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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计划：罪火焚身
作者：宁城荒
内容简介
江城市出现离奇凶杀案，豪门子弟死于非命，尸体被肢解焚烧，现场只留下一截未焚烧完全的断指。心理学专业的推理冠军、谈判侧写专业的小说作者、痕迹鉴定师、超脑少女及周易大师受邀成为编外顾问，与老练的刑侦队长一同对此案展开调查。而在拨开诡案疑云，案情背后的巨大阴谋，却让人不寒而栗......

楔子
清早的崇宁后街，堵得水泄不通。
身穿警服、面色冷峻的男人站在警戒线内，眉头紧锁地看着烧得黑漆漆的地面。
案发现场的尸块已被收走，留下一个不规则的白线圈，既不是人形，也不是动物形态。
警戒线外，观望的路人议论纷纷。
“姚队，法医那边验尸结果已经出来了！”留着短发的女助理警员跑过来汇报，“尸体被分成了26块，完全烧焦碳化，尸块上有化学物质残留，检验成分为汽油燃烧后产物。我们在现场找到了一截没有被烧毁的断指，检验出了死者的指纹和DNA。除此之外，拼凑完的尸体右手处还少了一根小拇指。”
“杀人分尸，再焚尸，看来这是一起恶性谋杀案。”姚烨的下眼睑跳动了一下，“死亡时间能确定吗？”
“从尸体方面基本没办法判断了，但是根据现场的烧灼痕迹可以推断出焚尸的时间大约是昨天深夜，凌晨两点左右。”助理回答道。
“凌晨两点……”姚烨环顾了一眼四周的环境，“这附近人流量最多的地方无非是前街的‘菲克’酒吧和南面不远处的锦湖公园。而凌晨两点半的时段，恰好是酒吧打烊的时间，除了一些酒鬼和凶手，不会有谁大半夜活动在这个地方。”
“没错。报警的人称，他从酒吧后门出来，想找个偏僻的位置方便一下，结果就撞见了焚尸现场。”
“死者的个人资料给我看一下。”
姚烨伸手，助理麻利地将一份文件递过去。
“江翎枫？”姚烨的眸子收紧。
“是靖江集团的少东家，之前因为他父亲的金融案件，和您动过手……”
“呵，想必他一定得罪了不少人啊！”姚烨把资料还给助理警员，“回去立案吧，不管他之前做了什么，像这样的恶性谋杀案，是一定要纠察到底的。”
“姚队，有件事情要和您说一下。”助理妹子面露难色。
“什么？”
“因为之前的一些隔阂，被害者家属不太想直接和你接触，所以鸿姐那边已经在沟通了，她约了被害者家属下午两点在惊鸿事务所见面。”
“在我这个支队长的辖区内出了事，又不想和我打交道……”姚烨托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浓眉微皱，“这江家人在搞什么？况且许惊鸿那个女人不过是警局的编外顾问，她有什么权利代表我啊？”
“其实她这也算是帮您出面调解嘛，从身份上当然代表不了，但很显然对方不想和您沟通啊！况且……”助理微笑道，眼神中别有深意，“以您和鸿姐的关系，听到她帮您与被害者家属沟通，虽然在板着脸，可是眼神已经出卖了您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了，就不要再伪装了。”
“就你知道的多！”姚烨抬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佯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去把案件资料整理一下，不然小心你的职业考核。”
“知道啦。”助理妹子抱着文件跑开。
姚烨在满是烧灼痕迹的案发现场前凝神片刻，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
“也许我也应该过去一趟。”他喃喃道。
江城市外滩，W大厦。
VIP电梯直通顶层，透过玻璃幕墙，可以眺望到壮丽的江畔之景。
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也使得这里地价高昂，寸土寸金。
而惊鸿事务所，就在这栋大厦的最顶层。
电梯门拉开，妆容冷艳的长发女子随手将披肩外套取下，甩给随行的秘书，身上仅剩一袭干练的职业装。
在她的胸前，别着一枚白菊胸针。
高跟鞋敲打着地板，清脆急促的响声直到她走到长廊尽头才消失不见。
面前是两扇雍容华贵的欧式木门，门板上镌刻着精致的花纹图案。
门框上方没有任何招牌，有的只是一块飞鸟浮雕，鸟翅上的羽毛精细可数，整体栩栩如生。
秘书上前，屈指轻叩三下门，一重两轻。敲门声落下的那一刻，两扇木门缓缓开启。
奢华而不落俗的室内装饰映入两人眼中，巨大水晶吊灯悬在整个大厅中央，灯饰繁复。
入口处铺着一条波斯地毯，室内为复式结构，陈设是清一色的欧式风格。除此之外，四处都能看到国内外名家的艺术作品。
进门后，女人的视线漫不经心地在室内扫了一遍。其实那些陈设并不能入她的眼，能到这里来谈生意，说明必然她拥有更加雄厚的财力。
她唯独对那个众人口中“高深莫测”的女人感兴趣。
“请问，您是？”一名侍者上前询问。
女人摆了摆手，秘书将那份烫印着飞鸟图案的邀请函递上。
侍者打开邀请函看了一眼，对两人微微欠身，“江小姐，我家主人已经恭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两人随侍者拾阶而上，在装饰风格简约清新的休息室里，见到了坐在窗边喝茶的女主人。
她拥有着近乎完美的侧颜，鼻梁高挺，眉眼动人。杯沿轻探在红唇上，举手投足的动作优雅妩媚。绯红色的长裙下，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
侍者敲了敲门，示意有客到访。
许惊鸿的视线从窗外的风景上移开，回过身来，对来者温婉一笑。
“江小姐，请坐。”
“大家都说你是谜一般的女子，拥有十分强大的人脉网络和神秘的背景。进门前我还在猜测你会不会是一个喜欢板着脸的冷美人，结果没想到你笑起来竟然如此柔情似水，‘迷人’这个词用在你身上，还真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女人盯着她说。
“过奖。”许惊鸿对门前的侍者招了招手，“换壶好茶。”
“不用了。”女人打断，“我是来谈正事的。”
“我喜欢你的开门见山。”许惊鸿点头，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壁，“大约两个小时前，我就拿到了全部的案件资料，了解了详细的案情。对于你弟弟的死，我们深表遗憾。”
“你们的效率很惊人，但我不知道是否能够抓住凶手。我父亲本来就身体抱恙，还在住院部的护理病房躺着，现在又因为翎枫的死，整个人已经精神崩溃了，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尽快给我一个结果，价钱不是问题。”
“我想，江小姐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情。如你所知，我这家惊鸿事务所的确经常为你们这些商贾名流解决疑难问题，而且口碑极佳。但是刑事案件是由警局立案侦查，任何个人机构是不被授权单独介入案件的。即便我是警局的编外顾问，惊鸿事务所也只负责长期为警方提供辅助服务。”
“那你为什么约我到这里来？”女人冷静地质问。
“之前靖江集团金融案件的事情，我是知情的。姚烨那个性格雷厉风行，你不喜欢他，这很正常，但不得不说他是个好警察。不过为了避免矛盾产生，个中细节还是由我来代为转达比较好。”许惊鸿笑着解释道。
“我只有一点要求，尽快查出凶手，我父亲坚持不了多久。既然你作为警方的辅助力量，也一定有办法帮到我。”女人说，“听说，请你办事的委托费很高。”
“刑事案件除外，惊鸿事务所并不是一家纯粹的盈利性企业。我们为警方提供的硬件辅助或是技术支持都是无偿的，没什么原因，只是因为我以前做过警察，感触很深而已。这个世界上有黑有白，而我唯独喜欢把罪恶者从黑暗中揪出来的感觉。”许惊鸿沉声道，面容平静如秋水。
“你还真是个很难让人猜透的女人，如此想来，能让那么多男人对你痴迷的关键原因，也许就是你身上的那股神秘感吧？”女人说。
许惊鸿扬起嘴角，“我这个人虽神秘，但不复杂。知世故，而不世故。”
“我已经开始渐渐领教到了……”女人说，“我希望日后能和你有长期的合作，但眼下要先查出杀害我弟弟的凶手。”
许惊鸿瞥了一眼她脸上的表情，瞬间读懂她的想法，“半个月。”
“什么？”
“破案期限，警方加上事务所的协助，大概最多半个月就能破案。”
“那，有劳了。”女人似乎情绪放松了许多，站起身来，握住她的指尖，“期待日后与事务所的合作，案子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我先告辞了。”
许惊鸿的眼底漾起笑意，目送她离开，“回见。”
女人的身影消失在休息室门口，许惊鸿重新端起那杯红茶，坐回到窗边，面色凝重地望着窗外高楼林立的城市。那些钢筋混凝土浇筑出来的森林，在她的眼底倒映出一片灰蒙蒙的色彩。
此时的她，深沉得像另外一个人。
“笃笃笃。”
十几分钟后，身后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许惊鸿却对此熟视无睹。
来者见其没有反应，便又敲了两声。
“门开着，不会自己走进来么？你敢再敲一下，小心我掰断你的手指头。”她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姚烨抬起的手垂在身侧，无奈地笑了笑，“刚结识了一个大主顾，怎么如此不高兴呢？”
“那有什么用，没钱赚的买卖。”她慢慢转过身来，盯着姚烨，“你每次来我这里，都没什么好事情。让我帮你提供情报和协助，你却一毛不拔。”
“我是个警察，两袖清风啊！” 姚烨摊了摊手，将话题扭转过来，“江翎曦有特别交代什么吗？”
“尽早破案，我告诉她，最迟半个月。”
“你这是在给我施加压力啊！江翎枫的死因不会太简单，你也是警校毕业的，看了那些资料，应该能体会到这一点。万一到时候抓不到人，她怕又跑来我这里闹事，不讲道理地说我们支队不作为 。”姚烨握拳。
“半个月的时间，已经是我们互相配合以来，最长的侦破期限了。”许惊鸿挑眉笑道，“以你们支队超强的办案水平，加上我这边实力雄厚的脑力智囊团协助，查个案子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
“据我所知，你之前的那批智囊团成员已经奔赴天南海北了吧。”姚烨怀疑地看着她，“难不成你要亲自出马？”
许惊鸿放下茶杯，气定神闲地说，“我这个主脑还在，智囊团没了就重组一个嘛，新人也许更聪明。我那么忙，当然没时间帮你查案。”
“时间这么紧迫，你去哪里找人？”姚烨问。
许惊鸿轻轻地敲着红茶的杯子，“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第一章 特殊邀请
江城市，城市推理俱乐部。一场激烈的辩论正在进行中。
“尸体被发现于雨后的树林，匕首从正面刺入胸腔，但是泥地上只有一行脚印，脚印的终点距尸体躺倒的位置，还有四五米的距离，难不成尸体是飞过去的？”
会议桌尽头，俱乐部部长面色平静地将一张张现场照片摆放开来，并摸着下颌发问。
“可以用绳子捆绑，然后依靠滑轮装置丢过去。”有人回答。
“那谁来解开死者身上的绳索扣呢，他自己吗？”部长摇头。
其他成员哄笑。
这时，右侧座位上，一个身穿潮牌，带着棒球帽的男生忽然举手。
“我曾经看过一个类似的推理，讲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死在公园的空地上，他的胸口插着一柄长刀，但是周边没有其他人的脚印，问凶手是如何将其杀死的。答案是，将刀当作箭，用弓射出，命中死者。我猜，这个案子的作案手法，应该与那道推理题很相似吧？”
男生说完，歪了歪帽檐，环视着周边若有所思的俱乐部成员，得意一笑。
“你的推论从逻辑上讲是没有问题的……”
“但部长列举的案例一直都是真实案件，你忽略了一样东西，叫操作可行性。”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部长的发言。
一个身着白T恤、牛仔裤的身影端着便携杯走进来，他对着在座的众人笑了笑，推了一下碎发下眼镜框，眸子眯成一牙弯月。
“小眼睛也可以很帅气”这句话，大概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穿着潮牌的男生闻声回头，看到那张俊朗的面孔时，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哟，学长今天怎么有时间到这里来啊？”
唐奕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到部长身边，放下便携杯。
“某人让我给他带咖啡。”
“你来的正好，这就是我从专案组那边要来的案件资料，一起看下吧！这个案子发生在两年前，是我和俱乐部的几位老成员，在专案组实习时一起结的案。因为案情诡异，所以破案的过程很坎坷，大家都在发表自己的看法，我想听听你对这起案件的分析。”
“关于这个案子的案情，我之前有听说过。”唐奕拿起桌面素材照片的其中一张，“这些都是案发现场照片吗？”
“是的。”部长点头。
唐奕盯着手中的照片看了几秒，唇齿轻启，“刚才李毅同学说了一个推理小说中常见的理想化作案方式，这种方式在《名侦探柯南》的漫画中非常普遍。即理论符合逻辑，但在现实中可实施性微乎其微。先不说那把长刀的重量是否适合当做箭来使用，这么大的凶器，凶手不可能没有察觉，如果命中失败，凶手就会暴露，所以任何一个聪明的罪犯都不会用这种方式行凶。”
“学长在说我笨么？”李毅尴尬地扶正帽檐，撇了撇嘴，“部长要你发表个人观点，你反驳我干什么，我不要面子的啊？”
唐奕嘴角微微上扬，修长的手指按在照片上，继续说，“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尸体所在的位置，并非第一案发现场。”
围坐在桌前的众人，同时震惊。
“根据血迹模糊的程度推测，案发当时应该是下的小雨，只造成了泥泞，并没有将痕迹完全清除。另外，脚印的痕迹只有指向尸体所在位置的，不见返回的，似乎凶手并没有近身。这可能是李毅同学刚才提出射杀推论的原因，我说的对吗？”
“没错，是这样……”李毅点头。
“但是，大家来看尸体的倒向，脚心正对着有脚印的一侧方向，而背部朝地。脚印的断点，与尸体大概相隔四五米的距离。凶器从死者前胸刺入，极有可能是凶手在后方勒住死者的脖颈行凶。按照逻辑，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以这样姿态倒地，是这不是诡异，而是说明尸体是被人摆上去的。因为行动匆忙，所以凶手忽略了一些细节逻辑。”唐奕一边说着，一边做着示范。
“好，现在我来提一个问题。”部长摸了摸圆寸发型的脑袋，“你说尸体是被摆放过去的，那你如何解释半路断掉的脚印痕迹，以及，脚印的只进不退呢？”
唐奕怔了怔，拿起一边的死者资料扫了一眼，然后笑道，“死者职业为画家，外出必定是为了采风取景。想制造案发场地脚印消失，其实他身上的一样东西就可以做到。”
“什么东西？”李毅似乎更加好奇。
“画板。”唐奕回答，“一个画家外出采风，一定会背着画板。尸体周围并没有发现绘画工具，说明被人取走了。像这样的泥地，只要铺上两块画板，然后再踩上去，脚面以下的压强就会被大面积分担开来，不会留下任何脚印。至于为什么只有前进，没有后退的脚印……我们不妨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
部长盯着唐奕，目光深邃。
“什么假设？”
“死者被近身刺杀，说明疏于防备，凶手是熟人。也就是说，两人是一路同行的。案发现场的脚印初步断定是死者留下的，但是不排除例外。部长你是刑侦专业，麻烦你给大家解释一下，脚印痕迹由哪些因素决定。”
“脚印是刑侦学中重要的可利用元素。通过脚印，可以确定脚印主人的大概体重，身高，走路习惯以及负重情况。”
“所以那个脚印可能不是死者自己的。只要有一个身高体重和鞋子尺码都和他十分接近的人，就可以伪造现场，然后原路退回。”唐奕抬头，“死者是不是有一个孪生兄弟？”
部长没有立刻应声，但是脸色完全变了。他慢慢抬起手，赞叹地鼓起掌来。
整个活动室中，全场哗然。
“像你这样的逻辑思维能力，不去我们警队实习真是可惜了。”部长说。
“看来是我说对了？”唐奕笑道。
“下个月有一批警员招收计划，你刚刚大四毕业，正缺一份像样的工作，要不要来？”部长小声递出橄榄枝。
“以后再说吧。你的咖啡再不喝可就要凉了啊，下次得给我报销跑腿费才行。”唐奕岔开话题。
“喂，我在很认真的和你说这个问题……”部长已经准备好了一番苦口婆心的谈资，来拉他入伙。就在这时，唐奕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你还是好好培养一下这些新人吧。”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拍了拍部长的肩膀，“我叔叔打来的，先失陪了。”
部长还想说些什么，可唐奕的身影已经走出了活动室，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叔叔，您最近不是在外地开研讨会吗，怎么突然有空打电话过来？”唐奕接通电话。
“我收到了一个警局编外顾问组的加入邀请。我这边有事走不开，想让你代我过去一下。”
“叔叔，我现在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没时间替您赴约。关于那些隐藏的真相，我觉得是时候应该去探索一下了……而且您知道，不管这个邀约涉及到的是金钱或者名誉，我都不感兴趣的。”
“好吧，那些都不是重点。奇怪的是，这则邀请是惊鸿事务所代发出来的，没错，就是那个专门帮人解决疑难问题，号称‘几乎无所不能’的惊鸿事务所。它的主人是我曾经的学生，她一直热衷于协助警局办案。如果你想查关于你父母的事情，她或许可以帮得上忙。不过世间上的大部分规律都是守恒的，那个神奇的机构也不例外，他们的委托代价非常的高昂，除非……”电话对面那个略显沧桑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你能接受这个的邀请，并完成他们的委托，等价交换。”

第二章 神奇机构
唐奕觉得，叔叔称那个组织为“神奇机构”，其实并不为过。因为他在转眼间，就领略到了那个组织的效率之高。
刚走出推理俱乐部的大门，他就看到了一辆停泊在门前的黑色迈巴赫轿车。
车窗缓缓降下来，一张精致柔美的面容出现在他眼前。
“唐奕是吗？上车。”声音同样柔美。
他鬼使神差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神色紧张地看着身旁翘着白皙小腿的女人，“你们是惊鸿事务所的人？”
许惊鸿微微一笑，修长的双指夹起一张烫金名片递给他，“这是我的名片。”
唐奕仔细阅读完名片上的信息，推了推眼镜，姿态端正了几分，“翩若惊鸿……姐姐人如其名，幸会。”
“你这小子还蛮会说话的，过奖了。”许惊鸿说，“唐教授是本市数一数二的犯罪心理学专家，我曾经有幸做过他的学生。而你作为他的侄子，应该也差不到哪去，不然我也不会亲自过来找你。”
“我听叔叔说，你发出邀请，是为了协助警方调查一起谋杀案。”
“是的。不知唐教授是否和你提起过，我个人十分热衷于帮助警方抓捕那些违法犯罪者。你可以认为这是我的怪癖，但我认为城市的净土是靠正义的力量来护卫出来的。为了组建编外智囊团，我每年都会投入大量资金与人力。这次也不例外，我邀请了不止一个人。你要知道，惊鸿事务所大多数时间都在为别人解决问题，而不求于人，但是这次对外委托完全处于情况紧急，你是城市推理俱乐部的人，想必会对杀人案件很感兴趣。”
“那您出手还真是大方呢！”唐奕拿出手机说，“我刚下楼就看到账户里多了十万块钱。”
“这只是预付款，完成案件调查之后，我会再给你打一笔尾款。怎么样，查一个案子的报酬比你参加的历届推理大赛的奖金都丰厚吧？”
“如果我找出了凶手，我不想要一分钱，我只想让你帮我调查一下……”
许惊鸿抬手打断，声音柔婉低沉，“我不想知道你需要什么，我只想知道你能做什么。如果你能比别人更快更早地找出凶手，我可以无偿答应你一个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条件。当然，这个条件我也许诺给了其他人。”
唐奕怔了怔，此刻他深刻体会到，原来“温柔又霸道”这个形容词真的存在。
“好的，我明白了。”唐奕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迈巴赫在市区的路面上疾驰，最后停在W大厦门前。
司机打开车门，许惊鸿莲步款款地走进去，步入贵宾电梯，唐奕跟在她身后，东张西望。
两人到达顶层，穿过长廊。随着那两扇欧式雕花木门缓缓拉开，奢华雅致的内景呈现在视野里。
事务所的大厅内，活动着各色的人物。
霸占圆桌打游戏的男女，听音乐的小姑娘，坐在落地窗边抽烟的短发女人，带着白色3M口罩看书的男子，还有戴着圆框墨镜喝茶的老瞎子……
在场人物的年龄跨度超越了老、中、青三代，性格亦是迥异。
唐奕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环视了一圈，很快就察觉了这看似奇葩的阵容中暗藏的猫腻。
喝茶的老瞎子手指敲着茶杯，看似漫不经心，耳朵却一直在动，且每隔几秒就会转下头。唐奕猜测他一定听力超群，一直暗中注意着房间里的动静。
书柜前看书的男子带着口罩，看不清面容，唯一露在外面的那双如同鹰隼一般犀利的双眸，迸射出锋芒，让人有些不寒而栗。他有节奏地翻动着书页，但是注意力并不在纸上，而是在看人。
坐在窗边抽烟的短发女人和其他人相比，多了一些世俗气。然而从她的一些举动，比如清理烟灰、处理烟头、擦鞋印这些动作中不难看出，她对“痕迹”一类的东西十分敏感。
听音乐的双马尾少女，不停地在按切换键，似乎是在找歌和调音量，但是举动过于频繁就显得她很纠结。女孩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模样，却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神态。她的身边站着一个蓄着胡茬的大叔，如果唐奕没猜错，那应该是她的保镖，陪同而来的，这个青涩的小姑娘才是主要人物。
最后是那对在圆桌上架设起电脑，旁若无人打游戏的男女。从两人的按键频率和盲打精准度来看，应该是水平极高的黑客。两人外貌神似，从女生看男生的眼神中可以判断，两人并非情侣，而是姐弟关系。这么关键的时刻，两人还能有这般超越其他人的没心没肺的闲心，似乎他们并不在参赛者名单之内。
“这些就是你的队友，同时也是竞争对手，可别小看他们。”许惊鸿附在唐奕的耳畔轻声说，“因为想获得那个特殊条件的人，不只是你一个。”
他瞬间感觉全身像过电似的一阵酥麻。
不得不说，她的确是个魅力十足的女人，但同时，唐奕也晓得，这个女人的能力远远超越她的魅力。
几分钟后，姚烨带着一队身穿制服的警员赶到，将一个硕大的箱子放在桌子上。
许惊鸿抬手在圆桌上敲了敲，打游戏的男女迅速退出游戏界面，毕恭毕敬地起身。其他人也全都停止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过去。
事务所内的气氛，刹那间变得严肃了许多。
“人都到齐了，我们开始步入正题吧！”许惊鸿拍了拍手说，“幺鸡，一筒，建立数据传输连接。”
“收到！”圆桌前的男生和女生抱起电脑快速走开。
墙壁的一侧被平滑推开，一块硕大的液晶显示屏浮现出来。两人手脚麻利地将各类线束连接好，电脑PPT文件出现在显示器上。那张碎尸焚烧之后拼凑在一起的狰狞照片，让所有人瞬间神经一紧。
姚烨打开纸箱，把里面的文件资料发放到在场每位成员的手里。
“死者江翎枫，靖江集团少东家。尸体于昨日凌晨被人在崇宁后街发现，整具尸体被分成26个尸块后遭遇焚烧，整体严重碳化。警方从现场找到了未完全烧毁的断指，提取出DNA验明了死者的身份。但是截至目前，还有一截小拇指未找到。我们已搜集到的线索有：死者的个人信息、当晚酒吧附近的监控录像、目击证人以及案发现场照片。这些东西，都在你们手里的文件夹中，其中的监控录像视频是存储在U盘里的。”许惊鸿站在显示器前，面色平静地说，“而你们要做的，就是配合警方，在13日内将凶手揪出来。另外，文件夹里还有你们每个人的个人简介，彼此了解一下，仅作参考。大家得到的初始线索都是相同的，唯一不同的是你们各有所长。我了解你们的小心思，没错，那个最重要的奖励，只有优先侦破案子的人才能获得。但我希望你们能集思广益，早日把这件事搞定。”
“在这次调查中，你们的任务就是为警方提供协助。”姚烨神色威严地说，“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绝不能任由杀人恶魔逍遥法外！”
“如果限期内案件没有被侦破，预付酬劳不必退回，但尾款和那个我许诺出去的‘条件’会变成泡影。”许惊鸿与姚烨对视一眼，转过头来妩媚一笑，“我组建的每个智囊团都不是形同虚设，所以大家都努努力，别让我失望。幺鸡和一筒是我事务所里的人，专攻黑科技，诸位如有需要可以随时传唤。除此之外，你们每个人都收到了我的定制名片，它可以当作信用卡使用，每张信用卡里面有一万块的活动经费。它同时也是代表此次活动的徽章，带着我的名字和飞鸟图腾，许多地方都会为你们行方便的。现在是上午十点，等一会儿姚警官会带你们去案发现场勘察。剩下的，就是你们的自由时间……”

第三章 菲克酒吧
一行人在姚烨的带领下重返崇宁后街。警戒线撤除，案发现场已经大致清理干净，但焚尸的地点依然留有很大一块的黑色炭印。
据说这里出了事后，这条狭窄的街道就成了禁地，人人畏而避之。所以就算是白天，也很少能看见行人。
唐奕盯着现场的痕迹看了良久，拿起挂在脖颈上的相机，按下快门。
转身的时候，其他人的踪影已经不见了。站在他后方的，只有姚烨一个人。
唐奕面露惊诧，“他们人呢？”
“走了。”姚烨挠了挠头，“我搞不清楚你为什么对着一块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看了那么久，你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吗？”
“想要抓到凶手，就要分析凶手。而案发现场，是进行犯罪侧写的首选。凶手在这里宣泄他的内心诉求，完成他的欲望，这块黑漆漆的地面就是一切的见证者。”唐奕认真地说。
“犯罪心理学？”姚烨点了点头，“那是一门能让线索开口说话的学问。我看了你的资料，你是心理学专业的高材生，可以告诉我，你都看出了什么吗？”
“抱歉，暂时无法确定，所以无可奉告。”唐奕收起相机，转身离开。
姚烨郁闷地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呵，还真是年少轻狂啊……”
唐奕来到崇宁街的路口，恰好看到身穿黑色紧身衣的短发美女和带着白色3M口罩的男子相隔不到十米，一前一后地从一道门里走了出来，向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好奇地走过去，看到了门上方那块带有超强艺术设计感的招牌：菲克酒吧。
可能是白天的缘故，在他推门进入之后，发现酒吧里面只有三两个客人，出奇的冷清。
他点了一杯冰柠檬水，靠在吧台前，一边用手指敲着桌面，一边打量着四周。
吧台的另一端，身着仿唐装束的老瞎子正托着一位女服务员的手给她看手相，手指在她的掌纹上摸来摸去，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唐奕看过老瞎子的资料，是位研习周易与风水的大师，姓胡，名字不详，人称“胡半仙”。
那副“盲人阿炳”同款的复古圆框小墨镜，和桌边的黄杨木手杖，将他一身的风骨全部遮住，活脱脱地造就出一个江湖术士。
唐奕向内侧挪了挪，想听听他都在说些什么。
“花自飘零水自流，前尘已定君莫愁。晦朔若遇凶横事，当断情思避事休……”胡半仙捋着短胡须，优哉游哉地说道。
“大师，什么意思？”年轻的女服务员眉头一蹙，神色不解。
“你想要的桃花运，不用求。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但是每个农历月的初一或者月末，如果遇到死亡事件，必须断了一切感情方面的念想，否则，姻缘就会就此泡汤啊！”
“哎哟，大师您点化的实在太及时了！”女服务员激动地说，“不瞒您说，两日前我们酒吧的后街就发生了一起命案，杀人焚尸，凶横的很呐！而且，那天正好是农历初一。大师，我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的念想，您有没有其他解决办法呀？”
“有倒是有，但凶横之事拦你气运，必须要化解其煞气才行。”胡半仙坐正身姿，扶住黄杨木手杖，“能否跟我讲一讲，你对于此事的所见所闻？”
“好的，事情是这样的……”
听到这里，唐奕也算听明白了。合着这老头儿满口胡诌，就是为了从女服务员嘴里套出一些话来，以此来了解一下案情。
不愧是老江湖，这种套路让他甘拜下风。
“小帅哥，你的冰柠檬好了。”一只涂着红色美甲的纤手将杯子推了过来。
唐奕顺势看去，瞥见了一个妆容娇艳、穿着性感的女人半伏在吧台前。而之前为他点单的小哥，不知去了哪里。
“谢谢。”他伸手去接，女人的手却没有松开。他怔了一下，抬头看她。
“在老板娘这里，小鲜肉是可以半价的。”女人向他抛了个媚眼。
“啊，居然有这种好事，真是幸运！”唐奕那双纤长的眸子笑成弯月，“那么，这种卡可以刷吗？”
一张带有飞鸟图案的黑色定制卡片，被他推到女人的面前。女人看到“惊鸿事务所”几个字时，瞬间神色讶然，挑逗的姿态渐渐收敛。
“可以。”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卡片，操作之后放回到吧台上。
再看唐奕时，她眼中散发出来的完全是另外一种目光。
唐奕并不顾虑她的惊讶，端起杯子的同时，将卡片揣回牛仔裤口袋里。
“姐姐可以为我指下路吗？”他淡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请说。”女人竟然在语句里加上了敬语。
“酒吧后门怎么走？”
“从吧台右侧入口向里面直走，走到尽头，然后左转几步就能看见。”女人伸手指了指。
“非常感谢。”唐奕叼住杯子里的吸管，按照女人指示的方向走去。
穿过那条阴暗的长廊，他在尽头处看到了光亮。
那是一扇不大的玻璃门，门已经上了锁。大概是因为后街出了命案以后，酒吧里的人员忌讳再从这里通行，于是就把门锁死了。
他发现站在门内眺望，恰好可以看到后街的局部路段，以及不远处的锦湖公园。
而案发现场的位置，并不在视线内。能够选择那样一个时间段和地点作案，说明凶手对这个位置很熟悉，没准是这个酒吧里面的常客。
从死者的资料来看，江翎枫平时就是一个喜欢泡酒吧和夜店的人，也许凶手已经盯了他很久，在他喝醉从后门离开时，尾随下手。
但是唐奕很快又记起，在案件信息的目击证人口供里有提到，江翎枫在案发当晚并未出现在酒吧里。
如此一推敲，案件就出现了疑点。
他是个非常喜欢出入酒吧和夜店的人，而死在后街的那一晚却偏偏没有出现在酒吧里。
如果他不是来喝酒的，那么深夜时分，他来到这边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唐奕转了转眼珠，恍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凶手先要设局杀人，然后进行碎尸，碎尸之后还要把尸体焚烧到完全碳化以此来消除痕迹……根据当时的环境，以及操作手法来分析，可施行的难度特别大。
当时的后门是开着的，随时会有酒客出入。如果凶手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在这里完成一系列的操作。
唐奕这样想着，不大的眸子里突然迸射出光亮来。
那么，崇宁后街绝对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第四章 新的线索
想要剖析事物，必须先要抓住其根源。
崇宁后街是焚尸的地点，而死者被杀和被碎尸的地点可能另有他处。
唐奕返回吧台前的时候，胡半仙已经离开了。
“姐姐，前天晚上，有人来这里找过江翎枫吗？他好像是你们店里的常客。”他把杯子轻轻放在吧台上，笑问。
“没有。”老板娘将杯子收走，并没和他多说话。
自从他亮出许惊鸿的名片之后，那女人对他的态度完全变了个样，就连说话都谨慎了许多。
唐奕觉得有些自讨没趣，便转身出了门。
五位成员中，他是最后离场的一个。
关于“为什么几人在现场看了一眼就离开的问题”，他不禁产生猜想，也许几人早已得知那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所以匆匆离去。
而他迟了一步，查案的节奏似乎有些落后。
资料上显示几人的身份分别为痕迹分析师、侧写师、周易大师，而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则是个精神分裂者，似乎具备一种超级大脑的联想力。许惊鸿说过，她所选取的都是领域内的精英。虽然唐奕尚未全部亲眼见证，但可以确定那几人绝非等闲之辈。
他莫名地感觉到了一丝压力。如果他想获得委托惊鸿事务所的机会，必须全力以赴才行！
思绪跳转回到案情上。
他从凶手的作案手法上提出假设，如果崇宁后街只是焚尸地的话，那么26个尸块，一定是被凶手打包运送过来的。纸箱、编织袋，这类东西不会引人注意，而且是易燃物，即便是光明正大地拖到后街直接倒上汽油焚烧，在那个时间段也不会太引人注意。
焚尸现场处于后街，行人稀少，避开了酒吧后门的视线，又不会被街口的摄像头拍到。由此可以推断，凶手不仅行为谨慎，还具备一定的反侦查能力。
这种性格的凶手，一定会把行凶地点选在较为偏僻，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如果再理想化一些，最好是私人领地。
唐奕踏出酒吧大门，走到路口时，恰好看到姚烨边接电话边走过来。
“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好，我马上过去！”
姚烨挂掉电话，抬头时与唐奕四目相对，“你怎么还在这里？等着天上掉馅饼呢？”
“不，刚刚有些口干，在里面喝了一杯。”唐奕推了推眼镜，气定神闲地说，“你找到了一条新线索？”
“我……”
“我们在协助你们办案，你如果对我说无可奉告就太没意思了。我们应该对一切线索享有知情权吧？”唐奕傲娇地挑了挑眉毛。
“如果不是看在你叔叔的面子上，我真想揍你小子一顿。”姚烨又气又无奈。
“警察也不能随便打人，告诉我线索吧！”唐奕一脸期待。
姚烨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我们在两公里外的街区，找到了被遗弃的车辆，车主是江翎枫。”
“真是个不错的线索，我可能要搭你的顺风车走一趟。”
“等下，我先把这条线索发给其他人。就像你说的，协助调查的智囊团成员都享有知情权，线索不能被你小子独享。”
“姚警官果然是个公正之人，做事不偏不倚，很好。”唐奕扬起嘴角，“不过，顺风车我还是要搭的。”
姚烨拿他没办法，只好载他前往两公里外的街区。
为了保护重要线索，发现死者生前所驾驶车辆的地点已经被交警隔离了起来。车没有停在停车场里，而是很随意地丢在了路边。
警车急刹住，唐奕跟随姚烨下车，直奔那辆车而去。
那是一辆白色的玛莎拉蒂，车上落了些灰，车窗上还贴着几张违停的罚单。四个车门如大鹏展翅一般打开着，几名带着白手套的警察，正在车子内外搜集证物。
助理妹子快速跑过来，“姚队，你来了。”
“什么情况？”姚烨询问道。
“这车在这里停了两天了，之前因为违停被交警贴过罚单，车主一直不来取车，今天准备拖走，查车主信息时发现是江翎枫，就给保护起来了。我们的人已经搜查过一遍了，目前还没有发现特别重要的证物，车上的指纹也只有江翎枫本人的。”
“手套给我一双，我来看看。”姚烨说。
“好的。”助理妹子递给他手套的时候，视线越过他肩膀，看到了站在车头前的唐奕，眼放星光，“哎，姚队，那个小帅哥是谁呀？”
“许惊鸿的人。”
“那应该很厉害咯？”
“他叔叔很厉害。但他……”姚烨戴好手套，“八成是个呆子。”
“即便是呆子，也是帅呆子。”助理妹子笑着绕开姚烨。
“呵，这丫头！”
姚烨随着她的身影转身，只见她拿着一副手套跑到了唐奕的身边，和他搭讪。
“你也是来查案的吧，需要手套吗？”
“不需要，谢谢。”唐奕俯身查看着车辆的轮胎磨损和胎面残留物，头也不抬地回答。
“真的不需要吗？”助理妹子不甘心地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真的不需要。”
唐奕站起身来微微一笑，快速转至车辆另一侧，没多看助理妹子一眼。
看来，他对她这个类型的姑娘并不感兴趣。
助理妹子原本热情满满的小心脏瞬间凉了半截。她撇了撇嘴，悻悻地返回姚烨身边。
“我就说他是个呆子吧？你偏不信。”姚烨以一副看热闹的姿态扶着车门说。
“许姐姐也经常说你是呆子呢！”
“谁？许惊鸿？那个女人真是让人无语……”
车辆右侧。
唐奕对两人的对话视而不见，俯下身子继续检查轮胎。他伸手在胎面上摸一下，落了满手的沙子。
凑近仔细观察，他发现这几只轮胎上的细小沟槽中，都有沙粒的存在，而且很多。
这种百万级的豪车通常不会被拿去越野，如果长期行驶在城市路面的话，除非它压过路建工地的沙堆，否则挂上大量沙子的几率几乎为零。
误压沙堆的话，通常也只会在一侧轮胎上留下痕迹。四轮上痕迹如此均匀，只能说明这辆车在近期去过海滩，并且是频繁往来。
于是，又一个疑点浮上他的心头：江翎枫去海边做什么？

第五章 细节遗漏
唐奕拿起手机，拍下轮胎上残留的痕迹，转身去看驾驶室。
车内没有一丝杂乱的迹象，可以看得出，车主是个喜欢整洁的人。
有警员在搜寻证物，他只好拍了几张不同角度的细节照片，然后走向车尾。
姚烨刚好打开后备厢，扭头问了一下助理妹子，“这里检查过了吗？”
“看过了，很干净，什么都没放。”助理回答。
后备厢里面铺着一张黑色的毯子，毯子上方的确什么都没有。
姚烨掀开后备厢衬板，检查压缩备胎存放处和工具槽。
这些东西如同崭新的一样，几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差不多的话，就可以拖回去慢慢研究了。”他将衬板复位，准备关闭后备厢。
“等一下。”唐奕忽然凑上前来，伸手在那张黑色毯子上摸了摸。
“喂，你要动手检查至少要先戴手套才行，不然破坏了痕迹怎么办？”姚烨质问道。
“戴着手套就检查不出来了。”唐奕的手在某个位置停住，冷冷地回头，“这个地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有污渍残留。这个部位的细毛有些粘连在一起，很显然有某种带有黏性的液体淌在这上面过，后来被人擦拭干净了，留下了这片污渍。而这种并不明显的印记，带着手套根本摸不出来。”
“是吗？”姚烨半信半疑地摘掉手套，推开唐奕，伸手在那个位置摸了摸，“真的有块痕迹。”
“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留下污渍的途径有很多啊，比如饮料，汤水，红酒，都有可能啊！”助理妹子说。
姚烨用力揪掉毯子上的一小撮细毛，放在鼻前嗅了嗅，眉头瞬间皱紧，“根据我多年的经验判断，这是血。血水渗到了里面，只有表层的血迹被擦掉了，里面还有很多残留。”
助理妹子神色惊诧，“我们这就把它带回去做物质分析！”
“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姚警官这只鼻子的辨物能力，简直堪比检测仪器啊！”唐奕笑道。
“少拍马屁，我只是对血腥味比较敏感，这毯子上的血渍，绝对不超过两天。”姚烨一脸严肃地看向唐奕，“你是怎么推断出这毯子上会有肉眼看不清的污渍的？而且还是一块意义重大的污渍。”
“猜的。”唐奕咧嘴一笑。
“少来。我告诉你，对警察说谎，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好吧，那我实话实说吧！死者并非死于崇宁后街，而是被人杀害，进行分尸之后，运送到那里进行尸块焚烧。因为无论从时间角度分析，还是环境角度分析，这三项高难度的操作，都没有办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接连完成。凶手是个极其谨慎的人，一定会选在离焚尸地很远的地方完成杀人分尸的过程。而我刚才一直在想是，凶手如果要把装在编织袋里的尸块从很远的地方运送到那里，又不过于引人注目，一定需要一个非常便捷的工具。车，恰好是首选。”
“你的逻辑很缜密，这倒让我对你有点刮目相看了。”姚烨点了点头，“我收回之前对你的评判，你小子才不是呆子。”
“很高兴你能看清现实。”唐奕得意地说。
“你刚才说，崇宁后街并非第一案发现场，凶手会选择距离焚尸地较远的地方进行杀人分尸。关于第一案发现场，想必在你的心里，此刻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答案了吧？”姚烨继续询问。
“还没，差一些线索。”唐奕坦诚地说。
姚烨整理着手套，眼中掠过一丝狐疑的神色。
他认为唐奕在隐瞒着一些他的自我猜想。可是人家不愿意透露，他也不好紧紧逼问。
“手套能借我吗？”唐奕忽然问他。
“刚才人家小姑娘主动送给你，你不接，现在反倒向我要。怎么，被我用过的，比没用过的香？”姚烨半开玩笑地说。
“像你这么嘴贫的警察真不多见。”唐奕一把抓过他手里的手套带上，走向主驾驶位，不再理会他。
如果这辆车最后一次的驾驶者是凶手的话，那么根据座椅的调整姿态，就可以判断出凶手的大致身高。
唐奕毫不犹豫地坐了进去，旁边的警察想阻拦他，却被一边的姚烨摆手打断。
腿部距离刚好合适，油门能够收放自由，唯独座靠背过于向后，视线不太好。
唐奕自己的身高是178公分，坐高低于凶手，那么大致可以判断，凶手的身高应该在180公分左右。
他侧身看了一下旁边的电动座椅调节按键，问车外的警察，“这里检查过了吗？”
“检查过了，采集到的指纹和江翎枫的一样。”警察回答。
那么也就是说，凶手没有调整过座椅，他的身形与死者近似。
唐奕重新回想文件中的死者资料：死者江翎枫，年龄25岁，身高180公分，体重68公斤……
第一条体貌特征数据出现。
唐奕的视线在车内扫了一圈，看到储物格中有一张纸条。他伸手拿起，发现是一张鲜牛肉与海鲜采购券。
似乎无关紧要，又被他塞了回去。
准备下车时，他无意间看到了安装在角落里的GPS车辆跟踪定位器，不禁欣喜。
这种东西通常是在4S店按揭购车时，贷款银行有监控要求，会在车辆上加装此装置。但显然以江翎枫的身家背景，肯定不会按揭买车，这东西应该是他家人装上去的，以便在他夜不归宿的时候能找到他。
而GPS车辆跟踪定位器还有一个重要的功能，那就是它可以查询历史行驶轨迹。
唐奕拿起相机，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快速下了车。
发现重要线索，他的嘴角不禁上扬，露出几分颇为得意的笑容。
姚烨看出了他神色的变化，走过去询问，“你小子偷笑什么呢？”
“有些新发现，或许可以找到突破点。”唐奕把手套丢给姚烨，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你先忙着，我得回事务所那边了，感谢你的顺风车！”
姚烨望着出租车驶离的方向，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小子又在搞什么……”

第六章 幺鸡一筒
唐奕感觉那条重要的线索已经被他掌握在了手里。
返回W大厦，回到顶层事务所。
进门的时候，他看到那个穿黑色紧身衣的短发美女正坐在大厅里面翻看一些八卦杂志新闻。
她坐的很直，曼妙的体态突显无遗。然而唐奕关心的不是这些，而是她左耳上戴着的那颗黑色六芒星耳钉。
六芒星在传说中是所罗门封印，也是印度教的古代宗派符号，最早的六芒星是在一块犹太墓碑上发现的，推测其可能源于3世纪左右。12世纪中，它常被用作护身符上的一个图案。
这个图案无论在何时何地出现，本身都自带着一层神秘色彩。
也许眼前的这个姑娘并不神秘，但至少她看起来有点酷。
夏寒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看，于是放下杂志，转过头来。
两人目光相撞，彼此对视了五秒钟，唐奕的脸颊漫上一丝红晕。
“你好。”他尴尬一笑，落荒而逃。
夏寒拿起夹在杂志中间的那份参赛者资料，视线落在他的名字上，会心一笑。
唐奕感觉心跳有些快，他不知道为什么，与夏寒四目相对之后，满脑子都是她那张脸。
她的脸长的很精致，嘴唇很薄，鼻子很小很挺，尤其是那双圆圆的眸子，深邃如海，仿佛带着某种吸引人的魔力一般。
唐奕记得，她的职业是痕迹鉴定师。可是痕迹鉴定师为什么不去调查现场，而是坐在大厅看杂志呢？
按理说姚烨已经公布了发现死者生前驾驶车辆的消息，至少她也应该去围观一下。
可如此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不像是一个正经痕迹鉴定师的做派，难不成她还有别的发现和用意？
唐奕无从得知。但他知道，他此刻所掌握的信息，可以被换成关键线索。
他抱着相机跑上楼，找到了幺鸡和一筒。
二人正聚精会神地操作着电脑，唐奕在他们对面坐下。
“小帅哥，你是来找我的吗？”幺鸡歪了一下头，将白色头戴式耳机摘下来挂在雪白的颈上。
“姐，你别自恋了行吗？忘记刚才那个戴口罩的家伙怎么瞪你了？”一筒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要你多管闲事。”幺鸡盯准他的圆寸脑壳，咬牙切齿地还击回去。
一筒不甘示弱，两人你来我往，互殴起来。
其实“幺鸡”和“一筒”只是姐弟两人的绰号。姐姐叫易姬，弟弟叫易炳。
从姐弟二人旁若无人的对打状况来看，这应该是家常便饭，而且弟弟总占下风。
“抱歉。你们能照顾一下我的存在感吗？”唐奕打断道。
“可以！”幺鸡把一筒推向一边，双手交叉托起下颌，“需要什么帮助呢？”
“我想让你们帮我查下GPS定位跟踪器里面的历史行车轨迹，听说你们是顶尖黑客，这种小事应该难度不大吧？”
“小菜一碟，手到擒来。”
“但是你需要等一等，因为我们正在通过监控录像排查酒吧门前出入的车辆。”一筒插了一句。
唐奕眨了眨眼睛，“是那辆玛莎拉蒂吗？”
“没错。”
“你刚才说那个戴口罩的家伙来过，是他委托你们查的吗？”
“不止是他，还有外面坐在一楼大厅里的那个漂亮女生。”
外面的漂亮女生……唐奕恍然，一筒说的一定是夏寒。
怪不得她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坐在那里看杂志，原来是在等结果。
如果那辆车当晚真的在酒吧附近停泊，后备厢垫上的血迹又是死者的，那么基本就可以证明它是凶手用来运送尸块的工具。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瞥见凶手的真容。
“哪个漂亮女生？”幺鸡眼中闪过一道光亮。
“就是那个短发的漂亮女生。”一筒说。
“比我还漂亮？”幺鸡将长发一撩，用手指抹了一下红唇。
“请你立刻停止你的行为！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话题。”一筒叹了一口气，“我继续筛选录像，马上就好，这位帅哥，请你稍等一下。还有，最好不要理我旁边的这个疯女人。”
“不用等，我来帮你查！”幺鸡一把拉住唐奕，“你要知道，一山不容二虎，所以一个娘胎里只能有一个天才，姐姐我的操作速度可是他的三倍！”
话音刚落，一筒的冷眼就甩了过来，一场锋芒迸射的眼神大战即将开始。
唐奕愣了一下，赶紧煽灭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我比较赶时间，你如果有空就帮我查一下吧。就是那辆玛莎拉蒂上的GPS定位追踪器，我想要案发当夜凌成两点以前的历史行车轨迹。”
“完全没有问题，我还可以帮你把坐标带入地图中，直接把路线标记出来给你。”幺鸡挑眉一笑。
“非常感谢。”唐奕说着，向一筒那边挪了挪，“可以让我也看一下监控的筛查结果吗？”
“可以，线索对于你们来说是共享的。”一筒敲了一下空格键，右手悬停在键盘上，“找到了！”
唐奕快速起身凑到电脑屏幕前，视频进度已被暂停，一筒将定格住的画面截取下来，精细化处理后放大。
画面上显示的正是江翎枫的那辆玛莎拉蒂，红外探头视角下的车牌号码完全吻合。
“这辆车果真在这里出现过，如此看来，我前后所做出的推理可以衔接上了。”唐奕暗喜。
“监控画面显示，这辆车到达酒吧附近的时间是凌晨一点一十七分。我们再往下看一看，有没有可以抓住的重要细节。”
监控录像视频继续播放，那辆车经过路口后，停在了沟通酒吧前后街的那条过道上。
车门打开，驾驶员的身子探出来，观望之后，向后方车尾处走去。
“这段回放。”唐奕提示道。
一筒将视频退回到车门开启的那一瞬，在视频重放的时候，快速截取了三张图。处理放大之后发现，驾车者戴着帽子和黑色口罩，根本看不清面容。
但唐奕笃定，他一定就是凶手！
视频继续向下播放，那人打开后备厢，抱着东西向后街走去，大约十七分钟后返回停车处，驾车离开。
十七分钟，扣除两分钟到达预定位置的步行时间，凶手剩下的操作时间只有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能做什么呢？
放下编织袋，浇上整桶汽油，点火。这个过程只需要一分钟。
剩下十四分钟，是他驻足观看的时间。
犯罪者通常都会出现对自己的“杰作”进行现场观赏、或重返现场观赏的行为，站在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这是一种常见现象。
而火势剧烈的情况之下，在他离开的时候，估计尸块就已经焚烧的差不多了。

第七章 海滩坐标
“搞定！”幺鸡打了个响指，“历史轨迹有路线重复的情况，按照时段，我分别做成了三张图。已经用邮件发给你了，注意查收哦，亲！”
唐奕的手机响了一声，邮箱软件弹出消息提示。
“收到了，谢谢你们。”
“不用谢，帮我把楼下大厅里的那位漂亮的短发姑娘叫上来就可以了。”一筒对他使了个眼神。
“没问题。”唐奕会意一笑，转身出门。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邮件，将那三张图保存下来。
车辆的行驶路线被标记的很清晰，一目了然。
唐奕放大地图，以酒吧位置作为终点，进行路线逆推。
他在车的四轮上发现了大量的细沙残留，这可以说明两点问题：一是车辆去过海滩，二是刚刚去过海滩不久，不然轮胎上的沙子早就掉光了。
凶手是个行事谨慎、有序的人，以他的性格，第一案发现场一定会选在偏远的地方，而海滩似乎可以作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一边走着，一边移动着放大后的地图，试图寻找车辆前往海滩的路线痕迹。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恰好和走上来的夏寒迎面相撞。
清凉冷艳的香水气息扑入他的鼻孔，那张精致的面孔映入他的眼帘。
唐奕愣住了，一瞬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抱歉。”夏寒先开口，嗓音清朗悦耳。
“是我走神了。”唐奕慌乱解释，“那个……一筒说监控录像的筛查结果已经出来了，要我告诉你一声。既然你已经上来了，就直接过去吧！”
“好的。”夏寒点了点头。
唐奕粲然一笑，两人擦肩而过。
“哎，等一下。”夏寒若有所思地走了两步，忽然叫住唐奕。
“还有什么事？”
“我看了你的资料。”夏寒微微蹙眉，“你学了四年的心理学，后来成了一个无业游民。而许惊鸿请你来，完全是因为你叔叔是本市最出色的心理学教授之一？”
“是……”唐奕尴尬地挠了挠头，“这件事说起来，的确很让人惭愧。”
夏寒笑了笑，“许惊鸿的意思中很明显透露出，大家都是奔着那个‘条件’来的。我倒是希望，我的对手远比表面看起来要强大许多。这样的话，这个游戏玩起来才更有意思。”
“你会找到更强大的对手。不过我还有事要忙，得先走了。”唐奕搪塞了一句，转身下楼。
乘VIP电梯离开W大厦的时候，他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其实内心已经感受到了压力。
夏寒刚刚说的那番话，似乎是在试探他。
五个人对彼此的了解仅限于资料，并未深入接触过。虽然许惊鸿说此次案件调查的宗旨是“集思广益，抓住凶手，不许内斗”，但她提出的那个‘无偿条件’是个巨大的诱饵，目的无非是想让几人拿出全部实力来破案，这样侦破的效率会成倍翻涨。
既然是竞争，就有看不见的硝烟存在。几人的对手除了凶手以外，还有其他成员。
不过，唐奕觉得自己现在已经领先了夏寒一步。
她还在着手调查那辆车，而他已经开始寻找第一案发现场了。相比半路获得的线索，整个案件的源头或许会有更大的信息量存在。
刚才被夏寒打断，唐奕的图片只看了一半，趁着电梯还未到达底层，他拿出手机继续循迹追踪。
车是从三环开过来的，三环之前是郊外，以及……
随着手指在屏幕上划动，他终于看到了那一大片海滩。可是整个江城市的西南面都是海，海滩面积很大，这么大的地方都是汽车历史轨迹途径地，去哪里找杀人碎尸的准确位置呢？
“叮——”电梯到达底部，唐奕暂时收起思绪。
走出W大厦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阳光刺眼。
唐奕这才意识到，现在的时间已经是中午了。
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声，提示他不能再继续活动下去，必须先解决一下当前所面临的重要问题：吃饭。
唐奕在街边转了转，最后选择了W大厦附近的那家港式餐厅。
餐厅里人并不算多，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餐之后，接着研究那张海滩地图。
海边游乐场的位置可以忽略不计，凶手是个谨慎的人，不会选择在这种人流量密集的地方作案。
如果凶手选在海岸荒滩行凶的话，痕迹估计已经被海水冲走了，根本无迹可寻……
不对。唐奕很快便将这个想法推翻。
江翎枫虽是个富家子弟，但绝对不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如果他是在荒滩被杀，至少也要有个去荒滩的理由才对。
而且，从凶手的角度出发，想要毁尸灭迹，直接丢进海里难道不是更好的解决方法么？
他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把尸体运回到死者经常出没的酒吧附近焚烧？目的何在？
越来越多的疑问涌入脑海。
唐奕赶紧拿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大口，冷静下来。
地图被拉到尽头的时候，唐奕发现了最边缘处似乎有颗地标红点，而幺鸡截图的时候，似乎恰好从那里截开了。
他赶紧翻到第三张图那里，确认了那的确是个地标。
他打开地图软件，按照相对应的坐标查询那个位置，得到的结果显示为：私人住宅。
远离海景别墅区，周边都是荒滩，这个私人住宅是哪来的？
唐奕心生疑惑，拨通了惊鸿事务所的电话，接电话的正是幺鸡。
“你好，我是唐奕。”
“哎哟，小帅哥，这才几分钟不见就想我了吗？”
“是啊。”唐奕声音放轻，“我在那三张行车轨迹图上发现了一个可疑坐标点，不知道你们提供的是不是一条龙服务，我想让姐姐你帮我查一下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建筑。”
“把坐标发给我。”
挂断电话后，唐奕快速编辑好邮件，选取之前接收图片文件的邮件地址，点击发送过去。
大约五分钟后，幺鸡把电话打了回来。
“我用卫星定位查找了一下，发现是一个海边木屋。那片区域原本是当地渔民的落脚点。后来海港禁渔之后，就被人买走了，在原址基础上修建了一个小户型的海景房。”
“它的主人是谁？可以查到吗？”
“可以。”电话对面传来一阵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十几秒后，幺鸡的声音再次响起，“产权登记处的资料显示，现任户主为……江翎枫。”

第八章 公交车上
偏远地区，私人领域，行车轨迹交叠途经……这些线索正好吻合唐奕之前逆推出来的最佳行凶地点。
最重要的信息是，这间海景房的主人是江翎枫。
这对于江翎枫为什么会去海滩，提供了最合理的解释。
置于偏远荒滩的房产，必然不是家庭常用住宅，在鲜有人知的情况，凶手在此地下手反倒更加轻松。前提是，凶手对江翎枫的日常踪迹了如指掌。
综合线索来看，唐奕要找的第一案发现场，应该就在那里。
简单快速地吃过午餐之后，唐奕拿出那张烫印飞鸟图腾的黑色名片结账。
侍者看一眼，没有接，而是微微欠了一下身，“先生，您持有本店至尊贵宾卡，是可以免单消费的。”
唐奕怔了怔，“拥有这张卡，就可以吃饭不花钱了吗？”
“是的。”侍者微笑，“不仅是在这里可以免单消费，您在整条街任意一家餐厅就餐，都不用掏一分钱。”
居然可以这样？唐奕有些惊讶。他摩挲着那张卡片，恍然想起许惊鸿说的话来。
“带着我的名字和飞鸟图腾，许多地方都会为你们行方便的。”
他记得她说这句话时，底气强大的模样。此时此刻，他不得不对那个如神一般存在的女人发出感叹。她仿佛拥有无数条无形的触手，可以伸向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
“冒昧的问一下，许惊鸿和这些餐厅有什么关联？”
“说不清，免单消费似乎是默认的规矩。”
侍者并没有多透露内情，唐奕也没有追问。毕竟相比起好奇许惊鸿的背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许惊鸿的名片虽然神通广大，但也不是万能的。比如，没办法用来乘车、坐地铁。
唐奕查了一下，去往海景小屋位置的最便捷路线，是到餐厅对面的公交站，乘坐108路汽车直接到达外环的站点。在那里可以换成通往乡下的小客车，中途经过海滩。
他的运气还算不错，刚出门就赶上公交到站。他从口袋里翻出两个硬币，攥在手里，加入排队行列。
踏进车厢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那个戴白色3M口罩的男人也在车上，扭头望着窗外，目光深沉。
虽然同为调查者，但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唐奕仅能从他的资料中获知，此人名叫陆云深，是个犯罪侧写师。
陆云深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唐奕，于是乎唐奕也没有打招呼，径直走向后排，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那个位置，刚好能看到陆云深的背影。
公交车开动，正准备关门，结果没走多远又停了下来。
关到一半的车门再度拉开，一个俏丽的身影踏入车厢。
夏寒。
可能是由于快速跑动过的缘故，她的胸口起伏的很厉害。视线扫过车厢时，与唐奕目光相撞。
她对他微微一笑，拉了拉肩上的背包带，在靠近后门的位置坐了下来。
一共五个调查者，现在有三个人在这辆车上。难道，他们两个也要去海滩么？
唐奕感觉事情越来越难以捉摸。
公交车平稳行驶，穿过市区，向着外环郊区驶去。
中间路途遥远，枯燥又无聊。唐奕决定趁着这个时间小憩一下，睡意朦胧之际，却听见车里有小孩子的哭声。
安静的车厢内，小孩子的啼哭声显得异常刺耳。抱着孩子的女人努力地在哄，拿起奶瓶喂，都无济于事。
“喂，你就不能看好你的孩子么？”一个冰冷的女声响起。
唐奕抖了个激灵，瞬间清醒。他抬头看去时，发现说话的人是夏寒。
“孩子要哭，也不是我的意愿，谁小时候没哭过呀？你这姑娘就不能迁就一下吗？”抱着孩子的女人说。
“可放任他哭，就是你这当妈的不对。”夏寒瞪着女人，神色有些烦躁。
“你也是从这个年纪被父母拉扯大的，你哭的时候，父母堵过你的嘴吗？出门在外，我也是有难处的，要不是孩子他爸年前遇了难，我也不至于落得一个人持家又抚养孩子的下场……”抱孩子的女人眼泪汪汪地说。
两人一吵，孩子哭的更凶了。
这时，邻座上那些悲天悯人的大叔大妈们有些看不下去了，纷纷站出来指责夏寒。
“你是个姑娘，迟早也有为人母的一天。现在与人方便，将来就是与自己方便。”
“社会需要良好的风气，像你这种暴躁脾气的女孩，可不好嫁人啊！”
“瞧你这一身社会小青年的穿搭，还化那么浓的妆，一看就不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孩子……”
车厢里喧闹起来，大叔大妈们的话题也越来越偏差，甚至还有人当场对夏寒展开了“道德教育”。
陆云深有些不耐烦，掏出耳机堵住耳朵。
唐奕端坐在后方，看着乱作一团的车厢，陷入沉思。
夏寒这姑娘看起来的确很独特。穿衣打扮的风格近似不良少女，偶尔抽烟，脾气暴躁，完全不像一个痕迹分析师该有的人设。
但是既然许惊鸿能选择她，这个职业身份必然不是虚假的。
身怀重任者，常常不拘小节……而她的人品真有如此差么？
“你们够了！”她突然大喊一声站起来，抬起握紧的拳头，“你们对我了解多少就随便指指点点？我穿衣打扮风格是因为我喜欢，我嫁不嫁得出去是我的事，我不是你们女儿，轮不到你们来教训我！我就是听不得小孩儿哭，怎样？”
车厢内寂静了两秒，有人接了一句，“那你下去。”
那个声音尖锐，且刺耳。
“对，下去！这点包容心都没有，滚下去！”其他人纷纷附和。
夏寒紧抓住后门处的扶手，冷眼看着众人，“我看谁能把我赶下去！”
“公交车也是公共场所，你在这里闹事，我们要报警！”
“小姑奶奶我平时打交道最多的人就是警察，你让他们来呀！”夏寒丝毫不服软。
“这还是个惯犯啊……”
“请大家安静一下，孩子怕吵。”抱着孩子的女人突然开口劝和，“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这位姑娘能懂一些道理。大家不要把事情闹大，影响赶路。如果她实在听不得孩子哭，前面有个中途站，我下。”
“不行，让她下！”乘客们全都站在女人这边，全力声援。
夏寒冷眼一横，“没到终点站之前，谁也别想下！”
说着，她的视线朝唐奕所在的位置投了过来。
从她看自己的眼神中，唐奕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那种目光不是尴尬与无奈，而是警觉。
随后，她的唇齿动了动。
唐奕依据那个口型，辨识出她想表达的话语：
“报警。”

第九章 另有真相
看夏寒堵住车门的样子，明显是在拖延时间。
唐奕恍然明了，这件事情的背后一定另有隐情。夏寒搅乱车厢的举动，不像是没有道理的。
他丝毫没有犹豫，拿起手机报了警，通知警察前往终点站拦截。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向夏寒比划出一个“OK”的手势。
车内刺耳的评论声还在继续，孩子依然哭闹不休。
抱孩子的女人神色看起来有些焦急，不断地重复说想下车。
开车的司机倒是不理会这些，深踩一脚油门，向着前方不远处的终点站开去。
公交车突然提速，所有人猝不及防地被甩在了座椅上。这么一晃，车厢内反倒安静了下来。
车辆后方，警笛声破空传来。
三辆警察追上来，如同护卫一般，将公交车半包围住。一辆在前方开路，另一辆在两侧安保。
抱着孩子的女人坐立不安，已经顾不上孩子的哭闹声，不停地用手绢擦汗。
车辆到达终点站，却没有人下车。
夏寒紧紧盯着那个女人，守住车门。
而车上的人，则紧盯着夏寒，期待警察对她的惩处。
车门打开，几个警察迅速踏入车厢。
“谁报的警？”为首的警察询问。
“我！”唐奕举手示意。
“警察同志，这小姑娘在车内闹事，故意刁难人，搅得大家都不得安宁，你们赶紧把她抓走吧！”一旁多嘴的大妈插了一句。
“没有问你，请保持安静。”警察面色严肃，转向唐奕，“为什么报警？”
“是我让他报的警。”夏寒主动上前，亮出证件和惊鸿事务所的名片。
警察看了一眼证件和名片，态度缓和下来，“原来是局里的特邀顾问夏小姐，请问您报警是因为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特邀顾问……唐奕听到这个头衔时，不禁失笑。
之前夏寒在争吵中随口说的那句“小姑奶奶我平时打交道最多的人就是警察”，原来是这个意思。
而车厢里的人听到警察客气的称呼之后，脸色也都变了变，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夏寒收起证件，走到抱着孩子的女人近前，冷笑着开口，“我怀疑有人涉嫌拐卖儿童。”
话音落下，车厢里瞬间哗然，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抱孩子的女人。
“你，你不要诬陷我！”女人将孩子抱紧。
“女士，请您配合调查！”警察上前，将女人带下车。
车上的大多数人，对于事件的突然转变感到惊诧。不赶时间的，下车后全部围观过去。
经过审讯和调查之后，警察们发现这个女人正是警方正在寻找的恶性儿童拐卖案的主犯，同一个月内，她已经在江城市连续作案超过三起。
乘客们纷纷对那个女人发出谴责，而在这个时候夏寒却拉着唐奕离开。
“把自己推向风口浪尖，却又不喜欢享受那些你应得的称赞，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唐奕说。
“我不是怪人，我只是清楚什么是我想要的。还有，我对那种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的人的憎恨程度，正如我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我不喜欢掩饰自己，不像你。”夏寒神色淡然地说。
“我？我掩饰什么了？”唐奕不解。
夏寒顿住脚步，“你的资料上写着心理学专业毕业生，无业游民。但其实你在校期间一直在拿全额奖学金，还曾连续四年蝉联江城市推理大赛的冠军，并全部以化名参赛。一个万中无一的推理天才，偏偏把自己包装成一个资质平平，一事无成的大学毕业生，这不是掩饰又是什么呢？”
“果然瞒不过你。”唐奕推了推眼镜，“不过话说回来，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出那个女人是人贩子的？”
“那个女人抱孩子的姿势看起来驾轻就熟，但绝对不是孩子觉得舒服的姿势，所以他才会一直哭。而女人却一直在晃孩子，给孩子喂奶瓶，亲妈不可能不知道孩子为什么哭。还有，她说自己是单亲母亲，一个人持家，拉扯孩子，这听起来很可怜。但我发现她的手指上涂着指甲油，从色泽度上辨别，是三天以内涂的。试想，哪个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的女人会有闲心思涂指甲油？而且那东西对孩子来说并不健康。”夏寒认真地说，“当然，以上只能作为我的推论。当车内有人声称要报警的时候，女人开始慌了，说不想把事情闹大，并且频繁请求下车。这一切都说明她心虚，所以我笃定她是个人贩子。”
唐奕听完，不禁拍手称赞，“不愧是警局的特邀痕迹鉴定师，就连察言观色的能力都如此厉害。”
“过奖。”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夏寒盯着唐奕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追上那班公交车，跑到这荒郊野外来？”
“你是跟着我过来的！”唐奕惊诧道。
“我在幺鸡那里看到了你让她查询的历史行车轨迹，案发当晚，那辆玛莎拉蒂的确到过酒吧附近，而崇宁后街只是焚尸地点，你一定是在找第一案发现场吧？”
“你也在找第一案发现场？”
“对于我这个痕迹分析师来说，第一案发现场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你这找法有点不厚道啊，说好了各查各的，你却对我玩了一招‘黄雀在后’。”
“各凭手段咯！谁让你提前找到了我需要的呢？”夏寒微微一笑，将唐奕推到墙壁上。
被“壁咚”的唐奕顿时一惊，视线下斜，看着比自己矮了半头的夏寒，“我说姐姐，你这个突显霸气的方式，不累么？”
夏寒嗤鼻一笑，松开手，直接将腿探了上来，“这样呢？”
唐奕被一条纤长的腿紧逼在墙角，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无奈，“真是怕了你了。可是现在我们已经错过了通往乡下的那班车了。”
他朝着夏寒的身后努了努嘴，只见那辆车皮有些褪色的班车发着高亢的噪音，扬长而去。
“没关系，本来我也没打算乘坐这玩意。”夏寒把腿收回来，“姐姐这里有plan B。”

