盟,虽然其中关节问题繁多,但至少已经在大方向上取得了一致,这很符合艾德乔对他们的了解。 但此刻,人类方面的态度,反而不是艾德乔担心的对象。 在长老会最巅峰的时刻,他们通过各种方式,明里暗里掌控着庞大的势力,即使是核武也有部分掌握在他们手中,随时可以动用,而现在这部分势力有大半,随着弗里西斯的先后出手而逐一沦陷,被神秘的势力吞没。 这些神秘势力不用猜都知道是弗里西斯的人手。 艾德乔现在无法想象弗里西斯究竟掌握了多少力量。 但单凭他从长老会手中夺取的力量,他就能在人类世界制造混乱,比如将美国的核武投向俄罗斯。 他不需要一瞬间灭绝人类,只需要制造猜疑与混乱,人类阵营就将从内部不攻自破,即使有残余的国度依旧保持清醒与冷静,在他的军队面前也只是土鸡瓦狗。 他也不需要在意这座世界是否会毁灭于人类的核武器下,行事毫无忌惮。 单从明面上看,弗里西斯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 人类阵营的联合战线看似强大,只可惜他们的内部早已布满蛀洞。 人类兴盛于他们无与伦比的好奇心与创造力,却也注定败亡于他们天性中的劣根性。 这世上没有无敌的族群,只有无敌的神。 所以在艾德乔眼中,这场战争本质仍是龙族内部的战争。 最终的走向仍是要看陛下与尼德霍格的态度。 可问题是……陛下究竟是秉持着什么态度,他到底在想什么? 尼索斯从阿瓦隆内带来的消息,他至今无法理解。 为什么弗里西斯会说陛下是骗子,是陛下逼迫他做出选择,口口声声称自己当年杀死陛下的原因竟然源自陛下自己的旨意? 这岂不荒唐可笑? 可这初闻荒唐可笑的言辞,却让艾德乔渐渐沉默。 因为他找不到弗里西斯撒谎的必要与理由,除非他真的疯癫了。 但至今以来弗里西斯的每一步都走的精准且巧妙,就连玛尔斯会带那个叫楚子航的男孩进入阿瓦隆都被他算到了。 他不是疯子也不是傻子,而是龙族第二代至高的君主,他心中的谋划与沟壑早在千万年前就已证实。 所以……弗里西斯说的都是真的? 当年是陛下让弗里西斯做出选择,逼迫他做出了篡位之举? 陛下也欺骗了弗里西斯,承诺始终不曾兑现? 这一切都显得扑朔迷离,艾德乔龙生第二次陷入了迷惘。 上一次他陷入迷惘,还是弗里西斯掀起反旗,袭杀陛下的那场战争,他们同样不理解弗里西斯的勇气与野心从何而来。 “大人,我们到了。”侍者的话语将艾德乔从失神中唤醒,老人望向窗外,飞机开始下降。 机舱里一片漆黑,飞机已经降低到了云层之下。 下方是临近海湾的地方,夕阳与夜色混合在一起,当地人驾驶渔船返回海港,水手们摘下帽子,正兴奋地向着岸上等待多时的家人们挥舞。 艾德乔注视着下方的人群,沉默着。 他不知道该不该评价这些人类依然无忧无虑,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到来,因为海员的日常未必安全,他们为了家庭每日与大海搏击。 “真是欢庆啊。”他低声叹道,却不知道这样的欢庆还能持续多久。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弗里西斯的主要目的暂时不是推翻人类世界,让世界重归龙族统治,只是派遣他的军队是打开世界上所有的尼伯龙根。 但这样的行为是不能被人类世界所理解的,战争必然爆发。 人类不能容忍尸守随意进出人口繁多的地区。 而弗里西斯也不可能对人类解释。 如果人类妄图拦在他的前面,他会毫不犹豫将拦在身前的敌人摧毁碾碎! 风暴的种子已经在孕育了,战争时刻会爆发,可真到爆发的那一刻,人类会发现他们的警惕与先发制人,只会让自己提前步入灭亡。 除非……陛下出手。 飞机停靠在机场,艾德乔刚下飞机,早已等候多时的汽车悄无声息停靠在他身前。 侍者为他拉开后车门,艾德乔低声吩咐侍者做好飞机检修,随时可能起飞。 坐在车后座,艾德乔轻叹一声。 人类世界的科技发展路线无论是前期还是中期,始终都在围绕着如何提高战争效率这一主题,即使那些科学家并不是这么想的,但站在科学家背后的组织却在幕后指引、推动科学前进的方向。 生活质量的提高,民用科技的发展,只是顺带。 但不得不承认真的很好用,至少他已经习惯了飞机汽车出行,自己扇翅膀飞什么的,这些年总感觉有点跌份…… 黑色轿车将艾德乔带到了一片居民区。 夜色已至,一幢幢小屋都亮起了温暖的灯火,火光透出玻璃明灭温馨,路边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有老人在散步,也有年轻人在夜跑。 艾德乔走下汽车,路过的老人微笑着冲他点头,看样子这片区域民风很友善。 “你要在那站多久?” 身后的庭院里,传来熟悉而讨厌的声音。 艾德乔转身,看到了拿着水管正在浇灌庭院花丛的大胡子男人。 “亚伯罕,为什么你不在弗里西斯的狩猎名单上?”艾德乔和善的与老友叙旧。 “因为好人不长命,我们这种坏东西自然要再遗祸千年。”亚伯罕淡淡道。 艾德乔无言。 当一个人为了损你不惜把自己也带入的时候,他就是无敌的。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亚伯罕冷笑道,“史密斯那个蠢货,行事风格如此招摇,甚至还养了一整座小岛的人类,弗里西斯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查出来。其余几个还用我举例吗?” 艾德乔摇头:“他们之所以被发现,是因为我们的福金被入侵了。你我依然能站在这里,只是因为我们运气好。” 亚伯罕丢下水管,淡淡道:“进屋聊。” 他们跨过门槛走进屋中。 屋内还坐着另外一位年轻男子,正在把玩着亚伯罕收藏的酒杯。 “不要乱动我的东西。”亚伯罕不悦地一把夺过。 年轻男人耸了耸肩,迎向艾德乔,感慨道:“没想到这么快,长老会就只剩下我们这几个老家伙了。” “麻烦你下次说这话的时候捏个脸。”亚伯罕冷笑道。 艾德乔环视屋内一圈,皱眉道:“尼普呢?乔瑟连你都到了,负责说服你的尼普,去了哪里?” “嘿。”名为乔瑟的年轻男人不乐意道,“那个憨货怎么可能说服我?我是自己找过来的,他压根就没找到我。” “尼普说他待会就到。”亚伯罕道,“喝点什么,酒?茶?” “来点酒吧。”艾德乔叹道,“尼索斯还没来吗?” “那小家伙来有什么用。”乔瑟诧异道,“你们不会真指望他能对付洛基吧?哦,洛基现在也已经嘎了。即使弗里西斯占据了洛基占据的奥丁的身体,尼索斯也不可能压制他,精神层面的位阶差距太大了。” “尼索斯也是初代种。”艾德乔瞥了他一眼道。 “初代种怎么了?”乔瑟挑眉,“初代种也分三六九等,不然我们为什么要加上古老者的头衔?弗里西斯的位阶早已追赶陛下去了。你猜这两人撞上,是弗里西斯受限于血脉之缚向宗主低头,还是尼索斯秒跪?” “我猜是尼索斯秒跪。”亚伯罕淡然道,“可能都不用弗里西斯放出龙威,知道身份第一时间,尼索斯就跪了,毕竟那小子一向从心。” 艾德乔不吱声了。 他坐了下来,接过亚伯罕递来的酒杯,要了两个冰块。 “要等尼普吗?”乔瑟翘着二郎腿,后仰着身子,全靠椅子的后腿支撑。 “他有说什么时间到吗?”艾德乔看向亚伯罕。 “没有,那憨货和你不一样,他出行不靠专机专车,全靠混。”亚伯罕不耐烦道,“不等他了,我们直接开始,是走程序还是开门见山?” “什么叫靠混?”乔瑟好奇道。 “你也可以理解为拦路流,乞讨流。”亚伯罕坐了下来,“这憨货经常走在路上拦车,看有没有好心人搭他一程,没有就继续走,走到目的地,或者有人愿意拉他一把。” 乔瑟啧道:“这货还真拉得下脸啊。” “不要脸是这样的。”亚伯罕漫不经心,目光却若有若无瞥向艾德乔。 “你们两个蠢货懂什么。” 没好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来人脱下大衣,很自然地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赤脚走进屋内,正是那日在日本海滩上与樱井明二人见面的男人,尼普。 “艾德乔,已经只剩下我们四个人了吗?”尼普坐在艾德乔的对面,低沉道。 “不,还剩下个……” “偌大个长老会,却只剩下我们四人了。”尼普摇头道,“千百年后再见吧。” 艾德乔想了想,收了声。 “那我们就直奔主题吧,艾德乔,你见过陛下了对吗?” “对。”艾德乔眼帘低垂。 第四百六十章 送礼是门学问 “我们想知道你和陛下都说了些什么,以致于他丝毫没有惩戒你,让你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尼普严肃道。 艾德乔瞥了他一眼,道:“陛下和当年一样,他是仁慈的,他知道我们在漫长的时光中早已经受最严酷的惩戒,所以对我们这些罪臣轻拿轻放,我向他阐述了我们这些年的所求,他让我们耐心等待,他会给我们想要的答案。” 众人不禁目光闪烁起来,亚伯罕紧蹙着眉头道:“你阐述了什么东西?你当年给我们洗脑灌输的玩意?” 乔瑟面露不满:“当年之所以支持你追求龙族的起源这一隐秘,纯粹是没事做,也不愿大家闹得分崩离析,真以为我们对这破事感兴趣?” 尼普也皱眉道:“我当年就说了,这玩意有什么好追溯的,陛下就是我等龙族的源头。” 艾德乔:“……” 他忽然有些怀念玛尔斯在的时日了,在长老会中玛尔斯始终是他最坚实的盟友。 他面无表情道:“你们有意见自己找陛下去。” 鸦雀无声。 沉默许久后,尼普慢慢道:“我来的路上去了趟东京,见了那个幸运的孩子一面。” “你说的是,玛尔斯报告中,那个身怀两份血源印记的小子?”乔瑟感兴趣道,“如何?” “是个好运的小子,身边跟了个喜欢的女孩,身后则站在这世上最棒的老板,真是人生赢家啊。” 尼普叹气道, “不过令我记忆犹新的,还是那个女孩,那是个很聪慧敏锐的女孩,挺讨人喜欢的。” “临走前,那女孩问我为什么不亲自去见见陛下。” “我说不是很敢去,既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也怕他真的把我忘了。” “然后那女孩便以言辞激我,说我真是太胆小了,我自然不会在意,可她随后又道,也许……陛下也会想见见我们。” 尼普环视三人,嗓音轻微而飘忽道,“也许,我是说也许,我们真的该主动去觐见下陛下,而不是等陛下来找我们。” 短暂的沉默后,亚伯罕率先开口道:“有艾德乔前车之鉴,我们的确该认真考虑一番。” 艾德乔没和这嘴上向来不饶人的家伙斗嘴。 他也轻声道:“你们应该也见过那个叫奇兰的孩子了,我和他见了多次面,也聊了许久,他告诉我,我们应该主动尝试去了解陛下的内心世界,而不是什么都等陛下告诉我们。” “其实我有点替史密斯感到可惜。” 艾德乔环视众人,只见亚伯罕皱皱眉头,却也没继续嘲讽那个老好人,乔瑟的神情有些唏嘘,尼普则是默然着。 “毕竟当年陛下还是很喜欢史密斯的,不然也不会老是召见他。” 亚伯罕插嘴道:“那只是陛下喜欢听他讲远方的见闻故事之类的罢了。” 艾德乔没搭理他,继续道:“史密斯还特意跑了趟陛下这一世的老家,却没到死也没能见上陛下一面,也不知还有没有下次见面的机会,即使有,也是千百年后了。” “还记得史密斯在电话里说的那几个字吗?” “想不通。” 艾德乔苦笑道:“是啊,怎么能想得通呢?我们谁都无法理解陛下的选择,他是那样的至高无上,是这座世界真正的至上者,可此世唯一的至上者却选择了我们眼中‘自甘堕落’的生活。” “我有时候想想,或许不是想不通,而是无法接受,我们无法接受自己根本不了解陛下这一现实。” 在场其余几人静默着。 他们或是垂下眼帘,或是后仰着脖子,出神地望着天花板的纹路发呆。 艾德乔看向了亚伯罕,低沉道:“亚伯罕,你说陛下只是喜欢听史密斯讲述远方的风光与见闻,可为何他从不起身离开那座神殿?他是世界的主人,他可以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他大可以亲眼去目睹远方的风景,而不是通过他人的描述。” 亚伯罕瞳孔骤缩。 “现在的我仍能想起当年我们觐见陛下的日子。” 艾德乔幽幽道, “神殿的门洞开了,史密斯亲手悬挂的风铃叮铃作响,陛下睁开眼看向我们身后的远方,可我们却自作多情地认为那是陛下懒得多看我们一眼。” “我们必须承认,我们从不了解陛下真正的想法,因为他很少向我们倾述,但这不是主要原因,因为我们也从未尝试去真正理解他。” “不久前的会面,陛下告诉我,也许他的确不是一位合格的君王,但我们也不是合格的臣子,大家都是第一次想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很正常……” 压制不住的气场在他们脚下迸溅出条条裂痕蔓延开去,屋子的主人却不曾出声制止。 所有人都低垂下了头,面色苍白。 酷烈的金色涌动在他们的眼眸中,空气中弥漫着危险而凝滞的气息。 但即使是艾德乔也看不到他们此刻的真正神色。 艾德乔轻飘飘的话却深深扎根在了他们心底,根茎钻入了身体血肉,蓬茂生长,开出了血色的花,又如带着锯齿般的刀插入心口搅动着,痛楚让他们说不出一个字。 艾德乔的描述是如此逼真,让他们能轻易地回想起那些岁月中的画面,每一幅都如艾德乔描述的那样,最终直指一个真相—— 他们从来不曾真正了解陛下。 艾德乔环视众人,知道是时候抛出最后的问题了。 他将来自尼索斯有关弗里西斯对玛尔斯的咆哮在这一刻完整地道出。 这当中包括弗里西斯称陛下是骗子,以及对他们所有人的嘲讽。 望着蹙眉的三人,艾德乔下定论道:“弗里西斯没有理由在这当中添油加醋,又或是欺骗当时的玛尔斯,他的话中必然有相当一部分是真实的。” 短暂的沉默后,亚伯罕面无表情道:“陛下不可能无缘无故给弗里西斯这样的选择。” 乔瑟冷冷道:“结合艾德乔刚才提到的,答案显而易见。陛下并不喜欢那座冷清的神殿,他也的确在向往远方的风景,但他却受限于某些原因,无法走下神座。” 艾德乔微微点头:“我原先也无法理解陛下明明喜欢远方的风景,却从不走下神座,但联系弗里西斯的所言,真相或许半浮出水面了。必然有着某个重要的理由,让他无法离开神殿,也在最后钦点弗里西斯杀死他!” 尼普突然杀气凛然道:“有人在胁迫陛下?” 艾德乔微微皱眉:“这世上没有人能威胁陛下,他是完美的,也是最强的。” “这件事和弗里西斯离不开关系,如果弗里西斯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必然是陛下选中的人,知道其中的关键与真相。”亚伯罕忽然道。 艾德乔叹气道:“可我们至今不知道弗里西斯到底想做什么,也无法抓住他逼迫他全部说出来。” 众人再度陷入了沉默。 他们猜出了大概,却无法接触最深处的秘闻。 知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陛下本人以及弗里西斯本人,在他们看来,恐怕即使是尼德霍格,也未必知晓…… “直接去问陛下不就好了?” 尼普平静道, “刚才不还在讨论我们是否该主动去见一见陛下吗?” “艾德乔你不刚说我们该主动去尝试了解陛下的内心世界,而不是什么都等陛下告诉我们吗?” “诸位,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众人在沉默中慢慢点头。 当他们点头的那刹那,有种轻松感从心底升起,弥漫开来,就好像卸下了千斤重的负担,心神豁然开朗。 他们抬头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间的释然。 当他们决定主动去觐见陛下的这一刻起,他们就完成了与过去的自己的部分释怀。 “什么时候?”乔瑟问。 “自然是越快越好。”亚伯罕道,“我很想知道陛下现在对弗里西斯到底是什么态度,如果先前的推论没错,那么弗里西斯非但不是叛徒反而是陛下选中的继承者?” “很简单,尼德霍格并不承认弗朗西斯的地位。”艾德乔眯眼道,“陛下应该还是很宠爱尼德霍格的,那是他的弟弟。” “准备下就出发吧。”亚伯罕神色凝重道,“现在局势很不明朗,我们不知道弗里西斯到底要做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尼德霍格已经归来,却至今能耐得住性子,没有去找非理性算账。” “即使当年真是陛下的旨意,可弗里西斯与尼德霍格的冲突也不可能就这么草草结束……” 众人点头,这也是目前最大的疑点。 弗里西斯的尸守军队已经公然暴露在全世界的眼皮底下,彻底掀起了最后的面纱,宣告龙族的存在。 可比弗里西斯率先恢复的尼德霍格,却在那天的宣告后就销声匿迹了。 而陛下…… “根据我们在卡塞尔内部的眼线,陛下现在……在全球旅行。”艾德乔闷声道。 亚伯罕神色淡然道:“很显然,陛下完全没有将弗里西斯放在眼中,或者弗里西斯的计划全在他的掌握中。” 乔瑟却一脸凝重道:“目前有好几个国家,已经出动军队和入侵国土的尸守打起来了。你们说以陛下这一世的性子,他真的会不管不顾,放任龙族与人类的冲突加剧,转身去全球旅游吗?” 尼普摇头道:“当然不可能,但即使知道有问题,我们也猜不出背后的真正原因,还是等见到了陛下,直接问陛下吧。” “等见到了陛下,我们应该先说些什么?”乔瑟有些踌躇道。 众人一致看向艾德乔,这个不久前已经见过陛下的幸运儿。 艾德乔无言道:“你们看我做什么,我怎么知道?” 众人顿时嫌弃地收回了目光,开始各抒己见。 “我记得史密斯那家伙死前给陛下送了份……唔,土特产?陛下好像挺喜欢的,穿着去见艾德乔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各自准备一份见面礼?” “礼物总是少不了的,但这并不是关键,人类世界有几句古话,叫围魏救赵,曲线救国,我们可以准备一份礼物送给……王后?”乔瑟迟疑着。 迟疑的不只是他,所有人都在这一刻面面相觑。 他们还是没习惯陛下身边多了个女孩。 按照身份排序,那个女孩将是龙族的女主人,她生下的孩子将是龙族毫无争议,也是史无前例的太子。 “当年如果陛下有留下太子,弗里西斯即使得了陛下的钦点,也未必坐得稳王位。”亚伯罕忽然道,“在人类王朝,太子的存在对稳定朝局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如果有太子,陛下怎么可能还选择弗里西斯?”乔瑟反问,然后顿了顿,继续先前的话题,“不管如何,我们可以通过讨好这位,来讨好陛下。” “送女人的礼物,什么合适?”尼普皱眉,“鞋子?衣服?包包?还是首饰?” 乔瑟冷笑道:“陛下喜欢的女人,怎么会如此俗不可耐?别忘了,这一世的陛下压根没什么钱,穷鬼一个,也没什么背景,相反,那位可是东京黑道世家的千金大小姐,什么衣服包包首饰没见过?” 尼普恍然,可旋即又狐疑道,“可史密斯送的不就是衣服吗?” 亚伯罕目光深邃,摇了摇头道:“不一样的,史密斯送的衣服,和你刚才理解中的衣服首饰什么的完全不一样。人类世界比较讲究心意,所以手工一针一线的往往远贵于机器量产。你就算请最顶尖的服装设计师,做一件最豪华的衣服,也比不上史密斯那件蜡染特色衣服。” 尼普皱眉道:“总不能我自己手工做一件吧?即使我愿意去学,也没这时间了。” 乔瑟忽然起身道:“送礼是一门学问,大家各凭本事吧,我有些想法了,先走一步。” 望着乔瑟离去的背影,尼普双眼圆睁,脱口而出道:“这家伙是几个意思?” 亚伯罕冷笑一声,慢慢起身道:“这还看不出来?这家伙准备借此机会分个高下。再说了,谁又能保证陛下真的完全能原谅我们?但只要能真正讨得那位欢心,陛下自然也要掐着鼻子原谅我们。” 他走到门口,拿下大衣与帽子,微笑回身道:“我也有些想法了。你们走的时候记得关灯,不要浪费我的电。” 尼普眼睁睁望着这两人争先恐后地走出房屋,险些被气笑。 正待要与艾德乔好好抨击这两人的小人行径,却见某个老家伙默默换好了鞋子,拨通了电话。 “来接我,让机场做好准备,我要去一趟中国。” 第四百六十一章 守望 “前方飞行物注意了,前方飞行物注意了!这里是……” 火光在黑夜中燃起,黑色的骨翼悄无声息截断了最前方一架F-16战机。 这是一支完整的海军飞行中队,接受紧急命令升空巡查边海,果然在靠近公海的地方发现了传说中的龙! 巨龙的秘密早已曝光,之前那家海洋矿业公司向全世界展现了他们挖掘到的龙尸,但谁也没想到他们有朝一日会真的在空域面对这些恐怖的怪物。 “混蛋!开火!开火!”中队队长怒吼,“各自小心,情报有误,至少有两头怪物!” “该死!为什么我的雷达上找不到这家伙?!” “雷达失效了!小心!自行甄别进攻目标,随时开火,随时通报!” “在我前方!在我前方!” “回避!回避!距离过近!” “开火!集中火力!” “打中了!对空导弹打中了!不……不!” 爆炸宛如焰火接连点燃在黑色云层中。 导弹在夜空中拉出明亮的火线,从数个方向分别射向隐匿在云海后的庞然大物。 那玩意根本不能称之为活物,在这支飞行中队驾驶员眼中是恶魔!它的身体枯朽地只剩下骸骨,却违背物理规律地翱翔于天际,背部与膜翼仍旧覆盖着黑色的鳞片,数十米的身躯异常灵活。 数枚对空导弹炸起的火光中,巨大的黑影掠下,骨爪直接捏碎了最近的飞机座舱,连带里面的飞行员一同捏成血泥。 它仰头发出无声的嘶吼,嶙峋的骨翼振翅间狂暴的气流涌动,他以超出人眼捕捉的速度撞上了另一架飞机,爆炸再次响起,火光流淌在它的骸骨中。 “集火!集火!” 中队队长的怒吼声还回荡在交流频道中。 “已经上报指挥部当前情况,最新指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消灭对方!” “混账!这是要我们死战!和……和这些怪物死战!” 急促而嘈杂的声音回荡在通讯频道中。 短暂的交锋让这些飞行员清楚意识到这些怪物根本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战斗机荷载的武器根本不起作用,他们需要更猛烈的火力! …… …… “警报!警报!警报!监测到‘沙皇炸弹’爆炸的余波!” EVA肃冷的声音回荡在主控室内。 屋内负责联系世界各地分部的联络员在这一刻尽皆噤声,主控室内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下意识抬头望去。 身处全封闭的主控室内,他们自然什么也看不见,但这不妨碍以这个动作来表达对“沙皇炸弹”的久仰大名。 在炸弹家族里,沙皇级是当之无愧的最高级别。 苏联氢弹研制工作从1954年启动,1961年7月正式下达沙皇炸弹的研制计划,总共制造两枚,一枚在新地岛引爆了,那颗氢弹被用做核试验,巨大的威力把亚欧大陆板块向南推动了9毫米,爆炸激起的大气狂暴环绕地球转了足足三圈。 那场核试验让人类意识到人类真的是有本事毁灭自己的,从而推动了后来的核裁军。 沙皇炸弹也没再接着制造,仅有一颗用于研究的备用弹留下,同时也是苏联军力上的象征与展示。 “俄罗斯疯了吗,一上来就放大招?”古德里安喃喃道。 曼施坦因神色凝重,低声道:“我也觉得哪里有问题,EVA,帮我接俄罗斯分部。” “不用了,曼施坦因教授,根据最新情报,这枚沙皇炸弹并不是从俄罗斯境内发射的。”EVA冰冷的声音传来,“这枚沙皇炸弹引爆地点是撒哈拉沙漠。” “撒哈拉沙漠?”古德里安吐了口气道,“那里可没人。” 曼施坦因脸色难看道:“它的目标是谁?” “暂时查询无果。” “所以,它有可能是被故意引爆在无人区的?”曼施坦因擦了擦额头的汗,“有监测到其他核弹的爆炸吗?” “暂时没有……等等……” EVA忽然陷入了令人不安的沉默。 它是全世界最棒的人工智能,也早已启用了战争形态,在电子领域理当天下无敌,可它现在却似乎遇到了难题。 曼施坦因紧蹙着眉头等待结果,随着莹蓝色光束投下,少女神色严肃地挥手展开了一段影像。 “最新情报,沙皇炸弹爆炸中心地带存在一头黑色巨龙!” 曼施坦因愣了下,急声道:“死了没有?” 这一次EVA没有回答,因为模糊不清的影像中,金色宛如汽灯般的眼瞳睁开,黑色的巨龙振开漫天尘沙,冲入云霄,响彻天地的龙吟声仿佛在宣告它的伟力! 曼施坦因一屁股坐了下来,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可是沙皇级的炸弹,祂怎么可能毫发无损?!” “这段影像,已经出现在各国政府手中,并且开始泄露于网络,有人在暗中扩散这一切。”EVA冷静道,“这是一起有预谋的爆炸,幕后人似乎想通过这则影像震慑人类世界。” 曼施坦因与古德里安对视一眼,这何止是震慑,他们几乎能预见今晚那些官员肯定是辗转难眠,通宵紧急会议,尤其是不久前刚刚确立临时联盟的那些人。 如果连人类史上威力最大的沙皇级炸弹都不能杀死对方,那么人类该用什么手段来对付龙族? …… …… 昂热挂断了电话,撑着黑伞走入了雨幕中,巨大的湾流飞机已经备好,校长专属驾驶员也已经蓄势待发。 “谁给你打的电话?”前面的汉高回头看了他眼,“国会还是那位总统先生。” “事实上都打了。”昂热收起黑伞,仰头望着黑夜下的雨丝,叹气道,“局势变化的太快了,不是很乐观,不久前的爆炸让某些大人物吓破了胆,上午他们还在问我如何才能彻底消灭那些怪物,现在他们却在问我人类有没有可能与龙族和平共处,或者人类愿意划分一片疆域供龙族居住。” “一天时间就快进到割地赔款了?”汉高讥笑道。 昂热苦笑道:“老实说我笑不出来,我还没有看到那段视频,但光是听曼施坦因描述,我都觉得不可思议,龙族依旧属于生物范畴,什么样的生物能挡住5000万吨量级的沙皇?” “对方……是黑王?”汉高沉默了片刻,低沉道。 昂热也沉默了半晌,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也许是。” “昂热,局势还在你的掌握吗?”汉高低声问。 “这句话我得问问我亲爱的学生。”昂热叹气。 “是……路明非?”汉高目带深意地看向他,“真没想到如此痛恨龙族的你,居然会选择与龙族联手。” 昂热无言以对,许久才笑了笑:“要学会转变啊。” 汉高仍旧有些不可思议道:“他到底是谁,能给你这么大的底气?” 在他眼中,那能抵御沙皇级炸弹的黑色巨龙,必然是黑王无疑,而昂热的秘密武器似乎连黑王都能对抗! 一旁的雷蒙也是一脸惊疑不定。 昂热沉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策划了这场爆炸的黑色巨龙并不是我们认知中的黑王尼德霍格。” 雷蒙忍不住道:“那位路明非先生,难道是第一代龙族主君,他是真正的尼德霍格?” 昂热摇头道:“他不是尼德霍格,尼德霍格另有其人,至于他到底是谁,我也不清楚,明非没有提及过他以前的名字。” 雷蒙瞳孔骤缩,最正确的标准答案只有那么几个,当他们通过排除法剔除错误的,最后只剩下那个最不可思议的。 他沙哑着嗓音道:“你……你找到了传说中高天之上的神灵?!” 他是奥丁的部众,在他们的时代,面临的最强大的敌人就是黑王,但在某些空穴来风的传闻中,龙族曾有一个更为辉煌的时代,在那个时代中,统御群龙的是落座在高天之上的神灵。 汉高紧紧盯着昂热,一字一顿道:“你确定你的选择不会将人类拉入深渊?” 昂热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我确定。我从未如此庆幸过,庆幸当年与那位缔结了盟约,也庆幸邀请明非加入了卡塞尔学院。” 他们登上了飞机,等到飞机平稳启动,引擎声大作,飞机冲入夜云,汉高才终于回过神道。 “这次见到老朋友弗里德里希,你准备和他说些什么?” 昂热偏过头,挑眉道:“我听说你不久前差点栽在弗里德里希手中?” 汉高面无表情道:“所以我先问问你有没有要和老朋友叙旧的,不然我怕到时候一枪送他去见地狱见故人,你连叙旧的时间都没有。” 昂热慢慢道:“那还是把机会留给我吧,我没什么想和他说的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他的选择,他也需要尊重我的选择。” “你的选择?送他去见梅涅克吗?”汉高撇嘴。 “显而易见。”昂热轻声道,“他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没有人想死,但绝不能是以害死别人为代价让自己活得久些。” “很好。”汉高满意地点头,“我们又一次达成了一致。” 一边的雷蒙还有些魂不守舍,自从刚才起,他就不时看向一旁的昂热。 昂热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好奇道:“这位是你请的保镖?” 汉高点头:“贴身保镖。论辈分,算是你我的祖宗。” 昂热瞳孔收缩,惊疑道:“你是龙类?” 雷蒙摇头:“我是古代混血种。” “古代混血种。”昂热一脸震惊道,“单纯混血种,到底能活多久?” “我是通过某些特殊手段沉睡到现在,属于特殊情况。”雷蒙敷衍了过去,旋即他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我能见见您口中的路明非路先生吗?” 昂热摇了摇头。 雷蒙不甘心道:“我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只是……只是想见见他。” 昂热无奈道:“抱歉,现在即使是我们,也不知道他跑去了哪里。” “什么意思?”汉高愕然,“他不是你的必杀武器吗?” 昂热摊手:“明非是一个个体,不是一件冰冷的兵器,他有独立的意识与自由,不久前他自称要环游世界去了,现在我们也没法联系上他,EVA找到他都有些难。” 汉高深吸一口气:“你放任你最大的底牌满世界乱跑,你就不怕出现什么意外吗?” “没有意外。”昂热顿了顿道,“按照那家伙说的,稳定人类世界的和谐安定是我们魔都活,而他负责拯救世界。” “拯救世界?”汉高愣了下,看向舷窗外浓雾的夜云,喃喃道,“还真是拯救世界。看你这么自信的样子,我都想打道回府,该吃吃,该喝喝了。” 昂热偏转过头,看向他这边的舷窗。 除了发动机的轰鸣,他还能听见机翼撕裂空气的尖锐啸声,这样的噪音难以入眠,不过这趟航程很短,他们的目的地是墨西哥。 打道回府? 这可不行啊。 昂热轻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明非准备做些什么,但他很清楚有些事他们必须自己来做,而不是全部都等明非来解决。 明非不是他们的保姆,而他们的旧事与未来,乃至是人类的未来都需要由他们自己来决定。 …… …… 当北半球处于黑暗向着黎明过渡的时刻,南半球也迎来了黄昏落日。 “但是太阳,他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之时……” 站在街道的一头,望着尽头处那轮日轮冉冉落下的路明非,轻声诵念着读书时期背诵过的课文片段。 迎向绘梨衣的目光,路明非耸肩道:“这出自史铁生先生的《我与地坛》,我觉得挺应景的。” …… …… “弗里西斯这次居然初步成功了。” 女人一脸不解地出现在路鸣泽身边,在他身后徘徊不定, “他居然真的做到了初步的恒定,上一世他连第一步都没撑过去,他恒定自身后,连人类有史以来最强的沙皇级炸弹都无法伤到他分毫。” “可这怎么可能?” “与上一世相比到底变化在哪,才让他获得了成功?” 女人皱着眉头来回走着,忽然目光落在了坐在身边,坐在教堂顶端,悬空着双脚,轻声哼着歌的某位盟友。 她磨了磨牙,怎么感觉这次找了个不靠谱的盟友? 路鸣泽忽然笑了,他遥望着远方渐渐升起的鱼肚白,守望着黎明地升起。 他也想到了那段话—— 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 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之时。 有一天,我也将沉静着走下山去,扶着我的拐杖。 那一天,在某一处山洼里,势必会跑上来一个欢蹦的孩子,抱着他的玩具。 当然,那不是我。 但是,那不是我吗? 第四百六十二章 喜欢男孩还是喜欢女孩 路明非双手抱着后脑勺,吃完午饭后的懒散溢于言表,颀长的身躯挡住了正面而来的阳光,在身后有着落叶的街道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影子。 他的身边是女生高挑纤长的柔美身影。 风卷过长长的街道,枯黄的落叶打着旋飘落,街道两旁堆满了厚厚的一层落叶,打扫卫生的人将它们均匀而整齐地堆在路边台阶下就不再管了,有种秋季独有的美感。 十一月,树上已经显得光秃秃,只剩下干净的枝杈。 两人停步在街道尽头那株最高大的树木前,听小餐馆的老板说这是这座小城的许愿树。 最早不知道是谁率先将许愿瓶抛落在树梢上,紧接着效仿的人越来越多,就成了约定成俗的规矩。 这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树,也因为上面悬挂的各式各样的许愿瓶、心愿符,而成为了承载着来往行人的心愿的支柱。 那些随风飘动的瓶子,就仿佛这株树木结出的果实,里面盛满了祝福和希望,静静地守候着每一个黄昏与朝阳。 四季变迁,草长莺飞,但这株枝杈蓬茂的许愿树却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路明非蹲下身,背起绘梨衣,在绘梨衣的指挥下左右移动,寻找最适合的悬挂点,只是这个身位还是无法够到高处,干脆换个姿势,他托举着女孩的腰,然后是大腿,最后就像舞台上一般,举着女孩的双脚,然后踮起脚尖,使出吃奶得劲将绘梨衣举高高。 所幸绘梨衣今天穿的是平底鞋,她小脸红扑扑,雀跃地找了一处空地,将承载着他们心愿的许愿瓶悬挂在了枝杈上。 悬挂成功,路明非小心翼翼放下了绘梨衣,仰头眯眼望着属于他们的许愿瓶,好奇道: “媳妇,你写了啥?” 绘梨衣仰着小脸,认真道:“这种是不能说出来的,写进去塞好瓶塞后,再说出来就不灵了。” 路明非挠了挠头,心道没塞进去前也没见你告诉我啊。 他叹了口气,痛心疾首道:“这种东西都骗那些过路情侣的,压根不顶用,你不如把心愿告诉我,我拼了老命也肯定能帮你达成!” 绘梨衣歪过头,暗红色秀发随着她的动作而垂落下来,随风而落的枯黄叶子正好落在她的头顶。 路明非抬手摘下她头顶的树叶,松开手,落叶缓缓落下地面。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在落叶上,直到它平稳落在地面。 “Sakura,你说这些留下许愿瓶的人,他们有实现自己写下的愿望吗?”绘梨衣蹲下身,望着脚边堆积的层叠落叶,又仰起头看向枝杈上只剩许愿瓶的树木,语气有些小失落。 路明非心道绘梨衣小姐最近对自己的称呼还挺随性,一会花名一会原名,全凭女孩和天气一样易变的心情。 他抬起头望着绘梨衣眼中挂满枝头的各种色彩的玻璃瓶,砸吧砸吧嘴。 那些并肩站在树下亲手悬挂上许愿瓶的人们早已不知去向,他们的身边也可能早就换上了其他人的身影。 与其说时间总能改变很多事情,不如说人类总是善变的。 “真正的心愿不是靠许愿就能够达成的,这只是一种美好的祝愿,要想实现心愿,还是要靠自己。”路明非想了想,斟酌用词道,“但他们留于此处的心愿与祝福不会暗淡,即使曾经一起并肩留下心愿的爱人早已走散在茫茫人海,但过去的回忆谁也抹除不了。” 午后秋季的阳光渐渐拉远,带着这个季节独有的旷远与寂寥。 绘梨衣怔怔着,很久后才小声道:“Sakura和曾经的伙伴也是这样吗?” 路明非一愣,心中第一个念头是震惊。 这话题怎么突然从小情侣挂许愿瓶的小暧昧转移到君主与臣民的过去了? 绘梨衣难道是和他待久了,逐渐被同化,拥有了跳跃性思维的能力? 