第十章 海滩木屋
唐奕不知道夏寒的plan B是什么，但是他清楚地认知到，两人即将登上同一条船。
他破解过的难题数不胜数，却唯独对女人无计可施。
而眼下，夏寒似乎怀有把他和自己绑在一起的心思。
唐奕觉得，反正现在班车也没有了，如果夏寒能有办法待他去海滩小屋，两人各取所需，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轻轻地将她的腿扳下去，眸子笑成弯月，“那请让我见识一下你的B计划。”
“跟我来。”夏寒勾勾手指，走在前面带路。
唐奕随她向前走了大概一百米左右，在便利店前的街边，看见了一辆越野车和一个身穿西服的男人。
“你好，请问是宜信租车公司的吗？”夏寒上前和男人打招呼。
“夏小姐对吗？您要的车，我们已经为您准备好了。”男人双手递上钥匙。
夏寒拍了拍身后的大家伙，“是这台牧马人吗？”
“是的。黑色，排量3.6升，手动，完全按照您的标准挑选的。”男人回答。
夏寒心满意足地把钥匙攥在手里，“我非常满意！”
唐奕打量了一下四周，摸着下巴问男人，“你把车给了我们，你怎么回去？”
“这不是问题。”男人微微一笑，拉开后备厢，拿出一辆折叠代步车。
“哟，职业代驾啊！”
“我们该出发了！”夏寒把背包丢进车里，坐上驾驶室，启动引擎。
唐奕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位，随手将导航打开。
低沉的引擎声响起，牧马人如同猛兽一般冲上公路。
夏寒娴熟地驾驶着这台硬汉派的越野车，提速换挡，一气呵成。
唐奕看在眼里，自叹不如。
“有没有人说你不像个姑娘？”
“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孩子这样说话，是不是显得有些冒昧呢？”夏寒面无波澜地说。
“不，我的意思是说，你拥有比其他女孩子更优秀、甚至男孩子身上都没有的东西。”唐奕赶忙解释。
“胸么？”夏寒刻意挺了挺胸脯，“我喜欢这个说法。”
“……”唐奕汗颜。
他本想说的是毅力、勇气和胆识，结果被她这么一回答，到了嘴边的形容词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你不觉得凶手的作案方式有些蹊跷吗？”夏寒突然问，“那辆玛莎拉蒂是从海边开过来的，如果凶手是在海边将江翎枫杀死的，为什么不直接抛尸大海呢？反而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跑到酒吧后街去焚尸。”
“作案手法往往可以体现凶手的内心诉求，他这样做必有其用意。也许，那间酒吧对他来说有特别的意义，他在后街的位置将死者焚尸，是出于一种仪式性的行为。”
“仪式性……”夏寒略做思考，“祭祀？”
“不清楚，也许那间海边小屋里有我们想要的答案。导航显示还有两公里左右的路程，目的地在我们的右手边。”
夏寒提高车速，牧马人沿公路疾驰，赶向海边小屋。
与唐奕想象中的海景小别墅不同，两人最终看到的只是一个通体刷着白色涂料的木房子。
再三核实地址坐标，确认没有找错之后，两人将车停在沙滩上。
海风吹来咸腥的气息，海水很平静，温柔地漫过沙滩。
唐奕下车后，在沙滩上驻足，环望着四周。木屋前的空地上闲置着一辆摩托艇，百米以外，生长着许多低矮的灌木和碱蓬草。
“如果你是凶手，你会选择在这荒滩野外杀人，还是拖进那间小屋里解决？”夏寒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人都是有隐蔽观念的，性格谨慎的人，为了避免被别人发现他的动作，肯定会选择在封闭的空间里行动。”唐奕回答。
“那还愣着干什么，进屋。”夏寒将背包搭在肩上，然后塞给他一双手套，“注意保护痕迹。”
唐奕皱了皱眉，不情愿地带上手套，走向木屋。
小屋的房门并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但是门打开的时候，无意间磕碰到了什么东西上，两人同时一惊。
唐奕小心翼翼走进去，发现是摆放在门口的烧烤架，与之堆放在一起的，还有一些其他的烧烤用具。
看到这些东西，他恍然想起在江翎枫车里发现的那张购物清单。牛肉，海鲜与啤酒，这不正是烧烤必备品吗？
因此可以推断，这间屋子并非住宅，而是江翎枫经常带着狐狗党聚会烧烤的据点。
“碰到什么了？”夏寒随后走进来。
“没事，杂物而已。”唐奕回答。
“毛手毛脚的，待在我后面。”她上前一步，走在他前面。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两张桌子、几把椅子和一个立柜，柜子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酒。靠桌子的位置上有一台饮水机，杯子零散地放在桌面上。
从房间里的整洁度来判断，应该是近期刚被人清理过。
和车里一样的整洁。唐奕的下眼睑不禁颤了一下。
他伸手摸在桌面上，抬起来时，手套依然干净，什么都没沾上。
守在海边荒滩的小木屋，桌子上却连灰都没有，这似乎有些干净的过分了。
夏寒在两张桌子中间蹲下身来，抚摸着遍布划痕的木质地板。
“同一条划痕，深浅不均，这是砍凿后留下的痕迹。刃薄且锋利，刀身厚重，是屠夫的砍骨刀。”夏寒皱着眉说。
“屠夫的砍骨刀，你的意思是他们在这里杀了一头猪烧烤了么？”唐奕漫不经心地说。
“划痕覆盖面长度超过了160公分，哪有那么大的猪？”夏寒神色凝重，“应该是杀了一个人。”
“难道这里就是碎尸地？”唐奕快速凑过去，“看这地板的模样，一定被人刻意清洗过，连个血丝都看不见，光凭几道划痕就能下定论吗？”
“当然不能，痕迹分析可是个严谨的技术活。”夏寒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背包，拿出了一瓶液体。
“这是什么？”唐奕好奇。
“鲁米诺试剂，又叫发光氨，专门用于检测肉眼无法观察到的血迹残留。它对于血液非常的敏感，可检测到的最低限度可达1ppm。就算是现场用漂白粉洗过，两三天过后，依然可以检测到血迹。”夏寒扬了扬嘴角，“这才叫专业手段。”

第十一章 第一现场
鲁米诺试剂在刑事侦查、生物工程、化学示踪等领域应用广泛。
它的化学名称为3-氨基苯二甲酰肼，是一种人工合成的有机化合物。
血液中的血红蛋白含有铁，而铁能催化过氧化氢的分解，让过氧化氢变成水和单氧，单氧氧化鲁米诺会产生发光现象，这就是鲁米诺试剂的原理。
夏寒在两张桌子中间的过道上均匀喷洒上鲁米诺试剂，然后和唐奕一起找东西把窗子封闭起来，这样一来，整个房间内就形成了一个昏暗的环境。
房间里的光线不见了，地板上却慢慢亮起荧蓝色。
“这……”唐奕看着地面上一大片斑驳的荧光，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血迹。”夏寒站在桌面，声音平静，“从血迹的面积和轮廓来看，恰好附和尸体被肢解时的血流痕迹。凶手事后清理时，将血迹弄的很模糊，但以荧光度强弱区分，依然可以大致辨别出死者的身位。”
“所以说，这里真的是江翎枫被害的地方么？”唐奕赶忙拿起相机，对着那团斑驳的痕迹拍下照片。
“严格来讲，只能说这里死过人。鲁米诺试剂能检测出血迹，但并不能区分血迹。在江翎枫的房子里面有人被杀，只是与他的死更加接近。如果想证明死者的确是他，我们还需要一点点其他的证据。”夏寒说。
“这么麻烦？”
“现实案件与理论推理，存在很多偏差，必须要严格确认每一个细节才行。我知道你玩推理很厉害，甚至可以去写《名侦探柯南》了。但做刑警，未必合适。”
“窗子上的遮挡物可以拿掉了吗？我想拍几张照片。”唐奕调转话题。
夏寒疑问，“这是什么习惯？”
“个人癖好吧。”唐奕说。
“拆掉吧，反正结果已经得到了。”夏寒没再理会唐奕的举动，她俯下身来，盯着地面若有所思。
唐奕扯下窗子的遮挡物，光线投进来，地板上的荧光逐渐变淡，直到微不可见。
唐奕拍下了满是划痕的地板，以及房间中的大致布局，又趁着夏寒不注意，偷拍了一张她的侧脸。
相机中的女孩面色平静且专注，让他情不自禁看得出神。
就在这时，夏寒的身子突然动了，像是有了什么发现，向着桌子下面钻去。
“你这是做什么？”唐奕失笑，“躲猫猫吗？”
“我找到一样东西。”她钻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唐奕看到那东西时，脸都白了。
夏寒手里拿的，赫然是一截断指。
“你从哪里搞来的？”他惊恐地问。
“桌子腿后面。”夏寒说，“你还记得案件的资料记录么，上面有提到死者尸体被拼凑之后，唯独少了一截断指！”
“是的……”
“现在，我找到了断指。”
“我这就联系姚警官他们，一旦警方可以验证这根断指就是江翎枫的，那么，这里就一定是我们要找的第一案发现场！”唐奕摸出手机来，拨出号码。
“我来说。我经常和警察打交道，现场情形，我比你描述的清楚。”夏寒夺过手机，转身出门。
唐奕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已经空了，手臂依然保持着半举的姿态。
他感觉自己好像没有记错，这女人刚才根本没有和他商量，而是直接霸道地夺走了主导权。
唐奕干笑两声，以示无奈。
他在房间中继续转悠，等待她把手机归还回来。两张桌子中间的过道刚被喷完试剂，他不知道能不能踩，只好在边缘来回挪动脚步。
伸手扶桌面的时候，他碰到水杯，两个水杯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响亮的撞击声，给他吓了一跳。
为了不破坏现场，他努力把杯子摆回原位，就在此刻，他发现角落的一只杯子里装着半杯水。
杯内水质清澈，不像是被放置很久的样子，而且杯壁上还残留着水珠。他刚刚并没有碰到那只水杯，如果是两天前倒的水，水珠也早就干了，所以结果只有一种可能：这水，是才倒下不久的，有人到过这里，还驾轻就熟地喝了一杯水。
唐奕好奇地将那只杯子拎起来，那双细长的眸子中，瞳孔骤然放大。
借助光线，他看到了残留在杯壁上的指纹。
他和夏寒都戴着手套，这海边荒滩平时几乎不会有人来，如果不是刻意寻找，根本发现不了，而江翎枫在两天前就已经死了，这指纹会是谁的呢？
唐奕隐约觉得，这会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他低头瞥了一眼，夏寒的包还在地上放着。作为一个痕迹鉴定分析师，她的包里一定有可以提取指纹的工具。
趁着她还没有返回，唐奕迅速蹲下身，在她的背包里翻找起来。
果不其然，他在其中找到了石墨粉和透明胶带。
过于复杂的痕迹鉴定分析他不会，但提取指纹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难度。他先把石墨粉均匀地刷在杯壁带有指纹的位置，等待石墨沾在上面后，贴上透明胶带，将指纹采集下来。
他又从她背包里扯下一张便签纸，将采集到指纹的胶带贴了上去，折叠好塞进自己口袋里。
完成这一切之后，他把物品归于原位，然后表情轻松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悠然地在房间里踱起步子来。
大约两分钟后，夏寒推门进来，把手机塞给唐奕。
“打完了？”他明知故问。
“姚警官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如果那根断指真的属于江翎枫的话，就说明凶手是在这里进行的谋杀和碎尸。”夏寒一边说着一边在背包里面翻找。
唐奕斜睨着她的举动，生怕她察觉出什么来。
但是夏寒最后只是掏出了一个没有使用的密封袋子，打开之后，把那截断指放了进去，并没有察觉到什么。
“能选择在海边小屋和酒吧后街作案，说明凶手对江翎枫非常的了解，了解到甚至清楚他的一切行踪，相比社会仇家的盯梢跟踪，熟人作案的可能性会更高一些。而且，熟人会更容易让他卸下防备。”唐奕说道。
“没错。”夏寒将背包整理好，搭在肩上站起身来，“所以我该离开了。”
“你去哪？”唐奕一怔。
“去找那个动机比较大的熟人，谢谢你又给我提供了一条建议。不过，你别忘了哦，我们可是对手。”夏寒掂了掂手里的车钥匙，转身出门。
“喂，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狠心啊！你把我丢在这里，我怎么办？”唐奕追到门前大喊。
夏寒跳上车，发动引擎，“放心，姚警官会带你回去的。再见，我的小福将！”
牧马人在沙滩上调转方向，扬长而去。

第十二章 比对结果
仅持续了几个小时的“塑料”联盟，宣告终结。
夏寒以身试法地向唐奕演示了什么叫做“不要太相信队友的话”，气得他狠踹门板。
姚烨很快带人赶到，警车到达海滩时，唐奕正坐在摩托艇上发呆。
一队警察下车来，进入小屋进行取证。姚烨看到唐奕背影落寞地面对着大海，便上前查看。
当他问起夏寒的去向时，唐奕没好气地说，“她啊，早抛下我先走一步了。要不是我没有车，才不会坐在这里傻等呢！”
“啧啧，瞧你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姚烨不禁咂舌，“原来是被人家姑娘抛弃了。自古深情留不住，多情反被无情误，哈哈哈！”
“你这个人有没有公德心，这个时候居然取笑我？”唐奕眉头紧皱，“我们找到了江翎枫尸块上缺失的那截断指，案发现场已经被夏寒喷洒过鲁米诺试剂了，麻烦叫你的人动作快点，我好随你们一起回去。”
“好，我进去看一看，等下回来拯救你。”姚烨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朝着木屋走去。
房间中木质地板上的鲁米诺试剂还未失效，但是因为地面被清洗过，DNA已经无法采取了。
姚烨在桌上发现了装在塑料密封袋里的那截断指，断指上有些赃物，但好在案发时间短，腐烂程度并不严重。
他把那截断指交给助理，在屋子里巡查一圈后，从门后的垃圾桶里翻出了一把砍骨刀。
刀身还沾着血，从地板上的划痕来看，这应该就是凶器。
这得是多大的仇恨，才用砍骨刀杀人呢？姚烨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垫着手套把刀拎了出来，放进密封袋里，待其他人员确定房间里无遗漏痕迹之后，下达收队命令。
全员离开海滩的时间大概是下午四点左右。
返程的途中，唐奕看起来精神颓靡，靠在警车后座上一言不发。
姚烨直接把他带回了警局，因为他也需要等待最后的鉴定结果。
当检验报告单被递到唐奕面前的时候，他的表情里并未表现出任何波澜。果然和他预想的一样，那根断指的确是属于江翎枫的。
如此一来，尸体的所有部分就全部凑齐了。
而砍骨刀上的指纹，也是江翎枫的。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出第一案发现场，干的不错嘛！”姚烨身姿笔挺地站在他身边，“听说你还是个无业游民，正好前一阵子省厅下发了招编新人的通知，等查完这件案子，过来应征一下？”
唐奕扭头看向他，笑了笑，视线下移几分，落在他胸前的徽章上，“说实话，我小时候的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一个警察。那时总听大人们讲，警察就是活在现实里的超人和英雄。可是长大以后，我就不想做警察了。”
“为什么？”姚烨神色一黯，“难道让你失望了？”
“不是。因为你们坚守着固定的岗位，背负着沉重的责任，大公无私，为人民服务……长大以后我才明白能力与责任的确是成正比的，超人也活的很累。我呢，不过是个市井小民，私心重，注定担不了这份重任。”唐奕耸了耸肩说。
“好一个市井小民。”姚烨的眼中忽然迸射出锋芒来，“你爷爷曾是江城日报的第二任社长，你爸爸是个地质学家，你妈妈是旅游杂志专栏作家，你叔叔是心理学家，一家子都是精英，到你这里变成了市井小民？”
“你调查我？！”
“这么简单的资料还用调查吗？哦，我知道了。去年的8月中旬，有新闻报道称你父母在外旅游期间离奇失踪，莫不是这件事情，给你带来了阴影，让你沦落到无所事事的境地？让我猜猜你心甘情愿答应许惊鸿邀约的意图……”
“够了。”唐奕冷冷地打断他，“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又不是犯人，有什么意图都和你无关。”
“抱歉，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参与这起案件调查的人员。毕竟，触及法律的事情，都不是小事情。”
“我可以到鉴定科去一趟吗？”
“啊？做什么？”姚烨一怔。
“化验点东西。”唐奕漫不经心地说。
“没问题。”姚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带了路，“跟我来吧。”
到了地方以后，他把一直藏在裤袋里的那块胶带拿了出来。
胶带和白纸的夹层里，有一道墨色的指纹痕迹。
唐奕把指纹递给检验人员进行数据库比对，姚烨的脸色却变了变。
“你哪里弄来的？”
“只不过是让你帮个忙，没有必要这么多问题吧？”唐奕不想正面回答他。
姚烨憋了一口气，脸色更加难看了。这小子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没想到那么爱打嘴炮。
“我虽然是你们的协助者，但同时也是监督者，你们所掌握的全部线索和信息，对于我们来说都应该是公开的。你们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至于最后的高额奖金加成，是你们五个人之间需要竞争的东西，与警方没有一毛钱关系。我们，替正义做事。”
“你为什么做警察？”唐奕出其不意地问道。
姚烨愣了一下，感觉自己被问住了。
为了做人民的公仆？为了信仰？为了正义？
是，又好像不全是。
“命运使然吧。”他僵硬的脸上掠过一抹笑容，很快又消失掉。
“不。直觉告诉我，你想成为一个英雄。或许是万人敬仰那样的，又或许是那种想护一人周全的……”唐奕说。
“美国电影里的超级英雄不都是那种受万人敬仰，同时又默默地护一人周全的嘛！”做完信息比对的技术人员把指纹样本和最终结果一起交到唐奕手里，同时插了一句嘴。
“谢谢。”唐奕转头去接东西，丝毫没有注意到姚烨那副仿佛被撞破秘密的神情。
令唐奕惊讶的是，这枚指纹的主人，竟然是陆云深。
技术人员打印出来的这份资料表与许惊鸿交给众人基本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警方提供的资料是附带照片。
唐奕也因此可以得知，他那副掩藏的口罩下面的面容究竟什么模样。
照片中他的面容整体来说五官还算标准，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典型的东方面孔。
戴口罩是为了增加神秘感，还是掩耳盗铃？
第一案发现场发现他的指纹，恰好说明他去过那个海边小屋。
这个时候，唐奕的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串陆云深资料中的信息：身高180公分，体重65公斤……这两项与死者江凌枫的身体指标十分吻合，所以驾车可以不用调整座椅。
从两处案发现场，唐奕都没窥探出死者有什么特殊的手段和癖好，甚至连动机都有些模糊，做出的心理侧写也都是碎片化的。
而陆云深是个犯罪侧写师，具备极强的职业能力，那么反侦察能力自然也不弱。
巧合？还是预谋？
如果他只是恰好赶在所有人之前去过那里还好说，但如果这不是巧合，就……
“有意思了。”唐奕喃喃着，把指纹塞回口袋里。
“你调查陆云深？”姚烨看到他手中的资料表，神色狐疑。
“好奇他那张脸长什么样，显然这是很好的间接方法。”唐奕随口搪塞道。

第十三章 江家宅院
离开警局时，已经暮色四合，唐奕乘车返回W大厦。
街边的灯火渐次亮起，摩天大楼之间霓虹闪烁，照亮外滩。夜幕降临之后，这座城市换上了它富有魅惑力的另一张面孔。
一路上，唐奕都在思考江翎枫的死会和陆云深存在怎样的关联，却怎么都想象不出。
他的确很符合凶手所具有的某些特征，但把他定位为嫌疑人，未免有些打了许惊鸿的脸。
毕竟，陆云深是作为精英被挑选进智囊团的，深受邀约者信任。如果最后被查明是凶手的话，那整个事情就显得有些荒诞了。
但许惊鸿一人的认可，并不能抵消掉陆云深的嫌疑。
公交车在站前停下，唐奕随着人群下车。
步行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街道对面，就是高耸屹立的W大厦写字楼。
唐奕准备穿过街道进入W大厦时，却无意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瞥见了一道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穿夹克，戴着白色口罩和白色耳机，超然物外地穿过人群，在街边伸手拦住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坐了上去。
唐奕没有看错，那人是陆云深。
果然是念叨什么来什么，不过来的很是时候，他正好有话要问他。
见陆云深搭车离开，唐奕也赶紧拦了一辆车，并告诉司机跟住前方的出租车。
司机师傅一看就是个江湖老手，踩油门深浅有度，方向盘拨动得行云流水，轻松的跟在了那辆出租车的车尾，保持着安全行驶距离。
车窗外的光彩渐渐减少，车子离喧闹的市中心越来越远。
唐奕不禁心生疑惑：这家伙要去哪里？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行驶着，最后在一片别墅区前停了下来。
唐奕坐在出租车副驾驶上，看到陆云深旁若无人地走进那座院落里，匆忙付了车费，跟上他的步伐。
走到大门口时，他刻意用手机照了一下门牌号，看过之后，莫名地觉得这个号码有些熟悉。
一个信息在他脑海里迅速闪过，他瞬间恍然大悟。
这里是江翎枫的家。
幺鸡帮忙查海边小屋户主时，给他的资料里有提到过他的常用住宅地址。
而陆云深对此处如此轻车熟路，莫非，是因为两人以前就认识？
这更加加重了唐奕对陆云深的怀疑。他收起手机，加快脚步跟了过去。
江家的院落很大，过道两旁栽种着花草和繁茂的树木。这些种类多样的植物围拢在四周，隔绝了大部分噪音，使得这个僻静的位置显得更加寂静。
房门虚掩着，唐奕走到近前，刚想按门铃，忽听得里面传来女孩歌唱的声音。
女孩……住在这里的女人他倒是知道一个：江翎枫的姐姐，江翎曦。
可江翎曦已经28岁了，而且据他所知，江翎曦是个经年混迹于商场与职场的女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女版霸道总裁的气质。难不成，她还有小女孩那种非常天真无邪的一面？
绝不可能。
这婉转悦耳的童谣声，绝对不会是从那个女人口中发出来的。
那如果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好奇心促使唐奕轻轻推开了虚掩的房门，缓步踏了进去。
别墅的客厅里亮着灯饰繁复的巨型欧式吊灯，内部装饰富丽堂皇，极具奢华之气。
童谣声在客厅里回荡着，唐奕小心翼翼地循声向前走，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突然从他身前飞速跑过，把他吓了一跳。
简短的几秒钟，那个童谣声与他靠近，然后又快速疏远。
唐奕下意识地顿住脚步，视线跟随女孩的身影而去。
她穿着一身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浓烈的色彩和反复的设计，看起来很有视觉冲击力。
关于童谣的恐怖故事唐奕没少看，加上那身如同精神分裂一般色彩杂乱的衣服，刚刚女孩跑过去的一瞬间，十足把他吓了一跳。
等到女孩停下来，唐奕才看清她抱着的居然是一个纸箱子。
女孩把纸箱子放在地上，退后一步，拿出打火机，蹲下身来对着那只箱子喃喃自语，“在这里把你焚烧掉，才是最恰当的方式。为什么是最恰当的方式呢？为什么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按动了打火机。一团小火光亮起。
“总之，把你烧掉就对了，毁尸灭迹，又能留下一点猜疑，没错，就是这样……”
毁尸灭迹……她自顾自的喃喃，让唐奕有些不寒而栗。
要知道现在可是夜间，如此空荡的一间大房子里，连第三个的影子都见不到，很难让他不产生乱七八糟的想法。
女孩持着那团火光靠近纸箱，同时口中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听得唐奕头皮发麻。
眼看着纸面与火焰就要接触在一起了，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喊叫：“那个小丫头！你给我住手，不许在房子里面玩火！”
女孩吓了一跳，手一抖，火焰熄灭了，打火机脱手掉在地上。
在她仰头看向楼上保姆模样的女人的时候，唐奕才看清她的脸，竟然是之前在事务所里见过的双马尾少女。今晚她换了一身装扮，就连发型也换成了甜美的公主发型。
唐奕在脑海里快速搜索关于她的资料：女孩名叫陈靖琪，年龄十四周岁，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但好像也是因为这个病的原因，她拥有了一般人不具备的特殊探查能力。
楼上的保姆似乎很生气，还在喋喋不休地喊，“你家大人呢？老实待在那里，如果乱动东西，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大人？什么大人？哎呀呀，这个嚣张的婆娘是在给我下马威吧，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行，做人要有气度，我不可以骂回去。可是，那也要警告她一下才是呀……”陈靖琪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堆让人听不懂的话，再次抬头的时候，眉眼间的气质和身姿居然全都变了。
她的手搭在腰间，微微挺胸，不怒自威，“你喊什么喊啊，我可是你家主人的客人，有你这么对客人不礼貌的吗？小心被扫地出门啊！”
那说话的语气和腔调，完全像是从一个成年人的口中发出的，而不是一个十四五岁的毛孩子。

第十四章 精分少女
楼上的保姆没了动静，但表现出来的却是一副又气又无奈的样子。
陈靖琪颇为得意地笑了笑，变回沉静的脸色来，低头去拆放在地上的箱子。
唐奕放轻脚步，悄悄凑过去。只见她缓缓地撕开纸箱外面的封条，然后从中取出了一个毛绒玩具……的一部分。
唐奕原本以为她会从里面拎出一只毛绒熊，但此时被她拎在手里的只有一个熊头，虽然只是个玩具但那种感觉异常诡异。
随后，女孩又分别取出了熊身子和四肢，全部都是分开的。
被“碎尸”的熊？唐奕回想起几分钟前看到的场景，当时女孩拿着打火机正准备烧了这个箱子。
烧掉装着“尸块”的箱子，她是在重演崇宁后街的焚尸现场画面！唐奕对此惊得瞪大了眼睛。
“靖琪，把东西收拾起来，这里不是自己家，不许随地丢东西。”一个粗犷的男音从后方传来，伴随着稳健的脚步声。
唐奕闻声回头，看到那个身穿西装，蓄着胡茬的男人从后方走了过来。两人打了个照面，相视一笑后，擦肩而过。
“哎，真是一刻都不让人清净呢！”陈靖琪虽然这样说，但是看向中年男人时并未表现出有多么的烦躁。她把那只拆分得四分五裂的毛绒熊塞回到箱子里，然后一脚踢开。
“我这才离开多久，你就开始不老实了。”男人走过去把箱子捡起来，抱在怀中，“上午刚买的玩具，晚上就被你玩坏了，可怜它了。”
“妈妈说临出门前交给舅舅很多钱的，你不会都买酒喝了吧？”陈靖琪仰着头问。
“你舅舅我已经戒酒了。”男人把手放在她的头上，义正言辞，“我告诉你，有钱和浪费东西，是两种概念。”
“两位……”站在一旁的唐奕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话，“你们也是来找人的吗？”
“来江家找人？不，我们是来查案的。”男人回答。
“来江家查案？”唐奕大吃一惊。江翎枫死于海边小屋，被焚尸于菲克酒吧后街，这两条信息应该已经被证实了吧？但查案直接查到死者家里来，似乎就有些过分了。
“你不是来查案的吗？江小姐是惊鸿事务所的委托人，她发出了公告，案件调查期间，江家是准许调查者出入寻找线索的，所以大家基本都来这里了。胡半仙在餐厅给江小姐算命，我刚刚出门时碰到了那个带着口罩的年轻人，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你。”
“这么说来，大家都在这里了！”唐奕尴尬地摸头笑了笑，为什么他的消息总是迟一步呢……
这样看来，陆云深来这里也只是照常查案走流程而已，可是那家伙身上的疑点太多，不得不让他多想。
陆云深，胡半仙，江靖琪，都在这里了，唯独少了个夏寒。
一想到那个女人，唐奕就没由来地头疼。她不在这里，倒也算是件好事。
“你叫唐奕？”陈靖琪忽然走到近前，盯着他看。
“对。怎么了小妹妹？”他也看着她，眸子眯成月牙。
“管谁叫小妹妹呢！”陈靖琪环抱着双臂，眼神不屑，“听说是你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看资料挺平常的，我还以为你是个呆子。”
呆子……这词让唐奕感觉怎么听怎么别扭。这不是《西游记》里孙悟空骂猪八戒是喊的称呼么，他怎么就沦落到连头猪都不如了？
“靖琪！教你多少次了，对人说话要客气些！”男人掐住女孩耳朵教训。
“哪里有，我正要准备夸他厉害呢……”陈靖琪从男人的手中挣脱出来。
虽然是好意，但夸人之前的铺垫可真是很戳心啊！莫非这就是传说中“欲扬先抑”的表达手法？唐奕有些凌乱。
“抱歉，我外甥女她……”男人指了指脑袋，示意道，“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她会经常产生幻觉，所以总是胡言乱语，喜怒无常。”
“喂，你是个学心理学的，治不了精神病吧？”陈靖琪阴沉着一张脸看着他说。
“你知道自己的病？”唐奕惊奇。
“是啊，我脑子里住了很多个人，形形色色的人，我能看到他们，还能经常听到他们说话呢！”江婧琪认真地说，“而且人多有一个好处，可以排练小剧场。我这脑袋里，每天都有人在演戏给我看。我到达崇宁街那个位置的时候，只看了一眼，他们就把那场戏给我排出来了。”
“果然是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我脑壳里面有个人，他告诉我要查案。我看不到他，但脑子里总能蹦出他的想法。你们都在争先恐后地想要获取许惊鸿许诺出来的那个特殊条件对吗？我对那个没兴趣，我来，只是我的脑子强迫我来。如果那些奇怪的想法不消除掉，我会睡不着觉的，他会想方设法地折腾我。”
“他？”
“就是那个跟我说话的人，医生说我这病很难治啊，人格分裂还是精神分裂来着……我很讨厌被人说有病，我觉得自己是骨骼惊奇。”陈靖琪摇头感叹着。
“所以你刚才想说什么，你对条件没兴趣，然后呢？”唐奕追问。
“然后我可以和你共享线索啊朋友。”陈靖琪神色淡然地说着，脸色突然一阴，“不对，我没有朋友，我不该叫你朋友。其实我不太喜欢和人说话，但是有些时候不说话脑袋会疼，那些奇怪的东西强迫我和他们演情景剧。对了，刚才说到哪里了……案发现场，对，去过案发现场以后，我调查过了江翎枫出事前那夜的活动踪迹。那晚七点钟左右的时间，他在朋友的会所里喝酒，半个小时之后带着一个女人去了酒店。在那之后经历了大段的时间空白，凌晨两点左右他被人在崇宁后街焚烧了尸块。我到那个酒店查过了，两人是在晚上八点半左右离开的，房间里只找到了两个很像气球的东西，好恶心……我一想起垃圾桶里的东西，脑子里就会有人演戏，还不停地笑，什么鬼东西……”
“咳。”一旁的男人轻咳了一声，对唐奕说，“靖琪还小，但我知道你清楚那是什么。”
“我……”唐奕面颊微红，“男人女人之间没羞没臊的事情嘛，我懂。”

第十五章 欠个人情
“但是除此之外，房间里就没其他发现了。那个女人没有联系上，恐怕是因为知道江翎枫出事了，所以躲了起来。”男人继续说，“我们一直在调查江翎枫的行踪和跟他有过接触的人，这家伙虽是个纨绔子弟，但因为对谁花钱都大手大脚，几乎没什么社会仇家，酒肉朋友也很多，我们怀疑是熟人作案。但是尸体碎尸后又焚烧，说凶手和他之间没有深仇大恨，谁能相信呢？”
唐奕摸着下颌边听边沉思，“那你们现在找到动机比较大的嫌疑人了吗？”
“有，就是他的那位经营会所的朋友。”男人说，“我刚才遗漏掉了一条线索，我们在酒店前台查询退房时间时，有一位服务人员告诉我们，江翎枫的手机在结账时落在了柜台上。我们在手机查到最后一通电话点进来的时间正好是案发前夜的八点左右，和退房时间前后相差不到十分钟。所以我们猜测，他是接到电话以后才离开的。”
“从会所出来，又接到了会所主人的电话离开，然后就不明不白地死了，这的确很蹊跷。”唐奕点头道，“那部手机还在你们手里吗？”
“已经被交给警察叔叔了。”陈靖琪笑着说。
“那他的那位开办会所的朋友名字叫什么？”
“不知道，我们只查到那家伙姓柳，大家都叫他柳先生。手机的来电显示，也只有一个‘柳’字。”
“柳先生。”唐奕细细品着这个称谓，“听起来倒像个正人君子，是不是就很难知道了，除非有机会能接触到他，谢谢你们提供的线索！对了，这小丫头的名字我倒是知道，但不知道大哥你怎么称呼？”
“我叫陈楚。我比你年长大概十几岁，你若是不介意，叫我楚哥就行。”
“哎？小丫头姓陈，你是他舅舅……”
“这有什么好意外的？我姐姐也姓陈啊！”陈楚笑道。
“原来如此。”唐奕与他相视一笑，“对了，楚哥你刚才说出门前遇到了那个带口罩的家伙进入别墅，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找他有些事情。”
“我当时离开的比较匆忙，没太注意。”陈楚摇头。
“我有注意到哦！”陈靖琪突变腹黑少女，“可是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呢？”
“你连那么重要的案件线索都告诉我了，这么点小事还要对我卖关子？”
“之前的事情又不是白告诉你的，算你欠我一个人情好了。然后我这边买一赠一，再附赠你一条关于陆云深的线索。”陈靖琪叉腰道。
“好，算我欠你的，说吧。”唐奕点头。
“他人在书房。”陈靖琪指了指右前方的那扇门。
“知道了，谢谢你，小丫头！”唐奕扬起笑容，转身欲走。
“喂！”陈靖琪忽然叫住他。
“嗯？”
“还有一点要提醒你，陆云深的身份并不简单，他可能具备二重身份，别被他蒙蔽。”
这姑娘说出这番话时，连眼神里的目光都变得深沉了下来，宛若换了一个人一样。
唐奕怔了怔，虽然没有完全听懂她所说的意思，但还是把这句忠告记了下来。
与客厅中的二人分开之后，他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站在门口就可以看到两个靠墙对立而置的书架，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和收藏的字画卷轴，以及文玩物件。
陆云深就靠在距离门口很近的那个书架前，不紧不慢地翻着一本书。
唐奕做了一下深呼吸，然后步伐稳健地向他走过去，停在他身前。
他的视线落在陆云深手中，看到他正在读一本名为《欲望之川》的小说，作者是个名气不小的网络悬疑作家，名字叫做“苍苍白夜”。
唐奕也读过几本“苍苍白夜”的书，剧情设计的很巧妙，尤其是对于凶手的刻画入木三分。在反讽社会现象的同时，也展示出了人性的阴暗面。他的书每一本都卖的很好，但是从来不举行签售会，也不出售任何作品的版权，据说这与其作者本人的性格有很大关系。
而此刻陆云深在读的这本，正是“苍苍白夜”最新出版的作品。
大家都在这里搜集线索，努力了解关于江翎枫的点滴细节，而他却不辞劳苦地跑到这个地方看小说？
“你的兴致真不错啊！”唐奕随手从书架上抽了另一本同系列的小说，翻了翻，“你平时就是这么沉闷的吗？让我猜一下哈！自闭症？或者社交恐惧症？还是一个人行走江湖惯了，想做一匹潇洒的草原孤狼？”
陆云深慢慢转过头来，瞥了一眼唐奕，似乎终于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一般。
他慢慢摘下挂在耳朵上的耳机，视线下移几分，落在唐奕手里那本书的书页上，“这个故事，我看过了，是个悲剧。作者真不靠谱，居然把那么完美的角色写死了，大概这就叫做美中不足吧……”
他似是在为书中角色的命运感慨，又似是在嫌弃作者的笔法。
“你这么爱看小说？”唐奕幽幽地问。
“打发时间罢了。我的工作除了帮警方查查案子之外，就是四处闲逛，观察社会上各种各样的人，收集群像素材。”陆云深眉眼深邃，“至于业余生活嘛，基本都是靠看小说和听歌度过的。”
“看来你这个人活的很是孤寡啊！你看不看武侠小说？我觉得你特别像武侠小说里面写的那种，背着长刀浪迹天涯的侠客。独来独往，沉默少言，但手里的刀又利又快。”
“我倒觉得你像武侠小说里面的小混混，武功不高，嘴皮子好。”陆云深把手中的书合起来，“回想看过的武侠故事里，往往背刀客都落得个落寞的结局，要么白骨葬黄沙，要么就是夕阳西下人在天涯。而反观那些小混混，最后都成了盖世英雄。”
“谢谢抬举，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和你‘商业互吹’的。”唐奕把手里的小说放回书架上，从口袋里拿出那枚指纹痕迹，“我问得直接点好了，江翎枫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第十六章 推论无效
陆云深那双深邃的眼睛忽然变得目光凌厉了起来，他紧盯着唐奕，缓缓开口。
“这指纹，从哪弄来的？”
“江翎枫被碎尸的那个海边小屋，第一案发现场。”唐奕认真地回答，“我在房间里的水杯上面发现了指纹，便采集下来，经过检验鉴定之后，得出的结论是：这枚指纹是你的。”
“海边小屋……”陆云深做出回想状，“那个地方，我的确去过。就在今天下午，你忘了么，我们还坐了同一辆公交车。”
“后来我和夏寒因为车上的一些争执事件而耽搁了时间，没能赶上途经海边小屋的班车。可是据我所知，你在下车后，并没有去车站。既然没有乘坐班车，你是怎么到达的海边小屋？还是说，你今天根本就没有去那里，杯子上的指纹，是两天前留下的！”唐奕的眸子渐渐睁大，有光亮浮现。
两人四目相对，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一般，流动缓慢。
陆云深把耳机全部摘下来，挪开视线，“你在和我开玩笑吗？在那种地方放了两天的水，和刚接的水水质完全不同。我不过是比你们先一步到达了第一案发现场而已，感觉有些口渴，就接了一杯水喝。”
“那你是怎么做到比我们提前到达的？”唐奕追问。
“车站附近有一家租车公司，我在出发之前，就做好了预定。”陆云深回答。
“可是，你依然怀有嫌疑啊！”两人对话声落下之后，另一个清朗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夏寒脚踏短靴走进门来，她上身的外衣不知何时脱掉了，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紧身短袖T恤，姣好的身材轮廓被勾勒出来，手臂上花花绿绿的纹身也显露出来。
短发，朋克，抽烟，花臂……让人越细看，越觉得她像个不良少女。
“你，你这个女人怎么来了？”唐奕且惊且惧，“你把我抛弃在海边的帐，我还没和你算呢！”
“我不是来找你的，你最好别惹我。”夏寒直接略过唐奕，停下脚步，看向陆云深。
陆云深心中明了，“这屋子里就三个人，不是找他，就是找我咯。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夏寒微微一笑，“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说自己只是提前到达了海边小屋，而那个地址是我们从江翎枫临死前夜所驾驶的那辆玛莎拉蒂的GPS定位跟踪器中查出的历史轨迹，经过严格筛选之后得出的，可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个地方的？”
“喂，那个地方明明是我查出来的。”唐奕不服气，“你这女人跟我玩‘黄雀在后’就算了，还打算盗专利么？”
“你闭嘴！”夏寒喝住唐奕，继续盯着陆云深，“回答我，在没有得知我们的查询结果之前，你是怎么得知那里是第一案发现场，并前往那里的？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第一次去那里！”
陆云深看着她，没有回答。
夏寒皱了皱眉，觉得这家伙一定憋了一肚子心思，于是继续追问，“还有很关键的一点，你说你当时感觉口渴，在屋子里接了一杯水喝。不管你先来也好，后到也罢，既然是常和警方打交道的侧写师，怎么可能不知道保护案发现场呢？如果有这一点常识，在案发现场活动，是不可能不戴手套的，那样根本不会留下指纹。我不怀疑你的职业素养，所以我断定你在我们之前到过那间小屋，并且时间早于今天中午之前，你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地方的存在。指纹是你之前在不经意间留下的，为了辩解，你说成自己到那个房间里喝过水。”
唐奕看向夏寒时，感觉她目光如炬，神情严肃。
“这……的确有这种可能！”他推敲之后，附和着点了点头，“你这女人不笨啊，不过我不想夸你。”
“夏寒，对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似乎在一起查过案子。”陆云深态度端正起来。
“我只负责现场痕迹方面的工作，直观或客官地给出数据信息，我从不帮警方调查犯人，所以我们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你用不着和我套近乎。怎么着，被我刚才一语戳中了真相对不对？别转移话题，请正面做解答。”
陆云深看着她，突然扬起嘴角笑了。他这一笑，却让唐奕和夏寒同时变了脸色。
“你们两个可真有意思，这是铁了心要往我的头上扣帽子啊！你们两个刚才说的东西，逻辑上虽然似乎听起来很合理，但实际上呢，严重违背现实。我的确比你们先到达海边小屋，但不是中午之前，是下午。那个地方，我的确一开始就知道，并不是因为我认识江翎枫，我和那家伙一点都不熟，而是因为，每个人的调查方向不同。我只是调查了一下他本人，从最根本的角度入手，毕竟我们有十几天的时间来查一桩案子。而他名下的这处房产，引起了我的极大兴趣，所以我决定过去看看，路上便遇到了你们。到那里以后，感觉口渴我就喝了一杯水。至于为什么会在第一案发现场留下指纹……显然你们错估了一件事情，我虽比你们先到，可我并不知道那里是第一案发现场。我在那里什么都没发现，于是就离开去查别的东西了，就这么简单。”
听完他的解释，唐奕和夏寒全都神色微怔。
高估了陆云深么？可是进入书房前，陈靖琪那个小丫头还提醒唐奕千万别小看这家伙呢，这种被外人看来的神秘感和现实中表现的实力差距是怎么一回事？
就算这时，夏寒嘴角浮现一抹别有意味的笑容，“然而现在证据直接指向你，你觉得，警察会相信你吗？虽然同样和警方打交道，但是我比你拥有更多的优势是，我人缘好。”
话音落下，窗外警笛声响起，几辆警车闪烁着警灯，驶入江家大院。
“你……你这是做什么？”陆云深感觉自己被坑了。
“你现在具备嫌疑，可能要被关押一阵子。如果你真的不是凶手，时限一到，他们自然会放了你的。”夏寒笑道。
她说这番话时，眉眼间的神态极像那些喜欢使手段的阴谋家。

第十七章 率性而为
警察进入江家，带走了陆云深。
警笛的声音惊动了所有的人，包括正在和胡半仙谈论风水运势的江家大小姐，江翎曦。
陆云深被押上警车之前，回过头来，咬牙切齿的看着夏寒，眼神里透出的冰冷锋芒似是恨不得将她乱刃砍死一样。
“陆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怀疑您和江家少东家的死有关，请您跟我们走一趟。”警察敬了个礼，重重地关上车门。
随着警车的离去，江家大院再次恢复宁静的气氛。
但陆云深被带走这件事，出乎了大多数人的意料。
唐奕觉得这样对陆云深很不公平。他来找他对质，无非是想求个真相，但是从未想过要把他关进警局。对于夏寒的举动，他深感愤慨。
“我觉得陆云深没有说假话，我是学心理学的，我能查觉得出来。可是你为什么非要咬住这个线索，把他关进警局？同样是被邀约来的调查者，你让警察把他列为嫌疑人，很明显是在打惊鸿事务所的脸。”唐奕气的脸色苍白，他摘下眼镜，狠狠地瞪着夏寒。
“你是怕自己受牵连吗？胆小鬼。”夏寒环抱着双臂，冷笑道，“我知道陆云深不是凶手，但他对于我而言却是个很厉害的对手。你我都心知肚明，大家谁都不是奔着那几十万的酬金来的，许惊鸿所许诺的那个‘无偿的条件’才是关键。你放心，光凭那一个指纹，还定不了陆云深的罪。用不上一个星期，警察就会将他放出来。而在这期间，我们将少了一个强大的对手。”
唐奕的脸色很难看，他感觉自己越来越难读懂夏寒的心思了。
从之前的接触中，他判断出夏寒是一个目的性很直接的人。而针对陆云深所做出的事情，则表明了她把利益看得很重。
他原以为她只是个不成熟的小女人，现在看来，她是个久经江湖的老狐狸。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跟你这种人在一起恐怕要万分小心了，说不定哪天你就会把我卖掉。”唐奕郁闷地嚼着舌头。
夏寒闻言，忽然揪住唐奕的领子，把他按在了墙上。修长的腿高高抬起，压住他的肩膀。
唐奕又被壁咚了。
“卖掉你？”夏寒伸手挑起他的下颌，“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有很多富婆都喜欢你这样的小鲜肉。但是你对于我还有用，你可是我养在身前的‘螳螂’，我还要用你来捕‘蝉’呢！”
“可恶……”
“你在海边小屋的时候，趁我不在，翻了我的背包，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只不过我是后来到警局去办事才知道你在那边验出的指纹结果显示是陆云深的。因此，我才找了过来。”
“你这个样子……”唐奕憋的脸色涨红，“小心嫁不出去！”
“我哪个样子？”夏寒故意靠近几分，近到可以听清他低沉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声，“坏吗？许多人都说我像坏人，但那是他们不了解我，我只是率性而为。”
“你的率性而为就是把个人利益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吗？”唐奕垂眸道，声音冰冷。
“把你丢在海边，是因为嫌带着你麻烦。设法让陆云深暂时出局，是因为我知道他这个人的心机有多深，而且我敢打赌，他对结果没任何兴趣，来这里绝不是为了酬劳。算了，跟你说你也不会懂，估计你也不想懂。附加奖励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但我不会真的去害人。”夏寒的腿慢慢收了回来，“我知道你也把那份附加奖励看的很重，那么，公平竞争吧，看谁先把凶手找出来！”
“拜托啊大姐，你总对我玩‘黄雀在后’，这哪里公平了？”唐奕汗颜。
“那你这只‘螳螂’就动作快点好啦，反正只要赶在我前面抓到凶手，都算你赢。”夏寒打了个哈欠，“时间不早了，我先回酒店休息了，回见。”
说完，她松开手，帮唐奕整理好衣领，转身离开。
夏寒重新将眼镜戴好，看着夏寒的背影走出别墅，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回到大厅时，陈楚已经带着陈靖琪离开了，只有胡半仙和江翎曦还站在那里谈论着什么。
江翎曦穿着一身黑色的丝绸中式长袍，下摆一直垂到脚踝，将她婀娜的体态掩住。
她看起来干练端庄，又有几分冷艳。
因为在集团里面身居高位，经常混迹于上流圈子，所以唐奕基本只在电视和报纸上见过她。现实中见到本尊，还是第一次。
“唐奕？原来你还在这里啊。”先开口说话的，居然是江翎曦。见唐奕疑惑，她便又补充了一句，“我听许惊鸿说起过你，她很看好你呢。”
唐奕看了一眼江翎曦脸上那职业化的笑容，微微颔首，“晚上好，江小姐。久仰大名，今日能在府上一见，实属荣幸。”
“许惊鸿说的果然没错。”
“什么？”
“她说，你这谦恭温顺的绵羊外表下，藏着一颗猎鹰的心。”江翎曦目光如炬，“我倒是不太在意她怎么说，只要你们能帮我查出我弟弟的死因，就是了却了我心里最大的一桩心事。对了，刚才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他和你弟弟的案子有一点点关联，暂时被控制起来了。但是，我认为凶手另有其人。”唐奕回答。
“我是商人，对你们的查案过程不感兴趣，我只想要个结果。”江翎曦说，“这位胡大师那边已经得出了不少的眉目，希望你们能积极配合，早点找出真凶。”
“胡大师的本事，我略有见识过，确实很厉害。”唐奕微笑道，心想这女人定是被老头儿哄骗了，“关于这起案子，我还需要搜查一些关于您弟弟的线索，比如他的生活习惯，和在人脉圈子方面与哪些人有交往。”
“你觉得他被杀的原因出在他自己身上？”
“是的。而且这个原因，可能刺激到了一个他的熟人，以至于对方会对他痛下如此杀手。”
江翎曦微微蹙眉，“跟我来吧。”

第十八章 前情往事
以前的江翎枫，和外界传言的有些不太一样，他并非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反而很有头脑。
江翎曦说他很聪明，在美国留学读大学的时候频繁出入各种酒店，不是带着姑娘去花天酒地，而是去研究他们的暗藏在服务与制度流程间的经营理念。
回国后，他立即帮父亲整顿了旗下全部的酒店产业，使得当年酒店盈利相对上一年增长了百分之十五。
这一举动，让董事会以及家族的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很离谱的是，我弟弟大学读的是哲学，从没接受过一点商学教育，完全出自家庭环境熏陶，养成了商人的底子。也因为这一点，我父亲对他格外器重，并不是‘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我们江家的男人向来聪明，擅长在商场运筹帷幄。而江家女人需要具备的，是严苛的执行能力。但是……”江翎曦原本自信的语气，忽然弱了下去，“自从出了那件事情以后，翎枫就性情大变，眼睛里没了往日的光彩。他不问正事，整天沉沦在花天酒地之中，彻底成为了外人眼中的花花公子。”
“那件事之后？他遇到了什么使他受刺激的事情了么？”唐奕感觉江翎枫不会死的不明不白，案件背后一定有什么隐情是他没有挖掘到的，所以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故事点。
江翎曦神色惆怅，“因为一个女生。”
“情感问题？”
“可是他们两个并没有在谈恋爱，家人追问过好几次他都摇摇头，说只是一般朋友关系。呵，没见过他对哪个一般朋友如此上心。”江翎曦边走边说，“那姑娘家境一般，学美术的。我见过她几次，长得很白净，但说不上特别漂亮，忧郁的眼神里透着欲望。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多金又帅气的男生喜欢她，这种类型的女生不应该被称为‘绿茶婊’吗？”
“你的意思是说，除了江翎枫以外，还有别的男生喜欢她？”唐奕暗想，情敌作案也不是没可能。
“就是他的那个朋友，现在是京辉娱乐的老板，名叫柳骁。他的身边全是嫩模和小明星，却偏偏喜欢一个素人丫头。男人的口味啊，真是难以理解。”
“柳骁？是被人称为‘柳先生’的那个人吗？”
“是，不过那都是妄称，没见过世面的人喜欢那么称呼他。而他呢，在我们看来不过就是个小弟弟而已，搞娱乐行业的嘛，黑白两道总要有些人脉，这样一来，就显得背景很深，于是就有了那么个称呼。”江翎曦淡然地说，“可他几斤几两，我很清楚，他的本事要比许惊鸿差得远呢！所以装神秘什么的，在我面前就显得有些儿戏了。”
“你弟弟临死的前夜，在他的会所里面喝过酒。这件事，你知道吗？”唐奕问道。
“知道。不过那点酒对我弟弟来说，不至于把命丢了。”
“不，我的意思是说……他们两个同时喜欢一个姑娘，应该算作情敌。那么情杀的可能性，也要列在其中。”
江翎曦的嘴角轻扯一下，笑容有些苦涩。她伸手推开江翎枫的房门，抬脚迈进去，她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凸显出几分寂寥之意，“可是那个姑娘，已经死了啊！”
唐奕的心弦骤然一紧，整个人站在门口怔住了。
“死，死了？”
“对啊，而且死的很惨很离奇。各中曲折，大概只有很少数人知道吧！她实习的设计公司，主动承担了她的死亡责任，赔给她的家属一大笔钱，堵住了嘴，然后就没有后续。唯独我那个傻弟弟自此消沉。他虽然纨绔，但很少故意去惹是生非，一般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不敢动他。可最近不知道招惹了谁，他死的也是那么的悲惨那么的离奇，让我不禁想起当年那姑娘的死……”
唐奕感觉江翎曦这后半段话里面，蕴含的信息量很大。他快速地把这些信息记住，并加以提炼。
江翎枫和柳骁都曾经喜欢过同一个女生，但是这个女生已经去世了。
女生死的很惨很离奇，而江翎枫也死的很惨很离奇。虽然不知道前者的死因和案件细情，但这种巧合式的“离奇”，总让唐奕禁不住去多想些什么。
江翎曦对于江翎枫的死很出乎意料，在她的认知里，没人敢杀他。唐奕对此思考了一下，先不说江翎枫的身份背景，单看他本人，从本质上来讲他很聪明。所以能杀掉他的人，必然拥有着与其相等或者超越他的智商，其次，还要拥有接近他或能让他卸下防备的能力。
综合起来，他给凶手的初步画像就是：身份不简单，高智商且很有手段，年龄与江翎枫相仿。
但是找一个这样的人，无异于行走在深水区，稍不留神就会陷进去。唐奕觉得目前嫌疑最大的人，就是那个名叫柳骁的家伙。
“这里就是他的房间吗？”唐奕缓步走了进去，在房间里四下望着。
“是的。房间里的陈设，都是之前的老样子，一点没让保姆动过。一是为了方便查案，二来是这样可以让家人觉得，翎枫还没有离开。你知道的，这一切实在太突然了……”江翎曦说着，眉头突然蹙起，眼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悲怆之色。
“江小姐，请节哀。”唐奕安慰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查出凶手的。”
“那就拜托你们了！”江翎曦抚着胸口，“我这几天还没缓过神来，时间不早了，我先去休息了。你自便吧，有什么需要就喊保姆，失陪了。”
“好的。”
唐奕目送江翎曦走出房间，暗自心生感慨。
一个人离开了，或许他会以为自己从苦难里抽离了出来。
然而他的家人，却将长久地沉浸与苦难之中。
杀人者实现了内心诉求的同时，也毁灭了一个个体，以及个体背后的家庭。
论残忍，那些变态犯罪者几乎等同于恶魔。
大概，这也是为什么姚烨他们那群人虽然拿着并不高的工资，却选择坚守正义的原因吧。
在这世界上，总需要有人来将恶魔送回地狱。

第十九章 多种可能
唐奕在江翎枫的床头柜上发现了一张合照。照片上，阳光帅气的他和一个身着白裙的清秀女生站在一起，彼此对视之时，眉眼如沐春风。
那大概就是他喜欢的姑娘吧，只有看到自己喜欢的人时，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也许江翎枫的死和这个女生的死之间存在某些联系，但唐奕对其中的内情知之甚少，只能暂时将其列为一种可能性。
卧室的物品摆放十分整齐，这大概可以说明江翎枫是个很喜欢整洁的人。
唐奕在房间里看了看，没有找到其他有用的线索，便转身出了门。
保姆们已经开始进行最后一遍打扫了，偌大的别墅里，脚步声稀稀零零。
大厅里的吊灯还亮着，唐奕下楼时，看到灯光下坐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是胡半仙。
按说江翎曦带唐奕离开的时候，便预示着两人的谈话已经结束了，他此刻还在这里做什么呢？这个老头一直喜欢装神弄鬼，唐奕也琢磨不出他在打什么算盘。
“您老是打算在这边过夜了吗？”唐奕走过大厅时，半开玩笑地打招呼。
“你不是也还没走吗？”胡半仙放下手里的茶杯，“自古相逢便是缘，不如坐下来一起聊聊案子的事情？”
“许惊鸿请了那么多高手，您为什么偏偏选择和我聊呢？”唐奕笑道。
“那个小黄毛丫头有些古怪，另外两个性格凉薄，就属你小子好说话。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你命理奇特，智慧过人，所以我想听听你对这起案子独到的见解。”胡半仙伸手摘下脸上那副圆框小眼镜来，唐奕这才发现原来老头儿不是瞎子。
非但不瞎，他的眸子里还透着精光，目光灼灼。
唐奕怔了怔，“也没什么，就是简单做了个大概的犯罪者心理画像，初步判定了凶手的一些特征。综合这些，我得出的结论是，很有可能是熟人作案。”
“不错，你的调查很有方向性。”胡半仙摸着下颌上的胡须说，“我根据江翎枫的生辰八字测算过他的运势，他命有一劫，但似乎有些提前，太过奇诡……”
“您老不是会卜卦么，难道算不凶手是谁？”唐奕反问。
“当然算不出来，周易风水不是魔法。所谓的‘卦’，不过是一种推算方法，就像数学中的拉普拉斯定理一样。每一次的测算，都需要根据被测算者的命理，来推算未来可能遇到的大概率事件。也就是以‘前因’，来推算‘后果’，这更像是一门集统计学与概率学为一体的科学。”胡半仙笑道。
“所以您是一个‘拉普拉斯妖’吗？”
“拉普拉斯妖”是由法国数学家皮埃尔-西蒙-拉普拉斯于1814年提出的一种科学假设：
“我们可以把宇宙现在的状态，视为其过去的‘果’以及未来的‘因’。如果一个智者能知道某一刻所有自然运动的力和所有自然构成的物体的位置，假如他能够对这些数据进行分析，那宇宙里最大的物体到最小的粒子的运动都会包含在一条简单的公式中。对于这智者来说，没有事物会是含糊的，而未来只会像过去般出现在他面前。”
拉普拉斯这里所说的“智者”，即后人所谓的“拉普拉斯妖”。但是近代量子力学的出现，使得拉普拉斯的理论基础受到了质疑。
在唐奕眼里，胡半仙就像是一个“智者”。
“点到为止，年轻人，我可不想和你讨论学术。”胡半仙伸手打断，没有继续“拉普拉斯妖”的话题，“我的结论，和你得出的很像，也是熟人作案，而且这个人的身份很特殊。”
“没错，是这样的！”唐奕点头，他脑海里首先浮现出“柳骁”这个名字。
“你先别急着认同，也许我们说的并不是同一个人。”胡半仙笑了笑，向门外走去，同时示意唐奕借一步说话。
“啊？您认为谁的嫌疑最大？”唐奕跟随他的步伐离开别墅。
“江翎枫是个聪明人，所以一般人想要对付他不太容易。但我们推测的一致结果为熟人下手，而熟人中，最容易令他卸下防备的，则是他的家人。”胡半仙说着，扭头朝别墅回望了一眼。
冷风从庭院中吹过，过道两边的草木摇晃，唐奕没由来地打了个冷颤。
他随着胡半仙的目光望过去，仰视角度下的这栋建筑显得异常高大，并且隐隐透着压迫感。
而在这栋建筑里，住着江翎枫最亲近的家人，江翎曦。
胡半仙怀疑的人，是江翎曦。
唐奕的第一反应是否定江翎曦具备嫌疑，可在深思之后他恍然发觉，这个女人虽然是惊鸿事务所的雇主，但并不代表她没有杀人动机。自古至今，贼喊捉贼都是常用手段。
她自己也曾说过，江家向来“重男轻女”。如今老爷子身子骨每况愈下，而继承权问题，就是她最大的动机。独揽家产，或是交给纨绔子弟败坏，这两条选项，她不可能不做权衡。
唐奕认为她沉浸在江翎枫逝世的悲痛中，但他怎么能确定江翎曦所表现出的情绪，不是她故意让他看到的？
胸有城府者，从来不把真正的表情挂在脸上。
可若是光仅仅依靠动机，就把她列为嫌疑人，未免显得有些牵强。
“江翎曦并不符合嫌疑人体貌特征，所以她是凶手的可能性不太大。”
“你考虑过帮凶的存在吗？”胡半仙的一句话把唐奕问住了，“碎尸，焚尸，这些事情谁都可以去做。只要江翎曦使个手段让江翎枫丧失防备，在找个人把尸体处理利索就可以。就算惊鸿事务所查起来，她也完全不用担心会查到自己头上，必要时卸磨杀驴就可以了。”
“这……”唐奕愕然，“好吧，谢谢您告诉我还有这种可能性。”
他感觉自己在调查方向上，出现了岔路口。得到的线索虽然越来越多，但也更加细碎。
“这才第一天，不用着急，只要慢慢追查下去，总会水落石出的。时间不早了，回去歇息吧！”胡半仙说着，掐指一算，“对了，还有一条忠告。你最近命犯桃花，多多小心啊年轻人！”

第二十章 关键人物
夜色已深，月凉如水。
娱乐城霓虹闪烁，新一天缤纷的夜生活徐徐拉开序幕。
形形色色的人物在这个时间里觥筹交错，声色犬马。
豪华商务车停在“云集酒店”门前，衣着性感的嫩模扶着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子踏入酒店，尖细的高跟鞋敲打着大理石地板，发出节奏杂乱的声响。
“赵总真是海量，没想到您这肚量和胸怀一样宽广。”女人努力稳住步伐，赔笑道。
中年男子拍了拍将军肚，“那是自然，我的酒量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不过呢，肚量只能装酒，但胸怀却可以揽美人……”
男人笑着，把身边的女人揽进怀中。
“哎呀，赵总，别这么着急嘛，给您预定的贵宾套房马上就到了。”女人欲拒还迎，随手抽出房卡。
房门打开，两人卿卿我我地进入房中。男人搂着怀中娇娃，随意地用脚向后踢了一下房门，房门即将闭合的瞬间，却被一张卡片挡住。
然而两人谁都没有察觉到这个细节。
女人把男人推倒在床上，妩媚一笑，“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哦，我先去洗澡。”
男人满面桃花，“那你可要快点，我是个急性子……”
“讨厌。”女人转身进了浴室。
男人躺在床上，哗啦啦的水声不绝于耳，听得他心神陶醉。
就在这时，房门轻缓地打开了。
夏寒把烟蒂丢在地上，用皮靴踩灭火光，反手关好门后，径直走向卧室。
男人闻声起身，迷离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娇俏的身影。
夏寒撩拨了一下短发，对着男人挑眉一笑。
“这……又来了一个？虽然是不同的风格，但这股俏皮的劲儿，我也很喜欢！柳老板还真是用心良苦，快过来让我瞧瞧……”男人一副痴汉面孔，朝着夏寒凑了过去。
夏寒微笑着活动了一下手腕，毫不客气地一拳抡过去。
男人只觉眼前一黑，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夏寒打量了一下卧室内的环境，找了一条床单把男人捆好，拖下床丢到一边，然后自己悠闲地躺在了床上。
几分钟后，浴室里的水声停止了。
“赵总，等着急了吧？”女人裹着浴袍回到卧室，开门的一瞬间却愣住了。
床上的地中海发型大叔变成了娇俏的短发少女，突然的人物变换，让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是谁？赵总哪去了？”
“赵总担心打扰到我们的谈话，就先睡了。”夏寒瞥了一眼床下，视线向上一挑，落在女人的脸上，“你叫苏茜对不对？我是来找你的，想和你聊聊关于江翎枫的事情。”
一听到“江翎枫”这个名字，苏茜的脸上表情骤变。她慌乱地转身，想要逃离这里。
夏寒一个鱼跃起身，疾走几步，将她拉了回来。她掐着她的脖颈将其按在墙上，修长的腿高高抬起，压在她的肩膀上。
无论苏茜如何挣扎，她都无法从这个看似瘦弱的女人身下逃脱。
“江翎枫的死和我没有关系，你放开我！”
“既然没有关系，你跑什么？”夏寒眯起眸子看着苏茜，“我查过了江翎枫死前的行踪，发现那晚他和你在一起过。你们两个下榻了同一间酒店，后来他就死了，你能对此做个解释吗？”
“我说了，不关我的事。”苏茜蹙着眉，神色惶恐，“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我们两个才分开几个小时，他就……江少平时对我不薄，出手大方，我的很多衣服和包都是他买给我的。我不过是个十八线的模特，没人罩着，想出头很难。好不容易得到了江少抬爱，我怎么可能害他呢？”
“这么说来，你和江翎枫的交情还算不错？”夏寒把腿从墙壁上撤下来，把苏茜按在床边。
“我们两个是那种关系，我……算是被他包养的。其实，哪个好女孩愿意做外围呢，都是生活所迫。我和几个姐妹同时进入柳先生的私人会所，平时的工作就是陪那些有钱的老板喝喝酒。后来江少去了那里，一眼就把我看中了。”
“那基本可以把你们看成情人关系。”
“反正很见不得光。他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来找我，我知道自己命贱，做不了正牌女友。”苏茜苦笑，“就算他能接受，江家人也不会接受的。”
“跟我讲一讲江翎枫这个人。比如他的爱好，习惯什么的，还有平时和什么人走的比较近。”夏寒背靠着墙壁，双臂环抱在胸前。
“他……”苏茜似乎是在硬着头皮提起这个人，“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我和他在一起时，看到的他，除了喝酒，打高尔夫，就是在发呆。他这个人很奇怪，总是喜怒无常，哭笑无主。”
“也许，你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他。”
“我也有这种感觉，似乎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他。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没办法成为他的知己，我总觉得自己像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随从。离他很近，却又离他很远。”
这样看来，江翎枫是个喜欢把秘密藏在心里的人，即便是枕边人都不透露，这调查起来就有些难度了。
“他平时喜欢和什么人交往？”夏寒继续引导话题。
“他的朋友很多，但大部分都是些酒肉朋友。真正关系比较好的……柳先生算一个。”苏茜回答。
“柳先生？”夏寒疑问。苏茜在之前的对话似乎也提起过这个人。
“就是京辉娱乐的老板，柳骁，我们之前在他的私人会所里工作。但是他们这种人都很神秘，事情都在私下里谈，所以我们对他们之间的交情了解的也不多。”苏茜说，“江少出事的前一晚，我在会所里面陪他喝了点酒，然后他突然提出要去酒店。我也没在意，就和他一起出去了。完事之后大概是八点半左右，他接到了一个电话，似乎是柳先生打给他的。接完电话之后，他脸色就变了，把我丢在酒店门口独自离开了，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你确定那个电话是柳骁打的？”
“不会有错的。后来出事以后，我很担心惹上麻烦，柳先生就让我藏在他的会所里面。江少刚刚去世，本来我是不想陪这位赵总的，可柳先生说只要我按照他的要求去做，就能保我……”
“这么说来，这一切和柳骁脱不了干系啊，我得找个机会见他一面。”夏寒喃喃道。
“柳先生行踪捉摸不定，可不是谁想见都能见的。”苏茜提醒道。
“我既然能找到你，就也能找到他。”夏寒盯着苏茜的眼睛说，“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见过你。还有，我刚才那一拳下手有点重，加上那老家伙又喝了不少酒，估计得明早才能醒过来，你就不用陪他睡了。”
“你……”苏茜眉目有些动容，“谢谢。”
“大家都是女人，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夏寒微微一笑，转身迈出卧室，“走了。”
苏茜望着她的背影，心头思绪万千。

第二十一章 心理剖析
晨曦来临之时，清早的第一缕阳光照在W大厦的顶端，而后洒满整个外滩。
许惊鸿坐在露台沙发上，长裙下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姿态优雅。
在她左手边，泡着一壶锡兰红茶，茶色橙红透亮。
锡兰红茶盛产于斯里兰，许惊鸿最爱的莫过于Nuwara Eliya产区的高山茶。这种茶叶茶色清淡，茶味清香，以纯茶饮用最佳。
不掺任何杂质，纯粹，澄澈，这是她觉得看待事物时最舒服的感觉。
坐在露台上，占据巅峰之地，整个江城市的四周之景都尽收她眼底。
她并非在等着看日出，而是在纵观城市全景、居高临下的时候，她的头脑能够达到高度清醒。然后在这高度清醒的几十分钟内，她可以部署完事务所一整天的事项计划。
此刻，她的右手上托着平板电脑，正在查阅案件的调查进度。
她所掌握的数据，是警方那边录入案件资料时同步传输过来的。
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她静静地翻阅着内容。这时，身后通往露台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幺鸡边走边梳理着乱发，把一只白色的帽子压在头上。她的步子很急，朝着许惊鸿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一大早的，慌什么？”许惊鸿没有回头，依旧气定神闲。
“鸿姐，出了点变故。”幺鸡皱着眉说。
“无论出了什么变故，事务所都不会倒闭，只要我还在，就不用慌。”许惊鸿放下平板电脑，扭头看着她，“说吧，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早从警局那边得到的消息，陆云深被抓了。据说是唐奕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并在那里发现了陆云深留下的指纹。有证据在，百口莫辩，昨天深夜警方把他当作嫌疑人带走了，暂时关押审问。”幺鸡说。
“就这点事？”许惊鸿云淡风轻地别过头去。
“鸿姐，这还算小事吗？您选的人，被当作嫌疑人抓了，这是打咱们事务所的脸呐！”幺鸡暗暗握拳头。
许惊鸿沉默了几秒，“我们虽然获得了调查的授权，但显然警方作为监督协助方，并不完全相信我们。既然怀疑，就让他们去审，如果陆云深不是凶手，他们会放人的。”
“陆云深的犯罪侧写能力非常优秀，不会不注意查案细节而在现场留下指纹。这就要考虑到唐奕栽赃嫁祸的可能了，那小子可是对您的‘附加奖励’十分垂涎呢！”
“你的意思是……内斗？”许惊鸿神色严肃下来，“其实这个问题，一开始就是难以避免的，因为‘附加奖励’实在是太诱人了。但是你怀疑唐奕从中使手段这件事，我觉得几乎没有可能，他没这个胆量。我研究过他们几个，这事更像是夏寒那丫头做的，暂时打压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让自己拔得头筹……她是有多么渴望有机会对我提出那个无偿满足她的条件呢？”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
“不然还能怎样？如果陆云深在警局的关押室里呆腻了，他会自己想办法开脱的。指纹只能证明他去过那里，时间线是模糊的，定不了他的罪。若警方审不出个所以然来，一周左右就会放了他。”许惊鸿把平板电脑递给幺鸡，“你不用对那几个人操心，先帮我把这份文件去做个数据分析吧，接下来他们的调查方向可能会指向特别难缠的人物。”
“好吧。”幺鸡迟疑着接过平板电脑，“您的红茶需要更换吗？”
“不用，你先去忙吧。”许惊鸿轻轻敲着透明茶杯的杯壁，继续俯瞰城市之景。
红日彻底从朝霞里钻出来，阳光照亮整座城市。
唐奕被从窗帘缝隙间透过来的光线照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手摸到眼镜和手机。
解开锁屏，浮现在桌面的时间显示为九点三十七分。
唐奕掀开被子跳起来，“糟了，睡过头了！”
今天是他参与案件调查的第二天，距离规定时限截止还有十二天。
洗漱过后，唐奕订了酒店的早餐。
他梳理了一下目前自己手头的线索，关键信息指向人物为：柳骁。
而江翎曦的嫌疑，或者江翎枫与那个已故女生的纠葛，都列在其次考虑。
收集的信息量越大，他越不能乱了阵脚。如果被别人的想法带偏，他可能就会失去调查的方向感。
吃早餐的时候，唐奕把手头的案件资料重新拿出来翻看。之前为了方便行动，他已经背下了部分内容，但是一些细节却是需要反复研究的。
他同时把相机里面的案发现场照片翻找出来，以供参考。翻阅相册的时候，一张与案发现场照片格格不入的人像照片吸引了唐奕的注意力。
照片中的女子蹲在地上，神情专注，眉眼冷艳。
那是夏寒。
“这个女人……”他对着屏幕无奈一笑，侧滑将照片翻过去。
之前他通过一系列的线索，比如作案地点，抛尸车辆中留下的痕迹特征，对凶手做了一个大概的心理剖析。他发现凶手的心理素质强于常人，异常沉着冷静。从案发开始到清理现场、选定抛尸地点进行焚尸，全程不过四个小时，而他却做的有条不紊。
除了汽车后备厢稍有残留痕迹外，大部分的痕迹都被他清理的很干净，说明他是个细致的人。
基本可以判定凶手是个多血质混合抑郁质人格。
气质类型是人格的先天基础，从心理学的角度可以把人划分为胆汁质、多血质、粘液质和抑郁质四种气质类型。
其中胆汁质人格精力旺盛，表情丰富，情绪激烈，且易冲动，喜欢意气用事。
多血质人格思维活跃，反应迅速，善于交际，好动。
粘液质人格情绪稳定，反应慢，严肃，习惯于按部就班，墨守成规。
抑郁质人格精神敏感，为人谨慎，做事细致，思考透彻，但优柔寡断。
而气质在人身上多数时候是混合出现的，所以从性格角度分析，凶手思维活跃，反应迅速，谨慎且细致。
“凶手的内心诉求，会体现在尸体上。”
这句话是唐奕的叔叔曾经告诉他的。犯罪者的犯罪心理形成需要一个发展过程，而他们真正的内心诉求，会在他们的作案目标上体现出来。读懂这种诉求，才能在找出凶手的作案动机。
于是乎，唐奕想到了那具被焚烧得基本碳化的尸体。
他翻出资料中的照片，在法医室的操作台上，那具被割离的尸体被重新拼凑回去。
看似残忍暴力的碎尸手法，唐奕却看出了不一样的端倪。
他找到一把剪刀，把尸体照片裁剪成未拼凑前的独立尸块，惊奇地发现尸体的分割比异常的规整。这就像是提前在尸体上画好了图纸，然后拿着锯子把尸体当成工艺品原材料慢慢分解。
凶手是个心理变态，这丝毫没有疑问。
但可怕的是，这样理智的作案手法，绝对不是处于愤怒情绪之下的所作所为。尸块很工整，甚至连分解之外的破坏都没有。
唐奕在尸体上读出的情绪是……麻木。没有愤怒，没有恐惧，也没有释然的情绪在里面。
如果凶手不憎恨死者，不嫉妒死者，亦不畏惧他，那么为什么要杀了他？
唐奕感觉自己掉入了一个空白的思维深渊之中。

第二十二章 谁说了谎
这样一来，他读出来的作案动机就成了空白。
凶手的行为就像他随手切了一个西瓜。但是这家伙有怪癖，一定要把西瓜子一粒粒抠出来，瓜瓤和瓜子区分开，皮子要单放在一边。最后清理得干干净净，连汁水都不留。
这个西瓜他不一定要吃掉，他只是要切开而已，他是在非常机械地去完成这件事情。
他可能会惋惜这个瓜长得不太熟，但绝不会对自己切瓜不吃这件事有任何的情绪产生。
江翎枫就像刀下的西瓜，被切得整整齐齐，西瓜子抠得干干净净，最后握刀的人把案板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可是，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切开。
规律有序，冷静沉着，甚至可以机械化地操刀杀人，什么人能做到这一点呢？
唐奕心里很快有了一种答案：杀手。
而这个答案，也恰恰吻合了胡半仙提出的“雇凶杀人”的结论。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案件的调查区域将被再次扩大。
假定嫌疑人为江翎曦或者柳骁，如果他们二人中任意一个实施了雇凶杀人，那么以其二人混迹商界的警惕心理，一定会找心腹之人或者被他们掌握着重大把柄的人来完成这项工作。
信任或者威胁，只有这样，秘密才能够不被泄漏。
如此一来，凶手就更加难以锁定了。
唐奕虽然能够利用的犯罪心理学，对凶手做出剖析，但是他只能确定大致调查方向，无法准确推断凶手的社会背景，身份，以及行为习惯。他的心理学剖析能力，要加上陆云深的谈判侧写能力，才能完成一次完整的犯罪心理侧写，将嫌疑人范围缩到最小。
而陆云深偏偏在调查开始的第一天就被夏寒弄进了警局里……眼下，他只能暂时按照自己的调查方向进行下去了。
据说柳骁最常出没的地方就是他的私人会所和娱乐城的夜场，但这些地方在白天几乎处于封闭状态，唐奕想去调查也是投门无路。
茫然无措之时，他忽然想到了崇宁街的那家“菲克酒吧”。
既然连江翎枫都是那里的常客，酒吧里的人不可能不晓得柳骁这号人物。
而且，酒吧也是距离焚尸地点最近的地方，凶手既然选在了那里进行最后一项操作，必然有其用意，只不过是唐奕还没找到那个关键的信息。
于是，他决定再返回那里探查一下。
经过了一夜的喧嚣，白日里的酒吧应该也很安静。可是唐奕前脚刚迈进店门，就感觉里面的氛围有些不对劲。
胡半仙坐在靠近吧台的位置喝着茶水，他的脸上依然戴着那副圆框小墨镜，二郎腿高高翘起。
陈楚坐在胡半仙右手边第三桌的位置，神色淡定。
过道中央站着的是陈靖琪，正和老板娘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
“所以，你们中间到底是谁说了谎？隐瞒真相对你们并没什么好处，难道你们和凶手有瓜葛？就说出来嘛，老大不小的一个人，说点实话怎么就那么扭扭捏捏的……”陈靖琪一句话，语气三变。
“什么真的假的，你这小丫头在说什么？”老板娘眉头微皱，“我这里今天白天不营业，你们如果是来捣乱的，请立刻离开这里！”
“也许他们是来求证的。”唐奕慢悠悠地走进来。
“哟，早啊小帅哥，想喝点什么？”老板娘看到唐奕，趁机岔开话题。
“如果你们这里有‘酒后吐真言’这杯东西，我想我很乐意尝尝。对了，你刚刚不是说不想营业么？可真是个善变的女人。”唐奕推了推眼镜笑道，眸子眯成一牙弯月。
老板娘用漫无目的挪动酒杯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慌张，“哦，差点忘了，你和他们一样，都是惊鸿事务所的人。”
“小丫头，你对这位姐姐有什么疑问吗？”唐奕转向陈靖琪。
“我再重新问一遍我之前问过的问题。案发当天或者前一天，江翎枫有没有来过酒吧？有没有人来找过他或者把他叫走？”陈靖琪说。
“巧了，我昨天似乎也问过是否有人来找过江翎枫，而老板娘你的回答是，‘没有’。”唐奕补充道。
“没错。这几天江翎枫都没来过这里，也没有人找他。我没想到他会死在后街，不过这已是既定的事实，失去了一位贵宾客人，我表示惋惜。你们查案我不会插手，也请你们不要打扰我做生意。出了事之后，酒吧的客人一天比一天少，我还得养家糊口呢！”老板娘双手按着吧台，认真地说。
但唐奕通过观察她游离的目光，和表情里的些许小动作，推断出她似乎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那就是你们其中有人说谎。”陈靖琪突然指出，“昨夜在江家的时候，我和胡半仙交流了一些案情细节，然后我们发现你的回答与店员的陈述存在差异。你说江翎枫出事之前没来过酒吧，也没有人找过他，但昨天被‘算命’的店员却不是这样说的。”
老板娘眉头瞬间皱起，转过头去，狠狠地瞪了那位女店员一眼。女店员似乎察觉到了自己说漏了嘴，惧怕地缩到其他店员身后。
“这么看来，说谎的人，是老板娘你了？”唐奕说道。
四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的脸上。
“你家的小店员说，江翎枫出事的前一天，他曾到过酒吧，还和某位来找他的人物产生了一些争执。”胡半仙说着，扭头对角落里的女店员招了招手，“小姑娘，若想趋利避害，需要心口一致，不两舌。过来，咱们把话说清楚。”
“菲姐……”女店员神情局促，把视线转向老板娘。
老板娘叹了一口气，“别看我，知道什么说什么吧！酒吧人多眼杂，他们几个又都不笨，迟早能查出来。”
“那我就实说了……”女店员抠着桌角，“江少在出事前一天确实来过这里，心情似乎不太好，点了很多酒。喝到一半的时候，有人找上门来，要把他拉走。江少不依，两个人就在楼上的包厢里大吵了一架。”
“找他的人是谁？”唐奕追问。
“京辉娱乐的柳……柳老板。”

第二十三章 服务区外
又是柳骁。
事件的矛头再一次指向了那个尚未谋面的男人。
“我有些不理解，你为什么要隐瞒事实？如果是不希望酒吧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这样的用处似乎不大。因为案子发生在这里，酒吧生意一定会受到影响，不过这些事情不会把你卷进去。截至目前为止，与整个案子关联性最大的人物是柳先生，而你在包庇他？”唐奕严肃地问道。
“这很显然，女人一旦痴情起来，是愿意为了他喜欢的男人做出任何事情的。她感觉自己身处事外，但也不愿意喜欢的人变成局内人呐！”陈靖琪靠着桌子，身子微倾，用与她年纪极不相符的语气感慨道。
老板娘用力攥了攥杯子，眉头锁的更紧了。
“没错，我只是不希望他有什么麻烦。我了解柳骁，他不可能是杀人凶手，更不可能害江翎枫！”
“看来被小丫头说中了啊！”胡半仙笑呵呵地放下茶杯，“真是个人小鬼大的丫头。”
“我不是猜的，我能看到她的想法。”陈靖琪神色冷静下来，认真地敲了敲脑袋，“就在这里，有人演戏给我看。”
胡半仙哑然，他觉得这姑娘性子太过奇诡，害怕和她说多了话，没准自己也会变成精神病，于是便不再作声。
唐奕瞥了一眼陈靖琪，把视线转回到老板娘身上，“你了解他，有多了解？”
“总之比你们了解就是了。”老板娘依然紧握杯子，“他是个有方寸的男人，从来不做出格的事情。而且，我认识他的这么多年，他行事一直光明磊落。”
“我倒觉得很可疑。”陈楚插了一句，“行事光明磊落的人，为什么会喜欢在暗处活动，这很矛盾。”
“其实也不矛盾。”唐奕说，“‘光明磊落’指的是人的心胸和性格，喜欢在暗处活动或许是种癖好。有的人，就喜欢在幕后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的感觉。他们通常方寸感很强，心思缜密，但这恰恰证明了他们有充足的条件来作案。而柳骁也许就是这种人，他同时具备嫌疑与作案条件。”
“你……”老板娘气得花颜失色。她本想为他辩解，却没想到越解释误会越深。
“那晚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唐奕问女店员。
“我们都在外面，只听到包厢里面很吵，但是谁也不敢进去查看。没过多久江少就气呼呼地离开了，随后柳老板也离开了。”女店员回忆道。
唐奕摸着下颌想了想，继续问，“当时看到这一幕的人，只有你自己吗？”
“当时小周也在，他去送果盘，听到了包厢里摔瓶子的声音，就喊了我。”
“他人现在在哪里？”唐奕环顾酒吧内部。
“他不在这里。”老板娘做出了回答。
“换班了？”
“辞职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江翎枫和柳骁吵架后的次日，小周找我辞职，说家里老母亲病重，需要人伺候，当天就收拾东西走了。”老板娘说，“他平时工作很认真，是个好员工。可毕竟家里有急事，我也不好阻拦。”
“也就是说，在江翎枫遇害的前十几个小时，他恰好辞职回老家……”唐奕皱眉，“这个巧合，很难不引人怀疑。”
“你怀疑是他杀了江翎枫？”老板娘忽然冷笑一声，“他没那个胆子，就算有胆子，也没那个本事。他是个老实人，撒个谎都会脸红，让他杀人这种事情，他绝对做不出来。”
胆子小、谨慎、憨直、内向，这是粘液质混合抑郁质人格气质。
从老板娘的描述来看，此人的性格具有内倾性。而唐奕对凶手做完心理剖析，得出的结论是性格具有外倾性。
所以，他不是凶手。
“你可以联系到他的吧？”陈靖琪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现在给他打个电话。”
“凭什么你让我打，我就打。我是这里的老板娘，你们跑来我的地盘命令我，不觉得有些过分吗？”老板娘脸色阴沉。
陈靖琪愣了一下，朝唐奕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服老板娘。
唐奕觉得很为难，这女人的脾气有些难搞，想要说服她，逆风而上肯定是不行的。要么卖萌讨好，要么威逼利诱。
虽说现在的女人都喜欢小鲜肉、小奶狗，可是前者唐奕实在做不来，万一羊入虎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他动了动脑筋，抓住她的微妙心理。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而不是制造问题。现在我们想查案，而你希望柳骁能够摆脱嫌疑，那么我们就必须一起揭开答案。最简单的途径，就是问出当晚江翎枫和柳骁之间发生了什么，因为什么吵架。小周是第一目击者，他应该知道很多你们不知道的细情。”唐奕微笑道。
老板娘僵硬的面容稍微缓和了些许，“好吧，我也很好奇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我可不是为了你们，我只是想证明自己没有看错人……”
说罢，她掏出手机，拔出号码的同时，打开免提功能。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老板娘神色惊讶，重拨。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一连拨打几遍，都是同样的结果。
老板娘无奈地耸了耸肩，酒吧内的几人，面面相觑。
凭空消失了？还是刻意而为？
唐奕亲自拨打了一遍，结果依旧无人接听。
“怪！”吧台前的胡半仙忽然起身，“这位美女，可以把他的资料表给我看一下吗？”
“只要你们是合法调查就没有问题。”老板娘说。
“我们有调查授权。”唐奕说。
老板娘点了点头，从吧台下方翻找了一番，然后把一张填写完整的员工入职表递给胡半仙。
胡半仙看了一眼资料表，手指在吧台上敲了起来，嘴上嘀嘀咕咕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算了吧，这人怕是联系不上了。赶在这个时候辞职，他的抽离之意很强，这电话不可能打通的。”
唐奕觉得胡半仙就是个活的“拉普拉斯妖”，他的推断，十有八九是准确的。
看来，这个小周是真的联系不上了。
“要我说，既然你们好奇柳骁和江翎枫争执了什么，又何必在我这里大费周章呢？他是当事人，你们不如直接去询问他。”老板娘抱着手臂说，“查完了，记得告诉我个结果。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他不是那种人。如果我的看法是错的，那么算我眼瞎。”

第二十四章 他的行踪
老板娘的话再次印证了唐奕的调查方向是对的，目前所有重要的线索都落到了柳骁的身上。
眼下最关键的事情，是拿到他的口供，看他如何为自己辩解。
柳骁习惯夜间活动，所以白天想见到他几乎是不可能，更不用提拿到口供。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若是叫姚烨直接去抓人审问，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老板娘称柳骁“光明磊落”，如果没有嫌疑不心虚，那他肯定会对江翎枫的死做出正面回应。唐奕决定晚上找个机会，亲自去接近一下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柳先生。
既然行踪诡秘，那么想见到他肯定要费些心思。在这之前，他需要收集一些情况。
于是，他想到了幺鸡和一筒这两个人。
对于这对极品黑客姐弟来说，但凡是和网络沾边的信息，在他们眼里全都是简单的代码符号。
离开酒吧之后，唐奕前往W大厦。
乘坐贵宾电梯去往顶层事务所，电梯门拉开的瞬间，他恰好遇见了妆容华贵的许惊鸿站在门前。她的身后跟着司机和保镖，高挑的身姿气场逼人。
如此盛装外出，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活动要参加。
“早，惊鸿姐。”唐奕礼貌打招呼。
“是唐奕啊。”许惊鸿笑着拉了拉披肩，“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一直在按照线索调查，方向很明确，就是遇到了一些困难。”唐奕回答。
“如果是事务所能解决的问题，都算不得问题。直接让他们帮忙就可以了，就说我许可的。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就不掺合了，等你们好消息。”
“好的。”
唐奕目送许惊鸿离开。
她似乎对几人很放心，只提供条件和辅助，全程不过问细节。
但是随后唐奕转念一想，她那么神通广大的一个人，局势或许一直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而他们不过是替她完成这项工作而已。
这个女人的本事真有那么大吗？若是真有那么厉害，找到他父母的行踪也应该不成问题吧？
唐奕握了握拳，坚定了心中快速查清案情的信念。
许惊鸿离开了事务所，但偌大的区域中却并未显得冷清。
楼上房间里激烈的游戏声直接传到了楼下，同时伴随着幺鸡“河东狮吼”般的咆哮。
“你是猪吗？捡八倍镜啊！你在树林里采灵芝吗？毒圈已经在缩了，快跑啊！”
“我昨天刚写了一个程序外挂，你就不要操心了！喂，你怎么自己开车跑了，等等我啊！姐姐，亲姐姐，有人在打我……”
“等回去的时候我得问问，咱妈是怎么生出你这个笨蛋的……”
唐奕听着两人的对话以及震耳的游戏枪声，掩了掩耳朵，用力敲了两下房门。
幺鸡的手迅速在键盘上操作，电脑屏幕显示界面切换回桌面，游戏声终止。
丹凤眼朝门口瞄了一眼之后，她长舒一口气。
“原来是你啊，吓我一跳，我以为鸿姐回来了呢！”幺鸡抚了抚胸口，然后肆无忌惮地切回游戏界面，发现游戏人物已经死掉了，“天呐，被人当成活靶子啦！唐奕，你看，我游戏都输了，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啊？”唐奕挠了挠头，“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
“光说抱歉可不行。”幺鸡眼珠一转，笑道，“要不，你陪我约会吧？”
“啊？”唐奕整个人愣住了。
“你别听她满嘴跑火车，像她这种重度网瘾的老女人，怎么可能会真的约你呢，她只是撩你一下寻开心而已。”一筒说。
“哦……”唐奕长舒一口气。
“重度网瘾的……老女人……”幺鸡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着，随手抄起键盘架在一筒的脖子上，“给你个机会，重新组织语言。”
“网瘾少女，少女，刚才是口误。”一筒赔笑着，伸手捏住键盘的一角，试图将其从自己的脖子上挪开。
幺鸡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后放下键盘，转向唐奕，“小帅哥，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我想调查一个人，但是以我个人之力，恐怕会很有难度，所以想让你们帮我查查他的底细和行踪。”唐奕如实说道。
“调查谁？”
“京辉娱乐的老板，柳骁。”
幺鸡听到那个名字，丹凤眼瞬间睁大了许多，“你要啃的是块硬骨头啊，看来鸿姐果然说的没错。”
“她说了什么？”唐奕疑惑。
“没什么。”幺鸡笑了笑，“她只是吩咐，无论你们要调查身份多么复杂的人物，我们都要想尽办法协助。一筒，传输一份柳骁的资料给他。”
“稍等。”一筒快速进行着操作，只见屏幕上数据快速浮动，所有文档资料都被压缩到一个文件包。
进度条行满格，资料发送完毕。
唐奕的手机响起邮箱软件的提示音，邮件已经送达。
“哇，这么快？”他有些难以置信，赶忙摸出手机查看。
“都是基础数据而已。”幺鸡云淡风轻地说，“事务所的客户人群基本都是来自上流社会圈子的，为了应付商界之间的尔虞我诈，像柳骁这种颇有身份的人，早就被我们查个底朝天了。”
“这资料很全啊，连他大学时表白过哪个女生都有记录。”唐奕大睁着眼睛划动文件页，“这里面会不会连他的黑历史都收录在内？”
“很遗憾，你要查的这个人，没什么特别的黑历史。娱乐行业搞得风生水起，商界内又很少树敌，起家过程也是完全的正规途径，不存在洗钱、非法集资这些东西。”幺鸡说。
“他的底细这么干净？”唐奕诧异，他似乎明白老板娘所说的“光明磊落”指的是什么了。
一个做娱乐行业的老板，底子能干净到像柳骁这种状态，也是极少的。
“我觉得你查他的底细是为了查他的个人习惯吧？这些在资料中都是有的。另外，你还需要他的行踪对不对？”
“我想知道他今晚的行程。”唐奕说。
“我正在入侵他的个人设备，查询他的行程安排……有了！”幺鸡的电脑上浮现一堆英文代码， “今晚九点他会去东湖区的未央酒城见朋友，那边有一整层他的私人商K。”

第二十五章 脱罪证明
脚步声由远及近。
关押室内，一个人形缩在被子下蠕动了几下，探出头来。
他随手摸起枕边的口罩，将脸颊上的疤痕遮住，翻了个身继续睡。
“马上都中午了，你打算一直这样睡下去吗？”姚烨站在门前，隔着铁栏望着被子里的人形说。
“你们昨晚把我带回来就开始审问，一直审到天亮。这种方式，是个活人都熬不住，别管我，让我多睡一会儿。”陆云深慵懒地说。
“可我听说他们什么都没审出来，所以决定亲自过来看看。”姚烨眉峰微起。
“我又不是凶手，能审出什么才叫奇怪吧？”
陆云深从床铺上爬起来，挠了挠蓬乱的头发。一头乱发之下，他的眼眸却异常深邃，完全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可现场明明发现了你的指纹，两个人证，这些足有证明你去过第一案发现场。以你经常和警方打交道的业务水平，不可能不知道保护案发现场，所以你只能是在事前到过那里，这就导致你有足够的作案嫌疑。”姚烨说。
“你们这些人很奇怪啊，干嘛非把假设当事实。”
“你的谈判侧写能力，不也是先假设，然后再去验证吗？”
“那你们倒是去验证啊！”陆云深有些不耐烦了，“我说过了，我到达那里的时候是昨天中午。我是赶在唐奕和夏寒之前到达的，那时他们还没得出那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的结论。我又不会做痕迹鉴定，所以我根本不知道那里是第一案发现场，留下指纹也不奇怪吧。接下来你一定会问我怎么想到去那个海边小屋的，我先提前回答你，因为我查了江翎枫的底细，在他名下房产中有这么一处特别的房产，所以我就去看了。惊鸿事务所的人可以证明我查过这些东西，我在外环找过一家租车公司，那边有我的租车记录，车上有行车记录仪，这些你都可以去看。”
“好，即便你能证明你昨天确实是去过那里，那我怎么才能得知两天前江翎枫死的时候，你没有去过海边小屋？”姚烨追问。
“两天前，也就是还没收到许惊鸿小姐的邀约之前，我正在外地度假。旅行社的团员名单有我的名字，还有关于我的行程记录，另外你也可以去电信公司查我手机的历史定位嘛！案发的时候，我根本不在江城市。”陆云深回答道。
“你早这样回答不就好了？这些线索一经证实，足够帮你开脱罪名。”姚烨笑着说，“从你的回答中可以看出，你的逻辑非常合理，且思维缜密。如果你这样的人变成罪犯，肯定会很让人头疼。”
“知法犯法？”陆云深淡然一笑，“做出那样的事，需要走投无路的心境，和堕入深渊的决心。我是个是俗人，没有那么苦大仇深的心境，和视死如归的决心。”
姚烨点了点头，“刚才，市局长特意打电话过来询问了一下状况，还为你打了保票，看来他很看重你。”
“帮我谢谢老爷子，难得有个人关心我。我这个人性子孤寡，所以人缘不是很好。”陆云深说。
“等我们查明了你的不在场证明，就放你离开。这过程大概需要一点时间，今天就委屈你暂时待在这里了。”
“没关系，亲身体验一下这个环境也很不错，能给我带来许多灵感。”
“灵感？”姚烨微怔。
“哦，没什么，就是有个可以安静思考的空间。”姚烨搪塞道，然后调转话题，“能给我拿一份今天的报纸吗？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新闻也是会影响犯罪者心态以及当前局势的，通过那上面的信息，没准可以侧写到一些蛛丝马迹。”
“好。”姚烨虽然知道他在故意岔开话题，但还是点头答应了，“等下会有人给你送过来。”
“谢谢。”陆云深轻声说了一句，钻回被窝里。
姚烨看着他的举动，微微皱了皱眉，转身离开。
夜晚，东湖区，未央酒城。
灯红酒绿的夜场中，重低音环绕。聚集在场中的年轻男女随着音乐节奏晃动着肢体，举杯畅饮。
唐奕穿梭在人群中央，神情略显局促。
这种场合对于他来说还是稍显陌生的，因为平时很少到这种地方来，所以他有些放不开。
那些衣着性感的美女从他的身边绕过时，都会用手轻轻搭一下他的背部，动作暧昧。
如此这种近距离的肢体接触，让唐奕不禁脸红心跳，模样就像喝醉了酒。
如果混迹在这种地方都感觉艰难，还怎么见柳骁呢？
他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开始在心底使用心理暗示技巧。
“不就是玩嘛，放轻松，融入氛围……”
他慢慢找到了音乐的节奏感，身体放松下来，紧张情绪慢慢褪去。然后，他学着身边的男男女女，晃动着身子，混入人群之中。
虽然是泡在这种火热的氛围之中，但是唐奕的心思却完全不在其中。
他的视线四下环顾着，打量着整个未央酒城的建筑布局。
一层与二层的是中空的圆形大厅，作为夜店的主场地。两边盘旋着楼梯，向上的第三层设了门禁，有专人把守。
唐奕猜测，那里应该就是柳骁的私人商K。不仅如此，整个酒城的也都归属于他的名下。
虽然是老板级别的人物，但是唐奕从资料中了解到的是，柳骁这个人行事非常的低调。
他经常会和年轻男女们混在舞池里跳舞，晃累了以后再上楼。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没有人发现他的特殊。
低调到可以大隐于市，唐奕不禁暗自佩服。
他翻阅了柳骁的全部资料，并且从中获知了一些他的小习惯，比如在他刚刚到场时，总会叫人去二层的酒柜取他提前存放的红酒；点烟从来不用打火机，而是喜欢使用高档的雪茄火柴；白天谈生意时西装革履，晚上见朋友总是穿着一身国际潮牌。
他的癖好很有标识性，所以唐奕觉得找到他应该不难。
就在他目光四顾的时候，右侧的通道被清理开，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在一群安保人员的簇拥下直奔三楼。
柳骁晚上不喜欢穿西装，所以不是他本人，那应该是他邀请的客人。
唐奕把视线向下移了移，恰好看见一个身材略显臃肿的侍者打开了酒柜，从里面取出一瓶红酒，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这像是一个信号，预示着柳骁已经到场了，没准此刻就隐藏在人群中。

第二十六章 特殊通道
第一层大厅里面人山人海，视线容易被遮蔽。
于是唐奕拎了一瓶酒，转身去了二楼，站在环形过道边趴在围栏上眺望。
低沉的音乐在他登上高处之后变成了立体混响，下方灯光闪烁，群魔乱舞。
唐奕环视了很久也没发现符合特点的人走上来，正感到有些着急的时候，他无意间发现自己侧方不远处的一个小卡座上，亮起了一丝火光，那火光燃烧了几秒之后，落进烟灰缸里熄灭掉。
是火柴。
唐奕心中暗喜，集中注意力望过去。
座上的人却突然站起了身，看了一眼表，走向前方的楼梯口。那个身影穿着一身潮牌，一边踏着节奏一边向楼上走去。
唐奕跟过去，走到楼梯口时，看到那个身影已经通过了门禁，并且附在安保人员的耳边嘱咐了几句。
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漫不经心地走了上去，刚到入口处便被安保人员拦了下来。
“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预约？什么预约？”唐奕问。
“这里是私人场所，如果没有预约的话，请您到楼下进行娱乐。”安保人员说。
“我知道，就是过来随便看看。刚才那位是柳老板吧，看着很眼熟的样子。”
“您是……”
“啊，没事，不要通知他，就当我没来过。”唐奕笑着摆了摆手，离开第三层区域。
从安保人员惊讶的神色中不难看出，他猜对了。刚刚那个人，就是柳骁。
私人领域，两边都有人把守，他想要进去实在很难。
想要见到柳骁，就要想些出其不意的办法进入第三层。他一边琢磨着，一边进了第二层的卫生间。
相对楼下来说，第二层人比较少。唐奕在厕所里假装方便，待不再有人出入的时候，走到窗边探查了一下外面的环境。
窗外有个不大的缓步台，可以暂时落脚，旁边是一个排水管，管道两侧有固定用的金属卡子。他脑筋一动，翻上缓步台。
这时，门口有脚步声靠近。他向一旁挪了挪，抱着水管贴墙而立。
脚下的高度大概是三米左右，就算掉下去估计也摔不死，而且这里是个后门，不易被人察觉。
地利人和，唐奕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抱住粗壮的排水管向上攀爬，本想去抓固定水管用的金属卡子，没想到却摸到了一个固定在墙壁外侧的攀岩工具。
唐奕下意识地愣了一下，如此高配的设备，绝对不是水管工留下的，而是有人为了偷潜入柳骁的私人商K做下的准备。
他思量了一下，不禁发笑。看来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他一个人，在他之前就已经有人实践过了。
现在，他只需要沿着别人铺好的路走过去就可以了。
有了攀岩工具的辅助，唐奕很顺利地到达第三层的缓步台，跃入卫生间。
他将眼睛摘掉，对着镜子将头发向后梳理，完全变换发型，并将衬衫的第二个扣子解开。气质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随后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混进商K区域。
尽管包厢的墙壁隔音很好，但是在走廊里穿行的时候，依然可以听到此起彼伏的歌声。
走廊的每个位置都有人影存在，或是带着酒气打电话的集团老总，或是三三两两结伴低眉浅笑的性格美女，又或是前后忙碌的侍者。
唐奕低估了这片区域的热闹程度，只得再次进行一下角色扮演。
他学着之前遇到的集团老总的模样，拿出手机来，选定一个可以看清两侧包厢人员出入的位置，做出打电话的姿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富二代或者柳骁的酒肉朋友之类的角色。
因为他身边这类的人太多了，几乎不会引起别人的好奇。
他的视线集中在了前方走廊尽头的那个包厢，包厢前站着至少六七个侍者并且有很多美女频繁出入。不难猜想，能搞出这等阵仗的人，大概只有柳骁本人。
唐奕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旁边那间没有灯光和歌声的包厢，门突然被打开了。一只手从探出来，用力将唐奕拖进了包厢里。
他正要惊叫，嘴巴立即被另一只手堵住。
他感觉自己倒进了柔软的怀抱里，一股熟悉的清凉冷艳的香水气息扑入他的鼻孔，令他快速镇静下来。
“老实一点，对你没有坏处。”耳边传来夏寒的声音。
唐奕轻轻扳开她的手，“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的……是你把我拉过来的。”
夏寒这才察觉到，他的头正枕在她的胸口，当即用力把他推开。
“流氓。”
“明明是你拉我过来的……”唐奕辩解着，门外的光线投到夏寒身上，他这才发现她的装束有些不太一样。
那身酷酷的朋克嘻哈装扮被换成了露肩装和包臀短裙，皮靴换成了宽跟鞋，不良少女变身性感御姐。
唐奕惊讶得眼睛都直了，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色眯眯的看什么，不认识我呀？”夏寒别过头去。
“谁色眯眯的了，我只是眼睛小……”唐奕笑道，“其实，这身穿搭蛮符合你气质的，比之前的好看。”
“好看吗？”夏寒转过头来，盯着他的眼睛。
“好……好看。”唐奕被她一盯，突然心跳加快。
怎么回事？这女人像是有魔力一样……他心中困惑。
夏寒板着的脸露出几分笑意，“你过来。”
“什么？”
“过来。”
唐奕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好硬着头皮凑过去。
夏寒把唐奕按坐在沙发上，从自己手边的包里翻出一盒东西，涂在手上之后对着他的发型一顿翻弄。
“这什么？”唐奕问。
“发蜡啊。这发型很适合你，但也要工整一些。”她认真地帮他理好头发，随后又拿出发胶喷在理好的头发上定型。
完工之后，她拿出手绢擦了擦手。
“装备齐全啊！”唐奕不禁感慨。
“出门在外，不带点装备怎么能行呢？”夏寒云淡风轻地说。
“外面的攀岩器材，是不是你安装啊？”唐奕又问。
“对啊，不然你以为是谁这么冰雪聪明。”夏寒得意地撩了一下头发，“不过，我没想到你这个笨蛋会爬上来……”

第二十七章 半路拦截
“不管你有多嫌弃我，但是今晚你要是敢把我丢在这里自己跑路，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唐奕说，“你卖队友的能力，我可是见识过了。”
“我不是嫌弃你，我只是害怕你拖后腿。”夏寒轻声说，“怎么，你也是来找柳骁的？”
“当前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他，我们从酒吧老板娘那里得知，案发前一天江翎枫和柳骁曾吵过架。”
“巧了，我也刚好得到一个类似的线索。江翎枫临死的前几个小时，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匆忙离开酒店。那个电话，就是柳骁打的。”
唐奕摸着下颌，“那这样看来，他的嫌疑就更大了。必须要弄清楚两个人之间究竟有怎样的矛，才能继续推进案情。”
“所以你打算怎么弄清楚，直接去问？”夏寒说。
“找个机会沟通一下，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很抗拒吧。”
“这个节骨眼上，别人都在避嫌，柳骁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主动往枪口上撞。”
“那你打算怎么办？”唐奕问。
“先绑了，慢慢审。”夏寒活动着手腕说，“他就在前面尽头的包厢里，我在等他出来去卫生间，路过这里时把他拦下来。”
“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这可是绑架！”唐奕沉声说。
“破案要紧，手段是次要的……嘘！”夏寒说到一半，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外面有人。”
稀稀零零的脚步声向着这边靠近，唐奕霎时心弦一紧，夏寒却一把将他揪了过去。
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灯光亮起的瞬间，沙发上抱在一起的两人映入来者的视野里。
夏寒坐在唐奕的腿上，手臂环着他的脖颈，见有人来错愕地抬起头，佯装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站在门前的侍者和客人同样不知所措，像是撞见了不得了的事情，全都愣住了。
“对不起，打扰了，我们立刻换一间。”侍者连连鞠躬道歉，快速带领客人们退出去，转向下一间包厢。
“好险……”夏寒长吁一口气，从唐奕腿上挪开。坐到一旁时，她发现他的脸色像是抹了很厚一层腮红。“你在害羞？”
唐奕握了握拳头，“这算不算你占了我的便宜？”
“这明明就是让你捡了大便宜好不好，有美女投怀送抱竟然还不高兴。”夏寒撇了撇嘴，起身将房间内的灯光关闭。
“你做什么？”
“继续蹲守咯，开着灯会被人察觉。而且把灯关掉以后，我就看不到你的大红脸了。”
“你……”唐奕对此感到又气又无奈。
“哎，你看那边那个人影像不像柳骁？”夏寒突然说。
唐奕闻声凑过去，两人透过门中间的那块透明玻璃向外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潮牌的男子停在了不远处。
“再观望一下。”唐奕想着，光靠衣着没办法判断是不是其人。因为刚才在第二层见到柳骁的时候，他也并没有完全记住那身穿着，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穿着和他很像的衣服。
但是随后，男人的一个举动让他坚定了想法。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点燃了叼在嘴上的烟卷。烟头火星亮起之后，他甩了甩手，把火柴丢在地上。
“是他！柳骁有个小癖好，就是喜欢用火柴点烟，在这个连火柴都很少见的年月，大概也只有他还有这种特殊的喜好。”
“他在往这边走，做好准备。”夏寒活动着手腕。
“喂，你别冲动啊！”唐奕内心忐忑。
男人点完烟之后，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经过包厢门前时，房门突然拉开，夏寒捂住男人的嘴用力将他拖了进来，按到在沙发上。
唐奕完全想象不到这个看似瘦弱的女人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别无选择，只好做了她的“帮凶”，顺势关上包厢的门。
“你别怕，我们只是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不会害你。”夏寒一边用力按住男人，一边说道。
“你……唔……我……”男人扳开夏寒堵在他嘴上的手，但很快那只手又按了回去。
那股巨大的力道，让这个身高将近一米八的男人有些怀疑人生，甚至不禁怀疑这女人的来头。
“请你不要再挣扎了，我们只想向你询问一下关于江翎枫的事情，我可以放开你，但希望你能坐下来和我们谈谈……”夏寒的手渐渐有些僵持不住了。
“谈你妹啊！你谁啊？”男人终于扳开了夏寒的手，完整地说出了一句话。因为挣扎用了很大的力气，所以他这句话的音量并不大。
夏寒的手很快按回去，“我们是来调查案件的，我们怀疑你和江翎枫的死有关。”
男人缓了缓力气，再次扳开夏寒的手，“神经病啊！我根本不认识他，你放开我！臭娘们儿，你恐怕还不知道我是……唔……”
“臭娘们儿？呵，信不信姑奶奶我揍你！”夏寒丝毫不客气地说，死死堵住男人的嘴，“看来他很不配合，唐奕你过来帮帮我，我快按不住他了，我们得想个办法把他绑起来。”
“姐姐，我们好像抓错人了。”唐奕默默拿起在茶几上发现的火柴盒，“他这性格和柳骁天差地别，而且这火柴……似乎是整层商K的标配。柳骁因为喜欢火柴，在所有包厢里都放上了这种高档火柴。”
“什么？”夏寒惊诧。
这时，男人再次鼓足了力气，将她推开，筋疲力尽地躺在地上喘粗气。
“你们吃了豹子胆了！我，我爸可是中州地产的董事长，你们居然敢动我……”
中州地产，是江城市房地产行业中的巨头，据说整个集团资产已经达到了八百多亿。
而躺在地上的这个人，似乎是中州地产的少东家，而不是柳骁。
“糟了，真的抓错人了！”夏寒大惊失色，“唐奕你个拖油瓶，就知道添乱！”
“要抓人的是你，凭什么怪我啊！”唐奕不想背这个“锅”，“现在怎么办啊？”
夏寒抓起沙发上的靠垫砸在男人脸上，大喊一声，“跑啊！”

第二十八章 不可逃避
两人偷潜到这里，又抓错了人，行踪暴露，顿时陷入险境。
夺门而出的瞬间，身后包厢里的喊声也随之而来。
“有人混进来了，给我抓住他们！”
两人顿时心弦一紧，转身就向卫生间的方向跑。没跑多远，就被角落里闻声而动的安保人员发现了，堵住了去路。
两人立刻调转方向，从中间的一条过道穿了过去。
整个三层中的几条通道都是彼此想通的，所以跑到一半，通道交叉口就又有人冲了过来。
夏寒动作迅速，飞身就是一脚，将来人踢倒，继续往前跑。
“好身手啊！”唐奕惊叹。这女人一看就是接受过训练的，不然不可能拥有那么大的力气和如此灵活的身手。
唐奕从倒在地上的人身上跨过去，无意间好像踩到了那人的手。
地上的人一阵闷哼，随后发出长久的呻吟声。
而唐奕的身影已经远去，紧紧跟随着夏寒的步伐。
两人在不大的范围内，和安保人员绕着圈子。实在避不过去的，夏寒就直接动手，一套散打动作将安保人员放倒。
声势越闹越大，走廊里的客人四散逃开，喧闹声四起。
之前被两人“绑架”的男人站在包厢门前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安保人员们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对两人进行围追堵截。
夏寒找到了突破口，正准备向卫生间的方向跑过去，这时跟在身后的唐奕突然停了下来。他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扭头看去发现掉在了后方不远处的拐角。
因为手机里面有大量的重要信息，所以他不顾一切地返身去捡。刚摸到手机的那一刻，他的视野就多了几只脚，几名安保人员迅速围了上来将他按住。
夏寒回头望时，发现了唐奕被抓，皱着眉头骂了一句“笨蛋”。正准备跑进卫生间时，持着电棍守在两侧通道中的安保人员，迅速向她围堵过来。
夏寒走投无路，只得后退，而后方的路也被堵死了。
无奈之下，她选择举手投降。
唐奕被安保人员丢在夏寒身边，她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还真是个拖油瓶。”
“又推卸责任，明明是你自己没跑掉。”
“坏运气是会传染的。”
“不可理喻。”唐奕靠着墙角坐下，看着那些安保人员，等候发落。
已经沦为了阶下囚，这个时候争辩什么都没有用了。
“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我的地盘上闹事。”一个富有质感的声音在廊道里响起。
堵住路口的安保人员立刻分立两边，让出一条路来。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向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姿笔挺、五官深邃如混血儿的男人缓步走了过来。跟在他左侧的是和他穿着同样款式潮牌的中州地产少东家，跟在右侧的是一个穿深色西服、蓄着浅胡须的男人，看起来稍微比二人年长一些。
“骁哥，就是他们俩！这小妮子当时还想捂死我！”中州地产少东家站出来指认。
“真是个笑话。”柳骁打量了一眼唐奕和夏寒，眸子里的光亮渐渐黯淡下去，“他们两个一个是看起来文弱的男生，另一个是身材娇小的女孩子，你说自己被他们两个给绑架了，这不是笑话吗？”
“你可别小看他们，尤其是那小妮子，看起来弱不禁风，实际上厉害着呢！不仅力气大，胆子也大，竟然连我都敢绑，真是……”
“你就是柳骁？”夏寒没有心思听那人啰嗦，干脆打断了他的话，把视线转向站在人群最中心位置的柳骁。
“没错。”柳骁点头，然后伸手拍了拍他左边那个脸色很难看的家伙，“兄弟，别自作多情了，看来他们原打算要绑架的人是我。你穿了和我一样的衣服，所以无辜‘躺枪’了。我早就劝过你，和我撞衫可是很危险的。”
那人登时哑口无言。
“老实交代吧，谁派你们来的，来做什么？”柳骁盯着夏寒说，深邃的眉眼中透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我们受邀于惊鸿事务所，调查江翎枫遇害的案子。”夏寒回答。
“翎枫……”柳骁不禁皱眉。
唐奕突然站起身来，“有线索表明，案发前一天你们在酒吧里面吵过架，并且在案发前几个小时，江翎枫曾接到你打给他的电话。所以我们很想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费尽心机跑过来，就是想问我这个问题？”柳骁看向唐奕。
“对。”
“没想到许惊鸿会叫一群愣头青来查这件案子。”柳骁眉头锁紧几分。
“翎曦委托惊鸿事务所来查她弟弟遇害的案子，这件事我也是知道的，没想到他们会查到你的头上来。大家都知道，你是翎枫最好的朋友，怎么可能会害他呢？”站在柳骁右侧蓄着淡淡胡须的男人说道。
“伯修，这也情有可原。毕竟，他们目前所掌握的线索应该指向的都是和翎枫最亲近的人，被怀疑这种事情，躲不掉的。”柳骁说着，对着身边的安保人员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撤离，“既然是鸿姐的人，面子我多少要给一些。但是你们来取我的口供，恐怕不够资格。”
“不，我们够，只是还有人没到而已。”唐奕反驳道。
这时，未央酒城外响起了尖锐的警笛声，并向着这边靠近过来。柳骁的耳朵动了动，神色警觉起来。
“来了。”唐奕看着他说，淡淡地说。
“迟早要来的，有些事，说清楚也好，免得心头有负担。”柳骁点了点头，“跟我来吧，别傻愣着了，我给你们开个安静的包厢，做笔录也能舒坦些。伯修，你先去陪他们玩吧，我失陪一下。”
“好的。”胡须男瞄了一眼唐奕和夏寒两人，转身离开。
眼见僵局突然缓解，夏寒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这算妥协吗？”她小声问唐奕。
“这是他的性格。号称‘光明磊落’的人，是不会害怕面对质问的。”唐奕说，“但是他这副随性的样子，总让我有些不安。”
“这种人很能装模作样的，别被他的伪装骗了。他刚才转身的时候，在所有人不经意的时候用力握了一下拳头，这说明装着很重的心事。”夏寒说。
“你懂行为分析？”
“行为痕迹分析，现场痕迹鉴定，和痕迹沾边的东西，我都懂一些。”
“看来我是邀约人群之中最菜的选手……”唐奕仰头望着天花板说。
“少在我面前装蒜。”夏寒斜了他一眼，“对了，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叫的警察？”
“哦，被你拉进包厢以后，我就给姚警官发了短信通知他过来。跟你学的，plan B。”
“原因呢？”
“原因……”唐奕扬了扬嘴角，“因为你是个‘愣头青’啊！”

第二十九章 旧案重提
夏寒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把唐奕暴揍一顿，可能是因为她也觉得自己太鲁莽了。
姚烨到达第三层的时候，柳骁已经把包厢开好，果盘和饮料在桌子上摆的整整齐齐，像是迎接客人一样。
唐奕和夏寒坐在距离他一米远的位置，静默不语。
柳骁说了，两人没有问话的资格，所以谁都没有开口，直到姚烨推门走进来。
“这个局面……”姚烨有些惊讶，“很和谐嘛！柳老板，打扰了。”
“请坐，姚警官。”柳骁笑了笑，“其实我一直都在等警方的传唤。翎枫的手机落在的酒店柜台上，已经被当作证物送到了警局了，最后一条通话记录就是我和他的。我以为你们早就怀疑到我了，可我没想到查案的进度居然这么慢。”
说着，他看了一眼唐奕和夏寒。
“这件事情我也没办法啊，死者家属不想让警方调查，而是委托了惊鸿事务所。许惊鸿通过申请得到了上面的调查许可，而我们则是作为辅助存在。那些零碎的线索都掌握在这五个被邀约来查案的人手里，我们不掌握主动权。”姚烨摊手道，“可能是他们是想做独行侠，不需要我们的协助。”
“手机，物证……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唐奕诧异。早知道有相关物证存在，就可以直接对柳骁进行审讯，他也不必大费周章地来赌运气了。
“那就是你们并没有查到这一步，手机是陈靖琪那小丫头送到警局的，我以为作为一个团队中的人，你们会共享这些信息。”姚烨粗重的眉毛向上扬了一下。
“其实我是知道这个线索的，可是我怕柳先生不配合，也怕打草惊蛇，所以……”夏寒咬了下嘴唇。
唐奕扭头盯了她一眼，暗暗握了握拳头。
他并非是因为高估了夏寒而感到懊恼，而是突然意识到了整个团队的短板。
虽然有人和警方打过交道，但是从完整的侦查专业性角度来讲，他们不具备职业性技能和高超的业务熟练度。因此，在侦查的过程中就会显得举步维艰。
另外，虽然几个人是作为一个调查团队进行案件侦查，但是每个人都是藏着私心来面对这件案子的。
毕竟许惊鸿给出的附加奖励太过诱人，她认为能增加竞争，快速破案，却忽略了事件的两面性。这样做的另一种结果就是，使团队缺少凝聚力。
如果限期内破不掉案子，附加奖励谁都得不到。
“很高兴柳老板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那我们就直接开始正题好了。”姚烨打开随身带来的笔记本，“从酒店发现的证物手机中，我们查到了江翎枫临死前接到的最后一通电话是你打来的，请你告诉我，他当晚的活动时间线，和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那晚翎枫一直在我的会所里喝酒，大约八点多的时候离开了会所，前往酒店。我给他打电话的时间大概是他离开的一个小时之后，也就是晚上九点左右。通话的内容是遇到一些棘手的私事，想让他回来帮我处理一下。我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他，打电话手机处于关机状态，再后来就听说他出了事。”柳骁陈述道。
姚烨拿笔快速在本子上记录下关键词和时间线，“尽管你们聊的是一些私事，但事关命案，我还是想问一下你们聊的私事，具体内容是什么。”
唐奕坐在一边观察柳骁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纠结之意。
他迟疑了片刻，缓缓开口，“姚警官，你还记得岳灵韵的案子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姚烨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很巧，调查那件案子时我在场。大概是一年之前的案子了吧……文化创意公司女实习生酒店床上猝死，死因是酒精中毒引发肝肾衰竭。据说内因是工作压力过大，和甲方沟通项目失败被上司批评，赌气自杀。死者家属把公司告上法庭，声称公司高管有意刁难员工，最后赔付了六十万抚恤金。这件案子当时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不少公司因此改革了制度，加强人性化管理。”姚烨沉声道，“怎么，你们的谈话内容和这件事有关？”
“我和翎枫都曾喜欢过岳灵韵，那个姑娘的气质很特别。”柳骁毫不避讳地说，“但我和翎枫又是最好的兄弟，同时喜欢一个姑娘这种事情让人感到很尴尬。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得到她，所以我决定放弃，成全他们。而且我看得出来，她也是喜欢翎枫的。翎枫提前预定了场地和鲜花，买了戒指，说等她出差回来就表白。可最后，等到的却是一个让人痛心疾首的消息。岳灵韵的死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是一个沉痛的打击，我还好，公司比较忙，慢慢地也就抽离出来了。而翎枫自此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悲痛过后每天只想着怎么放纵自己，沉迷酒色之间。我劝过他，甚至没少和他吵架，可是他都无动于衷。”
唐奕忽然举了下手，打断柳骁的陈述，“现在姚警官在场，我可以提个问题吗？”
“你问吧。”
“有目击者称你和江翎枫在‘菲克酒吧’吵过架，为什么吵架？事情都过去了一年多了，你们该不会还是因为江翎枫的自甘堕落吵架吧？”
柳骁摇了摇头，“你听我说完。那件事的确过去了一年多，但是近期却又出现了新的转机。翎枫收到了一封附带照片的匿名信，称岳灵韵死于他杀，死前还遭遇过侵犯。然后他整个人就不淡定了，说一定要去查明白当年的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对岳灵韵的挂念太强烈了，只因为一封匿名信就信以为真，所以我才和他在酒吧里大吵一架。”
他顿了顿，继续说，“而我最后一次给他打电话时，是在我看到了他落在会所里的那封匿名信之后，里面包含大量的线索。随后我又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邮件的内容也是关于岳灵韵死因的，而且附加了很多她被人灌酒的照片。看过这些内容之后，我才意识到事情可能真的不像当时新闻报道的那么简单，于是我赶紧联系翎枫把这件事告诉了他。我在会所里等了很久，却没等到他。”

第三十章 刑侦迷宫
姚烨在本子上将柳骁所提到的关键内容记录下来，并在“岳灵韵”这个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一个陈年旧案被重新提起，可是江翎枫又为何会惹上杀身之祸呢？
“你介意把那些信给我们看一下吗？”他对柳骁说，“江翎枫如果是因为这件事而丢掉的性命，那么你是第二个收到信的人，没准也会有危险。”
“翎枫落在会所的那封信我一直带在身上。”柳骁从衣服口袋里将一个信封掏出来，“我电脑里的邮件，回去我转发给你。那个发件人的IP地址我找人查过了，是海外的，无法追踪。在国外的人策划，国内有人动手，翎枫没准是被某个团伙杀害的，当然这是我的猜测。”
“不排除可能。”姚烨接过信封，打开来，看到那些打印在纸张上的文字，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如果岳灵韵真的是他杀，那么她之前工作的公司为什么会愿意支付那笔赔偿款？这里面有蹊跷。”
“我动用资源查过了，那家公司已经倒闭了，法人不知去向。在江城市这么大个地方，每天都有旧的公司倒闭，新的公司开张，所以几乎没有人会特别注意这些事情。”柳骁叹气道，“我曾经喜欢的姑娘死的不明不白，现在最好的兄弟也死的不明不白，我不怕下一个轮到我，但我想知道是谁做的这些事情。对于鸿姐的实力，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也不希望你们让我失望。”
他说着，把视线转向唐奕个夏寒。
两人神情窘迫，默不作声。今晚两人尴尬的举动，的确很出糗。
“你现在嫌疑很大，柳老板。所以，我还需要你提供一下案发时间段的不在场证明。”姚烨说。
“案发那晚，我一直在我的会所里面，一直等到凌晨，后来实在太困就找了个房间睡下了。我会所里面的所有人都可以证明我当晚一直没有出去过。”柳骁说，“况且，翎枫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具备杀害他的动机。”
“可据我们查证，这个案件就是熟人作案，这个不会有错的。”唐奕擦了擦眼镜，重新戴上。
“熟人？”柳骁一怔。
“是的。凶手清楚他的行踪，知道他的习惯，甚至就像在他身边安置了一只眼睛。凶手碎尸时用了一把斩骨刀，但并不是为了暴力泄愤，而是因为那把刀很快，他可以切的更工整。我是学心理学专业的，犯罪心理学也学过一些，从尸体上反映出来的凶手在碎尸时的心境并不带有仇恨，而是一种迫于无奈的情绪。也就是他不想杀他，但是他不得不杀了他。”
夏寒和姚烨同时看向唐奕，随后把目光转向柳骁。
“你说的这些，的确很让我诧异。”柳骁垂下目光，“但我敢以人格担保，我没有伤害我的朋友。”
“等下我会派人到你的会所里面做笔录，估计会折腾到很晚，如有打扰还请见谅。”姚烨说。
“没事，我愿意为你们提供一切便利条件。我不是凶手，所以我也不求你们帮我洗白，只希望你们能尽快查出真凶，我想让我的兄弟死的瞑目一些。”
“这个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的。”姚烨合上本子，“今天的事情，是这两个年轻人太冒失，希望柳老板不要和他们计较。”
“哪里的话，我也是年轻人。年轻人冲动，说明心有所执，翎枫也是这个性格。”柳骁笑着说。
唐奕却从他的笑容里，读出了几分苦涩的意味。
“不愧是成大器者，有胸怀。”姚烨赞美了他一句，朝两人使了个眼神，“那我就带他们回去了。”
“慢走。”柳骁起身，送三人离开。
到达楼下，坐进警车里，姚烨面带笑意的表情彻底卸下来，神色阴沉。
车内的氛围陡然变得严肃至极。
“你们真够鲁莽的，居然连这种地方都敢硬闯，你们知道这柳骁是什么来头吗？”姚烨质问。
“京辉娱乐的掌门人，号称娱乐圈当红明星的伯乐……”夏寒嘟囔道。
“那你们为什么不用脑袋想一想，以他这般年纪，能在娱乐圈坐到这个位置，他的背景与实力该有多么的雄厚？幸亏他脾气好，不然他告你们个擅闯私人领地，入室绑架抢劫，你们可有的罪受！”
“姚警官……”夏寒还想辩解什么，唐奕突然伸手将她打断。
“这事是我们做的不对，没有采取正当手段进行案件调查，给惊鸿姐丢脸了。谢谢姚警官你能来救场，要不是你，恐怕我们现在还被扣押着呢。”唐奕说。
“有觉悟就好，不过你小子的确很机灵，能够看得清形势，懂得求救。”姚烨说，“知道为什么许惊鸿邀请了你们五个人而不是一个吗？就是因为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成事，查案要靠互相协助，一个人逞不了英雄。在我们警察的行业中，这些都是最基础的学问。”
车子发动，姚烨驾车载着二人离开未央酒城。
夏寒坐在后排生闷气，自顾自地点了一支烟，姚烨看在眼里，也不说什么。
而唐奕，则却似有心事。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很有感触。”他说，“我追查了那么久，才靠近柳骁这么一个关键线索。但是其实只要我知道那部遗落在酒店的手机存在，就可以直接查到他身上。一个机会只差，就让自己走了那么远的路。”
姚烨听完笑了笑，“刑侦就是这样，你以为是儿戏吗？查案就像走进一个迷宫里一样，你明知道犯罪者就藏在这个迷宫里，可就是捉摸不到头脑。如果你幸运的话，可以直接找到那个关键点，将其揪出来。但警察不能凭运气，不知道犯罪者藏在哪个环节的时候，我们就地毯式地解读那个迷宫，不放过任何线索。直到把犯罪者逼近死角，让他无路可退。”
“我以前玩过很多推理游戏，也知道刑侦与推理存在差距，可是今天我才真正意识到了这个差距有多大。”
姚烨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许惊鸿能找到你们，是因为你们各有所长。毕竟你们都不是职业刑警，别太较真。但年轻人嘛，都是需要历练的，只要别轻视任何一个老刑警就行。”

第三十一章 侧写结论
警车停在警局大院内，办公楼上亮着零散的灯光。
夜已经深了，局里还有人在加班。
姚烨留了几个人去会所里面做笔录，他们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才能回来。
于是，他直接带唐奕和夏寒回了警局办公室。办公室门打开的一瞬间，正对着门口的那把转椅恰好旋转过来，转椅上的人百无聊赖地看着一份报纸。
见有人进来，他抬头瞄了一眼，并没有打招呼，继续低头看手里的报纸。
“陆云深？”夏寒惊诧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陆云深皱了皱眉，慢悠悠地放下报纸，“何必这么吃惊，可是你把我弄进来的，难道忘了？”
“那你也应该在关押室待着才对啊！”夏寒冷冷地说。
“按理说是的。”陆云深看着她说，“不过关押室是关嫌疑人的地方，我的嫌疑已经解除了，不相信的话你可以问姚警官。”
“是的，我们已经查明了，陆云深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姚烨点了点头。
“真让人头疼。”夏寒蹙着眉，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
“你们去调查柳骁了？”陆云深问。
唐奕挠了挠头，“你一直待在警局，怎么知道我们做了什么？”
“你们所有的行动和获取的线索，最后都会被警方归纳。”陆云深张开双臂，“所以，我看似被关押在这里，但其实我掌握着你们绝大部分的行踪和线索。”
唐奕脸上浮现出短暂的惊讶，但是那种惊讶并没持续多久，“你真是个怪咖。不过我很高兴你能解除了嫌疑，因为案件的调查刚好到了一个瓶颈。”
“你觉得柳骁不是凶手？”陆云深问。
“在他回答问题的时候，我一直在注意他的表情变化，以及情绪波动。我惊奇地发现，他没有办点说谎的迹象。他的回答中，没有一丝虚构的成分。”唐奕回答，“因此，会所那边的笔录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你知道是学心理学的，但是你这个‘人肉测谎仪’精确度有多大？”
“全神贯注的时候，精确度可以超过百分之九十，如果剩下百分之十误差真的出现，那么要么是对方的心理稳定能力太强，要么他根本就是个木头人。”
“微表情心理学高手啊！”陆云深笑道，“我也学过微表情学，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脸挡起来吗？我就是怕你这种人读我的表情。”
“依你这么说，柳骁也不是凶手？”夏寒有些烦躁，“熟人，心思细腻，谨慎，他完全符合这些条件啊！”
“至今有一点是模糊的，就是凶手杀害江翎枫的动机。你还记得我在未央酒城包厢里说的那句话吗？凶手碎尸时不带一点愤恨的情绪，从尸体特征反映出来的作案者心理更像是一种迫于无奈，我们要找到他产生这种迫于无奈心理的根本原因。”
“我根据资料中几处案发现场留下的一些细节痕迹对凶手进行了一下侧写，凶手的年纪应该在30岁以内，身高180公分左右，左撇子，有发呆的习惯。”陆云深说。
“左撇子，怎么看出来的？”唐奕惊疑。
“尸块的切口，我到法医室查看了一下焚烧后的尸块，发现左肩的刀痕是向右倾斜的，只有左手握刀才能造成这种切口。而从断处切面来看，尸体几乎是被一刀切开的，只有习惯于左手用刀的人才能如此干净利落。”陆云深回答。
“那发呆呢？”
“遗留在现场的小指。”陆云深说，“如果不是对着地上的尸块发呆，他不会连小指滚出那么远的都察觉不到。关于这一点，我还是昨晚在江家遇到陈靖琪的时候发现的。不得不说，那个小丫头的案件重演能力真的很厉害。而我的侧写，恰好注重的也是对案发现场的还原。”
“你说小指，我突然有了一些想法。”一直沉默不语的夏寒突然开口，“整个尸体都是被碎成大块，只有两只小指头被无故切了下来，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懂一点行为痕迹分析的。那么，你觉得人在什么时候才会喜欢撕纸玩？老年痴呆除外。”陆云深反问。
“无聊的时候……”夏寒回答，“不，是放空自己，发呆的时候。”
“正解。”陆云深点了点头，“所以我觉得，这个人，不一定内心有多强大，他只是对外界的很多事情都感到很麻木。”
唐奕的神色变了变。
对，只有情感麻木的人才能机械地完成杀人碎尸。
姚烨对几人的对话听得聚精会神，情不自禁地在本子上坐下记录。
不能否认，虽然这几个年轻人都不是职业刑警，但是专长都很突出。
“你应该看过了我回馈到警局的犯罪心理分析，加上你的想法，你得出的最终侧写是什么？”唐奕问道。
“最终结果就是……没有结果。”陆云深的回答超乎所有人的意料。
夏寒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没有结果的意思就是没有侧写出凶手的身份，也没有侧写出他的动机。我们刚才说的，都是关于杀人碎尸阶段的推理。这是局部侧写，但是如果把整个案子都归纳起来，就会发现这件案子和凶手的行为其实是矛盾的。”陆云深说着，把视线扭向唐奕，“别不敢承认，我觉得你在做凶手的犯罪心理分析时，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只不过你把它淡化掉了。”
唐奕盯了他几秒钟，慢慢地点了点头，“我是把凶手当成了一个正常人来看待的，所以淡化掉了焚尸现场的一些发现。关于焚尸地的选取，我一直感到匪夷所思。‘菲克酒吧’是江翎枫经常去的地方，而焚尸的位置就在酒吧后门，那里总是会有人员出入。凶手在遥远的海边小屋杀人碎尸，说明他是具备谨慎心理的，害怕被人发现。但把尸块运回到崇宁后街去焚烧，却又似乎是为了让人发现它，或是刻意去迎合这个地方对于他或者江翎枫的意义。”
“不，是他赋予了焚尸地某种意义，这种意义就是这里是江翎枫经常出入的地方。而在那个位置，迟早有人会发现尸块。但若不是那两根意外的手指，我们可能不会知道死掉的人是江翎枫。通常犯罪者的心理要么就是极尽心思隐藏到底，要么就是大胆暴露挑衅执法者，而我们得出的犯罪意识却是欲盖弥彰。就像你说的，害怕被发现，却又想被发现。而侧写出的形象来看，凶手是一个思维理智的人，而正常人不会有这种混乱的思想。所以，整个案子前后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矛盾。”

第三十二章 相互关联
姚烨记录完两人的对话，合上了笔记本，朝夏寒招了招手，“小姑娘，烟还有吗？”
“都给你吧。”夏寒把烟盒和打火机贴着桌面滑给姚烨。
“这种夜晚真的很难熬啊！”他接过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吐出一缕烟雾，然后沉声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矛盾并不意味着是死角，也有可能代表着另一种形式。你们两个刚才配合完成了一个完整的犯罪心理侧写，但是据我所知，在心理分析的初期，要根据犯罪事实将罪犯分成‘有组织型’与‘无组织型’。你们的推理针对的是个体作案，其实不妨考虑一下柳骁的想法，没准对方是团伙作案。”
唐奕推了推眼镜，“莫非这件事真的和一年前的岳灵韵案有关？”
“如果柳骁不是凶手，那么我们只能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了。”夏寒说。
“岳灵韵案？”陆云深疑惑，“你们的意思是，江翎枫的死还牵扯到了其他案件？”
“有人给江翎枫寄了匿名信，告诉他岳灵韵是被别人害死的，得知心爱姑娘的死因另有隐情，他必然会想尽办法去调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死了。”唐奕说。
“那么就有两种结论。第一，信只是幌子，目的是要吸引江翎枫上钩。第二，信的内容是真的，有人担心江翎枫会查明真相，所以事先下手将其杀害。”陆云深分析道。
唐奕点了点头，对陆云深的观点表示赞同。
“如果信是幌子，那么柳骁的嫌疑就不能完全解除。但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的话，下一个受害人可能就是他……”姚烨补充道。
“姚警官，我们可以查看岳灵韵案的相关资料吗？”唐奕提问道。
“嗯。一般的自杀案件属于治安案件，警局是不会留有刑侦报告的。但是岳灵韵案引起的风波很大，后来按刑事案件处理了。警局档案室应该留有备份的卷宗，我印象中那份卷宗很简短，但是有些离奇。”姚烨起身，“稍等，我去给你们找一找。”
姚烨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沉默了一会儿，陆云深扭头看向夏寒，“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让你失望了？我今天思考了一整天，也想不通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夏小姐，事情是你做的，现在方便解释一下吗？”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首先，你的确存在嫌疑，我这么做完全属于合理举报。其次……我很讨厌你。我这个人性格比较直率，所以想什么就说什么，而且我要当着你的面说。我们同样都为市局做过技术顾问，但是和其他人相比，你自负、孤傲、目中无人，还喜欢端架子。就像此刻我们三个坐在一起，在你的心里，你也未必把我们两个放在和你平等的位置上。”
“这还真的让我无法反驳呢……”
“我不管你对于这次的案件调查抱有怎么样的态度，但我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得到许惊鸿的‘附加奖励’的，我有我不得已的苦衷。作为我最大的绊脚石，你就当作昨晚的事情，是我给你的下马威好了。”夏寒用力按着桌面，瞪着陆云深说。
陆云深听罢云淡风轻地挑了挑眉，“第一次听说使阴招还要光明正大告诉对方的，真有意思。不过，我想我现在已经开始对你产生一点兴趣了。”
“死变态。”
“……”
看夏寒的样子，大概是十分渴求得到“附加奖励”，从而对许惊鸿提出条件实现她的愿望。
但这个“附加条件”只能有一个人得到。夏寒如此表决心，让他倍感压力。
“觉得对方会阻碍你，就想办法将其踢开，你的这个思想很危险啊，很容易形成犯罪人格。”唐奕半开玩笑道。
夏寒看了看他，扬起嘴角笑了笑，用脚蹬了一下地面，滑轮座椅平行凑近到唐奕身边。
她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然后笑着在他耳边说了一句，“那你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反正我并不觉得你会对我构成任何威胁。自然界里有种特殊的生存关系，叫做食物网。我得养着你这只‘螳螂’，以便来帮我捕‘蝉’啊！”
“你家人没教过你做人要厚道吗？”唐奕皱着眉，咬牙切齿地说。
“抱歉，我的家庭环境有些差，所以受教育程度有限。”夏寒的手抬起，探进几分，修长的手指挑起唐奕尖瘦的下颌。
他的面颊微红，快速扭过头去，“无赖。”
“唐奕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陆云深笑出声来，“你不觉得她对待你的态度，像是对待一只……宠物吗？”
“什么？”唐奕攥了攥拳头。
夏寒从他身边挪开几分，撇了撇嘴，脸上的笑意渐渐退散，“哎，跟某些人共处一室真是不爽，喜欢揭穿别人可是不礼貌的行为。”
陆云深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着二人干笑着，心中不知在盘算什么。
唐奕脸色铁青，并感觉到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一丝屈辱。
“哟，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姚烨返回时，恰好看到正对房门的陆云深，“有新线索了？”
“没有。”陆云深在夏寒的白眼之下稍作收敛，摇头摆手。
“卷宗我取回来了，你们看一下吧。”姚烨随手把档案袋放在桌子上，转身去泡茶。
夏寒眼疾手快，一把将档案袋捞过来，取出里面的资料，翻到证据材料卷以及侦查工作卷。
因为事业单位愿意承担大部分责任，所以这起案件的处理周期很短，内容也很简短。
她翻动的速度慢了下来，停在其中的一页，上面有一段文字吸引了她的注意。
“死者于2017年4月21日被酒店工作人发现暴毙于房间中，死因为酒精中毒导致肝肾衰竭。现场发现相关证物酒瓶，但未在其上发现死者指纹遗留……”
夏寒把纸页放平，用指尖在那段文字上敲了敲，“死者酒精过敏体质，因为工作中的某些矛盾受刺激喝了酒导致死亡。可是房间里发现的酒瓶上并未找到死者的指纹，这就是姚警官你所说的离奇吧？”
姚烨点了点头，把茶杯轻放在桌上。
“但如果把这起案子中的疑点和柳骁所收到信件中的照片结合起来的话，那些疑点就有所解释了。岳灵韵当时是陪同公司代表与合作方洽谈业务，中间可能被人拉着陪酒，出了意外之后当事人又重新伪造了现场。柳骁发给我的邮件里有岳灵韵被灌酒的照片，他找人做过技术处理了，发现不是合成的。”
眼下这起旧案成了重大突破口，匿名信是谁发出来的，江翎枫又是谁杀害的，其中线索大概都和这起旧案脱不了联系。
夏寒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亮，“那么我们下一步的调查目标，应该就是搞清楚当年是谁给岳灵韵灌了酒，致其死亡后又伪造了现场。”