这……路明非苦思冥想,一时间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Sakura这趟旅程还有多远呢?”不等路明非回答,绘梨衣忽然又问道。 “唔,还有一段时间吧?” 路明非看了眼天色,秋季的天空澄澈而旷远,天高云淡,但在他眼中天空背后那座虚幻的大海已经越来越接近现世了。 它的逆流已经走到了尽头,再无后退之路,即将到来的便是山洪般宣泄而下。 他也清楚地知道有很多人正在为了即将到来的末日做准备。 弗里西斯,路鸣泽,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叫做乌洛波洛斯的女人…… 他知道在过去短短的几周内,世界各地都在发生着惊人的变化,包括他身边的友人都在经历着某些蜕变。 他能感觉到不久前芬格尔剧烈起伏的心境,也能察觉到格陵兰海域的变化,自然也能看到昨日从他所在小城上空掠过的巨大黑影,那是一头被炼制为尸守的巨龙。 但他没有进行任何干预, 一是做不到,毕竟现在的他是“失权的太上皇”,已经将权柄赠予了路鸣泽,行事要符合当前身份。 二则是与某个老大哥的约定。 在最终的结局到来前,他们不会做出任何干涉,理论上他们将放任弗里西斯等人做他们想做的任何事情。 无论是谁,无论他们想做什么,这都将是最后的自由。 他也不会插手人类世界与龙族的战争,无关立场与阵营。 路明非仰头望着已经快空荡荡的树木,等到黄叶完全掉落,就是冬天了,然后便是明年的春夏。 “总感觉这趟旅程结束后,sakura会离开我。”绘梨衣的声音融入了风中。 那双明媚澈然有如秋水般的眼瞳,仿佛会说话一般,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路明非。 路明非摸了一手后颈脖子的汗,尬笑道:“怎么会呢?我会永远陪着绘梨衣的。” 绘梨衣脚尖微点,窈窕的身姿前倾,贴近了路明非,鼻尖对鼻尖,眼帘对眼帘,幽兰般的气息扑面而来。 “真的?”绘梨衣狐疑道,她可没忘记某人当年说的韩国海棠花。 “比真金还真,我发誓!”路明非信誓旦旦。 “sakura想知道我许的什么愿吗?” 绘梨衣眨了眨眼睛,竟在这一刻露出了小狐狸般的狡黠。 路明非心中惊呼绘梨衣的成长与进化之快,和当初那个呆呆地、不谙世事的女孩相比简直翻天覆地的蜕变。 不过他又仔细想想,其实最初的绘梨衣的性格中也有一份属于女孩的小性子,比如她想吃五目炒饭,就会固执地在路明非面前晃五目炒饭的纸条,一直到路明非买来给她。 她一直有着女孩子的一面,只是不会暴露在外人面前。 她的很乖很听话,是建立在她清楚自己的危险程度,也不愿伤害别人之上。 这个女孩曾经一直被蛇岐八家过度保护,她天性中善良的一面,与龙血的嗜血性形成了鲜明对比。 自己解决了她的血脉问题,不亚于拆去了她用来禁锢自己的枷锁,让她被压制多年的情绪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时值今日,外人面前的绘梨衣依然清冷而自带威仪,宛如高傲的白天鹅,是蛇岐八家的千金大小姐,她日常巡视卡塞尔时总会有学弟学妹仰慕绘梨衣学姐的帅气,都夸赞绘梨衣学姐有着冰山一样高远而不可侵犯的气质…… 唯有在路明非面前,冰山学姐上杉绘梨衣才会露出热恋中的少女的一面,有娇憨,也有狡黠,有依赖,也有可靠的一面,比如在路明非疲惫的时候会主动将他抱入怀中,拍拍他的头,安慰小宝宝一样…… 她的神情与心理越来越“生动”,心理年龄快速成长,越来越像二十一岁女生应该有的模样。 爱情能改变一个人,这句话半点没说错。 路明非心中感叹着,配合地露出好奇之色。 其实前面他已经偷偷看到了…… “sakura喜欢男孩还是女孩?”绘梨衣面颊微红。 路明非心中火山喷发般震惊,颤巍巍着。 什么鬼,那张纸条上写的不是希望和sakura在东京的明治神宫结婚吗? 怎么就直接横跨数个位阶了?! 他咽了口唾沫,干巴巴道:“都……都挺喜欢的,我不挑啊!” 绘梨衣伸出手,轻轻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道:“妈妈说,希望我们早点给她生个孙子或者孙女,趁她现在还年轻还能帮我们带带。” 路明非倒吸一口秋季的冷空气,可算是找到罪魁祸首了! 屁个年轻还能帮忙带带,那俩连自己都没时间带,现在都有时间带孙子了?! 路明非摸了摸心口,突然有点痛。 他讪笑道:“这事吧,急不来,要循序渐进……” 绘梨衣秀气的眉毛微微皱了皱,低声道:“sakura刚才说想要实现心愿不能只靠许愿,要靠自己,我觉得sakura说的很对。sakura刚才不是说拼了命也会帮我完成心愿的吗?” 路明非:“……” 他突然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多什么嘴! 他努力平复激荡的内心世界,费了半天劲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严肃而苦口婆心道: “绘梨衣想的我也很想,但是还不到时候。” “什么叫还不到时候?”女孩扑闪着明亮的眼瞳。 “……中国法定结婚年龄,女方是二十周岁,你还小!”路明非忍痛道。 他俩都是二十一岁,实岁的话则都是二十,其中绘梨衣的生日在十二月,也就是还差一个多月。 “可我是日本人啊,日本人的法定年龄女方是十八岁。”绘梨衣认真道,“sakura和我结婚的是遵守日本的法定结婚年龄还是中国的呢?” 卧槽,好有道理……路明非傻眼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女孩后面的问题。 这个问题……很有深度啊! 其实法定年龄什么的都是扯淡,到了他们现在的层次,哪里需要在意这些规则。 不客气地说,目前而言路某人的心情决定了这座世界的未来走向。 只是路某人处男惯了,着实没啥经验,再加上对绘梨衣他总是抱有着怜惜之情,属于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总觉得不急不急,他们的时间还长,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要放到盛大的婚礼后…… “陛下,臣喜欢太子!” 突如其来乱入的声音欣喜中带着战战兢兢。 路明非大怒。 只见他回身一脚。 将某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溜到树后面偷听,鼓足勇气之下,以“老臣不怕死只愿陛下早日诞下龙种延续皇室香火”的派头毅然决然站出来的某人当场踹飞! 你喜欢……你喜欢有个屁用啊! 有你说话的份吗?! 绘梨衣疑惑地望着天边消失的身影。 路明非清了清嗓音,含笑道:“没事,一个没眼力见的玩意,绘梨衣有闻到吗?是烧烤的气息!” 他抽了抽鼻子,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烧烤的香味。 绘梨衣鼻尖微动,吸了吸,旋即眼睛一亮,显然也闻到了空气中飘荡的烧烤香气。 “出发!咱们吃烧烤去!”路明非趁热打铁,迅速转移女孩视线。 绘梨衣重重点头,挽着他的胳膊循着香气疾走。 路明非目露欣慰,心道在吃货方面绘梨衣还是那个绘梨衣。 烧烤摊就开在下坡道口,留着胡茬的中年大叔坐在烧烤摊前,对着炭火扇着风,精神饱满地吆喝着卖烧烤喽…… 隔着远远的,路明非没好气地瞪了某人一眼。 中年大叔心虚地低下头扇着炭火,吆喝声倒是没停,扇风也更起劲了,烧烤的香味愈发浓郁,也愈发勾人馋虫。 午后温黄的阳光也懒散地落在地面上,秋天的阳光不温不火,凉爽中倒也适合一顿小烧烤。 烧烤摊炭火正旺,热气缭绕着不断上浮的火星,烤架上的羊肉嗤嗤作响、分外诱人,油脂滴落在炭火上,随着噗的一声火星四散,路明非都看的有些馋了。 趁着绘梨衣挑选食材的关头,路明非皮笑肉不笑道:“老板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 中年大叔讪笑着,点头哈腰道:“都喜欢!都喜欢!” 路明非冷哼一声,刚想说些什么,目光恰巧瞥在了绘梨衣挑选食材的铝制托盘上,一瞬间眼睛都直了。 只见女孩的托盘上,放着满满一捆韭菜…… 不消多问,亲娘教的! 第四百六十三章 君臣 韭菜,百合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因其功效强大在国内十分盛行,但也因其具有强烈特殊气味,所以在国外极少被端上餐桌,至少在这座南美小国是没有的。 某人不仅搬了一座国内的烧烤摊到这里,还打包上了全部的食材。 只是…… 路明非扫了眼烧烤摊上的生蚝、大腰子、韭菜…… 虽说这似乎都是烧烤常见选手,但放在当下,却难免给人一种误会,这是在暗指他需要补补? 讨厌没有边界感的臣子.JPG 说起来,这次来的好像不止一个两个啊。 路明非环顾周围,一旁的咖啡馆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老人,先前被他踹飞的家伙一瘸一拐又跑了回来,街道尽头像是旅者的大胡子男人吹着口哨,目光四处乱飞,就是不看向这边。 路明非眼帘微垂,就剩四个了吗? 弗里西斯那家伙是真舍得下手啊…… 他叹了口气,先前准备拾掇几人的心思渐渐消散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身为世界霸主的龙族最后就剩下那么几个歪瓜裂枣,也恰好验证了那句这世上从来没有不灭的王朝。 路明非笑道:“绘梨衣,我有些朋友要接待,可以麻烦你在这里等我下吗?” 绘梨衣抬起头,她如今的洞察力还在此时的路明非之上,路明非能发现的她同样能发现。 她看向烧烤摊老板,老板连忙努力绽放灿烂而殷勤的笑容,绘梨衣回以淡淡微笑,然后对路明非点了点头。 以前和哥哥在家中打游戏的时候,时常也会有家族的干部有要事找哥哥商讨,这时候源稚生就会摸摸绘梨衣的头说待会再来陪她,虽然往往走出房门就要等下次相聚,绘梨衣早已习惯。 路明非甩给尼普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没有跟着离去,而是笑容满面地接过皇后娘娘递来的铝制托盘,熟练地摆上烧烤架。 走进不远处的咖啡馆,坐在窗边的老人正是不久前才在芝加哥见过的艾德乔。 “陛下,好久不见了。”艾德乔满是褶皱的脸上舒展开来。 “事实上,我们上次分别至今也就一个月多。”路明非回头,有些疑惑另外两个憨货怎么还没到。 目光扫去,只见某个大胡子和年轻人正在烧烤摊旁孝敬皇后娘娘。 路明非有些头疼道:“你们在人类世界厮混这么久,什么好习惯没学就学了这些坏毛病吗?” 艾德乔正色道:“陛下,这不是坏毛病,而是礼仪,不可或缺的礼仪。当年奥菲娜总是恼怒于我们太过粗鲁血腥,斥责我等不成体统,如果她还在,她会很乐于看到我们将人类的礼仪搬到龙族的世界中。” 听到老家伙提到奥菲娜,路明非沉默了下。 的确如此。 龙族是弱肉强食的族群,奉行权与力,直来直往,不服就干,这样的族群怎么可能崇尚和流行所谓的“礼仪”,在这点上可以说人类世界虚伪,却无法否认他们比龙族更像“高等生物”。 作为掌管神殿日常的大祭司奥菲娜,在此事上最为烦恼。 最上位的初代种或许还有节制,起码明面上体面些,但下面的血裔,却将弱肉强食演绎的淋漓尽致,尤其还有某个“王爷”在那推波助澜。 “好久没有看到奥菲娜了。”路明非慢慢坐在艾德乔对面,叹气道。 艾德乔微垂目光,黯然道:“自从那一战结束,她和您就仿佛彻底消失在了这座世界。” 路明非目光眺望向窗外坡道下延伸去的远方。 在芝加哥与艾德乔分离后,他从另一个自己手中得到了真正完整的记忆。 在他们兄弟从王座上跌落的那一战中,最大的牺牲者始终是弗里西斯与奥菲娜。 他和弗里西斯间的约定自始至终都是绝对隐秘的。 所以当年的奥菲娜才会冲的这么前,最后死在了弗里西斯的手中。 她不止是震怒于弗里西斯对陛下的背叛,同时生出的还有无尽的痛苦与无法面对。 路明非回忆过往平日间的细节。 曾经的他的确读不懂,可现在的他却能轻易从奥菲娜看向弗里西斯的目光中察觉到某些异样的情愫。 神殿中谁都知道第一大祭司弗里西斯暗恋第三大祭司奥菲娜。 当年的弗里西斯愣是把暗恋玩成了众所周知的明恋。 但谁也不知道,对谁都不冷不热的奥菲娜也对弗里西斯抱有某种好感。 但这份情感还未来得及孕育出爱情的种子,就被掐灭在了那场战争中。 在那场战争中,奥菲娜面对的是爱情与信仰的抉择。 可奥菲娜至死都不知道的是,弗里西斯也始终在信仰与族群的两难中艰难跋涉。 “陛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艾德乔轻声问道。 与此同时,乔瑟与亚伯罕先后走进了这家午后的咖啡馆,他们恭敬地向艾德乔对面的男人行礼,在他的示意下依次落座在艾德乔左右两侧。 他们没有开口,艾德乔的问题同样是他们的问题,他们安静地等待陛下为他们揭开最后的谜底。 “你们了解到了哪一步?”路明非平静问道。 “陛下……玛尔斯死了。” 艾德乔微垂下头颅,嗓音缅怀而伤感道, “他死前托人为您带上一句话——” “当年之事,真的很抱歉。” “您知道的,当年的玛尔斯负责的守卫,他提前警觉到了弗里西斯的异常,却在弗里西斯的误导下将神殿的重要守卫军带去了边境,以致于叛乱之际竟是无人守护在您的身边。在那之后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却一直耿耿于怀……” 路明非沉默地倾听着艾德乔的叙述。 恍惚中潮水声再次扑打在耳边,他看到了记忆深处那个叫做玛尔斯的男人,他是那么年轻而高傲,符合龙族的每一项特质,唯独看向神殿的目光中炙热而虔诚。 那一战……从头到尾都没有胜利者。 越接近神殿的人所受的伤害就越多,正如当年的他们所预料的那样,反而是距离神殿越远的龙族子民,就仿佛只是睡了一觉,什么也没变。 “玛尔斯死前从弗里西斯处带来了一些片语……”艾德乔顿了下,低沉道,“弗里西斯说这一切都是您的指使,即使是他的背叛,也是您命令中的一环。” 午后懒散的阳光落入咖啡馆内,光柱中纤毫毕现,艾德乔低沉的嗓音震动得空气中尘埃颤动着,其余两人都保持着绝对的寂静,他们甚至没有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仿佛哪怕只是目光依旧算是僭越。 他们都早已听闻了尼索斯带回来的消息,却无一例外地认为这不过是弗里西斯的片面之词。 即使如艾德乔一般,他们找不到弗里西斯撒谎的理由,却执拗地认为其中必然有着隐情。 这也不是愚忠,而是某种根深蒂固的信任。 他们发自内心深处地认为眼前之人,绝不会背弃族群。 如果弗里西斯没有理由撒谎,那么这位一手造就了龙族的男人,更没有理由背叛他打造的族群。 因为只要他愿意,有太多龙族愿意为了他去死。 “弗里西斯当年的所为,的确是受我的指示。”路明非顿了下,最终还是没有加上“们”。 这一刻他代表的就是他们,他们是一体的,绝不该在任何时候拆分。 咖啡馆内安静异常,三人的神色都很平静,没有任何波澜,似乎这个答案也在他们的预料内。 “陛下,您究竟遇到了什么事?”艾德乔低声问。 他们的平静让路明非既惊讶又仿佛这才是理所当然,他深深看了眼三人。 “还在执着于那个真相吗,艾德乔?” 路明非问的,正是艾德乔在芝加哥所指的最后的真相,也是对他们来说最后的无价之物。 “陛下,那是艾德乔一意孤行,与我们无关。” “没错,陛下,我们对那种事情不感兴趣,龙族的源头无论如何都绕不开您。” “我们更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您为什么要单单指使弗里西斯夺取您的神座?” 路明非微微睁大了眼,看向艾德乔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后者此刻则是一脸面无表情。 他本来是随口问道,可这回得到的却是出乎意料的答案。 看起来……同志们尚未取得内部统一啊! “这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路明非轻声道。 “为了不让绘梨衣冕下久候,麻烦陛下长话短说。”艾德乔忽然义正言辞道,路明非也不禁噎了一下。 一旁的亚伯罕不悦地皱眉,似乎对艾德乔的态度不满,张嘴想说什么,可却在最后关头收了回来。 路明非想了想,总结了下前后经过,提炼其中关键词,直言不讳道: “元素海出了问题,我想退休了,所以找了顺位第一继承人弗里西斯做接替。” 三人一瞬间乱了手脚。 “陛下,元素海出了什么问题,这和您想要退休有关联吗?” “陛下,您糊涂啊!弗里西斯竖子耳,难成大业!” “陛下,您怎么能退休呢?!弗里西斯又何时成了第一顺位继承人,他难堪重任啊!” “陛下,您是不是在神殿中太寂寞了,所以才想着退休,然后……” 三人慢慢挪移视线,望向窗外不远处烧烤摊边的暗红色长发女生,恍然大悟。 那边树下的绘梨衣回过头,笑容恬淡地冲他们招了招手。 三人笑容灿烂。 咖啡桌下,路明非出于好心一人给了一脚。 “陛下,您还是详说吧,别理艾德乔这个老东西。”乔瑟小声道。 “详说什么,我说元素海要崩溃了,你们能听得懂,还是能想到解决的办法?”路明非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在意的是什么,这当中没什么复杂的,就是简简单单。” “元素海如果崩溃,那毁灭的将是整个世界,想要解决这个麻烦,即使是我也必须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为了防止意外,我提前选中了弗里西斯来接替我的位置。” 他摊了摊手:“就这么简单。” 三人互相对视几眼,然后齐刷刷摇头。 艾德乔苦笑道:“陛下,如果只是如此,您又为何要选中这样的接任方式,如果您真的选中了弗里西斯,完全可以在所有龙族面前钦点他作为您的接班人,而不是以这样的方式落幕!” 亚伯罕沉声道:“在尼索斯带回来的消息中,弗里西斯称您是骗子,您承诺了他,却在最后失约了。陛下,已经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曾经的一切都将迎来落幕,您为何还不愿告诉我们真正的答案?” 路明非慢慢靠着椅背,许久没有说话,忽然起身道:“陪我出去走走吧,坐着怪没意思的。” 艾德乔三人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这是一座临海小城,街道下坡的最终尽头与右手边是碧波荡漾的海面,午后日光在小城上空不断推移着。 他们沿着坡道向下,可以居高临下地看清下方的港口与远处天空的云卷云舒,秋季的海风很柔和。 路明非走在前面,三人如羽翼般散落在他的身后。 “走快点。”路明非忽然说了一声。 三人连忙加快脚步,却依旧落后半步,未曾逾矩。 这一幕自然落入了路明非的眼中。 路边散落着些许碎叶,在他们脚下发出开裂的清晰脆响。 “玛尔斯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听到走在前面的陛下发文,艾德乔想也不想就道:“是‘当年之事,真的很抱歉’。” “不,这不是他想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路明非幽幽道,“他想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悔不该将我推上神座。” 跟在路明非身后的三人神色悚然。 “这座世界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秘密了。” “我听说史密斯去了我这些年居住的小城,你们知道吗,我还记得那些年我与史密斯的对话,我问史密斯你们畏惧我吗?这家伙就顾左右而言他,就像你们现在一样,永远落后我一步,就仿佛我们之间有着生而就有,不容僭越的屏障。” “可这不是我想要的。” “艾德乔,我从来都不需要你们鞍前马后的照顾。” 第四百六十四章 神话现世 在芝加哥那座大厦的顶楼,没有等来弗里西斯,反而等来路明非的艾德乔,曾缅怀而伤感地表示“您的人生已经不再需要我们鞍前马后了”。 他们哀伤于陛下向往的世界中没有他们的身影这一事实。 却也欢喜于陛下的新生。 对他们而言,陛下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存在,理当居于世界的至高处,可望而不可即,为此他们打造了高天上的宫殿,拥护他登临天地间至高的神位,这是他们这一生最为荣耀之事,此后半生也始终以为陛下鞍前马后为荣。 可是现在,路明非却彻底否认了他们那过去的自认为的拥护。 他从来都不需要他们鞍前马后,所以他们自然从一开始就错了,从头错到尾。 艾德乔三人的脸色渐渐苍白。 心中某些一直支撑着他们的东西在这一刻出现了破碎。 “艾德乔,我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拥护,时至今日你们依然没弄清楚我到底在渴求什么。”路明非幽幽道,“我从来不需要你们的拥护,我需要的是能站在我身边的人,可你们却一个个主动远离了我。” 异国旷远的蓝天下,艾德乔三人如雕像般矗立坡道上无声许久。 陛下的声音清晰地钻入他们的耳中,沉默无休止地扩张他们的胸肺,伴随而来的,还有那汹涌漫入他们脑海的回忆。 那些年里,他们和陛下间的距离确实慢慢拉长了。 高天上的神殿的大门尘封久闭,没有陛下的宣召,无人胆敢叩响那座沉重的青铜门,他们亲自打造修建的那道门将门外的他们与门内的陛下彻底隔开。 似乎随着他们的忠诚与信仰越坚定,那道青铜大门也愈发高大宏伟,他们与陛下的距离也越来越遥远,直至高不可攀。 “可是陛下,您从来没有拒绝过我们的提议啊。”乔瑟喃喃道。 是啊,陛下从未拒绝过他们的拥护。 从打造至上的神殿到登上神座,如果他们心目中至高无上的陛下抬手拒绝了他们的提案,那么没有人会反对,他们拥护他的任何决定。 陛下从未拒绝过,他们也一度以为这就是陛下想要的。 乔瑟的问题引来了第二轮无休止的沉默。 沉默就像是淹没在深海的泰坦尼克号,安静地躺在海底淤泥中,沉重的船身上只有鱼群游弋过去的影子,又或是那些潜藏在岁月历史下的尼伯龙根,无论里面埋藏着多么辉煌的过去,现在都只剩下无尽的沉眠。 那些淹没在时光下的答案,已经被埋藏得太久了。 这一刻,艾德乔的耳边不受控地回响着那句话—— 【也许我们确实不是一位合格的君主,但你们也不是合格的臣子,大家都是第一次,想来有做不好的地方也很正常】 他的面色苍白而扭曲着。 他似乎在突然间得到了答案,那从未设想过的答案在这一刻浮现。 荒谬,无法接受,却又真实而近在眼前。 路明非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 “因为,曾经的我也以为这就是你们想要的。” …… …… 撒丁岛。 意大利仅次于西西里岛的第二大海岛,岛上有平原和花岗岩山地,海滩风光绚丽,是旅游观光的好去处。 这里有极好的潜水港,水下满是红珊瑚和古代轮船的残骸,鱼群在其上悠然游动。 但今天,原本人群密集的海滩上空无一人,取而代之的是加图索家族的人手,这里被临时清空封锁了。 不久前,有巨龙的身影在这里出没,虽然没有直接造成人员伤亡,但引发的躁动与逃亡却导致了踩踏事件的发生,有数人身受重伤,目前在就医中,这座沙滩也被顺势封锁。 加图索家族收到消息,在昨天进场。 根据秘党得到的情报,那些飞向世界不同角落的尸守,似乎在寻找尼伯龙根,它们在试图打开这世界上所有隐藏的门户,让世界重回过去。 这一举动最先招致的,就是世界版图大变! 就在昨夜间,巡游于大西洋上的海船,发现了海面上出现了一座居于天空的帷幕,挡住了月光,看不到尽头,看不清具体状况,直到第二天才发现那似乎是一座桥梁! 一座桥横跨在他们的头顶! 多国派出了飞机确认这座突然出现的巨桥起于大西洋百慕大岛屿,落于欧洲大陆。 这是一道越洋大桥,宽超过了四百米,足可以让一个马其顿的万人方阵保持阵型通过,平坦如水面,笔直没有一丝弯曲。 全世界都在确认这座桥是真实存在,而非虚幻后噤声了。 它展现出的工艺与技术已经超越了人类文明目前的上限。 除了混血种世界外无人能解释这座大桥的突兀出现,而它的出现似乎只是一个开始,宣告着世界正式进入神话时代。 “我们在北欧的专员于十分钟前传回消息,丹麦、挪威、瑞典三国境内出现十余座高耸如山的青铜宫殿,其中有三座出现在了人口密集的城市,现世与尼伯龙根重叠的时候,发生了剧烈碰撞,造成了大量人员伤亡……” 帕西嗓音沉重地汇报最新情报。 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猛烈的风浪吹去了恺撒的金发,原本还在接待各国政要,以加图索家族庞大的商业版图来调和各方与秘党冲突的恺撒,一反常态地离开了家族老宅,来到了这里。 “恺撒!”直升机上,红发的女孩探出身影,冲下方喊道,“海雾中有东西!”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海面上起了一阵浓雾,可见度极低。 直升机距离地面还有十几米,恺撒回头对帕西道:“学院的推论恐怕没错,曾经存在却突然消失的龙族文明,即将正式展露在我们的面前,你在这等我。” 说罢,他微微蹲下,起跳,直接跃上了半空的直升机,借助诺诺的手稳住身形。 “往前。”恺撒拍了拍驾驶员的肩膀,指着前方浓雾中巨大的轮廓。 “家主,海雾很浓,我们闯进去会很危险。”驾驶员谨慎道。 “没事,有我在。”恺撒沉声道,“你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开。” “是!”驾驶员神色凛然,直升机呈现弧形轨迹向前方驶去。 直升机就像撞入迷雾的飞鸟,进入迷雾没多久就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飞机上的指针早已失控,如果不是最前方的轮廓线条愈发清晰明朗,他们已经迷失了。 “那是……城市?”恺撒喃喃道,东京海域下的经历在这一刻浮上心头。 突然,直升机冲破了迷雾,耀眼明媚的阳光映入眼帘。 恺撒和诺诺从直升机的两侧探身出去,单手抓住机门固定身形,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 那是一座城市,以高塔为中央的城市! 也是矗立在海面上的城市! 恺撒很清楚这片海域并无岛屿,如果不是尼伯龙根中的岛屿被搬了出来,那就意味着这座城市浮于海面上! 直升机巡戈在这座从未被历史记录过的城市上方,就像一只飞艇在现代都市的天空里飞过,穿行在摩天大厦之间。 这座岛屿和东京海域下的高天原有着几分神似,每座建筑都宏大庄重如神殿,屋檐上密布着卷云和龙兽形状的金属瓦片,长铁链挂在建筑的死角,高耸的墙和整饬的街道分隔了这座城市,以城中央直径大约500米的圆形广场为发端,四条这样的大道通往东南西北,广场正中心就是那座巨塔,锋利的塔尖和城市四方建筑顶部的铁刺相呼应。 “家主,是巨龙尸守!” 直升机猛地打了个旋,避开了下方袭来的巨大黑影,驾驶员急声道。 巨大的黑影惊险地与直升机擦肩而过,巨大的黑影悬于空中,张开的身形中暗金色骸骨如盛开的花,尽显狰狞。 “这种状态都能飞?”诺诺难以置信道。 尸守的双翼只剩下暗金色的翼骨,这样的翅膀是怎么支撑起它数十米的庞大身形? “我感觉到了元素的流动。”恺撒沉声道,“真是不可思议,尸守竟然能动用言灵,这打破了秘党以往的认知。” 不等他们过多交谈,巨龙无声嘶吼,龙威瞬间笼罩,它扇动双翼猛地扑击而下,就像雄鹰狩猎麻雀,不可阻挡! “你们先撤!” 直升机猛地下降数米,险些失控坠机,恺撒借力起跳如炮弹般迎上了龙形尸守。 …… …… 这一日的东京暴雨连绵。 “大家长!我们必须尽快解决那两头尸守,不然东京会被跌入现世的夜之食原彻底摧毁!”风魔小太郎急声道。 源氏重工的天台上,源稚生神色凝重地望向远处暴雨中的两头龙形尸守。 它们起舞于暴雨中,在东京上空进行着神秘的仪式,而在蛇岐八家的监测下,原本已经彻底封闭的夜之食原又有了洞开降临的征兆! “杀死它们不难,单凭我们就可以做到,但是夜之食原内维持尼伯龙根的炼金矩阵被摧毁了,无法再关上,这座尼伯龙根正在侵入现世,我们无法阻止这一切,除非……除非上次支援我们的那位龙族还愿意出手!” 宫本家新任家主沉声道。 源稚生面无表情道:“樱,打电话给黑石官邸,询问诺顿阁下是否还在。” “是!” 宫本家主口中的龙族不是路明非,而是在那场战争中以一己之力焚灭夜之食原内数十万狩的赤色巨龙。 在那夜以后,诺顿一直居住在黑石官邸,接受蛇岐八家的监控与供奉。 谁也没想到,那座本该在那晚彻底毁灭的尼伯龙根,竟然仍未彻底摧毁,它还残留了部分,并在这两位突然造访的龙形尸守的牵引下即将入侵现世。 如果放任这种状态,那么原本藏在尼伯龙根空间内的夜之食原,将正式融入现世,与东京发生剧烈碰撞! 这次不再是虚幻与现实重合,而是真正的交融、碰撞、挤压! 这种现象已经在北欧出现,突然出现的青铜宫殿碾碎了无数建筑,数以千计的人在那一瞬间死亡。 望着暴雨中巨龙的身形,源稚生深吸一口气道:“通知官方,尽快撤离东京内的人口。” 这句话一出,现场本就凝重的气氛瞬间沉了下去。 “大家长,如果那位愿意出手帮助我们,我们可以通过炼金术改变夜之食原入侵的坐标,比如将它从东京挪移到海上!”宫本家主连忙道。 “我知道,但是必须做两手准备。”源稚生转身道,“乌鸦,有联系上路明非和绘梨衣吗?” “没有。”乌鸦苦笑道。 源稚生默然无言。 “大家长!我们已经和诺顿阁下取得了联系,它暂时还未离开日本。”樱从后方返回,迅速禀报。 在场众人都因为这个消息而松了口气。 现在这个关头,能得到龙族四大君主中的一位援助,实在是蛇岐八家之幸。 “宫本家负责与诺顿阁下联系,乌鸦通知自卫队,把天空上那两头尸守给我打下来!” “是!” …… …… 三架F16飞机成品字形刺破了云层,飞行在大西洋上空。 他们刚刚完成对突兀出现在大西洋上空的巨桥,正在准备返航。 “猎鹰呼叫!猎鹰呼叫!你们看到天上的黑色轮廓了吗?上帝,那是什么东西?” 居中的队长在频道中惊呼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座巨桥尽头的上空,太阳上出现了一块黑斑。 “海燕收到!我也看到了,这不是幻境,上帝啊,难道这座巨桥还不是结束?”左侧的僚机惊呼道。 “是否要去侦查?”右侧的僚机问道。 居中的队长迟疑了一阵,开始联系总部,在得到许可后,他快速道:“全速前进,确认那到底是什么。” “明白!” 两边的僚机同时应道。 三架飞机开始向着远处高空的黑色轮廓驶去,随着愈发接近,黑色轮廓也愈发清晰可见,赫然是一座悬于云海之上,日轮之下的青铜宫殿! 三位飞行员都失声许久,手脚僵硬地稳定着飞机,他们能接受大西洋与欧洲大陆间突兀出现一座跨洋大桥,却无法理解在那几万米的高空上,连空气都稀薄的地带竟然存在一座以青铜铸就的宫殿! “海燕呼叫!海燕呼叫!”左侧僚机忽然疯狂喊道,“右侧!右侧!有敌人!” 但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右侧的僚机已经化作了一团火焰,紧接着便是居中的飞机。 在飞机爆炸前,左侧僚机驾驶员最后看到的是恶魔般身影。 弗里西斯轻易撕裂三架战斗机,张开的龙翼托举着他的身影,他漫步向着那座坐落于半空的神殿走去。 时隔千万年,这座森严恢弘的青铜殿没有迎来半分腐朽,依旧如新,仿佛时光在它身上不起作用。 弗里西斯伸手轻抚着青铜门,眼中有怅惘与怀念。 随着吱呀一声,沉重的青铜门缓缓洞开,有风顺着门缝灌入殿中,风铃叮铃作响。 多年以后。 他再次回到了这座尘封已久的神殿前。 第四百六十五章 报复 悠扬的风铃声从门后传来。 弗里西斯微微用力,推开了大门,金色的阳光从大殿上方洒落,空气中因为大门洞开而荡起的尘埃在阳光下纤毫毕现。 金色的阳光从上方洒满了大殿,却未曾带来一丝温度,依旧是空旷的寂冷,只有头顶的风铃叮铃作响。 风吹入殿堂中呼呼作响,叮铃风铃声吸引了弗里西斯的目光。 他仰望着上方悬挂的风铃,低声轻唤着史密斯的名讳。 ——原来到了最后,最接近陛下的竟然是你。 空旷的神殿被远方而来的风灌满,弗里西斯抬脚跨过大门,慢慢踱步来到了神座之下。 那些年里,觐见的臣子停步于此,其上便是至高无上的龙族主君。 在弗里西斯登上王位的那些年,这座神殿就被尘封了,一直到今日才重新现世。 这一次,弗里西斯没有停步脚下,他抬脚跨上阶梯,一步一步,缓慢而行,直至站在了神座前。 那一刻他的膝盖不受控弯曲,却很快重新直立,他缓慢地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承受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沉重。 擎天般的沉重自头顶而下,连带他的灵魂与肉体一同压制在原地,简直要将他彻底碾垮。 空气中弥漫的每一丝一缕的阳光,又或是阳光中飞舞的尘埃,都仿佛是世间最沉重之物。 弗里西斯慢慢抬起头,要看清楚那些年,压在某人头顶的究竟是何物。 水波荡漾在青铜殿的上方,在神座的上方折射出光线的斑斓。 那是一座虚幻的海。 它仿佛没有重量,却犹如实体般压在弗里西斯的头顶。 即使是现在达到理论上最强的他,依然被压得喘不过气。 “真是孤独啊……” 弗里西斯喃喃着仰起头,阖上眼睛,静静感受着立于神座的代价。 那些年里,这座恢弘庄严的青铜殿屹立在高天之上,落座在王座上的男人独自忍受着这座大海的重量,还有仿佛被遗忘在时间间隙中的孤独。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付出了多少,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所有人都自以为自己在为陛下鞍前马后,却不知道真正被照顾的其实是他们自己。 埋藏在时间深处的真相总是如此荒诞。 弗里西斯静默片刻,重新睁开眼。 他今日来此不单是重温旧日的,而是为了寻找某些问题的答案。 当他再次睁眼的那刻,黄金瞳中有繁复的花纹旋转着,古奥、森严而幽远。 有神秘的门户在他眼中洞开,接引他的意识去往无限高远的地方。 神殿上方的元素海突然压制不住地沸腾起来,轰隆如雷鸣般的声音压盖了风铃的清越! 上方轰鸣声传来,虚幻的海洋深处好像有什么光亮起了,赤红色在漆黑中翻滚着,映照出来自海洋深处早已紊乱成一团的元素灾劫。 此时此刻。 立身于远方的路鸣泽与女子猛然转身,目光于瞬间锁定了高天之上的某处。 他们感应到了元素海的暴动! 这是不符合常理的暴乱,必然是有人触及了它的禁忌。 女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但路鸣泽却毫无动身的准备,只是目光平淡如古井地看了远方一眼。 …… 没有人能形容时间停顿的刹那。 只是一瞬间就仿佛千百年流淌而过,世界静谧无声,无论是风铃声还是元素海的暴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可弗里西斯的感官却在这一刻提升了无数倍,他清楚地知道时间在倒回,却无法衡量时间的尺度。 神殿穹顶上的天幕突然黑了下去,繁星交织,又很快褪去,天色重新亮了起来,然后又暗下,如此循环往复。 昼夜交替的转瞬即逝,天光在弗里西斯的身上明暗不定。 这一刻的弗里西斯仿佛化身神殿中的石雕,沉静地逆流光阴。 随着天光的推移放缓了脚步,昼夜交替的间隔越来越长,光阴终于走到了尽头,最终定格于此。 神殿之外,庞大而宏伟的青铜殿矗立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高耸入云宛如云梯的巨大桥梁横跨了各大海域,一座座巍峨如山峦的雕像沉默地静立…… 遥远的旧日,曾经龙族最辉煌的时代,至上的君主高坐穹庐至高处…… 都在这一刻重现眼前。 唯独神殿内什么变化都没有。 除了……多了一个人。 弗里西斯慢慢抬头。 他面前的神座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伟岸的身影。 一道坐落在千万年前的身影。 弗里西斯深呼吸平缓心神,就连他都不记得这是隔了多少年后的再见。 他不久前所见到的那位,并不完整,以他的目力已经能判断陛下已经不再是他了。 他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那是近乎灵魂本源的蜕变,所以说换了一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而此时。 王座上的男人闭目仿佛在沉眠,他安静地坐在那,却如立身于天地中心,牵动所有看到他的生灵的视线。 弗里西斯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凝望他的面容许久,即使知道对方无可能看到他,也听不到他的任何声音,却依旧忍不住低声道: “好久不见,陛下……” 他的眼中有着哀恸与自嘲。 在这之后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等待,直到王座上的身影有了动作。 大殿上方的虚幻之海海忽然沉降了下来! 至上的君主结束了长眠,缓慢起身。 他的动作异常迟缓,仿佛每一尺度的移动都沉重万分,是以抵抗整座世界为代价。 他以巍峨而庄严的姿态降临在天地之间,稳居世界的中心与宝座。 与此同时,天空般高远而包容万物的威严辐射向天空、大地与海洋,昭告着他的存在。 天穹如鼓般震动,海潮声怒如雷霆,平静的虚幻之海在这一刻掀起了前所未有的狂澜怒涛,仿佛随时可能突破最后的界限,涌荡倾覆脆弱的世界。 在海水深处,涌动的赤色最终被无尽的黑暗吞没,那是要将一切存在之物尽数化为虚无的力量! 这一瞬间有代表死寂的灰白色蔓延覆盖开去。 被灰白色覆盖的地带宛如被冻结在了时光中。 弗里西斯回身放眼望去,天空、大地、海洋,一切都陷入了凝固的状态,就像画卷上的残世。 被灰白覆盖的世界中,只剩下那屹立于王座上的身影依旧缤纷,俯瞰天地万象。 庞大的苍白色龙翼在他身后慢慢张开,遮蔽天空,投落下的阴影笼罩了天与地。 龙翼下,无穷雷光升腾而起,仅是刹那就已绵延千万里,发出钢铁撕裂的尖锐声响,恍如开天辟地般开凿尘世! 雷光似乎在与覆盖在天地间的灰白色做着对抗,两种不同的色彩的对立而统一,呈现僵持的状态。 可他终究还是无法完全庇护整座世界。 王座上的身影无声地望着远方龙翼无法企及的地方。 他静静沉默了很久,久到海潮声滚滚如雷鸣,他才重新阖上双眼。 苍白的龙翼被收起,弥漫笼罩世间的威严消散了。 伴随而立的,是元素海掀起的雷鸣声渐渐远去,覆盖世界的灰白色也随之褪去。 弗里西斯目睹了这全部的过程。 果然如他所料的一般,当年的男人就已经不止一次在暗中对抗元素海。 在他对抗元素海的时候,世界都陷入了凝滞,以致于从无龙族发现这一异常。 他的强大似乎还超过了此刻的自己! 弗里西斯死死凝视着陛下的身影,而后才将目光转移向远方的天地间。 在他停止反抗后,元素海也逐渐冷却沉寂。 他完整见证了一遍元素海的反抗与暴动,这对他接下来的计划至关重要。 陛下的力量似乎还在此刻的他之上,但是他太贪心了,他想要拯救所有人,这注定了他的失败。 而这一真相,也再次让弗里西斯确认了自己的计划。 他的目光愈发坚毅,黄金瞳熊熊燃烧。 他融入自身的权柄将引领他结束这场浩劫,他没想过救下全世界,所为的不过是族群的延续。 弗里西斯慢慢回头,他的计划已经达到,是时候离去了,离别前想再看一眼陛下。 可就是这一眼,在身后那双不知何时睁开的黄金瞳的注视下,他只觉浑身惊悸,心神恍如被冰封一般。 古老的君主垂下眼眸,带着万钧般的威严。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古奥、高贵的黄金瞳灼目得似乎在燃烧。 他的目光深远得令人心悸,仿佛洞穿了时空的阻隔,看到了千万年后的来客。 这一刻弗里西斯能百分百肯定,他就在看着自己! 弗里西斯震惊地后退。 他难以置信,也无法理解,这怎么可能?! 他并非真的穿越了时空,来到了千万年前,而是结合了他自洛基手中获得的权柄,将自身的回溯之能催发到了极致,站在神殿回望千万年前发生的一切。 就像获得了世界的权限,打开了世界自带的监控系统,从中调出了曾经的影像! 而眼下这一幕,无异于画卷中的人忽然回头看向画卷之外! 匪夷所思! 沉默。 漫长的沉默拉锯在他们之间。 弗里西斯倒退数步后目光一刻不移地凝视着面前的男人,然后环视周围,似乎想找到破绽,证明他并非是看到了自己,而是有另外的来客…… 可无论他如何寻找,神殿内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们两人。 “你……你到底达到了什么层次?”弗里西斯喃喃着。 男人没有回答,看向他的目光慢慢移开,那一刻有远方的风撞开了尘封的青铜大门,浩浩荡荡闯入了殿内。 有一道倩影缓步自殿外走来,她慢慢走到神座下,向着上方的男人行礼,一板一眼道: “陛下,弗里西斯又加入了探索队,荷鲁斯去巡狩世界了,这次的祭祀将继续由我……” 熟悉的声音让弗里西斯猛地回头,看到了那张在记忆中早已泛黄的的面容,他死死咬着牙,面容扭曲,才让自己没有做出冲上去拥抱女人的举动。 那是奥菲娜! 千万年的奥菲娜! “奥菲娜,你的卵存放在了哪里。” 王座上习惯了倾听的身影忽然开口。 下方的女子祭司神色微怔,疑惑道:“我们四位大主祭的卵,不都由陛下您亲自看护吗?” 男人淡淡道:“我嫌麻烦,把他们交给了赫菲托斯,你若无事便去寻他问一问。” 女子祭司沉默片刻,突然愤怒咆哮,嗓音尖厉中带着痛心疾首:“陛下!您怎能怠惰至此!我们四人信任您才将自己的卵存于您这里,可您怎能如此偷懒?!!是谁给赫菲托斯的狗胆敢和您勾连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男人也沉默了片刻。 而这份沉默无疑助长了女子祭司的气焰,压抑许久的数落滔滔不绝地道出,在管家婆般喋喋不休的抱怨下,王座上的男人似乎面露无奈之色,隐隐不爽地看向一旁的身影。 这一幕弗里西斯没有注意,他的脑海中因为刚才的对话而震荡着! 毋庸置疑,刚才的对方是陛下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赫菲托斯?! 当年一战后,荷鲁斯逃脱,奥菲娜战死,唯有赫菲托斯被他关押。 在那之后他说服了赫菲托斯与自己合作,也是借助赫菲托斯的力量,联合乌洛波洛斯将龙墓中的古龙们全数打造为了尸守! 甚至于这几十年来的龙血实验,他依旧离不开赫菲托斯的帮助! 为什么会是他?! 这些年赫菲托斯他所做的一切,难道都是陛下授意的?! 那么他为什么没有将奥菲娜的消息告知自己?! 不……这恐怕不是陛下的旨意,而是奥菲娜自己的意思。 弗里西斯笑容苦涩着,他跌跌撞撞地后退,先前涌出的惊喜在这一刻又被重新埋葬。 他重新整理心神,将心中刚升起的雀跃与惊喜尽数压下,让自己重回沉寂漠然的心态。 他已经不能再被往事牵绊了。 他站在曾经的神殿中,头顶的天光犹如他接受至上的神谕那天,地面上倒映着上方斑斓而荡漾的水光,风铃声伴随着殿外带着花香的远风而,其中夹杂着奥菲娜依旧未曾停歇的数落…… 这一切都恍如隔世。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弗里西斯都感觉好像已是沧海桑田,他轻声问出了心中最深的那个疑惑。 “陛下,为何您要选中我来担负这一切?” 王座上的身影无趣地侧开头,对下面女子祭司的以下犯上充耳不闻。 他慢慢伸出右手食指,从头顶的虚幻之海中抽离出最为精粹的水元素,形成了一道水幕。 水幕之上,是宛如影像般的画面—— 围坐在篝火旁的年轻人突然振奋开口,他向大家提议一同为陛下打造落座在高天的神殿,只有神座才配得上陛下的荣耀…… 目睹这一切的弗里西斯怔然许久,认出那年轻人正是曾经的自己。 他苦笑着,慢慢仰起头,缓缓吐出压抑在心口无数年的积郁之气,转而的是无可奈何与自嘲。 所以……这一切都只是对自己的报复吗? 第四百六十六章 王 在交谈的最后,艾德乔茫然地问他,他们在这段行程的终点究竟该做些什么呢?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路明非坦然地告诉他们,他们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不需要有任何的顾虑,也不需要为他做什么,遵从本心即可。 带着满腔的怅然,四人踏上了归途。 他们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想留在陛下身边弥补曾经的过错,却最终无一人开口提出,他们默然地转身离去,脚步沉重而迟缓。 在坡道的尽头他们不约而同地回身望去,那个此刻令他们熟悉而陌生的男人,正站在原地挥手,目送他们的远行。 那一瞬间,四人有刹那的恍惚。 仿佛他们才是那个一直被照料已久的孩子,于今日正式告别了兄长的身侧,独自走向属于自己的人生。 而送走了四人的路明非,牵着绘梨衣的手行走在异国他乡的暮色下,两人的身影在坡道上拉出斜长的影子。 “晚饭吃什么?”路明非暗自瞅了两眼媳妇的小肚子。 “吃饱了诶。”绘梨衣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子,满足地眯起眼睛,又疑惑道,“sakura不请大家用过晚饭再告别吗?” “唔,今晚有人预约了。”路明非耸肩,“晚上我要去找某个家伙叙叙旧,拉拉家常,不然八成就没机会了。” 绘梨衣眼眸微微圆睁:“是鸣泽吗?” “绘梨衣很敏锐啊,不过可惜不是鸣泽,那家伙的话应该在结束前都不会来看我了吧。”路明非笑容温暖道,“我要见的,是另一个我自己,抱歉,暂时没法把他介绍给你。” 绘梨衣懵懂地点了点头,另一个自己什么的听上去很玄乎,但她隐约听小亚提过一嘴。 “另一个明非一直藏在明非身体里吗?” “嗯,算是吧。”路明非想了想补充道,“我们是一体的,但也存在某些地方的差异,硬要说的,就把他当成我的双胞胎兄弟吧。” “我可以见见他吗?”绘梨衣眨眨眼。 路明非愣了下,旋即心神沉底,似乎在问询某人的意见,而后挠头道: “这家伙说自己的媳妇自个照顾,他最近忙的很,抽不出身。” 绘梨衣有些遗憾,但是也没有强求。 “鸣泽最近很忙吗?” “嗯,忙着拯救世界呢。” “我记得听小亚说过,小亚是想找sakura合作一起拯救世界的,合作对象中途变成鸣泽了吗?” “唔,是这样没错。”路明非语重心长道,“以后离那坏女人远点,那女人心眼多,千万别被带坏了。” 绘梨衣认真道:“小亚不是坏人。” 路明非心道媳妇闺蜜这个物种果然极具威胁,不可硬钢,需得徐徐图之…… 远处传来雷霆的轰鸣声,从海的那片有大片阴云堆积着,缓慢向着大陆推进。 绘梨衣举着手机在路明非眼前晃了晃。 屏幕上是各种感叹号标题,内容无一不是“神话降世”之类的,配的图大多都是以青铜铸就的建筑。 “Sakura看!好像全世界都突然冒出了很多史前时代的遗迹。”绘梨衣有些小雀跃,眼中星彩熠熠,提议道,“我们去看看吧?” 路明非接过手机,翻看着上面的图片和新闻,笑着告诉她: “这些都是属于龙族文明的残留,在龙族时代落幕后,它们都被埋入了尼伯龙根中。” “Sakura以前就生活在图上的青铜殿中吗?”绘梨衣好奇道。 “不是图上的,不过也是相似的青铜殿,是大家为我打造的。” “Sakura和鸣泽一起生活吗?” “绝大多数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居住的,那会鸣泽挺贪玩的,我也不愿意让某些秘密暴露,所以大部分时间我都是独自居住在那座神殿中。” “很孤单吧?”绘梨衣小脸上全是“我完全能理解”的意思,似乎对此感同身受。 路明非沉默了下,忽然笑着问道:“其实我有时候很佩服绘梨衣,绘梨衣小时候住的房子里,连窗户都没有,也不能和外面接触,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这个在蛇岐八家地位崇高的女孩,自幼就深居简出,属于她的房间连窗户都没有,所以即使是电线杆上鸟的起落对她来说都是那么有趣,哪怕是令人烦躁的大雨在她眼里也如画卷般生动淋漓。 她当然能对路明非感同身受,因为她也曾被关在小小的房子里,向往着远方的天空。 “其实我也尝试过很多次翘家啦。”绘梨衣有些不好意思道,“因为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吧,我无法完全掌控我的能力,小时候伤害到过很多人,我不喜欢大家害怕地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我,也不想让无辜的民众受伤,但有时候还是会想偷偷出去看看……” 路明非伸手捏了捏绘梨衣的脸,认真道:“绘梨衣很温柔,这种想法也和当年的我有几分神似,果然我们在一起是命中注定的。当年的我的处境和绘梨衣也有几分相像,同样是被某种原因深陷在一个人的房间。” “那sakura解决那个原因了吗?”绘梨衣认真道,“在sakura的帮助下,我已经不会再误伤任何人了,sakura需要我的帮助吗?” 路明非咧嘴笑道:“不用了,因为我们已经解决了,我们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绘梨衣没有追问那究竟是什么,而是轻轻给了他一个拥抱。 路明非抱着绘梨衣的纤腰,低声在她耳边笑道:“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出发了?” 绘梨衣小脸惊愕,却发现视野骤然开阔,她被身后释放出苍白龙翼的男人带入了高空。 破风声萦绕耳畔,路明非这次没有使用冥照,而是堪称肆无忌惮暴露自己的身份,携手绘梨衣来到云海之上。 昏黄迟暮的日轮将云海绛染成绚烂的橘红色,沿着他们的视线铺展开去,像是燃烧的火海。 路明非脑海中没来由回想起了某个小魔鬼在他耳边认真的低语,他们的火要点燃整座世界。 绘梨衣看到路明非压制不住地嘴角上扬。 同样神圣而苍白的龙翼在女孩背后舒展开来,她很认真道:“sakura不担心会被别人发现吗?” “绘梨衣一直在试图隐藏自己吧?因为我们生来就是不同的,这也是我们聚集在卡塞尔学院的理由。很多人都说血之哀本质的就是孤独,可有时候我觉得,单纯只是我们还没有遇见对的人罢了,友人、爱人、亲人……什么都好。” 屹立天空的男人伸手向女孩发出了邀请,真诚道, “绘梨衣有想过这么一天吗?我们可以尽情地在这广阔的天幕之下翱翔,不用在意任何人的视线,也不用想方设法处处隐瞒自己的身份,就只是享受真正的自由。” 那一瞬间女孩的眼中熠熠生辉,仿佛能穿透脚下熙熙攘攘的世俗众生,似乎被其描绘的画面所深深吸引,那是任何人都向往的一幕,可上杉绘梨衣仍然慢慢摇头,认真道: “理想与现实总是存在着参差,力量决定了我们立身的层面,我们不能只顾自己的自由,因为这往往会剥夺他人的自由,我们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所以注定我们要承受更多,这才是sakura真正的想法吧?不然sakura又怎么会任由自己困守在一个人的房间呢?” 路明非的笑容愈发浓郁,他微微仰起头,直视那渐渐西沉的日轮。 不久前绘梨衣的自白再度环绕在他耳边。 面前女孩接受的从来不是普通女孩的教育,她从小就被当成蛇岐八家上三家的家主来教育,而蛇岐八家是日本阴影中的皇帝,所以她才会说出不想让无辜的民众受伤,于她而言大多数普通人都算是子民。 这一点与曾经的他们是何其相似。 身为君王,自当庇护座下万民。 但路明非依然一把拉住了绘梨衣的手,龙翼震动,沿着云海向远方飞去,迎着扑面而来的风大声道: “没事的!这段日子不仅是我们能给予他们的最后自由,也是给予我们自己的大自由!” 狂风吹拂着他们的脸,绘梨衣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似乎什么都明白,又似乎只是单纯地信任着握住她手的男孩,没有反抗,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去往天涯海角。 他们牵着手,苍白色的龙翼于身后鼓动,时而贴着云海的上层飞行,就像站在云海上奔跑,时而穿透云层,望着下方不同时区的城市已经进入深夜,车灯组成的金色河流蜿蜒着,灯光贯穿城市的主干道延绵向深山或者大海…… 他们飞过海面,飞过崇山峻岭,飞过黑夜与白昼下的城市,暴露在了无数国家的监察系统,最终他们几乎绕了地球一圈,停落在大洋深处的一根青铜柱上。 青铜柱表面印着繁密的纹路,扎根海底,耸入云海,一如传说中的通天塔。 而在看到这根青铜柱,感受到青铜柱表面烙印的炼金纹路的那一刻起,路明非就知道,弗里西斯那些年里真的准备了很多。 他们收起龙翼,落座在青铜柱顶端的边缘。 周围有很多侦察机围绕着青铜柱环绕、拍照,试图记录下它的全貌,与此同时还有只剩暗金骸骨的巨龙围绕青铜柱环飞,驱赶一切试图接近的侦察机,如看守门户的守卫。 它抬头望向那最高处,残缺不全的精神意识燃就的火种猛地炽盛,它无声嘶吼咆哮,龙翼震散了漫天流云,化作极速冲向王的御前。 路明非伸出手,轻轻抚摸巨龙头颅,“格里乌斯,好久不见了。” 巨龙眼中的灵魂火种跳跃着,似乎有虚幻的泪水滚落,它缓缓开阖嘴巴,有什么话要说,可它早已失去了完整表达语句的能力。 “我猜得到你要说什么,没事的。”路明非轻笑着拍拍它,“这是我的爱人,也是我未来的妻子,认识一下吧。” 巨龙慢慢转动头颅,鼻翕微动,似乎要记住女人的气息。 它小心而轻柔地用头颅蹭着路明非,像小狗一样愚笨地表达着属于它的眷恋与依赖,它发不出声了,如果它还能出声,那么此刻必然是与其庞大身躯截然不符的低声叮咛。 可这就是真实,在至高无上的高天之君面前,所有龙族都只能算是个孩子。 那些年里,他们骄傲而欣喜地展现、吐露着对陛下的崇敬与忠诚,满足于自己终于长大到能够照顾陛下的地步了,而偏偏王座上的男人听之任之,所以几乎没什么人知道,真正被照顾的,始终是王座下的臣民。 无形的领域蔓延开去,以脚下青铜柱为中心延伸而去,将领域内的一切不速之客尽数驱逐,余下的只有重逢的喜悦。 巨龙慢慢趴窝在两人身后,蜷缩着身子,阖上眼眸久久沉眠,就像玩累了后趴在兄长身边熟睡的孩子。 路明非先前所在的城市暮色降临,而此间却是远处破晓的晨光刚刚升起。 他也闭上眼,进入了梦乡。 身边的女孩伸手将他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独自坐在青铜柱上眺望海面上的日出。 而进入梦乡的路明非,再一次踩在了哗哗的小河当中,他沿着河水逆流而上,跋涉前进,来到了河道的尽头,再次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青铜门。 阳光依旧扑面而来,风铃声的尽头,有人立身于王座前,仰头望向穹顶的。 路明非缓步走近殿堂,来到神的御座前,与男人比肩而立。 脚下的神殿在这一刻片片崩塌瓦解,露出后方黑色的虚无。 当神殿尽数塌陷,他们并肩行走在黑暗的空间,耳边的风铃声再也不见,只有黑暗中的脚步声。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就只是向着未知的深处走去,一直到前方出现一点微光。 他们向着远处的微光行去,那光芒愈来愈炽盛明亮,走至近处才发现那是一道门户。 驻足在门户前,身边的男人忽然道:“你猜到了吗?” 路明非低笑道:“我曾经以为我会成为卫宫士郎,没想到我们是吉尔伽美什。” 男人无声而笑。 正如某个女人始终无法理解的—— 为什么身为至上的君主,却要牺牲自己的大自由,宁愿自囚神殿,也要成全坐下万民的小自由? 理由其实自始至终都简单而纯粹—— 王来背负一切。 第四百六十七章 史无前例的炼金矩阵 中控室的全息3D投影上,一张照片被放大无数倍,虽然有些模糊,但仍能看清照片上两人的面容。 “明非和绘梨衣!”古德里安教授惊喜道,“你们找到他们了吗?他们现在旅游到了哪?我上周有收到他们寄来的土特产。” 曼施坦因黑着脸道:“不是我们找到了他们,而是全世界的大国都监测到了他们的存在!” 古德里安惊道:“他们暴露了吗?” 曼施坦因一想到这两位都是古德里安的学生就觉得头大如斗,一口气轰炸道: “最要命的是之前校长一直把路明非当成卡塞尔学院的台面,时隔多年后新的S级来宣称。” “虽然有关部门不知道S级代表什么,但这不妨碍他们知道路明非是我们的人!” “你知道从昨晚到现在,学院接了多少通电话了吗?路明非在中国的老家已经被有关部门秘密包围了!” 古德里安再次惊呼道:“那怎么办?!我们要派出秘密小队去把路明非在中国的亲戚接过来吗?” 曼施坦因眼角抽搐:“你以为美国大片呢?那里是中国!也没人会蠢到试图将他的亲人控制起来威胁我们,但他的暴露让我们彻底失去了最后的遮羞布,这下全世界的政府机要都觉得卡塞尔学院研究的不是黑魔法,而是会飞的小龙人!” 古德里安:“……” 曼施坦因喋喋不休道:“我们在中国的分部,今天和有关部门接触的时候,对方私下询问我们的人,中国人是龙的传人这点是不是已经得到了证实,还有路明非能变成龙是不是他的血统纯度很高,可是他们翻遍了路家的家谱也没查到他们家哪一代是皇室宗亲……” 古德里安挠了挠头:“我记得路明非的祖父路山彦先生,是位有志于推翻帝制的新派人物,一生都以推翻满清王朝为目标。” “对,所以他们问我们路山彦先生祖上是不是姓朱。”曼施坦因面无表情道。 古德里安虽然对中国历史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清的前身,是朱氏王朝。 施耐德揉了揉眉心,头疼道:“能跳过这些琐事吗?现如今的情况,暴不暴露已经无所谓了,当前的情况那些官员不可能与我们撕破脸皮,他们还要仰仗我们对龙族的了解。” 曼施坦因反驳道:“路明非和上杉绘梨衣是卡塞尔学院目前的两位最强战力,前者战力未知,但后者在不久前已经展现出了力抗初代种的实力,还有比他们的行踪更重要的事吗?” 古德里安大力赞同道:“对!我们一定要保障明非和绘梨衣的安全!” 这句话让另外两位站岗人员诡异地沉默了。 他们古怪地看了某位副教授一眼。 “某种意义上,我们需要他们保护人类的安全。”曼施坦因委婉道。 施耐德则是默默拨通了装备部的电话。 “喂,哪位?”不耐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我是施耐德,你们有新发现了吗?” “你别说,还真有!你来的真是时候!”电话那头的研究员突然来劲了,“我们目前在撒丁岛海域附近的龙族古城的探索队有了最新发现,我们在古城中心发现了一根青铜柱!” “青铜柱烙印着诸多炼金纹路,根据副校长的认证,这些炼金纹路的作用差不多就相当于放大镜,作用和学院的炼金矩阵存在部分相似!” “根据副校长亲口承认,青铜柱上的炼金矩阵更完整!” 施耐德眉头紧锁道:“你们的意思是,那根青铜柱是一个放大器?” “对,没错!另外以后世界第二的头衔可以摘掉了。”该位研究员遗憾道,然后精神一振,“不过有了这次的研究数据,我们很快就能复刻出真正第二的炼金矩阵!” “装备部特制!”研究员特意补充道。 学院底下的炼金领域由副校长亲自打造,号称世界第二大的以汞溶液为驱动力的炼金领域,第一的还没挖出来,是秦始皇的皇陵。 这个以炼金术构造的领域,本质是个言灵增幅器。 副校长通常依靠这个领域才能将自己的“戒律”覆盖整个校区。 紧急情况还能联动全校师生的精神力为一体,举全校之力释放某个言灵。 而现在,装备部表示在突然浮出尼伯龙根的龙族古城中间,找到了烙印着类似功能的炼金纹路的青铜柱! 施耐德深吸一口气,对于这位研究员的乐观很不看好:“希望我们能活到那个时候……副校长在你们身边吗?” 几天前开始,世界各地陆续出现龙族文明的遗迹。 那些被埋葬、隐藏在尼伯龙根中的古迹一一现世! 人烟罕见的地方还好,那些与人口密集地带相重合的古迹,造成了严重的破坏,仅是目前就有以万为单位的人类受伤、死亡,完全是突如其来的浩劫。 世界各国政府都试图派出兵力深入遗迹,探索隐藏在其中的秘密。 但是几乎每一座龙族古迹旁,都会有至少一头的古龙尸守坐镇。 它们展现的破坏力与机动性,给各国政府留下了深刻印象。 美军一连派出两支空军中队都以团灭告知,最终他们选择动用核武器直接轰炸龙族古迹。 计划很成功,那头古龙尸守最后选择了主动迎上,成功防止了古迹损毁,但也在核弹的爆炸中心被焚灭。 但这并不是欢呼之际,因为仅仅时隔一个小时,美军刚刚组织了一支探索队登上古城,就震惊地监控到十枚核弹正从世界各地带着闪光的弧度向纽约前进,它们是从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军事基地出发,跨越大洋与大陆,仿佛古神的神罚。 虽然这十枚核弹都被成功拦截于海域上,但美军显然受了惊,他们不认为其他国家会在这个时候向他们宣战,更别说这十枚核弹中有四枚出自美国自己的军事基地! 答案毋庸置疑,他们的秘密军事基地早已被悄无声息的入侵,人类最强大的武器落入了龙族的手中。 这十枚核弹就是幕后之人的“回报”。 之后美方还收到了内部发来的一封邮件,信上是很简单而平淡的话语,大意是谁若试图破坏那些建筑,就送谁去见上帝。 现在美国还在忙于清点分散在全世界的秘密军事基地,检查到底有多少重要军事武器落于敌手,其余几位有核国家紧随其后。 在那以后各国尝试以常规武力驱逐那些古龙尸守,但是成效很低。 那些家伙不仅身躯庞大坚固到能抵御绝大部分常规火力,而且机动性很高,还能使用神奇的魔法——这是各方传来的消息,秘党心知肚明这是言灵之力。 虽然尸守能动用言灵,已经打破了秘党所知的常理,但现在这种关头,常理就是用来打破的! 坐镇意大利的加图索家族,在撒丁岛的周边海域监测到了一座青铜古城,他们的代校长恺撒·加图索亲自前往。 在经过一番苦战后,恺撒宣称他以特殊手段将盘踞在那的古龙驱逐而走。 收到这个消息后,装备部当即组建了一支探索队,以最快速度抵达了龙族古城,同行的还有副校长本人。 “副校长深入古城核心地带了,那里没信号,他回来了我让他打给你。”研究员淡定道。 施耐德沉声道:“你周边有没有校工部成员?通知校工部去找到副校长,将他带回来!” 远在撒丁岛周边海域的研究员挠了挠头,道了句行吧,就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施耐德就眉宇紧缩,似乎想到了某个恐怖的可能。 过了大约半小时,EVA挥手将来自副校长的电话接通。 “施耐德,你找我?”副校长的声音罕见有些沉凝,似乎在这座古城深处有惊人的发现。 “副校长,美方不久前公布了收到的警告邮件,幕后人重视的是这些突然浮出水面的龙族古城!”施耐德沉声道。 副校长没有说话。 “炼金术的极致,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施耐德低声道,“幕后人如此重视这些遗迹,有没有可能,每座遗迹内都有类似青铜柱的增幅炼金纹路?这些青铜柱是否存在共同构建一个世界级炼金矩阵的可能?” 听到这句话的曼施坦因瞪大了眼。 古德里安也不由屏住了呼吸,他是真正的学者,涉及到的学科几乎是全面级的,施耐德的这个设想简直不可思议! 仅仅是学校下方那座炼金矩阵,在完美运行下就能抵挡一支古代军队。 一座以全世界为基地打造的世界级炼金矩阵,它的威能简直无法想象! 如果这是真的,它的作用是什么,敌人又是谁,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古德里安在吗?”副校长突然问道。 “在在在!”古德里安原本处在失神间,被曼施坦因踢了一脚后忙回过神。 投影中的副校长挠了挠头:“要不你去找路明非吧,找到他让他帮忙拯救下世界,事成之后副校长之位我让给你。” “……”×3 “咳咳咳……活跃下气氛。” 副校长罕见地愁眉苦脸道, “这事难办啊,施耐德这次八成还真说对了。” “我们另外几支分队,分部在欧洲的青铜殿、那座跨洋大桥上都发现了相似的青铜柱。” “这些遗迹突然显露出来绝不是巧合,而是蓄谋已久,幕后那位……恐怕就是我们最新认识的龙族第二代君主,弗里西斯。” “他早就在各个龙族文明的建筑中留下了伏手,为了这一天做准备,如果这些真的串联构成一座炼金矩阵,那么这恐怕也会是龙族历史上史无前例的世界级炼金矩阵,没人能预测它的威力,但犁平地表,灭绝地上文明,绝对就像放个屁一样那么简单……” 所有人都被这个屁……都被副校长精妙绝伦的描述而震惊了。 “真的有这种可能吗?”曼施坦因喃喃道。 “我可爱的儿子,你不了解炼金术。”副校长叹气道,“也许我也不了解,真正了解炼金术的自始至终都是龙族。” “好了,通话就到这吧,对了,有芬格尔的消息就第一时间通知我。” 通讯被切断了。 巨大的青铜柱笔直竖立在这座漂浮在海面上的龙族古城中心。 副校长伸手轻抚着光滑的壁面,神色异常严肃。 他自诩是人类历史数一数二的炼金大师,但却无法想象该如何铸就这样一根青铜柱。 果然,就如那位神父先生所言一般无二,只有龙族才能将炼金术催发到极致,这不是人类所适合的道路…… 一旁的研究员边记录各项数据,凑了上来,随口道:“副校长,您在想什么?” “我在想,也许世界真的要毁灭了。”副校长摊手,“我听说你们准备了最强规模的避难所,能捎上我吗?” 研究员犹豫了下,似乎在思考其中利害,然后遗憾道:“很抱歉,我们不接受有狐臭和谢顶基因的老男人,这会影响下一代,曼施坦因教授就是鲜活的例子。” 副校长面皮抽动,左右看了看,心道把这小子埋在哪里比较合适呢。 …… …… 黑暗的房间内,只有巨大屏幕投下的白色荧光。 “雾尼,汇报当前进度。还有,乌洛波洛斯还没回来?” “目前进度百分之81,已经达到了您的要求。”漂亮的小男孩飘在空中,小脸严肃道,“乌洛波洛斯女士大概已经牺牲。” “死了?”弗里西斯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惘然,似乎难以想象那个令他都感觉棘手的女人竟然就这么死的悄无声息。 “她最后出没的地方在哪里?”弗里西斯问道。 “欧亚大陆最北部的法兰士约瑟夫地群岛。” 弗里西斯沉默着。 那个疯女人最后还是去了那个坐标,而且死在了那里。 如果他没猜错,这女人恐怕还是心满意足地离开的,因为她必然在临死前完成了自己一生的夙愿。 真是个疯女人,连死都死的这么志得意满。 “她选定的继承人现在在哪里?” “芬格尔·冯·弗林斯,目前还未监测到他从法兰士约瑟夫地群岛地带离开。” 弗里西斯皱眉,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位成为他的盟友,而不是敌人。 第四百六十八章 天空的葬礼 他所有的计划,几乎都有乌洛波洛斯的身影。 不得不说,这个疯女人的确是最好的盟友,她能懂你的所有心思,也能最大程度完成你的要求。 无论是将龙墓中的尸体炼制成尸守,还是布下史无前例的世界级炼金矩阵,都有这个女人参与的身影。 在弗里西斯眼中,一个乌洛波洛斯足以顶得上整个长老会,甚至还有富裕。 作为她选定的继承人,芬格尔必然会从她手中得到一切有用的情报,比如炼金矩阵的构成,尸守的特点…… 说白了,弗里西斯与她终究只是临时的盟友,乌洛波洛斯没理由会替他保守秘密,一旦弗里西斯的计划与她的道路相冲,两人便是敌人。 虽然他们的目标某种意义趋于一致,但他们所想要达成的世界,并不相同。 弗里西斯很清楚,那个疯女人嘴上说着这个世代繁衍的人类与她毫无关联,只是动用了与他们相似的模板,可最后她不还是挑中了一个人类。 在这种情况下,继承了乌洛波洛斯一切遗泽的芬格尔如果与他为敌,那么将对他的计划造成巨大威胁。 他谋划了千万年,才奠定了如今的世界级炼金矩阵的格局,之所以耗费心力去掌控人类势力,也是为了防止人类同归于尽的反扑。 在这过程中,长老会不能说一无是处,他们在这千百年里还是很好地经营出了庞大的暗面势力,让他节省了很大一部分精力,轻易通过接盘就掌握了人类国度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核武。 当然,这里面还有洛基的丰功伟绩。 在夺取洛基手中的黄金戒指后,弗里西斯反而不再焦急。 依靠这枚炼金学中诞生的奇迹,他没有拉近与元素海的距离,却能清晰感应到元素海中酝酿的浩劫。 他已能精准确认浩劫到来的时间,自然没有焦虑的理由。 “弗里西斯大人,解析进度已到达百分之八十一,请问是否还要继续。” 人工智能男孩的声音打断了弗里西斯的沉思。 “继续,你还有一周半的时间,将全部计算资源投入其中。”弗里西斯沉声道,“另外,监控法兰士约瑟夫地群岛,我要知道芬格尔·冯·弗林斯出现的第一手消息。” “弗里西斯大人,已经有政府机构和组织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如果我将算力全部投入解析过程,这会使得我们的防火墙出现漏洞。”男孩小脸严肃道。 弗里西斯淡淡道:“随机发射一部分核武,让世界最后热闹一次吧。” “明白了,请问地点有要求吗?” “随机。” “好的,如您所愿。” 名为雾尼的男孩闭上眼,屋内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屏幕上的流光投落在弗里西斯的身上。 弗里西斯静静坐在那,面前是世界地图的投影,此刻可以清楚看到有数十枚红色光点闪烁着从不同坐标起飞,它们有的目标是大洋深处,有的则是人口密集的城市上空,有的则是荒无人烟的深山或者沙漠…… 在接下来的几十分钟内,如果当地政府未能及时拦截,那也许会有无数无辜的生命在瞬间蒸发。 但弗里西斯却毫无所感。 在他眼中,那些鲜活的生命只是一个个冰冷的数字,他不在乎也不关注。 因为他只剩下两周的时间。 两周后,世界覆灭与否,都只在一瞬间。 如果世界安好无损,那这世界所有生灵给他弗里西斯立个神位都算亏欠于他。 如果世界覆灭,于这世间生灵而言无非是早死两周和晚死两周的区别。 更何况,他是龙族的第二代君主,何时需要替人类考虑? 即使他愿意牺牲自己拯救世界,也不是为了那些顶替龙族占据世界的人类,而是为了龙族,为了陛下,为了他曾许下的承诺。 陛下可以失信,但弗里西斯不会。 