第三十三章 精神联想
翌日，海港餐厅。
餐厅外海浪迭起，鸥鸣不断。
餐厅内，江翎曦坐在角落的位置上，透过窗子望着海景。她穿了一件浅粉色的一字肩连衣裙，露出瘦削的锁骨。一改日常刻板的职业装束，此时的她看起来更加优雅迷人。
虽然穿着一身很休闲的装束，但她的神色看起来却似乎并不放松，眉宇间藏着淡淡的愁绪。
餐厅里回荡着悠扬的钢琴曲，演奏者坐在西北角落的巨大钢琴前，全情投入地弹奏着班得瑞的那首《Snowdreams》。
杯子里的咖啡快要凉了，她正准备叫来侍者重新换一杯，这时餐厅的门被人推开，她要等的人来了。
来者是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的男人，长着一张国字脸，蓄着淡淡的胡须。
“伯修，这边。”江翎曦招了招手。
于伯修的视线很快落到江翎曦的身上，他整理了一下领口，面带微笑地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侍者上前询问点单，两人随便点了一些菜品，外加一份餐酒。
“抱歉，让你久等了。我刚才见了一位赞助商朋友，谈了谈下周的城市创意设计展览。最近没能陪在你身边，我感到很内疚。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太好。还在为翎枫的事情发愁吗？”于伯修关切地问。
“没事，你们做设计搞艺术的，心思大都放在了作品上，这我能理解。”江翎曦慨叹地撩了一下长发，眉头紧锁，“父亲的病加重了，加上弟弟的死又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打击，恐怕撑不了多久了。医生嘱咐我要提前料理后事，但父亲不同意，说如果不查清翎枫的死因，他是不会立遗嘱的。” “你不是已经委托了惊鸿事务所来调查这件事情了吗？对了，昨晚在柳骁那边，我已经见过那个调查小组其中的两个人了。年纪不大，愣头青一样，把翎枫的案子交给这些人调查，真的很难让人放心。”于伯修说。
“我也在担心这个，已经三天了，一点突破性的进展都没有。”江翎曦面色愁苦，“我们家向来重男轻女，翎枫突然逝世，家里的顶梁柱就跨了。父亲其实并不想把遗产全部交到我手上，我担心他有捐献的打算。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查出凶手，先稳住他的精神状态。”
“干着急没有用，不如放平心态。如果那些人抓不到凶手，你打算怎么办？”于伯修说。
“如果那几个人真的是愣头青，事情就好办了。”江翎曦压低声音，“弟弟不在了，遗产我是一定要拿到手的。必要的情况下，或许可以采取一些极端手段……”
于伯修面色凝重下来，“千万别把自己卷进去。”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城市的另一边，一行人全部聚集在惊鸿事务所里进行岳灵韵案件资料共享。
昨天深夜的时候，姚烨手下的人做完笔录回来，证实了柳骁在案发当晚确实一直待在会所里，寸步都未离开过。
唐奕一整夜都没有睡踏实，早晨起来时眼周泛起了黑眼圈。夏寒开玩笑说，这浑然天成的眼妆反倒使他的小眼睛看起来更有神采了。
唐奕没有理会她，转而坐到了陈楚和陈靖琪身边。
在今早之前，他的脑袋里混杂着各种推论，甚至一度陷入了思维的空白区，但是早晨起来时重新翻看自己的推理过程，他重新确立了思考方向。
首先，有一件事情几乎是可以绝对认定的，那就是：对江翎枫下手的人，非常非常了解他。
“熟人作案”这个观点可以先确认下来，那么不管焚尸的那个人是谁，都可以认定把江翎枫引到海边并杀害的人与他非常亲近。
能如此轻易得手，说明当时他的心里防备极低，从社交心理角度分析，现场应该不存在第二个人。所以，杀人者，与碎尸者是同一人。
陆云深所得出的侧写也是针对此人的。男性，年龄25岁到35岁之间，身高180公分左右，左撇子，爱发呆。
柳骁虽然和江翎枫关系很好，但不是左撇子，他的身高在175公分左右，思维活跃少见迟滞，并且案发的那晚他一直都在会所里，所以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了。
可是除此之外，还有谁符合条件呢？
江翎曦？各项侧写都不符合。
那么现在值得思考的问题是：杀人碎尸者，与抛尸者是否是同一个人？
搞清楚这个问题，就能推断出对方究竟是单独作案，还是团体作案，从而进一步侧写。
于是，唐奕把头转向了陈靖琪，“小丫头，我有些问题要问你。”
“什么问题，小哥哥？”
“你之前说，能看到一群人在你的脑袋里面演戏，那究竟是无意间的幻觉还是你想象出来的？”唐奕问。
“这个嘛……”陈靖琪被问住了。
“是无意间快速生成的想象。”陈楚代她回答道，“靖琪的精神分裂症很特殊，因为大脑思维过度活跃，所以在触碰到一些事物时，会通过一些迹象产生强烈的联想，从而在意识中会产生了一种类似现场重演的画面。通常情况下，这更像我们所说的‘脑补’能力，但是靖琪的‘脑补’能力非常强大，只要收集到的现场迹象足够充足，她对于之前现场情形是可以做到80%以上还原度的。”
“虽然听不懂舅舅在说什么，但是他很了解我的病症。”陈靖琪点头。
“这简直是神技能啊……”唐奕错愕地看着她，“怪不得惊鸿姐会找她一个尚未成年的小娃娃来查案。”
“谁是小娃娃，我可一点都不幼稚。”陈靖琪说，“只是外人总把我当成异类看待，索性我就把他们当成傻子。‘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好像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得了这个病很苦恼，每天看到的东西太多，脑袋沉甸甸的。还有很多自称神秘机构的人找我帮忙，要不是妈妈说可以赚钱帮家里换大房子，我才不跟着舅舅四处跑呢！别的同学都在学校里上课，我却总在帮人家查这查那……”
唐奕听着她说的这番话，心头不禁一沉。虽然拥有着特殊的能力，但是这个小姑娘的确承受了她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负担。美好童年缺失的孩子，人格注定也是缺失的。
“慢慢都会好的。”他只能这样安慰，“那我可以再向你请教一个问题吗？”
“请教”这两个字让陈靖琪眼睛一亮，让她恍然有种身为人师的感觉，并且感觉良好。
唐奕学过心理学，当然清楚怎样才能轻松和这类人群交流。
“你问吧，如果我知道，一定回答你。”陈靖琪爽快地答应。
唐奕从口袋里掏出第一案发现场的痕迹照片以及焚尸现场的痕迹照片，摆在她面前，“告诉哥哥，你觉得杀人者和焚尸者，是同一个人吗？”
“是。”她不假思索地点头。
这个回答超乎了唐奕的意料。
陆云深听到唐奕在对陈靖琪提问题，也好奇地凑过来几分。
“可是前后的意图是矛盾的呀！你确定你的说法吗？”唐奕再次向她确认。
“我不知道他的意图，但是我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在这两个不同的地方，面对着血迹和大火时，他的内心情绪是一致的。那是一种仿佛站在悬崖边缘，无路可退的悲戚与决绝。”

第三十四章 怀有嫌疑
看着陈靖琪神情坚定的样子，唐奕觉得自己之前的很多观念都被颠覆了。
凶手是谁？他想干嘛？
这两个问题在唐奕的脑海中盘旋不止。
他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来向会议室外走去。
出门的时候，他恰好看到胡半仙正坐在客厅里喝茶。
这老头永远都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神似得道高人。
但唐奕清楚，支撑他镇定心理的，是他察言观色、打听八方的能力，以及深厚的社会阅历。
“不在会议室里面分析案件资料，跑出来做什么？”看到唐奕，胡半仙放下茶杯搭话。
“透口气。”唐奕笑了笑，“您老怎么不进去？”
“案件资料我已经看过了，自有成竹在胸。怎么，你是哪里想不通？”胡半仙问。
“凶手的身份和动机太过扑朔迷离，现在江翎枫最好的朋友嫌疑解除了，他姐姐又不符合侧写结论。熟人作案，可这个熟人到底是谁……”唐奕揉着脑袋发愁。
“凶手的身份和动机是你要探查的结果，但在得到结果之前你必须要抽丝剥茧地从一头查起，此路不通就调转方向。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想你应该是明白的。”
“您的意思是说，还是要根据与之相关联的岳灵韵案查下去？”
胡半仙扬了扬嘴角，胡须跟着翘起，“其实所有纠结于作出选择的人，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你要做什么，怎么做，得问你自己。但如果你要去查，我建议你去趟江家，那里应该有你没找到的线索。”
“江家？”唐奕眉头微皱，“您上次怀疑江翎曦和这起案子有关，可她并不符合陆云深对于凶手的侧写，江家除了她还有其他人吗？”
胡半仙推了推圆框小墨镜，神神秘秘地说，“这个女人很不简单，而且我能感觉到她身上有种‘煞气’。如果她不是凶手，必定和凶手关系很亲近，所以我说你若急于知道答案，可以去江家寻找蛛丝马迹。”
江翎枫的熟人，和江翎曦很亲近，这的确很符合逻辑。
唐奕觉得胡半仙的建议是可以参考的，现在和大家一起要么根据岳灵韵案子的线索追查下去，找到寄信人或者可能与案件相关联的人；要么就只能碰碰运气，去找一下未发现的蛛丝马迹。
“谢谢您的指点。”唐奕转身离开事务所。
走出W大厦之后，唐奕拦了一辆出租车，前往江家别墅。
出租车停在距离大门不远处，唐奕掏零钱的时候，看到一对身影从江家别墅中走出来。
女的正是江翎曦，而那个男人他似乎在哪里见过，有些记不清楚了。
江翎曦的脚步停在门前，两人相互拥吻后，男人转身上了一辆黑色的奥迪A6轿车，并驱车离开。
江翎曦一直站在原地目送那辆车远去，唐奕下车走过去。
“人已经走远了，江小姐。”
江翎曦闻声回头，看到唐奕后，脸上浮起笑容，“原来是你呀。”
“不好意思，又到这里来打扰你了。”唐奕盯着她说，“刚才那位是……”
“我男朋友，于伯修，著名设计师。”江翎曦说话时，神色间多了几分羞涩。
不难看出，两人似乎正处于热恋期。
“你们很般配，郎才女貌。”唐奕随口称赞道。
“谢谢夸奖。”江翎曦笑了笑，“我弟弟的案子，有眉目了吗？”
唐奕推了下眼睛，正色道，“从目前已经查到的线索来看，江翎枫遇害案，可能会和一年多以前岳灵韵的死有关。”
“岳灵韵……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姑娘。她不是意外死亡吗？况且那个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怎么会再次牵扯到呢？”江翎曦难以置信地说。
唐奕对她讲了匿名信的事情，她更加惊讶了。
“所以我过来想了解一下，在你和江翎枫共同熟识的人里面，除了柳骁，还有谁知晓那件事？”
“熟识的人吗？我熟识的人里面，只有我的家人知道这件事。柳骁他们是翎枫的朋友，我们之间的交往并不多。他平时比较喜欢厮混，至于他还有多少酒肉朋友，我就不清楚了。”江翎曦回答。
唐奕思量了一下。胡半仙说这个人应该是两个人共同熟识的，如果江翎曦都江翎枫的那些朋友不熟的话，基本可以放弃从他的朋友方面入手调查了。
而江翎曦说知道岳灵韵案的人，并且是熟识的，只有她的家人。那么，这个人肯定不会是此时躺在病床上的江家老爷子。
随后一道灵光从唐奕的脑海里闪过，不知道，江翎曦是否把刚才那个人也当成了家人呢……
“于先生也知道这件事吗？”
“这我倒不太了解，一年多以前……嗯，我们才刚刚开始谈恋爱。”
“好吧，你们的感情看起来很好。”唐奕说。
江翎曦微微一笑。
“对了，我可以再去江翎枫的房间看一看吗？”
“可以的。”
江翎曦在前方带路，两人步入江家别墅。
上一次查看江翎枫的房间时，唐奕只发现了那张合影，也许在他的房间里，真的存在一些线索是他没有发现的。
但其实他在心里是有点怀疑于伯修的，踏进房门的瞬间他恍然想起，两人昨晚在未央酒城见过面。
既然他是江翎曦的男朋友，又是柳骁的朋友，那么和江翎枫的关系应该也很近。
他的外在轮廓符合侧写，同时他又是一名设计师，头脑丰富的人是喜欢冥想的，搞艺术的人会经常呈现出发呆的状态。所以他是存在嫌疑，只不过，动机不明确。
内心悲戚决绝，然后迫于无奈杀死女朋友的弟弟？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事业成功，爱情美满，又怎会产生悲戚的心理呢？
唐奕在房间里四处查看，江翎曦陪在一边。
在西边墙壁上，他发现了一幅画。那是一副结构很特殊的风景画，画风及创意让人觉得新奇，但真正吸引唐奕的并不是画本身，而是画作下面的一行字：
“市立大学美院艺术设计专业1206级，岳灵韵毕业作品。”

第三十五章 新案发生
“这幅作品，是岳灵韵送给江翎枫的吗？”唐奕指着墙上的画问。
江翎曦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她们的毕业作品是需要上交的，这是翎枫花了大价钱从她学校里买回来的。为了那姑娘，他可真是做什么都心甘情愿，连我这个做姐姐的看在眼里都有些嫉妒。”
“原来是这样。”
唐奕忘记了携带相机，只好用手机将这幅作品拍摄下来。
照片刚刚定格的瞬间，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看来一眼来电显示，发现是来自事务所的电话。
“你好，我是唐奕……好，我知道了。”听到来电的内容之后，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怎么了？”江翎曦感到奇怪，询问道。
“刚刚接到警局的通知，东湖区三环外的跨河大桥下面发现了新的焚尸痕迹。同样是被碎尸后，又被焚尸，警方怀疑是连环杀人案。”唐奕回答，“江小姐，我得赶去现场了。”
“要不我开车送你过去吧？”
江翎曦的主动让唐奕略微感觉到有些异样，他迟疑了一下，委婉拒绝，“不用了，这个位置打车很方便。”
唐奕匆忙下楼，江翎曦站在窗前望着他的背影走出院落，眼睑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两下。
大约二十几分钟后，唐奕赶到事故现场。桥下拉起了警戒线，很多工作人员围在内部进行取证。
其余几人也全都在现场，随着姚烨一起进行勘察。
唐奕穿过人群，到达现场中心，一股刺鼻的烧焦味道飘进鼻孔里，他下意识地伸手掩住了口鼻。
尸块被从灰烬中拨散开，由法医们进行收集和初步现场检验。由于场面太过惨不忍睹，所以陈靖琪被留在了外面，由陈楚代为观察，事后只要给她观看清理过后的尸体照片和现场痕迹就可以了。
夏寒递给唐奕一副手套，示意他注意保护现场。
翻开上面那层碳化的尸块，灰烬中有热气散开，法医们惊奇地发现尸体的局部未碳化，可以进行DNA化验，于是将尸块全部收走。
姚烨俯身蹲在地上，摸着桥洞中的水泥地面，上面依然有很高的余温。
“从尸块被烧灼的程度来判断，焚烧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一个小时，也就是说凶手刚离开不久。选择在少有人出没的这么一个地方焚尸，使用了汽油、木炭，看来是计划好的。作案手法与江翎枫案的几乎一模一样。下方是泥沙地，所以凶手遗留下了脚印。”
几乎相同的作案方式，但是与之前的不同，这一次凶手行事似乎非常匆忙，留下了很多可以调查的痕迹。
夏寒使用勘察箱对桥洞外的脚印进行了检验，并根据脚印的大小、深浅、平衡程度等相关信息做出推断，记录在报告单上。
“脚印长度262mm，鞋子尺码为欧码42码，皮鞋，鞋跟左右外侧皆有磨损，走路外八字。”
“成年男性，身高170公分到175公分之间，年龄不低于35岁，穿老式皮鞋，搭配的应该是涤纶面料的黑色夹克……”陆云深站在一边，紧接着做出侧写。
“为什么是涤纶面料的黑色夹克？”姚烨问。
“吸湿性差，颜色覆盖性好。他可是来抛尸焚尸的，万一沾到血迹，这种衣服是最不容易被发现、也是最好清洗的。如果我是凶手，我也会选择穿这种面料的衣服或者皮夹克，但这种天气显然不适合穿皮衣。”陆云深回答道。
“你的侧写和上次有些出入。”唐奕说。
“嗯，刚刚法医整理尸块的时候我跟着查看了一下，凶手并不是左撇子，我觉得并不是同一个人作案。”陆云深说。
这时，胡半仙优哉游哉地从两人面前经过，“沿河焚火，转嫁他人之祸。这家伙是在模仿，让他人误认为是连环杀人案，然后把罪责归咎给前一个凶手，然后他就可以逃出法网。虽然学到了表面样子，但是他缺乏严谨和耐心。”
“这家伙，简直就是平添麻烦……”夏寒握了握拳头。
“结论不要下的太草率，尸检过后再说吧。”姚烨走过来说。
众人纷纷点头。接连两起案子，近乎相同的作案手法，即便不是同一人所为，但都是在姚烨辖区发生的，难免让他头疼。
一行人在现场停留了一会儿，助理妹子突然跑过来，说在附近发现了一辆被遗弃在堤坝上的轿车。于是，姚烨立即带着几人赶过去。
停在堤坝上的车是一辆破旧的蓝色老式捷达，车门敞开着，车内物品杂乱。
“车主呢？”姚烨问。
“联系不上，我们猜测是死者的车。我们在车上发现了车主的证件，车上没有烟盒，但是在扶手箱边上却有个打火机，指纹与其他位置发现的指纹不同。”助理妹子回答。
“如果这辆车真的是死者的，那么很可能是被凶手用来抛尸的，打火机应该是从他口袋里溜出来的。”姚烨说，“保护好现场，我先把打火机上的指纹送去化验，等法医那边验尸结果出来，再拿车主信息进行核对一下。”
姚烨带着证物离开，调查小组的几人留在了现场。
唐奕围着车转了一圈，扭头对陆云深说，“杀人，碎尸，用死者的车辆转运尸体，丢在荒僻的地方焚烧，然后弃车离去。如果只是从新闻上看到案件消息并进行盲目模仿，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案情细节呢？对此，你怎么看？”
“要么是他偷偷进行过调查，要么就是有人泄露信息给他。若是后者的话，这件事情就不简单了。透露给凶手杀人方法，无异于指使他去行凶，而透露信息者一定知道他是个马虎的人，远做不到江翎枫案那么干净利落，必然会在现场留下痕迹。一旦我们和警方认定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的话，此人就成为了……替罪羊。”

第三十六章 冒名顶替
调查完现场之后，几人随支队一同返回警局，等待检验结果。
胡半仙坐到唐奕身边，把眼镜拉下来，神神秘秘地问，“去了一趟江家，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刚到那边不久，就被事务所的电话给叫回来了，但还是有一些发现的。江翎曦有个男朋友，叫于伯修，我去的时候他刚刚离开，所以没有更多的接触。但是我觉得他嫌疑很大，因为和江翎枫与江翎曦都很亲近的人，他是最符合条件的。而且还有一个细节，于伯修是个设计师，而岳灵韵也是设计专业出身，我不知道这两人是否会存在某些关联。”唐奕说。
“于伯修……”胡半仙点头，“嗯，我得去查查这个人的背景。”
“检验结果出来了！”助理妹子拿着报告单走过来，“死者董健，38岁，东湖区人士。没什么正式职业，靠着和朋友放高利贷赚了些钱，身份信息和遗弃轿车车主信息完全吻合。另外，打火机上的指纹检验结果也出来，嫌疑人吴成焕，37岁，东湖区人士。下岗工人，有犯罪前科。”
如此迅速地就得出了结果，让几人有些震惊。
“第一小组跟我走，其余人设卡拦截，小李去通知武警队备车出发！”助理妹子的声音刚落下，姚烨洪亮的喊声在走廊中响彻开来。
大批警力出动，对犯罪嫌疑人进行抓捕，动作十分迅速。
眼看着案情即将有了结果，可一行人的脸上却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惊喜的神色。
陆云深沉思了片刻忽然站起身来，转向欲向外走。
“你去哪里？”唐奕拦住他问。
“刚才不是说过了嘛，这根本不是连环杀手作案。”陆云深伸了个懒腰，“我还是回去研究一下岳灵韵案吧，她和江翎枫之间的关系比较直接，没准会找到什么突破口。你们如果想在这里看审讯，就留在这里吧，我先回W大厦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随后胡半仙也起身，拍了拍屁股笑道，“我这把老骨头有些坐不住了，要出去溜达溜达，活动一下筋骨。”
其他人无动于衷，只有唐奕清楚，这老头大概是要去调查于伯修。此时的房间里只剩下他，夏寒，陈楚和陈靖琪。
唐奕挪了挪位子，夏寒瞥了他一眼，“你也要走吗？”
“不。”唐奕摇了摇头，“我要和小丫头说话，你挡着我了。”
夏寒皱了皱眉，起身坐到一边去，冷冷地环抱着双臂，看他凑到陈靖琪身边。
“小丫头，刚才从现场回来，你的脑海里出现什么画面了吗？”
“是和在酒吧后街看到的相似场景。”陈靖琪怔怔地说，“一个男人，把油浇在了袋子上，用火点着了。他很慌张，但又好像解脱了似的在堤坝上坐了下来，一边看着熊熊大火，一边打量四周。看到不远处有人影，他就快速站起来走掉了。”
“你同样能在他的立场中感觉到悲戚与决绝吗？”唐奕又问。
陈靖琪摇了摇头，仰头望向天花板，目空一切，“那应该是种遗憾，遗憾里透着期盼。很纠结，很难说。”
唐奕听完暗叹，这小丫头脑子里上演的该是何等的犯罪情感大戏？
他看不到陈靖琪脑子里的幻象，光听她描述又无法领会那种情绪，看来只能等者观看审讯过程了。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几人得到嫌疑人被抓捕的消息，警队的行动效率之高另几人叹为观止。
姚烨马不停蹄地安排了审讯，唐奕等人隔着审讯室外的单向玻璃，见到了那个所谓的恶性杀人凶手，吴成焕。
与资料中显示的年龄相比，吴成焕本人的相貌更显老态，皮肤暗黄，脸上褶皱纵横。
不到四十的年纪，头顶的头发已经稀疏到所剩无几。
坐在姚烨的对面，他神情呆滞，似乎所有的情绪都已经渡过了崩溃的点，整个人像被抽空的躯壳一般。
姚烨调整了一下灯光，把笔记本展开，用笔尾敲了敲桌子。
“我们在董健的车上发现了带有你指纹的打火机，车辆被丢弃距离焚尸地不到一公里处，坦白交代，人是不是你杀的？”他厉声质问。
吴成焕头也不抬，盯着漆黑的桌面，“是。”
姚烨皱了皱眉，“为什么要杀他？”
“他骗我和他一起放高利贷，拿走了我全部积蓄，我本以为可以赚到钱，结果没有收到一分钱的分红。我让他把钱还给我，他说全部贷出去了，等收完利息就给我，但是后来我发现那些钱都被他挥霍掉了。我老婆重病住院，正需要这笔钱救命，他却把我的血汗钱用来玩乐，我气不过，便一怒之下杀了他。”
“考虑过问题的严重性吗？”姚烨盯着他问。
吴成焕咽了一口唾沫，“考虑过。但是我恨他，我不后悔。”
“你会因此坐牢的，你老婆怎么办？”
“决定做这件事之前，我已经从社会上募集到了钱给我老婆治病。”
“你还有个十五岁的儿子。”
“他，他很独立，也很会照顾人……”
姚烨顿了一下，“江翎枫也是你杀的吗？”
“是。”吴成焕果断承认。
单向玻璃外，唐奕等人不约而同地眉头一皱。
“动机？”
“很多人都知道他，是个纨绔富二代。我发现被董健骗了钱之后，情绪很低落，就跑去酒吧喝酒。江翎枫也在那里喝酒，我路过时不小心撞到了他的桌子，摔碎了一瓶酒，他揪着我的衣领辱骂我。我说我赔，可是后来我发现那瓶酒真的很贵，我赔不起，于是他骂的就更凶了。我的心就像被刀扎了一样，我嫉妒他，我恨他。凭什么他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衣食无忧，有大把的金钱挥霍，而我却累死累活挣了血汗钱还被人骗走！”吴成焕语调稍微有些激动，“我跟踪了他两天，终于在最后一天的夜里让我找到机会杀了他，发泄了心头的愤恨。杀了他以后，我觉得杀人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把董健也杀了。”
“你的故事编的很像样，但骗不了我。”姚烨放下笔，冷冷地说。
“什么？”吴成焕一怔。
“我和江翎枫虽然不是特别熟，但是有过一些奇妙的交集。那小子喜欢犯浑，不过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和一个穷人较真。他会对人吹胡子瞪眼睛发狠，但不会费口舌辱骂人。而且我听说他到哪里去玩，都有VIP的包厢，你是难不成是跑到包厢里面去碰碎的他的酒？”姚烨说，“所以你杀董健的事情我相信，谋杀江翎枫的事情，绝对是你编造的。”
“不，我说的是真的！江翎枫是我杀的！”吴成焕反驳道。
“好，那我问你个问题。”姚烨目光中透着锋芒，“江翎枫被杀后遭遇碎尸，脚指也被人切下来两根，你切的是他左脚指还是右脚指？”
“右，右脚指。”吴成焕回答。
姚烨笑了笑，“他掉的是两只手上的小拇指，不是脚。如果你真的是凶手，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你话里下套？”吴成焕脸色惨白。
“对付你，不用点伎俩怎么能行呢！”姚烨大笑，“说，是谁指使你冒名顶罪的？”

第三十七章 请你喝酒
吴成焕被收押，等待最终审判。
姚烨从审讯室出来后，进入唐奕等人所在的小屋。
“还好陆云深这小子机灵，打电话告诉我要提防一下这个吴成焕编造口供。”他把笔记本放在桌面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原来是陆云深提醒的。”唐奕垂眸道，“看来他说的果然没错，有人透露给了吴成焕部分案情及杀人方式，打算让这家伙来当替罪羊。”
“他过不了我这关的。”姚烨笑道，“现在可以判定这起案子与江翎枫案无关，剩下的收尾工作由我负责，你们继续去查别的线索吧。至于那个指使吴成焕的人，迟早我会查清楚的。”
“那人从中搅局，必定是为了某些利益，说不定会和江翎枫案有些关联。”夏寒说，“姚警官如果查到了，记得通知一声。”
“会的。”姚烨点头。
“舅舅，我们可以回去了吗？我有点累了。”陈靖琪的眼睛已经倦怠得快要睁不开了。
陈楚摸了摸她的头，“好，这就回去了。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下，身体要紧。反正还有那么长时间查案，也不急于一时。”
姚烨起身送几人离开。出了警局之后，陈楚带陈靖琪回了酒店休息。
唐奕站在路边，望着渐暗的天色和车水马龙的街道，神色凝重。
此时的他心中仿佛有一杆秤，渐渐地向一侧倾斜。
“他到底要做什么呢……”唐奕低声喃喃。
一只手忽然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把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唐奕转头，站在后方的夏寒快速绕到他身侧。
唐奕伸手抓住她的肩膀，转过身来看着她，“你怎么还没走啊？”
“你不也没走。”夏寒推开他的手，“想什么呢？”
“没事。”唐奕微微一笑。他现在不敢和这个女人多透露什么，尽管她长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漂亮皮囊。
“还在纠结案子的事情吧？”夏寒说，“陈楚说的对，反正还有那么多时间，不急于这一时，何必这么逼迫自己。如果感到疲惫，不如放松一下自己，也许就会得到新的思路。”
“怎么放松？”唐奕狐疑地问。
“我请你喝酒吧！”夏寒说，“崇宁酒吧，比较靠近案发现场，这个地方你应该从来没有在晚上去过。”
“我的确没有在晚上去过。”唐奕耸肩，“你怎么对我的行踪如此了解？都快成了跟屁虫了。差点忘记了，老板娘还说让我告知她结果，她想知道柳骁到底是不是清白的。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你这种人，真是奇怪。对你不好，你都记着，对你好一点，就开始怀疑。”夏寒叹息道，“就当是为了之前的事情给你赔罪咯，我们毕竟是一个组织里的人，有着共同的目标，增进一下了解也是很必要的嘛！”
唐奕依旧将信将疑，“我身上可没带现金啊，说好的你请，不许半路跑掉留下我来付钱。”
“你还真是个直男呀……”夏寒眉头微皱，“走吧，我请。”
唐奕其实不太情愿，夏寒见他犹豫，直接动手把他拖上了出租车。
不过谅她也不敢做出太过分的事情，唐奕便没有多做挣扎。
两人抵达菲克酒吧的时候，夜幕已经笼罩下来。
酒吧里回荡着诱人烟嗓发出的歌声，女歌手坐在角落里的主舞台上，捧着话筒，深情地唱着梁博的那首《男孩》。
唐奕原本浮躁的心情莫名地安静下来，渐渐将杂念放空。
和老板娘打过招呼之后，夏寒选了一间楼上的包厢，这种独立的空间，不容易受打扰。
唐奕悠闲地坐在包厢里嗑着果盘里面的瓜子，三四个服务员突然提着大瓶小瓶的酒水走进来，鲜啤、干啤、红的、白的、威士忌……摆了满满一大桌子，少说也有四五十瓶酒。
唐奕看到那满桌子的酒时，眼睛大睁开，瞬间站了起来，转身就要往外面走。
夏寒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推到墙边，修长的腿架在他的肩膀上。
“你要去哪儿？”她冷冷地质问。
“我说姐姐，你这不是要请我喝酒，你是要淹死我啊！我必须得走，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夏寒扭头看了一眼桌面，伸手指了指那几小瓶鲜啤，“这几个是你的，其他都是我的。有什么问题吗？没问题来陪我喝酒。”
说完，她把腿撤下来，一个转身坐在沙发上，“嘭”地开启一瓶啤酒，倒进杯子里。
“你，你酒量不错啊……”唐奕吞了一下口水，有些忌惮地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来。
夏寒开了一瓶酒递给他，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仰脖干了。
“真痛快。”她喃喃地说。
连续几杯酒下肚，放下酒杯的时候，她的眼里忽然思绪万千。
“唐奕，你讨厌我吗？”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样子看起来很是认真。
换做是其他时候，唐奕肯定会半开玩笑地说“我快烦透你这个嘴脸不一的坏女人了，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就像一跟屁虫”……
可是此刻夏寒低落的情绪和略显忧愁的面容，让他不得不三思之后，再回答这个问题。
“不讨厌啊，你长得这么漂亮，我怎么会讨厌你呢？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没和你这么漂亮的女生一起喝过酒呢！”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显然当着面夸赞姑娘美这种事情，让他很没底气。
“你别骗我了，我心里清楚的很。”夏寒握着杯子说。
唐奕心想，你有自知之明还问我干嘛，哄女孩子这种事情可是比查案都难办。
“但我还是要谢谢你。”夏寒说，“其实，我从小就是看着别人的白眼长大的。我这性格呢，比较喜欢张扬个性。追求自由，他们说我不务正业。着装前卫，他们就把我当反面教材。总之我无论做什么自己想做的事情，都会遭到别人的嘲讽和质疑。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爸爸是退役拳击教练，吃喝嫖赌样样都会，唯独不好好过日子。所以他们认为，这样的单亲家庭也教不出什么好孩子来。我只是想知道……我真的有那么差吗？”
“没有。谁不是第一次做人呢，做自己喜欢的就好了，何必那么在乎别人的评价。他们眼中的你，不一定是真实的你。”唐奕顿了一下，“我很同情你的经历，可是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们……并没有很熟悉。”
“是啊，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呢？”夏寒望着手里的空杯子，“可能是因为我对你有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这种感觉就像是久别重逢一样。其实我说请你喝酒，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你看起来心事很重。”
“是啊。”夏寒叹了口气，“满怀信心地查个案子，结果过去好多天了也没有头绪。本来就顶着莫大的压力，然后我那个酒鬼老爸又打来电话说让我给他打生活费。他之前已经打着做生意的幌子骗走了我十几万的积蓄，现在又来找我要钱。如果我不打给他，他就要在所有人的面前造谣，说我赚的是脏钱，让所有人都来骂我不孝……”
说到激动处，夏寒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然后着往杯中倒满酒，“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无聊的话呢，真是的，来，喝酒！”

第三十八章 酒过三巡
唐奕举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口酒。
夏寒瞥了他一眼，对着他的头轻轻拍了一下，“这么激动干嘛，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幸？我告诉你，你如果敢嘲笑我，我就把你的牙打掉。”
说着，她对着唐奕晃了晃拳头。因为酒精的作用，她的面色稍微有些涨红，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瞪着他，让唐奕心头没由来地一颤。
“脾气一上来就开始动拳脚，你一个女孩子家，性格这么粗暴，小心嫁不出去。”他摘下眼镜，打趣道。
“我这拳脚可不是白练的！”夏寒骄傲地挺直身姿，“小时候我很不合群，同龄的孩子们总是笑话我。我为了不挨欺负，就和我老爸学了点拳击格斗之类的玩意。等我稍微长大一些，他只知道喝酒搓麻将，不教我了，我就找专业的散打教练学。姐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小偷流氓没少对付，全依仗这拳脚。我有什么办法呢，一个人在外，连个依靠都没有，那就只能靠自己咯……所以你别惹我，我不开心是会打人的。”
“你叫我来陪你喝酒，现在又威胁我，你这女人可真奇怪。”唐奕盯着她说，“很想与人亲近，却又害怕被伤害到，这就是你的社交心里吧？”
夏寒看了他两秒，突然端着酒杯靠近几分，伸手拦住他的肩膀，动作中透着几分霸气。
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混杂着酒精的味道，飘入唐奕的鼻孔。两个人靠的很近，唐奕的面颊渐渐发烫。
“其实像你这种活得太过理智的人，挺无趣的。但我觉得你比其他人好相处，因为你骨子里透着一股惹人喜欢的纯粹。”
“我们……喝酒。”唐奕从她的手中挣脱，举起杯子喝掉了里面的啤酒。
冰凉的酒水滑入喉咙，让他在慌乱中镇静了些许。
夏寒突然笑了笑，“你总是在分析别人的内心，你分析过自己吗？”
“分析自己？”唐奕怔了怔。
“你的内心欲求。”夏寒说，“你不像是那种功利的人。像陆云深，他喜欢炫耀自己比别人聪明，所以特立独行。”
唐奕笑了笑，举起杯子，“也许我们能坐在一起喝酒，是因为我们的际遇很像。不过我很羡慕你，你爸爸虽然讨人厌，但至少你能知道他还活着。我的爸爸妈妈失踪了很久了，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也希望有人能掐着我的耳朵教训我，哪怕踏进家门能挨到一顿臭骂都无所谓，至少我会为此觉得心安。”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夏寒挤出一抹笑容，与他碰杯，“好了，我们不想不开心的事情。酒钱我已经付过了，放开了喝吧。喂，你坐过来一点，我又不会吃了你。”
两人推杯换盏，桌上的酒瓶一个接一个地空了。
夏寒喝得兴致勃勃，忽然自己拎着酒瓶唱起歌来。她的歌声并不轻灵，却像是包含着故事。
唐奕顿了一下，出神地听着她唱的歌，仿佛陷入了歌曲中的那个故事里。
情绪感染之下，他又喝了不少酒。
桌上鲜啤的瓶子早就已经空了，夏寒的酒也被他喝掉了一大半。
等夏寒从兴致中抽离出来时，唐奕已经酒精上脑，倒在了桌子上。
夏寒凑过去晃了晃他，他的眸子已经完全眯成了一条缝，口中发出轻微的鼾声。
“唐奕？”夏寒又确认了一遍，确定他真的醉倒了，才放下酒瓶叹了口气，“原来就这么一点酒量啊！”
她起身将他搀扶起来，架着他离开了菲克酒吧。
刚到路边，清风一吹，唐奕就好像受到刺激一样，呕了起来。夏寒努力扶持着他，拍打着他的后背。
这时的唐奕稍稍有些清醒过来，但感觉头重的很。
“我送你回去休息，你的房卡在身上吗？”夏寒托着他的下巴问，生怕他吐在自己身上。
“在，在裤子的……右边，右边的……口袋里。”唐奕声音微弱。
夏寒皱了皱眉头，伸手把房卡掏了出来，借着路灯的光看了一下酒店的名称和门牌号后，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往酒店的整段路程，唐奕都靠在她肩膀上熟睡，直到到达目的地，她才把他从车里拖出来，扶回酒店房间。
把唐奕丢在床上的那一刻，夏寒感觉如释负重。
“看起来那么瘦，怎么这么重啊……”她一边活动着肩关节一边抱怨着。
待情绪稳定之后，她帮唐奕把被子盖好，自己在房间里转了转起来，并看到了挂在她身后的那面墙壁上的巨大白板。
白板上贴着许多案发现场的照片，用黑笔写出的名字，以及红笔连接的线条和做出的标记。
而白板上这些东西的内容，全部都是唐奕根据江翎枫案所做出的推理计划。
逐层分析，抽丝剥茧之后，排除掉部分嫌疑人，线索继续指向其他人。
她站在白板前把整个推理图看完，暗暗佩服唐奕的思维细腻。她的视线跟随人物关系线条向下移动，最后落在一个红笔标记的圆圈上。
圈内是一个名字：于伯修。江翎曦的男朋友，江翎枫的姐夫。
而在这个名字下方还有唐奕标注的一行小字：人物性格未知，外形特征符合侧写，熟人……
夏寒托着下巴看完，似乎明白了什么。
随后，她又在床头柜上发现了唐奕的相机和记录与其他成员交流线索的本子。
那个本子上除了记载了从不同人那里得到的线索，还有唐奕对几人的分析，夏寒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关于自己的那份，于是简单翻了几下就放了回去。
莫非这家伙对自己有偏见？夏寒扭头看了一眼床上睡得像死猪一样的唐奕，皱了皱眉头。
回身的时候，她的注意力被床头柜上的相机吸引过去。
因为每次发现现场线索，她都能看到唐奕在用相机拍照，也许他的相机里也有许多重要的信息。
虽然通过把唐奕灌倒来对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以此来查看他的推理资料和计划有些不太厚道，但是夏寒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她必须要拿到那份附加奖励。而她的能力又比较单一，借他人之手才能完善自己的推理。
夏寒小心翼翼地打开相机，翻看着唐奕拍下的线索和物证，无意间一张照片映入眼帘，令她心弦一紧。
照片上的姑娘侧着脸，双目低垂，却十分聚精会神。
那个姑娘，就是她。在海边小屋的时候，两人第一次合作，他拍下了她的侧脸。
夏寒的手莫名其妙地抖了一下。
她突然关掉了相机，然后拿出手帕擦掉了自己留在上面的指纹。
“对不起，其实我也不想这样……”
她咬了咬嘴唇，帮唐奕把被子盖紧，心绪不宁地转身走掉了。
关门声响起，躺在床上的唐奕眼睫颤了颤，眸子缓缓睁开一条缝隙，又慢慢闭合。

第三十九章 暗中操纵
墙壁上的时钟指针指向十点整，窗外夜色如墨。
天气有些阴沉沉的，看来雨季又要来了。
江翎曦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用平板电脑翻阅着当日的城市新闻。
外面有引擎声靠近，不多时，身穿西服的于伯修推门走进来。他看起来神色不安，手里攥着一份报纸。
“伯修？”江翎曦起身，“你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在公司处理了一些事情。”于伯修把手中的报纸放在桌上，“这是今天的晚报，你看看吧。”
江翎曦展开报纸，最大的主版面上，正是吴成焕被捕的新闻。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她把平板上的新闻软件打开，翻出其中一条新闻，“已经是头条了，相同的作案手法，并且凶手已经主动招供，为连环谋杀。”
于伯修瞥了一眼平板上的内容，指了指报纸上新闻的下方句段，“不，你看到的新闻并不准确。这上面写的很清楚：警方已经通过核实证据，否定了连环谋杀的说法。至于嫌疑人吴成焕为什么要声称自己杀害了江翎枫，尚在调查中。”
江翎曦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得异常错愕。
“翎曦。”于伯修盯着她的眼睛，“告诉我，这件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我……”江翎曦在沙发上坐下来，“事情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也是迫不得已呀！老吴本来就有过前科，被人坑骗了以后基本没有什么收入，我给了他两百万来养老婆孩子还给了他报仇的机会，这对他来说是很好的结局了的。”
“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查到你头上该怎么办？教唆犯罪也是重罪。”于伯修眉头紧皱。
“我没想到老吴这么快就被拆穿了，看来是我低估那群人……”江翎曦紧攥着裙边，“老吴应该是个讲信用的人，现在只能祈祷不会被供出什么线索来。”
“你跟一个罪犯谈信用？”
“他老婆孩子还在我的掌握之中，谅他也不敢怎么样。原本我以为明天就会宣布结案，然后去向父亲摊牌。但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又要纠结一阵子了。”
于伯修上前扶住江翎曦的肩膀，“现在正是他们查案的关键时刻，你如果在这个时候做太多手脚，很容易被发现。家产什么的都是小事，没有那么多的钱我们一样可以过的很好，不是么？”
“你不懂。”江翎曦垂头道，“我是担心我一心经营出来的公司被他拱手送出去，父亲的股权一旦转让，我们江家就不是靖江集团最大的股东了。”
“我们还可以说服伯父啊，他不可能因为失去了儿子，连女儿的幸福也要割舍。你先冷静一阵子，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再从长计议。”于伯修认真地说。
“我冷静不下来，你不了解他。”江翎曦咬了咬牙，“伯修，我有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和翎枫是同母异父的姐弟。我妈妈在嫁到江家之前，曾经有过一任丈夫，他和那个男人生下了我之后，因为婚姻矛盾，带着我改嫁。我父亲虽然看似待我如己出，但是对我的血缘一直耿耿于怀。他早早就培养了我，送我出国留学，这看似是对我好，实则是为了把我变成了帮他经营企业的工具。一旦他彻底放弃了我，我就什么都没了……”
“那翎枫的死……”于伯修神色复杂，“和你有关系吗？”
“他可是我的亲弟弟，我怎么会害他呢！况且他出了事，最大的受害者是我！公司有一堆事情要处理，我在抽空安慰父亲的同时，还要跟进翎枫的案子找出凶手。我现在夹在各种的压力之下，伯修，我实在是太累了……”江翎曦神色委屈，上前抱住了于伯修。
看到心爱的女人如此狼狈，于伯修于心不忍。他把脸埋进江翎曦的长发间，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以做安抚。
“事情总会出现转机的，别太担心，早些去睡吧。”
“你陪我一起好不好？最近你就住在我这里吧，我一个人有些……怕。”江翎曦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
“好，我这几天就在这边陪着你，哪里都不去。”于伯修扶江翎曦回到卧室，然后脱掉西装外套，转身进了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他撕掉了粘在左手手掌侧方的创可贴，一条足有一寸长的伤口暴露出来，伤口里泛着红。
他从口袋里找出一张新的创可贴粘了上去，将伤口盖住，若无其事地回到了房间。
江翎曦已经换好了睡衣侧卧在床上，玉体横陈。薄纱般的缎子下，凸显出她娇柔曼妙的体态轮廓。
于伯修笑着走过去，在江翎曦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手臂绕过她的肩头，拉起她身后的外套。
江翎曦的手臂从他的胸口滑下来，抓了个空。
“这么晚了，你穿外套做什么？”
“我要出去一趟。”于伯修回答。
“去哪里？”江翎曦坐起身来，盯着于伯修，“不是说好了要在这里陪我的么，你现在要离开吗？”
于伯修笑了笑，伸手轻轻托起她的面颊，“傻瓜，我只是去车里拿些东西，等我回来。”
听他这样说，江翎曦才放松下来，“我等你，快一点哦。”
于伯修点了点头，披上外套出门。
夜空中的阴云似乎浓重了些许，院落里的虫鸣声几乎微不可见，小东西们似乎全都躲了起来。
行走在沉闷的氛围中，于伯修的心绪也十分沉闷。
车子就被他停在大门口，他走过去拉开了副驾驶的门，拿起座位上的木盒子，并打开检查了一下。
那木盒子本来是一个红酒盒子，但是盒子里面装的却不是红酒，而是一个外壳损坏掉的行车记录仪。
于伯修确认过东西在里面后，盖好盒子，抱着它返回别墅。
在经过江翎枫生前的房间时，他停步环顾了一下四周，而后推门走了进去。
他找了个空闲的柜子，把那个盒子塞了进去。盒子被藏好之后，他的内心感觉踏实了许多，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间去。

第四十章 当年线索
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时间已经九点多了，但依然像天还未亮的模样。
陆云深靠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慢慢地翻动着手机播放器里的音乐列表。
白色的耳机挂在耳朵上，他的脸依旧被白色的3M口罩遮住，看不出面容。
出租车穿过高架桥和市中心的长街，停在娱乐城的一家会所门前。
一把黑伞在雨中撑开，陆云深握着伞站在会所门前，隔着雨帘向门楣上方望了望。看到那豪情写意的“京辉”二字时，他情不自禁地扬了扬嘴角，抬脚走进去。
站在门前的两个守卫把他拦了下来，“先生，请您出示贵宾卡或者邀请函。”
“没有。”陆云深单淡淡地说，“帮我找一下柳骁。”
“您……”守卫打量了他一番，“对不起先生，想见我们老板，必须出示贵宾卡或者邀请函。”
陆云深有些不耐烦，拿出一张黑色烫金的名片，名片上印着一幅飞鸟图案，“你去告诉柳骁，说我是惊鸿事务所的人，来找他谈些事情，他一定会答应来见我的。”
守卫迟疑了一下，和旁边的人交流了一下眼神。
他感觉陆云深来者不善，甚至敢直呼老板大名，万一耽误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恐怕担待不住。于是叫了人帮忙把守，他转身向厅内走去。
几分钟后，柳骁的身影出现在大厅，伴随着他烦躁的声音，“我不是说过了吗，有人来找就说我不在，怎么还来烦我呢？”
“我也是怕误了急事啊！”守卫解释道。
柳骁揉了揉太阳穴，摆手示意他打住，然后站在厅内向门口望了一眼。
陆云深的模样对于他来说，有些陌生。刚才听守卫说是惊鸿事务所的人，他还以为是唐奕和夏寒。由于两人留给他的第一印象不是太好，所以他的态度也没多认真。
可眼前的这个人虽然看不清脸，但却明显看得出他有着和两人不太一样的气质。他沉着冷静，静静地站在门前，仿佛周身自带气场一样。本是来客，却有种喧宾夺主的气势。
柳骁被他的这种气势吸引了，慢慢地走上前去。
“我们好像没见过面。”他看着陆云深说。
“我们的确没见过，但是我想你应该见过那两个愣头青了。”陆云深眼神中毫无波澜，“我也是一起调查江翎枫案子的，但今天来找你，是想和你聊一聊，关于岳灵韵的事情。”
柳骁一怔，猝不及防地被那个名字击中心房。
“进来说吧。”他点了点头，走在前方带路。
陆云深把伞收起来，存放在门前，跟上柳骁的步伐。
会客厅中，两人相对而坐。
柳骁将茶斟入杯中，整个过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陆云深审视着面前这个不到三十岁的男人，出神地盯着他那双深邃的眉眼。
“我脸上有东西吗？”柳骁问。
“你是混血？”陆云深在盯了良久后，问出这个问题。
“四分之一德国血统。”柳骁说。
陆云深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种疑惑解除的轻松感，“我们来聊聊岳灵韵的事。因为那封匿名信，你现在已经开始感到惶恐了吧？闭门谢客，是怕惹上祸患吗？”
“在没搞清楚这件事的原委之前，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自保方法。”柳骁说。
陆云深笑了笑，“你请我进来坐，不害怕我是坏人吗？”
“没有哪个坏人是敢光明正大上门的。”柳骁自信地回答。
“江翎枫的案子被定性为熟人作案，你的嫌疑虽然排除的，但没准凶手就在你身边呢？不仅要防外人，还要小心身边的人。”陆云深说，“不过，最好的解决方法还是找出凶手。目前所剩下的最重要的线索，就是一年前的岳灵韵案，听说你和岳灵韵很熟悉，一定知道许多内情。”
“你想了解什么？”
“一年前岳灵韵去世前任职的那家公司和造成她死亡的案件有直接关系，我根据资料查了一下，可是那家公司已经破产倒闭了。但凭你的能力，肯定能找到当初那位带岳灵韵的高管。通过他，我们也许能盘问出那天岳灵韵见了哪位客户。”
“其实不瞒你说，我私底下曾经找过那位高管，我曾一度认为是他对灵韵施压，才造成了她心理崩溃而自杀。我找他的时候，他本人已经为了躲避舆论逃出国了，至今下落不明。”柳骁说，“但如果你想知道那天一起谈生意的人是谁的话，那家酒店的负责人应该知道此事。灵韵她，真的有可能是被人谋杀的吗？”
“一个深知自己酒精过敏的女孩，怎么可能因为上司施压就去喝酒呢？况且现场发现的酒瓶上一点指纹都没有，你有喝酒戴手套或者用手帕裹着的习惯吗？”陆云深冷冷地说。
“所以灵韵真的是被人灌酒害死的？！”柳骁神情严肃起来，握了握拳头，“那个高管，肯定是参与人之一。”
陆云深微微坐正，“我们不妨做个假设，江翎枫收到匿名信，你也收到了匿名信，很有可能是有人在暗中坚持不懈地调查那件案子。他寄信的意图，也许是为了给你们提示，以此来吸引你们和他一起顺着线索追查下去。而在这个时候，江翎枫意外身亡。信件内的线索都是真的，所以可以排除有人在做幌子引你们上钩再谋杀的可能性。那么最后的结论就是，你们无意间走露了风声，当年害死岳灵韵的主谋担心查到自己头上，于是买通了你们二人身边的某位熟人，杀人灭口。”
“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诞，但你的推理的确很有道理。”柳骁低头沉思，“可是，我们身边的熟人……会是谁，能够下如此狠手呢？”
“那个人心思细腻，反侦察意识很强，能埋伏在你们身边，自然会让你察觉不到。先查出当年的那位‘合作方’，事情就好办了。”陆云深说。
柳骁点了点头，“我这就派人去找当年案发那家酒店的经理过来。”
“好。”陆云深恍然想起些什么，“对了，我还有个问题。你和江翎枫认识岳灵韵时，她还是个大学生吧？你们是通过什么方式和她认识的？”
“我们和伯修认识的比较早，灵韵是他的学生。我们有一次去找他，无意间认识了这个清秀脱俗的姑娘。”
“伯修？”
“于伯修，我的一位朋友。”柳骁笑笑，“不过他不可能是凶手，他和我们的关系非常好，又是灵韵的老师，被雇佣做杀手不太符合逻辑。”

第四十一章 防患魏然
柳骁派人叫来了当年那家酒店的经理，因为匆忙，此人来时身上还挂着雨滴。
“外面雨太大了。”来者笑着说，对柳骁微微欠身。
“给王总取条毛巾。”柳骁对侍从摆了摆手。
侍从转身去往内室，取了一条毛巾交给王总。
他一边擦身上的雨水，一边问，“柳老板唤我来，有什么吩咐？”
“有点重要的事情向你询问。过来坐吧，别光站着。”柳骁说，“当年在你们酒店死过一个姑娘，名叫岳灵韵，这件事你还记得吧？”
“岳灵韵……有。”王总认真思考着说，“就是那个文化创意公司的实习设计师对吧？因为当时事情闹的不小，沸沸扬扬的，所以我一直有印象。”
“没错，是她。当时事情闹得不小，有些细节别人也许不会注意，但是你是那里的经理，一定会注意到。那家文化创意公司派岳灵韵去是为了谈一单合同，你还记不记得他们的合作方是谁？”柳骁说。
“容我想想。那天好像是肖总做东，请的是……”王总摸了摸光亮的脑门，“天勤集团的赵总。对，是赵总。后来赵总把所有股权变卖了以后，就不做天勤集团的股东了，自己开了一家传媒公司，好像叫什么魏晋传媒。”
柳骁听着，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他所掌管的京辉娱乐是江城市最大的娱乐文化公司，对标的经纪公司和影视传媒公司也数不胜数，所以圈内的人他基本都认识。
他觉得这个“魏晋传媒”听着很耳熟，仔细想过之后，恍然记起。
“你说的赵总，是赵魏然那个胖子吧？”柳骁问。
“是的，是的。”王总连连点头。
“那个脑满肠肥、油嘴滑舌的家伙，不久前还找我谈过生意，被我拒绝了。没想到，当年的事情竟然还有他参与其中。”柳骁暗暗握紧了拳头。
“很好，头绪已经出来了，多谢二位。”陆云深笑道，“我想该去那个所谓的‘魏晋传媒’走一趟了。”
“我和你一起去。”柳骁起身，“王总如果没事就先留在这里吧，我这儿什么玩的都有。外面雨大，劳烦你大老远过来，我怎么能再让你冒雨返回呢？等雨停了，叫我的人送你。”
“谢柳老板厚待。”
“互相方便而已。我出门办点事，先失陪了。”
陆云深从柳骁的眼里看到了一抹坚定且冰冷的神色，他面无表情地走在门口，叫司机备好车辆。
五六个保镖从楼上走下来，神情威严地站在他身后。
几分钟后，三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前，司机撑伞护着柳骁坐上车。陆云深和他上了同一辆车，其余人上了另外两辆车。
三辆车穿过雨幕，向着魏晋传媒的办公大楼驶去。
车没有驶入停车场，而是直接堵在了公司门前。几把黑伞在雨幕中撑开，门前保安跑出来时，看到一行人气势逼人地走了进来。
保安们正要阻拦，却全部被柳骁身后的保镖按在一边。
柳骁面无表情地走到前台，瞥了一眼且惊且惧的前台妹子，随手甩出一张名片，冷冷地说，“让赵魏然来见我。”
前台妹子对于名片上的名字一点也不陌生，赶忙拿起电话打到老板秘书办公室，“薇姐，京辉娱乐的柳总来了，点名要见赵总……”
“我马上就到，先请柳老板去会客厅，千万别怠慢了这位金主！”电话里传出焦急的女声。
柳骁一把夺过电话，“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叫赵魏然亲自来见我。”
说完，他利落地挂断了电话，丝毫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前台妹子怔怔地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她脸上的神色很复杂，既仰慕于他的外表与身家背景，又畏惧于他的霸道。
没多久，赵魏然的女秘书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她刚迈出电梯，笑声就在整个大厅里面回荡起来。
“哎呀，柳老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让您在这边久等了，真是抱歉！”女秘书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现场的局面，“有什么事情的话，不如我们到楼上慢慢谈，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赵魏然呢？”柳骁质问。
“不瞒您说，赵总今天到现在都没有来公司。我给他打了好多遍电话了，都没有人接。”秘书面露难色。
“是吗？”柳骁挑了挑眉，“没关系，我去他办公室等他，等到他露面为止。”
“柳老板，这……”秘书无奈，“好吧，那我先带您去赵总办公室，总比站在这里好的多，我这边抓紧联系赵总。”
秘书跑到前面，手忙脚乱地打开电梯，带柳骁等人上楼，到达赵魏然的办公室。
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里面的确空无一人。
秘书转身去打电话。柳骁望着办公室内，皱着眉说，“按说赵魏然应该很想和我合作，没必要躲起来，也许他真的不在这。”
“也不一定，万一他真的是幕后策划人呢？知道你发现了端倪，他肯定会躲起来。之前找你谈合作，没准是想伺机对你下手。”陆云深随口说道。
“是与不是，都要见到他本人才能知道。”柳骁说。
陆云深点了点头，在办公室里踱起步子来，随后他的视线被窗边的大纸箱吸引。
那像是一份快递，箱子上封死的，外面还贴着快递单据，但只有收件人名字和地址，寄件人信息完全是空白的。
他在那只箱子前停住了脚步，摸着下颌思量起来。
柳骁见他举止奇怪，也走过去，可到箱子前却又退回来半步。
“你闻到奇怪的味道了吗？”柳骁问陆云深。
“味道？”他戴着口罩，什么也闻不到。
这时，秘书推门进来。
“对不起，柳老板，还是没能联系上赵总。”
“没事，联系不上我就再等等。”柳骁说。
“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吗？”陆云深问秘书。
“应该是赵总的快递吧。咦，这东西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呢？”秘书好奇地走近一些，鼻翼动了动，眉头瞬间蹙起，“这是什么味道啊……”
看着两人的模样，陆云深的眼神变了变。
“这快递有问题！”他从办公桌上摸起一把剪刀，把快递箱子的封条划开。
打开箱子，看到里面物体的一瞬间，他的瞳孔瞬间大睁。站在他身旁的柳骁脸色惨白，女秘书则被吓得惊声尖叫了起来。

第四十二章 第三件案
女秘书的喊叫声，盖过了外面的狂风骤雨。
陆云深看着纸箱，握着剪刀的手慢慢垂下来。
纸箱的内层内塑料包裹，里面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肥胖男人。男人的眼睛向外鼓胀如死鱼眼，雪白的皮肉上刀痕遍布，颈部的那一刀割断动脉，不难判断那就是致命伤。
男人已经死掉了，由于雨天尸体被封装在箱子里缘故，所有产生了一种极其难闻的怪味儿。
柳骁额上满是冷汗，向后退去，腿脚发软最后瘫坐在椅子上。
“这，这是赵魏然！”
他要找的那个人，被人当成快递塞进了纸箱里，此时已是一具尸体。
赵魏然死了，陆云昭感觉自己的推理结论上被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全乱了，彻底乱了！
他最开始的推理是把岳灵韵看作是一个中心点，认为案件是围绕着她的死因而发生的。因为这样的作案手法在他以往的经历中，常有出现。
但眼下的结果却是，以岳灵韵为中心点，与她最亲近的人和可能害死她的人，都死掉了。
凶手的杀人动机，变成了一团让人无法捉摸的迷雾。
无论砝码怎么加，天平只能向着两边其中的一侧倾斜，凶手的行为也应该指向正义或者罪恶的一方。
可现在，在陆云深的脑海里，这种逻辑被彻底打乱了。
他自诩自己是个天才，岳灵韵是所有案发的核心，这绝对不会有错。但是结论却意外偏离了，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现了错误呢？
他的眼神黯淡下来，沉默良久之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姚队，新的命案发生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整座城市笼罩在一层雾蒙蒙的水汽之中。
警方赶到的时候，陆云深已经退出了房间，正坐在楼梯口边听歌边发呆。
秘书带领着现场勘察人员进入赵魏然的办公室，姚烨和调查小组的其他人走在后面。
一行人陆陆续续地进入房间，走在最后的姚烨在陆云深的身前停住了脚步。
他摘下陆云深右侧的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里，慢慢地坐在他旁边。
“《The Dawn》，中文翻译叫‘亡灵序曲’。旋律不错，压抑中带着悲壮。”姚烨笑了笑，把耳机还回去，“不就是查个案子嘛，至于有这么多的内心戏？”
“你知道这首歌。”
“老魔兽玩家谁不知道……”
“我帮市局查过很多案子，这次，是碰上硬茬了。”陆云深喃喃道。
姚烨笑了笑，“我们才刚过来，你就认怂了？年轻人，这样的思想很消极，不符合你这高端的顾问职称啊！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关于岳灵韵的案子我想来一个晚上，然后去找柳骁，让他帮忙锁定了当年具有主谋嫌疑的赵魏然。我和他说明了一些可能性，于是他就带我来找人了。秘书打了很久电话，没人接，我们就在房间里等，柳骁和秘书都察觉出了房间里面有怪味儿，我就把那个大得显眼的快递箱打开了。事情就是这样。”陆云深说，“尸体我简单查看过了，致命伤在脖颈动脉处，死者颈部轻度勒伤，说明凶手是从背后下的手。凶手为男性，身高180公分左右，从致命伤的切割角度来看，左撇子用刀。”
“这和杀害江翎枫的犯罪嫌疑人的外表特征侧写很像啊！”姚烨惊诧。
“似乎就是同一个人。”陆云深眼眸深邃。
“依然是熟人作案？”姚烨追问。
“不。我向秘书了解过，赵魏然这个人处事油嘴滑舌，但其实是个大马哈，他没有江翎枫那种城府和警惕意识。”陆云深回答。
姚烨点了点头，“你刚刚说柳骁陪你一起来的，他人呢？”
“因为不小心看到了尸体，受了点刺激，被人护送回去了。你如果想找他做笔录，就去会所找他吧。”
“好。”姚烨站起身来，“两天，两起案子。一起试图迷惑我们的视线，一起完成了真正的凶杀。这家伙，好像在和我们玩游戏一样。专案组暂时无法确定之间的联系，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案子不是故意趁乱搅局。作案者的目的一定不简单，之前的案子还没调查清楚，现在又出了一件，看来，要重新看待这三起案子了。我回去一定会收到上级的指令，重新整理线索，专案组也会面临调整。凶手，应该是个难缠的角色。”
“嗯。”陆云深也站起身来，“这个凶手，已经完全引起了我对他的兴趣。”
“我要去现场看一看，你不一起吗？”姚烨笑道。
“不了。”陆云深迈下台阶，“下雨的天气，不仅容易抹除线索，还容易搅乱查案的心情，昨晚没休息好，我回去补个觉。”
姚烨望着他离开，无奈地笑了笑，“现在的年轻人，脾气怎么都这么古怪……”
赵魏然的办公室内，现场勘察人员和法医在摩肩擦踵地忙碌着。
姚烨刚迈进门，就问道一股如同肉制品腐败的难闻气味，下意识地掩住了鼻子。
“查仔细点，千万别遗漏什么线索。”姚烨走到人群中间，“哎，唐奕，你小子怎么了，这么没精打采的？”
“没事，昨晚喝了点酒，现在整个人都不好了。”唐奕揉着太阳穴，一边说着一边瞥向夏寒。
夏寒和他对视了一眼，抿嘴偷笑。
唐奕看了看围在现场周边的其他人，挪了几步，凑到夏寒身边，小声问道，“昨晚，是你把我送回去的？”
“是啊。”夏寒检查着纸箱边缘的痕迹，头也不抬地说，“就你那点酒量，简直让人不敢恭维。”
“你没对我做什么吧？”唐奕捂着胸口说。
“当然没有。至少得是在你醒着的时候，我才有对你做什么的欲望。”夏寒抬眼看了他一眼，“不然，我对着一头打呼噜的死猪能有什么情调呢？”
唐奕神色尴尬，声音压的极低，“昨晚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
夏寒放下工具，挑了挑眉，“害怕和我扯上绯闻吗？”

第四十三章 七条刀伤
唐奕的面容有些窘迫，面对着夏寒有意无意的挑逗，他感到无力招架。
法医们已经做完了初步检查，根据尸体伤口的腐蚀情况和箱内环境，大致推断出死亡时间应该为昨夜的九、十点钟左右。
“中了这么多刀，还真够惨烈的。”姚烨望了一眼尸体，把目光移开，“夏寒，你有什么发现吗？”
“死者身中八刀，而致命伤在脖颈处，伤口很深，切断了颈动脉。凶手下手稳准狠，用的是薄刃刀具，从刀口的形状来看，很像是西式厨刀中常用来切鱼和鸡骨头的出刃刀。”夏寒回答。
“切鱼的刀？”唐奕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听到这个信息的时候，脑海中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了江翎枫的遇害地——那间海景小屋。
“尸体完整，但死者胸前被划了整整齐齐的七刀，就连划痕的长度都是相同的。纸箱边缘没有发现可采集的痕迹，内部的塑料袋上也没有发现指纹之类的东西。”夏寒补充道。
“七刀。”姚烨的视线重新落回到尸体上，“划痕左右两两对称，唯独到了最后一刀没有对称的那一刀，对于强迫症的人来说，这看起来很难受。既然划的那么整齐，肯定是个强迫症，可他为什么不把最后一刀划完呢？”
“可能是因为他只想划七刀。”唐奕说。
“‘七’这个数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姚烨皱着眉问。
“七宗罪。”身后传来胡半仙的声音。
几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转向他。
“什么是‘七宗罪’？”夏寒问。
胡半仙推了推圆框墨镜，幽幽地说，“七宗罪，指的是人性的七种罪恶，它们分别是：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色欲、暴食。死者的身上被划了整整齐齐的七刀，也许就代表着凶手对其罪恶的惩处。”
“如果那七刀算是惩处，那么死亡该算做什么？”唐奕眸子骤然收紧。
“死亡是归宿。”胡半仙背着手望着窗外的雨。
“划伤的伤口和致命伤的伤口切割面不同，可以看得出是用两把刀划出来的。那些划痕，更像是用水果刀划的。”夏寒补充了伤口的差别。
“嗯，整齐的划痕，与工整的碎尸有异曲同工的相似性。唐奕，你来从犯罪心理的角度分析一下。”姚烨说。
唐奕定了定神，“从致命伤来看，江翎枫案反映出来的凶手犯罪心理是一种迫于无奈的伤害，而在这起案件中，我能读到的，是一种杀伐决断的恨意。”
姚烨托腮思考，“陆云深离开之前给了我一个简单的特征侧写，觉得凶手为同一人的几率很大。如果两个人真的是被同一个人所杀害，江翎枫是他迫不得己要解决掉的人，赵魏然则是他的真正目标，这背后的动机该怎么解释？”
“杀害赵魏然肯定是因为仇恨，但他害死江翎枫的动机我们始终没有找到。”唐奕叹气道。
姚烨点了点头，转身吩咐助理妹子，“去查查赵魏然的底细，陆云深说他可能是岳灵韵被害事件的直接参与者。再留两个人去保安室做个笔录，问问这快递是什么时候，被谁送过来的。其他人，跟我收队回去开会，法医先把尸体带回去。”
赵魏然突然死亡，整个公司上下慌成一团。处理事件的副总赶来时，恰好遇到姚烨等人离开，双方的车子在雨中擦肩而过。
女秘书站在门口刚从走了警方与调查小组，又收拾好心态迎接副总。
车停在公司门前，后门打开。助理撑伞靠近，走下来的男子反倒将其推开，急冲冲地迈进大门。
“高、高总……”秘书上前打招呼。
男子气势汹汹地走到大厅中，顿住脚，叉腰而立，面色十分阴沉。
“怎么回事？”
“一直联系不上赵总，后来柳骁带人过来找赵总，我带他们去了办公室，结果在那里发现了赵总的尸体被装在快递箱子里面……”秘书现在想起那个画面，依然禁不住地打寒颤。
“死了？”男子粗犷的的面容间浮现出复杂的神情，不知是悲是喜。
秘书怯怯地点了点头，“警察已经来过了，还有几个在保安室做笔录。”
“偏偏赶在这个时候……”男子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诧，似乎早就意识到了他会有这样的下场。
“高总，您看现在的情况，该怎么办呀？”秘书问。
“慌什么！赵总出了事，公司不还有我在管理么。告诉其他员工，工作照旧，关于赵总的事情不许随便乱传，否则让我知道的话，全都卷铺盖走人！”男子不怒自威。
“是，我这就去传达！”秘书慌慌张张离开。
男子整理了一下衣着，对候在门口的助理招了招手。
“高总，您吩咐。”
“准备一下股东会议，顺便拟出一份悼念公文，警方已经介入了，媒体那边该打招呼就打招呼。”
“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男子望着助理，对着外面的雨幕做出一副惆怅的样子。
“这个赵魏然，留下一堆烂摊子就一命呜呼了，剩下的还得交给我来收拾。”
城市快速干道上，警车稳定行驶着。
姚烨专注地握着方向盘，雨刮器将前挡风玻璃上的雨水一层层刮去。
这时，放在车载手机支架上面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联系人名称显示为“柳骁”。
姚烨随手点了接听键并按下免提，继续开车。
“姚警官，我遇到了一些状况。”
“我知道，我们刚从现场离开。陆云深说你不太舒服，回去休息了。放心，我等下就派人过去你那里做笔录。”姚烨平静地说道。
“不，不是这件事，姚警官。”听筒里面传出柳骁焦急的声音，“我想说的是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
“你还记得我上次给你看到匿名电子邮件吗？就是附带一些模糊照片的。”
“嗯，还有印象，我的U盘里存了备份，怎么了吗？”姚烨疑惑。
“就在刚刚，我又收到了一封邮件，依旧是匿名的。里面全都是关于赵魏然误杀岳灵韵事件的证据，资料全都被整理过了，且条理清晰。”柳骁说。
“赵魏然的罪证？”姚烨皱了皱眉头，在前方路口调转车头，“好，我马上就去你那里。”