他已经赌上了太多,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弗里西斯大人,是赫菲托斯大人的通话。” 弗里西斯微微皱眉,沉默片刻,道:“我没有时间。” “好的。” 拒绝了与赫菲托斯的通话,弗里西斯起身走出了房间。 赫菲托斯已经失踪很多年了,即使是他也不知道前者究竟去了何处,他突然出现突然造访,如果是去过神殿前的他,或许会带着疑惑接见,但现在,弗里西斯不想给自己留下任何余地和可能。 他大步走出房间,一路离开基地,鼓动龙翼超越音速笔直升空,一路直上四万米的高空,寒冷的空气在他身旁极速流过。 这里是平流层的上端,“真空”的概念已经开始出现,空气变得极其稀薄,元素密度也低到了极致。 理论来说,平流层差不多就是龙族飞行的极限,半真空的无空气环境,以及没有风元索的辅助,龙族也无法突破平流层。 当初即使是路鸣泽与赫尔佐格,也未曾打破这一极限,高空的极低温与半真空环境,同样限制了他们的飞行,但弗里西斯却在这一刻打破了这一定律。 长空仿佛没有止境,原本蔚蓝的天空渐渐显露本相,那是漆黑而深邃的宇宙外景。 闪烁的星辰不再点缀于夜幕上,它们在宇宙深处静默地眺望此处。 这个高度望下去,地平线呈现出弧形,岛屿星罗棋布在汪洋中。 弗里西斯开始冲刺五万米的高空,黑暗伴随着冰冷,寒霜覆盖在他的体表,龙翼的鼓动不可避免地迟缓,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渐渐凝结。 但他没有选择停下。 在弗里西斯的视线尽头,是以空旷而深邃的宇宙为背景的那颗巨大的、燃烧的火球。 他在试图追逐太阳。 在很久很久以前,龙族的葬礼一直都是在这里举行的。 每一个垂死的龙族,只要他还能鼓动龙翼,就会突破半真空的高空,一直向着上方的太阳飞去,在这里他们将看到世界的真实。 这便是独属于龙族的,天空的葬礼。 龙族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对天空有着难以想象的痴迷,还有那天外遥远的星河。 与其躺在地下苟延残喘,他们宁愿振翅飞向高空,在无限攀登的旅途中被极低温冻结,而后随风化作冰碴去往世界的某处。 然而弗里西斯还在不断向上,仿佛没有尽头。 他突破了龙族历史上记载中最高的高度,到了这里,他已能看清脚下巨大的圆球,四面八方都是令人窒息的死寂和苍凉,远处那轮燃烧的太阳正在不断传来几千度的高温。 弗里西斯收起了龙翼,他沉默地立于此处,这也是他首次来到这个高度。 站在这里,星球都在脚下,仿佛他只要稍微振翅,就能彻底脱离这颗星球的束缚,摆脱什么狗屁的循环劫,去往无限深远的宇宙。 但遗憾地是他没有振翅的勇气。 多年前,弗里西斯曾偶然看过一部科幻电影,陪他名义上的“子女”。 在失去动力、无法继续运转的人造飞船中,仅有的驾驶员呆呆地趴在舷窗上,眺望着那近在眼前,又仿佛隔了一座世界的蔚蓝星球。 那种独自身处苍凉宇宙的感觉,如果不是亲历,大概是很难感同身受的。 在这里,你扯破嗓子呐喊也不会迎来回声,那种窒息的感觉足以令人喘不过气,你看着近在咫尺的地球,清楚地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回去了,只能在飞船中孤独地等死。 弗里西斯没有独自踏上这条路的勇气。 即使他能解决在这条路上生存的问题,也无法想象这条路上会是怎样的孤独。 只是想想,就感觉倒不如死了了事。 可有一个人,却真的试图独自踏上这条路。 究竟要忍受怎样的孤独,才敢踏上这条路,又要背负怎样的理由,才会愿意踏足这条路? 弗里西斯低下头,望着下方蔚蓝色的星球。 凭借回溯与先知的能力,他已然洞悉了他所处的时间线上所发生的一切,便连世界的重启也已猜到一二。 毕竟这本就不是第一次重启。 也正是因此,他完善更改了自己的计划。 他打造了理论上的世界级炼金矩阵,这将是前所未有的巨大增幅器,他要彻底打通那个坐标点,让真实的元素海涌入现世。 那一直将陛下被迫禁锢在神殿的元素海,本质只是元素海于人世的投影。 是虚假也是真实,其根本一直都在北极圈深处的尼伯龙根中。 在弗里西斯所追溯的历史中,那位……最初的造物主,或许该称祂为龙族真正的起源。 祂的尸体才是元素海存在的基石,元素海依托祂而存在。 虚幻的元素海倾覆崩塌,本质是元素乱流的极致体现,要想彻底一劳永逸地解决元素海的问题,从虚幻的元素海下手注定无法取得任何成效,必须从根本下手。 他的计划便是通过世界级炼金矩阵,彻底将元素海拉入现世,届时世界必然会迎来一次浩劫,但这也会让元素海与这座世界的底层规则真正相融。 所有的超凡都是在通过元素海扭曲、篡改世界底层规则,最终积累的反噬带来循环劫。 两者真正相融,会导致两种可能,一种是元素海加固世界底层规则,自此以后不分彼此,世界底层规则将彻底扭曲更改,第二种则是两者冲突加剧,两者中必有一者崩溃瓦解,结局不言而喻…… 当然,这一切都暂时只是弗里西斯与乌洛波洛斯的联合推论。 没人能证实这一切,那位世界女士也同样如此。 她的计划也不可能有百分百的成功率。 而弗里西斯的计划也不再止步于此,他已经夺取了洛基的身体,这证明了他的某个理论是成功的,那为什么他不能尝试去夺取那位最初造物主的身体?! 某种意义上,那位造物主也是龙族! 只要成功占据那位的身躯刹那,他就能借助炼金矩阵的增幅与黄金戒指的恒定,将这“刹那”无限延长。 元素海因这位而起,也自然能因其而结束。 这个计划是最近才从他脑海里冒出来的,即使是乌洛波洛斯也毫无所料。 他此前的计划是以炼金矩阵的力量无限增幅黄金戒指的恒定之力,借此来让元素海永远恒定于某个状态。 但这个计划的成功率并不高,存在某个致命的薄弱处。 黄金戒指的力量来源于炼金术和它原本的材质——天外陨石。 当初的乌洛波洛斯提出过有关陨石的猜想,如果那位造物主来自于天外,那么或许这些陨石就来自于那位造物主的故乡,因为它们都具备将幻想具现化的能力。 而这个致命点,就在于用以打造黄金戒指的“陨石”太少了。 它的铸造者辅以炼金术,让它能借此撬动元素海的力量,而非是单纯靠其本身的力量幻想具现化。 一枚陨石,如何比拟以那位造物主为基石创造的元素海? 这就导致两者力量相差太大。 所以即使“占据造物主的躯体”这个计划再是如何疯狂,弗里西斯也毫不犹豫地以它取代了原本的计划。 这个计划理论上的可行性是肉眼可见的百分百,唯一的难点就在如何完成“占据”。 另外比较关键的,是找到这位造物主的遗体。 而要想找到遗体,让元素海流入现实也是必然之举。 弗里西斯其实并没有多大把握一定能成功,但到了现在也没有退路了。 况且即使他失败了,也还有另外一组人。 他很清楚那位世界女士已然和尼德霍格联盟,尼德霍格苏醒至今依然没有来找他,原因不言而喻。 他们在等他打头阵。 另外还有被乌洛波洛斯选中的芬格尔。 他不相信乌洛波洛斯没有隐藏的后手,正如他同样有所隐瞒,乌洛波洛斯也必然有着属于她的计划,而这些计划都将落实在芬格尔身上。 在这空旷、寂然、苍凉的宇宙中,弗里西斯闭上眼,任由自己慢慢下坠。 原来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计划一变再变,却也终于走到了尾声。 他还记得和陛下约定的那一日,那一日的画面依然鲜活地活跃于他的脑海。 他没有把握一定能赢。 却有必须去做的理由。 …… …… 奇兰疲倦地倚靠着路边的墙角跟而坐。 他太累了,未曾出现在先知中的事件一件件突然爆出,让他的计划支离破碎,可他无法止步,只能咬着牙埋头前进。 一双黑色皮鞋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有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奇兰抬起头,那是一个男孩,他毫不遮掩自己耀眼的黄金瞳,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怜悯。 他俯下身,轻声道: “奇兰,你所做的一切都显得徒劳而无力,你拼尽全力追赶命运,却始终被命运甩在身后,你后悔吗?” 第四百六十九章 女孩 “你花费这么长的时间所做的努力,全都只是徒劳。” “是你?”奇兰面色凝重道,他没有回答男孩的问题,而是凝视男孩许久,仿佛在相认一位故人。 “对对对,是我是我是我。”男孩不耐烦道,“能采访下你,这么久的努力全都抛进垃圾堆的感受吗?” “你出现在这里,我的努力便不是白费。”奇兰依旧保持着沉稳冷静,“原来你就是他的弟弟,你们兄弟就是龙族最古老的王?” “嗯,知道了这么了不起的秘密,你现在有什么感想?”男孩蹲下身,嬉笑道。 奇兰仔细从上而下观察着面前的男孩,对方给他感觉很古怪,压迫感时隐时现,他看似嬉皮笑脸,可眸光却如冰冷的寒芒。 他的背后有汗毛倒竖,这是被食物链顶端的生物盯上的感觉。 奇兰冷静下来,嗓音沙哑道:“当年引我入卡塞尔学院的人,也是你?” “差不多吧。”男孩耸肩。 “你是想让我接触你的哥哥,为什么,因为我的言灵?” “对。” 男孩很坦然。 显然此刻已经没有任何需要遮掩的必要,却不知为何他忽然叹了口气。 “不过效果显然不是很好,这是我的疏忽,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热情,是当时的他不擅长处理的对象,那会他纯废柴心态,你越看重他,他反而越忐忑,觉得你在瞎扯淡,描述的压根不是他,然后下意识疏远你。” “反而是外表高冷的楚子航凭借高中学长优势迅速走近他,必须得说,对这家伙来说顺序和时间真的太重要了。” “至于恺撒……” 男孩想了想,无奈道:“对当时的哥哥来说,恺撒是‘强者’,而他是弱者,弱者依附于强者是天理。当然,以他的心态未必会主动贴上去,但恺撒差不多就类似于第二个赵孟华,谁让他第二个喜欢的女孩是恺撒的女朋友呢?” 男孩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所以说啊,养成游戏是真的耗时耗力,需要考虑方方面面。” 奇兰深吸气道:“楚子航学长和恺撒学长,都是明非的朋友。” “朋友?你觉得楚子航和恺撒真的有把哥哥当朋友吗?或者说,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把当初那个废柴的路明非当成朋友的?” 男孩露齿而笑,可奇兰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 这是一个危险的问题,危险程度完全取决于这个男孩本身关注的角度。 奇兰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关注的未必是楚子航和恺撒到底有没有把哥哥当成朋友,而是第二句话,三者间友情的本质。 友情可以很贵重,也可以很廉价,而绝大部分时都是后者。 在亲情、爱情面前,友情是最为脆弱也最为广泛的。 而大部分廉价的友情中,最基础的便是地位身份的对等,是否能带来利益的考量,这才是这份友情的基础。 而不等奇兰想出最恰当的答案,注视着他的男孩忽而笑道: “奇兰,如果你没有看到未来支离破碎的画面,你还会主动和他结交吗?” 奇兰心中一沉。 如果他没有凭借言灵预知某些画面,那在那场3E考试中,他还会主动邀请明非吗?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奇兰反问道:“你觉得他们是因为明非觉醒了力量,才与明非成为朋友的?” 从事情的本相来看,假设他没有掌握先知看到那些画面,就不会主动接触明非,自然也不会与明非缔结友谊,可以说他们的友情本质也是一种利益的维系。 那么同理,这份答案自然也能拓展到恺撒和楚子航身上。 而这一切都似乎回到了龙族最根本的“权与力”。 可奇兰很清楚,有些事是不能这么假设的。 无论是你想和别人做朋友,还是吸引别人与你结交,最基础的都必然是你身上有吸引对方,值得对方敬佩的“闪光点”。 而这个闪光点,并不一定是利益的维系。 他凭借言灵看到了明非身上潜藏的未来,那是光明而闪耀的未来,是希望也是救赎,他企图追随明非的步伐,是为了寻求拯救,而不是为自己牟利。 最根本的差别就在于,他随时可以为了明非所代表的未来,去死。 男孩叹了口气,一反常态地有些萧索。 小巷狭窄,头顶只有一线泻落而下的阳光了。 他仰起头,目光循着光线中纷飞的灰尘,竟是苦笑道: “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逃得脱‘权与力’的范围,无论是人类还是龙族,都逃不掉基因中潜藏的追名逐利。” “可问题是,上一世的哥哥没有如这一世觉醒,他依旧废柴无能,还擅长说着白烂话,但楚子航和恺撒依然和他达成了什么坚若金刚的狗屁友谊。” “楚子航大概是因为同情吧,也或许是同病相怜,他在哥哥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及他爸爸的影子,下意识希望哥哥不要走他们的老路。” “至于恺撒……这家伙真的是一个中二少年,他与哥哥的友谊完全是在东京缔结下的,他们共同经历了生死,不约而同合伙骗了楚子航送走那个女孩……这些经历加起来,就让他们成为了坚若金刚的朋友。” “很可笑吧?至少我觉得挺可笑的。” 男孩低下头,他轻声说着,目光却幽深地令奇兰不看懂。 “我一直认为权与力才是这世间最珍贵也是最重要的东西,是任何人都要追逐的存在,即使我也不例外。” “可现在……” “掌握着这世上最强暴力的家伙,却告诉我,力量是很重要,但却只是我们用来保护身边人的工具,而不是我们要追逐的唯一。” “就好像告诉你,奇兰,你所追寻的未来从头到尾都是错的,大错特错,你期待的象征着希望的他,其实代表的是永夜的绝望,你从一开始就错了!” “换做你,会是什么感受?” 奇兰悚然,话题在这一刻回到了最初时的起点! “我感觉自己被欺骗了,被最亲近的人欺骗了,可他骗我的难道是力量并不是全部这一点吗?” 男孩没有等他的答案,似乎他此行而来并不是寻求一个答案,只是在找一个合适的倾听者。 “你知道在这当中,最令我愤怒却又无力的两点是什么吗?”男孩轻声着:“是他掌握着这世间最强的暴力,以及他是我的哥哥。” “我怎么能不信呢,他是我的哥哥,他不会欺骗我。而他也是这尘世最强暴力的掌握者,没有人比他更有发言权,所以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他说权与力不是一切那就不是一切吧,他说在某个平行世界我们一家四口会幸福快乐的生活那就存在呗,他说我们应该追逐的是爱那就是爱吧——虽然我还是没彻底弄懂什么是爱,但不重要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谁叫……”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金色的黄金瞳愈发明亮和狰狞,却在最后关头猛地一滞,原本的激荡烟消云散,沉默良久后,是近乎呢喃而低落的自语—— “他是我的哥哥呢。” 句号落下,一切都归于寂然。 在这狭窄的小巷中,奇兰仰起头,闭上眼感受着头顶泻落而下的一线天光,还有男孩那热烈的情感。 这一刻奇兰仿佛明白了什么。 也许他找到了这趟旅行的终点。 “奇兰,想在最后看看这座世界的真实吗?” 男孩忽然抬起头,脸上重新挂上笑容,眼底深处已经是冰冷的眸光。 “求之不得。”奇兰深吸一口气。 “那我们要加紧速度上路了。”男孩站起身,单手按在奇兰的右肩,低笑道“我们要飞了。” 奇兰瞳孔骤缩,急剧而来的风压让他一时间无法开口,他们在一瞬间掀起了音爆,冲击波在下方有形质般扩散开去! 视野刹那间开阔。 从狭窄的小巷替换为辽阔的天地,与一望无际的云海。 他们站在云端,俯瞰全新视角的世界。 “看那里。” 奇兰循着男孩指向方向看去,震惊的情绪充斥肺部,那里有着一根通天彻地的青铜柱,一如冰海残卷中记载的,那根黑色皇帝用以铭刻镇压白王的功勋的青铜柱。 “那是一座炼金矩阵的节点之一,弗里西斯曾用它来记载镇压白王的功勋,可事实上那是他打造的炼金矩阵的一部分。” 眼前突然一花,再睁眼,奇兰震惊地发现他们竟然已经站在了铜柱之前! 有撕裂空气的风声响起,带着腥气的风从天而降,他们被巨大的阴影笼罩。 奇兰抬头望去,面色大变,那是一头体型达到百米级的巨龙尸守! 即使放眼初代种,百米级的体型也是少数的强者,即使死后沦为尸守,也依旧拥有着恐怖的力量和威势。 而男孩只是简单打了个响指。 上方的空气骤然像是凝胶一般变得黏稠,背后的云和天空的光影都扭曲而模糊起来,扑下来的巨龙则如深陷泥沼,在黏稠的空气中苦苦挣扎。 奇兰失神地望着这一幕,百米级的巨龙,无论力量还是速度都是恐怖级别的,却在此刻如溺水般挣扎不得。 而身边人使用的,不过是言灵·胶凝。 这个言灵的效果是将领域内的空气化为胶状,使用者一般能抵消手枪子弹的动能,优秀者能抵挡机枪的扫射,甚至阻挡射出的炮弹,但绝对没有人能凭借它挡住一头巨龙的扑击! 男孩挥了挥手,那在他们上方艰难挣扎的巨龙宛如炮弹般向上飞去! “不值一提的小插曲,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男孩微笑道: “奇兰,世界要毁灭了,你看到的所有画面中,唯有这一幕没有改变。” “你看到的未来中要毁灭世界的龙族,现在正在竭尽全力拯救这座世界,而你试图挽救的人类,却对此一无所知,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世界将面临的危机,想想真是荒诞啊。” 奇兰眉宇跳动了下,沉默无言。 “当然,即使他们知道,也帮不上什么忙。”男孩补充道。 他摊手道:“人类本身还是太弱小了,只能说未来可期。” 奇兰沉声道:“你呢?如果弗里西斯都在试图拯救这座世界,你又怎会落于他身后?” 男孩诧异道:“看来你从长老会那些家伙口中得知了不少消息,你说的不错,我和他的关系,决定了我不可能落于他身后。” “但这件事除外。” 他微微摇晃脑袋,语气淡淡道:“拯救这座世界没你想的这么简单,你觉得弗里西斯有几成把握?在我看来,一成都高。” 刹那间,他们眼前的风景再度变幻。 奇兰忽然双脚落在实地上,他环顾左右,在他面前矗立的竟然是一座百米多高的宫殿,大门宽敞地足以容下一支军队通过。 “你应该收到消息了,这些天全世界各地出现了不少龙族时代的建筑,这些都是弗里西斯布局的一部分,他打造了这世上有史以来最巨大的炼金矩阵,囊括的范围是整座世界。” “这座炼金矩阵的基础作用是增幅,他试图通过无限增幅自己的能力,来阻止即将倾覆的元素海。” 男孩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可能有些变化,我不确定他是否回忆起了曾经,毕竟他已经失败过了。” 在奇兰尚未理清思绪前,又听到男孩低声自语道: “那女人并没有给予弗里西斯相应的记忆,如果他真的回想起来了,那就意味着……” 他突然沉默了,慢慢转头。 奇兰惊讶于他突然间的变化。 那一瞬间他还以为男孩是想到了某个可怕的真相,才会陷入沉默,可紧接着他就知道错了,因为男孩正在回身望向身后,目光罕见地晦暗着。 这座青铜城横截在城市中间,正好拦在了一条街道中间。 他们站在街道的末尾,回身望去。 道路的尽头站着一个女孩。 微风吹来,她的马尾轻摇,身后是在这个秋末初冬时分飞卷的枯叶。 她的鼻尖和眼眶有些红,似乎站在这很久了,执拗地和当年认了命就不再回头的女孩的一样。 第四百七十章 落幕(1) 路鸣泽久久凝视街道尽头的女孩。 他经常在路明非面前吹嘘自己是情圣,毕竟他是魔鬼,魔鬼是最了解人心的,而女人是感性生物,精通人心的魔鬼想要撩拨感性生物的心,实在是太容易了。 撩拨完了,自然是拍拍屁股走人,自此江湖路远互不相见。 可是精通人心的魔鬼似乎忘了一件事。 曾经有个号称东京牛郎之王的家伙,在最后的欢送会带伤赶到,只为告诉了一个叫路明非的家伙,女人这种东西可不是好甩的,她喜欢你,就会追着你到天涯海角。 站在路鸣泽身后的奇兰,认出了街道尽头的女孩,那是与他同期的女生,零。 他们似乎相识,而且不是简单的认识…… 奇兰感受着两人间弥漫的气氛,心中默默道。 难怪大一时听说本届的冰山女神对S级学生似乎另眼相看……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身边的男孩淡淡道:“走吧。” 这就……走了? 奇兰慢慢张大嘴巴,回头望向已经转身向着街道的另一侧走去的男孩。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跟在路鸣泽身后,不时回头望去。 渐渐地,奇兰回过味来了,目光惊异。 这一路走来,路鸣泽虽然仍在与他道明炼金矩阵的详情,可他能看出对方的心不在焉,而身后的零也始终沉默着跟在他们后面,保持着最开始的距离。 如果真要走,以对方先前展现出的力量,眨眼间便是千百里,何必拖着他围绕着这座青铜城转圈圈? 这二位间果然有着不一般的故事…… 奇兰欲言又止,不知是否该插手他们间的事。 感情一事他也不擅长,至今为止未曾遇到心仪之人,贸然插手只怕画蛇添足。 犹豫再三,奇兰低声提醒道:“她还没有走,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他的话语就像打破了某个僵持至今的局面,一直竭尽全力保持无波无澜的湖面被荡起了大片涟漪。 一直走在前方的路鸣泽停下了脚步。 他仰起头望了眼天色,双肩一垮,好似无可奈何般回过身,径直走过奇兰的身边。 女孩在他停下脚步的那一刻驻足原地,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路鸣泽伸手抹了一笔泪珠,叹了口气,捻着湿润的手指:“你已经这么大了,怎么还老是哭鼻子呢?老是哭鼻子的女生是没人会要的。” 零抹了抹脸:“在幻境中的是你吗?” “是不是我重要吗?你到底为什么又哭了?”路鸣泽固执地纠缠在这个问题上。 “我知道是你。”零低下头,轻声道,“你说过你不会丢下我的,如果连你都不要我了,那我该去哪呢?” “卡塞尔学院啊,麻衣她们的身边啊,我不是置办了很多房产吗,你到哪都有房子住。”路鸣泽有些暴躁地抓了抓头发。 这世上最麻烦的女孩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而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用受伤小兽般湿漉漉的眼神望着你,那目光中包含着那么深的绝望与哀恸,就好像在告诉你她独自吞下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委屈,已经濒临在雪崩前夕,却唯独不告诉你你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好过些。 “你到底为什么又哭了?”他执拗地纠结于这个问题。 零沉默了好半晌,眼泪又一点点流了下来,她泪眼朦胧道: “因为你啊。” “为什么是我?”路鸣泽淡淡道,“因为我又不要你了吗?” 零拨浪鼓般的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为我而哭?”路鸣泽首次露出了疑惑。 他暗地里磨了磨牙,自己居然猜错了,这个女孩居然不是在为自己不要她而哭,这让他刚才准备的腹稿都丢进了湖底。 可是,你怎么能不是因为我不要你而哭呢? 这个问题似乎比让他的腹稿丢进水里还要糟糕! 零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因为你说过有人会为你哭就说明你是个东西,不然你就不是,我不希望你被所有人忘记,至少有一个人应该记住你。” 路鸣泽沉默着。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平静无波,眺望向远方的天际线。 “你知道了多少?” “一点点……” “那就是全部了。”路鸣泽烦躁道,“谁告诉你的?” 零小心翼翼伸出手,抿着嘴,时刻揣摩着他的神色,如果他后退或者拒绝就会马上缩回手一般。 路鸣泽面无表情地看着傻女孩就像当年一样伸手轻轻抚摸他的额头。 “谁告诉你的?” “……我在梦里看到的。” 路鸣泽眉头皱起,不耐道:“我最讨厌撒谎的女孩了。” 零认真而小心翼翼道:“我没有撒谎,真的是在梦里看到的。” 路鸣泽眯眼道:“你在梦里还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你消失不见了,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原点,大家都把你忘了……” “本来就没几个人能见到我。”路鸣泽忍不住道,“愚蠢的女人,你以为这世上有几人有资格知晓我的存在?” “是呀。可是就连这些不多的还记得你的人,都全把你忘记了。”零低声喃喃着,眼泪断了线般落下,她哽咽着,“最令我不能接受的是,连我都把你忘了……对不起,是我先违背了我们的誓言……” 路鸣泽面部抽搐了一下。 “你还看到了什么?”他嗓音低沉地问道,神色冷冽地吓人。 零有些受惊般地抬头,被路鸣泽伸手抓住了下巴。 他慢慢探前,近的零能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他捏着女孩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她的眼睛,仿佛在其中找着什么。 僵持了半晌后,路鸣泽突然道:“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个与陈墨瞳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女人?” 零怔了怔,摇头。 路鸣泽沉默着,他在零的眼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光彩。 这抹光彩属于龙族史上一位骄傲异常的女子,她的名是奥菲娜,身列大祭司之职,执掌【先知】之权,在四位大祭司中与弗里西斯的【回溯】相对于,也正是因此,她是距离高天王座最近的大祭司。 可为什么属于奥菲娜的权能,会落在零的眼里? 是谁放进了她的眼中? “你还看到了什么?”路鸣泽放缓了语速,“你看到的梦中,还有龙族吗?” 零怔然片刻,默默摇头。 “卡塞尔学院还在吗?”路鸣泽忽然笑道。 零犹豫了下,点了点头,又摇头道:“卡塞尔学院还在,但是和我们了解的卡塞尔学院已经截然不一样了,只是一所正常的常青藤大学。” 路鸣泽哦了一声,眼珠转了转,道:“也就是说,你看到的梦中,这个世上已经没有龙族残留的痕迹了对吗?” 零伤心地点头。 “你伤心什么,龙血是一切悲哀的起源,没有它,你的父母就不会害怕你抛弃你了。”路鸣泽淡淡道。 “可是这样我就再也遇不到你了啊。”女孩狠狠地摇头,喃喃道,“如果没有遇到我,你该怎么办呢……” 路鸣泽恼怒地反问道:“没有遇到你,对我难道不是好事吗?” 零低下头,没有说话。 路鸣泽长长叹了口气,意兴阑珊道:“行了行了,别哭了,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不想忘记你。”女孩哀求道。 路鸣泽面无表情道:“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又要做什么吗?” “我知道啊,我全看到了,你牺牲自己拯救了这座世界,你是所有人的救命恩人,但是大家都不记得你了,他们把你忘了,明明是你救了大家……” 零的声音愈发轻微,愈发难过。 路鸣泽伸手挠了挠耳朵,不耐道:“我可没牺牲自己拯救世界,这座世界变得怎么样关我屁事,而且我需要那些蠢货记得我感谢我吗?别逗了,一想到那些蠢货跪在我的面前感谢我的大恩大德我就想吐。” 零没有反驳,只是习惯性地在面前这个男孩面前再次低下头。 路鸣泽有些烦躁,不知道是因为女孩描绘的未来,还是这个女孩本身。 “对了,你看到的未来中,我哥哥变得怎么样了?”他突然问道。 “路明非……路明非他也忘了你……”零抽泣着,“他还是去了卡塞尔学院,在去往本部的列车上遇到了来自日本的上杉绘梨衣,学院里的大家都还在,恺撒·加图索,楚子航,陈墨瞳……他们都还在,只是一切都被改变了。” “我问的是你路明非的情况,我对其他人不感兴趣。”路鸣泽恼怒道。 “……路明非和之前不一样了,他从大一就变得很自信,他背后是校董会中的路家,他在大一加入了学生会,第二年就成为了学生会会长,并且成功和上杉绘梨衣交往。同为校董会成员,路家和蛇岐八家正式结盟,大四毕业那年他们就在学院里完婚了,毕业后他们留在了学院教书,最后路明非成为了卡塞尔学院的校长……” 零慢慢述说着她在梦中看到的一切。 那是一个很漫长的梦,长到将十数年压缩到了一个梦境中。 路鸣泽越听越皱眉,因为零所描述的“梦”太过真实,真实到很多部分都是他原本就安排好的一样。 可这怎么可能,即使是奥菲娜亲自动用【先知】,也不可能做到这种详细的程度! 【先知】绝大部分的预测,都只能看到支离破碎的片段,而零所看到的未来已经超出了这个范畴。 至少,超越了奥菲娜所能达到的范畴!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路鸣泽沉思片刻,将某些疑惑暂时压在心底,缓缓道:“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的誓言吗?” 零深吸一口气:“从来没有忘记。” “很好。”路鸣泽淡漠道,“那么从现在起,你对我没有用处了。” “从今往后我将始终带着你在我身边,不放弃,不远离,而你要好好地活着,始终对我有用,如果有一天你对我没用了,我就会抛弃你——这就是我们的誓言。” “而现在,你对我没用了。” 路鸣泽抬手点在女孩的眉心,轻声道:“忘记我对你来说不是坏事,对我来说也是好事,毕竟死亡本就是一件孤独的事,孤独地死去是对亡者最大的祝福。” 零突然猛地后退,躲开了男孩点在她眉心的手指,不断摇头道:“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但路鸣泽没有给她躲避的机会,她的躲闪在如今的男孩面前显得是如此徒劳而无力,这一指还是点在了她的眉心,随之而去的是无数珍贵的记忆…… 那些美好的、难忘的画面,就这样从她的记忆中抽离。 零失神地怔然原地,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瞳宛如熄灭的长明灯,黯淡的最后凝望着面前的男孩,好似要铭刻下他的面容。 随着点在眉心的手指收回,女孩的身躯如同柳絮般飘摇着倒在男孩的怀中。 路鸣泽深深凝望着怀中的女孩,低头轻吻她的额头,她的面颊,与她柔软的嘴唇。 时值至今他依然不懂什么是爱。 大概也没有什么机会去懂了,人生就是如此,总是充满着遗憾。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怀中的女孩,但他确定自己不想让她受伤,忘记自己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他招了招手,有着傲人长腿的女人从转角的阴影中走出,面色复杂地来到男人的面前,接过老板递来的皇女。 “以后就麻烦麻衣你和薯片照顾好她了。”他郑重说道。 “那谁来照顾我们呢?”酒德麻衣幽幽道。 路鸣泽微笑道:“你们可是我金牌保姆团啊,你们是最棒的,只有你们照顾别人的份,哪里需要别人照顾你们。” “再坚强的女人也会有柔弱的一面啊。”酒德麻衣叹气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皇女这么柔弱的一面了,老板你真的忍心丢下她吗?” 路鸣泽没有回头,他回过头,望向街道尽头蔓延向远方的天际线。 在那里,仿佛有太阳自那里升起,半座天穹都充斥着夺目的金色! 大气在震荡,脚下传来了连绵不断的波动,远方天空中有低沉的轰鸣响起,有如一千万个雷霆在夜空中翻滚! “可惜,我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第四百七十一章 落幕(2) “这是……地震?!” 酒德麻衣扛着零的身形蹲下降低重心,脚下源源不断传荡来波动,整座城市都在发出哀鸣,距离青铜城越远的区域越严重,她已然能听到楼房断裂倒塌,还有无数人的惊恐呼救声…… “地震?”路鸣泽神色晦暗,他伸手抓住半蹲下的酒德麻衣的肩膀。 酒德麻衣眼前景象瞬息万变,她惊骇地发现自己在下一刻突然站在浩渺深邃的宇宙中,脚下是蔚蓝色的星球。 “唔,太高了……” 身边传来老板的低语,他们的身影陡然下降,白色的流云从身边绕过,这个高度酒德麻衣清楚地看到脚下有橘红色的熔浆喷发,滚滚黑烟熏染天空,熔浆蔓延向海面,无数飞鸟走兽慌不择路,大难临头各自飞…… 而这并非灾害的源头,只是其中的一个缩影! 他们在一瞬间将云海抛却在身后,在短短刹那环游全球,同行的还有奇兰! 红色如血的酸雨笼罩了密集茂密的雨林,一切翠绿都在酸雨中腐蚀殆尽,平衡稳定了无数年的生态体系在这一刻开始支离瓦解…… 接天的潮峰以无可阻挡的气势推进向海岸线,远远望去,听不到轰鸣的浪涛声,只能看到白色海面仿佛突然拔高了上百米,带着摧枯拉朽的架势席卷毁灭了沿海的一切…… 那些永冻了不知多少个千百年的冰山从内部发出哀鸣,继而崩溃、坍塌,茫茫无际的冰海都在这一刻沸腾,暴露藏在冰山下的史前遗迹…… 黑色的云层远远笼罩了城市的上空,暴雨如注,甚至超过了当初东京的那场夜雨,以这个速度下去,无需多久,城市的排涝体系就会崩溃瓦解…… 未知的风暴从高空扩散,横扫向星球之外,无数沿着轨道正常运行的卫星随之出现故障,僵持在原地,而后爆炸出灿烂火花…… 刺目的闪电劈开了重重黑云,砸落在城市中央,大量火花四溅而起,无数闪电雷霆宛如神罚般不断落入下方的城市…… 裹挟着极寒的冷风迅速掠过一座小城,沿途一切都在瞬间被永冻在冰霜中,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刚才还在疾驰的车流…… …… 短短十几分钟,各种触目惊心的灾害之景让酒德麻衣失声,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她本是跟着皇女而来,原本希望皇女能够说服老板,至少和她们说明当下的情况,奶妈团不仅为路明非而设立,更是为老板而存在着。 但她没想到皇女一看到老板,就变成了小哭包,那个冰山般凌厉而冷傲的女孩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倒罢了,说不准老板就吃这套,可谁想到老板最后突然下狠手…… 而不等她说些什么,突然降临的灾劫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眼前这一幕和酒德麻衣曾经看过的某本科幻小说有几分相似,那部小说的作者幻想世界最后毁灭于层出不穷的诡异气象,大自然的力量让人间化作炼狱。 但那只是小说! 路鸣泽的脸色冷的仿佛能凝结成冰。 眼下的这一切并未超出他的预测,但是时间不对! 还没到这一地步! 