第四十四章 微博水印
柳骁收到赵魏然的罪证，倒是让警方省了很多力气再去为了旧案搜证，同时这似乎也印证了有人在幕后做局。
赶到会所之后，一行人见到了裹着空调毯靠在沙发上的柳骁。他神色惶恐，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台开着机的笔记本电脑。
“你还好吧？”姚烨走到近前询问。
“还好。”柳骁点头，“东西都在电脑里了，你看一下吧。”
姚烨把电脑转向自己，点开了那封邮件。发件人依然是个匿名账户，邮件的标题处有一行小字：赵魏然罪证之岳灵韵事件。
正文处是空白的，下方有个一个附件。
姚烨移动鼠标将附件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个完整的PPT文件，详细地记录了整个事件的发生过程。看完之后，姚烨不禁瞠目结舌。
根据PPT文件的内容可以获知，当年岳灵韵被派陪同一起谈合作，因为长像标致，所以便被赵魏然觊觎上了，在酒局上想让她陪酒。岳灵韵不从，便被威胁着说不喝就不签合同，她当场翻脸准备走人，却被气愤的赵魏然拉着强行灌了几杯酒，欲行不轨，最后却因酒精中毒而亡。赵魏然见出了事，便买通了在场的所有人，打算用钱来息事宁人。并和其他人布置了现场，编造了短信，让警方误认为岳灵韵是自杀。在案件出现纠纷时，当事公司果断承担全部责任。
赵魏然用金钱，抹掉了自己罪恶。
或许他原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是没想到现在，这份罪证居然被人完整地整理出来，发给了柳骁。
姚烨把邮件拷贝了一份，发送到惊鸿事务所的邮箱里，验明照片真伪。
几分钟后，幺鸡回复了邮件，证明了照片无PS痕迹，全部是拍摄时的原图。
“你们也来看看吧。”姚烨把电脑推出去。
唐奕刚想上前，却被夏寒抢先一步夺去电脑。
“东西都摆在那里了，还用得着抢吗？”唐奕撇嘴，想要拍夏寒肩膀，但当着许多人的面，又羞怯地缩回了手，“哎，你等会儿再看，先返回邮件正文，那里有个查看更多的超链接，点进去。”
“做什么？”夏寒问。
“查看IP地址啊。”唐奕说。
“真是麻烦，等我看完不行嘛……”夏寒不耐烦地按照他的提醒找到了邮件的IP地址。
唐奕快速记录下来，然后编辑成短信发送次出去。
不多时，他收到回复。
“幺鸡说这个IP确实来自海外，所以想找到人恐怕很困难。”唐奕说。
“我发现个细节。”夏寒突然拍了一下桌面，“这里有张众人聚会的图片，这是事发之前的，整体看起来很和谐。在图片的下角，有一个微博水印，说明有人用它发过微博，后来为了找图才从微博里重新下载回来。”
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过来，姚烨转过电脑，把夏寒说的那张图片放大，最后在右下角看到一个昵称：@高临川。
“高临川……”姚烨将那个名字在嘴边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柳骁突然坐起。
“高临川。”姚烨看向他，“你认识高临川这个人吗？”
“我知道这个人，他是魏晋传媒的副总，长得像个粗人，但实际上精于算计。赵魏然那个德行的家伙，如果不是背后有这种人在，他和他的公司可能走不到今天这么成功的一步。”柳骁说。
“那这就很有意思了。”姚烨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看来我们收队收早了，所有跟我返回魏晋传媒。这个高临川的嫌疑很大，我们得去会会他，顺便看看小周那边情况了解的怎么样了。眼下可以确定是，赵魏然的死肯定是因为他当年杀害岳灵韵并隐藏真相的事件。这起案件与江翎枫案有间接关联性，所以当下还是要先搞清楚是谁杀害了赵魏然。”
“我就不送你们了，需要我的话，随时打招呼。”柳骁对几人说。
“你就甭动了，谢谢你提供的线索，走了。”姚烨挥了挥手，带领一行人离开。
人走之后，会所房间里恢复了寂静。
空气冷清，柳骁下意识地将空调毯裹紧了几分。
自从江翎枫出了事后，他的会所便很少接待人了，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他一个人面对着偌大的房间发呆。
两人的年龄相差大约三岁左右，相识的时间算起来大概也有七八年了。柳骁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公园的公共球场上，那时十八岁的江翎枫阳光活泼，骨子里透着一股子虎劲儿，叼着冰棒把跑车开进球场里，喊人打比赛。
那一场球赛中，他和柳骁分担两队的控球后卫。比赛开始的几分钟后，两人彼此注意到了对方，一直较着劲儿，把比分持续扳平。最后，是柳骁越过了江翎枫的防守区，将球送进篮框，杀了他的气焰。
事后，他拍了拍江翎枫的肩膀，笑着说，“个子高没用的，打球得靠脑子。”
说罢，他转身跳上了停在一边的另一辆豪车。
江翎枫原本很生气，但看到他的车时，眼睛放出光亮来。
他开车追上他，在红绿灯路口并排停下。
“城市商学院的柳骁学长对吗？我听说过你的名字。真巧，我也报考了那所大学，录取了，以后就是校友了。”江翎枫降下车窗说。
“我马上就毕业了，也许没这个缘分咯。”柳骁笑道。
“那就交个朋友好了，我跟你讲，我交朋友的眼光很高的。”
“凭什么？”
江翎枫拍了拍方向盘，“西南两公里有条山路，没什么车。咱俩跑一圈，如果我赢了，咱们交个朋友。如果我输了，请你去喝酒。”
柳骁嘴上没答应，但是在绿灯亮起的瞬间，他第一个冲了出去，向着西南方向的那条山路疾驰而去。
江翎枫的车技他是服气的，在最后一个弯道时被超了车，他没能第一个到达山顶，输了。
到达山顶的那一刻，太阳正好落下去，余晖映红整片天。
所以，李骁并不觉得自己输的很惨。
“我请你喝酒吧，以后咱俩就是朋友了。”江翎枫坐在车子的前机盖上，扭头对他笑道。

第四十五章 往事如烟
男人之间的友谊就是这么的奇妙。
从那以后，两人真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有许多共同的爱好，甚至喜欢过同一个姑娘。
到后来柳骁才发现，江翎枫的那句“我交朋友的眼光很高”其实是假话，他狐朋股友一大堆，而且良莠不齐。
但柳骁也是欣慰的，因为两人之间的默契程度，其他人比不了。
直到后来遇到岳灵韵，两人之间的关系才产生了微妙的隔阂。柳骁深知在友情和爱情之间很难两全，于是决定主动放手，成全二人。
没成想后来岳灵韵就出了事，江翎枫从此一蹶不振。
这其间柳骁尝试过很多方法来帮江翎枫走出困境，甚至不惜找来其他女人来填补他的心理空缺。
可江翎枫依然像丢了一缕神儿，经常六神无主地发呆，喜怒无常。
而他的突然离世，也成了柳骁心中无法填补的伤。早在岳灵韵去世时他的心上就仿佛被划了一刀，如今旧痛之上又添心伤。
柳骁侧了侧身，伸手把旁边桌上的照片拿过来端详。
照片上是两个笑容灿烂的年轻人，一个阳光活泼，一个沉稳帅气。
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良久，最后发出一声叹息。在偌大的房间里，那声叹息显得格外寂寥悲戚。
柳骁正发着呆，保镖敲门的声音突然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进。”他放下相框，任由身体放松，陷进沙发靠背里。
房门打开，保镖走进来，“柳总，有人找。”
柳骁听到又有人来，不禁皱起眉头，“事务所的，还是警局的？”
“都不是。”
“就说我不在，不见。”
“可是……”保镖为难。
“可是什么，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吗？”柳骁盯着他说。
“明白，我这就去转告……”保镖推出门去，“哎，云小姐，您怎么直接过来了，柳总他……”
话音还没落，房门就再次被推开了。
柳骁听到敲门声有些不耐烦，“还有什么事？”
但当看清站在门口的人影时，柳骁脸上的表情蓦然僵住，渐渐变成了一种惊讶。
“今天的雨不小啊。”老板娘打理了一下微微淋湿的长卷发，娇艳的面容中显露出几分沧桑，“我还记得有一次下大雨，你从我的酒吧离开，我送了你一把金纹刺绣的黑伞，刚才进门时我发现还在伞架上放着。”
“放了两年了，都有些放旧了。”柳骁淡淡地说，“云菲，你怎么过来了？”
“还不是因为挂念你，怕你卷入事件太深么？所以趁着雨天打烊，过来看看你。”老板娘走到近前，在柳骁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后来他们告诉我，你的嫌疑解除了，我才松了一口气。翎枫是在我酒吧的后街被焚尸的，我这心里也惶恐好久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还在因为他的事情而难过吗？”
“不止是他的事情，灵韵的案子也被重新调查了。当年那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并非是她自杀，而是他杀。而就在今早，害死她的人也被人杀掉了。”柳骁沉声道。
“悲喜交加是吗？”云菲看着他说，“可能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事总令你哭笑不得。就比如我冒着雨来看你，你心里却还在想着那个离开很久的姑娘。”
“抱歉。”柳骁垂眸，“谢谢你能来看我。”
“谢就不用了。也许我永远也比不过她，但是我希望能慢慢走进你心里。心情不好也别总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如果想找人喝酒的话，我酒量还是不错的。我刚入手几瓶好酒，晚上叫人给你送过来。”
“云菲，你的心意我能理解。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一直把我放在心里很重要的位置？也许其他人更适合你。”柳骁说。
“你这个问题我先不回答。”云菲摇了摇头，“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你都不考虑一下，就说我们不合适呢？”
“我……”
“不想说就算了，现在我来回答你的问题。为什么我一直把你放在心里很重要的位置呢？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这个人特别沉稳靠谱，后来的相处让我认定你是个磊落的人。就连和那群事务所的人提到你时，我也是这样说的。这个世界上，好与坏是守恒的，但我希望我能看到的，永远是你好的一面。”云菲坚定地说。
柳骁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默不作声。
外面雨还在下，雨势略有减小。
警车返回魏晋传媒公司的时候，高临川正在准备股东会议。
警察们去而复返，秘书有些手脚慌乱，强装镇定地下楼接待。
姚烨等人直奔保安室。昨晚值夜班的保安已经被叫了回来，正在接受审问，助理妹子已经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保安陈述的大部分详情。
昨晚天气阴沉的很，保安在值班室里打着瞌睡，这时忽然有个穿快递服的人影出现在门前，用简易推车推着一个巨大的快递箱子。那人敲了敲值班室的玻璃窗，保安打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因为在门外，保安并没有看清那人的脸。但对方称这是赵总要的加急件，从外地转运过来就赶紧送过来了，今晚必须送进办公室。
保安一听是赵总的快递，还是加急件，就没敢拦。他看了一眼门前的快递车辆，确认是快递公司的车。而快递员又声称是外地来的件，一定是经过正规快递安检的，所以就安心放他进来了。
可是没成想，里面运装的却是赵魏然的尸体。
留下的警员查过了监控视频，通过外面的车辆LOGO和和快递员的衣着，确定了是一个名叫“安顺”的快递公司。
“把车牌号记下来。小周，你们去跑一趟吧，查查快递是谁送来的。”姚烨吩咐道。
“是！”
“我也跟他们去吧，搜证我比较在行。”夏寒说。
“好。”姚烨点头许可，“其他人跟我上楼，去找……”
话还没说完，秘书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姚警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你来的正好。”姚烨打了个响指，“高临川在哪？”
“高总刚刚回到公司，正在开会，为赵总的意外离世发表悼词。”秘书说。
“开会？没关系，我们等他一会儿，想找他了解点事。”

第四十六章 买卖证据
会议室的门推开，高临川看着守在门口的人，神色有些不知所措。
姚烨亮出证件，“你好高先生，我们是来调查赵魏然被杀案的，我们怀疑你有串通凶手的嫌疑，所以请你配合我们做个简单的审讯，带他回办公室。”
几名警察上前将高临川架走，他边走边疑惑地问，“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叫串通凶手？警察也不能诬陷人的！”
“我们也是按证据办事的。”姚烨笑道。
把高临川带到副总办公室后，姚烨随手锁上了房门。高临川被按坐在椅子上，姚烨在他正对面坐下。
“昨晚九点到十点之间，你人在哪里？”
“在家。我最近都没有加班和应酬，我老婆刚生完孩子，我得陪着她。”高临川回答。
“你还蛮有责任感的，你老婆一定很漂亮吧？”
“谈不上。以前是个演员，气质倒是不错。”
姚烨笑了笑，随手翻开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打开的文件，“据幕后调查称，一年多以前你只是一个秘书，连高管都没有做上，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魏晋传媒的副总。到底是因为你有运筹帷幄的能力，还是因为你是靠掌握着赵魏然的把柄上位呢？”
“我只能告诉你，我是凭借个人实力坐到这个位子上的。不夸张地说，魏晋传媒能有今天，一多半都是我的功劳。至于谣言黑历史之类的，如果你们愿意相信就信，反正我没有犯过法，也没有杀过人。但如果警察要靠传言来查案的话，那可真可悲。”面对着姚烨，他并没有过多紧张感。
“有我们收到了一份关于赵魏然杀害岳灵韵的罪证，文件中有一些当时在现场拍摄的照片。我们在其中一张看似普通宴会的照片上，发现了一个微博水印。”姚烨把图片放大，朝向高临川，“是你的名字。我试着搜索了一下，这个绝无仅有的ID，的确是你的微博，还带有认证。”
“一个水印有什么可信的，没准是PS出来的呢？”高临川眼神飘忽不定。
“鉴定过了，拍摄时间大约是一年多以前，而且全无PS痕迹。”姚烨盯着他的眼睛说，“别隐瞒了，当年的你就是个旁观者。你知道当年赵魏然所做的一切，并且还把那件事告诉了别人。而那个人，就是凶手。那人想杀死赵魏然替岳灵韵报仇，而你正好借助这个机会，借刀杀人，成功坐上一把手的交椅。”
“我没有想害死赵魏然！”高临川突然激动地说。
姚烨看着他，笑而不语。
很显然，他的冲动已经暴露了他在隐瞒事实。
沉默了三秒后，他长叹一口气，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高临川最开始认识赵魏然时，还在做赵魏然的助理，那个时候他便已经把那个家伙一眼看透了。
赵魏然这个人，有心机，但疏于心计。长得一副脑满肠肥的样子，同时也是个好色之徒。
当年他在和一家搞文化创意的公司谈合作时，注意到了陪同而来的实习设计师岳灵韵。那次的合作项目，恰好是公司分给派给岳灵韵的考核任务。
作品本身其实毫无问题，而赵魏然对岳灵韵突生色心，故意刁难她要她陪着喝酒。
岳灵韵不肯，开始是好言祈求，后来当场翻脸，转身要走。
陪同的主管担心得罪金主，项目泡汤，于是强行把她拉了回来。
赵魏然将岳灵韵按在座位上，拿起酒杯就朝着她的嘴里灌了一口威士忌，结果没想到这一杯酒却将那姑娘害死了。
失手杀人，赵魏然当场就慌了。半晌过后，他想到了用钱平事，给在场的人每人分了一部分钱，连哄带吓地封住了口，然后找人一起弄了个假的自杀现场。
不过，这件事后来依旧弄得沸沸扬扬。但因为众人口风都比较近，赵魏然又买通了公司主管及时承担下责任，花了不少钱，案子就这样搪塞过去了。
赵魏然惊险躲过一关，认为劫难之后，必有大福，于是自建传媒公司，准备施展拳脚。
“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向他提出，不再做小助理，只要给我一个高管的位子，凭我的能力一定能够助他平步青云。开始赵魏然是怀疑的，但是我手里握着他许多把柄，迫于无奈之下，他同意了。让我先从部门主管做起，然后是经理，总监，公司副总……事实证明，我当年的承诺不是假的，魏晋传媒也有了今天的模样。”高临川低着头说，“后来，有一个神秘人通过社交平台找到我，向我询问当年关于岳灵韵案的内情。我当时也没在意，以为是八卦记者来探口风的，毕竟收了赵魏然的好处，这种事情我是不太可能往外说的。况且已经过去一年了，案子早就已经结了，谁会那么无聊来调查。”
“可最后你还是把一切真相都告诉给了对方。”姚烨用手指一下接着一下地轻敲桌面。
“因为很奇怪，那人知道赵魏然所做的一切事情，唯独缺少证据。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的他手里握有赵魏然的证据的，八成是从其他人那里问出来的。都过了这么久还在追查，这人想必是和赵魏然有仇恨。”高临川坦白道，“我还在犹豫，账户上突然就多了几百万的转账资金。那人在社交平台上留言，说要买我手里的证据。我其实是不想卖的，但是他转而又威胁我说，其实不卖也可以，老婆孩子的命可能就保不住了，让我权衡一下利弊。这还用想嘛，但凡脑子没病都会妥协吧？”
“于是，你就把关于赵魏然失手杀害岳灵韵的罪证卖了出去。”
“是……我当时想着对方可能是赵魏然的仇家，想拿赵魏然做过的脏事送他入狱。既然人家想行个正义，我也不能赌上老婆孩子的命护他周全啊，毕竟那些事情都是他自己做的，就应该负些责任。可我万万没想到，对方直接动手杀了赵魏然，随后公布了罪证。”高临川的头垂下去。

第四十七章 案情总结
姚烨思索了一下，问道：“你有见过那个人吗？”
“没有。”高临川摇头，“我们全程都是靠社交平台联系。但是那家伙好像对我们的底细很清楚，一般人做不到这一点，他肯定有些背景。”
“有背景？”姚烨认同地点了点头，“谢谢你的提醒，另外，我们还需要你提供那个社交平台帐号。鉴于你积极配合我们的调查，关于你所做的事情，警方会宽大处理的。”
“警察同志，我也算受害者啊，他拿我老婆孩子的命威胁我。”高临川争辩道。
“那你就没用手里的把柄威胁过赵魏然吗？”姚烨笑了笑，站起身来，“等处理完这起案子，会有人来传唤你的。”
高临川睖怔地看着他从自己面前离开，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胡半仙慨叹了一句，其他人跟随着姚烨离开。
众人全部走出办公室以后，助理冲进来，看到高临川额上沁满了冷汗。
“高总，您还好吧？”
高临川摆了摆手，叹气道，“出了这种事，死人、活人都不得消停。人有时就是这样身不由己，做好人太难，做坏人又不想做透，正好夹缝生存，搞得亦邪亦正。”
“那股东大会，还准备吗？”助理问道。
“先不准备了，等这件案子尘埃落定了以后再说。你先去帮我找个律师，我要咨询一下。”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出了办公楼后，姚烨转身问唐奕，“你刚才盯了他那么久，看出来他说了多少真话了吗？”
“九成都是真话。”唐奕回答，“唯独说到和陌生人交易证据的细节时，他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波动，说明小部分情节是他编造的。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
“那就好。”姚烨说，“我先送你们去事务所，然后我回局里做个报告，下午我们在事务所汇合。”
雨势越来越小了，风也小了，唯独天还是阴沉沉的。
下过雨之后的天气有一丝凉爽，时间渐近中午，唐奕在楼下吃了个饭，返回W大厦顶层。
等候电梯的时候，他恰好碰到陆云深走进大厦。
“上午想和你交流一下案情推理来着，但是听姚警官说你回去补了个觉。”唐奕朝他招了招手。
“雨天，莫名地困。”陆云深漫不经心地说。
“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即便是回去睡了一觉，也一定拥有比我们更深刻的见解。”
“从致命伤口的切痕来看，依然是左手持刀，能从背后勒住赵魏然，凶手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八左右，基本特征侧写和杀害江翎枫的凶手一致，但单凭一个简单侧写没办法断定是连环杀人。我之前试图把这两起案子联系在一起，可是在动机方面说不通，总像是遗失了重要的一环。如果凶手是想替岳灵韵报仇，为什么会把与她非常亲近的江翎枫也杀害了呢？如果是心怀恨意，为什么时隔一年才作案？这些疑问，都很难解答。唯一能够将两个死者联系起来的，只有岳灵韵这一个人物关系。”
“柳骁收到了新的邮件，里面全部都是关于赵魏然的罪证，而那些证据都是他公司的二把手卖给幕后那个人的。”
电梯门“叮”的一下打开，唐奕迈进电梯，等陆云深进入后，按下顶层的号码按键。
“江翎枫死之前，似乎柳骁也收到了匿名邮件……”陆云深不禁蹙眉，“到底是故意混淆视听，还是有意暗示什么，目前还不得而知。我们还需要大量的线索来求证两起案件之间的关系，赵魏然被人装在巷子里运到公司，那里同样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一定还有大量可以追查的痕迹和线索。”
“我们查过了魏晋传媒的监控录像，当晚运送纸箱子的是一家快递公司，夏寒已经去调查了。”
电梯一路直上，到达顶层的惊鸿事务所。
其他人已经在大厅里等候，唐奕和陆云深走进去，与众人面面相觑。
“姚警官正在和鸿姐在楼上谈事情，诸位稍等一下。”幺鸡走出来说，“高临川提供的社交帐号我们查了一下，发现已经注销了。我联系警方动用关系查了使用者手机号码关联的身份信息，发现是个海外身份。”
“那就意味着，通过网络渠道暂时查找不出那个在幕后收买罪证的家伙？”唐奕皱眉。
“人都到齐了。”许惊鸿的声音忽从楼梯口响起，秀丽优雅的面容上，神色阴沉。
她慢慢地走下楼梯，姚烨陪在她旁边，神色同样地凝重。
“我回警局的时候，上面刚刚下发通知，接连三起恶性谋杀案，虽然有一起已被侦破，但另外两起的凶手依然在逍遥法外，事态严重。所以勒令我们成立重案小组，由编外的调查小组配合，加紧时间调查。”姚烨认真地说。
“调查进度我一直在跟进，资料我都看过了。到目前为止，江翎枫案与赵魏然案有许多相似点。同样是第二现场抛尸，凶手左手持刀，以一年前死亡的岳灵韵为关系纽带，但这其间肯定有其他的关联线索的遗漏。疑似连环谋杀，却无法彻底确定，凶手杀害江翎枫的动机一直是模糊的，所以还要继续搜证。”许惊鸿面无表情地说。
在场的人听完都惊呆了，短时间内光看案件调查进度的资料，就能总结出两起案件的关键点，许惊鸿本人的能力不禁令人瞠目结舌。
“也许你们碰到的是一个非常难缠的对手，高智商犯罪的案子虽然缜密，但不代表不会留有疏漏。只要不走进凶手设计好的圈套，抓到他易如反掌。之前为了早日完成对江翎枫案的调查，我给你们附加了一个‘特殊条件’，目的是增加你们之间的竞争，快点揪出凶手。可是我忽略了问题的本质，我邀请你们过来，本就是看中了你们不同的能力。想要找出凶手，你们就必须同心协力。如果真的是连环杀人案的话，可以看出凶手的目的不单纯，他一定精心设计了一个局，那么接下来很有可能还有人会遇害。现在我要更改之前许诺的附加条件，只要你们配合警方一起抓到凶手，在我个人能力限度以内的条件，我都会答应。”
许惊鸿继续说道，她的眼中如有星芒闪动。

第四十八章 寻找现场
许惊鸿能下此血本，足以说明这件事情不简单。
众人不知道姚烨和她说了什么，但是从两人的神色上来看，事态已经逐渐严重。
“夏寒，你那边查的怎么样了？”姚烨问道。
“我上午到了‘安顺’快递公司，向他们出示了车牌号码，找到了那辆快递车辆。但是管理人员声称那辆车一直都在车库里停着，还给我看了监控录像，所以我推断当晚出现在魏晋传媒门前的，是一辆套牌车。估计那个快递员，也是假的。”夏寒回答。
“如果想要不出现疏漏，自己运送是最为稳妥的。”陆云深说。
“可惜，当晚值班的保安并没有看清快递员长什么样子。”姚烨叹了一口气。
唐奕敲了敲脑门，恍然想起了什么，“既然公司不是第一案发现场，那么我们应该先找到第一案发现场才对。”
“对啊！”夏寒凑到唐奕身边，挑了挑嘴角，“寻找第一现场，你不是很擅长的吗？”
“你，你离我远点……”唐奕像是躲瘟神似的躲开她。
“其实想要找到第一案发现场并不难，只要了解赵魏然的生活习惯就可以。在没办法判定是否为连环杀人案之前，延续使用江翎枫案的凶手行为侧写判定是不科学的。”陆云深沉声道。
“幺鸡。”许惊鸿摆了摆手。
“资料早就准备好了。”幺鸡笑道，“赵魏然，男，83年生人，东湖区人士。职业经历先省略过了，这个人的作风一直有点问题，所以至今未婚。但是情人不少，住酒店也是家常便饭。名下有两套别墅、三辆车子，均在本市……”
“在酒店遇害的可能性不太可能，否则现在早就收到酒店的报警消息了。”姚烨当即否定。
“经常带情人去酒店，而不是回家，说明他很少对人动真感情，所以对家庭的概念也比较模糊。”唐奕说。
陆云深点了点头，接上他的话题，“凶手如果动手，一定会选在他一人出没的时候，这样会免去很多麻烦。那么，他家，是最好的作案场所。”
唐奕和他对视一眼，认同地点了点头，“没错。”
“赵魏然在本市有两套别墅，你们要从那一套查起呢？”幺鸡询问。
“只有两套，还用考虑吗？”姚烨说，“当然是全部都查，兵分两路，分头行动。我带陆云深、胡老去秋平庄的那一套搜查，夏寒你和唐奕带陈靖琪去三环闲云水畔的那套搜查，小周也会跟你们一起，找到线索记得电话联系！”
“好！”
“幺鸡，给他们备车。”许惊鸿吩咐道。
两队人离开W大厦之后迅速分开，乘不同的车辆向着不同的方向离开。
雨停风歇，汽车轮胎碾压过路面的积水，镜面一样的水洼瞬间分崩离析。
夏寒紧握着方向盘，稳稳驾驶着车辆。
“小哥哥，吃糖吗？”陈靖琪突然从后方伸过手来，手上握着一支棒棒糖。
“谢谢。”唐奕笑着接过。
“喂，小丫头，为什么只给哥哥不给姐姐？”夏寒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
“因为你看起来比较凶，妈妈说，长得凶的人多半都是坏人，让我离这类人远一些。”陈靖琪说。
“你妈妈是个家庭主妇吧？”夏寒皱了皱眉说。
“你怎么知道？”
“这么没见识，一定很少出门转悠，更别提社交了。我告诉你，你妈妈说的是错误的。很多看起来很凶的人，其实内心都是比较善良的。”夏寒指了指唐奕，“而像他这种面善，爱笑的家伙，尤其是这种贼眉鼠眼的，才更像是油滑的坏人。”
“谁贼眉鼠眼？！我只是眼睛小，你给我看清楚，我可不是老鼠眼！”唐奕当场反驳道。
“我分的清好人和坏人。”陈靖琪平静地拆开一支棒棒糖，“我能看见你们看不见的东西。我能看到唐奕小哥头上有一道光，而姐姐你身上有一层玻璃罩，所以他看起来平易近人，你人不坏但是似乎有周围环境存在隔阂。”
“其实小丫头说的没错，你就像是把自己封在玻璃罩子里面一样，虽然离你很久，却能感觉到中间隔着一层冰冷的东西。”唐奕把糖扒开，递向夏寒，“什么时候打破了这层芥蒂，也许你就能交到真心朋友了。”
“谢谢你的建议。”夏寒没有接唐奕手里的糖，“或许等我放下过去，那层芥蒂就会慢慢消失吧……”
唐奕尴尬地收回手，把棒棒糖塞进自己嘴里。
驶出外滩后，车子驶上高架桥，开始渐渐提速，后方助理妹子开着警车紧紧尾随。大约半个多小时后，到达闲云水畔的别墅区。
相比W大厦那个位置寸土寸金的地皮，这个位置滨临环城河，但位置较偏僻，所以价格并不是那么高昂。
周边青山绿水，性价比非常高，想必赵魏然购入这里的别墅，也是看重其中的性价比。而且此处距离魏晋传媒所在地，不过半个小时车程，作为常住宅还是不错的。
停下车以后，一行人循着门牌号找去。
“惊鸿姐和姚警官的安排对我来说实在是一种庇佑，现在我们目标一致，你也不必对我用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招数了。”唐奕笑道。
“是啊，这招用不了了，但姐姐还有plan B，你觉得你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吗？”夏寒挑了挑眉，“乖乖听话，不会亏待你。”
“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唐奕撇了撇嘴，把头转向陈靖琪，“你说的没错，这个姐姐是个坏人。”
“那你干嘛一脸兴奋的样子？”陈靖琪皱着眉说，“可怕，可怕。”
“……”
一行人很快找到赵魏然住宅的地址，大门是敞开的，几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据说赵魏然一直都是独居的，连情人都不往家里带，估计家里也不会有保姆之类的人存在。
跨上门前理石阶，唐奕想去握门前把手，夏寒却一把拉住了他。
姚烨的助理妹子小周上前，对门把手做了一个简单的指纹提取。
夏寒从背包内抽出手套递给唐奕，“真没经验。”
“知道啦，保护痕迹。”唐奕快速戴上手套。
夏寒正准备对门的锁芯动手脚，可无意间却发现门把手是可以活动的，轻轻一旋，门便打开了。

第四十九章 遍地血污
房门打开的瞬间，在房间内闷了许久的空气一涌而出，带着一股霉变的气味。
助理妹子小周将手搭在枪上，以便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夏寒检查了一下门锁的痕迹，发现门上的摩擦痕迹很新，氧化层很薄，不难判断是最近被人频繁开关过。
再看房间内地面痕迹，土灰很大，看样子并没有人长居在此。
她甩了甩手，表示对这个地方有些失望。如此看来赵魏然似乎并不在此处常住，那么成为第一案发现场的概率也不会太大。
她还在门前和客厅小心谨慎地检查分析痕迹，唐奕已经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就在他拉开卧室门的一刹那，遍地的鲜红映入眼帘，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慌乱中脚撞到了门板。
门厅处的夏寒不禁皱了皱眉头，“喂，你别毛手毛脚的，注意保护痕迹。”
“我，我发现了血迹！”唐奕大声说。
几人闻声，神色惊诧。
夏寒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看到血迹的瞬间，她的眼中竟然浮现出一丝惊喜的意味。
血，大片的血。如此的出血量，对于失血者来说一定是致命的。
“应该就是这里了！”夏寒说。
卧室中，还有尸体被拖拽留下的痕迹，说明尸体的确被挪走了。
因为天气的原因，地上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干透。助理妹子在夏寒的帮助下采集了血样，并且在房间的垃圾桶里找到一把沾血的水果刀。
“把血样带回去化验，得出结果以后，就可以确定这里是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了。”助理妹子欣喜道。
“还有拿把刀。”夏寒说，“如果我的推论没错的话，赵魏然胸前的那七刀，就是用这把刀划出来的。”
“可是，那七刀的伤口深浅和长度完全相同，凶手是怎么做到的呢？”助理妹子不解。
“参照物。”唐奕回答，“只要有合理的参照物，他就可以完成。另外，持刀者一定对线条之类的东西很熟悉，不然很难掌控到这种程度。”
“如果陆云深在这里，他可能会直接分析出可能的职业领域。”夏寒说，“要不，我们通知姚警官他们一声？”
“先把内外的可用痕迹搜查一下吧，如果他们那边没有收获，一定会自己赶过来的。”助理妹子提议道。
“嗯，也好。”夏寒点头。
门厅处传来脚步声，刚才被别墅院落里花草吸引的陈靖琪，在陈楚的陪同下进入客厅。
环视一圈之后，她发现一楼的一间卧室里有几人的声音，便快步跑过去。
打开虚掩着的房门，触目惊心的遍地血污映入她的眼中，她整个人呆在了门口。
“靖琪，怎么了？”陈楚的声音随后响起。
唐奕停下手头的工作，看向陈靖琪，发现她的眼神逐渐出现了异样。
赶到近前的陈楚发现了屋子里的血迹，当即惊恐不已。
“糟了，靖琪，你不要看……”
可是当他的话说出口时，完全来不及了。
陈靖琪双目圆睁，看着地上大滩的血污，像是受到了刺激一般。杂乱的画面开始涌入她的脑海，令她陷入幻觉之中。
她仿佛在一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像是在搜寻什么东西一样，慌乱地走进房间里。
可是当她到达房间正中时，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脖颈，呈现出彷如窒息般的状态，然后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
其他人看见她这个样子都吓坏了，想要上前帮她却有些不知从何下手。
“快扶她起来！”夏寒着急地说，放下东西便跑到近前。
“不用。”陈楚却打断了她。
“你是不是她亲舅舅？她现在看起来情况很不妙！”夏寒瞪着眼睛发火。
陈楚扶了一下额头，轻叹一口气，“正因为是亲舅舅，所以我比谁都了解她。她没事，只是当前情景刺激到了她的敏感神经，导致她陷入了幻觉中。她现在，正在重演案发过程。”
“重演案发过程？”夏寒怔住了。
“重度精神分裂症导致的思维极度活跃，一念疯子，一念鬼才。”唐奕喃喃道，“靠收集细节信息，还原痕迹的产生过程，形成想象幻觉。”
“居然还有这种能力……”助理妹子惊讶地看着地上的人影，“那这样的刺激不会对她产生伤害吗？”
“会。”陈楚说，“我很少让她直接接触案发现场，通常都是通过案发现场的细目照片，让她完成场景还原判断。可是这一次，没来得及阻拦。”
话音落下，地上的人形动了动，快速爬起来。
她又变了一副神色，跑到门口处，目光凶狠阴冷。然后，她做出一个持刀抹脖的动作，盯着地面良久后，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众人都被她脸上的那副表情吓到了，此时的陈靖琪仿佛一个优秀的演员，成功地将被害者的无助与凶手的狠辣表现出来。
几人离她很近，却不敢上前有任何的打扰。
直到她自己慢慢恢复神志，揉了揉眼睛看向目瞪口呆的几人。
“我看到了一些恐怖的画面……”她说。
“我们也看到了。”夏寒笑了笑，回想起她几分钟前的模样，心有余悸。
“你们？”陈靖琪拍了拍脑袋，神情疑惑地把视线转向陈楚。
陈楚什么都没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头还疼吗？”
“还有一点点。”
“真是难为你了。”
不用陈靖琪再说什么，唐奕已经从她陷入幻觉时的角色扮演过程中，读出了凶手的作案心理。
杀伐决断，一刀毙命！那一刀中包含着仇恨与解脱，凶手的目标之坚定毋庸置疑。
清醒过来的陈靖琪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紧盯着床头柜的方向。
“你在看什么？”唐奕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陈靖琪伸出手，“他要的东西……”
“谁？什么？”唐奕听得云里雾里。
夏寒快速会意，一把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她伸手从其中拿出了一包东西，观察之后凑在鼻前嗅了嗅，瞬时脸色骤变，“这……是毒品。”

第五十章 杯上指纹
赵魏然吸毒。这个发现不禁令众人震惊。
如此一来，陈靖琪所演绎的进门前慌张寻找的样子，就有的解释了。
赵魏然很少在这个地方住，但是却在此处藏有毒品，然后不定期过来取毒品。昨夜必定是他毒瘾发作，慌忙地寻找毒品，忘记了关门。
在毒瘾发作的情况下，他的防备和警惕能力极低，这就给了凶手趁虚而入的机会。
“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瘾君子。”夏寒冷笑一声，将那包毒品放进收纳袋中。
“吸毒者一般情况下会有生活反常现象，毒瘾时出精神不振，注意力不集中且反应迟钝。凶手能找到这个地方，并且知道他的习性，估计是对他有一定的了解。”唐奕说道。
“可是我们并没有在现场发现凶手留下的痕迹。”助理妹子说，“这把凶器上，没有留下指纹。”
“他既然敢把凶器留在现场，就一定做过处理。他应该是机敏的，而血迹却没有处理，这……”夏寒半蹲在地上，托腮思考。
“这可以说明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他还没来得及处理，就被某些原因阻断了行为。第二种是他根本就没想处理，因为他自信我们找不到线索。”唐奕说。
夏寒没由来地皱了皱眉，“如果是后者，那就实在是太猖狂了！”
唐奕点了点头，他的视线移了移，忽的落在了床头柜上的水杯上。
杯里面有小半的水，水质并不浑浊，但杯壁无水珠，肯定是近期倒入的。
看到这杯水，唐奕莫名地想到了在海景小屋里无意间发现的那杯水。
他快步走过去，在夏寒的身前停了下来。
她扭头看着他，见他离自己那么近，一下子怔住了。
唐奕的手突然朝着夏寒伸了过来，她的第一反应是感觉他要对她动手脚，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做什么？”唐奕看着她说。
“你做什么？”夏寒反问了一句同样的话。
“我只是想拿这个水杯。”唐奕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
夏寒扭头看了一眼，愣了两秒快速撤回了手，“你怎么不早说。”
“谁想到你防备心理这么强呢？”
“姐姐我学过跆拳道和散打，这是本能反应好吗？”
夏寒一边找着理由一边挪开身子，唐奕撇了撇嘴，拿起那只水杯。
果不其然，杯子上的确存在几个指纹印记。
“石墨粉借我，取个指纹。”他对着夏寒的背影说。
“发现了指纹？”夏寒返回原处，“这种工作交给我就好了，我更专业一些。”
唐奕无奈只好放下杯子，但是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过。
夏寒认真地拿出工具，进行指纹采集。
院落外，汽车引擎声靠近。几分钟后，姚烨等人进入别墅中，看见几人正在现场采集证物，他不禁挠头。
“你们几个的运气真好啊，连血迹都还在，看来现场疏漏应该很多。”
“姚队，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赶过来了？”助理妹子疑惑。
“是我给他发了短信。”唐奕说，“这边现场可取证范围比较大，我们需要人手。”
“是啊，如果不是唐奕发短信给我，我马上就要组织人在秋平庄的那栋别墅里大面积喷洒鲁米诺试剂了。”姚烨说着，把视线转向助理妹子，“小周，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我们这边也是才发现的，不是知情不报，是还没来的及……”助理妹子解释道。
“你呀！”姚烨抬起了手，却又无奈地落了下去，“现在是关键时期，我们查案的速度一定要迅速，且不能有疏漏，发现任何线索都要第一时间通知。”
“我知道了，姚队。”助理妹子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姚烨稳定了一下情绪，“你们在这里都发现哪些线索了？”
“现场血迹已经做了血样采集，凶器是在房间内的垃圾桶找到的，为一把水果刀，上面没有指纹，但是刚刚他们在床头柜上的水杯上面发现了指纹痕迹。”助理妹子汇报道，“还有，赵魏然的抽屉里藏了一包毒品。”
“毒品？”姚烨原本认真听着，但是听到最后一条线索时，不禁皱了皱眉，感慨道，“这个赵魏然真是成事不足，坏事做尽。”
“我猜测赵魏然来到这里是为了拿取提前藏好的毒品，而当时他应该处于毒瘾发作的阶段，精神涣散，防备是极低的。”夏寒说。
“那么这个时候，对于凶手来说是极其有利的。”陆云深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把血样和指纹带回去化验，先锁定遇害者身份是不是赵魏然。”唐奕提议道。
“嗯，这种跑腿的事情，你们肯定是不太喜欢做。现场可搜查范围较大，你们就留在这里继续搜查线索，我带着血样和指纹样本回警局，让技术队做个快速鉴定。”姚烨说着，带上东西离开。
胡半仙没有在卧室里停留太久，转了一圈之后，走到客厅和外面的院落去观察风水布局。
陆云深站在门前，看着唐奕和夏寒，“把你们两个放在一起，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啊？”
“谢谢关心，没有。”夏寒果断回答。
“倒是见证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唐奕说道，把陈靖琪现场进行案发过程重演的事情对他讲述了一遍。
“哦？还有这种事……”陆云深看向陈靖琪，托腮思考了片刻，“小丫头，你看到的幻象中，最后那个持刀的人杀了人了后，还对他做了什么？”
“发呆。”陈靖琪回答，“看着他流血，看着他挣扎，然后望着地上的血迹发呆。”
“不对啊……”陆云深突然锁眉，“就这么多？”
“就这么多。”
“你觉得哪里不对？”唐奕发问。
“好像少了步骤啊。”陆云深说，“你们忘了吗？尸体的胸口上还有七刀伤痕。如果凶手在杀完人之后并不存在紧张感，那么他是要在完成自己的内心想法之后，才会望着自己的‘成果’发呆。”
“没有划刀的那一步骤？”夏寒被话题吸引，“水果刀并不是致命凶器，而是划刀的凶器。”
“但是靖琪刚才那一段幻想中，从现场范围内，并未读取到杀人者的这一举动。”陈楚说。
“小丫头，你还感知到了什么？”唐奕问道，“你看地上的血迹，还有其他的感知吗？”
陈靖琪扭头瞥了一眼，很快就头疼起来，陈楚立刻蒙住她的眼睛，“不要在看了，现场血迹对她的刺激太大。”
“小丫头，你看到了什么？”唐奕坚信她已经二次读取到了什么信息。
“拖走了。”陈靖琪喃喃，“那个胖子被人拖走了。”
她能从血迹范围及摩擦痕迹判断被拖拽的人是个胖子，说明逻辑性是准确的。
“还有别的吗？”
“没了。”陈靖琪声音虚弱。
“靖琪太累了，我要带她回去休息。”陈楚关切地将陈靖琪揽在怀中，“她已经尽力了。”

第五十一章 印刻线索
在两人离开后，陆云深的眉头依然紧锁着。
“还是缺了一环啊。”
“对了，你过来的很及时。”夏寒说，“刚才我们也有讨论到那七条刀痕。长度，深浅，几乎一样的七处刀伤，一般人是很难仅凭一把刀完成的。唐奕说，划下那七刀的人，似乎对线条之类的东西十分敏感。你不是很会侧写么，能侧写到什么职业会对线条精准把控到这种境界吗？”
陆云深摸了摸下巴，“几何爱好者，测量行业，或者设计行业……”
“设计行业？”唐奕的眸子瞬间亮了些许。
“你想到了什么？”夏寒扭头问道。
“岳灵韵就是学美术设计的。”他神色不安地回答。
“喂，别讲的那么恐怖好不好？”夏寒皱眉，“那姑娘已经死了一年多了，难不成是鬼魂归来复仇啊？”
“我可没说，你的脑洞还真大。”唐奕汗颜，“我只是想表达这似乎和岳灵韵有关系，没准这七刀都是替她划的呢！”
“你说到美术设计师，我倒是想起来些什么。”陆云深突然接过话题，“柳骁有一位好朋友，同时也是江翎枫的姐夫，他就是一个美术设计师。查江翎枫案时，我发现他符合我的绝大部分侧写，唯独缺少杀害江翎枫的动机。”
“你说的是于伯修？”唐奕恍然。
“没错。”陆云深说，“我曾询问过柳骁，他和江翎枫是如何与岳灵韵相识的，他回答说因为和于伯修比较要好，而岳灵韵曾是于伯修的学生。”
“那他拥有充分的动机杀害赵魏然啊！”唐奕认真地说，“自己的学生被害，那么身为老师想要为其复仇，也不是没可能吧？又或者，万一他对岳灵韵也有像柳骁对岳灵韵的那种感情呢？”
“嗯，不排除可能性。”陆云深点头。
夏寒一边听着两人的交流，一边继续搜证。绕过那张平整的床，她在窗边停下脚步。
窗子并没有锁住，在左侧位置欠开一条一公分左右的缝隙。
夏寒用手里的工具检查了一下窗边，并没有发现指纹残留。
最近风很大，如果那条窗缝是一直存在的话，那么窗棱上应该会出现一条明显的灰迹。
然而她却没有看到那条灰迹，赵魏然不在这里常住，也基本不打扫。所以窗子应该是近期才被打开过，也有可能是打开后没有完全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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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凶手是从这里潜入的话，在周边留下痕迹的几率会很大。
这样想着，夏寒伸手推开了那扇并未锁住的窗子，而正如她所料，窗外侧有半个浅脚印。可能是大雨把露在外面的部分全部冲掉了，只留下一点残痕。
夏寒叹息着拍了一下窗边，这么一点痕迹，根本不足为证。
就在她发愁之际，背手站在庭院里的身影，忽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而去。
胡半仙站在房屋前方，环望着四周，手中捏算。
夏寒好奇，便喊了一句，“老先生，您在这看半天了，看什么呢？”
“天地有眼，人行于世当万事小心。若行违逆之事，必留脏迹可寻。”胡半仙喃喃望天，“我在这里，当然是寻找凶手留下的痕迹。”
夏寒情不自禁地笑了，暗笑老头儿愚昧，“从昨天深夜一直到今天中午，大雨就没停过，外面就算有再明显的痕迹，也被雨水冲走了。您呐，不如来帮我们算一下这凶手是不是惯犯，能不慌不忙地尸体上刻刀痕，其心理也是异常镇静。”
“有些东西不是想算就能算的。人力无法轻易改变的东西最好算，比如天气，比如山川地势。而与人有关的东西最难算，人是世间最大的变数。”胡半仙忽然正了正神色，“还有，你刚才说的话是错的。雨下的虽然大，但不是所有痕迹都会被毁掉。”
“那难不成是刻在地上的？”夏寒笑道，但是说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她似乎理解了胡半仙话里的意思。
外面的痕迹，无法被雨水冲刷的，还有可能是……录像视频。
胡半仙身体慢慢转过去，指了指停车位上的那两辆车，“是刻在这种高科技的东西里面的，车里应该有行车记录仪，而车头正好对准房间的方向，没准能拍到什么。”
“您老高见，我收回刚才的话。”夏寒说着，一个翻身从窗口跃了出来，快步走向那两辆车。
站在车外向内望去时，她发现两辆车中，只有一辆是带有行车记录仪，且是后视镜式的。另一辆车的上方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夏寒用带着手套的手握住门把手，向外试探着拉了一下，结果车门应声而开。
车门没有锁？
她感到有些惊喜，但是并没有多惊奇。其实以赵魏然当时毒瘾发作的状态来推断，不关车门也是很正常的现象。
夏寒探头坐进驾驶室，检查了一下行车记录仪的规格，和通电状况。
“我说的没错吧？角度应该能看到那边。”胡半仙说。
“能看到一部分，但就是那一小部分，也有可能成为决定性信息。”夏寒说，“这个行车记录仪的内存很大，基本可以二十四小时监控视野范围内的动静。”
她将储存卡取下来，放入密封袋内。
房间内的搜证已经基本完成，唐奕等人从别墅里走出来。
他看到夏寒和胡半仙对话，并从窗口跳了出去，心想这女人一定是有新的发现，于是快速凑过去。
“刚才还愁眉不展的，现在忽然像是捡到了钱一样，难不成是找到了关键线索？”唐奕笑道。
夏寒看了他一眼，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你怕是要变成我肚子里的蛔虫。呐，行车记录仪里面的储存卡，如果凶手是从窗口进入的话，一定可以拍到他的身影。如果运气好，没准可以直接找出凶手。”
“漂亮啊！这么关键性的物证，不是你发现的吧？”唐奕窃笑。
“你……”夏寒瞪了瞪眼睛，“东西在我手里，就是我发现的，哼！”
说罢，她在他面前大摇大摆地离开。
唐奕无奈地笑了笑，把视线转向站在后方深藏功与名的胡半仙。
“我有一个疑问，一直想问您。”
“尽管直说。”
“从一开始，您就对整个案件的调查仿若局外人，永远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却又总能把关键信息透露给其他人。我只是很好奇，您表现得如此不问功与名，又是因为什么接受邀请来到这里呢？”唐奕问。
“人做任何事情，不一定非得需要一个动机。就像你接了惊鸿事务所的邀请，无非就是想让许惊鸿帮你寻找双亲。而我来这里，只是因为我想来看看，随心，随性。”胡半仙回答得十分含糊，却又戳中唐奕心弦。
“您怎么知道我此行是为了我父母？”
“从面向上看，父母宫晦暗凹陷，父母恐有不测。”胡半仙笑道，“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查了你的详细资料，警局有失踪人口备案登记。”

第五十二章 指纹比对
唐奕莫名觉得，这么和胡半仙尬聊纯属是浪费时间。本来被称为“半仙”的人，大都是一半真实力，一半靠胡诌。
胡半仙偶尔会对他提供一些线索，但不可能全部都是真的。
这样想着，他也便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趣，快速终结了话题之后，转身去追夏寒的步伐。
几人前往警局时，姚烨正在一楼的大厅里踱着步子，低头看着手机消息。
“姚警官，结果出来了吗？”一行人走过去问。
姚烨收起手机，视线扫了一眼几人，“正在逐一做鉴定，血样的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根据鉴定结果显示，血迹的主人的确就是赵魏然，可以证实他是在闲云水畔遇害的。指纹还在做数据库比对，估计等一会儿就有结果了。你们那边，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有的。”夏寒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子，“我们在赵魏然的车里发现了二十四小时开启的行车记录仪，我把存储卡拿了回来，里面或许会有相关的录像资料。”
“做的不错，物证交给我吧，我带去惊鸿事务所让幺鸡他们做个筛选和清晰化处理。”姚烨伸手接过装有储存卡的塑料袋，对众人后方的助理妹子招了招手，“小周，你带他们去看一下指纹的比对结果，估计已经差不多了。越忙越乱，最近技术队也没消停，人手都有些疲倦了，你过去催一下。”
“好。”小周动作麻利地动身，走在前面带路。
几人的运气不错，到达技术队工作室时，指纹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
小周高高兴兴地接过报告单，看到结果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完全怔住。
“这……这怎么会呢？”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怎么了？”唐奕问道。
小周因为感到太过惊诧，一时间没有听到他的疑问声。
陆云深见状上前一步，直接从她手里把那张报告单拿了过来，展平之后，深邃的眸子忽然变得幽暗起来。
“你们怎么都这个眼神，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奇心使得夏寒凑上前去，唐奕也紧跟过去。
“指纹的鉴定结果是……江翎曦。”陆云深沉声道。
“什么？”唐奕和夏寒不约而同地惊声质疑，但是看到报告单上明明白白显示的结果之后，两人突然默不作声了，且眉头皱起。
“这里面有问题！”陆云深当即下了定论。
“肯定有问题啊！”唐奕缓过神来，“很显然赵魏然被杀是因为岳灵韵事件，但是江翎曦和岳灵韵几乎没什么交集，除了她是自己弟弟女朋友之外。我还记得之前去江家的时候，江翎曦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她说，江翎枫对岳灵韵的好，让她这个做姐姐的看在眼里都十分羡慕。这说明什么？她内心其实是嫉妒岳灵韵的，这就更不存在替她复仇的动机了。如果是商业动机的话，也不太可能，因为江家的靖江集团做的是金融，而魏晋传媒搞得是影视文化，两者之间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可这指纹就是我们从现场带出来的啊！姚队办事不会有错的。”小周说。
“江翎曦看起来身材瘦弱，即便是赵魏然那个胖子赌瘾犯了更甚至是喝了酒，以她的力量想把那个近乎两百斤的胖子扳倒，一刀抹脖，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陆云深沉思道。
“你可不要小看女人。”唐奕当即摇头，视线转向夏寒，“有的女人就是看起来很瘦弱，长着人畜无害的模样，但是动起手来也是气势如虎狼的存在。”
“搞什么？你举例子就举例子，看我做什么？再看我，我可就要动手了！”夏寒咬牙切齿，握拳头。
“不是说你，真的不是在说你……”唐奕怯怯地挪了挪脚步，远离夏寒。
“但我觉得江翎曦是凶手的可能还是极低的，学过格斗技巧的女生下盘与正常女生不太一样。再者，江家老爷子卧病在床，少东家不幸离世，江翎曦一直都在忙着处理靖江集团的食物。这种职场女强人，连觉都睡不足，怎么可能会去练拳脚功夫呢？”
陆云深点头，“如果江翎曦没有到过赵魏然的宅子里，但是她的指纹却出现在了那里，那么只能说明一种情况……”
“栽赃。”夏寒打了个响指。
“没错。”
“你们说到栽赃，我忽然想起了一些细节。”唐奕说，“之前夏寒略施手段将陆云深送入警局关押室，就是因为得知了我在海边小屋的木桌上发现了水杯上残留了他的指纹……”
“怎么忽然提起那件事？”夏寒皱眉打断，“惊鸿姐已经说过了，众人一心查案是重点，所以现在你们对于我来说已经不存在竞争力了。再讨厌的人，只要他有用，就是好队友。”
陆云深挑了挑眉，并未做出表态。
“你听我说完。”唐奕继续道，“海边小屋是江翎枫案的第一案发现场，我在那里发现了沾有陆云深指纹的水杯。而闲云水畔别墅是赵魏然案的第一案发现场，现场出现了几乎同样摆放形态的水杯，留的是江翎曦的指纹。”
“两者之间有什么共性吗？无外乎是都出现了水杯和指纹。”夏寒说，“可是陆云深那个指纹是他自己弄上去的，难不成你的意思是江翎曦也亲自到过闲云水畔别墅？”
“不，我的意思是这就增加了两起案件的相似性，连环谋杀的可能性更高了一些。而且我有个大胆的猜测，在凶杀现场放水杯，是凶手的习惯。也许凶手在海边小屋的那只水杯上也留下了指纹之类的痕迹，只不过被陆云深洗杯子时洗掉了，结果替换成了自己的指纹。”唐奕看着陆云深说，“你的无意间惹祸上身，成就了凶手的栽赃方式。”
“你这脑洞未免大了些，推理也是要建立在确切的证据上才可以。”陆云深说。
“侧写本来就是一种大胆的推论，难道不是吗？”唐奕看着他说。
“我们还是把这个指纹线索告诉姚警官吧，他应该有更好的处理办法。”小周提议道，“你们在这边建立假设，再推翻假设，如此往复也无法使案情落到实际上来。”
两人互视一眼，默然不语。

第五十三章 非亲关系
“什么？”姚烨的眉头瞬间紧锁，“好，我知道了……”
终止通话之后，他表情凝重地收起手机。
在他对面的桌前，坐着的人正是许惊鸿。她穿了一身波西米亚长裙，端着红茶望着落地窗外的夕阳余晖。
雨后的天空很晴朗，没有了云层的晕染衬托，夕阳显得很是乏味。
许惊鸿的面容中流露出倦怠的神色，慢慢放下了茶杯。
“警局打来的吧？”她幽幽地转过身来。
“是。在赵魏然遇害的第一案发现场找到的指纹，鉴定比对结果出来了。”姚烨说。
“谁的？”许惊鸿好奇地问。
“很出人意料，最后显示的结果是江翎曦。”姚烨回答。
“江翎曦？”许惊鸿诧异，“那个女人有些胆识和谋略，靖江集团能在江城市如日中天，背后少不了她的功劳。这个女人也许会有些黑历史，但不至于亲自动手去杀一个与自己关联性不大的人。所以现场能留下她的指纹，实在是蹊跷。”
“你的意思是她没有嫌疑？”姚烨说，“可证据摆在那里，我们也没有办法不请她来警局喝茶。虽然她讨厌和我们打交道，但是这次怕是避免不了的。”
“既然线索指向了她，的确应该问个明白。如果不能一下子锁定嫌疑人，就只能逐个排除了。”许惊鸿说，“我现在疑惑的是，这两起案件是不是连环案件。从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来看，有很多相似点，但又无法直接证明。”
姚烨点了点头，“对比两起案件所留下的线索量来看，显然赵魏然案查起来似乎更容易一些，而江翎枫案截止目前为止，线索几乎已经已经断掉了，所以我决定带领他们从这件案子查起，如果找到了凶手，就可以直接判定是否为连环作案。是连环案的话，就可以宣布结案了。如果不是，就要彻底斩断推理出来的相关联系，这样重新展开调查时思路也会更清晰。”
“有道理。”
两人正说着，房门突然被人敲响，幺鸡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没打扰到你们两个吧……鸿姐，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还是不要关门的好。”
“死丫头，管好你的嘴。胆子不小，居然跑到我面前嚼舌根。”许惊鸿面露些许愠色，但很快散去。
“我也没有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呀！”幺鸡嘻嘻一笑。
“有事说事，来干嘛？”许惊鸿问。
“我是来找姚警官的。”幺鸡说。
“是行车记录仪的录像视频处理好了吗？这么快？”姚烨惊讶。
幺鸡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啊，不是的。是公司的设备出了点问题，一筒去买配件了，设备要晚上才能修好。我们两个连夜赶下进度，估计明天一早能将视频处理完，送到警局。”
“要那么迟啊……”设备故障，姚烨也无能为力，毕竟做技术活幺鸡和一筒是专业的，“那好吧，我先去忙别的。这个时间，估计可以去见见江家大小姐了。”
他和许惊鸿相视一笑，转身离开惊鸿事务所。
窗外的夕阳渐渐沉落，暮色四合。
黑色奥迪泊进市立医院停车场，于伯修下车拉开右侧的副驾驶位车门，一身正装的江翎曦面色沉静地走下来，望向医院的住院部大楼。
翻新过的楼体焕然一新，然而放在老旧的院落里，却显得有些突兀。
高层处有个人影默默着下方，看到江翎曦和于伯修之后，突然缩回头去。
“上去吧，你迟早要迈出这一步。”于伯修见江翎曦在犹豫，轻声提醒道。
江翎曦攥了攥衣角，纤瘦的手上因为过于用力而指节泛白。
迟疑之后，她缓缓迈步踏入那栋大楼。
电梯向上行进，到达第十六层。
电梯门正对着的是一条长廊，长廊空荡，极少有人经过，偶尔能看到换药的护士从一个房间走出来进入另一个房间。
向左转，便是高级护理病房。推开门之后，医护人员正好端着药水从房间出来，见到江翎曦时笑着打了声招呼。
“江小姐，您来了。”
“我父亲他……”
“江先生正在里面休息，最近他的情绪较之前稳定些许了，但是还是有些抑郁症的表现。另外，”医护人员压低声音，“他身上的病情已经到了晚期，这几天夜里病痛一直在折磨着他。今天做的检测化验，恶化还在继续，癌细胞扩散的十分严重，估计挺不过一个月了。作为家属，希望您能有个心理准备。”
“我知道了，谢谢。”江翎曦垂下眸子，心绪万千地与医护人员擦肩而过，步入病房。
素白的床铺上躺着一个面容沧桑素白的老人，见到两人进入病房，他突然别过去头，然后缩进了被子里。
“爸爸，翎枫的案子……”
“没有进展，我知道。”被子下面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我虽然一身病，但是不聋不瞎，新闻也在每天都看。”
“我已经委托事务所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江翎曦靠近，轻轻将盖在老人脸上的被子拉下来，“最近集团里的几位股东都在讨论收购您股份的事情，股票也在跌。”
“股价下跌是你经营不善。”老人脸色铁青，“股份的事情就告诉他们不要想了，在没有抓到杀害翎枫的凶手之前，我是不会签署遗嘱的。我已经找律师签署了备份协议，如果在我去世之前翎枫的案子没能查清，在我死后股份就全部拍卖捐给福利院。”
“那您一生的心血就会落入他人手中了！您真的要这么做吗？”江翎曦激动地问。
“儿子都没了，要那些东西还有什么用，不如为下辈子积点阴德。”
“那您现在就可以做个决断啊，立下遗嘱将财产处理。”
“然后等着你买通律师，篡改遗嘱吗？哼，你虽然随了我江家的姓，但要记清楚自己从哪里来。你能有今天，也算我厚待你了，莫贪得无厌。我的东西，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轮不到你来……咳咳！”老人说着，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
“爸爸，您还好吧？”江翎曦关切地上前抚着老人的后背，帮助他理顺气息。
没想到老人却一把推开她，边喘息着边说，“你们走吧，我不想看到你们。去查杀害翎枫的凶手，否则别来见我！”
江翎曦后退两步，看着老人病痛的模样，暗暗握了握拳头。
“翎曦，走吧。”于伯修揽住江翎曦的肩膀，轻声道，“伯父，我们改天再来看你。”

第五十四章 兴师问罪
返回的一路上，江翎曦的脸色阴沉的很。
于伯修认真开车，不时瞄她一眼，想要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明白一手打拼出来的事业，对于一个女强人来说是一种多么珍贵的东西。她那么努力，好不容易从不被人看好，坐上几天众人仰视的位置。而江家老爷子的一个任性的决定，却能使她跌下高位。
当年他给了她一个机会，现在依然可以收回她所拥有的一切。哪怕他躺在病床上，风烛残年，苟延残喘。
于伯修也想不通这老爷子的观念为何如此偏差，且性子跋扈。
即便江翎曦真的不是他亲生的，但是抚养了这么多年，且她又以自己的能力帮助靖江集团飞速发展，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有道理不对她视若己出吧？
即便做不到视若己出，也没必要狠心到，在儿子去世以后，财产一分不留给女儿的境地。
莫非，老爷子心中是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车子返回江家宅院，不等停稳，江翎曦便一脸不悦地推门下车。
于伯修看着她瘦弱凄清的背影，不禁有些心疼，快步追了上去。
江翎曦上楼之后便开始摔东西，等于伯修赶到之后已经是遍地狼藉。
她在床边坐下来，胸口剧烈起伏着，神情中写满了委屈，“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这么对待我？！”
“你什么都没做错。”于伯修上前，轻轻抱住她。
江翎曦扑倒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那他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
于伯修抚摸着她的头发，“也许，有些东西，只要看淡一些，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你什么意思？”江翎曦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他。
“翎曦，家产对于你来说并不是非要不可。有独立的存款，稳定的收入，这些就足够生活了。就算没有巨额的遗产，你还有我啊！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优渥的条件和背景。只要我们共同努力，还是可以生活的很好。哪怕你什么都没有，我依然爱你，依然会娶你。如果你为你父亲的遗产而感到纠结，不妨试着放下这使你不愉快的东西。”于伯修动情地说道。
江翎曦的眼睛转了转，突然伸手推开了他，“抱歉，这个时候我没办法感动得起来。”
“为什么非要如此执着呢？”于伯修不解。
“因为那是我原本就该拥有着的东西。如果按照你所说的，我将失去我所拥有的生活。巨额遗产？我的钱的确够花，可是如果我得不到股份，面临的可能是被集团股东们扫地出门！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觊觎我现在的位置吗？离开公司我去哪里？给别人打工？我会被那些贱人嘲笑死的！”江翎曦大声道，她冷静了几秒钟后，继续说道，“伯修，我不贪图钱财，但是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落魄到受人耻笑，那是一种屈辱。所以我必须得到老爷子的股份，成为集团的最大控股人。对不起，伯修。”
“既然你心里是这样决定的，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于伯修叹了一口气，“但是你记着，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在你身边陪伴你，支持你。”
“谢谢你。”江翎曦重新投入于伯修的怀中，紧紧依偎着。
暮色笼罩之下，院落外忽然响起警笛的声音。那是江翎曦最讨厌的声音。
二人神色机警，江翎曦快速抽身，擦了擦眼角，走到窗边向外观望。
警车不偏不倚地停在了江家宅院的门前，姚烨带着几个人，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他们怎么回来？”江翎曦心中不禁犯嘀咕，莫非是之前伪造证供，指使替罪者的事情被发现了？
如果吴成焕真的敢把她招供出来，那么你不仁我不义，想办法洗脱嫌疑之后，就要把事情做绝了……
江翎曦正思量着，姚烨已经带人走到了楼梯口，向着楼上走来。
保姆刚要通信，却被其他警察按住了。
“哎呀，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没想到场面这么激烈。”姚烨看着房间中遍地的狼藉，皱了皱眉说，“江小姐有什么不愉快吗？干嘛发这么大的火气。”
于伯修见状，赶忙上前圆场，“翎曦，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再接那个女人的电话了，但是我们两个之间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江翎曦自然能领会到他的表意，于是佯装醋意大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的帐，等下再算！姚警官，深夜到访我这里，不知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啊？连个招呼都不打。”
“看江小姐这一脸嫌弃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要和你抢老公呢，哈哈哈！”姚烨半开玩笑道。
“你知道的，我们江家人不太喜欢和你们打交道。所以，有什么话就尽管开门见山地说，说完了赶紧走人。”江翎曦说，“难不成，是我弟弟的案子有结果了？”
“江小姐还真是个急性子。”姚烨笑道，“你弟弟的案子暂时还没有结果，惊鸿事务所尚在调查。不过，另一起案子却有了一些结果。”
“另一起案子？什么案子？”江翎曦讶然。
“想必新闻你也看了，魏晋集团董事长赵魏然被人谋杀一案。”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赵魏然……这个名字挺耳熟的，但我不认识这个人。有劳您兴师动众地通告一趟，没有别的事情，就请回吧。”
姚烨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一丝别有意味的神情，“想不到江小姐这种看起来十分严肃的人，也会装疯卖傻。你都说了，我兴师动众地跑来一趟。既然是兴师动众来的，怎么可能是通告消息来的呢，当然是兴师问罪来了。”
江翎曦皱眉，“问罪？真好笑，我有什么罪。”
姚烨拿出检验报告单，“赵魏然于昨夜被人刺害与家中，据我们搜证调查之后，在他的床头柜上发现了沾有指纹的水杯。于是我们对水杯上的指纹进行了检验比对，发现指纹的主人，正是……你。所以我们怀疑你涉嫌入室谋杀，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五十五章 时间线索
江翎曦一脸茫然之际，几名警察走上前来用手铐把她拷住了。
“姚警官，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于伯修焦急地问道，“新闻我看过了，报道上说赵魏然是昨天深夜遇害的，翎曦当时正和我在一起，她不可能是杀人凶手。我能为她提供不在场证明。”
姚烨瞥了一眼陆云深，“你是他男朋友吧？你们关系密切，你提供的不在场证明会存在偏袒，所以很难被信服。但是我们依然需要你配合，一起回警局做个笔录。”
“没问题。”于伯修果断点头。
“你们搞什么？我真的没有杀人！”江翎曦一边挣扎一边说着，“你们乱抓人，小心我举报你们！”
“江小姐，有什么话还是留着回局里说吧！”姚烨走在前方带路，头也不回地说道。
警察们把江翎曦和于伯修二人带上警车，集体收队归去。
二十分钟后，警局审讯室。
灯光亮起，照在江翎曦那张娇艳中带着些憔悴的面容上。光线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姚烨将灯头扶正，在她对面慢慢坐下来。
“昨天夜里八点到十二点之间，你在做什么？”他展开笔记本，低头问道。
“我说了我不是凶手，我没出门也没杀过人，你们听不明白吗？”江翎曦气愤地说，花颜失色。
“可是我们在现场的的确确发现了你的指纹，如果你没到过那里，指纹又是怎么出现的呢？”姚烨正襟危坐，厉声质问。
“我不知道。”
“那么请你交代一下昨晚的时间线，这是审讯，请你配合。我再重复一遍，昨晚八点到十二点之间，你在做什么？”
江翎曦气鼓鼓地看着他，最终迫于无奈地开口，“八点多我吃了晚餐，独自喝了一点酒。我还拍了照片发给伯修，最近因为我弟弟的案子，我一直感到很焦虑，所以想让他过来陪陪我。我手机里还有聊天记录，不信你可以查。”
“在这期间，你都是一个人待在家里吗？有没有其他人和你在一起？”姚烨问。
“还有保姆。她在楼上收拾房间，也知道我一直没出去。还有，我的车就在院子里停着，里面有安装二十四小时的行车记录仪，你可以去查录像，我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别墅。”江翎曦说，“我实在想不明白，我到底是怎么和这起案子扯上的联系。我和那个叫赵什么然的，根本不认识，他又不是杀害我弟弟的凶手，我干嘛要去害他？倒是你们，不去帮忙调查杀害我弟弟的人，却把我关在这里审问，请问我哪里得罪你们了吗？”
“不要发出无用的抱怨，请继续交待你的时间线。”姚烨面无表情地问，“吃完饭之后，你做了什么？”
江翎曦气得脸色发白，她狠狠地抠着桌面，憋了一口闷气，“吃完饭以后，大约是九点钟左右，我坐在大厅里面看新闻。有新闻称杀害我弟弟的凶手被抓了，我还高兴了一阵子，这下终于可以结案了。大约十点左右，伯修到来并带回来一张晚报，我才知道是媒体误传，那人并不是杀害我弟弟的凶手，只不过是模仿凶手作案罢了。空欢喜一场，我们两个闲谈了几句就上楼睡觉去了。没多久下起了雨，大雨滂沱。姚警官觉得，我会在这样的天气偷跑出去作案吗？”
“你所叙述的时间线还算完整，但在这期间你依然有作案的可能性。因为你怀有重大嫌疑，暂时还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你没有去过闲云水畔，所以，今晚要委屈你在关押室度过了。”
“什么？你要拘禁我吗？凭什么这么做，我要找律师！”江翎曦不服气。
“来人，把她送出去，顺便叫她男朋友过来。”姚烨摆了摆手。
两名警察推门进入，将江翎曦押走。几分钟后，姚烨对面座位上的人，变成了于伯修。
他打量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外貌硬朗，留着淡淡胡茬的男人，觉得似曾相识。
“姓名？”
“于伯修。”
“职业？”
“设计师。”
两人一问一答，姚烨停顿了一下。
“你和柳骁是朋友？”
“是的。”
姚烨点头，“这就对了，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你了。请交代一下你昨晚活动的时间线，从八点到十二点，你都在做些什么？”
“八点钟左右的时候，我在公司加班，因为要赶下个月的设计创意展览。大概八点半左右的时候，翎曦给我发消息，希望过去陪她。可是我的手头工作没做完，就安慰她说稍晚一点过去。”
“这期间有同事在你身边吗？”姚烨提问。
“有的，大家一起加的班。”于伯修说。
“你继续。”
“做完工作以后大约是九点钟左右，我准备开车去她那里，平时大概也就是二十分钟的车程，但是常走的哪条路莫名其妙地就堵车了，似乎是交警在查酒驾。等待的过程，我恰好想起来有东西落在了公司里，就返回去取了一下。我还在楼下买了一杯咖啡，和一份晚报，然后绕路而行。路程耽搁，到达翎曦家中的时候，已经十点钟了。”
姚烨看了一下笔记本，两人的时间线基本能够对得上。
“后来你们谁都没有离开过吗？”
“没有。”于伯修说，“当晚报纸的版面头条就是焚尸杀人案，但是凶手并不是杀害弟弟翎枫的那一个。翎曦误以为凶手已经抓住了，我便给她解释了一下。看完报纸之后，她情绪有些不太好，于是我便陪她上楼睡觉了。后来就下了大雨，她怕打雷，一直缩在我怀里。姚警官，翎曦真的不可能杀人的，我可以保证！”
“这世间没有绝对笃定的事情。”姚烨看着他，眼神中稍微流露出锋芒，“顺便问一句，既然你是江小姐的男朋友，又是柳骁的好朋友，那么．．．．．．你和江翎枫的关系如何？”
“翎枫，既是我的兄弟，又是我女朋友的弟弟，我们之间的关系没得说。”于伯修回答。
“抽支烟。”姚烨突然递烟过去。
“谢谢。”于伯修接过，叼在嘴里，然后左手持着打火机点燃。
看到他的动作，姚烨的眸子亮了一下。
“亲上加亲的熟人，身材符合基本外貌特征，左撇子．．．．．．嗯。”他嘀咕着，手指敲了敲桌子，幽幽地问，“五日前，江翎枫遇害的那个晚上，你在哪里？”
于伯修听到他的询问，蓦然怔住了。

第五十六章 不该结束
“您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吐出一缕烟雾之后，把烟摁灭在了桌边上。
“没什么，我们只是怀疑赵魏然案与江翎枫案之间存在某些共性，相关的人员，都要按例询问一下。”姚烨说，“你不要见怪。”
“翎枫被害那晚，我和翎曦在一起。我依稀记得，那天晚上有一个拍卖酒会，我们两个都在那里。”于伯修回答。
“柳骁是否对你提起过，赵魏然可能与当年的岳灵韵事件有关？”姚烨思量道，“既然魏晋传媒公司不是第一案发现场，那么他也有作案嫌疑。”
“不可能的。”于伯修当即否定，“我和柳骁很熟，他虽然对岳灵韵的死一直耿耿于怀，但是他习惯于用正当手段处理事情。”
姚烨点了点头，做下记录之后，合上本子，“好，感谢你的配合，你可以回去了。”
“那翎曦呢？”于伯修最挂念的还是那个性格强势的女人。
“案发现场只有她的指纹这一项关键性证据，因为涉嫌谋杀，她要被关押在这里。”姚烨耸了耸肩，站起身来，“这是规定，我无能为力，除非有证据能证明她没有去过闲云水畔，或者能直接找到凶手。”
“如果找不到证据也抓不到凶手呢？”于伯修忐忑不安地问。
“那就说明不存在其他的证据与凶手，宣告结案，检察院会对犯人提起公诉，故意谋杀情形严重估计会判无期徒刑。恶性连环谋杀，会宣判死刑。”姚烨轻轻笑了笑，“建议你有个准备。”
看着姚烨离开的背影，于伯修缓步到长廊中，情绪霎时低落下来，“怎么会这样……”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除了，真正的凶手。
这一夜显得格外漫长。站在江家院落里的于伯修，躺在关押室床上的江翎曦，坐在办公室里的姚烨，以及其他人，全都神魂游离在外。
案情或许不该就这样结束，疑点百出，线索缺失。
这不是众人想要的结果。
天蒙蒙亮的时候，打着盹的姚烨身子突然动了下，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头看时，熹微的晨光已经从云缝里透了出来。
桌面上还摆着厚厚的案件资料，和记录细节的工作手册。
昨晚他本想加个班梳理一下案情，结果到凌晨的时候他实在熬不住了，就坐在椅子上小憩，眯着眼睛不多时就睡着了。
不得不说，最近这一周，接连发生了三起重大杀人案，警局上下忙的人困马乏，就连他这副好身板都有些吃不消了。
姚烨把本子合上，伸手摸了摸水杯，发现已经没水了。
正要起身去倒水时，一阵酥麻感快速传到大腿根。他的脚睡麻了。
他叹了一口气，把水杯放下，慢慢抬腿活动了起来。
就在这时，放在桌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姚烨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发现电话是幺鸡打来的，便顺势按下了接听键。
“怎么样，年轻人，录像视频处理好了？”姚烨一边伸懒腰一边问道。
“一大早就听到一个老气横秋的语气，瞬间觉得这一天的美好时光又有点不太美好了。按您的叫法，我是不是应该改叫您姚大叔了？”听筒里传出幺鸡那姑娘爽朗的笑声，“昨夜加班加点，视频总算处理好了，好久没加班了，身子骨还不太适应。您觉着，是我给您送过去呢，还是您自己过来取？如果您过来取的话，正好还可以和其他人共享一下资料。”
“好，那我就过去你那边。”姚烨笑道，“我这个大叔，肯定要照顾一下你这个少女的呀！”
电话对面的幺鸡高兴得嘻嘻哈哈，“那我就在事务所里等您了哈！”
“这丫头……”姚烨笑着挂断了电话，此时脚也活动的差不多了。
他起身接了一杯水，喝完之后进洗手间冲了一把脸，然后摸起桌上的车钥匙赶往W大厦。
得到行车记录仪内的视频资料已经处理好的消息，众人全部起了个早，到达惊鸿事务所。
姚烨推门进入的时候，会议厅的大屏显示器已经亮起，正在播放着处理后的视频。
众人排排坐，许惊鸿站在坐席的最后方，神情严肃。
看到姚烨时，她面无波澜地朝他点了点头，“来了。”
“嗯。”姚烨没有声张，悄悄地在她旁边停下脚步，一同看向那块显示屏中浮现的画面。
视频拍摄的时间是夜间，所以成像较为模糊。不过好在镜头是红外的，处理之后，大致能够还原到最佳当时视觉效果。
截取的视频片段，一共只有三十几分钟。姚烨正好赶上了片段的开始，但是从视频的视野角度来看，录像的位置似乎有些偏差。镜头对准的是窗口，但是只能看到一半的窗子。
前几分钟院落里十分安静，然后有灯光出现在了侧方，姚烨定了定神，从光束来看，应该是车灯光。
这时夏寒突然喊“停”，幺鸡快速暂停了播放。
“有什么问题吗？”姚烨从后方问。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他已经悄无声息地到了这里，不由得一惊。
夏寒摸了摸下巴，思量道，“我查看行车记录仪的时候，以为这是赵魏然当晚所驾驶的那辆车里装备的记录仪。但是从视频来判断，旁边的灯光，才是他当晚开的那辆车发出来。所以我取记录仪的这辆车，一直都停在这里。”
“然后呢？”唐奕拉她坐下，“大惊小怪的，这不是我们要看的重点。”
“这也是细节！”夏寒瞪了他一眼。
“幺鸡姐姐，我们继续。”唐奕找机会躲避开视线。
幺鸡点了播放，让视频继续。大约两分钟后，镜头所对准的房间里亮起了灯，人影晃动，但是因为角度的问题，只拍下了一半的窗子和半面墙。
“六分三十秒到七分这一段，重新播放两遍，最后一遍慢放。”陆云深提议。
幺鸡按照提议操作，在慢放的过程中，视频中那个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被延时呈现出来。
“暂停！画面倒退两祯，截取那个人影轮廓！”

第五十七章 视频线索
幺鸡的手指快速操作，定格的视频画面被倒放两帧，然后截取出图片来。她把截图放大，直到轮廓完全呈现在众人面前。
“不是凶手，从体态上判断，应该是赵魏然。”唐奕说。
陆云深点了点头，“主要人物已经出现了，继续播放吧。”
进度条继续延伸，到九分左右的时候，房间内的灯光突然消失了。陈靖琪看得一惊，躲进陈楚的怀里。
黑暗一直持续着，画面里毫无动静。直到十五分零八秒的时候，窗子忽然被推开，一个人影从窗子跃了出来，动作十分迅速。
众人的心弦在一瞬间绷紧，几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抬起手，示意幺鸡重放。
“我懂。”幺鸡做了个“OK”的手势，“这段视频其实我研究过了，在这个地方跳出来的这个人很可疑。”
她熟练地操作，将画面准确定格到最清晰的那一帧，但是人影的脸被遮住没有拍到，处理之后，周身轮廓清晰了许多，甚至能看清他手里拿着的那把刀。
“外表特征和我的侧写一样，从参照物来看，他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八左右，中等身材，左撇子。”陆云深说。
“那把刀果然是出刃刀，被他带出了案发现场，在卧室里发现的水果刀并不是致命凶器。”夏寒说。
“从时间节点来看，在房间灯灭掉之后，赵魏然应该就已经被杀了。”唐奕补充案发过程，“应该是凶手拉断了电闸，趁被害人慌乱之际下手。凶手没有走正门，而是从窗口慌乱逃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总结的非常好。”姚烨拍手，“我再补充一点，凶手在案发现场一共停留了六分钟。六分钟的时间，而割开受害者的颈动脉只需要一秒，以大动脉出血量和速度判断，大约六分钟的时间，恰好是受害者死亡的时间。”
“他一直留在原地观察。”陈靖琪畏惧地缩在陈楚怀里，小声说，“看着血流尽。”
“莫非那七刀，是在受害者还有意识的时候划下的？那样的话，就变成了真正的惩处。”胡半仙喃喃道，“这手段可真够残忍的。”
众人听着，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视频还有十几分钟没有播放完，后面还有什么线索吗？”站在后方的许惊鸿问道。
“有的，鸿姐。”幺鸡取消暂停，并快进，“在后面有人影再次出现过，但也只是拍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
“这大概可以说明他再次返回过现场。”姚烨说，“大部分嫌疑人都有着这个习惯。”
“只可惜这个角度太偏差，如果能稍微往左移一下角度，估计就能拍清楚了。”夏寒叹息说。
“那就应该是旁边那辆车里面的记录仪的视角。”胡半仙突然说。
夏寒一怔，恍然记起了某些细节。
她依稀记得当时她是站在两辆车中间观看过的，其中一辆车的驾驶室上方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如果那辆车是赵魏然平时驾驶的车，而不是废弃车辆，里面至少应该装有后视镜才是。如果什么都没有，那很可能是有人做过手脚。因为那个位置如果有记录仪的话，或许可以拍到关键画面。”夏寒拍了一下大腿。
“拆掉了的，也会有痕迹在，没准会有什么东西留下。”胡半仙提醒道。
夏寒看了他一眼，心想这老头儿虽然平时说话玄而又玄，但是总能在关键时刻给出重要提示。于是她决定再信他一次，返回现场去寻找线索。
“唐奕，你跟我走一趟，去闲云水畔。”她揪起唐奕就往外走，也不问他答不答应。
胡半仙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手指轻叩桌面，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姚烨用拳头捶着手心，“哎呀，昨晚我带人把江家大小姐给抓了。现在有了证据，证据就是实锤啊，基本可以确认凶手是个一米八左右的男人。而江翎曦的嫌疑，也就可以排除了。幺鸡啊，把视频给我拷贝一份，我得先回局里，把人放了。”
“好嘞，姚大叔！”幺鸡手脚麻利地操作。
“姚大叔是什么梗……”许惊鸿看了看两人，皱了皱眉道。
“啊，意思就是，想我这么成熟稳重的男人，到了这个年龄就没办法做小鲜肉，但是帅气的男人都会被少女们亲切地称呼为大叔，而不是老男人。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种认可啊！”姚烨半开玩笑道。
“无聊。”许惊鸿斜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幺鸡将视频拷贝完成，笑嘻嘻地走过来，把U盘交到姚烨手上，然后神神秘秘地问，“你对鸿姐说什么了，搞得她一副不屑的表情？”
“小姑娘家，别这么八卦。”姚烨将U盘收好，打量一眼幺鸡，“看你这活蹦乱跳的样子，和这清澈的大眼睛，完全不像是熬过夜的人呐！难道真是我老了？”
幺鸡看着他的黑眼圈，和略显疲倦的面容，掩嘴笑了起来，“您还真是天真，我说什么您都信。我当然没有熬夜啦，熬夜这种事情可不是一个精致的女孩子应该做的，所以这视频根本不是我处理的。”
“什么？”姚烨在这一瞬间感觉自己被一个小丫头蒙骗了，“那这视频是谁处理好的？”
“一筒啊！有弟弟可以用，干嘛非要自己动手呢，您说是不是？”幺鸡笑道，“设备是他修的，视频是他剪辑之后做的清晰化处理。忙活了一整夜，他现在已经困得不省人事了，正在楼上睡觉呢，一动不动的，像死猪一样。”
“你跟了许惊鸿这么长时间，别的没学会，使唤人的本事倒是见长啊！”姚烨调侃道。
“那还比鸿姐差得远呢！我们鸿姐倾国倾城的，随便一个眼神某些人就拜倒石榴裙下咯！”幺鸡笑得别有深意。
“你这丫头。”姚烨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了下腕表道，“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得回警局了，关押室里还押着一个暴躁的女人呢。”

第五十八章 关键证物
收到胡半仙的提醒，夏寒驱车载着唐奕再次前往闲云水畔。
车子停在门前，两人重返现场。
卧室里的血迹已经干了，遍地狼藉狰狞。唐奕拿出相机拍下那些被拉长的血痕。
夏寒站在屋子正中，根据视频中视角画面，换位体验了一下当时的大致情况。
她随手摸了一下开关，屋子里的灯不亮。她转身走出去寻找电闸，随后发现电闸的确被拉断了。
开关上没有留下指纹之类的痕迹，想必是谨慎的凶手带了手套。
凶手应该是在拉断电闸之后，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卧室门口。从视频中的人影来看，那时赵魏然正在找东西，突然断电后，他在慌乱中的第一反应可能会是去检查开关和断电保护器。
而埋伏在门前的凶手会趁机而入，锁住他的脖颈，割下那致命的一刀。
门口位置与窗口，及车辆的位置，存在三点一线，但并不是夏寒取走行车记录仪录像内容的那一辆车，而是旁边看似老旧的那辆车。
如果那辆车上面安装有行车记录仪，刚好可以拍到这个角度的画面。
她想了想，出门走到那辆车近前，车门没有上锁，很轻易地就被拉开了。
唐奕见她打开了车门，便拉开窗子跳出来，走过去。
夏寒坐在驾驶位上，看向原本安装有后视镜或者行车记录仪的位置，但是那个地方只留有一个被掰断的基座，断痕处的棱刺向外凸起着。
“这个地方原本其实是有东西的，从断痕来判断，估计是有人将其拆走了。”她说。
“而且不是正常的拆卸，而是直接掰掉的。”唐奕看了一眼，补充道。
夏寒仔细观察着断痕，隐约看到了一些模糊的痕迹。
她拿手机背光灯照了一下，发现那是一团不太明显的污黑的东西。对于痕迹十分敏感的她，很快就想到了那是什么东西。
她从背包里拿出鲁米诺试剂，取少量涂在了断痕周边，结果很快呈现蓝绿色荧光。
“出现了！”夏寒惊喜道。
结果摆在眼前，毫无疑问，那是血迹。
血污并未被清洗掉，所以可以直接带回去进行DNA鉴定。
“人影跳窗之后返回，估计是察觉到了什么遗漏，因其谨慎的心理，肯定会寻找纰漏，于是发现了正对着窗口的行车记录仪。为防露出马脚，他取走了关键性证物。这个记录仪应该是内置存储视频的，而不是插卡式的。在紧急的情况下，他没办法进行拆卸，只好强行破坏，慌乱中被断痕划破了手，留下血迹。”唐奕对此做了个推理，还原事发当时的情形。
“这上面沾染的血污痕迹面积较大，看来伤的不轻。”夏寒说，“可是如果他足够谨慎，为什么不擦掉血迹呢？”
“可能他当时以为的是被掰掉的行车记录仪划伤的，只要他带走了记录仪，就不会有血迹留下，大概是百密一疏吧。”唐奕说，“而且当时似乎还有其他状况是我们无法推理出来的。比如，凶手明明可以走正门，为什么要跳窗而逃？他后来掰走了记录仪之后，又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转运走尸体？这些都是疑点。”
夏寒把有血迹残留的零件用工具拆卸下来，然后装进密封袋里，盯着它说，“相信那些疑点很快就会有答案的，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交差了。”
两人驱车前往警局。
而警局门口，姚烨正一脸汗颜地面对着脸色阴沉的江翎曦，“当时不相信我，审了我一晚上，现在又说找到证据了，可以证明我不是凶手。故意折磨我是吗？姚警官，我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您。以前的事情，我们江家已经不计较了，但是如果你主动来找我麻烦，我是不是也应该不用太客气呢？”
“江小姐，实在抱歉。我们只是按照规矩走流程罢了，现场的确发现了您的指纹，这不是我故意编造的证据。而新的证据是今早才得到的，所以让您受委屈，也不是我们意愿。您如果要怪，还是怪在现场留下您指纹的凶手好了。想折磨你甚至让你来顶罪的人，是他。”
“你们办事还真是滴水不漏，托辞恐怕是早就相好的。得，我说不过你，再继续吵下去也是自找烦恼。”江翎曦面色很难看。
“江小姐果然是识大体的人，我这就找车送您回去。”终于有了个台阶下，姚烨抓紧安排，送走这位不善之客。
护送的车辆刚刚离开，夏寒所驾驶的车辆便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吓得他侧身闪躲。
“年轻人就是急躁。开慢一点啊，小心肇事！”姚烨站在门口大声喊道。
车子急刹住，夏寒拎着塑料袋从车上跳下来，“姚警官，我们找到关键线索了！”
姚烨眼前一亮，快速走过去，“发现了什么？”
“停在赵魏然住宅前的其中一辆车，行车记录仪被暴力拆掉了，凶手应该是被划破了手，我在损坏的安装基座上发现了血迹存在，可以提取血样化验DNA。”
“重要材料啊！”姚烨高兴地拍手，“交给我吧，我这就送去技术队做化验。”
“需要多久能出结果？”
“重要物证当然要优先化验鉴定，估计小半天就差不多。”姚烨回答。
“那我们就先不回去，就在这里等结果。”夏寒说。
“好，那你们直接跟我来吧。”
送去了物证之后，姚烨对工作人员特别强调了一番其重要性，然后才放心地退出去，和夏寒与唐奕两人一同坐在长椅上等待。
姚烨摸出一盒烟，自己叼上一颗，把烟盒递向夏寒。她驾轻就熟地抽出烟卷，叼在嘴里，然后拿出放在口袋里的手，手掌一番，金属打火机燃起火焰，将烟点燃。
“你这点烟的动作，比我都熟练，烟龄多久了？”姚烨好奇地问。
“五六年了吧，也可能更久，记不清了。”夏寒吐出一缕烟雾回答。
“女孩烟抽多了，对皮肤不好，能戒就戒了吧。”姚烨劝导道。
“总和你们这群人打交道，压力大，怕是戒不了了。”夏寒说着，又深吸一口。
唐奕不抽烟，只能一边听着两人百无聊赖的对话，一边翻看着相机里面的案发现场照片。
忙碌了这么久，现在是他最怀有期待的时刻。血样DNA一旦被检测出来，注定会有一个真相将被公之于众。
当笼罩在空中的夜幕散去，藏在暗处的那扇门终将会被打开，透出光亮来。

第五十九章 交代案情
“姚队，有结果了！”
等了大概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工作人员推门走出来通知。
姚烨腾的一下站起来，仿佛守在产房门前许久，终于等到喜讯的准爸爸。
他神情激动地冲进技术队的工作室中，唐奕和夏寒紧随其后。
姚烨一把抓起放在桌面上的鉴定报告单，视线下移，落在最终比对结果上。看到人物信息的那一刻，他眉头皱紧，但心内却似乎有块石头缓缓落地。
“于伯修……”夏寒凑近，念出了这个名字。
“居然真的是他！”唐奕说，“我和陆云深在之前就怀疑过他，他是岳灵韵的导师，而赵魏然是害死岳灵韵的主谋，所以具备某些作案动机。只是一直没有找到与他相关的线索。但现在看来，美术设计师，的确对线条有着极度精准的把控能力。所以可以确定，尸体上那七刀伤痕是他划出来的。”
“我在昨晚的谈话中，对他旁敲侧击过，问他是否知道柳骁收到赵魏然罪证的事情。”姚烨说，“但是他避开了我的问题，说明匿名邮件的事情，他存在重大嫌疑。”
“与岳灵韵案有关的线索和证据，最终都被发到了柳骁手里，我们不妨对此做个思考。整个案情都是围绕岳灵韵案展开的，所以人物关系是可以串联起来的。假定是于伯修搜集了罪证，那么不想自己暴露的情况下他会选择借刀杀人，与岳灵韵存在感情纠葛的江翎枫和柳骁，便是首选。”夏寒思索着说。
“这个暂时没法确认。”唐奕反驳道，“收集了罪证，却不上交警察，说明寄信不希望赵魏然被判刑，而是使用间接手段弄死他。另外一个原因，也可能是因为他不相信警察。不过从现场侧写或者痕迹来讲，江翎枫案与赵魏然案为连环案件的可能性非常高，可是如果于伯修最开始想要利用江翎枫，为何又会杀死他呢？这在逻辑上说不通。”
姚烨听了两人的大致分析，点了点头，“我们在这里推理再多也没用，过程究竟是怎样，还是让当事人来回答吧。刚送走一个，又要请回来一个，这事儿有意思了……”
证据落实，警力出动。
半个小时之后，警方在于伯修的公司将其逮捕。
被抓时，他并未表现出诧异，也没有挣扎，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下场。
在公司同事众目睽睽的目光之下，他被戴上手铐，押入警车。
到达警局的第一时间，姚烨便安排了审讯。
同样是那间审讯室，环境昏暗，只亮着一盏灯。两人对坐，于伯修默默低着头。
接到消息的调查组成员全部赶到，聚集在隔壁的审讯监控室里，紧盯着屏幕观望情况。
审讯室内，姚烨看着于伯修，苦笑一声。
“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情形很尴尬？”
“还好。”于伯修面无表情地说。
“你还真是出奇地镇定，犯下那么大的案子，面对审讯时，却像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一样。”姚烨盯着他说，“怎么，是你自己坦白，还是由我来问？”
“翎曦人在哪？”于伯修问。
“已经送回住处了，都这个节骨眼了，还在想着女朋友，真是个痴情种。”姚烨说，“怪不得昨晚你一口笃定地说江翎曦与这件事无关，其实做这件事情的人是你啊！”
“我说，你记。”于伯修眼睛一直盯着桌面，没有看他。
姚烨皱了皱眉，翻开本子，拿起笔。
“其实我说了谎，昨晚八点四十分左右我离开了公司，在路上遇见了赵魏然的车。他开车时的状态很不对劲，于是我就跟踪了他一段。我想你们也应该查到了，他就是一年前害死岳灵韵的主谋，当然这件事情我也是后开来才知道的。而岳灵韵是我的学生，我知道灵韵死之前就是和他谈的项目，当年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加上对近期从柳骁那里得到的线索的追查，我发现岳灵韵的死与赵魏然有脱不开的关系。”
“那件事已经过了一年多，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决定动手杀他？”姚烨问。
“我没有杀他。”于伯修的回答让他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吗？”
“如果我真的是凶手，我干嘛要把翎曦的指纹留在现场？！”
姚烨摸了摸下巴，“也许是想栽赃嫁祸，虚情假意地伪装，很多人都会。”
“可我真的没有杀害赵魏然！指纹也不是我留的！”于伯修急得拍桌子。
“那你在向我坦白什么？”姚烨质疑道。
“你听我说完。”于伯修继续道，“我当时并未有杀心，就是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是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一路跟踪他到闲云水畔，发现他在那里有一栋宅子。这个地方虽然靠近三环，但是位置偏僻。我一直没有开车灯，到达地方以后，就把车停在门外，偷偷跟过去。我看着他鬼鬼祟祟地进了别墅内，于是躲在一边准备悄悄靠近。就在这时，有一个人影闪进了别墅内……”
“人影？”姚烨惊诧，“你的意思是说，当晚除了你在跟踪赵魏然，还有一个人跟踪了他？”
“不，他好像是提前就埋伏在那里的。”于伯修说，“我当时躲在窗外，天黑的很，不在他的视野范围内，但是我发现了他。随后我就看到房间里的灯熄灭了，没多久，赵魏然突然发出了一阵呜呜的闷声，房间里面传来打斗似的声音。我壮着胆子去看，看到了那人将赵魏然放倒在地。我当时慌乱地很，缓和了很久的情绪，决定悄悄离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就在我挪动脚步的时候，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很大的声音，惊动了那人。”
“他发现了你？”
“窗户很快就被拉开了，我想跑怕是也来不及了。于是捡起了半块砖石，想着本来身型也不比他弱，如果他敢过来，我就和他打一架。可是那人在看了我一眼之后，非但没有逼近，反而以很快的速度跳窗跑路了。我壮了壮胆，朝他喊了一句‘站住’，结果他跑得更快了，没多久就不见踪影了。”

第六十章 未完待续
姚烨手指轻叩着桌面，仔细体会于伯修话里是否出现了纰漏。
“是他杀了人，而你撞见了他杀人，他因为惧怕你所以逃跑了……那你有看清他长什么样子吗？”
于伯修摇头，“他蒙着脸，而且当时天太黑了，完全看不清。但是看他的背影，我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又完全想不起来。”
“似曾相识？”姚烨思索了一下，在本子上写下这四个字，“继续说下去，在那人逃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在他逃走后，我等待了一会儿，确认他没有返回，我就进入了房间。因为房间里断了电，我打开了手机背光灯，结果照见了一地的血迹。”
姚烨摸了摸下巴，从当时视频录像来看，并未在黑影逃走后有光亮再出现。但是如果仔细思考的话，就会发现，其实赵魏然倒下的位置是接近门口的，于伯修的手机背光灯照着地面，光线是不会辐射那么远的。即便有些淡淡的光，在经过视频清晰化处理之后，也被损耗掉了。
所以，逻辑上应该不存在什么问题。
“你当时为什么没报警？”
“没想报警。”于伯修坦言道，“我在看了遍地的血迹和躺在地上的人影之后，没有一丝的恐惧感，甚至觉得这个人有点死不足惜。于是心怀痛恨之下，我扒下他的衣服，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在他身上刻了七刀。以七宗罪为名，惩罚他曾对岳灵韵犯下的罪恶。”
“就这么惩罚？”姚烨不禁皱眉，“设计师的做派果然很难让人理解……”
“不止是这样。”于伯修说，“我当时很谨慎，害怕凶手返回，就在院子里绕了一圈，然后发现了他那辆车正对着窗口，行车记录仪正好可以拍下我刚才出现的位置，于是我快速跑过去，拆掉了行车记录仪。之后我在屋里发现了一个大箱子，那时我在想着怎么才不会露出马脚，逃离法律制裁。灵光一闪之际，我想到了一个诡计把尸体运走，以此伪装成一个迷案。我花钱租借了一辆套牌车，扮成快递员讲尸体装在纸箱里送到了魏晋传媒。”
他还把自己手上受伤的部位的创可贴撕开，把伤口指给姚烨看。从抓握的常规姿态判断，他的伤口符合情况。
“真是个不错的诡计。如果不是阴雨天尸体霉变腐烂，还不会那么快被察觉呢！”姚烨拍手，“你这样的做法，等同于帮你所谓的真凶善后了。”
“我觉得凶手不和我产生争执，似乎也是认为既然我能跟踪赵魏然到这里来，大概是和他有相同目的。我们都恨赵魏然，我这样做也是感激他帮我解了心头之恨。”于伯修说。
“一切纠葛的起源和作案动机，大都来源于恩怨情仇。”姚烨冷着脸说，“这句话一点都没有错。可是你拿什么来证明，你所说的经历都是真的，怎么证明你是个帮凶而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那台行车记录仪被我藏在了江翎枫房间里，它拍下了我和凶手对视的画面。”于伯修镇静地说。
姚烨眸中暗了一下，看着他说，“你真的没有打算过嫁祸江翎曦吗？你这么淡定地向我坦白，我不得不怀疑你所说内容的准确性啊！”
“我没有别的选择。既然逃不过罪责，那我只好选择承担这一切。毁尸和转移尸体都是我做的，杀人者另有其人，既然事情败露了，那么谁的过错就由谁来承担，这个锅我不打算背。”于伯修说，“对赵魏然动手，是因为我对岳灵韵感到惋惜，她是个好姑娘，还有大好的年华没有度过，命运本不该如此。可那些贪婪好色之徒，却把自己的欲望强加到她的身上，无情地摧残了一朵花期正好的花朵……”
“你也喜欢过岳灵韵么？”姚烨看着他的眼睛问，“像柳骁和江翎枫那样，或许只是像个秘密一样地藏在心里。”
于伯修摇了摇头，“确切地说，我对她的感情，更像是哥哥对妹妹。希望她一切都好，不想她被谁欺负。我爱的人是翎曦，所以我不会嫁祸给她。我也猜不懂，那个凶手为什么在现场留下了她的指纹，这种嫁祸一点意义也没有。”
“柳骁所收到的线索和证据，是你寄的吗？”
“不是。我也是后来才得知真相的。不过我没有向任何人透露。”
“真的没有？”
“我没必要说谎。如果是我做的，我肯定会承认，毕竟发个邮件，也不会加刑。”
“你所说的话，我都已经记录下来了，你将会为此付出法律责任。”姚烨说，“被你拆下来的行车记录仪，我会派人去寻找。暂时你会被关押在这里，等我们查清其他细情之后，检察院将会对你提起公诉。等待你的，或许将是长达数年的刑期。”
于伯修咬了咬牙，默然点头。
“我还有件事。”
“你说。”
“希望你能帮我照顾一下翎曦，我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会害怕。如果条件准许的话，我希望你能派人保护她的安全，我不知道凶手在案发现场留下她的指纹到底有何用意。”于伯修说。
“我尽量吧。”姚烨合上本子起身，“守护着她的人本该是你，如果知道会有今日的结果话，你还会选择那样做吗？”
“世间事是难以平衡的，我选择在一端放上砝码，相对的那一端必定会倾斜。”
“纠结于作出选择的人，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但让他下定决心把砝码放在那一侧的原因，一定是折磨了他内心许久的。但我想说的是，其实你有更好的甚至是两全的手段，那就是法律。正义也许会迟到，但它总会降临。”姚烨说罢，意味深长地对着于伯修笑了笑，“保重。”
他转身走出去，几名警察随后进入，将于伯修押走。
此时，审讯监控室内，几人看着于伯修被带走，脸上神情各异。
“凶手另有其人……”夏寒皱着眉，拍了拍唐奕的肩膀，“你觉得他有在说谎吗？”
“细节上的小动作很少，他很淡定，说明已经看透了结果，这是一种妥协的姿态，所以说假话的几率和成分都很小。”唐奕回答，“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真凶肯定还藏在暗处。”

第六十一章 另有隐情
姚烨派人进入江家搜查，本来于伯修被抓就已经让她很震惊，很受打击，现在又来一群人跑到家里来翻找，江翎曦不禁对此火冒三丈。
可是最终他们还是按照于伯修给出的提示，在江翎枫的房间里找到了那台行车记录仪。
于是，江翎曦也便无话可说了。
在现场愣了几分钟后，她提出要探视于伯修。
虽然案情尚未收尾，但姚烨不是不讲情理之人。既然于伯修愿意坦白，那么也必定不会再搞什么花样。江翎曦是他最关心的人，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安排两人见上一面。
但是为防中间出什么差错，他还是把两人安排在了警局的审讯室见面。然后，自己坐镇隔壁的监控室观望。
两人面对面而坐，于伯修低着头，尽量避开江翎曦的目光。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忍无可忍，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那晚你骗我在加班，路上堵车，没想到你居然去做了这种傻事。”她眉头紧锁，“为了那个小姑娘，你觉得值吗？”
“我并没有杀人，只是在尸体上割了几刀发泄愤恨。”
“可我却听说情形很严重，也许还会坐几年的牢。”江翎曦说，“赌上自己的前途，赔上你和我的幸福时光，就为了发泄一下你对那人害死了岳灵韵的不满？伯修，你这样做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对不起……”他愧疚地说。
“为什么你们这些男人都为了那个女人而选择奋不顾身，她到底有什么好？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女朋友。”
“事情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有些事，你不知道更好。”
“你全部都招了？”江翎曦看着她说。
“隐瞒不住的。我怕继续隐瞒的话，你会受到牵连。”于伯修认真地说，“所以我选择妥协，至少这样我内里不会太纠结。如果说有遗憾的话，那就是委屈你了。对不起翎曦，现在案子还没有结束，我也不知道将会面对怎样的结局。我不想拖累你，如果未来的几年我都将从狱中度过的话，我不奢求你能等我。但希望你能记住，我是爱你的。”
“我期待的爱情可不是这样的。”江翎曦咬了咬嘴唇，顿了顿说，“但是不管最后你落得怎样的结果，我都会在家等你。你自己保重，我还会再来看你的……我也爱你。”
她说完，神情伤感地起身离开。
于伯修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角微湿，嘴角渐渐浮现出一抹酸涩的笑容。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他为她做了什么。
但于伯修觉得，她不知道也好，只要他做了，就足够了。
时间退回到前一个夜晚，雨后放晴的天空缀着繁星。
于伯修站在江家别墅的阳台上，形单影只地眺望夜空。
已经是深夜了，他丝毫没有想入睡的意思。保姆收拾完房间，见他独自立在那里，便走过去询问，“这么晚了，江小姐还不回来，那些警察会不会难为她？”
“不知道。”
“那……还用等吗？”保姆又问。
“不用等，你先去休息吧。”于伯修淡淡地说。
“那您也早些休息。”保姆点了点头退下去。
于伯修静立在阳台边，脑海中回响着他和姚烨的对话。
“案发现场只有她的指纹这一项关键性证据，因为涉嫌谋杀，她要被关押在这里。这是规定，我无能为力，除非有证据能证明她没有去过闲云水畔，或者能直接找到凶手。”
“如果找不到证据也抓不到凶手呢？”
“那就说明不存在其他的证据与凶手，宣告结案。检察院会对犯人提起公诉，故意谋杀情形严重估计会判无期徒刑。恶性连环谋杀，可能会宣判死刑。”姚烨轻轻笑了笑，“建议你有个准备。”
于伯修心里清楚，江翎曦当晚根本没有出现在闲云水畔过，跳窗而出的凶手是一个身形和他差不多的男人，绝不可能是她。
可是现场无端就出现了江翎曦的指纹，没有做过的事情，她自然也无法辩解。但是唯一的证据指向她，可能会使她因此背下所有的罪名，成为满口黄连的替罪羊。
某一瞬间，他觉得命运是公平的。人一旦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就要做好准备，因为似乎那些事情迟早会在自己的身上发生。
江翎曦曾经暗中操作，为了说服自己的父亲，而找了个替罪羊，想早日结案。
而此刻，她本人却即将沦为替罪羊。
于伯修敲了敲脑门，满面愁容地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他该做些什么才好。
正踌躇不知所措，眼前忽有一道亮光闪过。
于伯修抬头，只见那道光亮缓缓垂下，然后消失在了正门口。
脚步声逐渐靠近，一个身影从暗中走了出来，停在别墅门前。
借着门口的灯光，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沧桑的声音随后自下方响起。
“夜不能寐，必定是有什么心事。于先生在想什么呢？”
于伯修一怔，“您认识我？请问您是……”
“我是一个喜欢站在局外旁观的人，大家都叫我‘胡半仙’。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算命的，也可以认为我是来渡人的。”楼下那个沧桑的声音说。
“渡人？渡谁？”于伯修疑问。
“渡那些想极力隐藏罪恶，逃避恶果之人。”胡半仙幽幽地说，“你此时正在遭受情劫之苦，若不把握好，可能会痛失爱人，悔恨终生。”
于伯修原本对这个老头的出现感到十分质疑，但是他所说的这句话，正好击中他的心房。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呢？”于伯修佯装不屑地质问。
“那要看你想不想相信。”胡半仙笑道，“世间事有因必有果，你若想自食其果，那么就当我今夜不曾来过吧，打扰了。”
他说完，重新打开那道灯光，转身就要向外走。
于伯修皱了皱眉，突然喊住了胡半仙，“大师，您等一下。可以进来坐坐，和我详谈一下吗？”

第六十二章 解救之法
半空中的那道光亮再次消失，胡半仙顿住脚步，转身向别墅内走去。
于伯修没有叫醒保姆，而是亲自到客厅里泡了一壶茶。
热气氤氲之间，两人对面而坐。
于伯修打量着眼前这位身穿盘扣唐装的老人，他虽然有一头半白发，但梳理得十分整齐，圆框墨镜让于伯修的内心平添了几分不解。
夜晚还戴墨镜，这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您老看不见？”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胡半仙准确无误地抓住他的手腕，“观人观心，看脸有什么用？世人常常眼不盲，心盲。”
胡半仙松开手，于伯修慢慢收回手臂，“大师说的有理。”
胡半仙嗅了嗅握过于伯修手腕的那只手，而后眉头皱起，“你的手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泡茶之前洗过手了……”于伯修怔怔地回答。
“我指的不是肉眼可见的脏物，而是人性欲望中的恶……”胡半仙盯着他的眼睛说。
于伯修下意识地闪躲，然后笑了笑，“您开什么玩笑呢，我只是一个设计师，能做什么恶。”
胡半仙笑了笑，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你本性倒不坏。可是人总是存在难以自我控制情绪的时刻，有些事做了与否，只有自己清楚。我不需要听到你的回答，因为这与我关系不大。可是，你女朋友江翎曦的时间却不多了……”
于伯修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被警方误认为是杀人凶手，如果找不到其他关联性的线索，她可能就会被当成替罪羊。我不知道那个地方为什么会出现她的指纹，也许是其他人想要害他……”
看着他紧张的样子，胡半仙心里已经有了七分的把握。
“可能这就是命运安排吧。”胡半仙放下茶杯说，“你想帮她脱离现在这个状态吗？”
“我当然想！我发愁的正是这件事！”于伯修握拳说，“姚警官说他们要拿证据说话，截至目前为止，翎曦的指纹是现场的唯直接一证据。如果和之前的案子加在一起，按连环谋杀案论处，以其情节严重性，翎曦可能会被判处死刑。我当然不希望翎曦落得如此下场，可我要怎么做才行？”
胡半仙摸了摸下巴上的短胡须，“万事皆由因果起，解铃还须系铃人。”
“您的意思是抓到凶手吗？”于伯修说。
“这个时候你如果再选择逃避问题，你的女朋友的命可就要没了。”胡半仙看着他。
于伯修迟疑了一下，终于对胡半仙坦白自己出入闲云水畔及其间经历的事情。
“可是我真的没有杀人。”
胡半仙听完之后，陷入沉思，片刻后抬头说道，“我相信你说的话。”
“那么，我该怎么做，要去自首吗？”于伯修忐忑不安。
“不，你要听听我这个补救之法。”胡半仙说，“如果这个破解之法没有起到作用，那么谁也救不了江翎曦，说明命中注定她就是要背负这些的。”
他话说的有些云里雾里，于伯修听得犯迷糊。
“好，愿得大师指点。”
胡半仙示意他靠近一些，然后对他耳语了几句。
听完之后，于伯修神色惊讶，“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就在他质疑犹豫的时候，胡半仙站起身来，“信与不信，做与不做，都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能告诉你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
“谢谢您，您需要多少酬劳，我给。”于伯修起身。
“我有说过我要酬劳吗？”
“那您为什么要帮我？”
“我来之前便说过了，我来渡人。渡的，就是你。”胡半仙笑了笑，说完打起那道亮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于伯修看着那道光亮消失，心里情绪杂乱。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胡半仙，因为此人给他留下的感觉太过古怪了。
可是眼下似乎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他不做些什么的话，江翎曦就会有牢狱之灾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于是他握了握拳头，硬着头皮迈出了房门，驱车前往闲云水畔。
他依旧把车子停在外面不远处，然后步行靠近赵魏然的别墅。
四周的别墅少有亮着灯的，因为这片区域的别墅大都是外地人过来购买，用于度假使用的。每年几乎只有一个月住在这里，价格便宜，位置偏僻，且不容易被破坏。
而赵魏然就是本市人，所以在这里购买别墅就显得有些别有用心了。
于伯修借着黑暗进入赵魏然的别墅院落中，谨慎地在一个角落里停下了脚步，查看有没有人影跟过来。
他一直在思考，那个突然从窗口跳出来跑开的似曾相识的人影，到底是谁。
谨慎地查看，是他担心他还会返回这里。
尸体是他拖走的，房间里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了。明明前一夜还对他的尸体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而今夜再到达这里，他竟然莫名其妙地有些后怕。
风一吹，他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在静止了两分多钟以后，于伯修并未察觉到四周有什么风吹草动。这才从暗处走出，蹑手蹑脚地走到停车的位置。
那两辆车依旧停在那里，车里的行车记录仪都被拆掉了。
车头正对窗口的那辆车里面的行车记录仪是被他拆掉的，那么旁边那辆的则有可能是被警方拆掉的。
他走到被自己拆掉行车记录仪的那辆车旁边，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和一把折叠匕首来。
他把手帕垫在把手上，轻轻拉开了车门。
他坐进了车里，伸手摸了摸行车记录仪被掰下后留下的棱刺。
犹豫了片刻之后，他撕开了手上的创可贴。
那道伤痕是他离开别墅区，将行车记录仪丢在自己车里时不小心划出来的，原本这辆车内，并没有留下关于他的痕迹。
此时此刻，他似乎明白了一些胡半仙话里的意思。
他握紧匕首，对准那条划痕，咬牙用力。
刀锋划过，旧痛之上再添新伤，分外地疼痛。
血很快涌出来，他趁着血没有淌出来，快速举起手，将血迹抹在了车顶基座断痕处的棱刺上。
然后用手帕按住伤口，把折叠匕首擦干净收回口袋中。
做完这一切后，他快速离开，返回到自己的车子里，重新拿出一个创可贴贴在伤口处。
他握着手掌，气息沉重地喃喃，“翎曦，希望你能平安无事……”

第六十三章 两个锦囊
于伯修只承认他为了泄愤毁坏了尸体，和转移尸体掩盖罪证，并不承认自己是真凶。
于是，姚烨将从江家搜到的那台被于伯修拆下来的行车记录仪，送到了惊鸿事务所，让幺鸡姐弟做了处理。
最后通过录像视频得到的结果，他发现案发现场当时的确是有两个人的。
于伯修躲在窗外，另一个从窗口跳窗而出，两人对视片刻，黑影惊慌逃跑。
而在几人所判定的“案发过程”，于伯修一直藏在窗外偷看。
录像经过验证，并不是伪造的，里面还存有更久之前的行车录像。
所以如果于伯修没有说谎的话，那么那个黑影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姚烨翻开笔录时，回想起了和于伯修对话时，他说的一句话。
“他蒙着脸，而且当时天太黑了，完全看不清。但是看他的背影，我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却又完全想不起来。”
他说话时的样子很认真，不像在说谎。
之前关于江翎枫案，众人对凶手的定位就是“熟人”作案。
而杀害赵魏然的人，于伯修觉得也是熟人，这就不得不引起深思了。
认识江翎枫，认识柳骁，又认识江翎曦，毫无疑问也和于伯修认识。
不难推断，凶手果然另有其人。
可是当姚烨询问起时，谁都不曾记得有这样一个熟人不在。
调查小组也是一筹莫展，捉不到头脑。
得到这样的结果，让姚烨觉得好像他们手里握着的枪，枪口瞄的很准，而子弹却打在了防弹衣上。
凶手要么是隐藏的太好，要么就是开了挂。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在说谎。
唐奕也这么觉得，而且在经历了对两起案件的反复对比之后，他已经将所有共性归纳出来，判定为连环谋杀。
可是他的个人认定没有什么用处，警局如果不提出并案调查，线索还是会被分开使用，七零八乱。
而这个时候，若是凶手再跳出来搅一搅风波，案子根本就没办法查下去了。
他感觉头有些大，于是出了事务所，跑到菲克酒吧那里去静静心。
白天里，酒吧也是开门的，只是客人特别的少，唐奕喜欢这样安静的氛围，并且夏寒这次并没有跟来。她正在为于伯修不是杀人凶手这个结果而烦恼，最近一周查案查得脑袋都要炸了，甚至让她萌生了一种想对犯人屈打成招的想法。
当然，这个想法被姚烨斩钉截铁地回绝了，并且批评教育了一顿。
迈进酒吧大门后，唐奕径直朝吧台走过去。老板娘云菲正伏在一边打盹，他敲了敲吧台面，把她惊醒。
“原来是你呀，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云菲起身后，迅速整理了妆容。
“就是想过来喝杯东西，于是就来了。”唐奕笑道。
“这都六七天了，你们那个案子查的怎么样了？”云菲随口问了一句。
“一直在跟进，可就是抓不住直接证据。那个凶手猾的很，案子也不好破啊！”唐奕叹气。
“慢慢来，急也不是问题。我这儿都好几天没有好生意了，我都不愁。”云菲妩媚一笑，“对了，你想喝点什么？”
“柠檬水，加冰。”
“好的，稍等。”
云菲转身亲自去调柠檬水，唐奕在吧台前等候，转身环顾店内的时候，突然瞥见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慢慢走进来。
他抬了一下眼镜，仔细打量，这才发现来者竟是胡半仙。
“胡老怎么也到这里来了？”唐奕打招呼，“想喝点什么，我请。”
“不了。”胡半仙笑着摆了摆手，在一边坐下，“我喜欢喝热茶。”
“不喝东西，您是来找线索的？”唐奕问。
“这里已经没什么线索可找了，你也不是来找线索的吧？”胡半仙反问。
“我，只是想过来安静地坐一会儿，脑子里的线索过于杂乱。”唐奕揉了揉脑袋，“您呢？”
“我只是很随心地过来看看。”胡半仙回答。
“算了吧，您之前每次说随便看看，结果都有很不简单的发现。”唐奕挑眉一笑，“比如，那个关于行车记录仪的线索，全都被您说对了。所以，您究竟是过来做什么的，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如果我说，我已经把整个案情都看穿猜透了，你会不会相信？”胡半仙神神秘秘地问。
唐奕怔了怔，“您找到凶手了？”
胡半仙摇头。
“那您掌握了关键证据了？”
胡半仙又摇了摇头。
“您这到底什么意思啊？”唐奕皱眉。
“我知道了一切，可我没有办法泄漏天机。”胡半仙说。
“哪有什么天机，是您老在吊我胃口，不想说而已吧！还是您老一个人查出了凶手，结果每个人都因此而获得了一份附加奖励，您觉得心里不平衡，不想让我们这些人不劳而获？”
“案子必须是由你们来查的。对于我而言，不能再跟进下去了，否则将会是个死局。”他神色凝重，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其实我来这里，是跟着你过来的。”
“我？”唐奕有些自我怀疑。
“我说过，调查小组的几个人之中，我对你小子最有好感。所以在离开之前，我要留下两个锦囊给你。”胡半仙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颜色不同的小信封，贴着吧台桌面推到唐奕近前，“红色的信封里，有关于案情的提示，我没法直接告诉你，自有我的道理，所以内容需要你自己参悟。那个蓝色的信封里，装着的是关于你心中所想的内容，等查完案子以后，你才能打开它。记住我说的话了吗？”
“呃……记住了。”唐奕重复了一遍，“红色与案子有关，蓝色与我有关。红色的等下就看，蓝色的等破了案子以后才可以打开。”
“很好。”胡半仙点了点头，“东西已经交给你了，我也该走了。”
“您去哪里？”唐奕惊讶，“要离开调查小组了吗？”
“是的，我要去我该去的地方，这里不适合再停留了。”胡半仙起身，拍了拍唐奕的肩膀，“你很聪明，我很看好你，所以千万别辜负我对你的期望，一定要把那个凶手揪出来。年轻人，我们有缘再见。”
“我会的，您……保重。”唐奕看着胡半仙略显佝偻的身影离开酒吧，感觉手里的信封十分沉重。
虽然没太搞懂这老头为什么走，但既然他给他留下了东西，就代表着对他的信任。
同时，唐奕也觉得他肯定是知道了关键性信息的，不然不会这样做。
唐奕叹了口气，收回神来，迫不及待地打开红色信封，结果只从其中抽出一张纸条来。
纸条上面，只写了一句非常经典的诗句。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首诗出自苏轼的《题西林壁》，是神宗元丰七年，苏轼被贬黄州，后又改迁汝州团练副使。赴汝州途中经过九江，与友人同游庐山时所做。
可这首风景诗，和杀人案有什么关系呢？
唐奕挠了挠头，十分不解。

第六十四章 文字游戏
胡半仙给人的印象是一种很是高深莫测的感觉，所以他离开前最后留下的东西，也是高深莫测的。
唐奕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很久，也没能看懂那句诗的含义。
云菲端着调好的柠檬水走过来，见唐奕一脸茫然，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唐奕笑笑，把纸条塞回信封里，装进自己的口袋。
喝了半杯柠檬水之后，他在杯下压了一张钞票，然后心事重重地离开，返回W大厦。
进入惊鸿事务所的时候，他看到许惊鸿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神色凝重。
众人全都围坐在她身边，默不作声。
唐奕惊讶地走过去，打破僵局，“惊鸿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许惊鸿缓缓抬起眸子，“胡老退出了调查，并把所有预付款打回了我的账户，他说没有办法继续参与调查了，并向我透露说这些案子是提前就计划好的死局。我觉得老爷子一定知道些什么，可是他什么都不肯说。他这一走，对于你们而言接下来的调查肯定困难重重。”
“我刚才，见过胡老了。”唐奕犹豫着把红色的信封掏出来，“这是他留下来的线索。”
他认为既然红色信封中是胡半仙留下的案情线索，那么应该是大家都可以看的。而那个蓝色的信封才是属于他自己的。
听说唐奕手中拿着的是胡半仙留下的线索，众人的眼睛几乎在同时亮了起来。
许惊鸿伸手接过信封，修长的手指从中夹出一张纸条来。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她将那张纸条慢慢展开，轻声读出上面的字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题西林壁》？”陆云深眸子一黯。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陈靖琪将前两句诗也背诵出来，“这是什么意思呀？”
“唐奕，你拿回来的这个东西真的是老头儿留下来的吗？”夏寒质疑地问。
“我有骗你们的必要吗？”唐奕耸了耸肩道。
许惊鸿扬起嘴角，“这的确是胡老的做派，他肯定不会让我们太轻易地猜到他说不出口的话。这句诗，被他搞得玄而又玄，肯定是破解案件的关键。”
“我也没猜到他想表达什么，会不会是个字谜题？比如，文字游戏之类的。”唐奕挠头道。
“文字游戏？”夏寒愣了一下，然后尝试解谜，“‘不识庐山真面目’，‘庐山’两个字是关键点。‘只缘身在此山中’，是要把‘缘’字和‘山’字结合起来了吗？最后可能会得到两个字，或许是个人名？”
“卢姓？”陈楚插了一句嘴，“也许是凶手的名字。”
“别乱猜了，我觉得胡老不会玩这种无聊的把戏，他想表达的一定是更深层次的东西。”陆云深沉声说。
夏寒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那请问你有什么高见啊？”
“《题西林壁》是苏轼在被贬谪之后的一段时期的作品，它不仅是一首山水风景诗，更是一首哲理诗，借此寓意看待事物要客观全面。”陆云深说，“我们不妨把诗翻译过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意思是，之所以看不清庐山的真实面目，是因为我们就在庐山之上。我觉得，有一个词可以概括这句诗的表意……”
“什么词？”
“当局者迷。”
“搞什么？”夏寒不屑地翻白眼，“当局者迷，那案子岂不是破不掉了？还说别人的推测遇见，你的推测也没见有什么建设性。”
许惊鸿不耐烦地清了清嗓子，大厅里霎时鸦雀无声。
“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既然胡老留下了这张字条，自然没想让你们轻易解开。”许惊鸿揉着太阳穴道，“他为人有些亦正亦邪，我也猜不透他的用意。他想退出，就随他去吧。剩下的案子，你们还要继续查。唐奕，现在还有什么可查的线索吗？”
“明显的线索都已经查到底了，姚警官也查了藏在江家的行车记录仪，结果证明于伯修只能算个帮凶，并不是整个案件的凶手。”唐奕回答，“根据于伯修交代，他曾经和凶手打过照面，但是唯一留下的印象就是‘似曾相识’。我和姚警官谈过了，一致认为凶手可能就是杀害江翎枫的凶手。”
“如果两起案件的凶手是同一人，且同时和江翎枫，江翎曦，柳骁和于伯修熟识……这样的人，根本找不到。”陆云深说。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正在查的是两起找不到凶手的案子？”夏寒质疑道。
“如果其中有一个人在说谎，那么嫌疑最大的应该是柳骁。”陆云深说，“在闲云水畔别墅时，我查看过卧室窗户外沿的脚印，推断此人的身高大约为一米七四到一米八二之间。于是我恍然发觉，之前侧写出来的凶手外貌特征，其实是存在人为误差的。比如说……增高垫。唐奕曾经对柳骁做过人肉测谎仪，可是他的测谎也是存在误差的，对于内心极其强大，城府极深的人来说，你所能看到的样子，全都是他想让你看到的模样。”
“你认为柳骁其实是存在嫌疑的？”唐奕看着他说。
“是的。”陆云深点头。
“我也有一个想法，我们不妨把脑洞放大一些……”唐奕认真地说。
许惊鸿交叠的长腿慢慢放了下来，正色道，“讲讲看。”
“陆云深说，与江翎枫，江翎曦，柳骁和于伯修四人都熟识的人并不存在。”唐奕推了推眼镜，“我们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这两起案子，都是围绕着什么发生的。”
“岳灵韵？”夏寒说。
“为什么胡老不敢去查？”
“嘶……”夏寒倒吸一口冷气，然后一巴掌打在了唐奕的后脑勺上，将他打了个趔趄，“越说越扯了，你想说既然人不存在，那其实是鬼魂索命是么？”
许惊鸿原本满怀期待的表情一下子失落下去，“你们不要闹了，已经一个星期了，连能查到凶手身份的一丝痕迹都没抓到，怎么都不知道着急呢？我重金邀请你们过来，不是叫你们来说笑话的！”
“对不起惊鸿姐……”唐奕惭愧地躲开。
“没有证据，也要努力去找。”许惊鸿揉着太阳穴，“陆云深，你办事比较靠谱，晚上去趟柳骁那里，探探他的口风。唐奕，你别在这装傻，随他一起去。”

第六十五章 探访柳骁
许惊鸿指派陆云深前往是有原因的，他本来的强项就是痕迹侧写与谈判侧写。
除了经常出入案发现场以外，他还经常帮助警方审讯证人，利用特殊的谈判技巧，通过话题信息，侧写出凶手的相关特征。
所以，陆云深虽然平时寡言寡语，但是真正谈话时，总能把握主动权和即时抓住重要信息。
见面的时间约在了晚八点，地点为柳骁的个人会所。
夏寒觉得留在事务所闲待着也不是办法，于是也跟了过去。
但是陆云深知道她爱和自己抬杠，怕她搅乱谈话过程，便和她约法三章：少说话，别惹事，尽量去外面逛逛。
夏寒心里郁闷，所以进入会所，上楼之后，就一直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里面闲谈的陆云深和柳骁。
唐奕从洗手间出来，路过门口时，看到夏寒在那里靠着墙壁拗造型，便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不进去啊？”
“怕打扰他们。”夏寒没好气地说。
唐奕知道她是在埋怨陆云深，对于两人之间的矛盾，他也不好作出评判，只能安慰，“那你就四处逛逛，这会所里面应该会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我就不陪你了，先进去听听他们在聊什么。”
“等一下。”夏寒突然拉住唐奕。
“怎么了？”唐奕一惊。
夏寒盯着他的眼睛，“我问你，胡半仙走的时候，真的只留下一张纸条吗？”
“对啊，我也很纳闷，为什么只有一张字条。”唐奕回答。
话音刚落，夏寒便一个转身把他按在了墙上，修长的腿高高抬起，然后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又来这招……”唐奕一脸无奈。
“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线索？”
“真的没有了。我一个人查出凶手，和大家一起查出凶手，结果都是一样，大家所能获得的东西都是相同。我脑子又没秀逗，藏线索干嘛？”
“万一你是帮凶呢？”
“呵，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啊！你才是帮凶呢，你全家都是帮凶！”
“……”
夏寒一时语塞，只好撤回了腿，放开唐奕。
“我知道你想早点找出凶手，我也想，可是现在脑子里一团糟。还是先努力镇定下来，再慢慢找线索吧。”唐奕说完，转身进入房间。
夏寒握了握拳头，叹息着捶了两下墙壁。
房间内，三人围坐在茶几前，柳骁面色沉重。
“我没想到伯修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其实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可是他的做法实在是太鲁莽了。”柳骁眉头皱的很紧。
“我倒是不太能理解他的做法。”陆云深眸子一转，“他明明有女朋友，而且口口声声说着爱她。为什么却又甘愿为了别的女人而不计后果地去做那种事情呢？我知道你们是好朋友，但有个问题，我还是想问一下，希望你能见谅。”
“你尽管问。”柳骁点头。
“你是否察觉到，于伯修对岳灵韵有些不一样的情感？”
“有、有么？”柳骁似乎不敢确定，“我觉得他一直把她当妹妹的。”
“这种事情真的很费脑筋啊！”陆云深忽然摆出一副惆怅的表情，“他说自己没有杀人，只是对着尸体泄愤，转移了尸体，可这样的事情不太能令人信服。我觉得那晚即便被他称之为凶手的人不去动手，他也会动手的吧……对了，你收到关于岳灵韵事件的匿名邮件，于伯修是知道这件事的吧？”
“可邮件里的罪证，是在赵魏然死后才收到的。他不可能知道赵魏然和灵韵的死有关，除非他暗地里调查过……”柳骁回答。
“那想必凶手的确另有其人。”陆云深揉着太阳穴说，视线余光瞥者柳骁。
唐奕一直在盯着柳骁脸上的表情看，可始终未看出特别明显的变化。
从两人到来，谈及于伯修的话题开始，他的脸色一直都很阴沉，神色凝重。
陆云深见柳骁并未透露出什么关键信息，便转变了聊天的话题，试图让氛围轻松一些。
房间外，夏寒在会所的长廊里踱着步子。
长廊里挂着许多的文艺作品，她对这类东西不感兴趣，只顾着盯着各间房门看。
她在找柳骁的房间。
在楼上绕了将近一大圈，最后她在那扇被两个保镖把守的雕花木门前停了下来。
这么多房间都没人看管，唯独这间放了两个人把守，夏寒觉得肯定有猫腻。
于是她大摇大摆地上前，准备推门，两个保镖眼疾手快地把她拦下来了。
“请您离开，这是老板休息的房间，闲人免进。”保镖严肃地说。
“你们看我像闲人么？”夏寒瞪了两人一眼，“柳老板叫我来拿东西，开门。”
两个保镖对视一眼，陷入迟疑的状态。
“听不懂吗？柳老板让我过来取东西。”夏寒又瞪了两人一眼，“害怕我是小偷么？我能正大光明地走到你们面前，我可能是小偷么？”
“对不起……”
两人虽然身材魁梧，但夏寒一直强调是柳骁吩咐，还狠狠地批评，让两人不禁有些怕了。
两人心知老板的休息室里几乎从来不放重要东西，贵重物品都在保险柜里。而夏寒能在会所里自由活动，一定是客人，不存在其他风险。
思前想后，两人开门放她进入了。
夏寒在进门以后松了一口气，心想这狐假虎威的唬人招数还挺有用的。
她环顾了一下房间，趁着换鞋的时候，快速拿起准备好的胶贴，将鞋柜上柳骁的皮鞋印记拓印下来。
这才是她进入这间房的最终目的。
手麻脚利地做完这一切后，她走到酒柜前，借助遮挡，把胶贴贴回到底板纸上，轻折之后收进口袋里。
然后顺手拿了酒柜上位置最不显眼处的半瓶红酒。
做完这一切，她抱着红酒瓶回到门口，换了鞋子，神色从容地走出去。
“还需要搜一下身么？”她用挑衅的目光审视着门口的保镖。
“不，不用了。”保镖见她手里只拿了半瓶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让她离开，“您请。”

第六十六章 会所黑影
夏寒颇为得意，她正要关闭房间门，抱着酒瓶离开时，视线的突然瞥到一个躲在房间窗外鬼鬼祟祟的黑影。
“是谁在那里？”她用力踢开即将闭合的门，朝着那个方向喊了一声。
两名保镖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吓到，紧随着看去，只见一个影子快速闪过，跳到另一个房间的阳台上去了。
有人闯入！
这对于三人来说，都是一个敏感信号。
鬼鬼祟祟藏在那里的人，要么是进来偷东西的，要么就是准备行刺柳骁的。
夏寒反应极快，在保镖还未动身时，她已经跑到隔壁房间的门前，抬脚踹向门板。
就在那一瞬间，房门也同时向内打开，她的脚像是踢空了一般，整条腿下探下去，在门前劈了个叉。
门后的黑影迅速跑出来，想趁机逃走，夏寒当即侧身躺倒，一记扫堂腿贴着地面滑出，踢中那人的小腿。
他刚做出奔跑之势，便被夏寒阻拦在了起跑线上，整个身体摔倒在地。
金属撞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寒扭头时看到一把刀脱手而出，掉在一边。
刀身两寸宽，刀刃极薄，那是一把出刃刀。
她恍然想起，之前众人从赵魏然脖颈上的致命伤和行车记录仪视频显示内容中得出，凶手所使用的凶器就是一把出刃刀！
夏寒看着倒地的黑衣人，心弦瞬间。
他全身上下都是统一的黑色，裹的严严实实，除了眼睛和鼻孔之外，连根头发都没露出来。
保镖闻声跑过来，黑衣人已经起身准备逃走。
保镖在夏寒身后，而她距离黑衣人也还有一段距离，眼见他要跑，夏寒顾不得考虑太多，用力将手里的红酒瓶扔了出去。
酒瓶划出一道抛物线，在黑衣人脚边落下。瓶身坠地破碎，玻璃片飞溅，酒液顺势流淌出来。
黑衣人即时站住脚，一只脚踩进酒液里。
但是他只低头看了一眼，便又迅速抬脚跑开。
保镖奋力追赶，转过长廊的一个拐角，却跟丢了。
夏寒跟上来时，见人影不见了，便顿住脚步，随后便听见其中一个房间里有窸窸窣窣的响动。
她当机立断地叫保镖一起撞开门，冲进房间时，那个黑影已经从窗户溜了下去。
保镖打开灯，夏寒跑到窗口，发现那个黑影已经跑远了，穿过街道闪进了路边的绿化带中。
她恨恨地拍了一下窗框，返回搜集痕迹。
黑影的鞋底踩到了红酒，进入这个闲置的房间跳窗时，恰好留下了半个脚印。
如果是踩在泥地上的完整足印，调查者就可以根据脚印的深浅等判断足印主人的走路习惯，以及脚码和身高体重等信息。
可是现在只有半个脚印，夏寒依旧没有放过，她把那半个脚印的轮廓也拓取了下来。
然后返回柳骁房间和隔壁房间，分别查看了是否有脚印痕迹留下。
凶手穿着黑衣，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连手指都没露在外面，所以指纹也基本不太可能留下。
掉在地上的那把出刃刀，被她找了一块干净的布，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
在另一边的房间中交谈的三人，听到动静赶了出来，看到摔碎在地的酒瓶，和几扇洞开的房门，全都神色紧张起来。
“发生了什么？”作为主人的柳骁对着保镖询问起来。
“有个黑衣人潜入进来，被我们发现了。”夏寒抢在保镖前面说。
“还好这位小姐发现即时，那人现在已经逃走了。”其中一名保镖说。
另一名保镖紧跟着主动认错，“对不起老板，是我们疏忽，光想着门外的警戒，却忘记了外人可能会爬窗而入。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会为您重新布置一间房，您今晚就不要睡在这里了。”
“我不喜欢太闷的房间，一定要有扇窗，不能打开的钢化玻璃落地窗也可以。”柳骁吩咐完，把头转向夏寒，“谢谢夏小姐的即时发现。”
“啊……举手之劳而已，柳先生不必客气。”夏寒敷衍了一句。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唐奕和陆云深的视线同时落在了她手中的布包上。
“是那个黑衣人掉下来的武器。”夏寒把布包展开，亮出那把出刃刀。
“出刃刀。”陆云深的眸中瞳孔骤然收紧。”这不可能是巧合，如果是其他的杀手或者小偷潜入这里，可能会选择其他类型的匕首或武器，而不是选择一把杀鱼用的出刃刀。
那么选择用出刃刀杀死赵魏然的凶手，可能对出刃刀的使用极其熟练。”夏寒说。
陆云深点了点头，“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海鲜馆的厨师，就是平时喜欢吃鱼，或者杀或很多鱼。”
“握着这把刀杀人，会让他有种杀鱼的麻木感。”唐奕从心理角度分析道，“拿着这把刀，也可能是他为了找到那种斩杀的快感，杀鱼已经不能满足他了。这家伙……是个变态啊！”
三人的讨论让一旁的柳骁脸色都变了。
“听你们谈论完，我感觉混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这里，寻常的小贼是不敢闯进来偷东西的，所以那人可能是奔着我来的。”他皱着眉说，“我并没有得罪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害我呢？”
“你仔细想一下，在你熟识的朋友中，有没有人特别喜欢吃鱼？”陆云深扭头问，“而且是特别喜欢自己动手宰活鱼？”
“喜欢吃海鲜鱼类的朋友很多，以前我经常和翎枫叫几个朋友一起去他的海边小木屋烧烤。但是大家吃东西喝酒都很积极，没见谁手脚麻利喜欢收拾鱼的。所以这种事情，通常都是我和翎枫来做。可是你们也知道，我刚刚一直和你们在一起，翎枫他也……”柳骁说着，拍了拍手，把后半句难以启齿的话咽了回去，然后苦笑了两声，“你们知道的。”
“那这事可就奇怪了……”陆云深不解。
一定是柳骁他们的熟人在作案！
不然他不会寄匿名信给江翎枫和柳骁，也不会看见于伯修就逃跑，更不会拥有江翎曦的指纹。
如果那刚刚逃跑的黑影就是凶手的话，那么陆云深之前对于伯修说谎的猜测也就否定了，他正在看守所里关押着，不具备出场条件。
所以，那个身份成谜的人，到底是谁？
几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视线转向漆黑的窗外。

第六十七章 新的发现
在会所的遭遇，让夏寒找到了两样新的线索。
一是那把出刃刀，二是脚印。
出刃刀被她次日早早地送去了警局，并把在会所发现黑影的消息告知了姚烨。
愁得快要脱发的姚烨立刻带人去搜查附近监控，以求再发现点蛛丝马迹。
另外那两个脚印，被夏寒带回了惊鸿事务所。
一张空白的桌子，被夏寒，陆云深，陈靖琪，陈楚四人围了起来。
唐奕不知所踪，夏寒也不想着找他了，毕竟她现在掌握着更重要的线索，而他跑够了会自己回来的。
她拿出了三张白纸，上面是三个经过重新扫描打印的脚印。
“左边的是闲云水畔的别墅里发现的脚印，中间的是柳骁皮鞋上采集下来的脚印，右边是昨晚发现的那个黑影的脚印。三个脚印虽然都是半个，但都是按照原本轮廓拓取后，按一比一比例扫描打印出来的轮廓图。现在，我们来仔细对比一下。”夏寒把三张纸并排对齐。
“这两个是一样的。”陈靖琪快速指认出左右两边的图案是一致的。
“真聪明！”夏寒挑眉一笑，“所以昨晚那个黑衣人，很可能就是埋伏在闲云水畔别墅杀害赵魏然的凶手。而昨夜我们在会所时，他恰好在躲在柳骁房间的阳台外，结果被进门偷拓柳骁鞋印的我撞见了，这才落荒而逃。”
“哦，原来你是去偷取柳骁的脚印了。”陆云深恍然明了，“怪不得在那之前都没见到你人呢！”
“不是某人怕我多嘴么，我就只好出去走走咯，没想到结果有这么大的发现。”夏寒得意地说。
陆云深低下头看图案，调转话题，“中间这个脚印与另外两个存在很大差别，从脚掌轮廓曲线判断，属于短宽脚，而两边的脚印属于瘦长脚。柳骁的身型属于那种不是很高但很结实的，而拥有瘦长脚的人，身材高挑但略瘦。”
“那个人的确很高挑，看起来也不是很壮，但反应足够灵活，我们三个人都没抓住他。”夏寒说。
“服过兵役。”陆云深随后判断，“反应快，感官敏锐，动作谨慎有序，且侦察力强……从这些能力方面判断，要么是接受过长期的体育锻炼，要么就是服过兵役。长期锻炼的人身材应该很健硕才对，所以我猜测他应该服过兵役。”
“啊，大哥哥超级厉害啊！这样凶手的形象又完善了许多呢！”陈靖琪睁着大眼睛说，眼神中充满了敬佩的神色。在这一刻，她像极了一个花季少女，而不是那个古灵精怪的怪胎小丫头。
“光有这些还是不够的，我还是无法准确判断出他的身份，我们得抓到他的踪迹才行。”陆云深笑道。
“你总戴着口罩，不热么？”夏寒突然岔开主题问了一句，“这个时候，你如果你不戴着口罩，或许可以给小妹妹一个笑脸的吧？你看，她很崇拜你。”
陆云深听了夏寒的话，眸子里忽然浮现出异样的神色，“我怕吓到人，还是戴着点好。”
夏寒本想借机讽刺两句，可见他眼神落寞，最终还是忍住了。
这个自负自大的男人，只有在谈及他样貌的时刻，是最自卑的。
夏寒暗笑，原来不是谁都那么强大，看来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
几人对坐着，空气突然陷入了安静。就在这时，事务所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僵局一下子被打破。
唐奕气喘吁吁地走进来，满头大汗顾不得擦，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水，我要喝水……”
陈楚起身，倒了一杯水给他。
他仿佛见到了生命的曙光一样，抱起水杯，仰头干了。
“喂，你被狼追了吗？怎么累成这个样子？”夏寒问他。
唐奕用力摆了摆手，摘下挂在脖颈上的相机，“我去了一趟海边小屋。”
“去那里做什么？”夏寒疑惑地问。
唐奕抽了几张面巾纸，边擦汗边说，“之前在魏晋传媒验尸的时候，你说刀伤是由切鱼用的出刃刀造成的，我就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了那间海边小屋。昨晚听了你们两个的推论，我琢磨了许久，越想越觉得不是偶然。所以就一大早过去了一趟，结果，还真的有发现！”
几人一听有所发现，眼睛全都亮了起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唐奕脸上，期待着他的结论。
“你发现了什么？”夏寒有些迫不及待，“你快说啊，急死人了。”
“我说姐姐，你让我缓口气行吗？”唐奕打开相机，把其中一段录像视频找了出来，指给几人看，“诺，这是我在海边小屋里拍下来的。在进门处的烧烤架旁边，还有一个橱柜，打开橱柜，里面有一套厨刀。我猜是因为他们经常在海边烧烤，需要处理各种肉类，所以才买了这么齐全的刀具。在刀具架的每一个刀槽下方都有一个名称标识，而标记着‘斩骨刀’和‘出刃刀’的位置，恰好是空缺的。我记得在搜查第一案发现场的时候，姚烨带人从垃圾桶里找到了那把斩骨刀，而缺失的出刃刀，正是凶手所持的那把。”
“怎么确定就是那把？”夏寒问。
“我们可以对凶手做个简单的行为分析。第一，一般人行凶会选择匕首之类的东西，而不会故意选择一把出刃刀，除非是他使用熟练，而且恰好手边有。而不论是在超市或者网络购买，都会留下购买记录，让警方有迹可循。凶手是个谨慎的人，因此对他而言，使用海边木屋里的刀具，更不容易被追查到痕迹！”唐奕越说越亢奋，眼睛里闪着精光。
“如果凶手是从海边木屋拿了刀行凶，那么你这条发现，是证明江翎枫案和赵魏然案是同一杀手作案的关键性证明。”陆云深沉声道，“我们之前猜测的没错，这的确是连环谋杀。”
夏寒突然一拍桌子，把其他人吓了一跳，“太好了，我要把这个消息通知姚警官！唐奕，做的不错，晚上请你喝酒！”
唐奕愣了一下，“呃，喝酒就免了吧……”