这是元素海崩溃的征兆,可距离元素海的倾覆还有两周的时间! 是谁推动了元素海倾覆的进度? 弗里西斯? 不可能,他一直在推延元素海的倾覆,林立在世界各个角落的炼金矩阵的节点,具备着锚点的作用,变相推延元素海的回流。 路鸣泽四下扫视了一眼。 在那些青铜城、青铜柱的周边,元素海倾覆前掀起的元素暴动都被炼金矩阵遏制了,狂乱的元素粒子被炼金矩阵收束,反而成为了炼金矩阵的动力源泉。 弗里西斯的准备果然足够充足,他俨然做好了打一场消耗战的准备。 可如果不是弗里西斯,那还能有谁拥有触动元素海的资格? 难道是己方中那位没头脑的盟友? 路鸣泽皱了皱眉,那家伙再没头脑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事。 “老板,这是世界要毁灭了吗?” 呢喃声从酒德麻衣的口中问出。 酒德麻衣苦笑道:“如果这就是您试图向我们隐瞒并且打算独立背负的事,那我大概能理解了,不过反正都是死,您就不打算带上我们一起去死?” “你们不会死。”路鸣泽淡淡道,“即使世界真的毁灭,你们也会在新世纪中活得好好的。” “什么都没有的新世界中吗?”酒德麻衣无奈道,“我们可没有男朋友啊,就算充当新世界的亚当夏娃,也缺个亚当吧?总不能是路明非吧,还是卡塞尔学院的那帮人?” 亚当夏娃? 路鸣泽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目光落下北极圈深处。 “麻衣,你和零离开北极圈的时候,芬格尔在哪里?!” 酒德麻衣一愣,迟疑道:“我们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芬格尔,那位神父也不见了,当时现场就剩下我、皇女、芙蕾雅还有那个叫夏黎的龙族。是夏黎和芙蕾雅带我们离开的。” “芬格尔没有和你们一起离开?”路鸣泽幽幽道。 “对……您难道怀疑是芬格尔……”酒德麻衣惊疑不定道,“这怎么可能?” 路鸣泽不语。 他的目光穿过重重空间,落在了那个地下冰洞深处,却也无法贯穿那座藏有一切秘密的尼伯龙根。 那个叫做乌洛波洛斯的女人,竟然在死后仍旧给了他们一个大惊喜。 “你们离去吧,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着,一切都会结束的。” 局势的骤然转变,让路鸣泽改变了原有的计划,他没有剩下的两周时间来回顾往事了,属于这个世界的循环节点近在眼前。 命名为《毁灭》的乐章一经开启,就再也无法关上。 这是元素海回流了千百年后的“复仇”。 也是这座世界无法逃避的命运。 来自元素海的洪流会重新洗刷这个繁华的世界,这是历史的重演,一切都将回到最初的原点。 而他终将阻止这一切。 酒德麻衣苦着脸道:“老板,现在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啊?再安全的安全屋也没把握度过这些层出不穷的灾难啊,我刚才看到有坠落的卫星砸向卡塞尔学院的位置了……” “连那位至尊坐镇的卡塞尔学院都不再安全,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要我说最安全的地方还得是老板您身边呐!” 酒德麻衣眨眨画着红色眼影的美眸,充分发挥打蛇上棍的天赋。 路鸣泽诧异地回头看向卡塞尔学院的方向。 你别说,还真是!也不知道是卡塞尔学院倒霉还是如何…… 他定定看了会,确认那里有足够的力量解决这一切,才没有插手其中。 “去日本的黑石官邸,或者我哥哥的老家吧。”路鸣泽叹了口气,“前者有诺顿坐镇,后者有李斯特坐镇,那座被洛基侵占的尼伯龙根已经被李斯特占据了,他是哥哥派去负责守护他叔叔一家的保镖,兼职看门。” “这场元素暴动带来的灾难,还没到最鼎盛之时,初代种足以坐镇守护一座城市,弗里西斯打造的炼金矩阵也有抵消元素暴动的威能。” “你要还能找到芙蕾雅,也可以与她一块。” 路鸣泽淡淡吩咐道,旋即他看向奇兰,遗憾道:“原本还有好些话准备与你讨论,可惜没机会了,看来这就是命运。” 奇兰沉声道:“明非他不信命!” 路鸣泽怔然刹那,他抬头望向头顶,看到了那座虚幻的大海正在向这座世界张牙舞爪。 他没有再给酒德麻衣借口的机会,挥手将他们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芬格尔……你到底从乌洛波洛斯那继承了什么?” 路鸣泽的目光落向了北极圈的深处。 即使以他现在的权柄,也无法在这个关头打开那座尼伯龙根的大门! 连投影的虚幻之海都已经汹涌澎湃到这个地步,那座门后的真实元素海,只会更危险! …… …… “警告!警告!警告!元素暴动正在持续增加中!” “监测到全球范围内元素粒子出现大规模紊乱状态!” “根据现有情报推断,元素海已正式进入倾覆状态,最终计划自行启动,当前推演进度为百分之八十四……” “警告!进度未抵达百分百,有失败风险,请进行手动确认……” 弗里西斯面色沉如水。 他冷冷扫视过投影中的全球各地的灾难影象,知晓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 “有无发现芬格尔·冯·弗林斯的动向?” 和路鸣泽一样,对于眼下这一切的起因,他同样联想到了远在北极圈深处的芬格尔。 作为乌洛波洛斯的盟友,他们互相知晓对方的部分计划。 他很清楚乌洛波洛斯掌握着打开那道门的特殊办法。 遗憾地是当时他未曾想到夺取造物主躯体的计划,对于那座尼伯龙根虽然看重,却没到非去不可的地步。 而乌洛波洛斯也选在了他前往阿瓦隆的时间点,进入了那道门后。 他最担心的一幕还是发生了,不稳定因素出现,打破了他们的原有计划,让他们失去了最后两周的缓冲。 这还是其次,弗里西斯最担心的还是乌洛波洛斯的计划是否会对元素海造成其他影响。 …… …… 原本无澜无波的海面掀起了滔天巨潮,白色浪花飞溅,雷鸣般的轰声下,芬格尔咬牙前进。 要死要死要死! 他怎么会听信那个疯女人的话! 在乌洛波洛斯给他留下的最后留言中,有一则惊人的猜测。 她说龙王的孵化往往会伴随着强大的元素暴动,这也被称为“祭坛封锁”,那么元素海的循环劫是否也能被视为一种另类的“祭坛封锁”? 在乌洛波洛斯最后留言中,她坦言在她所有的猜测中,这条猜测没有任何理论基础,纯粹是灵感爆发下的产物。 她怀疑也许沉寂在元素海深处的那位造物主还没有真正死去,而是在进行着某种类似涅槃的仪式! 又或者,元素海正在以那位造物主的基因为基础,孕育着新生的生命。 当然,这些猜测都没有真凭实据,但乌洛波洛斯仍旧建议他在苏醒后,尽可能往元素海的深处一探。 至少能让他更深层次地了解元素海。 在他面前的,是真实的元素海,而不是外界的投影。 能够直面真实的元素海,是那对至尊,以及弗里西斯都未曾有的殊荣,以她掌握的特殊手段,也只能进来一次,她希望芬格尔能够好好把握机会。 苏醒后的芬格尔选择了深入元素海。 随着他赤足踏入海水,无形无质的压力便开始源源不断压在他的肩头,但芬格尔没有回头,逐渐步入元素海。 随着他不断踏足深处,原本平静的元素海就如同被触怒般,渐渐掀起了狂潮,直至变成了此刻的模样,仿佛要将擅自闯入其中的虫豸碾碎! 这个时候芬格尔再想后退,已经是进退两难。 他不甘于就这么放弃,竭尽全力沟通着元素海,减低阻碍在前方的阻力,向着海水的深处游去。 那顶被戴在他头上的荆棘冠冕不见了,但并非消失,而是化作权柄彻底融入了他的血液中。 此刻的他,已然得到了真正的加冕,完全融入了第二太阳纪所有的基因源头。 在最后的那一刻,神父梅塔特隆才真正意识到,他们作为“方舟”,承载无数第二太阳纪生命密码真正的含义。 而这一切乌洛波洛斯比他早洞悉了数个太阳纪。 无数的知识与力量都融汇在这些生命密码中,如今尽数流入芬格尔的体内,化作了一道十字架般的痕迹,烙印在他的血液中。 如今的他一时间难以描述自己掌握的力量,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单凭感觉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脑海中凭空多出了无数的知识,从炼金术到现代科技,这些生命密码中蕴含的不仅仅是超凡的力量,更多的是世界的本质! 他已经真正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成为了一位名副其实的王! 他在与元素海的对抗中逐渐习惯体内的力量。 从掌握到运用,他如海绵汲水般疯狂进步,这让他足够和不断将他扑打向海岸的浪潮做对抗。 他不断深入海底,从对抗海底的激流到利用激烈使自己加速下潜,而这正是乌洛波洛斯最后告诉他的关键—— 学习。 这是人类最根本也是最强大的权柄。 元素海的海底和寻常的大海没有什么不同,这座大海也远没有外面的那般深邃,几百米就已到头。 芬格尔游弋在深海下漫无目的地搜寻。 来自元素海的压力越来越强,强大到他无法抗衡。 他仍旧在进步,但已经逼近属于他的上限,可元素海的提升却仿佛没有止境。 芬格尔清楚,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必须及时退走。 直到他看到了远处的海底,那是…… 残蜕?! 第四百七十二章 落幕(三) 鼓足最后的余力,芬格尔奋力向着前方游去,终于在力竭前抵达能看清的距离。 在真正看清那海底朦胧之物后,芬格尔瞳孔骤缩。 那不是残蜕,而是一头巨龙,不,是缩小了无数倍的巨龙,几乎只有等人高,盘卧在海底,闭目沉眠,生死未知。 芬格尔在东京目睹过诺顿的龙躯,那是百米级别以上的巨龙,以君临的姿态横扫夜之食原内的狩群。 但凡是初代种,几乎都能孕育出数十米级别的龙躯,像这种等人高的龙躯,秘党历史上未曾听闻。 这不是血统低劣的问题,血统过低的龙族根本无法孕育龙躯,而且能安然躺在这座元素海下,对方又怎么可能是普通龙族。 在乌洛波洛斯的遗言中,即使是那几位至尊都无缘进入此地! 一时间他惊疑不定,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难道这就是最初的造物主? 他凝神看去,在忽然发现有浓郁的元素粒子突然从龙躯中涌出,消散在海水中,那粒子群浓郁的程度近乎实质,在这以元素粒子为基础构建的海洋中,也如浓墨重彩的一笔。 苏醒后,芬格尔的视角就发现了全新的变化,体会到了赫尔佐格曾经感受到的真实与权柄。 仅凭意识他就能驱动元素粒子的流动,这也是他能游到这里的核心关键。 他能看到四色元素融汇在这座大海中,红色的火、蓝色的水、黑色的地和白色的天空,四种颜色的元素交织杂糅在海洋中,化作了此刻汹涌澎湃的浪潮。 而此刻间,他看到了不同于四种色彩的粒子从龙躯中涌出,迅速消散在海水中。 这到底什么情况?! 这难道是第五元素,精神元素? 还是……第六元素? 芬格尔曾就此问题询问过芙蕾雅,后者看白痴地看了他一眼,说压根就没听说过有什么第六元素,即使有,也是属于高天上的那位的专属。 而第六元素这个词,芬格尔最早是从乌洛波洛斯口中得知! 他快速在脑海中翻找有关第六元素的相关资料。 那个疯女人给他留下的遗产中最珍贵的,莫过于那标注着数字,从1到7881的实验日记。 这些资料都灌注进了乌洛波洛斯的生命密码,流淌在芬格尔的血液中,类似于龙族以龙血传承权柄和知识。 在7881项实验中,与“第六元素”相关的多达上千条! 芬格尔没有时间一个个翻看,直接跳到最后,也是最终的实验,其中汇聚了最后的总结。 与第六元素最直接相关的,也是促使乌洛波洛斯展开相关研究的,都指向了一个东西——天外陨石。 这在两千年多年前,以及更久远岁月曾经抵达地球的陨石碎片,蕴含着与元素海相生相克的力量。 乌洛波洛斯大胆猜测它们极有可能与一切的造物主,来自同一片星空。 在有关第五与第六元素的划分上,女人在精神元素后面增添了两个字——虚妄。 而第六元素,被她命名为“真实”,被冠以一切存在的基础,这一切当中也包括了第五元素。 在乌洛波洛斯眼中,即使是第五元素贤者之石,也依然要依托于第六元素而存在。 偌大的元素海,以四大元素为主,精神元素统领一切,但最终奠定其存在的基石仍是第六元素。 在乌洛波洛斯的推测中,元素海是不该存在于这座世界的。 最初造物主的到来,将原不属于这方世界的元素海带到了这座世界。 如果真的如她所推测的那般,那么此刻从这具龙躯中溢散而出的,难道就是第六元素? 芬格尔惊疑,假设真的是如此,那这意味着元素海的存在的确是依托于最初造物主之上,他大胆猜测,造物主的龙躯恐怕最初是数百米,乃至更恐怖,但在漫长的时间中却分解化为了元素海的养分,孕育并维持着元素海千万年的光阴,直到今日…… 这一切都是他联合乌洛波洛斯的推论,并没有确实依据,却又在某种意义上说得通。 在此基础上,这具已经缩小为只有等人高的龙躯,是否即将彻底消失,元素海即将失去存世之基? 这才是真正的诸神黄昏? 芬格尔只觉悚然! 在乌洛波洛斯留下的遗言中,有包括属于她的“救世计划”,此外还有弗里西斯的部分计划相关,乃至是她关于那位世界女士的计划的猜测。 其中,乌洛波洛斯的计划是将弗里西斯的炼金矩阵为己用,打造一座崭新的尼伯龙根。 这座尼伯龙根将真正独立于世外,即使是元素海的循环之劫也无法毁灭其中的一切,因为他们将利用那些年搜集到的陨石,打造一座“仿·元素海”,就像芬格尔此刻所处的世界一样,不受任何干扰,超然物外。 世界打造好后,芬格尔将以“神灵”的身份挑选合适的人选,进入尼伯龙根中,度过循环劫。 在这当中,芬格尔将打造理想中的世界,因为所有想要进入其中的生灵,都由芬格尔判决,他大可以挑选那些他看好的人进入其中。 这便是乌洛波洛斯的“创世方舟计划”。 先不谈这项计划的成功率与具体措施,无论是弗里西斯还是那位世界女士,围绕的自始至终都是元素海本身做文章。 可如果真相是作为元素海基石的造物主龙躯即将彻底湮灭,那么元素海本身就失去存在的基石,彻底塌陷。 他们的计划最终导向的只有一种结果——失败! 虽然身处海下,可芬格尔依然觉得自己背后发寒。 弗里西斯他们,知道眼前这一幕吗? 乌洛波洛斯的计划,又真的能成功吗? 如果元素海是以彻底塌陷,失去最后的存世之基为结局掀起的循环劫,他们计划打造的尼伯龙根真的能躲过去? 眼前的发现,让一切都指向了未知与最坏的结局。 芬格尔试图靠近,近距离观察,去验证某些猜想。 但元素海愈发狂怒的浪潮,终于在这一刻超越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无止境的浪潮,扑击着芬格尔,他企图稳住身形,却是无济于事,最终被海浪送回了最初的海岸。 他踉跄着爬上沙滩,刚想喘口气,身后却有雷鸣般的海潮声,接天般的海浪席卷着他,将他送出这方尼伯龙根。 他最后看到的光景,是这座世界天海交接的地方,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 …… 诺顿神色冷峻地站在黑石官邸的悬崖上。 另一道纤细瘦小的身影站在他身后,拉着他的衣角,怯怯探头看向远方。 黑色的潮峰在远处形成,新一轮的海啸向着这座岛国推进,雨云裹着它旋转,一座巍峨的云山出现在海浪的上空,底部低得像是压在摩天大楼的顶上,顶部却直通平流层。 如此恢弘壮阔的一幕,却是象征着灭世的劫难。 “哥哥,世界要毁灭了吗?”康斯坦丁小声说道。 诺顿伸手轻按在他的头顶,低沉道:“世界不会毁灭,因为那位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我感觉空气中的元素粒子在暴动,整个世界的元素流都失控了。哥哥,你还能操控火元素吗?” “可以,但是很费力,远比先前费力。”诺顿旋即安慰道,“不要害怕,这次我们会一同面对生死,死亡并不可怕。” “嗯,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康斯坦丁不怕死。”他紧紧抱住诺顿的腰,小脸上满是坚毅。 “走吧,海浪快到了,我们需要跌入现世的夜之食原去抵挡这波骇浪。” 诺顿身后有膜翼展开,迎向远方隆隆推进而来的浪潮。 …… …… 墨色云海慢慢旋转成涡,形如倒斗。 弗里西斯冲入了云海中,试图操控元素震散这重云海,却被其中复杂的元素乱流“送”了出来。 紊乱的元素乱流当中,即使以他的掌控力,也无法梳理完全,反倒是被乱流推了出来。 他脸色凝重地站在云海下方。 乱了,全都乱了…… 如果说元素海是他们的猎物,那么这个猎物显然没有按照他们计划的路线落入陷阱,而是从一开始就跳出了桎梏,在他们措手不及之时掀起了乱潮。 没有时间再继续推演了,计划迫在眉睫。 “雾尼,推演结束,计划……开始!” “大人,监测到了芬格尔的出现,是否尝试与他取得联络?” “……我亲自去找他!” 短暂犹豫后,弗里西斯当机立断道。 …… …… 另一边,路鸣泽也与某个盟友汇聚一堂。 “你知道是谁提前激起了元素海的倾覆吗?”女人恼怒道,“我刚刚还在泡温泉,结果地面突然裂开,温泉水全漏了!” 路鸣泽没搭理他。 “啧,你还没来得及去找你哥哥吧?”她眨眨眼,“原本还以为有两周的缓冲,结果现在一小时都没有喽。” “你还有闲心在这放屁,看来你已经做好万全之备了。” “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女人翻了个白眼,“光是等你哥哥,我就等了千万年了,你觉得我还差这一天两天的?” 路鸣泽望着远处的天象巨变,沉默片刻,道:“我有些不好的预感。” 女人神色紧张道:“你别吓我,我等了这么多年了,你告诉我有不好的预感,没你们兄弟这么玩的。” 路鸣泽冷冷道:“我没在和你开玩笑。” 女人脸上的紧张顿时消散,她微眯了眯眼,侧头望向北方,自语道: “看来我们那位芬格尔兄已经出来了。” “这一切十有八九就是他的‘功劳’。”路鸣泽不客气道。 女人认真道:“我现在只好奇,这家伙在哪里到底看到、发现了什么。” “简单,他应该出来了。”路鸣泽淡淡道,下一刻身形就已消失在原地。 女人驻足原地,叹了口气,眼中亦有冷色划过。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太久了,不容许出现任何意外。 …… …… 元素海送出来的某人摔倒在冰面上,还没来得及喘几口气,就察觉到有不止一道气息出现在周围。 他愕然望去,却见上方出现了两男一女。 其中一人正是乌洛波洛斯记忆中的弗里西斯,也即是龙族第二代君主。 另外两位,他没猜错的话,恐怕就是龙族第一代至尊中的一位,以及那位世界意志的人格化。 “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弗里西斯开门见山,目光凝聚芬格尔身上,直接进入正题。 另外两位没有开口,显然有着同样的疑惑。 芬格尔站起身,环视了三人一眼,心中思量着彼此间的差距。 只可惜他们间的力量并没有数字化,单纯凭感受到的差异无法衡量他们真正的差距。 芬格尔定神片刻,将刚才所看到的一切毫无保留地讲了出来。 他们的目的在此刻是一致的。 在全世界的灾劫面前,没有敌人,只有临时的盟友。 听完芬格尔的描述,在场众人都陷入了沉思中。 他们也未曾进入过这座尼伯龙根,面见真正的元素海,芬格尔的见闻对他们来说是不小的冲击,尤其海下的那具龙躯,以及乌洛波洛斯的单方面推论。 “真是个可怕的家伙。”路鸣泽身边的女人轻声感叹着。 弗里西斯则面色很是难看。 如果乌洛波洛斯的猜测为真,那他最新的计划无疑还未开始就已宣告破产! 他试图篡夺那位造物主的龙躯,但如果造物主的龙躯才是元素海存在的支撑,且在千万年的流逝中力量消逝一空,那么这项计划注定是走不通的。 “乌洛波洛斯的计划是什么?”弗里西斯思绪迅速转变,沉声问道。 他需要新的思路与破局方向,为此他不介意聆听、参考乌洛波洛斯的计划。 如果真的具备可行性,那么他…… 与此同时,弗里西斯将目光转向路鸣泽,目光闪烁间,却最终仍是什么也没说。 芬格尔察觉到了他们间诡异的气氛。 如果是平常,根据乌洛波洛斯的某些留言,他很乐意在双方间搅和搅和,只可惜时间不对。 “要借用你的炼金矩阵,打造一座尼伯龙根!”芬格尔简明扼要道。 弗里西斯摇头道:“这没用,寻常的尼伯龙根逃脱不掉被循环劫淹没的结局,即使藏得再深,能剩下大半遗迹,但里面的生灵注定要死。” “你想想就能理解了,尼伯龙根的本质是死去的世界!里面的一切都是死的,活人即使备有充足的物资,也不可能在里面一直活到循环劫结束!” 第四百七十三章 落幕(四) 弗里西斯知道些乌洛波洛斯计划的内幕,但他没想到这女人的计划只是打造一座尼伯龙根。 他是这世上探索过最多尼伯龙根的龙族,对尼伯龙根的了解冠绝龙族上下。 是他过于高估了这女人吗? 即使这项计划成功,也无法挽回这座世界的命运,不过是让一些人苟延残喘到下一世纪,甚至有没有下一世纪都未可知。 这与他的目的背道而驰,他的最终目的是彻底解决循环劫,而不是苟延残喘。 芬格尔再次低沉开口。 “可如果支撑这座尼伯龙根的根基是一座元素海呢?” 弗里西斯一怔,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她收集了很多陨石碎片,如果造物主的躯体是元素海存在的基石,那么这些陨石碎片同样能支撑起一座微型的元素海。”芬格尔沉声道,“她的想法的确很大胆,或者说荒诞,却未必没有成功的可能。” 这一刻芬格尔共享了属于他的一段记忆,正是不久前,在那个冰洞中发生的一切—— “……你们说你们的力量是净化,净化一切邪恶与不臣,可在我看来,其实是‘修正’,修正一切不被你们允许存在的事物……” “你们掌握着真正接近神之领域的权柄,却从未思考过力量的本质,这样的你们,如何能拯救这座世界?” “就像我刚才所说,所有的力量都来自元素海,所以无论是哪个纪元,最上位的力量永远大同小异,只是表现形式的不同。” “我曾经也一度以为你们的力量本源真的是‘净化’,可直到我看见了龙族的那对兄弟,直至我找到了这些从天外而来的陨石,我才明白根本没有什么净化之力,只有【真实】与【虚妄】……” “欢迎来到我为你编织的……过去。” …… 来自乌洛波洛斯的声音回荡在他们的耳边,宛如醍醐灌顶。 这一刻的弗里西斯,仿佛看到了那个时而疯癫时而沉默的女人站在前方回头看他,嘴角的笑容满是揶揄与嘲讽。 嘲笑他和那些人没什么区别,手握近神的力量,却从未真正剖析这份力量的本质…… “以‘虚妄’编织、构筑现实,以‘真实’奠定‘虚妄’,这家伙竟然真的发现了元素海的真相。” 站在路鸣泽身侧的女人幽幽一叹, “我还是小觑了她。” “不过也不枉我以她的生命密码为模板雕琢这一世纪的人类,嗯,两边压,不算输。” 她边说边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路鸣泽沉默片刻道:“什么幻想具现?其本质不就是精神干涉现实规则?” 女人微笑道:“还是有区别的。区别在于,前者即是规则本身,无论身处何地,都要以他的规矩来算,后者则是在遵从现实规则存在的基础上,扭曲、篡改规则。” “其中差距,就在于那位造物主与后世的生灵,也包括了你们龙族。” 路鸣泽目光一凝。 他没有问这女人为何之前没说,因为他知道即使问了,这女人也只会回一句“我以为你知道啊”、“你又没问我”。 可假设此言成真……当下的他,依旧没有触摸到这份力量的极致吗? 他仍旧停留在后者。 而另一边。 “她想……打造第二座元素海?”弗里西斯面色扭曲了刹那,“可即使打造了,又能如何?再来一场循环吗?别忘了,这已经是最后的一纪了,这次的元素海倾覆将彻底毁灭整个星球!” 芬格尔只是摇头,未曾言语,同时面色复杂。 在乌洛波洛斯的这项计划后面,有着多达十数条的分支。 每一条分支,都代表了她设想的一种可能性。 譬如在打造好元素海后,待外界循环劫渡过,元素海正值空虚之时,或可尝试将两座元素海相融,借此深入掌握元素海的根本权柄…… 又或者以微型元素海为矩阵核心的尼伯龙根,来容纳这一世降下的循环劫!只要能容纳得下其中半数,剩下的劫数就不可能摧毁整个世界,在她的猜想中,初代种级别的龙族可以引导元素乱流,减轻灾害程度…… 甚至于打造尼伯龙根,暂避其锋芒,也只是乌洛波洛斯留给他的一条退路! 真正的关键,在她临走前已经彻底道明—— 他的力量来源于元素海,就注定了这份力量永远不可能超脱元素海,所以关键仍在于彻底解析元素海的本质。 但时间太短了,在他来不及的情况下,以尼伯龙根为退路另谋下一纪,打造微型元素海深入了解元素海本质,皆是一环扣一环…… 纵使是芬格尔,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的奇思妙想与天马行空般的思维。 她毫无疑问是真正的天才。 甚至于芬格尔在想,如果是乌洛波洛斯代替他站在这里,是不是能远比他能做得更好? 他对眼下这一切了解的程度太过片面,时间太短,完全是站在乌洛波洛斯为他打造好的台阶上。 “这座尼伯龙根只是暂时的退路,她所留下的关键,仍是彻底解析元素海。” 短暂沉默后,芬格尔缓缓道来,挑选了几个方案讲述。 弗里西斯陷入了沉思,乌洛波洛斯的计划在当下并不是围绕解决循环劫而设立,却在理论层面上指向了一条可以过渡到下一世纪的道路,她还是和当年一样,认为想要解决元素海的问题,就只有彻底掌握元素海本身。 “我明白了。”弗里西斯轻声道,“我会向你开放炼金矩阵的权限,此外,我仍会沿着原本的计划走下去,而你则做你要做的事,如此即使我失败了,你也能从旁一窥元素海更深层的本质,为下一世纪做准备。” 芬格尔皱眉:“你的计划有多少把握,为何……” 他想劝弗里西斯,如果他的计划成功率不高,不如与他一道。 但是弗里西斯平静打断了他:“你又有多少把握?我远比你更了解这个疯女人。她的计划听上去往往是美好的,但永远欠缺现实的支撑,在这点上她更像是天马行空的艺术家,而不是严谨的科学家。” 芬格尔忍不住回道:“那是因为她没有你们的权限,无法近距离接触元素海,去印证她的猜测。” 弗里西斯没有反驳,沉默片刻低声道:“的确如此,如果她也是龙族的一员,陛下当年或许就不会选中我。” 他看向芬格尔:“乌洛波洛斯的计划可为参考,却绝不能全面实施,你要站在她的肩膀上去找到你的路,而我将继续延续我的道路。” 芬格尔听明白了他的态度。 弗里西斯认可乌洛波洛斯天马行空般的思维,却不看好她这些计划的实际施行,他并不打算将赌注压在他们身上,他仍将承袭此前的道路,而他们将成为这座世界的一个保障。 “你已经有失败的准备了……”芬格尔心中一沉,这意味着弗里西斯自己都不看好他的计划,已经有赴死的准备。 这样的计划,能有多少成功率? “我准备了那么多年,却仍觉不够。”弗里西斯幽幽道,“也许恰恰被那疯女人说对了,我们手握的终究只是近神的力量,而不是神灵本身。” “那他们呢?”芬格尔看下一侧的路鸣泽与女子,神色沉凝道,“难道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能暂时抛下旧日的仇恨?所有人一起合力,至少也能增加几分成功的可能。” 在芬格尔的注视下,女人微微一笑,路鸣泽神色漠然。 他挑破了最后一层双方刻意维持的薄纱,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他们和你一样,也是这座世界的保障。”弗里西斯平静道,“你们人类有句话说的挺好,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靠的盟友”在路鸣泽耳边小声拱火道:“啧啧,当年瓜分你权柄的时候这家伙可没留情面,现在装不认识了。” 路鸣泽瞥了这个生怕他们打不起来的家伙。 当年种种,他未曾忘记,就是这一世之初,他还在与哥哥谋划如何报仇雪恨,可到了如今,一切的真相浮出水面,他又到底该怨谁、恨谁? 他的目光隐隐落在弗里西斯身上。 时至今日他还有一个最在意的问题,为何哥哥当年会选择弗里西斯,而不是他最亲密的亲人? 弗里西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回以目光。 在他心底同样有个未解之谜。 他已经得到了陛下当年为何选他的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却仍旧不知陛下失约的原因。 陛下曾许诺于他,他并不需要背负太久,祂很快就会归来结束这场浩劫,但是一直到最后,他预见了自己的死亡,也未曾迎来陛下的归来,最后不得已设局蛰伏。 这之间到底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秘? “路明非在哪里?”芬格尔忽然看向路鸣泽,目光炯炯道,“你是他的弟弟对吗?我看过他大一3e考试的画,画上就是你,明非现在在哪里?” 路鸣泽淡淡道:“我已经夺去了他的权柄,他现在只是个普通的混血种,你找到他,他此时也帮不到你。” 芬格尔皱眉不语,却径直离开了此地。 那家伙可是和他保证了好几次一切尽在掌控,他不相信这家伙会就这么交出手中的权力! 女人望着他的背影目光闪烁,竟也低笑道:“我知道你们两个私下有话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随后,她竟然追向了芬格尔离开的方向。 场间一下子,就只剩下弗里西斯,以及路鸣泽。 龙族历史上的第一代黑王,以及第二代黑王在这一刻正式会面。 浓墨色云流厚重如盖,狂风溢散在天地间,远比诸王归来还要剧烈的元素乱流成为了此时此刻天地间的主旋律。 冰川上两人所立之地,成为了罕有的净土,即使是狂暴的元素乱流也无法侵入他们二人的精神领域。 “好久不见。”率先开口,竟是弗里西斯,他嗓音沉闷,眼中有释然闪过。 往事已成云烟,却未必对每个人来说都可烟消云散。 他们这些人虽然不喜欢这位尘世之君,可他终究欠了这位许多,哪怕这是陛下钦许的。 当年他还以为陛下早就和这位私下沟通过了,可事后才知,这位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场事故中他看似得到了一切,却也失去了珍贵的一切,这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场故事中,他们都是受害者。 “当年,他与你说了什么。” 路鸣泽早已从女子口中得到了当年的真相,但他还是再问了一遍,想从这位亲历者口中得到真相。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弗里西斯顿了顿,目光晦暗道,“那天我从边境线归来,陛下召我相见,给了我两个选择,杀死他,或者被他杀死。” “理由呢?”路鸣泽追问。 “他告诉了我元素海的变化,并直言要想解决这一切,他需要去做些准备,在这当中,我需要不断拖慢元素海回流的进程,等待他的归来。” “他说他能解决这一切?”路鸣泽一字一顿。 “对,他表达了这重意思。”弗里西斯轻声道,“我没有理由怀疑他,他也没给我留下更多的选择。我一步步按照他的安排走了下来,却一直没有等到他的归来,他失约了。” “他为什么失约了?” “不知道。”弗里西斯苦笑道,“在那以后,我就再未真正见过他,你们口中的路明非并不是真正的他,我能看出来。” “但我猜测……这一切恐怕都与你有关。” “和我……有关?” 暴风无法接近他们,甚至无法吹起他们的一缕发丝,一片衣角,但风声的尖厉与呼啸依然成为了这方天地的背景板。 路鸣泽眼中有刹那的茫然闪过。 他的失约,与自己有关? “在召见过我后,他就只和你有过接触,如果他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那么包括他再造了另一个自己在内,恐怕都只与你有关……” 弗里西斯仰头,无序的元素乱流推动着黑色云海遍布天空,再看不到一米阳光,这座世界终究还是迎来了最后的浩劫。 这一次,还会有阳光从天空上的云层缝隙间倾泻下来吗? 第四百七十四章 闺蜜什么的皆可抛 “该死!这是要世界末日了吗?”曼施坦因教授满头大汗。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张缓缓旋转的卫星云图。 云图上显示着数十个黑色的旋涡云团。 每个云团覆盖的范围并不大,但云量却极大,所以显示在卫星云图上宛如个黑洞般,仿佛要吞噬一切。 “这是元素乱流。”古德里安低声说。 黑洞般的超级云团,还不止一个,数十个超级云团遍布全球,说明了同一个问题,这不是普通的气候变化,而是元素乱流导致的极端气候。 元素乱流的出现,往往意味着某个无比强大的生命的出现,它的力量甚至能够影响到某个区域的元素平衡。 “这么密集的超级云团,这是全球级别的元素乱流。”一旁的投影中,副校长神色严肃道,“你们还没有联系上路明非吗?” 曼施坦因苦笑摇头。 就在先前的十分钟内,卡塞尔的各个电话都要被打爆了,他根本无暇接听,直接关了手机,来自各国政要以及联合国官员都发了疯般拨来电话。 曼施坦因很清楚他们想要知道什么,但问题就在于他们也不清楚! 这是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元素乱流,只有不久前持续了几天几夜的黑夜能够比拟。 如果这是某个超级生命苏醒的征兆,那么“龙王”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个超级生命的伟大,也许该用“至尊”来称呼。 就在主控室内陷入一片沉寂时,EVA的投影忽然出现。 “在三分钟前,我们仅存的卫星监控发现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主控室的大门就被轰然推开。 浑身被雨水湿透的芬格尔大步走了进来。 “芬格尔?!”×n。 众人齐声惊呼,古德里安教授直接迎了上去,热情拥抱他。 “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挂了!看到你活着回来真是太好了!” 芬格尔:“……” 他的目光落在了教授身后虚拟成像的白裙女孩身上,满目柔情。 再等等…… 等到一切结束,就是我们大家团聚的时刻。 芬格尔推开古德里安教授,神色凝重道:“师弟在哪里?路明非,他现在在哪里?这很重要!” “芬格尔,你去了哪里?” “芬格尔,你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臭小子,没死就好,别说你了,我们也在找明非!” …… 曼施坦因与施耐德一窝蜂冲了过来,七嘴八舌,就连某个通过远程投影的老家伙也将大脸盘子凑得很近。 “如你们所见,世界末日到了,这是诸神的黄昏,理论上没有人能够躲过去,躲不过去,大家一起死!” 芬格尔言简意赅道。 他环顾全场,只看到自家两位老师的脸,还有两位主控室常驻人员,不仅没看到师弟,还没看到昂热校长,不禁心中一凉,感觉卡塞尔学院前路渺茫。 “你的意思是,找到路明非就有的救?” 施耐德教授才思敏捷,第一时间归纳总结出了重点。 “这老子也知道。”副校长瞪眼道,“问题是你们找不到啊!” 众人一阵沉默。 芬格尔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喂喂,什么意思,那么大个人你们给他弄丢了?”芬格尔也瞪眼向副校长,“老头,你在搞啥?” 