第六十八章 恼羞成怒
唐奕的发现如一根丝线，把散落的线索全部串联在一起，让接下来的调查更加清晰有序。
姚烨在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即向上方申请了并案调查。
专案组的成员还在守着各个街道的监控录像排查，夏寒便留在了那里帮忙。
唐奕回到酒店，更改了自己卧室里那幅推理逻辑线图，把之前不敢轻易联系在一起的线索全部关联起来。
之前的案件是围绕一年前的岳灵韵事件发生的，赵魏然的死尚可解释，但江翎枫作为岳灵韵生前的男朋友，却第一个遇害，凶手的动机有些让人摸不到头脑。
从昨夜的意外遭遇看来，他下一个想要动手的对象是柳骁。
唐奕在床边坐下来，看着白板上的几个名字，如果凶手是想为岳灵韵报仇，那么为什么要对曾经喜欢她的人也下了杀手呢？
莫非，这其中还有其他没被发掘出来的内情？
从逻辑上讲，如果凶手想把与岳灵韵有关的人都杀掉，为什么没有对于伯修动手呢？
越往深处思考，疑点便越多。
唐奕摘下眼镜，凝神思考了片刻后，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他缓和了一阵子情绪之后，拿起手机拨通了事务所的电话。
“幺鸡姐姐，我需要一份柳骁会所里面的贵宾名单，你能帮我搞到一份吗？”
“这个简单，黑一下内部系统就好了。半个小时后，我发你邮箱，记得查收哦小帅哥！”
“谢谢！”
唐奕挂掉电话，用笔在白板上的一串人名下面，画上了一个圆圈，那个圆圈里面，是待填写的嫌疑人名字。
若凶手不是柳骁和于伯修，那么会所的名册里，或许会存在他的影子。
那是一个行事很独立的人，他和江翎枫，柳骁，于伯修，以及江翎曦都很熟识。
陆云深从几人口中询问出的人际关系圈中得出结论，称并不存在这样一个共同好友。
也许只是他尚未发现那个隐藏得极其隐蔽的人，他或许就在附近，一直观察着案情。
因为口说无凭，所以主动去探索他们的交际圈子很有必要。
这边专案组和调查小组都在积极调查着，而有些人的内心已经出现了濒临崩溃的趋势，比如……江翎曦。
因为于伯修入狱，再加上原本她就承受着集团和父亲施与的巨大压力，整个人的内心情绪已经乱成一团，脾气暴躁得不得了。
早晨刚起来，便把早餐摔了一地，这边保姆正要打扫，却听得她站在阳台上又叫骂了起来。
保姆赶紧放下东西赶过去，只见江翎曦正向着院落里扔花盆。
院落外站着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面对着江翎曦胡乱丢花盆的举动，神色不惊不惧。
“江小姐，您的心情我们理解，但请您淡定一点。”
“你们是来软禁我的？把姚烨叫来！我要和那个混蛋说清楚，你们这是非法监禁！我要找律师，我要起诉你们！”江翎曦指着警察们大喊大叫，她的身上还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裙，长卷发披散在两肩，手舞足蹈的样子活像个疯婆子。
“江小姐，请你冷静一些，我们并不是来监禁您的。”其中一名警察解释道，“是于先生请求姚警官派人保护您的安全，所以姚警官才破例抽调人手过来看护，这完全是为您着想。”
“替我谢谢他的好意！我领受不起！”江翎曦疯了似的又举起一个花盆，大力丢出去，“你们现在就走！我不要保护，不需要！离开我的视线，立刻，马上！”
花盆落下的时候，正好落在距离那名警察不远处，碎片飞溅起，弹在了他的皮靴上。
他不禁皱了皱眉，但抬头时，仍对江翎曦保持着和颜悦色。
“您的要求我会向上级汇报，请您稍等。”他说完转过身去，拨通了姚烨的电话。
“姚警官，这边……是的，的确是这样，好，我们现在就收队……”
和姚烨沟通完，这名警察转回身来，朝阳台上的江翎曦敬了一礼，“对不起江小姐，打扰了。全体都有，撤离江家宅院！”
指令下达，所有人员迅速撤离，乘车驶离。
院落里满地狼藉，氛围寂静下来。
江翎曦伏在阳台上，心中依旧波澜起伏，心绪久久难以平静。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仰天哭喊。
保姆走过来，拿着毛毯子，“江小姐，您别着凉……”
话还没说完，保姆的手便被江翎曦挥臂挡开了，“不要管我，让我自己冷静一下！”
她流着眼泪跑开，留保姆一人愣怔在阳台。
江翎曦跑向了江翎枫的房间，抱起他的照片一通哭喊。
“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为什么要抛下我，我现在一个人根本承受不来……我当初对你严厉，是害怕你无法成材，难以扛下整个家的重任，可你就这么突然留下姐姐一个人。父亲的状况越来越差，又因为你，到现在都不肯立遗嘱。我能怎么办？我要嗯不是家里的钱，我要的是我那些心血不落入其他人的手里！这个时候，你本该在帮姐姐的，可你为什么突然就不在了……”
她哭得声泪俱下，仿佛一个人做在冰冷的深渊底部。向上望，不见天日。
她的心，是看不到希望的。
已经七天了，关于凶手身份的信息一点都没有着落。
通常情况下，通缉令应该都已经发出来了，可是眼下的情形，江翎曦便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她曾找人冒名顶替凶手，却被识破了。
假凶手入狱，真凶逍遥法外，然后自己的男朋友又因为卷入案情而被关押。
江翎曦觉得这样的结果似乎是命运对她的一种嘲笑，她的童年不幸，没想到成年以后依然会经历如此坎坷。
其实她曾考虑过于伯修的话，钱不重要，她有赚钱的能力，他也有赚钱的能力，只要两个人一起努力，生活依然可以很美好。
唯一的要求就是她放下执念，哪怕放任自己苦心经营的心血流于外人之手。
只要她放下一些自己所谓的“尊严”，为了他放低身姿……
可如今一切都晚了。那个愿意陪她过平凡但幸福生活的人，已与她铁牢相隔。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她有些想不通江家老爷子的做法。
如果真的不愿意让她继承家产，那不如早早做下安排，可他偏就这样吊着她的胃口，让她左右为难。如此举动，像是有意刁难一样。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想我好过，那咱们干脆鱼死网破吧……”
她握了握拳头，喃喃道。
在她的心里，一个可怕的想法渐渐萌生出来。

第六十九章 养父继女
市立医院住院部，高级护理病房。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投在玻璃窗上，窗台上的那盆盆栽，似乎已经很久没人浇水了，叶子低垂，仿佛快要枯萎掉一般。
倚靠在病床上的老人面色苍白，但是尚能在房间里缓慢活动。
医护人员摘掉了他身上的氧气管子和止疼泵，示意他稍微活动一下。
但是下一刻老人的反应很激烈，要求医护人员把止疼泵接回去，并且颤抖着拿起氧气罩放在鼻上，努力做着深呼吸。
病痛侵蚀着他的身体，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但是在这不多的时间中，他希望自己能等到他想要的结果。
医护人员见多识广，自然明白他此举的原因。病人出于对病魔的恐惧，和对即将走至尽头的生命的挣扎，常常会有这样的表现。
而老爷子的状况已经近乎晚期，再多的药和再好的技术，也只能勉强维持他的身体状况。
风烛残年，蜡炬将尽，任何惜命的做法都是值得理解的。
医护人员将那些针管和检测仪重新插好，然后离开病房。
“周医生，我父亲状况如何？”门口处响起江翎曦的声音。
老爷子虽然恶病缠身，但耳朵不聋。听到那个声音后，他皱了皱眉，将脸扭向窗的一侧。
“你知道的，好转肯定是不可能的了，我们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控制了癌细胞的扩散。饮食排便都还算正常，可是病情受心理因素影响也很大，老先生的情绪不是很乐观……”
“我知道了，谢谢您。”
江翎曦谢过医生之后，缓步走入病房。
她把手里拎的塑料袋放下，然后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开始削苹果。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完全机械地在进行着手中的动作，但她的内心此时却是风起云涌。
“医生说您心情越来越低沉了，这样下去可不行，我怕您等不到抓到凶手的那天。”江翎曦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你在盼着我早死吗？”老爷子背影对着江翎曦，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您早死晚死，我都拿不到家产，所以您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江翎曦皱了皱眉，故意气老爷子道。
“你这个白眼狼，我白养了你二十几年，居然连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都说的出口，咳咳……”江老爷子的确被她那句话气得够呛。
“白眼狼？您认真想过吗，这些年来我为了家庭和集团做出了多大的贡献？如果没有我，今天的靖江集团还不知道是何境地呢！”江翎曦停下动作，“结果您一句‘白眼狼’，就把我踢出局了。”
江老爷子沉默了，他大口喘息着，气管里发出难听的异响。
过了半晌，江翎曦叹了口气，将削好的苹果递过去，“吃个苹果，补充点维生素吧，这是为了您好。世人都说身体是臭皮囊，可偏偏这副臭皮囊是最重要的。”
江老爷子慢慢转过身来，看了看江翎曦，又看了看她手中削好的苹果，没有做声。
“喏。”江翎曦把手向前探了几分。
江老爷子突然抬手，将那颗苹果打落在地，然后再度转过身去。
“您这是做什么啊！”江翎曦噌的站起。
“我只想听和翎枫有关的消息，没有的话……门就在那边。”江老爷子的声音沙哑且冰冷。
在那句话灌入耳朵的瞬间，江翎曦感觉血液里仿佛凝结出了无数细小的冰刺，它们随着血液汹涌着，一股脑地刺向心房。
她用力攥了攥拳头，攥得指节苍白，而后愤恨地夺门而出。
她在长廊的尽头站立了很久，那紧握着的手终究还是慢慢松开了。
如同挣扎过后的释然，她脸上悲戚的神色渐渐变作不知悲喜的苦笑。
经历过刺痛，她心头仅剩的便只有麻木。
她转身下楼，在楼梯口遇见了早已等待在那里的另一位身穿制服、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那人手中端着托盘，里面是各式各样的药品。
“准备好了吗？”江翎曦看着她说。
“全部按照您的吩咐，能互相发生药理抗性的药品已经混在一起了，药瓶换了标签，不仔细看察觉不出来。”医护人员说。
“打上以后，多久可以结果了他。”江翎曦问。
“十分钟。前几瓶都是正常的药，我把那瓶混在了其中，到时借换药护士的手完成……那时您早就离开了，就算被调查，也不会被卷进来。况且以老爷子的身体，突然离世也不会有人太过惊讶。”那人回答。
江翎曦点了点头，“去做吧。事成之后，你母亲的疗养费用，我会替你交齐的。”
“谢谢。”那人点了点头，抬脚上楼。
“不客气，互相成全而已。”江翎曦立在原地，怔怔地说。
她整个人如同灵魂抽离了一般，霎那间放空……
该来的和不该来的，终将会到来。那些把她逼上绝境的东西，也终将由她来打破。
她正这样想着，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江翎曦预感到有些不妙，快速跑上楼去，随后便看到一个身影倒在了病房门前。
她加快步伐，高跟鞋敲打着地面“嗒嗒”作响，声音清脆而急促。
临近之时，她发现倒在地上的人正是那个受她指使的医护人员。她保持着抱头的姿势，整个人已经昏迷过去了，似乎被人用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托盘掉在地上，药瓶碎的碎，即便是没碎的，也全都破掉了，药液淌了一地。
江翎曦扭头看向另一侧的楼梯口方向，一个黑影快速闪过。
她起身紧追，一直追到楼下，结果也只看到了一个莫名熟悉的背影，一晃便消失在人群里了。
她站在大厅中，眼神迷离，不禁质疑自己出现了错觉。
返回病房前时，那名倒在地上的医护人员已经被同事抬走了。
江翎曦看着遍地狼藉皱了皱眉。医护人员遭遇袭击，不可能毫无原因，也许是那人影偷听到了她的计划，刻意阻止。
第一次便遭遇失败，再想做必定会惹人怀疑，江翎曦不得不暂时放弃她那鱼死网破的想法……

第七十章 苦难人生
据那名昏倒的医护人员醒来后陈述，当时她只端着托盘走到高级监护病房门口，一个身影便从侧方冲了过来，她吓得惊叫了一声，随后就被打晕了。
那个人影动作很快，她连脸都没能看清。
因为事发突然，所以医院的安保人员特意查看了走廊里面的监控录像，但结果依然是什么都没看清，只有一个身穿黑色连帽卫衣的人影从画面中一闪而过。
江翎曦也对此感到匪夷所思，不过她内心还是感到庆幸的，那些药都被毁掉了，所以也就没人知道她在背后做的那些事。
至于替她帮忙那个医护人员，给点好处费就可以了。
只要给足好处，她是愿意保守秘密的。毕竟这种事情说出去，对她也是没有好处的。识时务者，为俊杰。
离开医院之后，江翎曦整个人变得心事重重，甚至一度陷入焦躁的状态中。
她不顾股东们异样的目光，推开了工作上所有的日程和应酬，给自己放了个假。
股东们当然会为此感到不悦，但是他们有怎样的看法，她已经不在乎了。
江老爷子似乎铁定了心不给她留任何的股份，无论怎么做，她终究都会被集团除名。
与其看别人脸色，倒不如做回她自己。
她愈发后悔没有听于伯修的劝告，可有些事情，一旦做过就无法挽回了。
有些路一旦走错，怎么挪动，脚下都是泥潭。
她决定让自己放轻松些，她记得曾有一位作家跟她讲过，“如果有什么事情正在使你苦恼，在不能掌控它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是放手。”
在这个时候，对江翎曦而言，唯一的转机就是在惊鸿事务所查明杀害江翎枫的凶手后，江老爷子能够解开心结，也许会重新安排遗嘱的问题。
但从他一直以来对她的态度来看，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也不大。
她和惊鸿事务所约定的时间是两周，现在时间才过了一大半，没办法催促。可照当前的进度来看，结果或许会让她失望。
所以，江翎曦索性不去想这些事情。
回到家中，江翎曦换了一套最喜欢的睡袍，然后在书房里找到了一张自己最喜欢歌手的专辑唱片。
“江小姐，您……”保姆见她上下午的举止反差很大，便上前关切地询问。
“我没事，你去忙你的吧。”她对着保姆摆了摆手，慢悠悠地上楼去了。
唱片被送入CD机中，轻松的旋律从卧室的四面环绕而来。
江翎曦关好门，安静地在床上躺下，合上眼眸。
此时相对于其他放松方式，睡觉对于她来说是最好的摆脱烦恼和压力的方式。
她按照以前认识的心理医生给出的入眠指导，让身体随着轻缓的音乐逐渐放松，摒除脑中杂念……
没过多久，她便进入了梦乡。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夕阳褪去，暮色四合。
城市的另一边，唐奕和夏寒依旧坐阵在道路监控指挥中心，对着三面墙的城市路况监控视频，愁眉紧锁。
姚烨带了盒饭过来，另外拎了两罐啤酒，一起放在桌子上。
“来，先吃饭吧，这么死盯着也不是办法。楼下便利店冰镇饮料卖完了，只有啤酒了，凑合着喝。”
“谢谢姚警官，知道我爱这一口儿。”夏寒笑着凑过去，拿起一罐啤酒打开。
瓶罐里面的气体按耐不住地涌出来，带起一层雪白的酒沫。
夏寒拿着瓶罐递到嘴边，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感觉浑身舒爽，整个人恢复了些许精力。
“怎么样，有结果了吗？”姚烨问。
“还在盯。”唐奕拿着本子，转过身来，“根据多个路口的回放视频，昨夜那个黑影从柳骁的会所消失之后，穿过绿化带一直沿着泰康路走到了尽头，然后在瑶山路搭乘了一辆出租车，前往怀宁大街。怀宁大街向前不远处有一条夜市，鱼龙混杂，监控也拍不到，就跟丢了。”
“出租车的号牌记住了吗？”姚烨又问。
“已经联系过出租车公司了。”夏寒接过话题，“但司机师傅说乘车人太多，没什么印象了。”
“那你们两个为什么一直坐到现在？”
“因为那人肯定还要出来活动的，他需要吃饭，还需要日常用品，任何的网络购物都会留下痕迹，所以向他那么谨慎的人，一定会选择出来买东西。而在这个T恤短裙横行的季节里，像他那么裹得严严实实的，不多见。”唐奕笑道，“他绝对想不到，我们竟然会有耐心盯着全城的道路监控跟他硬耗。”
“然后呢？”姚烨期待地看着他。
“功夫不负有心人，下午的时候，我们在市立医院附近，发现了相似的身影出入。然后他上了公交车，最后的下车的地点是在中山大街的十全路站点，然后就不见了。”唐奕回答。
“干的不错！”姚烨对着他竖了个大拇指，“市立医院那边没准会有什么线索，我等下派人过去调查一下。你们两个先去吃点东西歇息一会儿吧，这里先交给我。”
两人点了点头，为了不打扰其他人工作，便带着东西离开监控室，去了二楼的休息室。
打开盒饭盖子，有鱼有肉，唐奕不禁暗笑姚烨对两人不薄。
夏寒把另一罐啤酒递给唐奕，他愣了一下。
“是男人就接着。”她说。
面对这样的语气，唐奕没法不接。
“好吧，这一罐，还是在我酒量范围内的。”他笑了笑，打开罐子，举起和夏寒碰了一下。
“哎，胡半仙留下的那个诗迷，你揭开了吗？”夏寒问道。
“还没。”唐奕摇了摇头。
“你说，他看起来那么神通广大，为什么说走就走了呢？而且，还不愿意把真相直接透露给我们……”夏寒皱了皱眉，“他是不是算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很难说，惊鸿姐也说胡老为人亦正亦邪。他看似行事散漫，但也许掌握的线索比我们都多。”
“真是令人头疼，这都过去一周的时间了，连个凶手的尾巴都没抓到。如果不能破案的话，我们就拿不到尾款了，这几天就等同于白折腾了。”夏寒轻声叹了口气，紧接着喝了一大口啤酒。
“你好像很在乎钱的样子，你很缺钱吗？”唐奕看着她问。
“只有那些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才不会缺钱吧？我也是普通人，从小家庭环境又不好，当然需要钱了。”夏寒说，“如果能把案子破了，惊鸿姐提出的那份附加条件就能兑现，到时我打算向她要双倍的尾款！”
“要那么多钱干嘛？”唐奕诧异。
夏寒脸上激动的情绪冷静下来，“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那个酗酒赌牌的父亲吗？他之前因为迷上赌博，欠下了许多钱。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他，可他毕竟是我父亲，我需要钱，是想替他把负债还清。”
“人的本性是很难更改的，你这样一味地替他承担，真的对吗？”唐奕认真地说。
“他不会再赌了。”夏寒面无表情地说，“因为负债没能及时偿还，作为事先约好的条件，他的右手已经被砍掉了。他们说再给他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没钱，就把他另一只手也砍掉。”
“那他也挺可怜的……”
“可怜？谁可怜可怜我呀？哎，不过估计他现在已经知道改邪归正了。人呐，总是要撞在墙上，撞地头破血流才知道回头。”
唐奕看着她略显惆怅的侧脸，想要安慰，却又不知说什么，最后憋出一句，“你也很不容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夏寒喝了一口酒说，“谁不是一边经受着苦难，一边假装热爱着生活呢？”

第七十一章 悔不当初
晚八点，警局关押室。
空气有些闷热，但多半原因还是来源于环境的封闭，和无聊。
和于伯修预想中的不太一样，关押室的后墙上没有小窗，也看不到凄清的月光。
甚至不同于监狱，在他未被判刑之前，他连个能说话的狱友都见不到。
也许是姚烨的特殊照顾，这个地方很干净，但也很安静。
这里没有电脑，没有手机和Wifi，连音乐都听不到。
于伯修只好坐在那扇铁栏门前，仰天四十五度角，为自己的一时脑热感到懊恼。
如果他没有因为冲动而做下那些事，或许现在他正在和倚靠在他怀里的江翎曦讲最近即将举办的设计展的事情。
那个展览也许也会被推迟或取消吧，他想。因为策划展览人兼主要设计作品作者，突然锒铛入狱了，为了避开负面影响，公司最好的做法就是撤销一切与他有关的行程计划。
他不禁感慨，人生的转折点，有时来的就是如此突然。一条路选错了，可能从此人生路就开始了完全不一样的走向。
于伯修正发着呆，外面的大门忽然被人拉开了，随后稳健有力的脚步传来，越走越近。
他扭头看去，发现来者竟是姚烨。
“这么晚了，还不睡？”姚烨定住脚步，低头看他。
“你不是也没休息？”于伯修看了他一眼，“这么晚了还穿着一身制服，你们这些警察可真有精力，担心坏人抓不完吗？”
姚烨笑了笑，“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坏人？人之初，性本善，大多数人不过是做错了选择，用错了决断方式而已。只有少数人，是那种不知悔改，不可饶恕的心理变态。哦，对了，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杀害江翎枫的凶手，和杀害赵魏然的是同一个人。”
“真的吗？”于伯修惊讶。
“原本从逻辑上讲，虽然当时行车记录仪拍下的视频画面中有两个身影出现，但房间内部的环境是无法看清的，我们不能确定赵魏然是在你进入房间前遇害，还是在你进入房间后遇害。不过这只是猜测的一种，现在并案调查，你缺少杀害江翎枫的动机且当时有不在场证明，嫌疑也就被排除了。”姚烨说，“昨晚调查小组在柳骁的会所，无意间撞到了埋伏在那里的黑影，跟行车记录仪拍到的那个身影一模一样，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
“柳骁？”于伯修震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柳骁那里？”
“如果赵魏然是他杀的，那么柳骁得到的那些匿名邮件，应该也都是他搞出来的。但听调查小组那几个年轻人说，对方是带着凶器事先埋伏在柳骁房间里的，很明显是来杀他的。动机尚不明确，而且这个人的身份很古怪，他应该是你们的熟人，也就是共同好友，偏偏你们又想不起来他是谁。”姚烨说。
“‘我们’，具体指的是？”
“你，江翎曦，江翎枫，柳骁……岳灵韵。”
于伯修一怔，“与我们之间都有交集的吗？”
“而且还不算浅。”姚烨说着，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只有一个背影，“他下午的时候出现在市立医院过，打伤了一名女医护人员后逃走，详情还在调查当中。这是当时监控拍下的画面，我在那段视频的后续画面中，看到了江小姐的身影。”
“翎曦？”
“我感觉那个人影出现在市立医院，可能和她有很大的关系。”
于伯修似乎对此感到很头疼，“我想不到他是谁，和我们几个全都存在交集的人几乎不存在。而且按照你说的，他似乎是想害死我们所有人。既然是我们的熟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动机。这也是令我们感到匪夷所思的问题。”姚烨说，“对了，可能是因为你被关押的事情，江翎曦的情绪有些烦躁。你让我想办法派去的人手，我已经派过去了。可是她却觉得这是警方在对她施行监禁，于是朝着我们的人扔花盆。为了不闹出矛盾，我把他们都调派了回来。”
“她……”于伯修神色忧愁，叹了声气，“她现在面对的压力很大，情绪失控也可以理解，我让你帮忙，主要是害怕她做出傻事来。都是我的错，我本该陪在她身边的，只因一念之差……”
“悔不当初是吗？有些事就是这样，那根横在底限之前的禁忌线，是万万碰不得的。一旦碰了，谁也帮不了你。”姚烨正色道，随后，他掏出了一个小平板似的东西，递给了于伯修，“这个kindle阅读器里面下载了很多书，我不指望他能给你洗涤灵魂，怕你无聊，留着打发一下时间吧。 ”
“谢谢。”于伯修接过电子阅读器，看着姚烨转身离去。
他打开阅读器，正显示的是图书信息页，那本书本是一本美学著作，但书名却让他不禁皱了下眉头。
尼采，《悲剧的诞生》。
另一边，江家。
江翎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她感觉喉咙有些干，便下床找水喝。唱片机中的音乐还在继续播放着，她出门的时候随手将其关掉了。
睡了这一觉，她的确感觉那种透不过气的压力感减轻了许多。
饮水机放在客厅里，她打开灯，端了杯子去接水。
墙壁上时钟显示的时间是十一点五十九分，秒针正在向着整点努力地攀爬。
这个时间档，估计保姆已经睡下了。
江翎曦接了水，喝了一口润喉，感觉嗓子舒服了很多。放下水杯，准备回卧室时，楼下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动。
她的心弦瞬间绷紧，抽出了藏在沙发后面的棒球棍，紧握在手中，小心翼翼地走下楼去。
下到底端的时候，她伸手打开了墙壁上的吊灯开关，光亮瞬间洒满整个大厅。
客厅里什么都没有，也没有物品被挪动的痕迹。
江翎曦吁出一口气，暗探自己神经过于敏感。
正准备关灯返回的时候，那个声响再次传来。像啮齿动物啃食木头的声音，动静不大，却让人头皮发麻。

第七十二章 心神不宁
江翎曦准备返回的脚步又缓缓挪下来，她屏住呼吸仔细聆听，发现声音似乎是从楼下的书房传来的。
她下意识地再次握紧手里的棒球棍，步入客厅中，向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偌大的楼下只有她一个人面对着未知的响动，恐惧感让她握着球棍的手禁不住地颤抖。
为了壮胆，她直接开口喊了起来，“喂！滚出来！”
空荡的大厅中响起轻微的回音，随后那窸窸窣窣的响动停止了。
江翎曦硬着头皮靠近书房，在门口站立了两秒后，快速伸手打开了书房的灯。
灯光洒落之处，除了书柜和摆件之外，没有其他的东西出现在房间里。
江翎曦疑惑地站在书房中看了很久，甚至用棒球棍敲打了书柜和桌椅，试图惊吓到刚来那发出声音的东西。
她猜测那只是一只老鼠，或者是误入房间的流浪猫。
可是敲打了半天，没有任何小动物从桌子底下窜出来。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可能是自己精神状态过于紧绷了。
可就在她刚刚放松下来之后，一个类似脚步的声音从房门口飘过。
有人？莫非家里进贼了？
她握紧棒球棍，冲出书房。然而大厅中依然什么都没有。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听到脚步声，却什么都没看到。
难不成是上楼了？江翎曦往前迈了一步，却觉得脚步的声音是个叠声。
也就是说，有人在和她同步调动作。
察觉到这个信息的时候，江翎曦的脊背瞬间流下了一道冷汗。
她怔怔的回头，只见一个模糊且狰狞的影子朝她扑了过来。
她瞬间摊倒在地，捂着脸惊声尖叫起来。
尖锐的喊声贯穿整栋别墅，楼上的灯快速亮了起来。
“江小姐，江小姐……”保姆跑下来时，看到江翎曦独自一人坐在地上，身边还丢着一根棒球棍。她有些担心，上前关切地呼喊她的名字。
江翎曦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直到保姆呼唤了十几声后，她颤抖的身体渐渐稳定下来。
“江小姐，是我啊，您怎么坐在这里了？”保姆握着她的手说。
江翎曦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到保姆那张神情紧张的脸，然后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其他身影存在后，哭着扑进了保姆的怀里。
保姆被搞得一头雾水，心中暗探自家主子可能是最近压力大，受刺激导致了精神状态失常。
“我听到您的喊声，就跑过来了，您到底怎么了？”保姆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同时再次询问。
“没什么……”江翎曦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保姆叹了一口气，将她扶回房间休息。为了帮助她克服恐惧感，那一夜别墅里所有的灯都被打开了，一直开到天明。
然而江翎曦却一夜未睡熟，那个鬼魅一样的影子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极大的阴影，甚至就连短暂的梦境，她都梦见那个身影一直在自己身边跑动。
她说不清那是什么东西，只是没由来的地感到恐惧。
次日清早起来时，她发现自己眼周出现了严重的黑眼圈，刚迈下床便感觉整个人头重脚轻的。
保姆看得出她没有睡好，便建议她再睡一会儿，自己在身边守着。
江翎曦摇了摇头，叫了司机送她前往外滩的心理诊所。
那里的秦医生是她的御用医师，以前工作压力大的时候，她经常来这里做心理疏导和身心放松治疗。
汽车停在写字楼前，江翎曦戴着一副太阳镜，下车之后吩咐司机在此等候，独自前往高层的心理诊所。
敲开办公室的房门，她见到了那个面容和蔼的中年男人。
“江小姐，好久不见，近来可好？”秦医生笑着打招呼。
“您肯定不喜欢看新闻，我最近可是负面新闻缠身。”江翎曦在他对面坐下来，声音有气无力。坐定之后，她摘下了太阳镜，憔悴的面容和大大的黑眼圈，彻底暴露在秦医生的面前。
“这……”秦医生不禁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我最近经常做噩梦，以前还有伯修陪着我，现在他出了事，只剩我一个人面对那份恐惧。昨晚听见了动静下楼，结果撞见了一个很恐怖的影子从我面前一闪而过，吓得我彻夜未眠。”江翎曦沮丧地说，“秦医生，我觉得我现在心里很乱。”
“嗯……”秦医生推了推眼镜，正色道，“这样吧，我来给你做个催眠疏导，来帮你分析一下你正在受到哪些方面的困扰。”
说着，秦医生起身，推开了一旁器械室的门。
房间中除了各种仪器之外，还有一把了科技化的躺椅，椅子正对着落地窗，窗外的风景一览无余。
“每当我感到疲乏的时候，就在这里看看风景。”他拉起帘幕，将窗子遮挡上，房间里只留下日光灯的灯光，“但你需要的是睡眠，来，躺下吧。”
类似的催眠，江翎曦以前也做过。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帮她找到焦虑的源头，了解程序，她也就驾轻就熟地躺了上去。
秦医生在她的头顶放好脑电波检测设备，走到电脑前，开始播放轻音乐和可以辅助进行深度睡眠的2.5Hz声波，并用引导语使江翎曦放松下来。
她的眼睑渐渐合拢，四肢舒展，陷入睡眠。
一开始她的睡眠是比较稳定的，但是随着睡眠越来越深，她的脑电波开始出现很大的波频，表明大脑潜意识活动过于强烈。
原本舒展的身体，渐渐出现了紧绷的姿态，面部表情也开始紧张起来。
她的嘴唇不连续地动着，过了大约几分钟，秦医生终于听清了一句呓语，“放过我吧，我错了……”
在那之后，江翎曦的躁动愈加明显。
秦医生知道，此时的她正在为梦魇所困扰，于是赶紧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将她从睡梦中轻轻唤醒。
醒来时的江翎曦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心有余悸。
“秦医生，我又看到了那些不好的事情……”她神情痛苦地说，“我该怎么办？”
“我想你是精神过度紧张，导致的目前的症状。这种紧张感，主要来自于你心底的不安和愧疚。至于做过什么事情，你肯定比我更清楚，最好的解决办法当然是要解开心结，赎脱心底的那份罪责。”秦医生沉声道，“我猜测你之前听到的声音和见到的影子，都是幻听和幻觉，主要是由于睡眠不足导致的神经功能下降，精神力脆弱。总之，好好休息是关键，等下我给你开点安眠药带回去。如果还有其他的问题，随时来找我，我可以帮你制定疗程式的治疗计划。”
“好的，谢谢您。”江翎曦感激地说。
但是，她的心里仍旧对昨夜的经历存在质疑。
真的只是幻听，和错觉吗？

第七十三章 奇怪声音
江翎曦带着秦医生开给她的安眠药返回家中。
打开药盒的时候，她发现了其中有一张字条，是秦医生手写的医嘱。
内容大概就是叮嘱她安眠药有风险，尽量少服用，可使用褪黑素及辅助睡眠的方法代替药物。努力放松心情，如果时间腾地出来，可以去旅游来缓解压力。
旅游的心思江翎曦肯定是没有的，弟弟死了，和父亲矛盾不断，事业堪忧，男朋友又因涉嫌刑事案件被抓了起来……这个时候她恨不得永远沉睡过去，以此来躲避烦闷的心情。
中午的时候，她吃了一片药，尝试着睡了一觉。
大约沉睡了三个小时左右，她慢慢醒转过来，那种难受的负重感消失了，她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
走下床后，她缓步来到了阳台。面对着午后的阳光，花草，她却面容憔悴，始终提不起任何一点正面的心情。
她不禁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走到了人生的某个瓶颈期。
如果能度过这次的苦难，也许她以后的人生会更加精彩。如果她熬不过去，那么她就彻彻底底地败给了恐惧。
在这个时候，江翎曦忽然想到了一种能够缓解压力的方式：写日记。
秦医生说，想要走出这段梦魇，她必须解开心底的结。那些结都是她亲手系下的，她应该试着去解一下。
所以她打算用这种近乎忏悔的方式，自我救赎。
江翎曦在卧室里翻出了她以前的日记本。因为工作繁忙，所以她记日记的频率总是断断续续的。这一次，她想将内心的声音尽可能地以文字的形式吐露出来。
说做就做，江翎曦拿起笔开始书写，从弟弟死后自己内心的悲哀与因为父亲古怪脾气给她带来的愤慨，再到对事业的失望，以及无视爱人劝告的悔不当初……她全都声情并茂地记叙下来。
还有一些她犯下的错误，比如为了让父亲立下遗嘱而指使他人冒充凶手顶罪，和买通医护人员试图害死父亲等等。
她越写越觉得懊悔，所以边写边流泪。在叙述完每一个事件的结尾，她都会以一种沉重的口吻写下一句愧疚的话。
与其在幕后掩掩藏藏所换来的恐惧，她更希望自己的坦白认错，能带来几分心理上的宽慰。
她坐在桌前，洋洋洒洒写了十几篇的字。时间在不知不觉地过去，等她放下笔起身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淡下去了，暮色再次降临。
江翎曦返回去翻开了一下自己写的日记，不禁咬住了下唇。
她在关于于伯修的篇幅中用了大量的笔墨表达对他的爱意，以及对情感问题的苦恼。可归根结底，她还是没能理解他对于岳灵韵的那种特殊的感情。
于伯修曾经说过，自己只把岳灵韵当成妹妹，而江翎曦才是他真正深爱的女人。然而女人总是善于嫉妒的，这一点江翎曦本人也领会到了。
但她选择相信于伯修，不管最后他会被判处怎样的结果，她都愿意等他。
晚餐没有胃口，她便拎了一瓶红酒回到卧室。一边看着韩剧里的虐心桥段，一边用酒麻痹自己的敏感神经。
最后男女主终成眷属，剧集落幕，江翎曦也喝得微醺。
而时间，又到了和昨夜相同的深夜时段。
整栋别墅里的灯都在亮着，这样江翎曦就感觉心安了许多。
她丢下酒瓶，关掉了平板电脑。
正准备睡觉时，外面突然又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那是一种近似翻找东西的声音，声音不是很大，但能辨别出来。
江翎曦没有在意，她猜测是保姆在收拾东西。因为每天晚上睡觉前，保姆都会重新收拾一遍客厅。
借着酒意，她轻轻合上了眸子。
睡了一会儿，她再次被奇怪的声音吵醒，她翻过身来细听，发觉这一次是脚步声。
而且，声源似乎就在她房间附近活动。
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惊奇地发现此刻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这么晚的时间，保姆早该睡下了。莫非，是酒喝多了产生的幻听？
江翎曦揉了揉脑袋，感觉自己此时很清醒，酒劲消退很久了，也没有刚刚睡醒的那种睡眼朦胧感。所以此刻，她所听到的声音是很清晰的。
“王姨，是你吗？王姨……”她提高音量向门外喊了两声。
没有人应声，那脚步声还在周边徘徊。
而随着那脚步声挪动的次数越来越多，江翎曦听的愈加清楚。那声音厚重，落脚的力道完全不像是一个五旬的妇人，更像是一个青年男人的脚步声。
江翎曦想着，不由得心慌了起来。
整栋别墅的灯都亮着，难不成还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进来偷东西吗？
且对方将她的喊声完全忽视掉的这种做法，实在是显得有些嚣张。
江翎曦顿时觉得心中不快，她现在就算再怎么落魄狼狈，也轮不到谁上门欺负吧？
于是她走下床，拾起了丢在地上的红酒瓶子，拎着瓶口走向门口。
心中的愤慨，将她的惧怕感抵消了许多，她大胆地推开了房门，四下打量。
“是谁？”她一边环视着，一边大声喊道。
可话音刚落下，她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因为她看到，在距离她大约十米远的位置，站了一个带着鬼怪面罩的男人。男人就那样僵立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看着江翎曦。
那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却令她不禁绷紧心弦。
她脸上的愠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诧的神色。
江翎曦警惕地抬起握着瓶子的手，指向那人，“我不管你是谁，赶紧滚出去！再不走我可就报警了！”
那个男人定定地望着她，缓缓伸手摘下了鬼怪面罩。
“你真的不在乎我是谁吗？江大小姐。”
面罩彻底被摘下来的那一刻，江翎曦的眸子瞬间圆睁，整个人仿若窒息了一般。
“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惊慌颤抖起来，手中的瓶子脱手掉在地上。
男人冷笑了一声，将面罩重新戴好，朝着她走了过去。
“你别过来，别过来！”江翎曦吓得转身就跑，边跑边尖叫。
她只穿了一件丝绸睡衣，手边连个手机都没有。
她本想跑回房间，可是那个男人已经逼近了。
“如果老爷子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他一定会很生气的。你应该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男人的冷笑声从后方响起，越来越近。
江翎曦在前方慌乱地跑动，男人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随。
仿佛有些结局，早已注定，无法被更改了一样。而他的出现，则似乎代表着命运的裁决。

第七十四章 密室谋杀
这是众人对江翎枫案展开调查的第九天。
警方已经很据案件中的相似点，和关联线索，将这起案件与赵魏然案进行并案调查。警方重新成立专案组，编外顾问团和刑侦精英共同肩负起破案的使命。
疑似嫌疑人的身影再没有在城市街道监控画面中出现过，也许是他察觉到了什么，又或许变更了伪装方式。
毕竟，在这样的天气里，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出门，并不是一个特别明智的办法。
关于他之前的做法，唐奕产生了一个猜测，那就是嫌疑人是一个特别容易引人注意或者容易被人认出来的存在。
上午九点多，全员刚刚到达惊鸿事务所，姚烨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打的并不是事务所的座机电话，而是许惊鸿的手机。
刚接电话的时候，许惊鸿表现出来的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可是过了两秒钟之后，她脸上的神色陡变，表情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无比的错愕。
这也是众人第一次看到许惊鸿神色慌乱的样子。
挂掉电话，不等满脸疑惑的众人询问，她便颤抖着开口，“糟糕，江家出大事了！幺鸡，备车。”
“收到！”
幺鸡快速下楼，准备了一辆商务车，载上编外顾问小组的全员和许惊鸿后，一行人前往江家宅院。
车子停在门口时，门前已经停了几辆闪着警灯的警车。
看到这个阵势，便让人觉得事情不简单。
许惊鸿快速下车，因为穿了便装，她的行动方式看起来更像个便衣警察。
其他几人紧随其后地冲进了别墅中，在一楼的大厅里看到了正在抽烟的姚烨。
烟雾散去之后，露出他那张满是愁容的脸。
许惊鸿顿了一下脚步，看向他，“人呢？”
“在楼上。”姚烨回答着，把烟蒂按进一旁的烟灰缸里。
一行人快速跑上楼，此时的楼上已经被警局的工作人员围的水泄不通。大部分人聚集在一间屋子的门口，唐奕来过这里几次，他知道那个房间。
那是江翎枫的房间。
许惊鸿等人穿过人群，来到门口，看到房间里的景象时，所有人都震惊地说不出来话了。
陈楚一把捂住陈靖琪的眼睛，小丫头有些茫然无措，“舅舅，发生了什么……”
许惊鸿神情错愕地走进房间，目光直直地盯着那个跪倒在地上的身影。
那个女人不是别人，而是这家的女主人，江翎曦。
她的身上只穿了一件丝绸的睡衣，体态朦胧。而就在这样一个美艳女子的后心处，却插着一把刀。
刀刃已经没进了她的身体，从背部贯穿，刺入心脏。
“别看了，人已经死了。”姚烨的声音，从后方响起。
许惊鸿整个人愣怔在原地。
她正在参与调查的案件受害者的姐姐死了，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打击。
她原本还想着以后会和那个女人有什么合作，可是现在一切看起来都不可能了。
她在江城市的这么多年，和许许多多的人打过交道，有所威望的原因就是她向来说话算数。
身为警局的编外顾问，在替姚烨与江翎曦沟通时，许惊鸿答应过她，一定会帮忙查明真凶。可现在凶手还未找到，江翎曦却突遇意外，这让她的心中萌生出巨大的亏欠感。
她握了握拳，转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事发的有些过于突然，我也是刚刚缓过神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姚烨慢慢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许惊鸿听。
接到报警电话时，他正在警局整理案件资料。电话是江家的保姆打过来的，称江翎曦把自己反锁了起来，因为保姆察觉到了她最近的状态不对，担心她做出傻事，于是拨打了警局的电话求助。
姚烨觉得如果是江翎曦心理产生负面情绪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样的经历发生在任何人的身上都很难承受。
而且，现在是案件调查的关键期，如果江翎曦再闹出什么事情，无异于忙中添乱。所以，他决定亲自登门去看看情况。
抵达江家的时候，他恰好看见保姆焦急地在门口转来转去。
见到姚烨的那一刻，她仿佛等来了救星，快步走上前来。
经过简单询问后，姚烨了解到了最近几天里江翎曦的异常状况。保姆称自己昨晚不知怎么的，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睡醒睁开眼睛发现都快中午了。
整个上午都没听见江翎曦喊她，她有些担心，于是找遍了整栋别墅都没看到她的身影。
她的手机还在房间里放着，衣服没动，车子也在外面停着，不像是离开了宅院。
于是保姆开始各个房间寻找，最后发现原本房门敞开的江翎枫的房间，门竟然被反锁了。
无论怎么敲都没人应声或者开门，保姆有些慌了，这才打电话报警。
姚烨仔细一想，觉得事情可能并不简单，于是带人冲了上去。发现正如保姆所说，门是被人从里面反锁的。
他派人找梯子爬到窗边查看，结果却看到了跪倒在房间里的江翎曦，以及满地的鲜血……
手下返回汇报完情况，姚烨一听出了命案，整个人瞬间不淡定了。
他喊来所有人，一齐用力将门撞开，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那一幕。
江翎曦身穿丝绸睡衣跪倒在地，在她面前，正是江翎枫的灰色遗像。
一把窄刃刀从她后心穿过，刺入了心脏。
姚烨赶紧打电话叫来了专案组成员和法医，进行现场的取证与鉴定。
他简单看过现场环境之后，皱着眉头跑到楼下，拿起手机拨通了许惊鸿的电话。
“从案发现场的环境来看，这的确是第一案发现场。在我们赶来之前，门是从内部反锁的，而窗子也在内部上了锁，所以这是一起计划好的密室谋杀案。”
“这个东西就是机关装置吧？”站在门口的唐奕突然指着自己头顶的东西说，其他人的目光转而注视过来。
“没错，就是这个东西。我们的工作人员还在现场发现了烧光的蜡烛，和被焚烧的线绳。估计凶手是通过某种牵引连接，使死者不经意间触发装置，发射凶器命中。”助理妹子回答，“但是想要有十足的命中率，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第七十五章 机关装置
许惊鸿凝视了地上的尸体许久，转过身时，眉头皱得发紧。
“案子的细节我就不过问了。”她看着姚烨，目光深邃，“请你们一定要把凶手找出来，这次，算我拜托你。”
姚烨听到许惊鸿的这种语气，不禁怔了怔，很快便意识到她对这个案子的态度不同寻常。
“放心吧，交给我们。”他点头道。
“谢谢。”她的手轻轻在他的肩膀上搭了一下，然后与他擦肩而过，离开现场，“调查顾问小组留在这里，幺鸡，我们走！”
“惊鸿姐慢走。”唐奕让开门口的通道位置，目送许惊鸿二人离开。
从她的眉眼之中，他读出了几分忧伤。
陆云深和夏寒积极地参与到现场的搜证调查中，试图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唐奕停在了尸体旁，拿起相机，后退几步，拍下了尸体的侧面整体照片，整张照片中，门顶墙壁上的弹射装置与尸体连成一线。
他看着相机拍下的现场整体照片，陷入思考。
陈楚见有尸体在现场，担心陈靖琪受到过大的刺激，便带她下到楼下等候。
案发现场中，夏寒征求到了法医的同意后，在法医的协助下，一起拔出了那柄致江翎曦于死地的窄刃长刀。
刀身不是很重，擦去血迹以后，隔着白色手套感受到的坠手感并不明显。
从刀身的整体弧线以及刀刃来看，它似乎并不能被称之为刀，因为它是双面刃的，且弯曲度极小。
但是它又不能被称之为剑，因为它的确带有一定弧度，稍微有些像二战时期日本军官所使用的指挥长刀，但只在刀尖处向上挑起。
这样一把造型古怪的刀，想必应该是特制的。
看着众人在认真仔细地搜查现场以及别墅内外痕迹，姚烨提议让法医们先将尸体带离现场。
这样一来，便给了夏寒施展身手的机会。她找了把椅子，站上去，可是发现以她的身高，去检查那个弹射装置还是很吃力的。
在为此感到郁闷的同时，她也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东西架这么高，一定是个男人架设上去的！”
她皱了皱眉，锤了一下墙壁。
“让我来试一下。”唐奕自告奋勇地站了上去，发现自己刚好可以伸展开手臂，但高度仍旧有些牵强。
“如果是潜入室内偷偷布置机关，那么在不想搞出大动静的情况下，他能利用的最好工具就是这把椅子。可照这个高度来看，他的身高在我之上，大约是在一米八左右，也有可能臂展略高。”唐奕站在椅子上分析道，“这的确应该是个男人做的。”
“喂，我在乎的不是凶手有多高，我要看的是这个装置有什么猫腻。”夏寒扶额道，“你先下来。”
唐奕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笑着说，“你确定不需要我把它拆下来吗？以你的身高，想摸到机关可是很吃力的。”
夏寒眯起眼睛审视着唐奕那副带着调侃意味的表情，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耳朵。
“哎，这里是案发现场，你干嘛呀？”唐奕疼得直咧嘴，“还有啊，我妈说过，耳根子这地方是不能被女孩子揪的，只有她和未来儿媳妇能碰。”
“你还越说越放肆了！”夏寒无奈，只好松手。因为揪了一下耳朵就得以身相许，这吃亏的买卖她才不做呢，“我的确摸不到上面，但是如果我这样，也许就能摸得到了……”
说着，她按着唐奕的肩膀，一个原地起跳，竟然骑到了他的肩上。
唐奕没有反应过来，向前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危机时刻，他惊险地扶住了墙壁，另一只手抓住了夏寒从他肩上探过来的那条长腿的小腿部分。
“你这女人真是疯了……”他咬着牙说。
“别乱动，再往左边一点。”夏寒云淡风轻地说。
“第一次见到坐着说话不腰疼的。”唐奕撇了撇嘴，吃力地向左挪了挪步子。
其他人对两人的互动，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姚烨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之后，看了一眼两人叠在一起的样子，耸了耸肩，便去其他地方寻找线索去了。
夏寒终于得以伸展手臂检查弹射装置，她用仪器扫描了一下，确定没有指纹留下后，开始动手操作。
她发现这个弹射装置的滑槽是很窄的，似乎恰好能放入那柄细长的刀。
整个装置架设在墙上，其实整体是突出来的，像一把架在城墙上的弓弩一样。
装置的构造并不复杂，但是可以看得出来，很是精准，像是特殊调较过一样。
她伸手试图将那个弹簧压回去，却发现需要很大的力气。
而在压回去之后，只需要在“扳机”上施加一个很小的作用力，卡住的弹簧便会大力弹开。在那个“扳机”上，可以发现一条很长的线绳系在上面。
“喂，我说姐姐，你检查好了吗？我快要顶不住了！”唐奕伸手扶着门框，样子有些吃力。
“好了好了，这就好了。”夏寒说着，重新将那个弹簧推回到类似手枪“上膛”的状态，然后大胆地将那把细长的刀放了上去，“其他人，请暂时撤出房间。”
其他工作人员见她把刀架了上去，全都放下手头的事情，躲到房间外面去了。
夏寒满意地拍了拍唐奕的肩头，“伙计，落轿！”
唐奕听到这句话，如闻大赦，迅速弯下腰来，放夏寒下来。
“你是不是故意的？居然在上面待了那么久！”唐奕抱怨道。
“姐姐我可是做了正事儿的！”夏寒说着，轻轻拉了一下垂在一边墙壁上的那根不易察觉的线绳。
机关联动，在清脆的卡簧摩擦声中，那把刀“嗖”的一下窜出，稳准狠地插进了木质地板里。落地点正处在那滩血迹稍向前一些的位置，与江翎曦被刺中的位置，处于同一水平线。
唐奕被那把刀插入地板的声音惊吓得后退了一步，夏寒却望着那把刀，皱了皱眉，“不是吧，这家伙连凶器的抛出轨迹都计算好了……”

第七十六章 寻找线索
“什么？”
唐奕从愣神儿中反应过来，望了望头顶，又望了望那把刀。
夏寒对着门外招了招手，示意其他人可以继续工作。
陆陆续续的人影从唐奕身边经过，他紧盯着那把刀，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疑惑促使他上前查找问题所在，不出他所料，他在那滩血迹的两边，均发现了被断开的细丝线。
不难联想到，凶手正是提前拉起了这些不易被察觉的细丝线，设法让江翎曦碰触到，然后触发机关。
可是现场的联动装置，已经有部分损毁了，想要推理出装置的联动原理难免有些困难。
“他是怎么做到在密室的情况下，让刀准确击中江翎曦后心的呢？”
“我也是这个疑问，如果当时江翎曦并没有站在那里，而是其他位置，那把刀不就射偏了吗？”夏寒皱眉说。
“等一下，我觉得在这之前还有一个更加关键的问题。”一直沉默打量着环境的陆云深突然开口，“江翎曦为什么反锁门？凶手又是如何预测到她要进入这个房间的呢？”
“不想被人打扰？”夏寒说。
“不，如果不想被打扰，她完全可以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唐奕说，“我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我还是去找保姆了解一下情况吧，没准能找到关键线索。”陆云深转身走出房间。
凶杀现场只在这个房间里，这是没错的，但是凶手的痕迹可能会遍布整栋别墅。
夏寒检查了窗边等处，并未发现指纹存在。
而就在这时，眼尖的唐奕，视线落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上。
又是水杯。
一个没有人住的房间里为什么放着一杯水？
他上前俯身观察，发现水中并未见杂质，看样子是近期放在这里的，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
唐奕盯着水杯看的动作吸引了夏寒，她快步走过去，“你在看什么？”
唐奕戴上白手套，将杯口轻轻旋转，杯身转动的同时，一个明显的指纹痕迹出现在夏寒的眼前。
她一惊，赶忙拿出工具采集指纹。
“你不觉得奇怪吗？”唐奕说，“这个水杯出现的太突兀了吧。”
“赵魏然被杀时，也是在床头柜上发现的水杯，莫非……”夏寒似有察觉，去拉床头柜的抽屉，结果里面空空如也。
“我想，问题本身出在水杯上。”唐奕皱眉。
“这个指纹？”夏寒眼睛亮了一下，“我这就让他们带回去化验。”
“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比如……江翎曦自己的房间。”唐奕忽然提议，“整个密室的范围过于局限，我们还需要其他的线索。”
夏寒把指纹样本交给工作人员，然后随唐奕一起离开江翎枫的房间。
两人在二楼转了转，发现南面有间门未关的房间，走到门口，优雅轻奢的房间装饰映入眼帘。床上用品采用了大量的蕾丝和带有繁复花纹的面料，衣帽架上挂着女人的长裙。
不用想，这肯定就是江翎曦的房间。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第一眼便发现了她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
夏寒将手机拿起，发现需要解锁密码，不禁皱眉。
“六位数，会不会是她的出生年月日？”唐奕看了一眼说。
“我找找看。”夏寒放下手机，环顾室内之后，轻轻推开了她的衣柜门。
在那扇横推的木门打开之后，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柜子里面挂着让人眼花缭乱的衣裙，晚礼服，或者职业装。而将那扇门反推，则能看见几十个摆放整齐的名牌包，夏寒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女人真够奢侈的……”
“人家可是掌握着一个大财团呢，这些有什么见怪不怪的。”唐奕摊手，“你要找她的钱包吗？”
“钱包里面一定会有卡包，卡包里面除了银行卡，信用卡，还会有身份证，这样才能得知她的生日啊！”夏寒望着那些名牌包说，“可是这么多，要挨个翻看一下子吗？真是的，这随便一个包的价钱，就够我吃好久的……”
“我劝你还是不要翻了，她怎么可能会把卡包放在那些摆放好的包里呢？”唐奕说着，随手拉开了梳妆台的抽屉，“喏，卡包在这里。”
“找到了？”夏寒的目光恋恋不舍地从那些包上移开。
要说女人对名牌包没兴趣，那完全是无稽之谈。哪怕是像夏寒这种喜欢冷酷风的小女人，看到那些东西一样会两眼放光。
唐奕把江翎曦的身份证从卡包里抽了出来，对照着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输入密码。
“881106……密码错误？”
可结果让他大失所望。
“会不会是她爱人的生日？”夏寒说。
“于伯修？”唐奕脑中灵光一闪，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找到搜索软件，输入了“设计师于伯修”这个词条。
“你这是在做什么？”夏寒疑问。
唐奕笑了笑，点了“确认搜索”，随后一条名人百科跳了出来。
“像他这种著名设计师，肯定会有自己的网络百科的。”唐奕指着手机屏幕解释道。
“够机智。”夏寒看着他说。
“881105……于伯修的生日竟然与江翎曦的生日只相隔一天啊！”唐奕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信息。
“那关你屁事，赶紧输密码啊！”夏寒对着他的头拍了一下。
唐奕揉了揉脑袋，眼神幽怨地看了夏寒一眼，重新输入密码。
最后一位数输入完毕，手机密码锁解除。
“打开了！”唐奕惊喜地说，但转瞬又有些迟疑，“死者为大，我们这样动她的手机，有些不太好吧？”
“我们可是在查案啊！不看手机内容怎么找到关联线索呢？”夏寒皱了皱眉，一把夺过手机。
在仔细翻看之后，她发现了江翎曦与心理医生联络的短信。
那是时间最近的一条信息，来信者身份备注为“心理诊所秦医生”。
短信往来内容如下：
秦医生：“如果实在扛不住的话，你可以试着使用安眠药。”
江翎曦：“中午已经试过了，好了很多，谢谢您的关心。”
秦医生：“最重要的还是要学会自我减压，放下心结。”
江翎曦：“按照以前您教我的，我使用了‘写日记’这个方法来进行心理疏导，果然轻松了许多。”
夏寒看完短信，眼睛转了转，“安眠药？写日记？”
“江翎曦临死之前看过心理医生，这说明她内心正在受着某种情绪影响，甚至夜不能寐。”唐奕思考着说，“也许通过这背后的原因，就能查出江翎曦为什么躲进江翎枫的房间。而凶手在那里提前布下了机关，说明他了解江翎曦此时的处境，并且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的短信中提到，她有写日记。”夏寒说。
唐奕拿回手机，反复揣摩着短信内容。
而夏寒则直接动手寻找了起来。果不其然，在其中一个抽屉里，她发现了江翎曦的日记本。

第七十七章 发现日记
翻开那个封装精致的本子，密密麻麻的字体呈现在眼前。
前面的内容都是数月之前的了，写的无外乎都是关于职场商场中的那些事情。
夏寒只简单看了几眼，便翻到了后面。
江翎曦虽然是个混迹商界多年的女强人，但除了理智之外，她还是有颗感性的心的。
她字里行间都透着一种感伤和懊悔，如同《武林外传》中佟湘玉初到同福客栈，感慨命途悲苦一样。
随着情绪的低落，后面的内容竟然开始了信徒忏悔式的坦白。四五页的内容，全都是江翎曦对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的如实交代。
夏寒看到这里，眼睛瞬间大睁，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一样，快速合上了日记本，抱在怀里。
“怎么了？”唐奕见状惊奇地问。
“这个日记本里，有非常重要的信息，我们得把它带回去，交给姚警官。”夏寒说，“手机里还有其他线索吗？”
“关键性的线索没有，但是我在她的微信上发现了她一直在给于伯修发消息，像是自言自语。仔细看那些内容，我发现这个女人也挺可怜的。”唐奕说。
“如果你知道她都做过些什么，你就不会觉得她可怜了。”夏寒看着他说，“你肯定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唐奕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夏寒一同离开江翎曦的房间。
两人返回案发现场的时候，陆云深也恰好返回。
在得知两人获得了新的线索之后，陆云深也讲出了自己询问到的细节。
“保姆称昨夜本来想着收拾房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躺在床上睡着了，醒来时已将近中午。按说保姆应该很勤快，她也说自己一直坚持早起，可昨夜睡的太突然，感觉就像喝断篇儿了一样。”陆云深说，“我也觉得这很离奇，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你的意思是，保姆不是自然睡着的，而是有人让她睡着了？”唐奕说。
夏寒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在江翎曦的房间里发现了安眠药。”
“那安眠药是她自己用的，短信里是那么说的。”唐奕说。
“不排除保姆也是因为这个昏睡过去的可能性，江翎曦把自己关起来，这本身就很奇怪。我们不妨多一种设想，她把保姆弄昏，再把自己关起来，可能是有见不得人的目的。”
“不太现实。”陆云深说，“安眠药这种东西，其实功效是辅助睡眠，但如果想致昏迷，需要很大的剂量。那么明显的药粒，即便是溶于水，也是浑浊的，保姆不会发现不了。”
“我有一种想法。我们刚才进入江翎曦的房间时，在门口发现了红酒瓶。会不会是她想要通过这种东西来让自己昏睡，结果被保姆误饮了？”唐奕说。
“我询问过了，保姆说她昨晚只喝了凉白开。”陆云深摇头，“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事情离奇。”
保姆莫名陷入昏睡，江翎曦反锁房门，这背后到底有什么隐情呢？
就在三人陷入沉思时，姚烨拎着东西慢慢上楼。
“在外面的垃圾桶里发现了这个。”在他手上的，是一个神话中鬼怪形象的面具，“我还找到了一个喷雾瓶，小周说这是迷药，吸入之后十几分钟便会使人失去意识。”
看到他手里拿的东西后，陆云深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心绪豁然开朗。
夏寒接过药瓶，仔细查看瓶身标签显示的化学成分。
而唐奕则好奇地拿过了那个鬼怪的面罩，放在手里摆弄着。
“看来是我估计错了，这个才是迷昏保姆的药品。凶手一定是昨晚潜入的江家，用这个东西先将保姆迷昏，然后将其拖回房间，返身去到江翎枫的房间布置杀人机关。”夏寒思量着说，“可是他这样做，除非提前就知道江翎曦一定会去江翎枫的房间，还会反锁门。除此之外，还要确定她一定会停在那个位置，即便是凶手十分了解她，也没办法做到如此准确的预判吧？”
“把控好细节，也不是没有可能。”唐奕的声音从后方响起。
夏寒扭头看他时，被那个鬼怪的面具吓了一跳。惊惧化作愤怒，她挥起拳头打在他的小腹上，疼得他当即贴墙坐地，捂着肚子呻吟。
“神经病啊！戴着那个吓人的玩意儿站在我背后，你是想死吗？”惊吓加上愤怒，让夏寒的脸色看起来很难看。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试试戴上是什么感觉，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强烈……”唐奕委屈道，“但是，挨了你这一拳以后，我忽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你们不是都在好奇江翎曦为什么将门反锁吗，我觉得可能是恐惧……哎哟，不行了，你这一拳打的实在是太重了。我等下，得去医院检查一下。”
夏寒瞥了他一眼，便转头返回案发现场。但对于唐奕的话，她却领受了。
按说江翎曦是一家之主，在江翎枫的房间里做什么，根本用不着防备保姆，所以完全没有锁门的必要。
从她的日记和保姆的叙述来看，江翎曦近日的精神状态十分恍惚。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看到令她恐惧的东西，她的确有可能把自己关起来。
她这时才想起来关注唐奕手里拿的面罩，莫非是这东西？
“想要查出关于凶手的蛛丝马迹，我想我们先要还原当时的案发现场。”夏寒提议，“而这件事，小丫头最擅长。”
“他们就在楼下，我去叫她。”姚烨转身下楼。
不多时，陈楚带着陈靖琪上楼。确认了尸体已经被法医带走之后，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小丫头，你仔细看一下这个环境，然后告诉姐姐，你的脑海中出现了怎样的画面。”夏寒说道。
陈靖琪看了看众人，视线迅速在各个角落扫过。
她迈动脚步，沿着过道走向了江翎曦的房间，并在房门前停了一下，弯腰捡起地上的空酒瓶。
几人一路尾随，看着她拎着酒瓶进入了房间，把酒瓶放在床边后，她竟然在那张床上躺了下来，轻轻合上眸子。

第七十八章 作案手法
不难猜想，陈靖琪正在根据脑海中的想象画面，代入江翎曦的角色。
几秒钟后，她突然睁开眼睛，目光空洞地转向门外。
“脚步声，很重的脚步声……”
她喃喃着，从床上下来，随手再次摸起掉在地板上的酒瓶。
她拿着空酒瓶，小心翼翼地靠近门口，做了个推门的动作后，一个箭步冲出来。
她握着酒瓶口四下环视，瓶子指向唐奕手里的鬼怪面罩时，她突然做出受到惊吓的状态，瓶子脱手掉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动作，反倒把唐奕吓了一跳。
陈靖琪在看了那个面罩两眼之后，惊慌地在通道中跑动起来，朝着江翎枫的房间奔跑过去。
夏寒见状，快步跟了上去。其他人紧随其后，唯独陆云深对此见怪不怪，双手插在口袋里，倚靠着墙壁看热闹。
后面陈靖琪跑到江翎枫房间做了什么样的举动，他没有看见，但他已经对此不关心了。
因为房间里还有大滩血迹，陈楚把陈靖陈靖琪揽在怀里，带出了房门。
陆云深走过来时，他看到陈靖琪的手倔强地朝一个方向伸着。
那个方向，正是江翎曦临死前跪倒的方向，也是挂着江翎枫遗像的方向。
陆云深皱了皱眉，但朝着那个方向仔细看了一眼后，思路瞬间就理清了。
“果然是这样，竟然一模一样……”他喃喃着。
其他人正站在门前，对案件的过程进行着讨论。
这时，陆云深慢步走进去，敲了敲那扇敞开着的门，试图引起几人的注意。
“你们不要猜测了，我知道案件是怎么发生的。”
听到他这样讲，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说的好像你是这里的监控一样。”夏寒觉得他那副自信笃定的姿态，过于傲慢，便不屑地皱了皱眉头。
“年轻人总是有很多想法，这是好事。”姚烨沉声道，“说说看，你都想到了什么。”
陆云深端正姿态，认真说道，“江翎曦处于精神压力中，近期在靠安眠药缓解，所以休息好对于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那么凶手如果想要在江家布置机关，设计密室，选在夜晚行动是最好的时机。于是乎，他在昨天深夜潜入江家，使用迷药喷雾让保姆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昏睡过去。然后他就可以大胆地布置机关，即便江翎曦听到，也会以为是保姆在打扫房间。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故意跑到江翎曦房间去走动，让她察觉到异样，引她出来。”
“你说的这些，我们也知道，刚才小丫头已经掩饰过一遍了。”夏寒撇嘴，“察觉到异样的江翎曦，拿着酒瓶出门，以做防身之用。可是在门前，她看到了戴着鬼怪面罩的凶手，于是吓得惊慌逃走。”
“吓到她的东西，也许是远比那面罩更恐怖的东西。”陆云深说，“然后你该怎么解释，那么多房间，她为什么只跑进了江翎枫的房间？”
“因为凶手逼近，她跑回自己的房间已经来不及了。而这时，恰好江翎枫的房间开着门，被逼走投无路，所以她就跑了进去。而这也正好是凶手设计好的陷阱。”唐奕接过话题，“为了防备凶手进入，她把房门反锁，却不知已经深陷死地。”
“之前的行为都是次要的，我来提个最大的疑点。”夏寒说，“为什么那把刀会如此准确地刺中江翎曦？从现场的痕迹可以看出，那个可以带动机关联动的丝线很长，也就是只要江翎曦走过去，无论去哪个方向，一旦碰到丝线，那把刀就会弹射出来。他是怎么做到准确无误的？”
“需求陷阱。”陆云深说，“身处密闭环境，被一个男人堵在门内，无论她怎么逃，被抓住的可能性都很大。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是求救。她跑进江翎枫的房间，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房间是就近唯一开启的房间，还因为江翎曦知道，这个房间里面有江翎枫的备用电话。凶手在设局之前就换位思考过，紧急情况下，她一定会设法求救。于是，他没有把房间里的备用手机带走，而是……”
说着，他向前几步，在江翎枫遗像下面的平台上，拿起了那部手机。
“而是把手机放在了与预定射杀点三点一线的位置，并且摆放明显！”唐奕恍然大悟，“江翎曦看到手机后，一定会径直走过来拿，所以她一定会走向那个预定的点。碰线之后，机关的联动需要几秒的时间，偏离的误差会被这几秒时间内，她所行进的距离抵消掉。刀身窄细，刺杀范围是江翎曦的体宽，在无人营救的前提下，无论那把刀刺中哪个脏器，她都会死掉。而江翎曦被准确无误地刺中了心脏，说明她是那种目标性很强的人。凶手选择用这种方法制造出如此精妙的密室凶杀，一定很了解目标本人，因此……又是熟人作案。”
唐奕说完，陆云深赞同地拍了拍手，“推理冠军，名副其实。”
站在一旁的夏寒和姚烨，却听的目瞪口呆。
“杀个人居然这么麻烦……”姚烨挠着头说。
“因为密室谋杀是制造不在场证明最有利的方式。”夏寒说，“但这个案子的确太超乎我想象了。”
“你一开始就想到了，对吗？”唐奕看着陆云深说，“这个案子，和我看过的一本悬疑小说很像。我开始只是觉得莫名地熟悉，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直到你给出提示，我才完全想起。”
“悬疑小说么？”陆云深搪塞道，“是，的确有那么一本书是这样写的，是作家‘白夜苍苍’的‘恶作剧谋杀系列’其中的一本，名叫《鬼怪杀人事件》。”
“果然，你也看过那本书！怪不得能快速联想到凶手的作案手法。”唐奕说。
陆云深点了点头，眸子深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江家的书房的书架上，恰好就有这么一本《鬼怪杀人事件》，而且还是签名版的。”