副校长嘴角抽搐,神色不自然道:“前段时间明非拉着绘梨衣说环游世界去了,本来行程一直在我们的掌控中,但突然有人掐断了我们的监测,不确定是明非本人,还是另有其人,我们现在失去了与他们的联系。” 芬格尔倒吸一口冷气:“他这个点说环游世界,你们还真让了?” 曼施坦因黑着脸道:“谁拦得住他?校长都没拦,你指望我们几个老家伙拦住他吗?” 芬格尔顿觉头疼。 即使是在乌洛波洛斯的“遗产”中,师弟也属于秘密武器中的必杀器一类的存在,是整个世界的约束器,四舍五入就等于高配版dc闪电侠,用来重启世界的那种。 这女人自从他这得知路明非属于“重启”后的人生,就有理有据地提出这座世界不止循环重启了一次! 他忽然间有些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了。 原先的计划,是找到师弟问个清楚,当下的局势到底还在不在他的掌控中,再结合大家的力量一起想个对策。 可现在,啪嗒,人没了! 芬格尔环顾周围,目光忽然落在古德里安身上,眉头皱了一下。 他的目光微变。 …… …… 海潮席卷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 无数浪头拍打在青铜柱上,只留下白色的浪花,无法触动其半分巍峨。 远方不断传来了撕裂般的轰鸣。 巨大的冰层自漆黑的山峰上滑落,坠入澎湃汹涌的海水中。 暴虐的冰海涌动着,激起数百米高,好像要一直延续到世界的尽头那样。 远处有风吹来,夹杂着毁灭和尘埃的味道。 残缺的只剩下一身钢筋铁骨和膜翼的巨龙,鼓动着双翼,镇守在青铜柱上空,双眸中燃烧着璀璨的金色,刺破了深沉的雨幕。 从这里看去,茫茫的天地之间好像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这些矗立在雨幕中岿然不动的青铜柱,宛如最后的灯塔,又如最后见证历史的残迹。 在青铜柱的最上方。 这里被巨龙尸守隔绝了雨幕,没有雨丝和浪花能闯入这里。 腰间配刀不知何时被女孩握于手中。 她执刀而立,黄金瞳中有的只是漠然,暗红色长发垂落腰间,随风恣意飞扬。 属于她的精神领域早已笼罩了周围百米。 百米之内,满是肃冷杀意! 任何进入这个范围内的生物,不论身份,都会在第一时间迎来最惨烈的“斩切”! 如果来者强大到能够挡下这第一刀,那么他将迎来的,是四面八方,天上地下而来的锁定与斩切,直至他主动退却,或者—— 死亡。 就如某个试图凭借闺蜜身份偷溜进来的家伙。 女人低头看了眼衣袖上的一道缺口,不禁鼓起腮帮子,看向不远处冷的只剩下杀意的女孩。 还真是……毫不留情面啊! 果然,和臭男人相比,闺蜜什么的皆可抛。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世界,我们(一) 呼吸着远方传来的弥漫着毁灭气息的风。 蒙面女子抬头。 天空仿佛塌陷下来一般,天与海间的距离在这一刻变得如此狭小。 波澜诡谲的云海消散一空,露出背后深邃漆幽的黑幕,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闪电脉络宛如裂隙般分割天幕,她甚至能够直接窥见宇宙深处那些闪烁的群星。 茫茫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四处流窜的暴风,还有时不时照亮昏暗尘世的闪电雷霆。 元素海引导的元素乱流正在吹响毁灭世界的号角,弹奏灭世的乐章。 她抬手在身前拂过。 类似3D投影成像的卫星云图在她面前展开。 上面是以鸟瞰角度观测的地球。 数十上百的超级云团覆盖在蔚蓝表面,将地球弄得乱七八糟。 而就在此时,有一道巨大的裂口自图上缓缓浮现! 一线赤红以数千公里的尺度上在云图上撕裂蔓延开去,它以看似缓慢实则迅猛到一刹那的速度延伸拓展,露出下方触目惊心赤色岩浆,不断拉扯着周围的大陆和海洋,同时掀起飓风,将大气层都撕开了一道口子。 就好像有人持刀在这颗蔚蓝星球上留下了一道数千千米的创口。 “真快啊。”女人轻声叹道。 元素海掀起的灾劫降临的比她预计中还要快,还要狠。 该说不愧是被某人逼迫地倒流了千万年后宣泄而下的“报复”吗? 他们脚下的海水深处骤然有轰鸣声传来,那是海底火山爆发了。 赤红色在漆黑中翻滚着,映照着地壳之喷涌而出的热烈灼光。 女人挥手散去投影星图,对着绘梨衣认真道:“世界要毁灭了,真的不考虑让我再和他见上一面?” 浩荡长风中,那个屹立在青铜柱上的倩影风姿绰约,右手轻按刀柄,决意如长刀般凛冽,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 她甚至没有回答,身为闺蜜的女人就知晓了其意。 但她仍旧不甘心道:“你甘心看着这座世界就这么走向寂灭,你的兄长、父亲,刚结识的友人,还有他的亲人,他的朋友,都随着这座世界陪葬吗?” 上方的巨龙怒吼咆哮着冲破风雨,试图如鹰隼般扑击而下,却被绘梨衣单手招到身侧。 她轻轻抚摸着巨龙的头颅,隔着飘扬的风雨,目光坚定而淡漠地摇头。 “这是明非的选择,我是她的妻子。” 女人暗自恼怒,那家伙到底下了什么迷魂药?把好端端一个纯洁小白花染成什么模样了! 说实在的,绘梨衣还拦不住她,单纯二代白王的力量在她眼里和四大君主没什么区别,都属于一只手够打。 只是人家夫妻一条心,再加上塑料闺蜜情,人家不愿让路,她实在不好意思闯过去。 这点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她叹了口气,目光哀怨道:“那接下来呢,你就准备坐在这里,守着他静待世界末日了?” 绘梨衣认真道:“小亚不是要拯救世界吗?” 小亚:“……” 她忿忿不平道:“我在外面拯救世界,你们在这吹风看海景是吧?” 绘梨衣歪头道:“小亚要是不行的也没事的,明非说了,他会帮你保底的。” 女人目光闪烁,果然如此! 这家伙果然还藏了不止一手,他的底牌到底在哪里?他的权柄的确已经完全交给路鸣泽了才对,这点她很确认! “他还说什么了?”女人逼近一步,“你不让见这家伙,转达一些话总没问题吧?闺蜜可是无话不谈的哦。” 绘梨衣小脸认真道:“明非说如果你逼问我的话,就代表你不是真心实意和我成为闺蜜的,是心怀鬼胎的坏女人。” “我才没逼问你呢……”女人嘟囔着,不满地皱了皱鼻子,“果然,嫁出去的闺蜜泼出去的水,还真是一点都靠不住呢……” 绘梨衣眨眨眼,没说话。 女人又叹了口气,还想着趁这个难得机会看能不能再套些话出来。 现在好了,人都见不着,啥也指望不上了。 她有些意兴阑珊,准备打道回府。 忽然间,她问道:“如果进入新世界再一次重启,这次绘梨衣要不要尝试主动出击?” 绘梨衣歪歪头,没听懂。 女人似乎来了兴致,微笑道:“异国黑道千金大小姐一见钟情侥幸通过美国常青藤大学面试的死宅,这样的故事,在现在的日本动画界,算的上是王道吧?” “唔,到时候再给你们安排点奇妙冒险……探索地下古遗迹怎么样?还是丛林生存考验?喜欢考古还是冒险?” “你们以后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要不要再增加点来自女方家庭的阻力?在强势的女方家庭的威逼下,心爱的男女携手私奔,展开了激情的东京大逃亡,然后跨越山海,从亚洲逃到了欧洲,只为逃脱来自女方家庭的黑道通缉令,最后在冷面心热师姐和金发大胸师姐的帮助下度过了千难万险,终于得到了女方家庭的认可,在这过程中……” 她眼睛闪闪发亮,似乎越说越起劲。 但不时飘向一旁闭目沉眠般的路明非的目光,却暴露了她的小心思。 没错,她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理直气壮。 但这不妨碍她在此刻刺激下某人,试探下某人的态度。 这样的剧本,明显好过路鸣泽那套男女双方在樱花树下偶遇一见钟情然后得到双方家庭祝福的毫无波澜起伏的老掉牙剧本吧? 故事需要跌宕起伏,情绪也需要反复拉锯,平淡到底的剧本是没人看的! 但可惜的是,一旁的某人没有丝毫反应,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绘梨衣忽然开口道:“明非说,如果小亚你发完疯了,就再告诉你一句话。” 女人疑惑看去,这神经病真把自己当成算无遗策的上帝了?搁这环环相扣留言呢? 然后。 她听到了一句令她首次体会到何为“寒毛倒竖”的话语。 那是—— “试着,来找到我吧。” 她猛然回头,锐利的目光穿过狼藉一片的天地。 她要找到那道终于舍得从王座上走下来的身影! …… …… 艾德乔面色沉凝地站在城市中间。 突如其来的天灾地害让整座世界都陷入了恐慌。 他屹立于此,能听到大地撕裂开的哀鸣,山峦坍塌的悲鸣,一排排的房屋倒塌,一株株屹立了数十年的树木成排随着立足之地的坍塌而随之折断…… 所有的绝望与哀鸣,都在这一刻汇聚成了最终的乐章,它是毁灭,是终结,更是……渴求! 那一道道不堪重负地哀鸣声,仿佛这座濒临死去的世界在哀求着,本能地寻求着最后的救赎。 是救赎,更是一切的延续! 真是……可笑啊。 世界的终结,竟然在向着被它所孕育的生灵渴求,可是谁能拯救这座世界呢?是弗里西斯,还是陛下? 即使是认为陛下天下无敌的艾德乔,也不敢在此刻妄言。 他深深叹了口气。 早知道黄昏之日来的如此之快,那日哪怕是厚着脸皮,舍了这张老脸,也该守在陛下身边的啊。 脚下的大地在沸腾而扭曲,层层散开的震动让大地寸寸龟裂,裂隙不断延伸开去,撕裂建筑的地基,将整座城市分割成支离破碎的模样。 无数呐喊和呼救声此起彼伏地响起,远比天地的哀鸣还要撕心裂肺。 抱着玩偶的女孩哭喊着跪坐在倒塌的楼房前,她的母亲来不及逃脱被埋葬在了下方,只剩下一条手臂伸外面…… 背着家中老娘的中年男人奋力跑在街道上,身边还拉着边哭边回头的少女…… 有人站在废墟前高呼求救,希望路过的人能伸出援手帮助他搬开这些碎石,救救他被压在石头下面的妻子,却有殷红的鲜血从废墟下流淌在他的脚边…… 满城皆是触目惊心之色。 这些遭遇劫难的人们都在这一刻渴求英雄,一如这座世界一样渴求着救世主。 艾德乔脸上的皱纹愈发愁苦。 他来到那个跪坐在倒塌楼房前的女孩身边,慢慢拉起她的手。 看着抱着自己大腿哭泣的女孩,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艾德乔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总是喜欢欺负哥哥的女孩,正哭哭啼啼地向他倾诉委屈…… 两个小小的身影在这一刻重叠。 艾德乔恍惚着。 他突然想到,在陛下眼中,所有龙族都只是还未长大的孩子,那些年面对他们这些突然降生于世的孩子,陛下又在想些什么? 他手中的权杖重重落地。 无形的波动自他脚下扩散,抚平了地下岩层宛如铁鼓般迸发的浪涛,以一种强势的姿态镇压了这方地域的元素乱流。 天地在一瞬间凝滞了刹那。 艾德乔俯身将女孩抱在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徒步向着尚还完好的街道尽头走去。 属于大地与山一脉最古老者的气息逐渐笼罩开去。 宛如有一座山岳在此地慢慢拔地而起,以绝对的权势镇压住了地变。 属于古老者的威严厚重而沉凝,宛如一面旗帜如此鲜明地插在满是狼藉的大地之上,标志着他立身于此。 艾德乔不知道这颗星球正在渴求的救世主在哪里。 但他知道,脚下这座城市万千生灵正在渴求的救世主,只能是偶然路过的他。 他不在乎那些恸哭求救的人类。 他在乎的是这片曾经属于陛下的疆域,不能就此崩毁在他的面前。 …… 地面的石子微微跳动着。 剧烈的岩层脉动被死死镇压在脚下不得伸展。 那能将山陵化作深渊的力量,在这一刻阻止着深渊的到来。 而这一切,都被路过的男人尽收眼底。 他漫步在满是碎石的街道上,仰望没有星月的夜空。 那些年里,他时常在想,那些孩子该如何在失去老天的恩赐后,再去适应这座没有自己的世界? 第四百七十六章 世界、我们(二) 望着远处正倒垂着缓缓坠落向海面的城市,或者说,从尼伯龙根跌入现世的城市,诺顿稍微松了口气。 炼金矩阵总算还是赶上了,没有让这座尼伯龙根中的城市与现实中的东京重合。 但很快,骤变的天色让心中刚松了口气的诺顿,再度绷紧了心弦。 这样的变化绝不正常,他感受到了整座世界的运转,整座世界的元素都在这一刻被推动着,汇聚在了一起,凝聚成无数乱流、漩涡。 世界在哀嚎,混乱的元素乱流正在打乱这颗星球固有的生态系统,推动生态圈走向毁灭。 这不是简单的一场地震、风暴、火山喷发,而是从根子上掀桌! 就像是四大灭世级言灵同时释放数十上百次,推动了毁灭世界的多米诺骨牌。 弗里西斯还有尼德霍格这俩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诺顿心中沉重,怒骂着这两个不久前觉醒的坑货。 在他眼中,无论是第一代尼德霍格,还是第二代尼德霍格,反正都不是好东西就对了! 康斯坦丁坐在他的身边,低着头望着地面上四处乱窜的蚂蚁,完全没有世界毁灭的紧张感,也许对他来说,只要是在哥哥身边,那么就算是死亡也不孤独了。 他倒是有些同情地面上失去了方向感,找不到回归蚁巢的路的小蚂蚁。 就在诺顿纠结是否要前往卡塞尔学院,或者中国的时候,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对方在他毫无发现的情况下潜匿到他的身边,这份实力让诺顿也不由动容。 而在看清来者面庞后,诺顿震惊道:“是你?!” 芬格尔目光微微有些疲惫。 “是我,你看到我师弟了吗?” “他吗……没有。”诺顿摇头,微微抿唇,犹豫道,“出事了对吗?” “是出事了,你应该已经看到了。” 芬格尔抬头,望向不远处坠入海面,激起层层浪涛的古老城市。 他们站在一处山崖上,下方的大海蕴藏着无数暗流,一波又一波浪涛击打在黑色的山崖上,碎裂成无数雪白的浪花。 虽然成功让夜之食原避开了与东京相重合的惨剧,但这样一座巨大的城市坠入海面,再加上突变的天象,沿海港口必然会迎来一次巨大的考验。 如果没有诺顿在这里,那么上一次水淹东京的惨剧将再次重演。 他没有海洋与水之外的御水辟海之能,却也能以火煮海。 “是天灾还是人祸?” “既是天灾,也是人祸。”芬格尔顿了顿,说道。 脑海中不由自主回忆起乌洛波洛斯对循环劫的猜想。 ——无论是龙族,还是此前一切借用元素海干涉现实,以达成“超凡”的族群,他们的这份“无所不能”并非是无偿的,每一次通过元素海干涉现实世界的底层规则,都会积蓄相应的“代价”,当这份代价积攒到一定时,便是循环劫爆发的时候。 他微微晃头,将杂念去除。 在乌洛波洛斯的设想中,元素海永远处于一个至高的位置,以致于她很多理念中,能解决元素海的只有元素海本身。 换而言之,乌洛波洛斯不认为他们这些依靠元素海才能获得超凡之力的生灵,能够借助元素海的力量来结束元素海的循环,这本身就是荒谬的。 哪怕是所谓的至尊,在乌洛波洛斯眼中,也不过是窃据了元素海部分权限的幸运儿。 所以她的最终计划,才会是以延续为主,力求争取到下一世纪的时间,以此真正解析元素海的本质。 “我需要你来帮我。”芬格尔沉声道,“你是青铜与火之王,擅长炼金术,我需要你的这份力量。” 诺顿略微犹豫,低声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次换成芬格尔沉默半晌,他盯着远处那座崩解堕落的尼伯龙根,眼瞳中仿佛有疯狂的种子扎根下。 他的眼中仿佛有火在燃烧,一字一顿道:“我要打造一座尼伯龙根,来容纳这些元素乱流。” 诺顿下意识望向夜空,四色元素在天空、大地和海洋上剧烈地流动着,紊乱的元素风暴导致了风雨和海啸,而这种疯狂笼罩的范围是全世界! 他涩声道:“打造一座能容纳这种规模乱流的尼伯龙根……理论上这是不可能的,没有尼伯龙根能撑得住这样的乱流。” “我们没有时间讨论可不可能。”芬格尔打断他道,“我们能做的,就是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去做我们能做到的极限。” “诺顿,你应该察觉到了,如果这次就这么结束了,你们兄弟再也不会有醒来的那一天了。” 诺顿身躯一震,他低头看向脚边的康斯坦丁,沉默良久,抬头道: “走吧。” …… …… “明泽!快点快点!”婶婶脸色难看地催促道,看着气喘吁吁的儿子,她心中发狠,这次结束一定逼这臭小子狠狠减肥。 一行五人,拎着大包小包,全是各种吃食,搬进了路麟城指路的安全屋。 一进安全屋,家庭妇女就凭本能找到了厨房,检查物资去了。 路麟城兄弟俩来到了电视前,可惜没信号,结果还是乔薇尼翻箱倒柜找出一台收音机。 他们打开收音机调到交通台,广播里正在播报暴雨红色预警。这是暴雨预警的最高级别,3小时内降雨量将达100毫米以上。 这降雨量要是搁在山区,山洪泥石流说来就来,就算在排水系统比较完善的城市里,估计领导们也得带着治安防暴队彻夜不眠,随时准备救点小灾小难了。 但这还不是最惨的,红色预警是暴雨预警的最高预警,可100毫米却不是降雨量的最高级别。 外面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先是地震,然后是大暴雨席卷着飓风,世界仿佛提前来到了2012.12.21。 他们原本试图开车离开,但大街小巷被塞得满满的,就像个罐头,他们直接弃车跑路。 原本叔叔还不舍得他那辆宝马,结果被自家许久不见的老哥直接踹下了车,连拉带拽,没半点脾气,打是打不过的,这是从小到大就验证的事。 婶婶脸色一变,倒是想开口,结果被乔薇尼冷着脸,恐吓道再不跑路大家都完蛋,家庭妇女话就卡在了脖子眼。 该说不说,叔叔婶婶一家被两口子完虐,也就难怪那些年婶婶饱含怨气了。 一开始大家准备跑外地去,结果在路上听广播貌似这场灾难波及的范围是全国乃至是全世界,他们就算逃离了这座城市,又能逃去哪呢? 举世无一安全之地,他们无路可逃。 最后在路麟城的指路下,大家来到了这座安全屋。 安不安全不知道,但至少比待家里待外面安全。 路麟城听着广播里的坏消息,转台到了音乐台,这个时间段按理还是有节目的,不过根据现在的情况,估计主持人早就跑路了, 音乐台滚动播放着老歌,刚刚结束的是周杰伦的《雨下一整晚》,下一秒就切了歌,换成了周杰伦的《世界末日》。 单听歌名,还挺应景。 “食物不够啊,要不要再出去买点?”婶婶盘算完物资,有些忧愁地走了出来。 乔薇尼很淡定,安慰道:“没事,估计是世界末日来了,要是没人阻止,那估计世界也就撑到明天,所以理论我们能撑到明天就行。” “……”×3 叔叔眉头动了下,有些担心道:“明非还在美国吧?也不知道美国现在怎么样了。” 亲爹撇嘴道:“环游世界去了,现在不知道在哪。” 亲娘握拳道:“还把我儿媳妇拐跑了!” “……”×3 叔叔一家三口看出来了,这两位完全不带担心的! 大家闲聊几句,就分了房间各自休息了,只是今晚能不能入眠,难说。 路麟城和路谷城留在了客厅,无聊地拨弄着收音机,听着前线的播报。 这个时间还奋战在一线的,自然是国家用以稳定民心,但听着其中的内容,路谷城神色还是越来越难看。 他听到了女主持人的尖叫声,还有水流扑打的声音,然后信号突然中断。 这放在往日也许只会是一场普通的直播事故,但现在意味着的,却是更深层的东西,只是想想路谷城都觉得无力。 “哥……不会真要世界末日了吧?” “别瞎想,睡你的去,明天一觉起来就全结束了。” “起不来呢?” 路麟城瞥了他一眼,沉默片刻道:“那也挺好,至少在梦里死翘翘,记得做过好梦。” …… …… 远处的灰色龙卷连天接海,无数鱼群被席卷上高空。 海底下深红涌动,这座星球深处不断释放而出的热量正在被汪洋吞噬,数不尽的海水蒸腾向天空,被元素乱流裹挟着去往陆地深处,化作洗涤尘世的暴雨。 或冰冷或炽热的飓风席卷过城市,将沿途一切或冻结或焚烧在瞬间,而后在随之而后的微风中剥落成细碎的尘埃。 在世界的哀嚎声中,有人漫步在龟裂的荒野和坍塌的山峦之中。 回望着面目全非的世界。 他再次走过塌陷的废墟和恸哭的城市。 在他的眼中, 天空、大地、海洋……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毁灭着,沿着既定的路线。 迟来了无数年的浪潮从天而降,引导着世界走向既定的终局。 到了最后,似乎再也听不见飓风的呼啸,大地的开裂,海洋的沸腾。 只剩下世界崩解的悲鸣与万灵的哀哭。 就像是琴弦一根根断裂,刺耳的断裂声后,余下的是空洞的回音。 仿佛以毁灭为乐章,奏响了世界的余响。 那道身影茕茕孑立在荒芜的原野上,脚边有红色的花盛开后凋零,仓惶掠过原野的飞鸟围绕着他旋转,最后落在他的肩头,叽叽喳喳,叽叽喳喳,仿佛是飞累了,又似乎在催促他快快上路,逃去温暖的南方。 他轻轻抚摸着鸟儿颤栗的身子,聆听着世界最后的乐章。 远处城市残留的灯火汇聚如潮水般涌入他的眼中。 世界在这一刻好安静。 安静到远方的风中没有带来毁灭的味道,反而带来了馥郁的花香。 他安静地望着这座熟悉而陌生的世界,眉间有淡而又淡的喜悦以及怀念。 他看到了那些熟悉的身影。 可更多的,是那些再也不具备形体的孤魂。 在他不在的这些年,有很多熟悉的身影消失在这座世界,鼎盛的龙族拱手让出了主角的位置…… 世界变成了他陌生的模样。 他曾经庇护的族群早已消散。 可他却没有伤感。 他只是平淡地看着时过境迁的世界。 看着无数种时间线上算不上好却也算不上最坏的一种可能。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世界、我们(三) 被狰狞龙鳞覆盖的身影掠过云层。 苍青色的龙翼间,还趴着一个红发女孩的身影,极速的风压压的她抬不起头,她尽量蜷缩起身子,躲在男人的身后。 头顶的夜空中布满了阴云,透过阴云的缝隙可以看到灿烂的极光。 偶然有上百公里长的电弧在乌云间穿梭而过,下方赤红色的海中屹立着冰山。 而在恺撒的眼中,空气中不时有一圈圈细微的涟漪扩散开去,在它们诞生的那一刻起就不断引发着无穷的连锁反应,汲取着空气中混乱不堪的元素粒子,看不见的风暴正在凝聚成型,而一眼望去,他甚至数不清这样的风暴旋涡到底有多少。 北极的上空已然遍布危局,没有飞行器能安全通过这里,除非驾驶员的幸运值是百分之一千。 截止目前,在世界发生全球性灾害后,世界各国都向北极圈派出了自己的航空侦察兵,北极圈里的军港全都因为剧烈的磁场干扰失去音讯,而进入北极圈的飞机没有一架安全返回。 人类并不知道北极圈里发生了什么,但根据最后坚挺的卫星星图上显示,这场席卷全球的灾害最初的源头就是北极圈。 对此各国科学家们众说纷纭,有人说地球的磁场即将迎来数亿年一次的磁场反转,有人猜测来自外星的飞行器坠毁在北冰洋里了…… 在航空侦察毫无收获的同时,各国临近北极圈的大型军舰也在深入北极圈,即使知道此行九死一生,但他们必须前进,获取第一手消息,不然全人类都将死的不明不白。 恺撒从学院获取最新消息后,就带着陈墨瞳孤身闯入了北极圈。 望着远处那片如鳞片般渐层的乌云后涌动的金色火流,恺撒也情不自禁生出不可抗衡的念头。 严格来说他已经获得超乎想象的力量,虽然没有达到元老会的老家伙所希冀的地步,但也掌握了初代种层次的权柄,前不久的龙形尸守匍匐在他的龙威下就是最有利的左证。 但在这无穷无尽的天地之威下,他依然不知所措,完全没有头绪。 这不是人力能抗衡的,也不是龙族能抗衡的。 在这样恐怖混乱的元素乱流中,龙族甚至无法过多干涉元素粒子。 而此时此刻,他仍旧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已经经过了北极点,但暂时还未有重要的发现,只能继续深入。 突然间,恺撒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当即下降高度,追随着熟悉的气息而去。 云层下是犬牙般突兀的冰川,他一路俯冲而下,在一处地方找到了刚从破冰而出的芙蕾雅。 芙蕾雅从海底下捞起夏黎,扔到了冰面上。 几声剧烈咳嗽后,夏黎勉强站了起来。 “小恺撒?”芙蕾雅在看到来人是恺撒后,不禁失声道,“你已经完全获得了古尔薇格的威权?” 龙翼收起,恺撒缓缓降落在冰面上,和夏黎点头示意,他们在东京有过会面,勉强算是点头之交。 “你们有看到路明非吗?”恺撒直截了当地开口。 夏黎摇头道:“我们没有和祂一起,倒是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罢,他和芙蕾雅的脸色陡然一变,同时抬头看向天空,紊乱的元素乱流在他们上方涟漪般不断扩散,炽热和冰冷的飓风交替掠过他们头顶。 “这是……有谁掀起了灭世言灵?”芙蕾雅震惊道。 “不,就算四大灭世言灵同时触发,且推动到最后的进度,才有可能达到这种程度的乱流。”夏黎脸色难看。 “很遗憾。”恺撒打断了两人,“即使是四大灭世言灵,能彻底破坏原有生态圈,但也需要一个漫长的演变推进时间,但这次的天灾地变从发生征召到现在,也才两个小时,并且笼罩的范围是全世界。” 短暂的沉默后,芙蕾雅咬着唇低声幽幽道:“这就是那个疯女人口中的循环劫?” “看来是了,也只有这种规模的元素暴走,才有可能彻底摧毁有至尊坐镇的纪元。”夏黎沉声道。 “看来你们已经有答案了,不过我们现在关注的应该是怎么解决这场灾难。”恺撒一顿,再次问道,“你们知道路明非在哪吗?” 夏黎果断摇头道:“如果他不想让你找到,你就算把整座世界翻个底朝天,又或是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你都认不出他来。” 恺撒不甘心:“如果找不到他,那谁来挽救这座世界?” 夏黎和芙蕾雅对视一眼,皆是沉默不言。 芙蕾雅神色有些恍惚,低语着:“这话还真是有些耳熟。” 夏黎眼角抽搐,欲言又止。 芙蕾雅忽然抬起头,这位海洋与水之王身高不过一米六,远比恺撒矮了一个头多,却在这一刻露出了还凌驾在恺撒之上的威严。 “恺撒,记住,他从来不是这座世界的拯救者!从来不是!” 芙蕾雅一字一顿。 恺撒神色微惘。 他有些不明白芙蕾雅的这句话,以及在此刻说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夏黎目光眺望向远处。 那些鱼鳞般层次分明的云层染上了赤红,天空宛如被砸碎的铁幕一样,烈光从云层的缝隙之中迸射而出。 再深远的地方,暴虐的雷光隐没在云层中,自最深处的黑暗中凸显狰狞与庄严并存的轮廓,只是一闪而逝的光芒,便照亮了漆黑的永夜。 他当然清楚芙蕾雅在说什么,又在指控什么。 在那最古老的年代,所有人都跪倒在高天的王座上,他们视祂为神,永远会在最危难之际伸手挽救信徒的崇高之神。 龙族是得天独厚的族群,却并没有无敌于世间。 在那最蛮荒的时代,这座星球对龙族在内的所有生灵都不友好,无论是随时可能暴走的元素乱流潮,还是如镜面倒悬于世界反面,藏着未知之险的尼伯龙根……都有可能对龙族造成致命的打击。 但龙族依然站在了最后。 最关键的原因,自然是他们的神永远会回应他们的祈求,例如那暴虐的雷光将化作长矛贯穿世界的一切阻碍,指向最终的胜利。 在那个神殿之门还未尘封的年代,所有龙族都习惯了陛下的存在。 一直到…… 夏黎心脏忽然抽动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了当年弗里西斯登顶王座后,那些原本的神殿祭司,后来的长老会成员,他们站在黑暗中沉默地望着仅仅几年时间就习惯了弗里西斯统治,将曾经的陛下忘得一干二净的龙族子民…… 他们嗤笑,也茫然着。 为什么那样伟大而不朽的存在,照料了龙族那么多年的陛下,会这样轻易地被他们遗忘? 这样的龙族,真的值得陛下付出吗? 而夏黎此时回想而起,心中悸动着。 他似乎想通了这个问题。 那个永远会回应子民祈求的神,随着那扇厚重的青铜门的关闭,一同被尘封在了神殿的深处。 无数龙族就如习惯了他在身边一样,在那漫长的时间也渐渐习惯了他不在的日子,习惯了“神”的存在,而不是祂的存在。 在那漫长到将一切都落满尘灰的岁月中,龙族渐渐忘记了,曾经只要他们真心祈求,便会有伟大的投影屹立于他们的身后,还有那熟悉而给人无限安全感的回应。 “我们不能总是等着他来拯救我们……”夏黎轻声道,“我们已经长大了,不再是曾经孱弱的自己,甚至为自己冠上了君王的头衔,那就必须要做一些……” “君主该做的事。” “让祂看到我们的成长。” …… …… 望着前方断裂的山体。 尼普举着险些滚落山坡的公交车,将这座载满人的公交车发在平地上。 车内鸦雀无声。 尼普顾不得车内的人类到底是因为这突然发生的地震,还是他的存在而受惊。 目光望向远方。 山体深处不断传来了隆隆巨响,仿佛地下正在发生着巨变。 如果他没猜错,艾德乔与玛尔斯猜测中的大劫难真的到来了。 这等程度的元素狂潮,根本不是他们所能阻止的。 如果再继续下去…… 尼普的心中越来越沉。 旁边的车窗玻璃后突然伸出一只举着糖果的小手。 回过神的尼普笑着接过了坐在车窗后的小男孩递来的糖果。 他揉了揉孩子的头,低声安慰了几句,然后提醒司机往空旷的地带开去。 望着公交车仓惶逃去的身影,尼普刚刚还满是笑意的脸立马难看了起来。 如果继续持续下去,早年分裂开的几大大陆板块,必然会在短时间内发生碰撞…… 只是粗略设想了下未来,尼普就放弃了继续想下去,因为怎么也不会有好的结局。 这样的浩劫下,尼普所能联想到的救世主只有陛下。 他忍不住回身望向与陛下分别的方向,嘴唇蠕动,却是什么也没道出口。 他突然有些怀念过去了。 怀念那个可以肆无忌惮地向陛下祈求的失落年代。 短暂的伤神后,尼普回过神,大步向着前方走去。 他没有目的地,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走到哪算哪,遇到谁算谁幸运。 其实在这一点上艾德乔他们和他是一样的。 在这个属于人类的时代,他们就像古代遗留下的孤魂,游荡在这座已经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也许有一天。 他们会找到追赶上陛下的道路。 …… …… 墨西哥。 拥窄的巷弄拐角处。 汉高神色淡定地为左轮手枪上膛,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却格外稳当。 昂热恼怒道:“你能不能快点?” 第四百七十八章 世界、我们(四) “急什么,我们玩枪的都讲究一个手稳心狠。”汉高嘟囔道。 “你以前换弹开枪打我的时候,要是也这么慢吞吞,那今天我就是孤身一个人来墨西哥了。”昂热没好气道。 “别这么说,弗里德里希那老东西,怎么能和你比呢?”汉高语气真挚道,“换做当年我一只手就能薄纱他,而你,昂热,我真正的朋友,你的强大让我必须全力出手,毫无保留的那种。” “对了,我只剩两颗子弹了。” “而这家伙身边还有至少五头龙侍!” 汉高忽然一改口风,凌厉而低沉。 昂热一时不语,手中折刀翻飞。 从他们抵达墨西哥,锁定弗里德里希的坐标后,两人就在墨西哥上演了可以塞入十几部西部大片的动作指导。 从酒店暗杀到隐秘巷战,再从夺路逃亡到荒漠飞车,汉高重新点燃了当年的牛仔之魂,弹无虚发,单是枪声就令敌人闻风丧胆,顺便扮演了昂热的领路人角色,组建牛仔两人组。 昂热则在贴身巷战中完美演绎了时间零的碾压,一手夺路飞车更是数次脱离险境。 弗里德里希身边的防护远超昂热两人的想象,单是龙侍就有十几之数。 同样,昂热与汉高的配合与顽强也超出了弗里德里希的想象。 这两个天然对立的老家伙,配合起来的默契度不亚于多年并肩而战,历经生死,可以将后背完全托付的战友。 经过了数日不间断的鏖战,双方局势僵持到了最后阶段。 在昂热的配合下,汉高的圣裁加上特殊的炼金子弹,每一发都能带走一位龙侍,但遗憾的是战到现在,汉高手中只剩下最后两枚子弹。 汉高装填得很慢,因为他清楚最后的决战即将开始,而他有些话想在最后和昂热说。 “昂热,你真的变了,如果是以前的你,绝不会和我一起来墨西哥。当然,我也是。”汉高叹气道,“曾经的你在我眼中,就像是你现在手中那柄锋利的折刀,能把一切都斩断,无论是灾难,悲伤,因果,甚至命运,但现在……” 昂热很清楚汉高在指什么,但他只是微微一笑。 如果是曾经的昂热与汉高,那么他们现在不会出现在墨西哥,而是在卡塞尔或者家族会议上主持大局。 即使知道最后的仇人,夏之哀悼的最后背叛者出现在了墨西哥,昂热也绝不会冒出在此刻前往墨西哥的念头。 同理,汉高也没有理由为了一个弗里德里希,放下家族的命运来到这里。 原因很简单,他们是各自党派的领袖。 昂热必然会待在卡塞尔,主持着最后的大局,为人类的命运而拼搏。 他这一生都在追逐仇恨,却又肩负着秘党领袖的大义,后者绝不是杀死所有龙族,而是让人类能自由地,不受龙族威胁地生活在这座世界上。 这是一个崇高而基于人类本身福祉的伟大追求,属于每一任秘党领袖,至少上一代领袖,他的好朋友梅涅克真是这么想的,他没准备让这个优良传统断在自己这里。 但是他们还是来了。 老实说,汉高纯粹是被昂热牵着头跟来的。 起初他以为昂热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地从芝加哥一路跑来墨西哥,是因为弗里德里希身上藏着大秘密,改变当前局势的那种。 一直到下了飞机,两人一路潜伏到酒店,搭乘货梯前往顶楼的途中,或许是因为最后的大战一触即发,人生第二次和昂热并肩子上战场的汉高罕见有些局促,便下意识拉着昂热闲聊来几句,没想到昂热诧异地表示他就只是来复仇的,还问他你不是因为上次被弗里德里希阴了一波,所以这次来找他算账来了吗? 汉高当时脸部抽搐,黑着脸走出了货梯,抬手就崩了守在走廊尽头的守卫。 昂热高呼嗨嗨嗨,老家伙你在搞什么,这下我们全暴露了,说好的完美暗杀,得手就撤呢! 汉高没搭理他,双枪齐发,左右开弓,没一会走廊两侧就堆起了小山的尸体,为接下来的跳楼逃路,城市巷战乃至是荒漠夺路飞车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昂热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摸出一个烟屁股,苦着脸叹了口气,他还是放入了口中,点燃后狠狠吸了最后两口。 “相信我,斩断命运什么的是很累的。我也很想退休养老,和年轻漂亮的女孩一起满世界旅游,但是以前我只敢想想,因为这样的人生和我们这种侥幸活下来的幸运者不是很合适,当校董会以为我用公费旅游的时候,事实上我在探索全世界的龙族遗迹。”昂热摊手。 “现在看来,你不再只是想想了,这票干完结束,你这个风骚的老东西就准备上路了。”汉高吐槽道,将最后两颗子弹上膛。 “是的。”昂热挤眉弄眼,“我有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刚刚就差写在脸上了。”汉高耸肩,他已经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了。 “这票干完,我以后就可以坦然地去见大家了,虽然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是不是早就投胎了……”昂热丢下烟屁股,脚碾了碾,“如果最后世界还在的话,我的确准备退休旅游了。” “将所有的仇恨都放在了弗里德里希这老家伙身上吗?”汉高轻声道,“龙族呢?你不是一直坚持要把龙族全部杀完吗?” “这不是杀不完吗?”昂热无奈道,他抬起头,呼啸的狂风席卷着黑色的云海,天幕恢弘而深邃,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我知道你的意思,按理来说我现在应该在卡塞尔主持大局,安抚各国政要领导,告诉他们世界会安定下来的,光明一定能战胜黑暗,胜利属于人类……” 昂热顿了顿,微笑道:“但是我累了,拯救世界的活已经有人承包了,既然世界不会毁灭,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协调各方的活就交给曼施坦因他们吧,还有我的学生恺撒·加图索也是一把好手,我想最后上一次战场,把所有的一切都了断这墨西哥。” 汉高目光深邃道:“世界不会毁灭,对吗?” “当然。”昂热洋洋得意道,“这是我学生说的。” “你有想好这场劫难过去后,混血种世界如何与人类相处吗?”汉高忽然问道。 昂热摊手:“我觉得这个问题,某些家伙比我要更关心,他连这样的世界末日都能挽救,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汉高哑然。 他没有深入去问询某些问题,有些问题心领神会就好。 “看上去这些年你押上了一注好底牌。” 汉高酸溜溜道,心中思绪万千。 局势很明朗,昂热选中的人,那个叫做路明非的男孩,真实身份高贵的难以言喻,这让他不禁想起了自家那个带着自制肯德基帽子的二货。 他不怕货二,就怕货比货。 昂热的身影一矮,转瞬消失在汉高身边。 结束短暂伤感的汉高,一头扎进了黑夜中,握紧了双枪。 每一把枪中都只有一颗子弹,要想赢得接下来的战争,每一枪都至关重要。 尖厉呼啸的风与无光的夜,为这场战争增加了许多不确定性。 昂热潜匿在黑暗中,脚步悄无声息,折刀轻轻抹过一个呼吸急促,暴露了自身位置的敌人。 浓稠的鲜血从脖间喷涌,鲜血的味道宛如最后的祭品,彻底拉开了这场战争的序幕。 无数急促的呼吸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围了过来,昂热挑眉,他很清楚,这样的数量,弗里德里希仍旧在试图消耗他们的体力。 这家伙太谨慎了,还和曾经一样,没有必胜的把握前绝不会主动露面在战场上。 沉思中,他边后退边猎杀接近的敌人,清楚自己必须露出破绽,引诱弗里德里希出现。 血光在黑暗中乍现。 难以形容的诱惑随着血腥味弥漫开来,让围猎而来的兽群们骤然疯狂了起来,甚至隐隐有脱离幕后之人掌控的迹象。 但幕后之人不怒反喜。 他知道,昂热受伤了,鏖战数天也未曾受伤的昂热终于受伤了,时间零的不败神话就此终结。 他一直在等这一刻,等昂热的言灵之力接近干涸,这意味着昂热死期将至! 弗里德里希犹豫再三,派出了身边还剩下的五位龙侍中的四位。 这是他手下的最后底牌,他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上大人了,如果不是人工智能雾尼仍旧稳定,并不时给他颁布任务,他都要怀疑大人那边是不是出问题了。 四位龙侍加入了黑暗中的战争,弗里德里希甚至能听到风中传来了昂热受伤后的闷哼声。 他眼睛一亮,但仍未加入战场。 时值至今,他依然没有听到汉高先生的枪声。 数天过去,汉高手中的炼金子弹也早已接近枯竭,这从他间隔越来越久的枪声中就可以推断出来。 弗里德里希很谨慎,不想给这两位一点机会。 很快,弗里德里希感应到了四位龙侍的死,这让他感慨着昂热的强大。 而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愈发浓郁,隐含着致命的诱惑力,连弗里德里希都不禁深吸着空气中的血腥气,蠢蠢欲动。 昂热的伤势应该比之前更重了…… 弗里德里希蠢蠢欲动着,终于忍不住……踏上了战场! 最后守在他身边的龙侍掌握的言灵是【冥照】! 他们的身影完全隐没在了黑夜中,属于弗里德里希的嘲讽随着风传荡开去。 “昂热,这一次,可没有加图索家的小子来救你了,你已经老了,旧时代的残党就该烧成灰烬。” 在不久前的卡塞尔学院,他们杀死弗罗斯特·加图索的那晚,他本有机会杀死昂热,但是恺撒·加图索的存在让他的计划出现了偏差了,他没想到那孩子竟然觉醒了第二言灵【涡】,让他的谋画落了空。 “昂热,你不是想杀死我吗?我来了。” 属于弗里德里希的声音忽而在左,忽而在右,飘忽不定,无法确定根源。 占据高处的汉高皱了皱眉,这家伙的小手段还真不少。 他闭上了眼睛,全力用耳朵在风声中捕捉那细微的异常—— “弗里德里希,怎么突然这么多废话了,你知道你的死期到了吗?”昂热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风中传荡,却被汉高与弗里德里希敏锐察觉到了他隐藏的虚弱。 汉高眉头颤动了下,就回归平静,继续寻觅弗里德里希的踪迹。 弗里德里希呵呵笑道:“我就在这里,你要来和我进行一场公平的决斗吗?” 黑暗中的刀锋回应了他的话语,刺目的火花迸溅在龙侍满是龙鳞的胸口,而后刀刃翻卷,斜插入怒吼而张开的嘴,直接捅进了他的头颅,结束了最后一头龙侍的生命。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在火花迸溅的那刻,弗里德里希就豁然转身,长满利爪的手指刺向昂热的心脏,誓要一把抓出他的心脏! 但狂风中炸裂的枪声,却让弗里德里希满是怒气地收手,猛地躬身,遮挡自己的重要部位,以防止被汉高的“德州拂晓”击中。 汉高的【圣裁】是一个很讨厌的言灵,只要被他锁定,就几乎是必中,搭配炼金子弹在战场上简直无往而不利,直至他遇到了拥有时间零的昂热。 弗里德里希虽然早就从大人那得到了尊贵的血脉,但他依然不敢去赌汉高的炼金子弹能不能杀死他。 但是…… 这一枪传来的威力,让弗里德里希先是一惊,然后大喜。 这一枪传递而来的动能令他踉跄一步,却也只是如此! 这不是炼金子弹,而是普通子弹,如果不是那把德州拂晓本身也是炼金武器的范畴,这普通子弹连让他踉跄一步的资格都没有! 汉高已经没有炼金子弹了?! 他深深望了眼枪声来源的地方,转头与昂热正面厮杀。 一如他所预料,此刻的昂热看上去极为狼狈,十几道伤口深浅不一,西装丝丝缕缕地挂在身上,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衫,汗水和血水一起漫过他肌肉分明的后背,浸润那帽“诸界之暴恶”的文身,猛虎和夜叉随着他的肌肉起伏变得栩栩如生,好像要脱离皮肤扑出来和巨龙搏杀。 昂热的胸膛剧烈起伏喘着气,目光死死盯着他,仿佛将他生吞一般。 他们在一瞬间战成一团,昂热收起了折刀,三度爆血是他最后的底牌,瞬间刺破肌肤的龙鳞让他看上去浑身是血,但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远胜常态。 这一刻他化身为了和弗里德里希一样头角峥嵘的凶兽! 青灰色的鳞片覆盖了他的身体,仿佛青黑色的铠甲,鳞片猛地扣紧,同时关节逆反,指甲突出为利爪,骨刺突破肌肤,脸上如同罩着青铜的面具! “看看你!昂热!看看你!现在的你和我有什么区别!你最终还是走上了和我一样的道路!但你是愚蠢的,你选错了路,你最终只会沦落为失去理智的野兽!而我,已经得到了伟大的血统,不朽的生命!” 弗里德里希怒吼着,他们在贴身近距离极速搏杀,每一招每一式都杀意盎然,蕴藏着要将对方千刀万剐的决心与狠辣杀意! 昂热没有回答他,他将所有的怒火与仇恨都化作了此刻的冷漠,压榨着身体里的血脉,化作最后的动力源泉! 但是正如弗里德里希所说,他们之间的确存在着明显的血统差别。 数声枪响绽放在黑暗中,得益于弗里德里希仍然心生忌惮,在这场存在差距的战斗中,昂热反而还占了些上风。 这让弗里德里希十分恼怒。 他可以容忍自己输给任何人,但绝不能是昂热! 这等于否定他的全部努力!否定他的一生! 弗里德里希怒吼一声,命令剩下的仆从去围捕藏在高处的汉高,而他则全心投入了与昂热的厮杀,完全不再去考虑汉高的暗枪。 而意外也在这一刻爆发! 巨大的血花炸开在弗里德里希的左肩,几乎撕裂了他的整个左胸膛! 痛苦如潮水般上涌! 巨大的痛楚中,弗里德里希凭借本能闪躲,但第二发子弹依旧精准地命中他的下身! 炼金子弹搭配【圣裁】的巨大威力在这一刻完美地炸裂在弗里德里希身上。 他第一时间反应得出这是汉高故意为之,先以普通子弹诱使他放松警惕…… 但已为时已晚! 战局在刹那间逆转! 弗里德里希的血统的确强大,即使是身中两枪,身体重创后的第一时间就生出了肉芽,展现出了远超常理的自愈能力。 假如给他喘息的时间,他说不定能在短时间内以某种巨大代价暂时痊愈。 但昂热和汉高显然不会露出这样的破绽。 此刻的弗里德里希担心的反而不再是汉高的第三枪,而是昂热! 他猛地转头,嘶声尖叫起来。 在他惊恐的目光中—— 昂热冰冷地注视着他,最后的时间零在极尽中绽放! 他先前的确已经接近“弹尽粮绝”了,不然不足以将弗里德里希骗上战场。 此刻的时间零,便是最后的余响。 这一瞬间—— 在两人同处的场景中,仿佛可以看见大片大片的线条,从昂热尖利的指尖,从他们被风吹的扬起的乱发上……呼啸着穿过。 那是狂风的线条。 还有鲜血飞溅的弧度轨迹。 生死在这一刻,鲜明而无力。 弗里德里希伤口处长出的肉芽停止了。 他慢慢栽倒在地上,鲜血涌上他的喉间,身体剧烈地痉挛,血脉膨胀起来凸出于体表,里面仿佛流动着赤红色的颜料,像是血,但比血浓郁百倍。 最后洞穿他的身躯的,是隐藏着贤者之石的折刀。 剧毒通过血循环感染到了他的全身,他细胞正在迅速地朽坏,血液黏稠如漆,再不具备强大的再生能力。 他的眼睛此时是那么明亮刺目,明亮到洞穿黑暗,照亮了昂热冷峻的面庞。 “你……赢了……”弗里德里希痉挛着,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甘与茫然。 昂热冷冷地站在那里,没有低头,没有俯身,只是保持着胜者的姿态…… 不,是复仇者的姿态! 没有怜悯,没有最后的同情,只有冷血与残酷的丛林法则! “嗬嗬……” 弗里德里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竟然是低笑着。 他用同样没有半分悔恨的目光死死盯着昂热,张开嘴,用最后的力气送上他的讥讽, “你们都会死!大人会杀死你们所有人!” 望着死也不低头的弗里德里希,昂热体表的龙化慢慢解除,他踉跄着后退,倚墙而立,露出了虚弱的一面,这让弗里德里希心中不甘与悔恨加剧。 似乎只要他再小心,再坚持一会,胜利就是属于他的…… 而在这一刻。 昂热终于展现出了他作为胜利者的怜悯与同情。 “弗里德里希,原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太可怜了。” 他慢慢走到弗里德里希的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那张狰狞而丑陋的面庞,忽然笑出了声。 “你……在笑什么?!”弗里德里希低声咆哮道。 昂热怜悯道:“我不恨你了,弗里德里希。” 来自昂热的“宽恕”,反而让弗里德里希瞪大了眼睛,嗓子眼嗬嗬地难以发声,他抬起手指着昂热似乎想说些什么,可他的瞳孔中赤金色极尽燃烧后便只剩下黯淡。 他不甘心地颤抖着,可抬起的手臂且是跌落在地。 那双临死还怒目圆睁的双瞳,被昂热抬手合上。 另一边,汉高拖着受伤的左腿,龇牙咧嘴地来到了昂热身边。 “你这家伙杀了人还要诛心?”汉高幸灾乐祸道。 昂热耸肩道:“我是真宽恕他了,至于梅涅克他们宽不宽恕,那得等他去了地狱再说。另外我也是刚发现,他是真的一点不清楚,混到最后都还只是别人的走狗,和我完全没法比。” 汉高疑惑道:“清楚什么?” 昂热深吸一口气,爆血解除后的后遗症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加上之前失去了太多血,他都有些站不稳脚跟。 “喂喂,老家伙,别死在这啊!”汉高嚷嚷道。 昂热搭着汉高的肩膀勉强站立,抬头望向深邃不见底的夜空,轻声道: “如果我没猜错,弗里德里希身后的那位大人同样在试图挽救这座世界。” …… …… 云海之上。 弗里西斯的双翼折断在了与元素海的对抗中。 金色的瞳孔渐渐暗淡,他已经筋疲力尽,无力地坠向遥远的大地。 狂风无法托举起他的身子,他在风中落向大地。 他知道自己还是失败了,陛下还是选错了人,他还是没能拯救这座有他们的世界。 他慢慢阖上眼。 恍惚间。 仿佛陛下与大家的气息就缭绕在他的身周。 他在迷蒙中睁开眼,那永寂深沉的夜空上,那轮金色流火仿佛在冉冉升起,可待他看清,那只是他的错觉。 在这一切都仿佛尘埃落定的当下—— 浩荡的元素海从高天倾落。 一切都已成定局,一切都已注定。 仿佛命运的轨迹终是回归了正轨,无论它在这条道路上偏离了多少角度。 真是抱歉啊…… 到头来还是失败了…… 弗里西斯轻声说道。 happy ending(第一版) “塌陷又要开始了……” 蒙着面纱的女人站在穹空下,低声喃喃。 类似的一幕她已经见过多次,虽然以往数次都不曾有今日之壮阔,却无一不是颠覆世界之举。 即使是她,也要在这样的伟力面前退避三舍。 最先破碎的是天空,而后便是大地,被海洋环绕的大陆板块彼此剧烈碰撞,扩散开来的飓风中,一切依附于大地之上的物种都在顷刻间迎来终点。 她望向北边,那里还有着被称为“大地与山之王”的兄妹在尝试挣扎。 咦……她的眉眼微挑,横跨过无垠海域,在南方的位置,还有着一条老龙在尝试镇压起伏的大陆板块,他自诩大地与山一系的最古老者。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大地与山一系现存的初代种,南北相对,用他们的所有力量来镇压。 北边那对兄妹,已经不惜施展【湿婆业舞】,似乎局势已经不可能再坏了,倒不如尝试以毒攻毒…… 她还听到了传自海底的雷鸣声,震耳欲聋,那是海底的火山正在喷发,千百万吨岩浆从裂缝中喷薄而出,与海水剧烈反应,爆雷声隔着数千上万米仍然震动耳膜! 而远在东京海域的下方,有一对兄弟演化龙躯一头扎入了深海,游荡在海底火山边缘,以青铜与火的权柄全力镇压海底的暴动。 这一刻。 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都能看到类似的场景。 弗里西斯已经失败了,但这些家伙似乎不准备就这么束手就擒。 她能看到弗里西斯从高天上坠落的身影,也正是因此,她才放弃了寻找某人的打算,在最后关头来到了盟友的身边。 “你的族人似乎还在进行最后的挣扎。”女人试探地看向了路鸣泽。 路鸣泽眼中毫无波澜。 世界正在哀嚎,但他丝毫不在意,更不在意那些人的徒劳反抗或者生死。 因为一切都将倒流,时间会回溯到重新洗牌的那一天。 他忽然想到,如果时间能够轻易倒流,那么那些生死悲欢离合是不是都会随着一次次反复而显得可笑? 有些情感之所以珍贵,是因为有些机会只有一次。 “弗里西斯还是失败了,不过他最后的选择很让我惊讶,是我没想到的变化,只是可惜……” 女人遗憾地摇头。 她也未曾料到弗里西斯竟然企图掌控那具白色的龙尸,当元素海全面倾塌,那座尼伯龙根也彻底洞开,真正的元素海的海潮洪流般涌向这座世界。 弗里西斯的计划让她眼前一亮,只是那位造物主的躯壳,似乎随着漫长的时间而化作了元素海的养分,不复当年。 “你犹豫了?”她眨眨眼睛,看着一旁的路鸣泽,“还是说,你在欣赏这座世界最后的时刻?” 路鸣泽抬起头,平淡道:“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就可以。”女人认真道,“无论是回溯时间线,还是变动时间线,都是技术活,尤其是前者,我需要你作为支撑,你支撑的越久,我能回溯的时间就越久,变动反而相对轻松些,只要我不去管那些延伸的变化。” “那就十分钟后。” “十分钟?好吧,随你,十分钟我们还是等得起的。” 女人难得贴心的悄然离去,独留路鸣泽一人在此。 明明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明明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可为何他却在犹豫? 他在心中数着秒,十分钟六百秒,在这一刻竟是显得如此漫长。 他望着脚下这座世界。 时至今日他还是没能爱上这座世界,他依然憎恨毁去了他们一切的弗里西斯,憎恨所有的叛徒,却唯独不知该如何面对亲手推翻了他们王座的兄长。 可是能怎么办呢? 他是他的哥哥,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他可以憎恨并杀死所有人,却唯独无法痛恨他。 感情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 他不知道这千百年来一直拒绝自己的哥哥到底在渴求怎么样的人生,又是否遗弃了他们一起的过去,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了,他会满足他,让他拥有他想要的人生,即使那个崭新的人生里,没有自己的位置。 世界是孤独的,他早已习惯了冰冷的世界,一如冰冷的只有自己的雨夜。 六百秒一点一滴过去。 路鸣泽忽然笑了笑,他会喜欢自己为他编制好的,崭新的的人生吗? “时间到了,让我们开始吧。” 女人的轻语中,世界陷入了凝滞—— 她伸出手, 光影交错间, 一粒尘埃自她的手中飞出。 穿过黑夜,于漫长的静谧中航行。 下方一座座城市自荒芜中耸立而起,转眼又被风沙夷为平地,新文明自废墟中诞生,于繁华落尽后再度迎来文明的更迭。新王踩着旧王的尸骸踏上了世界之巅…… 时间逆流! 再次面临这样的奇景,路鸣泽没有去惊叹这份力量,他的目光朦胧而迷离,仿佛隔了一重厚重的雨幕,却还是没等到那个人。 这样也好。 我一直很担心你真的会在这一刻跳出来,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没事,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了。 …… …… 芝加哥火车站。 教堂般的芝加哥火车站里,戴着耳机的男生坐在候车厅,百无聊赖地盯着站牌。 电子站牌上写着今天的时间——2009年8月27日。 他从中国而来,在洛杉矶转机后降落在芝加哥国际机场,按照学院智能管家给的行程安排,他将在芝加哥火车站乘坐cc1000次快车前往卡塞尔学院。 遗憾的是他不知道哪个检票口通往cc1000次快车。 他试着用勉强流利的英文询问值班人员,可惜值班人员对此也一无所知,只是再三表示新版的列车时刻表里包含车次的一切信息,如需帮助敬请仔细查询…… 好嘛,这很符合工作人员的人设,不管国内国外都是一样的。 男生无聊的想着。 老实说他有些忐忑和憧憬,这不是他第一次来美国,因为父母的原因加上不想住在叔叔婶婶家,他经常会在暑假随着那两人全世界跑,从小点满了考古探索技能。 但这绝对是他人生第一次独自离开“家”,前往未来四年,乃至是这一生常驻的地方——听说卡塞尔学院反聘率很高,提供多种就业机会——对于这所学校,他充满了期待。 嗯……要是能遇到对上眼的女孩,那就更好了。 名叫路明非,来自中国的男孩傻傻笑着。 忽然间。 他发现候车厅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有高跟踩在地上的清脆声音从门那边传来。 路明非疑惑转头。 七八辆黑色奔驰车堵在了外面,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们从不同的入口涌进大厅,他们的腰间鼓起一块,不知下面藏着短刀还是枪械。他们没有刻意挑起纷争引起骚动,但这份架势就足以让一般人噤若寒蝉。 一道高挑纤长的倩影走了进来。 修长的眉眼、修长的身材、简洁的白色夏裙、半高跟的系带凉鞋,这一身打扮简直就在诠释着夏天的味道。 暗红色长发在身后扎成了高马尾,甜美而精致的面容在明暗光彩下显得愈发立体而妖娆,夏裙下白晃晃的双腿也看得人心乱糟糟。 毫无疑问这是一位美少女。 那双冰湖一样的美眸在看到男孩时攸敛了一下。 她微微歪头。 夕阳斜射入芝加哥车站,照在她的半阙侧脸上。 路明非在这样的光线下呆呆地端详女孩的面容,心中忍不住遐想着,他们是不是很久以前见过面?不然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个女孩这么眼熟,眼熟得就像他们昨天才分别…… 金红色交织的夕阳光斑倒映在她的眼瞳中。 还有座位上那道有些傻乎乎的身影。 不知道是夕阳的光线染红了女孩的眼瞳,还是她的眼瞳原本就是暗红色,勾人心魄的同时又有种不惹尘埃的澈然。 突然间,一道高大笔挺的身影横插进了两人中间。 俊美的有些阴柔的男人皱眉站在女孩面前,低头审视着面前看上去有些傻的男孩,确认没有危险性后,他才转身,看向女孩的目光充满了宠溺。 “绘梨衣,待会学院的专车cc1000次快车到后,你就自己上去吧,你长大了,该学会独立处理事务了。” “好的,兄长大人。”女孩乖巧回道,但眼底跃跃欲试的光芒却在述说着女孩内心中的不安分。 似乎她等这脱离家族,从哥哥身边离开的一天已经很久了,如今自由近在眼前,她终于能尽情在异国他乡的天空下书写自己笔走龙蛇的内心世界。 路明非从旁边探头,绕过男人笔挺的身躯阻拦,好奇地看着女孩。 他们说的居然是日语,那句“欧尼酱”作为资深宅的路明非敏锐地捕捉在耳。 女孩也看到了哥哥身后探头而出的男孩,她眨眨眼,看到了男孩手中漆黑为底,用银色绘着巨树花纹的列车磁卡。 被唤作兄长的男人絮絮叨叨了许久,直到一通电话打来,他才无奈离去,留下几人守在大门后。 女孩拉着自己的行李箱中路明非对面的座位坐下,低垂着头,双手指尖在手机上快速滑动着。 路明非总是忍不住向对面的女孩投去隐晦的目光。 偏偏这时手机总是响个不停,路明非心不在焉地看去,发现是一位网友在给自己私发信息。 “Sakura,我自由啦!!!(撒花)(撒花)(撒花)” “Sakura,《罪恶王冠》最新出的ed你看了吗?” …… 路明非挠挠头,这位是他在网上认识的,在游戏、动漫上双方很有共同话题,换作往常他肯定是很乐意和对方掰扯掰扯最近新出的罪恶ed,但今天…… 他也发现了女孩的行李箱上有着和磁卡一样的印记。 他们是一个学校的! 他琢磨着是不是该厚着脸皮上前打个招呼…… 就在这时,火车鸣笛的声音传来。 有火车拉响了汽笛,进站了。 一个身穿墨绿色列车员制服的人从前方的检票口那里走了过来,他的制服相当于古典考究,全然不同于芝加哥火车站的值班人员,帽子上别着金色列车员徽章,一手打着手电,一手拿着黑色的刷卡机。 “嗨!”他主动向路明非和女孩打招呼,“同学们,该去学校报道了!” 路明非精神一振,终于来了。 他起身,身边的长椅不知何时起,坐着一个沉默的男孩。 他看起来也是亚洲人,大约十三四岁,穿着一身纯黑的小夜礼服,稚嫩的脸庞被夕阳晕染成了金红色。 这里那么多排空的长椅,可他偏偏就坐在了路明非身旁,像是他的家人来送行,如同刚才护送女孩来这里的兄长大人。 可路明非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正在诧异于从火车站各个角落里站起的身影。 原来这趟列车迎接的,并不只是他和女孩,还有十几个来自各国的男生和女生。 他将进入的是全新如万花筒般的世界,充满了他未曾见过的缤纷绚烂。 这让路明非心中小鹿乱撞,有些小惊喜,他察觉到了,属于他的人生正在拉开序幕,那些曾经只在梦中出现过的美好的相遇将一一抵达他的人生…… 端坐在他身边的男孩恰逢其时地抬起头。 他望着路明非,那双黄金般的瞳孔里流淌着火焰般的光,仿佛一面映着火的镜子,倒映出他眼中的世界。 “交易吗?”男孩忽然问道。 路明非提着大包小包地从男孩身边走过,就像没看到他一样,自然也没听到男孩的问题。 他汇入了正在聚集向列车的人流中,加入了喧闹的队伍,与热情的同学们打着招呼…… 男孩望着他的背影,微笑道:“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随着队伍而前进的大男孩忽然驻足。 他疑惑地回头望去。 那一瞬间他分明察觉到有人在背后看他,是熟悉的目光与熟悉的气息。 似乎有人立身在他身后,目送他的远行与长大。 那人陪伴了他悠久的岁月,而漫长的相伴在今日迎来了终点。 可当路明非过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名为路明非,今年十八岁刚被美国卡塞尔大学录取的大男孩挠了挠头,带着满腔疑惑地继续向前走,觉得应该是错觉,转瞬间抛之脑后。 这种桥段情节在日剧里经常出现,人海中你突然停步,恍惚间有人在身后焦急地呼喊你的名字,他的声音那么急切那么激动,就好像时隔千百年后的重逢,可当你回过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每张脸都显得那么陌生。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中自然也没有人看你,所有人都只是行色匆匆地奔往各自的终点,你怅然若失,悻悻然回过头,将一切推到了错觉身上。 可这无关错觉与否。 心里有事的时候,人人都会自作多情。 刚刚高中毕业,酷爱游戏、日漫的年轻人深以为然。 他拉着行李箱,口中哼着今年最新最热的新番【罪恶王冠】的拔剑神曲,随着人流前进。 而在他的背后—— 在那个谁也无法涉足的世界中,有个男孩哼唱着幽婉的歌曲,他的嗓音轻柔得宛如这个夏末的和风,吹过临近傍晚的芝加哥的每条街道,途径过浩瀚如海的密歇根湖上空,去往无限遥远的地方,它跨越了山与海,到达世界的尽头,却始终没能找到穿过时空间隙的道路,抵达另一个人的耳中…… 竟然也是那部动画的插曲。 它的名字是—— 【勿忘我】 男孩从火车站的长椅上跳了下来,转身向着与路明非相反的方向走去,抬手轻挥。 他的脚步在这一刻显得很轻盈,就像卸下了最后的负担。 他知道他的哥哥将在新的世界获得他想要的生活,他可以放心地离去了。 途中他没有转头,因为害怕一转头就会留恋这座他刚开始热爱的世界。 他鼓足最后的勇气,让自己拥有独自走向远方的勇气。 车站内愈发昏黄的夕阳,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一切都宛如一幅什么也没写,却将离别的愁绪画满每一角落的油画。 伴随着远处黄昏下的最后一声鸟鸣—— 这个夏末的黄昏终是悄无声息,又一如男孩心愿地谢幕了。 那些灿烂而辉煌过的往事,那些薄暮昏黄下温馨难忘的画面,那些仍旧未解的谜题…… 在这夏末斜射的暮色辉光下,都如心中盛开过的花一样旋转凋零了。 原来这就是命运,命运指向的结局从来都不止一个,却永远都徘徊在坏与更坏之间。它以颠沛流离磨平你的棱角,让你心甘情愿地接受那些年你不愿接受的结局。 无论你多么不情愿,当另一条更残酷的命运近在眼前时即将发生时,你都只能庆幸你还有选择的机会。 即使,只是从更残酷,变得残酷。 男孩哼着歌,双手抱着后脑勺,在寂静的世界中走向远方。 直到。 不该出现在他耳边的声音响起。 灰白色的世界簌簌而动,抖落无数腐朽的尘灰。 男孩突然停下了脚步,迈在半空的脚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去了。 因为在刚才那一刹那,他竟然感觉到了背后有人在看他。 也是熟悉的目光、熟悉的气息。 那是相伴了无数年的记忆,相伴了千万年的亲人,那种厚重的羁绊足以跨越山海,穿透时空的壁垒! 男孩不敢置信,却在那一瞬间潸然泪下。 在他身后,即将一脚跨入火车的男人,收回了脚,回首望来。 由衷的雀跃散去了,伟大的灵魂自躯壳中醒来。 他的神色重归平淡,他望着男孩的背影,而后一览世界的虚实。 目光所及,世界由万花筒般的缤纷绚烂,转为死寂的灰白。 那是空,是无,是一切的终点,是颠覆了真实之基的虚幻之花,也是他眼中倒映出的世界。 这一刻。 他的眼瞳中流淌着点燃世界的火光。 【这就是,你所在期盼的未来吗?】 他低声问道,可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声音,却让整座世界都簌簌而动! 世界在霎时陷入死寂的灰白色,天幕之上浮现无数碎裂纹路。 【我从未遗弃我们的过去。】 …… …… 灰白的色彩染上了全世界。 在这一切失真的世界中,男人独自漫步在高天之上。 他走过熟悉的世界,途径熟悉的海洋熟悉的山林,他从山脉的这一头走上山顶,望着远方薄暮的辉光从天而落,山风吹过,叶子从繁茂的枝叶间旋转跌落。 而在他的身边,蒙着面纱的女人,难以置信地望着这座灰白色的世界绽放不同的色彩。 如果说夜之食原是东京这座城市的倒影,那么这座灰白色的世界,便是这颗星球的倒影,是对应真实之界的虚幻之界,也是一切尼伯龙根的来源,所有的尼伯龙根都只是它的残片。 自当年而起,那座虚幻之海诞生于这座星球后,它便于星球的暗面诞生,长存于世,但女人却直至今日才找到进入此间的门缝。 进来后的第一眼,她便看到了一位熟人,早已等候多时。 他们谁也没开口,就只是在沉默中走过世界。 她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早自己多少年抵达这里,但她很清楚,这家伙是被那位的遗志选中的人。 这是一段短暂的旅程,他们很快来到了终点。 在看到那盘卧在世界至高处,恍若沉眠的白色龙躯,女人失声许久。 她意识到弗里西斯的计划其实是可行的,只是他找错了地方,也找错了对象。 真正的造物主的遗体,一直都被埋葬在这座虚幻之土,成为奠定这座虚幻之界存在的基石! 她没有猜错,一切的秘密都藏在这座世界的倒影中! 她的目光慢慢转移到身边的家伙身上,目光凝重。 他究竟抵达了这里多少年? 当年他失信于弗里西斯,难道就是因为寻到了脚下这座世界? 而身为那位造物主意志的继承者,他对这座世界拥有着怎样的掌控权? “我不喜欢史密斯的选择,如果说这是一场测验,那么我会给他不及格。” “不死,从来不是轻易迎接死亡的理由。” 身边之人忽然开口。 可女人却一时间想不起谁是史密斯。 她微微侧头,从脑海中找到了他口中的史密斯。 那个有座海岛,在不久前被弗里西斯杀死的龙族。 她还想起了更为久远的记忆,在这位还落座神殿时,史密斯是他的神官,负责勘测世界地形变迁与物种统计。 “我也不喜欢弗里西斯的答卷,但我不怪他,因为我并没有指引弗里西斯应该走上哪一条路,逼迫弗里西斯走上这条路的是我,自然也该为他的一切选择背书。” 女人暗自皱眉,这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真的是在和自己说话吗?还是仅在自言自语? 没人弄得懂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不仅是她,在他落座神殿的那些年,他麾下的臣子没有人清楚陛下到底在想什么。 而今天……也许她能得到部分答案。 “终于到你下场的时间了吗?”女人轻启唇瓣,目光期待道,“你到底继承了祂的多少权柄?我原以为你会出面阻止你弟弟和我的计划,但是你没有,反而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才重新出面……” “你,能打破我们的时间回溯?!” 这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而她更想要确定的,是对方究竟从什么时候起拥有了这样的力量! 她深吸一口气,不等对方回答,再度问道:“让我们直接跨越这些次要的问题,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她没有问对方想做什么,这已然是摆在桌面上的事,她只好奇这家伙准备通过何种方式,来解决元素海的暴动! 当年他以己身镇压元素海,试图独自消弭元素海的灾劫,却终究无法庇护整座世界。 时至今日,他有了多少把握? 男人仰起头,目光穿透重重云海,极目远眺向天外的无垠深空。 女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面色大变,难以置信的念头浮现心头,即使这缕念头一冒出把握就已是十之八九,可她却下意识不愿相信! “在你眼中,元素海是什么?”男人不答反问。 她眉头微蹙,还沉浸在那份念头带来的震惊中,骤然听到这个问题,不由有些发愣。 元素海是不属于这座世界的事物,它带来了名为“奇迹”的事物,却是以摧毁世界底层规则根基为代价,奇迹的尽头是毁灭,纵然是旁观了几个世纪沉浮的她,也无法断定元素海的好坏,更无法说清道明它到底是“什么”。 “是灾劫,也是机遇。”斟酌片刻,她给出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男人不置可否。 他说: “在我眼中,它是一顶冠冕。而欲戴王冠者,必承其重。” “很抱歉,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但很遗憾,我没法回答你,即使我回答了,你也未必愿意接受。” “非常感谢那些年里,你来神殿看我,虽然每次都让你铩羽而归。” 女人深吸气,向前迈出一步,“你要去哪,你要独自上路?” 男人回身,竟是微微一笑,让女人有些恍惚,她都快忘了这家伙的脸上居然也能展露笑颜。 他的上次大笑,是在什么时候? 那一切都尚未开始之前吗? 那一年,龙族还未立国,世界空旷而辽阔,大地上还未耸立恢弘庄严的青铜柱,象征权力的宫殿还未诞生,有的只是一个率领着懵懂的龙群环游世界的长者。 那时,他从不曾以“王”自居。 而今日—— “因为我是他们的王。” 难以理解,无法接受,就像那一个个曾经缭绕心头的“为什么”。 女子默然无言,矗立原地,望着他独自离去的身影。 时至今日,她还是没弄懂这个人的逻辑。 为什么明明身为这个世界最尊贵的存在,却要牺牲自己的大自由,来成全麾下万民的小自由? 为什么明明承诺了弗里西斯,却又中途失约,并在千万年中再造了一个自己,又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后突然冒出来,说着这般莫名其妙的话语? 真的只是因为,你是他们的王吗? 还是因为扎根在血脉中的……孤独? …… 他踏上了最后的归程,却不是孑然一身,另一个自己正在最后的门户前等待着他。 他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世界,因为一切早已定格在他的脑海中,随时可以翻阅。 他用了千百年的时间来牢牢记住这座世界,却遗憾地发现世界瞬息万变,尤其是当人类崛起后。 就像一本怎么也翻不完的画册。 他突然看向天外的深空,这座世界就已让他流连忘返,那么这座深空,又该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另一个自己某种意义上没有说错,他的确将进行一场星空漂流,因为接下元素海代表的冠冕,亦将承接那份孕育已久的心愿。 ——回归故土。 这注定会是一场漫长而孤独的旅行。 他有些失神。 其实他从未责怪过那些家伙,即使他们将他推上了孤独的王座,将他送进了冷清的神殿,因为这亦是他的选择。 孤独地活着是可悲的,但孤独地离去,却是他所能送给这座世界的最后馈赠。 他曾是这么想的,也是如此纵容的。 可终究还是在中途止步,也是他失信于弗里西斯的由来。 男人慢慢止步,首次回头。 他没有去看这座由灰白演变为缤纷的世界,而是目光落在了那个仍就孤零零站在火车站,无法离开的男孩。 他可以让自己成为孤独的神灵,也可以选择由弗里西斯继任他的神座,当“神灵”之名成为神座上冰冷的象征,那么他的死亡只会掀起最小的波澜,世界依然轮转不止,不过是换了一尊新神。 可那个失去兄长的男孩,又该去哪里寻找替代品? 他做好了独自离去的准备,也让龙族做好了接替新神的准备,却唯独没能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做好失去另一个最亲之人的准备。 那些年孤坐神殿的岁月里,他似乎忽略了他太久,有着诸多亏欠。 等他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时,他停下了脚步,错过了与弗里西斯的约定。 为此,他“打造”了另一个自己,他们同根而生,本质并无区别。 顺便他也想看看,另一个自己,会在某些问题做出怎样的选择。 他从来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家伙,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欠了鸣泽一句话,这句话他终于在刚才道出于口。(412章) ——我从未遗弃我们的过去。 他慢慢向前走着,可脚下这条路终究还是走到了尽头。 最后的那一刻,他忽然在想,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然后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哑然失笑。 世界是温柔的,因为另一个我决心要做一个温柔的王。 这很好。 那么同理,这世间也不该有命运。 因为我不喜欢。 “他们叫我们什么?” 即将跨出门槛的男人忽然转头问道。 倚靠着门沿懒散而立的家伙一愣,旋即笑眯眯地轻喊道: “陛下!” 男人忽而大笑着跨出了最后的门槛。 那一刻—— 在这一切都仿佛尘埃落定的当下。 浩荡的元素海从高天倾落。 无数人仓惶无助地望着从天而降的浩劫。 一切都已成定局,一切都已注定。 仿佛命运的轨迹终是回归了正轨,无论它在这条道路上偏离了多少角度。 而至上的君主,终是走出了囚牢。 他从历史的光影中走出,以巍峨庄严的姿态稳居天地中心,俯瞰古今未来,登临世间绝顶! 寂灭之风夹杂着余烬从世界的尽头吹来。 他睁眼看这熟悉而陌生的世界,眺望高远而深邃的远方天幕,将世界尽收眼底。 他再次真实地呼吸到了属于这座世界的气息。 他听到了巨大的冰山滑落海水的迸溅声,也听到了地心深处熔浆沸腾炙热的翻滚声。 他抬头望去,滚滚黑云化作了天幕压下,曾经广袤的世界竟是显得如此狭窄。 以千百倍速度慢放的世界当中有人轻声叹息。 而后,凝滞消失了,被延缓了千百倍速度的毁灭之力重新宣泄而下! 足以将世界焚烧成灰烬的地心之焰喷薄而出,冰冷和炽热夹杂的寂风肆虐在世间的每个角落,无尽的灾厄从天而降,恍若神罚! 然则此刻间。 属于他的威严如海潮般辐射向世间的每个角落,天空,大地,海洋……无远弗届,万象俱寂! 苍白色的龙翼遮天蔽日,将世界托庇于龙翼之下。 那至上的君主站在曾经的神殿前,伸手推开了尘封的青铜大门。 属于他的神座空荡荡,虚幻的海洋沸腾在上空,咆哮肆虐着,却被他伸手笼在掌心,握于手中,绽放出极尽璀璨的辉光! 那些暴虐而神圣的辉光,勾勒出了威严的轮廓,如世间权柄的凝聚,却仍显残缺。 似觉不足。 他侧头望向那座虚幻的世界。 在蒙面女子怔然的目光中,盘卧在世界之巅的白色龙躯,化作了无数璀璨至极的星光,以最纯粹的精神本源的姿态,射入男人手中庄严的轮廓,填充那些被勾勒出的线条,最终凝聚成了庄严的冠冕。 他为自己戴上冠冕,接下了这份孕育已久,比之千万年还要漫长、深沉的遗志。 也于此,完成了最后的加冕。 世界轰然沸腾! 恍如万物的欢歌于此奏响,欢庆于真正的至尊莅临此世! 笼罩世间亦准备倾覆世间的元素海开始了逆流! 在这宛若永夜的天幕之下,新的太阳冉冉升起。 戴上冠冕的至上者,站在神殿的门前,低头望去。 目光所及之处—— 是力竭而倒下的夏弥兄妹; 是半跪在地,护住身下孩童的艾德乔; 是仍旧在全力平息海底火山喷发的青铜之王; 是从天空跌落,坠入深海的弗里西斯; 是早已洞悉部分真相,却在爱情与信仰中两难,而选择沉默避世的奥菲娜; 是从芬格尔体内挣扎苏醒,声嘶力竭的荷鲁斯; 是嘶声怒吼,不愿妥协的亚伯罕; 是一屁股坐在天台,呆呆等死的尼索斯; 是已然重伤,强撑着庇护一城的尼普; 是脸色苍白,目光犹自坚毅,不断飞向高空的乔瑟; 更是那些早已死去,需要千百年长眠化茧,又或是沦为魂灵游荡尘世的龙族; 当玛尔斯从浑噩中睁开眼,他看到了至高无上的日轮重新闪耀于高天之上,他沐浴着辉光,再次感受到了太阳的温暖,匍匐再地,泪流满面…… 当史密斯站在古堡的庭院前,那株巨大的海棠花让他怔然许久,他仿佛再次听到了那些随着青铜门洞开而叮铃作响的风铃,还有陛下永远沉静而温暖的目光…… 当哈赛·莱茵重新睁开眼,他正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面前是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似乎有人刚为他端上桌,窗外夜雨飘摇,昏黄的浊灯照亮了沿海的城市,馆内的空气中似乎还留存着千万年未曾闻到,却始终不敢忘记的气息…… 那一刻哈赛泪如雨下。 他如无数人一样,在此刻轻声呢喃着,呼唤他们对那人仅有的称谓—— “陛下……” …… 那些逝去的往事。 那些在途中离散的故人。 还有那些纠葛不清、乱七八糟的爱恨情仇。 都在这一刻被某人从时间的长河中抽离了出来,指向了新的结局。 而这,便是他能任由路鸣泽去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也任由弗里西斯沿着他选定的道路前进的根本理由。 在这一切的落幕之时。 至上的君主背负着沉重的冠冕,踏上了前往深空的孤独之旅。 在即将真正离开这颗星球时,他再次低头看向这座纷扰而喧闹的世界。 【这广袤无垠的世界若没有了你们,未免太过无趣了】 于是。 他向世界发出了最后的宣言,响起于每一位臣子的耳畔。 ——朕,在这。 番外一:无价之物 这世上到底什么才是无价的呢? 路鸣泽可以就这个话题滔滔不绝一堆。 上一秒还在讲述童年时期的梦想虽然大多幼稚且中二,兼具异想天开与遥不可及,譬如握拳伸手举过头顶高呼“迪迦变身”,又或者是在大人们坏笑的追问下认真表示我要上北大或者清华,即使当时的你压根不知道这四个字代表了什么,但无论如何,这段光阴都是往后的人生中再也无法追及,也注定弥足珍贵的一段往事。 下一秒就可以跳到友情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但若是亲情,自由也可抛…… 作为自封的情圣,他可以夸赞爱情的珍贵与美好,也可以痛斥爱情的保质期通常就如锢在手指上的钻石戒指,看似天长地久永流传,实则抵不过人心瞬息变动。 路鸣泽抬起头,透过繁茂的林叶,阳光洒落的光斑有些炫目,呈线条散开的云朵横铺在高广的天空上。 可他越是能滔滔不绝,越是觉得一切都显得空落落。 大概所谓的魔鬼懂人心,懂得只是那些最浅显的心思。 自行车的叮铃声在前方一晃而过,穿着白裙的少女骑着单车路过,去往交叉的路口。 道路两旁是林立的梧桐树,地面密布的碎叶被公交车碾碎,发出了细密的咔嚓声响。 这座城市内散落着美好的阳光,昨夜才下过一场雨,空气清新,谁也看不出就在不久前这座城市曾沦陷在突起的地裂。 哥哥掌握的权柄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一切都回到了2011年尚未开始的盛夏,而更久远的时间线都被收束,很多人的命运都在历史的长河间悄然改变…… 他对那份力量的掌控与诠释,超过了自己所能理解的范畴。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路鸣泽眯眼看向天上的太阳,他没准备再去追溯那份力量的极致。 唯一让他有些难以理解的是,按照那个女人的说法,他的哥哥已经离开了这颗星球,在他们眼中难以解决的元素海,在前者眼中只是一顶烫手的冠冕。 他戴上了冠冕,背负着元素海独自去往深空彼岸,去寻找铭刻在血缘记忆中的故乡。 而自那一刻起,元素海就该彻底消失了。 可为什么……自己还能感受到元素粒子的存在? “呼——” 有人惬意地长吁一声,一屁股挤在了路鸣泽的身边,很是熟练地一把盖在了男孩的头上,抓乱了他的头发。 “在想什么?”路明非递来一杯柠檬水。 路鸣泽接过柠檬水,歪着头看坐在身边的哥哥,什么也没说。 “吃午餐了吗,要肉包子还是要牛角面包?”路明非单手背在身后。 “想吃鱼子酱配现烤全麦吐司,丹麦包配提子干,柠檬汁煎鸡胸肉,慕尼黑烤白肠……”路鸣泽扳着手指头一本正经道。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只有仓前路127号老王包子铺的猪肉大葱包。” 他精准无误地将包子塞入路鸣泽的嘴巴。 这包子的个头快赶上后者的半张小脸了。 “你的客户服务太差了。”路鸣泽叹气,“我已经把所有资产转到你名下了,你就不能花点钱,来让你亲爱的弟弟感受下上帝般被服务的感觉吗?” “啥?什么时候转的,没人通知我啊!”路明非诧异道,“再说了,有包子吃不错了,搁另一座世界别说包子,屎都没热乎。” 路鸣泽一时无言,真是绝妙的比喻。 “怎么了,还没想通?”路明非忽然问。 路鸣泽知道他指的是这一个月自己都没有出现。 “大概吧。”他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自己在想什么。” 路明非挠了挠头:“你是不是觉得我骗了你?” “难道不是吗?”路鸣泽狠狠咬了口包子。 “怎么会呢,我们从来没骗过你,就像你没骗过我们一样。”路明非真诚道,又递上柠檬水,嘘寒问暖道,“来喝口水,千万别噎着了。” 路鸣泽幽幽道:“那那份力量是怎么回事?” “哪份力量?”路明非状似不解道。 “其实我后来隐隐猜到了。”路鸣泽轻声道,“配合那女人回溯的时间,我还在想,下一秒你是不是就要突然出现,告诉我不需要牺牲自己,那时候我很矛盾,既害怕你出现,又期待着你出现……” 路明非安慰道:“没事,也就是晚了点,效果还是一样的,都怪那家伙恶趣味,想知道你想象中的世界是怎么样的,迁就他下吧。” “所以,那份力量是什么情况?你们是怎么逃过与她的誓约的?”路鸣泽幽幽道,“又是什么时候可以做到这一步的,当年吗?” 那女人作为星球意志的聚合体,掌握的力量本源与元素海并不相干,只与这座星球的底层规则有关,某种意义上,元素海对底层规则的干涉,还变相削弱了她的力量。 以她为核心的誓约,即使是得到路明非权柄的路鸣泽,也无法否决。 “你不会觉得这份力量和我有关吧?”路明非后仰,震惊叫屈道,“冤枉啊,我的力量在那天晚上就全给你了啊!” 路鸣泽罕见地目色不善,这家伙居然还藏着掖着。 “誓约什么的。”路明非砸吧砸吧嘴,“路明非答应的事,和高天之君有什么关系呢?” 他看着路鸣泽渐渐呆滞,然后失神的双眸,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一把夹过他的脖子,低声道: “我和他还是有些差别的,至于他为什么要分割一个自己,其实还是和你有关,你说你是这世上最爱我们的,但我们又何尝不是最爱你的呢?和你想的恰恰相反,他不是因为要舍弃过去,渴望新的人生才分割出了我,而是因为他无法想象你在这座没有我们的世界中该如何生存……” “嗯……有点肉麻。” 路明非打了个哆嗦,低声嘟囔道:“有些事情你要学会往好的地方想,也不要指望他会主动告诉你,算了,你们俩自己聊吧,我就不充当传话筒了。” 路鸣泽身躯一震,难以置信地望着路明非。 路明非眨眨眼:“恭喜你,在下次那枚‘恺撒之星’路过地球前,你在这座世界上就有两个哥哥了。” “不用感谢我,我琢磨着作为你的亲哥之一,也得为你做些什么,就想办法把他拉回来了。高天之君的权柄,路明非也能拿来用一用,好在当时他走的还不远,我也找了小亚同学帮忙。” “至于怎么说服他的,这得感谢乌洛波洛斯留下的资料,那些资料启发了我。” “既然‘恺撒之星’不止一次地路过地球,那就证明它不是非周期彗星,它有着完整的闭环轨道,与其遵循血缘记忆中模糊的道路上路,不如到时候搭个顺风车,省时省力。” “嗯,在那疯女人留下的资料中,她还有另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说‘恺撒之星’的路过未必是偶然,至少这颗彗星足够奇特,并且与元素海的力量存在莫大渊源,也许在星空彼岸的那一端,同样有人在试图找到失落在地球上的那位最初造物主,这枚彗星就是他们放出来的类似路标的东西……” “而这也意味着在深空的某一处,有人一直在等祂回家。” 路明非仰头眺望湛蓝天空,眯着眼,仿佛看到了天空背后深邃漆黑的宇宙。 他轻声喃喃着:“我大概能明白那天艾德乔问我什么是无价之物了,也明白了扎根于血脉的孤独的来源。” 路鸣泽怔然无言,他沉浸在哥哥透露出的巨大信息中,一时间陷入了失神中,以致于路明非是何时离开的都不知晓。 而在路明非起身悄然离去后,另一人神色平淡地走坐在了他先前坐的位置。 等到路鸣泽回过神,才发现身边换了个人,似乎这么说也不准确,因为这两家伙非要说得话也就是一个人。 可他却没法以面对路明非的态度,来面对身边的男人。 那个在登上王位后,就仿佛摇身一变变得陌生而威严的哥哥,让此后的路鸣泽鲜少走进那座神殿,因为那时的哥哥看他的目光,和看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是的,正如哥哥所说的一样,他们终究还是不同的。 很多时候,路鸣泽看着这一世哥哥的侧脸,都会忍不住想着哥哥怎么就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了呢…… 有时他对路明非的捉弄,未必不是对昔日的小小报复。 “按照他们的推算,我大概还能停留2000年。”男人平静道。 两千年,足够人类王朝来回更替数次,即使是现在的人类,也无法断定两千年后这世界上还有没有人类的位置…… 这已然是足够久远的时光。 “还是要走吗?”路鸣泽轻声问道,“就不能不走吗?” 男人摇了摇头,沉默片刻,伸手揉了揉路鸣泽的头。 “你也听到了,也许在我们头顶的星空中,不知多少光年外的某颗星球上,有着如你我一般的人,正在等着‘祂’的回归。” “这也不仅是元素海的执念,更是祂临死前的心愿。” “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我都必须去一趟,那里才是龙族的故乡,我们的源头。” 路鸣泽低头不语。 他们的理由很充分,充分到他甚至感同身受到了那份孤独与挂念。 那是跨越了无数光年的思念,也是沉浸了千万年的执念。 风从街道的尽头吹来,路边店铺门口挂着的木牌随着风来回摇摆,梧桐的落叶在地面上翻滚着,摩擦地面发出清脆的沙沙声。 路鸣泽忽然鼓起勇气要说些什么,却被早有所料的男人一口打断。 “这是属于我的旅程,你不需要陪我去,即使我不在了,那个家伙也会代替我陪在你身边。” “若是一切顺利,我会归来。” “此外,我听说你有喜欢的女孩了,这很好,有空了可以带来给我看看。” 路鸣泽难得神色一窘。 相较于路明非,男人显然更像是长兄如父的最好诠释。 他的语气平静淡然,却让一向古灵精怪的小魔鬼乖乖低着头聆听教诲,不敢有所驳逆。 忽然有雷声在头顶炸响。 没过多久,盛夏的雨便不期而至。 雨水落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在昨夜所积攒的积水中,溅起几片水花。 躲在不远处屋檐下的路明非拼命使眼色。 男人瞥了那家伙一眼,沉默半晌,还是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把它撑过头顶挡雨。 路鸣泽抬起头望着衣服发呆,许久才伸手抓住衣角,一起撑在半空。 时光慢慢地流逝。 这座小城就像蒙上了一层薄纱,雨丝轻扬,去除了些许的暑意。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雨点轻盈地溅落在地。 天上下着雨,他们坐在盛夏的花坛边,共同把一件衣服撑起在头顶挡雨。 那一刻,路鸣泽觉得这便是“无价”的最好诠释。 番外二:打爆婚车的车轴 意大利,西西里岛。 有人曾说如果去了意大利却没去过西西里,那就像没到过意大利,因为在西西里你才能找到意大利的美丽之源。 历史似乎也证明了这句话,这座地中海最大的岛屿,先后居住过希腊人、古罗马人、拜占庭人、阿拉伯人、诺曼人、施瓦本人、西班牙人…… 今夜,这座岛屿的夜空被焰火照亮,在节奏强劲的音乐声中,一众豪车穿城而过,最中间的竟然是一辆马车。 街道两旁,热情动人的意大利姑娘们在燥热的海风中洒下无数花瓣,全世界都是姑娘们的尖叫呼喊,还有花瓣雨中短裙下洁白细腻的大腿。 今夜是加图索家族当代族长,恺撒·加图索与陈墨瞳女士的订婚仪式。 这座城在今晚注定被欢乐挤满,不留一丝空间给悲观情绪,如果你站在街边愁眉苦脸,热情奔放,烈焰红唇的意大利姑娘会立刻拉着你往酒吧里跑。 因为今晚全场消费都由加图索家族买单。 原本这场正式的订婚仪式预订放在翡冷翠,也即是意大利中部的佛罗伦萨。 但考虑到佛罗伦萨有着太多历史遗留下的瑰宝,恺撒遗憾地宣布将订婚地点转为加图索家族的大本营——西西里岛。 当然,对于订婚仪式而言,有着诸多历史瑰宝的古城是加分点才对,不该成为扣分点。 至于原因…… “一号观察哨,未发现目标。” “二号观察哨,未发现目标。” …… “十七号观察哨,未发现目标。” 与今夜全城人的狂欢不同的是,加图索家族全面进入备战状态! 在临街的酒店顶楼,街道两旁的二层洋楼的窗户后面,街头表演的马戏团中…… 或是身穿黑色西装,或是打扮成小丑的精英们正潜伏在各处,占据制高点的手持望远镜,监视着整条街,潜伏在人群中则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焰火在他们的头顶炸开。 他们非但无动于衷,反而愈发警惕,因为烟火爆炸的声音掩盖了太多声音,生怕敌人抓住这个时机动手。 单是现在车辆经过的这条街上,就有八处观察哨,其中五组移动组,随着车队随时移动。 他们彼此通过耳朵中的蓝牙设备相互联络。 每个观察哨都安排了三到四名加图索家族的精英。 而周围的人群中,则安排满了家族附属势力的人马,或者学生会的精英干部,譬如最大的那家酒吧中现在最靓的妞,就是学生会白丝芭蕾舞蹈团的上一任团长,她在毕业后加入了执行部,在收到邀请后,欣然受邀来参加这一次的未婚妻保卫战。 所有人都带着枪,弹匣里填满了附带强力麻醉效果的弗里嘉子弹。 “所有人加强戒备,有线人传报,对方准备在这条街的转角处动手,劫持夫人。” “收到!” “格兰芬酒吧有异样情况,车队注意,格兰芬酒吧有异样情况,车队注意!” “车队收到!车队收到!” …… 愈发紧张的氛围潜藏在热烈喧闹的人流下。 而车队中间,骑着高头大马,在马车前领头的恺撒刚拨通了一则电话。 “师弟,现在退去还来得及,须知今日你做初一,明日我做十五,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趁早收手!” 恺撒语重心长,试图以中国几千年文化之精粹不战而屈人之兵。 “别啊老大。”电话那头,路明非摩拳擦掌,兴致冲冲道,“我们那旮沓没有订婚一说,看对眼了就结婚,你还能劫我婚礼不成?” 恺撒很想说句为何不可,可一想到前天几人才商量好,找了个良辰吉日准备一起举办婚礼,他总不能劫自己的婚礼吧? 他当即气笑道:“我说前几天你们怎么非得拉着我把婚礼定下,原来在这挖了坑等着我?” “要不老大你就直接投降吧。”路明非劝说道,自信满满,“我们这边高手云集,大家斗志满满,今日必将你拿下。” 恺撒回头看了个冰块一眼,冷哼道:“还记得你入校那年的自由一日吗?” 说罢,他侧开耳朵,手机开了免提。 “记得啊,俺两枪把你和师兄爆头了。”电话那头的某人大大咧咧道。 站在恺撒身边的男人面皮微抽。 恺撒不怒反喜:“当初本来准备第二年扳回来,没想到在那之后就一直没有机会了,今晚正好来个了断。” 挂了电话,恺撒一把揽过楚子航的肩膀,低声道:“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这小子现在太猖狂了,他今天能来截我婚车,明天就能截你婚车,哦,对了,你和夏弥订婚吗?” “我们没有订婚的习俗。”楚子航平静道。 “不打紧。”恺撒拍拍他的肩膀,循循善诱道,“重点是他太嚣张了,而且今夜特殊,我们不可能大庭广众下使用比较明显的言灵,近身搏斗之术,你加上我,需要怕他吗?” 楚子航沉吟道:“他那边还有个芬格尔,他体术很强。” “那也就是二打二,而且这里是加图索家族的地盘!我还有帕西。”恺撒认真道。 说罢,他不忘彬彬有礼地微笑挥手,向街道两旁欢迎他们的人示意。 今夜在这里的,基本都是依靠加图索家族吃饭的人,有些可能算不上他的家臣,但也勉强能算沾亲带故,此外还有很多加图索家族的客人,混迹在人群中。 楚子航为难道:“但是苏茜也在他那边,据说是打着解救闺蜜于水深火热的旗帜。” “你不是有兰斯洛特吗?” “……只怕是肉包子打狗。” “好吧,我会派出上任舞蹈团的团长,女生的战争就让女生自己解决吧。” 两人又纸上谈兵了一会,算是排好了兵对兵,将对将的部署图。 楚子航忽然道:“如果我们之间出现了叛徒怎么办?” 恺撒神秘一笑:“我觉得你担心错对象了。” 楚子航目光闪烁,没有接话,却是若有所思地看向远方夜空中绽放的烟火。 “对了,你媳妇呢?”恺撒随意问道,“她也加入路明非的阵营了?” “上个礼拜就走了,说是……回娘家了。”楚子航顿了顿,迟疑道。 “啊?”恺撒投来诧异的目光,然后也若有所思道,“芙蕾雅也是这么说的。说来,你怎么看剩下的那些纯血龙族?” 那一夜结束后,一切都倒回到了今年的盛夏光景,除了他们这些参与者,全世界的人都全然不记得发生的种种,倒回到了最初的时刻。 美国的某些部门仍旧在私底下怀疑卡塞尔学院在暗地里研究通往异界的黑魔法。 龙族的长老会成员依旧把持着诸多势力,从资本到政治。 还未掀开最后序幕的弗里西斯,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总部,仅存的人工智能在那里欢迎他们的到来。 陈墨瞳带着极为复杂的心情回了一趟陈家,却发现原本偌大的陈家,只剩下她的那些兄弟姐妹,正在争夺庞大的家产,而原本作为族长的男人,自然不知去了何处。 虽然一切都倒回到了最初,但那些人的身影,都被他们看在眼中。 他们很清楚还有两位数的纯血龙族活跃在这座世界上,暂时谁都不清楚元素海的消失,会不会对初代种的寿命有所影响,理论上他们永远不会死去,将一直见证人类的历史,从石器到坦克大炮,从木筏到航空母舰,也许有一天,他们还会从地球去往无限遥远的深空。 可没有人,能保证他们会永远安分。 卡塞尔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家伙,准确的说,在某人不同意的情况下,学院也难以对他们下手。 “不用担心。”楚子航想了想,道。“我和夏弥讨论过,她明确表示这些都将不是问题。” 恺撒挑眉:“敢问公主殿下,嫁给恶龙后,有得到什么最新的内幕消息吗?” 楚子航面色淡然道:“称不上内幕消息,夏弥只提了师弟的名字。” 恺撒愕然,旋即失笑。 的确如此,即使元素海消失后初代种的生命依旧无限,那么有个叫做路明非的家伙,他同样也在其中。 “说不定我也能活很久。”恺撒喃喃道,“理论上我也算得上半个初代种了。” 楚子航忽然看向右侧街道,恺撒紧随其后,吐出最后一口青蓝色的雪茄烟雾,严阵以待,又有些兴奋地在对讲机中喊道: “全体注意,敌人来了!” “这是维护加图索家族尊严的一战,绝不容有失!” “收到!” “收到!” …… 恺撒正准备再说几句鼓舞士气,他从小就是领袖的苗子,演讲什么的是拿手好戏。 可街道的前方忽然传来坦克运行的隆隆声,地面都清晰地传来了波动。 “我靠……”恺撒口中的雪茄头跌落在地,他愣愣地看着道路尽头的坦克,“这群家伙……特么是从哪里搞来的坦克?!玩这么大,不怕老子突发心脏病吗?!” 楚子航冷静拿起对讲机,淡淡道:“让三队出动,一、二、四队随时待命。” “遵命!三队出动!” 庞大的坦克碾过柏油路,让街道两旁的行人尖叫着四散而逃。 对方显然不会在这种地方开炮,但效果很显著,单纯是其正常行进,就足以驱散人群,直取敌人要害。 偏偏两侧的糖果屋中,在几个女老师的领导下,几十个金发碧眼的儿童冲了出来,充满童趣的嬉笑声中,大家哇得一声惊呼,围在大坦克周围,你摸一下,我摸一下,有几个胆大的小家伙还试图往上攀爬。 坦克连忙将刹车踩死,里面的驾驶员怒骂敌方不道义,居然在两军交战中使用童子军! “三队出动,已经成功抵挡住敌人的攻势,请指示!” “各单位注意隐蔽,戒备周围,随时通报,敌人不会只派出一辆坦克。”楚子航从容不迫地下达军令。 “东街的马戏团出现异动,全体注意那个彩色头发的小丑,那是芬格尔!重复,彩色头发的小丑,那是芬格尔!” 大街上,一个扯下肥大小丑外衣的家伙狂奔向坦克,脱下外衣露出紧身短袖下猛虎般的肌肉,他嘴里叼着一个口哨,吹响口哨吸引了坦克周围孩子们的注意力,然后从兜里洒出大量巧克力和糖果,一下子将坦克周围的孩子们吸引去了。 “不好!敌方狡诈,早有准备!我们的计划被他们预料到了!” “开火,集中火力先把芬格尔干掉!” “不行啊!这家伙混在孩子中间,会误伤孩子!” “报告!芬格尔反将我们一军,现在童子军反而成为了坦克的掩护!” 恺撒眉宇凝重:“好一个芬格尔,果然不容小觑,传我军令,第一、第二小队出动!摄影师准备,一旦芬格尔和第一小队成员有亲密接触,立即抓拍,发给EVA学姐!” 楚子航嘴角扯动,好生毒辣的一招。 第一第二小队全是衣着火辣的舞女,和童子军算是一个路数,用的是美人计,欺的就是芬格尔这些家中有人的非单身狗,对单身狗也具备魅惑效果。 不一会,前方传来捷报—— “报告,芬格尔落荒而逃了!” “再探再报,让我们的女孩们把坦克围死了,另外路明非还没出现,我心难安,各单位注意了!” “收到!!” 原本因为坦克出现而紧张焦急的气氛,在童子军和美人计的出动下,瞬间被瓦解,大街上的路人们似乎意识到这是主家专门调来活跃气氛的,在强劲的音乐浪潮声中,气氛越来越喧闹热烈。 马车在车队的护送下继续前进。 车夫之一的恺撒低声问道:“你说路明非这小子会藏在哪里?” 楚子航沉吟道:“说不定就藏在坦克里,等我们经过突然窜出来,要不要换条路?” 恺撒探头环视周围,摇头道:“不好掉头了,我们多加注意,到时候你掩护我,我先驾驭马车逃跑。” “不是说好一起出手吗?”楚子航疑惑。 恺撒面色不变道:“我们改用兑子计划,你成功牵制住他,今晚我们就成功了大半。” 楚子航犹豫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了。 车队正式经过坦克身边,衣着火辣的一、二队队员们欢呼着迎接,一位穿着短裙的美女美腿交叉,坐在炮塔门上。 如此一来,坦克里就算真有人,也只能从底部的逃生门爬出来,除非这位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掀翻炮塔门,也将坐在上面的美女一同掀翻。 恺撒警惕地注视着坦克这边的动向,楚子航站了起来,手已经按在刀柄上。 没有出乎俩人所料,坦克里的家伙真的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连带炮塔门以及坐在上面的美女一同掀翻! 纤细的身影蹿了出来,同时飞出来的,还有数十把黑色利刃! 宛如传说中的剑仙一般,穿着紧身战斗衣的女孩身边环绕着数十把类似手术刀的黑色利刃,接连射出,直至恺撒和楚子航! 长刀唰地出鞘,搅动前方,精准地与每一把黑色利刃的刀尖碰撞,将它们击向两边。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 而楚子航已经和笑容满面的苏茜对峙。 恺撒瞪眼道:“还带用【剑御】这种危险言灵的?不是说好的元素海消失大家都不能用言灵了吗?” 苏茜笑嘻嘻道:“不知道呢。” 恺撒闭目感受着周边的元素粒子,怀疑地睁眼道:“为什么我没感觉到周围有元素粒子存在,你是怎么做到的?” “交出我的妞,我就告诉你。”苏茜笑容灿烂。 恺撒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深沉道:“你手下的人,交给你了。” 楚子航面皮微抽,如果可以,他宁愿和路明非对战,也不愿意和苏茜对峙。 苏茜暂时被楚子航牵制,车队继续向前。 恺撒皱眉环绕四周,寻思着路明非这家伙到底去了哪里。 “发现敌情!发现敌情!西街有大批敌人入侵!该死,路人里面有很多他们的人,我们已经交火,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南边也发现敌情,无暇支援!” “北边有发现,不过敌人数量不多,解决后我们会来支援!” “定位!定位!我们这边还剩余十三人!” “我们这边剩余二十七人!有一名狙击手未能定位!他已经干掉了我们十三个人!解决掉他!” 四方的战斗员一边对着对讲机咆哮,一边持续射击,这场互相屠杀式的战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街道上硝烟弥漫,从歌舞厅、酒吧,到满大街都堆满了“尸体”。 恺撒沉稳道:“这是最后的攻势,大家稳住,敌人在进行最后的负隅抵抗!” 他心中有了计量,对方这样大规模正式进攻,显然是为了调离开所有的人马,为最后的交战清场。 恺撒握紧了狄克推多,眯眼环顾四周,路明非藏在了哪里? 上空突然传来了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 在这个烟火盛大的夜晚,不该有直升机,恺撒瞬间将注意力放在上空。 “是路明非!” “报告报告!路明非出现!路明非出现!” “在上面!在天上!各单位注意!最大目标出现!” 此刻这架黑色的直升机从车队上空掠过,所有的频道,无论是恺撒这边的,还是敌方这边的频道,都传来了某人的笑声。 “感谢大家,我来进行最后的绝杀!” 直升机垂落下绳索,有人吊着绳索从天而降,扑击向恺撒,动作就像巨龙从高天扑掠而下! 狄克推多刹那间迎上一把短刀,从天而降的攻势让这辆马车发出哀嚎声。 火花四溅中,恺撒没好气道:“玩的这么花?” 路明非咧嘴道:“就这一次机会了,玩的开心点啊老大!” 他们跃下了马车,路明非以双刀为兵器,恺撒则以狄克推多回击,双方在顷刻间来往友好交流数十回合,速度快的普通人根本看不清。 恺撒咬牙勉力支撑:“什么时候学的双刀?” “上一世吧。”路明非砍得很快乐,他动作敏捷,高速地闪动,双刀不与恺撒硬拼,而是采取游走快击的进攻方式,刀和人的轨迹都行云流水全无滞涩。 恺撒单人独刀勉强支撑,照这个节奏下去,他恐怕撑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另一个银色身影加入了战斗。 穿着银色西装的帕西从前方赶来,加入了战斗。 “二打一啊!”路明非叫道,原本他还稳稳占据上风,帕西加入战斗后局势瞬间逆转。 这场终究只是他们自己人的玩闹,他不可能玩真格,所动用的只是这具S级身躯的肉身力量。 帕西加入战斗,恺撒立即挽回颓势,笑道:“今天别走了,留在我这过夜吧。” 路明非虽然处在劣势,却是丝毫不慌,嘿嘿笑道:“那怕是有点难,既然你们不讲武德二打一,那我们也不客气了!师兄、苏茜,助我!” 后方瞬间有两道身影冲入战场,其中一道长刀直接破坏了马车的车轴,让马车失去了前进的能力。 原本在后方牵制苏茜的楚子航,竟然与苏茜并肩加入了战场。 恺撒当时就气笑了。 “你这浓眉大眼的,就叛变了?!” 楚子航隐含笑意,却是揉身而上,长刀接过了恺撒的狄克推多。 路明非大喜:“师兄师姐,你们先撑个一会,我去把师姐绑出来!” 趁着恺撒和帕西被牵制,路明非几步窜到了停在原地的马车前,一把拉开帷帘。 “师姐……” 两字刚出嗓子眼,路明非就愣在了原地,目光惊恐。 “我靠!怎么是你!我师姐呢?!” 被楚子航和恺撒护送至今的马车内,竟然不是陈墨瞳,而是学生会白丝芭蕾舞蹈团的上一任团长,凯瑟琳! 凯瑟琳抿嘴一笑,手中寒芒绽放,同样是双刀,瞬间撕碎帷帘,冲了出来,与路明非战在了一起。 前方的楚子航动容道:“你什么时候换的人?” 作为护送人,楚子航此前是亲眼看到陈墨瞳走进马车的。 前方的恺撒含笑道:“兵不厌诈,事实证明防着你一手果然没错。另外你还是和在日本一样好骗。” 楚子航忽然转头看向车队前方,大喝道:“陈墨瞳在车队最前方的车里面!” 恺撒双眸圆睁,一脸惊愕,这货是怎么猜到的?! 可惜…… 帕西和恺撒死死缠住楚子航和苏茜的联手。 这边路明非摆脱掉凯瑟琳的纠缠,身形快速向前掠去,大笑道:“老大,还是我们赢了!” 楚子航盯着恺撒,在看到这家伙丝毫不慌,嘴角隐隐带笑时,心道不好。 果然,一道身影从死角猛地扑了出来,和路明非抱成一团摔在了地上,玩起了地面技。 路明非震惊道:“混蛋,你居然背叛革命?!” 来者赫然是芬格尔! 芬格尔从后面锁住路明非,嘿嘿笑道:“师弟别怪我,要怪就怪恺撒给的太多了!” 路明非恶狠狠道:“你居然背叛……” 他威胁的话还没放出来,前方突然有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大红色的旗袍下,浑圆温润的小腿踩着高跟鞋,今夜的女主角打开了车门,走了出来。 还在交战的两方,无不愕然地看着竟然主动走下车的陈墨瞳。 她单手叉腰而立,脸上竟然还戴着一副遮住小半张脸的墨镜。 拉下墨镜,那双明媚地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扫过全场众人,就好像在说你们这王八蛋把老娘当成什么了? 还在和芬格尔地面焦灼战的路明非讪讪然,缩了缩脖子。 后方交战的四人也不约而同停下了战斗。 恺撒无辜地摊手,表示自己真的很无辜。 帕西眉眼微垂,从善如流。 楚子航倒是一脸平静地收刀,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苏茜冲着妞眨眨眼。 陈墨瞳慢慢抬起右手,向所有人竖起了中指。 在全场人的愕然中,如黑鸟般掠过城市的直升机再次经过他们头顶,投落悬梯,诺诺一把抓住悬梯,狂风吹起她暗红色的长发,笑容明媚不可方物地向大家挥手,似在告别。 看的所有人大跌眼镜,目瞪口呆。 新娘……新娘自己跑了! 盛大的烟火骤然绽放在城市上空。 此起彼伏的烟火声淹没了下方恺撒一众人的呼喊声。 被烟花点亮的夜幕下,一帮人跳脚挥手,而抓住悬梯远去,摆了所有人一道的女孩则是笑得前仰后合。 那年盛夏之夜的西西里岛,在烟火的照耀下,如梦似幻。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