第七十九章 推理小说
陆云深的提示，让唐奕愈发觉得事件并非巧合。
他难以置信地跑下楼去，跑进书房，在那面塞满各类书籍的书架上，找到了那本摆放位置明显的《鬼怪杀人事件》。
书架上收录了很多本出自作家“白夜苍苍”之手的悬疑推理小说，《鬼怪杀人事件》只是其中一本。
此时由局部逐渐放大视野，纵观整个书架，唐奕惊奇地发现，江家书房中居然存了许多推理小说。
一个商业世家，书架中存放的书籍中，金融与企业管理类，或者哲学类作品应该是占大多数的。可是，江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推理小说呢？
唐奕拿起那本书，一边思量着一边向外走。
无意间，他看到了保姆心急地站在门口张望的身影。
“您在这看什么呢？”唐奕上前打招呼。
“我这心没底呀，小伙子。”保姆已年近五旬，那副忐忑不安的样子看起来实属可怜，“你说这一家人是造了什么孽哟！少东家刚出事没多久，这大小姐就出了这档子事。老先生还一直在医院躺着呢，据说也没多久的时日了……都怪我，昨晚如果我不打瞌睡，把这个家看住了，也不会让人趁虚而入了！”
她一边说，一边拍大腿，眼中有晶莹的泪花打转。
“世事无常，这事也怨不得您。有人计划好了要对江家人动手，您无力阻止，这算不得错，别太自责。”唐奕安慰道。
看保姆的表情不难判断，神色中流露出的自然都是真情实感。
江翎曦突然遇害，对她的打击很大。
经过交谈，唐奕才了解到，原来保姆已经在江家许多年了。忙不过来时，家里还会聘请其他保姆，但她唯独是常工。
江家老爷子病重住院以后，家里就剩江翎曦与江翎枫姐弟二人常住。但无论是谁，对她都不薄。
虽然姐弟俩难免有时不顺心了，发发脾气，摔点东西，但从不把脾气发在她的身上。
这份优待，保姆一直铭记在心，并且心存感激。
可如今，江家突然遭遇变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连以后的去留都成为了问题。
唐奕对此也是无能为力，已经发生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抓住凶手的！”这也是他唯一能许诺的事情。
保姆感激地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了，还有件事情要问您一下。”他拿起腋下夹着的那本小说，“书房里的这些小说，都是谁的？”
“是小少爷江翎枫的，不止这些小说，他还有许多漫画书，但都被他姐姐嫌弃太幼稚，就给扔掉了，两人还因为这件事小吵了一下。不过，现在科技发达了，看什么都在网上，后来他也就没在声张过。”保姆说。
“这样说来，这小说原来是江翎枫的。”唐奕若有所思，“谢谢您。”
保姆点了点头，可能是心底的难过未消，她又坐立不安地转了转，然后上楼去了。
凶手的作案手法已经被分析出来，楼上案发现场的搜证工作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只等待收队回去做技术鉴定。
唐奕便没有上楼，选择在楼下的院落里等候。
陈靖琪在陈楚的照顾下，坐在车里发呆。
唐奕闲来无事，便走过去和她说话。
“小丫头，你怎么了？”
“这个姐姐好可怜啊。”她抬起头说。
“你说的是，你刚才在楼上联想到的？”唐奕问。
“我不知道，我只是有种感觉。”陈靖琪说，“在楼上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恐惧。可坐在这里回望这栋别墅时，我又似乎能感受到一些很像遗憾，又很像悔恨的情感……我，我确定那不是我的。”
唐奕怔了怔，明白了她可能是通过整个宅院，感知到了江翎曦残留的情绪。
他伸手摸了摸陈靖琪的头，“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出现苦难的，比如有些人把你当成精神病，又比如夏寒姐姐童年不幸，这个遇害的姐姐也是一样，她其实是败给了自己的内心。面对苦难时，我们要学会坚强，有时候，悲伤就是咬咬牙就能挺过去的东西。”
“嗯……”陈靖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靖琪这孩子大脑联想能力很强，但一直对情感理解较弱，这是她妈妈最发愁的事情。”陈楚苦笑道，“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上帝为你打开一扇门，同时也会关上一扇窗’吧！”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算得上幸福的，能有家人的陪伴和照顾，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唐奕说着，眸子慢慢垂下，有几分怅然若失的神色在里面。
三人坐在车里聊着天，姚烨等人也从楼上走了下来。
姚烨并没有直接上车，而是站在门前点了一支烟。
他看起来忧心忡忡。之前的两个案子还没有着落，他原本担心江翎曦闹情绪想不开，再将事情搅得更加复杂，可害怕什么来什么。
江翎曦还是出了事，而且是他杀。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忙中添乱。
姚烨感觉自己头都大了。
“姚队，你还好吧？”助理妹子询问道。
“江家这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估计靖江集团会有很大的变动。股市不稳，经济就容易不受控，上面肯定会下命令严查这连续几起案子。”姚烨皱着眉说，“准备好熬夜加班吧，一天抓不到凶手，谁都别想睡好觉。”
“这下可有的忙了……”助理妹子撇嘴。
“如果抓到凶手，你的职业考核肯定满分，说不定还能立个功。加油吧。”姚烨鼓励道。
“明白！”
“江家姐弟接连被害，中间夹着一个赵魏然，这事儿真让人觉得扑朔迷离。”姚烨吐了一口烟雾，“新闻肯定压不住了，这件事儿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但是江翎曦遇害的事情，先要瞒住两个人。”
“哪两个人？”
“关押室里的于伯修，以及市立医院中的江老爷子。相信我，有时候谎言也是一种善意。”姚烨说着，把烟蒂丢在地上，踩了两脚。

第八十章 强行关联
案发现场搜集到的重要物证，全部被带回警局技术队进行化验分析。
而唐奕最在乎的，是那枚从床边水杯上提取到的指纹。
警局会议室里，气氛沉重。
专案组成员与调查顾问组成员全部正襟危坐，助理妹子小周将案发现场的细目照片及尸体的重点部位照制作成PPT文件，投影在白色幕布上。
会议室光线昏暗。照片上那个身穿绸质睡衣、后心插着一把刀，半跪在血泊中的身影，令众人不禁后背生出凉意。
“以上就是我们在案发现场找到的所有证物及线索，大家有什么想法？”助理妹子小周将PPT翻到机关装置那一页。
也许是连她也觉得那张现场全景图过于令人毛骨悚然，所以选择避开。
“关于凶手的作案手法，在江家的时候，我们已经破解了。”陆云深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至于动机，我心里没把握确定究竟是什么。”
“报复。”唐奕接过话题说，“就像那本名为《鬼怪杀人事件》的小说中写到的一样，凶手出于对女主的憎恨，决定施行报复。但是他的憎恨又与寻常因为财产或者纠纷造成的深仇大恨不同，那种憎恨是纠结的。故事中的反派与女主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但是因为女主做了背叛他的事情，所借她心慌之际，伪装成传说故事中的古怪，进行恶作剧似的报复。得知女主还在策划伤害他的事情，于是他设计了那个杀人机关。”
“我们在讨论案情，不是想坐在这儿听你说书的。”夏寒撇了他一眼。
唐奕当即辩驳道，“我只是在陈述对动机的猜想，小说剧情只是个举例说明。而且这样贴切的例子，简直就是信手拈来的嘛！抛开剧情，站在犯罪心理学的角度讲，凶手既然选择相同的作案手法，那么一定经历过与书中剧情相同的心境。”
夏寒听完，撇了撇嘴，没有说什么。
“怀有纠结的憎恨么？”陆云深沉思，“对江翎曦有着某种特殊的情感，又因为她做的某些事，令他感到愤恨。这个人，会是谁呢……”
会议室里的人，大部分都陷入了沉默，只有小部分人还在不停地猜测着。
会议室的大门忽然被人打开，随着人影步入，一股浓重的烟味儿在房间中弥漫开来。
姚烨愁眉紧锁，走到了那个空缺的位置前，拉开椅子坐下。
从他纠结的神情中不难看出，他即将要说出来的，可能不是一个好消息。
“那个指纹……”
“江翎枫房间里，水杯上的指纹？！”他刚以开口，唐奕便按耐不住地接了一句。
“没错。”姚烨点头，“那个指纹的鉴定结果出来了，十分出人意料。”
“是谁的？”众人的心弦全都在一瞬间绷紧。
因为那是房间里发现的唯一直接性证据，如果能查出凶手的身份信息，那么案子就可以轻松宣告破解。
可事实真的有那么简单吗？唐奕似乎已经从姚烨无奈的神情里窥见了答案。
姚烨动了动嘴唇，沉声道，“指纹的主人，是于伯修。”
话音落下，众人哗然。
“不可能啊，于伯修还在关押室里面关着呢，怎么可能跑去江家行凶呢？难不成他能瞬间转移？”夏寒当即拍桌子，“如果他有那个本事，恐怕早就越狱啦！”
“所以，这就是这起案子的蹊跷之处。”姚烨揉了揉太阳穴。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起案子，应该是与之前两起案子，同是一人所为。”陆云深说，“赵魏然房间里的水杯，指纹指向的是江翎曦。而江翎曦出事时，房间里的水杯指纹指向的是于伯修。这很显然，是凶手在用同一种方法，故意混淆我们的视线。”
“按照那么说的话，每个第一案发现场都有一杯水，水杯上呈现的是与案件无关者的指纹。”唐奕说，“而海边木屋里，水杯上的指纹恰好被你误打误撞擦掉了。”
“仅凭这一点，就能把三起案子列为连环案件吗？”姚烨狐疑地看着两人。
“如果在没有发现凶手是在模仿作家‘白夜苍苍’的小说情节作案前，我肯定不敢确定。但是现在，我可以确定这三起案子同出一人之手。”陆云深说，“也许你们不知道，在作家‘白夜苍苍’的另外一部系列作品中，其中就有一个凶手，喜欢在杀人之后，喝一杯水，然后再在现场放一杯水。这是一个看似很奇葩的举动，但他却觉得水是澄澈的东西，可以清洗他内心的罪恶感。”
唐奕思考了一下，“刚才提到了凶手对江翎曦下手，似乎是出于某种纠结的憎恨。我之前在江家时询问过保姆，书架上的那些悬疑推理小说，都是江翎枫爱看的。用一个被害人喜欢的小说内容，去谋杀与之相关的另一个被害人……你们不觉得凶手的行为很不按常理出牌吗？”
“三起案子如果真的有关联，那么其中的关联性是矛盾的。”夏寒说，“江翎曦没有参与过谋害岳灵韵，显然这件案子，已经超脱了我们之前的想法。凶手作案的目的，或许并不只是围绕当年的岳灵韵案展开的。”
“其实之前我们也有过疑惑，比如凶手杀害江翎枫的东西。如果是因为岳灵韵案，他为什么要杀死岳灵韵生前的男朋友，因为他没有能替他报仇吗？”姚烨说，“可能，我们真的忽略掉了什么关键性的东西。啊，好烦啊，我从警快十年了，遇到这样的案子还是头一次。”
“或许是我们强行把三个案子联系在了一起。”陆云深突然开口说，“就算三人都是同一人杀害的，但并不代表只有一个作案动机。他很可能是因为三件不同的事情，杀害了着三个人，然后在现场留下了相同的痕迹。”
“没错！”陆云深的说法让唐奕瞬间思绪明了，“犯罪心理是逐渐养成的，动机也是日积月累才产生的。可能，他对三个人，是有着不同的恩怨的，反倒是我们被常规思维限制住了，误以为是围绕同一事件展开的报复行为！”

第八十一章 日记隐情
“凶手先是杀害了江翎枫，随后害死赵魏然，紧接着又设置机关害死了江翎曦，也许他是故意把作案的顺序打乱，从而达到与我们周旋的目的。”夏寒说，“之前你们不也说，那家伙很谨慎，而且具备一定的反侦察能力。计划周全，然后行事。我们之前都在想，为什么岳灵韵案都过去一年多了，他才想起来杀人报复。可能是因为，他要设计一个十分完美的局，来完成他的计划。”
“你说的有可能，但是不排除一件事，那就是犯罪过程中，犯罪者的心理转变。”唐奕说，“他埋伏过柳骁，在医院跟踪江翎曦并伤害了一个护士。他的举动看似并没有什么规律可寻，但一定有些隐情是我们没有挖掘到的。”
“对了，我想起来了，关键性的东西在我这里。”夏寒突然打了个响指，从自己背包里拿出那个日记本，然后看向姚烨，“这个……不算私藏证据吧，我只是忘了而已。”
姚烨摊手表示无奈，“我更在乎里面的信息，能否帮助我们理清现在的思路。”
“这里面的内容可能让你们瞠目结舌。”夏寒把日记本向着他所在的方向推出去。
日记本贴着桌面滑行一段距离，被姚烨按在手掌之下。
“你们还记得之前那起仿照凶手杀人手法进行的杀人碎尸焚尸案么？凶手吴成焕，一直口口声声称自己只是出于愤恨谋杀，但是在江翎曦的日记中却记载着那是她指使吴成焕顶罪的。她雇佣惊鸿事务所调查案件，却又以为我们几个不具备破案的能力，于是往吴成焕老婆的账户上打了两百万用以维生，并让他去报仇并为凶手顶罪。她想以此来哄骗江家老爷子案件已结，让他了却心事，然后立下遗嘱把家产传给她。后来出乎意料的是，我们很快就发现了吴成焕诈供，这让她的计划泡汤。”
姚烨皱着眉头，翻开日记，“怪不得，看来这个女人的焦躁不安是有原因的。她一直说不愿意与我们警方打交道，我以为她还在对之前金融案的事情耿耿于怀，没想到她背地里却做着违法的事情。”
“除此之外，日记还写着，江翎曦并非江家老爷子的亲生女儿，而是随母亲陪嫁过来的。江老爷子一直对她心怀芥蒂，江翎枫死后就心灰意冷了。他原意是只要查出江翎枫死因，就改掉放在律师手里的捐献遗嘱，重新立遗嘱把遗产留给江翎曦。可是每次探望江老爷子都对江翎曦摆出一副不愿理睬的态度，江翎曦觉得自己得到遗产的希望渺茫。靖江集团的产业发展离不开她的努力，眼见自己努力要沦落到外人之手，她不甘心，于是策划出一件更加可怕的事情……”
“联手医护人员，害死江老爷子，以泻心头之恨。”姚烨看着日记本上的内容，并用手指重重地敲了敲那一行字，“这个女人，背地里可真够歹毒的。这让我不禁怀疑，靖江集团的崛起，并不止那一起金融案一个黑幕。”
“江翎曦的犯罪心理已经在养成了。”唐奕说，“她的内心阴暗面已经难以控制地表现出来了。”
“可是后来她又感到后悔了。”夏寒说，“这是在于伯修被抓之后的事情，可是她的悔恨，已经来不及了。凶手的杀人欲望，比她的悔恨心理更加强烈。”
“那天我派人去查医院的监控视频，正赶上发生医护人员被人伤害的事件。”姚烨用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根据她日记中的信息推测，被伤害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和江翎曦串通好了，要谋害江老爷子的人。而从医院的监控录像中我们得知，凶手恰好就是伤害医护人员的人。”
“他在保护江老爷子？”陆云深突然开口，“等下，《鬼怪杀人事件》写的是与青梅竹马长大的朋友的纠葛情感，莫非凶手是在阻止江翎曦继续犯错？”
“杀了江老爷子最爱的儿子，却又保护他不被人伤害。这显然有些矛盾，因此后面那种说法，或许更具有说服力。”姚烨说。
“既然要阻止，那么必然是出于对她的情感，不想让她继续错下去。江翎曦已经感到了悔恨，可是凶手为什么后来萌生了杀害她的想法？”夏寒看向唐奕，“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这该怎么解释？”
“嫌疑人内民敏感情绪，导致的自我纠葛。”唐奕说着，又摇了摇头，“可是对于一个有情感的存在，令他萌生杀人欲望的，不可能只是敏感情绪那么简单，一定是能穿透内心的憎恨才可以逼他产生如此动机。这也很矛盾……”
“舅舅，我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我想回去睡觉了。”陈靖琪打着哈欠说。
“别打岔，开会呢，这里可是警局。”陈楚做出一个有点生气的表情看着她说。
姚烨叹了一口气，“一切线索似乎让我们很接近凶手，可是又很疏远。如果从看待变态的角度来看待他的话，那么我们用什么逻辑来推测他的内心都是绕弯子。他之前埋伏过柳骁，我觉得这事还没完，他一定还会继续作案的。在找不到直接线索查出凶手身份之前，我们就要赶在他下一次作案之前，拦住这个疯子。”
“也许那本书里会有线索。”唐奕说。
“《鬼怪杀人事件》中，凶手在害死青梅竹马的女生之后，又因为朋友对他展示过的如何风生水起，而令他感受到强烈的内心落差，于是就继续了一系列恶作剧，然后杀死了他的朋友。”陆云深沉声说。
“朋友……江翎枫案和江翎曦案都是熟人作案。他和江翎曦姐弟，于伯修，柳骁都是朋友，他不旦拥有他们的指纹，甚至了解他们的行为方式。前两人已经死掉了，于伯修在关押室，那么柳骁就有极大的危险了！”夏寒说，“之前他埋伏在柳骁的休息室，结果被我撞见，惊慌逃跑了，我感觉下一步，他一定还会有所动作。”

第八十二章 真实身份
踏上犯罪之路的凶手就好比是一支离弦的箭，蓄满了力气，无非就是想刺中那些靶子。
如果没有什么力量中途拦截，他们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各个案发现场几乎都没有留下直接的指向性证据，凶手身份成谜，在受害者共同的朋友圈子里，调查组并未找到此人的存在。
隐匿的如此之深，想必他在决定动手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专案组继续进行线索的追查，顾问组想办法分析一下凶手下一步的动向。我们不能一直处在被动的地位，这样不利于破案。并且只会助长凶手的气焰，他会越来越嚣张。”姚烨说，“根据我从警的经验，那些家伙一旦拿起刀，手上沾了人命，就会在罪恶的路上越走越远。直到跌进深渊，万劫不复。”
“收到！”
“散会。”
众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唐奕沉思了一阵，忽然敲了敲桌子，“顾问组留下，我有疑问。”
夏寒和陆云深坐在远处没有动，姚烨刚起身，听到他这样说，便笑了笑，也坐回原处。
“舅舅……”陈靖琪不太情愿，多半是因为她听不太懂，也搞不清楚大人们的谈话方式。而且一旦发生精神分裂的症状，就会引起她的头疼病。
“再等一等。”陈楚摸着她的头说。
唐奕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我尽量长话短说。陆云深，我有话要问你。”
说着，他的目光直指垂眸望着桌面的陆云深。
“我？”陆云深一怔，慢慢抬头看向他。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关键期，我希望大家就不要对彼此有太多隐瞒了。”唐奕说，“除了已经退出调查的胡老之外，你就是那个最神秘的存在。即便你经常和警方打交道，担任市局的顾问，可是我猜，就连姚警官和夏寒都没看过你口罩后面的那张脸吧？”
“你让大家留下，就是想说这个？”陆云深笑了笑，“其实都是无所谓的事情，我这样不是为了装神秘，而是不敢面对自己。既然那你想知道，那我就给你看一下。”
他说着，将口罩慢慢摘下来。口罩后面，是一张成熟且有些苍白的脸。五官平庸，但在脸颊左侧，有一道长长的伤痕，从眼下一寸的部位，一直延伸到鼻翼。
整张脸素净，唯独拿到疤痕显得十分突兀狰狞。
“这……”众人恍然明了，他一直带着口罩，原来是害怕丑陋的伤口暴露在外。
“我这道上，是许多年前遭遇挟持留下的。我当时作为代表警方与绑匪沟通的谈判师，主动要求代替被绑架的女子成为人质，然后借机与警方配合，成功将绑匪抓获。但是中间发生了一点小误差，差一点那把刀就划在了我的脖子上。”陆云深认真地说，“你们可能会猜，那个被绑架的女人究竟是我的情人，还是某位高官的女儿，其实都不是。她是个医生，救过很多人的命，绑匪绑架她其实是为了给因参与抢劫而中枪的兄弟做手术。至于我为什会选择那样做呢？是因为在看到她被绑匪拿到架在脖子上的那一刻，我做了一个换位思考，然后觉得或许她的命比我的命更有意义。这道疤很丑，可也算是给正思考人生意义的我所提的一个醒。你们可以认为我孤傲，甚至是有些自负，这些性格上的缺点我都承认。但我觉得，我真正坚守的那些东西是正确的，我所存在的立场是正确的。你，对我还有什么疑问？”
唐奕点头，顿了顿之后，说道，“对于你的经历、经验，我都表示佩服，我也没有怀疑过你的人格善恶。我刚才可能没表达清楚，我再重新说一下。我好奇的其实不是你长的什么样子，而是……你是不是还有另外一层不为人知的身份。”
陆云深看着他的眼睛，彼此目光深邃，“你发现了什么。”
“你在进入案发现场时的状态，和看到线索以后淡定地推理作案手法，以及你对那一系列小说和其中桥段的熟悉程度……让我不得不对你做些思考。为什么你能如此轻松地就联想出了作案手法，为什么你能提早注意到江家书架上有白夜苍苍的书而且是签名版，为什么你对他的系列作品的剧情内容了如指掌，但却在看到他的作品时波澜不惊。连我看到白夜苍苍的小说都会小小的激动一下，而你如此镇静，这不像是一个死忠粉该有的态度。所以，你到底是谁？”
陆云深看着他，忽然笑了。他这一笑，让唐奕预感到自己心里的答案已经逐渐接近真相。
“是啊，如果是死忠粉，谈及剧情，或者某本书的名字都会稍稍亢奋一些。就连你都能侃侃而谈，而我却对此熟视无睹。为什么？因为我对那些东西太熟悉了。因为，我就是悬疑作家——白夜苍苍。”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鸦雀无声了。
“连续四年蝉联作家榜榜首，却从未露面过的神级作家，居然一直隐藏在警局里做调查顾问。”唐奕不禁拍手，“怪不得你能写出那么靠近人性真相的作品，你本人一直活跃在一线啊，除了像姚警官这种资历高深的老警察，没有谁能比你看得更加清晰透彻的了。”
“知道这个答案，你满意吗？”陆云深拿起口罩，“满意的话，希望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榜首作家哎，你版税要赚好多钱吧？你为什还要这么拼命查案呢？”夏寒不解地问。
“看来夏寒小姐对我误解很深是有原因的，只是这原因不在我身上。”陆云深沉声道，“我刚才已经说了，我找到了属于我的人生意义。比如和警察们一起奋斗在一线，打击罪恶。如果没有和那些变态杀人凶手近距离对视过，你是不会懂那些家伙有多可怕的。人间永远有恶魔，但也永远会有人出现，把他们送回地狱，我想做的就是那个人。至于小说，纯粹是我无聊时消遣内心的东西罢了。不过，能拥有像唐奕这样的读者，我很高兴。”
“一开始我也没想到。”唐奕说，“我记得，最开始在江家搜查线索的时候，是小丫头提醒了我一句，说你身份不简单。于是对我而言就有这么一个注意的点落在了你身上，直到刚才，我都只是推测，没想到你真的站出来承认了。”
“我现在面临的难题，不是暴露身份的后果。”陆云深说，“而是凶手对我所写下的作案手法进行了完善，变成了可具体实时的操作方法用来杀人，这不是一件好事，这让我感到懊恼。所以在案发现场时，我一直情绪低落。”
“也许这也是个转机。”姚烨说，“凶手可能是你的书迷也说不定，所以他下一步的计划，可能还藏在你的作品中。懊恼解决不了问题，分析出凶手下一步的动作才是关键，别忘了，你的主业可是侧写师。”

第八十三章 上门福利
根据之前线索的判定，众人一致认为柳骁就是接下来应该重点保护的对象。
而此时的柳骁却显得有些茫然了。好兄弟刚死一个多星期，另一位好朋友就因为参与谋杀被关押起来。而此时，他又听到了身为靖江集团负责人的江翎曦遇害的事情。
关于江家的一系列变故不仅在江城市的商界内引起极大的风波，同时也让他的心里乱糟糟的。
会所全面戒备起来，保镖们轮番换岗。
柳骁独自坐在房间内，茶饭不思。前几日云菲每天都会来这里陪着他，不巧的是今天酒吧的酒水供应商那边突然出了一些问题，需要她过去解决。这样一来，偌大的房间中就又剩下柳骁一个人，独自面对冷清的空气。
他曾从陆云深的口中得知，杀害江家姐弟的人，是他们共同熟知的人。调查组笃定是熟人犯下的连环杀人案，可是柳骁思考了很久，也没有发现有这样动机的人存在。
“翎枫，这个时候我该怎么做？”他随手拿起一旁桌子上两人的合照，喃喃道。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团迷雾围困住了，辨不清方向。他自认为做事磊落，却依然对那藏在暗处动机不明的身影感到惶恐。
房间门被人轻轻推开，保镖走进来，“老板，有客上门。”
“这次又是谁？”柳骁皱着眉头问，“自从我说闭门不见客之后，依然有人接二连三地过来。”
“警方过来对我们没有坏处，菲姐过来时是谁也不敢拦……”保镖弱弱地说。
“那这一次又是谁啊？”柳骁抬头问。
“是一位贵客，这可是一位很少亲自登门的主儿。”保镖小声说。
“到底是谁，被你说的这么神秘？”
“惊鸿事务所的许小姐。”
“许惊鸿？”柳骁眼睛一亮，吩咐道，“请她去会客厅稍坐片刻，我马上就来。”
“是。”保镖退出房间，把门带好。
说起许惊鸿，大多数人对她的印象都是相同的。
神秘，美丽，优雅，很难接近却又似乎无所不能。与她接触过的人都知道，这个女人在整个江城市中的各个领域都遍布触手。只要是她愿意接的委托，委托人只要给其附加一个完美的价格，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但一般人是很难接触到她的，原因有两点：一个是身份地位的问题，另一个则是其接受委托的前提是高昂的价格。
拿钱开路，替人消灾，这其实是一个不太好做的生意，但她却能左右逢源，如鱼得水。
不过柳骁只听说过有人上门求见许惊鸿的，却不曾听过她主动上门拜访谁。
所以听说她到来的时候，柳骁的心弦不禁一紧。
他整理好仪容之后，带着复杂的心情前往会客厅。
许惊鸿正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喝茶，眼睛盯着桌上的日报。听到脚步声后，她回眸看了一眼柳骁，莞尔一笑。
那动人的一笑，让柳骁心头所有的紧张和忐忑全在一瞬间化作风沙。
“很久没有见到许小姐了，近来可好？”柳骁上前打了招呼，在她对面坐下。
“我的日子一直过的不错，但是能被我找上门，可不是一件好的征兆。”许惊鸿放下茶杯后笑道。
柳骁怔了怔，然后展眉道，“怎么会呢？许小姐一直都是替人解忧的存在，你能来到我这里，显然是来替我分忧解难的。”
“柳老板果然是个明智的人。”许惊鸿说，“我就开门见山直说吧，我当初答应了江翎曦一定努力帮她查清杀害她弟弟的凶手是谁，可事情还没有结论，江翎曦也出了意外。从一个做过承诺的人来讲，我感到很愧疚。可眼下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就是……凶手的犯罪活动还在继续，而你之前遭遇过凶手的埋伏，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
“在这件事情上，我也是存在预感的。”柳骁说。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错过赚钱的好机会呢？”许惊鸿笑道，“我能为你提供更严密的保安系统，24小时贴身护航。你今天的衣装很整齐，但气色很差，一直都在强撑着一张和颜悦色的脸和我对话，想必已经好多天没有睡好觉了吧？”
“许小姐的商业头脑果然过人。”柳骁的眼神中浮现一丝苦笑，但很快就被带着锐意的目光所取代，“可是我无法确定，你派来的人，是来保护我的呢？还是来监视我的啊？”
柳骁的一句话，让许惊鸿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你可以理解为前者更多一些。说要赚你的钱，自然是开玩笑的，我会免费向你提供保安系统。换个角度想，如果你不是凶手，或者与凶手之间不存在某种帮互关系的话，又怎么会害怕被人监视呢？”
柳骁的手指在私底下动了动，表明他在权衡这件事情对于自己的利弊。站在许惊鸿调查负责人的角度来看，她想要得到的无疑就是他不是凶手的证明，以及在案件没有查明前，尽可能地保护可能成为凶手下一个目标者的他的安全。
“我想，这个送上门的福利，我没有理由不接。第一，这事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第二，我一向做事磊落，我不是凶手，也不是帮凶，自然不会害怕谁的监视，并且这样也帮我可以洗脱嫌疑。”柳骁抬起头说，认真地说，“作为受益者，我十分感谢许小姐这份送上门的厚爱，非常感谢！但，有得就要有交换的条件，你需要什么？”
“你不要太多虑。我需要的，就是你积极配合事务所的顾问组和警方的调查，交代出你所知道的一切线索。”许惊鸿看着他，“就是这么简单。”
柳骁双手合掌，“完全没有问题。因为，杀害翎枫的凶手，就是我的仇人。我一定要把他揪出来，所以我一定会交代出我所知道的全部线索……”
柳骁的话音还没落下，他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一声提示音。
许惊鸿的目光迅速锁定他的口袋，发出质疑的目光。
“可能是工作上的邮件。”柳骁笑着把手机拿出来，可是当他打开邮件的一刹那，表情却蓦然僵住了，眼中的神色变成了惊惧和错愕。

第八十四章 恐吓信件
柳骁不是没有见过风浪的人，所以能让他惊惧的事情，绝不是小事。
他的神色慌张，忐忑不安，全被许惊鸿看在眼里。
“柳老板的生意最近出了问题吗？一封邮件就变了脸色。”
“这不是工作上的邮件，是匿名发送过来的。”柳骁回答。
“哦？”许惊鸿端正姿态，“我猜，那肯定也不是广告推送那种无聊的东西。我听姚警官说，你总是能通过邮件收取到一些有关凶手的线索，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也收到了相同的信息呢？”
“他说的没错。”柳骁点了点头，“你猜的也没错，这封邮件，似乎也是凶手发过来的。”
柳骁说着，把手机平放在桌面上，转向许惊鸿所在的那一侧。
许惊鸿低头看去时，只见屏幕上有这样一行字：“下一个，就是你。你还有六个小时，提前安排后事吧。”
都说毫无征兆的事情十分可怕，但是被人下了死亡通知书，被倒计时的生活更加令人恐惧。
许惊鸿自然理解了柳骁的惊惧，只是有一点她想不太懂，那就是凶手为什么会给他一个时限的通知。单纯是为了让柳骁感到恐惧吗？
柳骁的确感受到了恐惧，“下一个，是我。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许惊鸿皱着眉说。
“下一个被杀掉的人，要轮到我了？”柳骁握了握拳，“可恶，这家伙到底是谁？我做事向来磊落，几乎没什么仇家，他为什么要谋害我？”
“具体的原因你都不知道，我们自然也无从得知。”许惊鸿摩挲着茶杯的杯壁，“既然他已经盯上你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先将你保护起来。我为你准备的保安人员很快就会就位，入驻会所，但是你人不要待在这里，跟我会事务所，那里更安全一些。”
“给凶手唱空城计吗？”柳骁一怔。
“这是我目前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式。”许惊鸿说，“凶手敢给你发送这样的通知邮件，除了让你感到慌乱恐惧之外，他肯定还了解你的行踪，知道你一直在会所里没有出门过。如果他认定了要在会所里刺杀你，那么一定提前做了准备，无论你布置多少人手，他都有可能得逞。所以只要你脱离这个位置，就算他再有本事，也只会扑个空。”
“同时把便衣警察布置进去，到时给他来个‘瓮中捉鳖’。”柳骁拍手道。
“没错，我原本就是这样想的，而且这个方案已经和姚警官沟通过了。只是没想到凶手这个时候突然撞在枪口上，那我们就将计就计。还有六个小时的时间，我们来的及布局，天黑之前我会带你离开，以此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谢谢你。”柳骁感激万分。
“我觉得这是我应该做的。”许惊鸿感慨道，“事务所开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出现委托人突然遇害的事件，我很内疚，所以我一定会联合警方将凶手揪出来。还江翎曦一个交代，同时也是给我自己内心一个交代。”
柳骁钦佩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我依然会记你一个恩情，否则我的内心也会过意不去的。”
“好吧，你我同道中人，也都是性情中人。”许惊鸿笑着端起茶杯，“合作愉快。”
一切的布置按计划进行，下午的时候姚烨派便衣警察组成安保小组，秘密前往柳骁的会所。
那边用着三十六计，精心布局，唐奕等人这边却抱着一堆“白夜苍苍”的系列小说作品，聚集在警局会议室中翻找线索。
在没有直接线索的情况下，就要和凶手玩心理战了。
可是这种事情，对于夏寒和陈靖琪来说，毫无兴趣和思绪可言。
于是二人跑到一边去翻看之前的案件资料去了，试图从无证和现场痕迹中寻找被疏漏的关键线索。
唐奕则和陆云深展开了翻书竞赛，努力梳理着剧情线。
相比陆云深的“成竹在胸”，唐奕的大篇幅笔记让他大吃一惊。
“能有你这样的读者，我也算是生涯无悔了。”身为“白夜苍苍”的真身，陆云深看着他感慨道。
“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喜欢你的小说，说实话，有时候觉得里面情感线描着的太多了，显得矫揉造作……”唐奕瞥了他一眼，“我没有别的的意思，单纯提一下意见，顺便不让你骄傲。”
“哦。”陆云深怔怔地转过头去，“我看你梳理的很详细，讲一讲你的发现。”
“还差最后一条……有了。”唐奕拿起笔写下最后一条线索，然后在纸上圈圈点点，“我整理了几个相似人设的角色，他们最后无一例外地都选择和自己的对手鱼死网破，所以我有预感，柳骁可能是他最后一个目标，他会尽一切努力去杀了他，哪怕同归于尽。”
“看到有人分析我的小说，我简直是太欣慰了。”陆云深再度陷入作者本尊的骄傲之中，“而且还是深层挖掘人物性格与纠葛内心，生涯无憾，生涯无憾啊！”
唐奕放下笔，视线笔直地盯着他，“骄傲够了没有？如果可以了，那就说说你身为作者的看法。”
陆云深点了点头，“好吧。我的作品有很多，人物更是数不胜数，可凶手偏偏选择了那么一个角色来模仿。并不是因为那个作案手法有多么的精妙，而是因为他有些与之类似的心境，内心推理你是最擅长的，这个我就不做什么分析了。我想说的是，你发现的那个鱼死网破其实是一个广泛的‘套路写法’，而我们要对这一个角色的故事进行分析。如果依然要分析他最后的鱼死网破，那就应该再深刻一点，他的鱼死网破不是出于迫切的复仇心理，而是因为意外暴露了痕迹，被人发现，他想杀人灭口，谁知最后无路可退，只能选择鱼死网破。所以，我认为他下一步的动作，是销毁痕迹。他如果看了小说，一定会考虑到这点。同时也给我们提了个醒儿，他的确还有关键性线索留下，只是我们一直都没有发现。”

第八十五章 声东击西
大概傍晚的时候，许惊鸿的车从会所离开，并将柳骁秘密带走。
姚烨带着一众警察，身着便衣守在会所里，等待着嫌疑人自投罗网。
直到天黑前还一切风平浪静，眼看快要到了约定的时间，他本想着月黑风高的时候，嫌疑人一定会跑出来搞事情，便提前示意所有人警觉一些。
八点三十分，会所内依旧风平浪静，这时姚烨才觉察到有些不对劲了。
很快柳骁的电话打了过来，刚按下接听键，电话对面便传来了他焦急的声音。
“姚警官，不好了，出事了！”
“出什么了事了？时间已经过了，你现在还安全吗？”姚烨赶紧询问状况。
“我在惊鸿事务所，一直很安全。出事的不是我，另有其人。”柳骁说的语速有些急切，担心说不出重点，便顿了一下整顿语序，“我刚刚收到了云菲发来的短信，短信的内容只有一个‘救’字和错乱的拼音但我能看到，她似乎是在说‘救命’……”
“你先别着急。”姚烨一边安慰着柳骁，一边在脑海中快速搜索那个名字，“云菲？你说的是崇宁街‘菲克酒吧’的老板娘？”
“是！”柳骁的声音依然焦急，“她今天是去和酒水供应商沟通解决问题去了，结果到晚上都没回来。我收到她的短信时心里‘咯噔’一下，正疑惑她是误碰到了手机还是被人劫持了，想打个电话问一下，结果我突然收到了她手机号码发的短信。内容是：‘六个小时到了，你的女人在我手里，惊不惊喜？’”
“你的女人？云菲和你原来是那个关系……”姚烨惊疑。
“姚警官，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给我下死亡通知的家伙绑架了云菲！他的目标是云菲，而不是我！”柳骁大声道。
“声东击西吗？”姚烨眉头一皱，“你先别急，我这就带人去事务所。”
惊鸿事务所中，柳骁站在巨幅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江畔的城市夜景。
耳边断线声连续传来，他握着手机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他不放心地翻找到云菲的号码，按下拨号键，这已经是他第十三次拨通这个号码，得到的依然是“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这样的提醒。
许惊鸿站在幺鸡、一筒姐弟二人背后，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查到云菲手机的信号定位点了吗？”
“那个信号已经消失了，我们所能定位到的是信号最后出现的地点。”幺鸡一边操作着电脑一边说。
“在哪里？”许惊鸿沉声问。
幺鸡把显示器上浮现的地图放大，变换城市三维图形，并用鼠标圈点坐标，“西郊靠山的一片荒地。”
“不，那个地方不是荒地。”一筒打断说，“这里以前曾有一大片烂尾楼，因为已经废弃了，所以被从地图上抹去了。但是其实一直都没有被拆掉，只是时间过长被人遗忘掉了。”
许惊鸿拍着他的肩膀点了点头，“干的漂亮！”
一筒得意一笑，然后朝姐姐幺鸡做了个鬼脸，大概意思是证明这一次他更加厉害。
“你是怎么发现的？”幺鸡疑惑地问，“我这地图显示的是一片空地啊！”
一筒笑了笑，神秘地说，“我这台电脑里用的是离线地图包，查地址的事情都是你来做，所以我的地图包好久都没更新了，结果瞎猫碰死耗子撞上了。”
“……”幺鸡汗颜。
离开二人所在的区域，许惊鸿走向大厅，在柳骁身边顿住脚步，“姚烨怎么说？”
“他正在赶来的路上。”柳骁闻声回头，“云菲的电话一直处在关机状态之中，看来那人似乎并不想和我们谈什么条件。这样一来，云菲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
“不行，已经快来不及了，如果再这样等下去的话，恐怕会错过最佳营救时间。”许惊鸿眉头微皱，觉得形势有些严峻，“你给那人回复邮件，尽量拖住他。”
“好！”柳骁拿出手机，快速进行邮件编写。
他用颤抖着的手，在内容栏打下这样一行字：不管有什么恩怨，有种你冲着我来！
许惊鸿站在大厅里，朝着房间喊，“幺鸡，通知调查顾问组地下车库集合，陈靖琪就别叫了，她太小，不适合参加行动。一筒，把坐标发给姚警官，叫他不要来事务所这边了，立刻集结特警前去坐标地围捕。你们两个也跟着过来，记得把新研发的无人机带上，人命关天，争分夺秒！”
“收到！”姐弟二人不约而同地回答。
十几分钟内，唐奕，夏寒，陆云深三人陆续赶到地下车库。
幺鸡驾驶那辆迈巴赫轿车，搭载许惊鸿与柳骁。
一筒把设备放在后备箱内，拉开了那辆牧马人越野车的车门，坐了进去，发动引擎。
陆云深和唐奕对视一眼，跟随他一起坐进牧马人越野车里。
而夏寒却停住了脚步，被角落里的一辆红色的杜卡迪重机车吸引了目光。
“怎么不走？”许惊鸿从车窗探出头来，看见她像个趴在橱窗观看布偶娃娃的小姑娘似的，在看着那辆杜卡迪。
“这个，这个也太酷了吧？”夏寒握了握拳头，跃跃欲试。
“幺鸡，把钥匙给她。”许惊鸿吩咐道。
“夏寒，接着。”
一把钥匙从窗口飞出，被夏寒稳稳夹在掌心中。
“这辆车，是我年轻时的玩具。那时候我和你一样，年轻好动，勇敢无谓，永远保持这热血之心。可是后来我成熟了，也没有那么躁动了，它就一直被搁置在这里了。车子虽然停在了这里，但一直在维护，油箱永远是满的。”许惊鸿说，“我已经再也找不回那份感觉了，所以，她是你的了。”
“我的了？”夏寒受宠若惊，“鸿姐，我没听错吧？”
许惊鸿没有回答，而是笑了笑说，“跟上，别掉队。”
说完，便摆了摆手。
迈巴赫与牧马人相继驶离车库，夏寒拎起头盔戴好，惊喜地摩挲着车钥匙，按耐不住地将其插入钥匙孔中，发动机车。
身姿低伏，油门倒地，红色杜卡迪在她的驾驶下如同一道燃烧的箭矢，冲出地下车库，向着西郊的方向行驶而去。

第八十六章 阴暗人格
夜空已漆黑如墨，天边明月高悬，映照着大地。
两辆车，一台重机，穿越高架桥，通过环城路驶向西郊。
荒地之上，千疮百孔、墙壁斑驳的烂尾楼依山而立，狰狞可怖。
姚烨带着大批的武装警力，趁着夜色向着烂尾楼徒步靠拢，手中的枪械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作为训练有素的队员，他们的动作很快很轻，悄无声息地到达山林中埋伏起来，手中枪械纷纷瞄准烂尾楼。
云菲缩在角落里，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她的嘴被胶带封住了，无法说话。手脚也被捆绑住了，动弹不得，但是双眼却可以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一些东西。
她身处的是一间极其空旷的高层房间，没有任何灯光。墙体是灰色的水泥墙，没有窗子，冷风从窗口灌进来，看样子似乎是建筑还没完成，施工队就半路竣工了。
那个一身黑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城市夜景。他的脚踩着地面上月光与黑暗的的分界线，一半身子浸在月光中，一半身子隐在黑暗里，整个人显得神秘至极。
云菲挣扎着想从角落里站起身来，可是尝试了很久都失败了。
窗口前的那人似乎听到了声音，转过身来看向她。
他紧盯着她，向前迈动脚步。云菲恐惧地向后退着，被逼近死角里。
“你害怕吗？我会杀了你的。”
云菲身躯颤抖，狠狠瞪着那人。
“这个地方很隐蔽，柳骁找不到你的。你喜欢了他那么久，他终于开始喜欢你了，可是那有什么用呢，他注定要和我一样，一辈子也不会再有真爱了。”他的话语飘忽，让云菲很是听不懂，“你知道吗？我曾经无比害怕死亡，因为心爱的人突然离开而饱受打击。可是后来我发现，死亡其实是件很纯粹的事情。死的人，只需要松开双手，拥抱死神就可以了。悲痛与恐惧，其实都是留给活着的人的。我想到了接近死亡的方式，却没有勇气去死。因为有些该死的人还活着。我杀了人，该杀的与不该杀的，想杀的和不想杀的，我都杀了，我以为那样可以让我摆脱内心的煎熬，可是我发现我错了。我的内心并没有一点释然的感觉，杀人只会让我更加地厌恶生存，让我厌恶这种躲在暗处的生活。如果一下子就死掉，其实是件很解脱的事情，可我偏偏选择另外一种方式活了下来。我做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马上就完美了。已经快十天了，他们谁都没能查出我的存在。现在我要清除掉最后可能被查到线索的存在，你。”
云菲挣扎着看着他，想说些什么，但是因为被胶带封住了嘴巴，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那人在她身前停住脚步，却始终没有揭开她嘴上的胶带给她说话的机会。
“如果就这样毫无交代地死去，你会觉得遗憾吗？其实，人生就是这样处处充满遗憾啊！”他说着，神色怅惘地看了一眼窗外，良久之后，缓缓开口道，“云小姐，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烂尾楼外，山林之中，姚烨一行人埋伏在草木之后，伺机行动。
许惊鸿等人从后山绕过来，与警力汇合。
“情况如何？”柳骁迫不及待地问。
“尚未观察到什么动静，这个地方既漆黑，又有那么多的空房间，贸然行动的话，害怕会打草惊蛇。”姚烨回答道。
许惊鸿朝着后方摆了摆手，“幺鸡，一筒，把无人机放出去。”
“是。”姐弟二人手脚麻利地打开箱子，将无人机拿出来，迅速做好组装调试，然后放飞出去。
无人机在二人的操控下环绕着烂尾楼飞行，许惊鸿手里的平板电脑中显示着无人机获取的夜视画面。
无人机从各个窗口经过，并未发现其中有人影。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唐奕和陆云深在后方小声交谈起来。
唐奕属于第一次跟随警方出这种大动作的营救抓捕行动，所以心中激动难掩。
“真是奇了怪了，你说这家伙这么大费周章地和我们绕弯子，图的什么呀？挑衅？还是图有乐子显得自己智商高？”
“固定圈子的目标，动机却难以捉摸，甚至连相似的动机都没有，这完全是反套路而行啊。这样的凶手，写在在小说里会被读者寄刀片的。”陆云深说。
“这么说，你一直都是套路流？”唐奕质疑地看着他。
陆云深轻咳一声，对他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许惊鸿盯着显示屏幕，眉头皱紧。
五六分钟的功夫，无人机已经绕着烂尾楼飞了一圈，可是采集到的画面中却并未出现云菲或者嫌疑人的身影，她隐隐约约地预感到有些不对劲。
柳骁的耐心也即将耗尽，他一边努力地祈祷着云菲不要出事，一边用手机拨打那个号码。
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电话既然拨通了。
许惊鸿听到那个听筒里不断传来的接线声，当即一怔，把头转向幺鸡姐弟，“寻着光亮飞，那部手机在楼上。”
二人点了点头，操控无人机继续飞行。
很快，幺鸡所操控的无人机便在一个窗口前悬停下来。
“找到了，在第三栋的第六层，我看到了手机子桌子上亮着屏幕震动。”许惊鸿说。
“行动！”姚烨下达行动指令，大队人马迅速起身，手持枪械冲入建筑之中。
夏寒紧跟着冲了进去，速度几乎不输给专业的武警人员。
其余人选择留在地面等候，身无无力，恐怕上去也是添乱。
姚烨带着人冲上楼去，与其他武警分头撞开几间房的房门，找到了那个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他看着悬停在窗外的无人机，摆了摆手，“没有发现人影。”
无人机盘旋一周，向着其他窗口飞去。
地面上的许惊鸿有些失望，“怎么会这样？难道我们扑了个空？”
“调虎离山。”陆云深惊觉，“我就知道，以他那么谨慎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轻易暴露行踪呢……”
“这是什么意思？云菲不在这里？”柳骁焦急地说，“你们快想办法啊，到底怎么样才能找到她？”
“你先别激动。”许惊鸿看了一眼时间，“给我看一下你的拨号时间间隔。”

第八十七章 扑了个空
“分头行动，各个区域都搜查一下，我就不信他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姚烨焦灼地在门口踱着步子。
“难道我们找错地方？”夏寒从他身边走过时，一脸严肃，“手机虽然在这里，但可能只是他留下的一个误导信息。”
“你的意思是说，他另有藏身之地？”姚烨郁闷地抽出一支烟，“兜兜转转，这家伙在和我们兜圈子，摆明了是挑衅嘛！”
夏寒看着他点烟的动作，忽然想起来什么，快步返身回到室内。
她在那个放置手机的平台前停了下来，打开手机的背光灯，俯身查看。
灰白的水泥地面上，有半个烟头。
“你在看什么？”姚烨看到她异样的举动之后，随她进门。
“烟头。”夏寒把地上的烟头捡起来，“烟嘴还是湿的，绝对是二十分钟之内丢在这里的。也就是说，在我们到来之前，他还是站在这里的。”
“在我们来的途中，他恰好进行了转移？”姚烨皱眉，“他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行动时间的？”
“他不需要知道我们的行动时间。”夏寒说，“他给柳骁发了信息，那就是个饵。柳骁出于担心云菲的安危，一定会设法营救。他并未向柳骁提出什么交易条件，那么目的很明显，他就是要杀掉云菲。而且不想被人干扰，于是设了这么一个局，故意把手机信号留在这里。”
“可恶。”听夏寒说完，姚烨连抽烟的心思都没有了，已经举起的火机收回到口袋里，烟也塞回了烟盒里。
夏寒把烟蒂放在一边，径直走上了阳台，她在那里又发现了两三个烟蒂。
这家伙的烟瘾很大？她不由得猜想。
站在烂尾楼的阳台上向外望去，看到的是一片漆黑的荒原。
万物隐匿在黑暗中，眺望者也隐匿在黑暗中。
夏寒心弦一动。作为常抽烟的人，她也很了解抽烟者的习性。有时候吸烟者吸烟并不一定是因为烟瘾，而是觉得劳累，纠结，或者无所适从。
她把那几个烟蒂捡起来，快速下楼。
下方的林地中，许惊鸿正拿着柳骁的手机翻看拨号记录。
短信发过来的时间大概是八点三十分左右，而云菲的电话自从那时起就进入了关机的状态。幺鸡所查到的信号最后显示的时间大概也是八点三十分左右，也就是说，那个时间绑架云菲的人的确在这个地方。
而柳骁后来又打通了电话，时间大概在九点十分左右。姚烨带人冲上楼，只找到了独自在楼上震动的手机，却并未发现人影。
其间间隔四十分钟，而这个范围还有继续缩小的可能。绑架者不可能等到警方赶到以后再带着云菲离开，那样会使得警方的目标很明显，而他的目的是避开注意力。
所以再扣除警力到达这里后，在此埋伏及行动大约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他的活动时间应该有半个小时。
这半个小时之内，他能转移到哪里去呢？
许惊鸿正思考着，夏寒焦急地跑下来。
“楼上还在搜查，但我觉得绑架云菲的人早就已经离开了。”她走到众人身前说，“我在楼上捡到了刚刚丢弃不久的烟头，烟嘴还是湿的，估计也就二十多分钟前丢下的。”
听了她的叙述，许惊鸿一怔。夏寒的发现，显然是更加直接的信息。绑架者在此处停留多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何时离开的。
夏寒是痕迹方面的高手，她推断出来的二十多分钟，应该很接近真实数据。
“幺鸡，你测算一下，从这里出发，二十几分钟的时间，最快的方式是开车，能走出多远的路程。”许惊鸿说。
“好。”幺鸡把无人机的遥控器丢给一筒，利用自己开发的手机软件做起了路程测算。
“云菲被带到了别处？”柳骁看着夏寒说。
“这里的确没有找到她和绑架他的人的踪迹。”夏寒回答，“但我猜测就在附近。”
“糟糕了，看来那人是铁了心要杀掉云菲。”柳骁狠狠地握着拳，“他杀了江家姐弟，又要谋害云菲，其中到底有什么恩怨啊！这个混蛋！”
“夏寒，你是从哪里发现的烟头？”唐奕突然问了一句。
“阳台上的最多，室内有一个。以抽烟人的习惯来讲，他抽那么多的烟，要么是因为发愁，要么是因为忐忑。”夏寒说。
“阳台？”唐奕摸了摸下巴说，“没错，之前我们就推论出过，他有发呆的习惯。”
“发呆？”柳骁看了他一眼，眼里神色复杂。
“柳老板，你仔细想一下，在熟识的人当中，是否有一个这样具备作案条件的人？”
柳骁思量了几秒，摇了摇头。
都到这个关键时候了，还是无法锁定身份……唐奕不禁失落地叹了一口气。
“鸿姐，计算出来了。以此为中心点，区域范围向四周辐射，平均车速八十码，大概在二十公里外。但是他不可能上环城高速，进入市区的通道也有人严查，所以他可能向着南边郊区去了。”幺鸡说。
“南郊是开发区和陵园，他打算弃尸荒野吗？”许惊鸿惊疑。
“不，他不会那么做的。”陆云深说，“综合前几起案子，我们可以发现，他有这样的机会，可是他并没有杀人后，随随便便地把尸体丢在荒郊野外。说明他是个具备仪式感的人，因此他要在杀人前计算很多东西，比如手法。可能他抽那么多烟，就是在思考怎么杀掉云菲才更加令他满意。到现在，杀人对他而言，已经不仅仅是发泄了，更带着一种自我满足的心理。”
“可他为什么要选择云菲，云菲什么都没做！”柳骁大声道。
唐奕突然灵机一闪，拍了一下手，“江翎枫遇害时，焚尸过程是在菲克酒吧的后街进行的，云菲是菲克酒吧的老板，那么凶手想杀害她的唯一动机就是，她可能知道一些什么线索。而这些线索，恰好可以令他彻底暴露身份！”

第八十八章 极速营救
几人对话的时候，柳骁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他赶忙拿起手机查看，发现是被回复的邮件消息。
他之前发送了一句“有本事你冲着我来”，没想到对方真的回复了过来。
“柳骁，我们玩个游戏吧。我给你个机会，否则对你太不公平了。现在云菲被系在一根绳子上面，吊在高处。二十分钟后，这根绳子将被解开，她会如天使坠入地狱一般，摔成粉身碎骨。除非你能在这之前找到我，否则，等待你的将是无尽的内疚和负罪感。如果她死了，请记得是你没来得及救她。”
“这个疯子！”柳骁气得浑身颤抖。
“怎么回事？”许惊鸿一把拿过手机，看到邮件中的内容后，竟然莫名有些欣喜，“二十分钟过，我们来得及！”
“可是我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柳骁摇头，“二十分钟，根本不够用。他是故意的，他想把他的罪恶感推到我身上，然后看起来就好像是因为我的原因，云菲才发生意外的。这个家伙，如果被我知道他是谁，我一定不会轻饶过他！”
“先别灰心，我们还来得及。”许惊鸿极力安慰着他，“他这段话里描述了云菲被吊了起来，如果你赶不到，拉着她的绳子就会松开，她会摔下去。这就是一条有用的线索，说明他们在高出，很高的位置。”
“南郊比较高的位置有很多啊！跨江大桥，高层建筑，甚至是彩电塔，我们需要做个排除！”幺鸡一边操作着一边说。
“彩电塔排除，目标过于明显，他不会选择去那里的！”陆云深说。
“跨江大桥之上也不太可能，刚才说了，他应该是个有仪式感的人。”唐奕说，“所以只剩下高层建筑。”
“南郊附近，靠近外环公路的建筑一共有五处，其中三处是精装待售，另外两处尚未竣工。”幺鸡说。
“待售房区有物业看管，目标同样明显。”夏寒说，“剩下那两处中，有没有那一处是即将完工，然后开发商卷款跑掉了的？”
“我看一下。”夏寒迅速输入指令查找，“别说，还真有！在……”
“来不及了，发我手机上！”夏寒转身跑开。
柳骁见她离开，迅速跟上，“等我一下！”
两人离开林地不多时，重机车的声音和迈巴赫油门踩到底的声音相继响起，然后快速远去。
“鸿姐，就这么放她去了？”幺鸡担忧地望着两辆车尾灯消失的方向。
“她说的对。”许惊鸿看了一下腕表，“时间的确快来不及了。”
她的话音落下时，姚烨恰好走过来。他刚从烂尾楼门口出来时便见夏寒和柳骁火急火燎地跑开了，便询问起缘由来，得知凶手可能在南郊附近的开发楼盘里躲藏，他整个人瞬间紧张起来。
“夏寒加上柳老板，他们两个肯定应付不过来的。”唐奕站起身来，“地址发我一份，我也要去。”
“你是担心夏寒吧？平时像冤家一样，关键时刻居然担心起来了。”陆云深半开玩笑道。
情况紧急，随他怎么说，唐奕都没有反驳。
“我来开车吧！”陆云深从一筒身上摸出牧马人的车钥匙。
“你们两个带路。”姚烨说着，拿出对讲机，“B小组原地搜索待命，A小组上车跟我来！”
陆云深在前方带路，跑向一行人下车的山腰处，启动牧马人越野车，车灯亮起，照亮前方的大片空地。
唐奕打开导航，陆云深动作迅速地完成换挡，油门深踩到底。
姚烨的警力队伍紧随其后，一队人浩浩荡荡地驶向南郊附近的开发区。
楼上还有没有撤掉的脚手架，云菲的身体悬在楼体的边缘，脚下空无一物，漆黑如万丈深渊。
绳子系在她的手腕上，从上一层垂下来，另一端不知系在何处。
她的心弦紧绷着，清冷的风每吹过一次，她的身上就会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她到此刻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招惹上这个变态的，但是听他顺口叫着她和柳骁的名字，便推测这个人她肯定是认识的，可就是想不起是谁。
从莫名其妙被绑架，到被掳到这片尚未竣工的房区，整个过程中云菲连句话都没能说上。她的嘴一直被胶带封着，对方只是像自言自语似的和她讲着那些让人云里雾里的话，根本没有让她发言半句的意思。
即便不被吓死，云菲也憋得不轻。在极度恐慌的情况下，连发泄的办法都没有，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男人站在楼上，眺望着远处城市的夜景，感觉一切距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从他开始施行策划的一切事件开始，很多事情就偏离了轨道，超出他的预计。
以前他在那片灯火阑珊的地方也有一个家，也有爱他的家人，可是一切终究回不去了。
从他的手上沾染鲜血的那时起，真正的他便已经“死掉”了。
手里的烟又燃到了尽头，眼看着只剩下一个烟蒂。
不远处的路上，车灯由远及近。男人把烟蒂丢在水泥地上，吐出一缕烟雾，看向那两束并行的灯光。
他们来了。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五分钟。
他把脚边的发条机关调好时间，将绳子放在机关上的两片刀具中间。等发条松到尽头，上面的刀就是落下，砍断绳子。
车子停在建筑前，云菲看到有灯光靠近，立刻晃动起身子，以此引起来者的注意力。
“在那里！”夏寒跳下车，指着高处说。
“云菲！”柳骁顺着她所指，看到了在高处晃动的人影。
建筑很高，她所处的高度至少有三十几米，一旦摔下来就是粉身碎骨。
云菲听到柳骁的声音，如同身处黑夜之中忽然见到了曙光。
“你不要怕，我这就来救你！”柳骁情绪激动地朝着建筑跑去。
“快要来不及了！我们得快点！”夏寒看了一眼时间，大声喊道。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的！”柳骁要紧牙关冲上去，他的小腿肌肉紧绷，每一步都争分夺秒。

第八十九章 营救成功
机关上的发条逐渐地松懈。
楼顶上的男人慢悠悠地迈着步子，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拎起丢在地上的速降装备，穿戴在身上，然后拿起锁扣挂在绳子上。
做完这一切，他回头望去。柳骁正好神色慌张地跑了上来，扶着立柱大口地喘着粗气。
柳骁也看到了那个男人，男人朝他摆了摆手，然后纵身跃了下去。
与此同时，发条机关内的“咔咔”声戛然而止，刀具瞬间闭合，斩向系着云菲的那条绳索。
被刀砍过的绳索没有当即一分为二，但是藕断丝连的那仅剩的一丝丝线在拉力的作用下绳逐渐断开。
柳骁收回神，看到了系在柱子上的绳结，就在这时，那根绳子彻底绷断。
他的心弦在此刻绷紧到了极致，眼疾手快地扑了过去，在绳子滑下去的前一秒紧紧将其攥住，缠在了自己的手上。他靠着自己的体重，将即将下坠的云菲拉住。
夏寒跟上来时，见到柳骁的样子，不禁大吃一惊，正要帮忙，却被柳骁劝开。
“我见到他了，他从那边跳下去了，你赶紧去追！”
夏寒迅速跑到边缘查看，看到了速降绳索的存在，想都没想就拉着绳子跳了下去。
她的身手虽然敏捷，可是没有速降锁，绳子在手掌中摩擦的疼痛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下降的过程中，她看了那个身影正朝着路面的方向跑去，近在眼前的目标，她不想被他溜走。夏寒索性一下子松开了绳子，任由身体下坠，在距离地面三米左右的距离，突然抓紧。借助绳子摆动的力量，她把自己甩了出去，利用抛物线缩短距离。
落地之后，她一个前滚翻，来不及抖掉身上的土灰，便继续向着那个身影追去。
男人发现了夏寒在追赶他，便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坐上了之前停在路旁的黑色轿车，并将车子发动。
双脚必然跑不过四轮，夏寒并没有傻到徒步去追，转身便跑向那辆和迈巴赫一同停在路边，尚且亮着车灯的杜卡迪。
眼见那个男人驾车逃走，夏寒当即撑起重机，拧下油门。
杜卡迪如离弦的箭矢一般冲出，紧追着那辆轿车而去。
夏寒骑车离开的时候，陆云深和姚烨分别驾车赶到。
“姚警官，就是这个位置！”唐奕把头探出车窗。
姚烨刚好也看到了吊在半空的云菲，迅速跳下车，“A组，跟我去救人！”
“这里有他们就够了。夏寒那个虎妞儿一定是去追凶手去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得出帮她！”唐奕使劲抓着陆云深的手臂。
“我知道，现在就去！你松手！”陆云深手臂吃痛，大声道。
那辆牧马人只停顿了一下，便继续向前加速疾驰，引擎轰响如咆哮的野兽。
云菲看着大队人马赶到，心里稍稍安稳了些许。之前的小段距离下坠，差点把她的魂儿吓出。
但庆幸的是她没有掉下去，而已依然停在半空中。可她总感觉自己的身体摇摇欲坠，并且那根系着自己的绳子有下滑的倾向。
她无法感知楼上在发生着什么，只能在心底拼命地祈祷自己能够活下来。
她还要见柳骁，那个男人已经穿过夜幕和重重迷惑赶来救她了。她看到绑架者逃走，那么现在在楼上抓着绳子，一定就是柳骁。
这场游戏，他终究是赢了。
想到这，她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滑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然而她并不知道，柳骁为了抓住那根绳子，手掌已经快要无法回血了。他紧咬着牙关，丝毫不敢放松。
因为绳子那端，系着的是一个女人的性命。那个女人曾在他最失意的时候出现，又在他最茫然无助的时候陪伴在他身边。
柳骁自己也明白那个道理：这个世界上的人千千万万，也可能会有不计其数的人因为你的名利地位或者金钱与你交朋友，但是愿意真心待你的人并不多。云菲就是那个每次柳骁感到陷入情绪低估，她都会出现的人。
现在是她的性命攸关，他必须抓紧这根绳子。
他很感激命运，让他没有与之失之交臂，所以他必须拼命抓住。
关于云菲，紧紧握着绳子时柳骁就在想，如果不谈亏欠的话，那么就用余生来保护她好了。
姚烨带人赶到楼上的时候，看到了姿势怪异、伏倒在地上的柳骁。
他的双手死死抓住绳子，脚尖卖力地勾着方形的水泥柱子，生怕自身的力量不够，绳子脱手。
姚烨看着他，心中不禁暗暗佩服，同时快步跑过去，和他一同拉住那根绳子。
“来啊，来人，大家一起用力，把人救上来！”姚烨大声地喊着。
一整队的警力都赶了过来，众人一齐用力，帮助柳骁解放了已经青紫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将云菲拉了上来。
被解开绳索捆绑，揭开封在嘴上的胶条后，云菲的第一反应是哭着扑进柳骁的怀里。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她伏在他的胸口上哭泣，泪水打湿他的衬衫。
柳骁抬起那双青紫的手掌，本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安慰一下，可是发现手指已经疼的难以弯曲了，他完全不清楚当时他是凭借着怎样的毅力咬牙坚持下来的。
“没事了，你这不是已经见到我了吗？”柳骁将云菲揽进怀里，用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全了，这个游戏我们赢了。”
“那个嚣张的家伙终于暴露在我们面前了。云小姐，你是距离他最近的那一个，等下记得随我们回去做个笔录。”姚烨打断二人道。
云菲从柳骁的胸前起身，对姚烨点了点头。
“夏寒去追凶了，不知道她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得来。”柳骁担忧道，“那可是个危险的家伙。”
“放心吧，唐奕和陆云深也去了，而且夏寒有些拳脚功夫。”姚烨说，“不过你的担忧是有必要的，他们毕竟不是专业的警务人员。A小组，立刻根据车上的定位系统，追踪陆云深和唐奕所驾驶的牧马人越野车，前往支援！”
“A组收到！”

第九十章 林间事故
夜幕之下，引擎狂哮。
黑色轿车与杜卡迪摩托车在空旷的郊外路面疾驰，杜卡迪的性能要强过那台轿车，距离被逐渐缩小。
夏寒身姿低伏，将油门拧到底，追上那辆车，与之并驾齐驱。
她扭头望向车里的男人，他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像上次交手时一样，完全看不清面容。
男人见夏寒追了过来，想甩掉这个“跟屁虫”，便向左侧猛打方向，想要利用车身撞击夏寒所驾驶的重机车。
俗话说，轿车是铁包肉，机车是肉包铁。
且不说被撞了会有多疼，在这种高速的情况下，一旦摔倒，不死也残了。
眼见着车头别了过来，夏寒神经紧绷，眼疾手快地拉住刹车，迫使车速骤降。
在惯性的作用力下，后轮腾空，但前轮尚未完全抱死。
轿车冲向杜卡迪的左前方，夏寒看准时机，拧油门加速，转向轿车的右侧。
这一次，她多留了一份心。为了防止轿车高速别车发生故障，她便跟在了侧面车尾，并保持了车距。
男人似乎对夏寒的追随有些厌烦，便主动拦在她前面，紧急刹车，以此让她发生追尾。
前车刹车灯突然亮起，夏寒一惊，迅速调整方向。
因为留足了刹车距离，所以她再一次侥幸避开了碰撞，继续保持车距，跟在后面。
她这种穷追不舍，不依不饶的方式，让男人彻底暴躁起来。就好比狮子头上落了一只跳蚤，又烦又无奈。
车子行驶了一段距离，离市区越来越远。道路越来越窄，两侧出现连绵起伏的山脉。
那辆车开着开着，突然冲下了主干道，驶上了大片荒地中的小路。
为什么突然调转方向呢？夏寒一惊，拉住刹车，一个急转跟了过去。跟着走了一段她才发现，原来那条路穿过荒地以后，是直接通向山林的。
相比开阔、空荡的快速路来讲，林间路更有利于那个男人把她甩掉。
领会到这一点之后，夏寒便加快了速度，步步紧逼，以防跟丢。
可是林间漆黑，道路曲折，车开到山坡上，她突然迷路了。
周围都是大片的灌木丛和树木，轿车的引擎声不见了，四处又看不到灯光。
那辆车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了。
夏寒肯定不相信牛鬼蛇神的说法，他不过是一个落荒而逃的嫌疑犯，难道还能插上翅膀飞走不成？
她停下车来，观看四周的痕迹，边缘的灌木都有被碾压的痕迹，说明他到过这里。
一个重量达到一吨以上的轿车，一定会在留下碾压的痕迹，那么最严重的那个位置，很可能就是他离开的去向，
夏寒从口袋里掏出照明灯，仔细打量周边的痕迹。这时，侧面忽然想起引擎发动的声音，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那辆车突然像野兽一样迅速蹿出灌木丛，向着她所在的方向扑了过来。
夏寒想要跳下车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左腿抽离出来，但是那股沉重的撞击力还是将她撞飞出去，倒在灌木丛中，照明灯脱手落在地上。
男人打开车门，从车门侧面抽出一把刀来。
夏寒的跟踪引起了他的烦躁，甚至有对她动手的欲望。
可是后方不远处，另一辆车的声音传来，让他再次感到了不安。
于是只好作罢，仓惶驱车逃走。
再说陆云深和唐奕二人，他们眼见着夏寒追着那辆轿车驶下了高速路，便找到相同的入口跟了过去，但是沿着小路开着开着就有些范迷糊了。
直到听到山坡上有急加速的声音，两人赶紧驱车赶过去，顺着落在地上的照明灯光，找到了躺在草木之间的夏寒。
经受了巨大的撞击力，夏寒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一动不动了。
“夏寒，夏寒！你还好吧？夏寒，你醒醒啊！”
唐奕看到她这幅样子，脸都吓白了。在呼唤几声无果之后，他用力将夏寒抱起，放进车中。
“她遭到了袭击，凶手估计已经跑了。”陆云深看了一眼倒在一边的机车，捡起照明灯扫了一下，发现了其上的撞击痕迹，和附近草地的碾压痕迹。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辆重机车在这里与那辆轿车发生过碰撞。
“你还有意思关心那些？赶紧送她去医院啊！”唐奕大声喊道。
陆云深收起照明灯，看着唐奕紧张的样子，淡定地说了句，“嗯，来了。”
说完便坐进车里，驱车离开。
陆云深之所以如此淡定，是因为他觉得以夏寒的体质，应该不会导致太严重的后果。
她的身上只是擦破了，连严重的流血伤都没有，更不会危及到性命。
但唐奕又是探鼻息，又是拍脸，就差人工呼吸了的那副紧张模样，让他不禁怀疑，这小子是否对夏寒别有情愫。
可毕竟夏寒是遭受了重创，在伤势不明的情况下，落云深也不敢耽搁，径直沿着高速路，向着市区开去。
找到就近的一家医院后，两人把夏寒抬上担架，由医护人员推进急救室。
等待的时间内，唐奕一直焦急地在走廊里踱来踱去。
陆云深安静地走廊的长椅上，看着他不断地走来走去，大概几分钟后，他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你再晃我的眼睛就瞎了。”他沉声说。
“我在担心夏寒呀！”唐奕顿住脚说。
“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啊？”陆云深质问。
“有那么明显么？”唐奕错愕。
“傻子都能看出来。”陆云深瞥了他一眼说。
“那你很厉害嘛……”
“……”
唐奕又坐立不安地来回走了两圈，“我突然有点想不明白，你说如果凶手是因为要彻底销毁一切线索，才绑架云菲想要杀了她，为什么中途又给柳骁前去营救的机会呢？”
“犯罪心理学，你比我懂得多，为什么反过来问我呢？”陆云深说，“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我不太敢确定。我感觉他和别的变态杀人犯不一样，通常的变态杀人犯是会随着作案次数的增加，心理也会变得愈加的暴虐，他的杀人欲求会逐渐加重。而这次我们遇到的凶手，他是有目的性的，而且我感觉他的主要目的已经完成了。所以接下来，他如果要继续作案，是要背负更多的内心谴责的。一开始他杀人的信念是坚定的，所以我们能从作案痕迹中看出他的冷血甚至是无情麻木。可现在不同的是，他似乎在与内心抗争，正处于一种自我救赎或是甘愿堕落的中心点，好比一个天平，终究会向哪一面倾斜，只在一念之间。”唐奕说，“那栋烂尾楼阳台上遍地的烟头，可能就是他这份自我纠结的证明。”

第九十一章 医院急救
“你的说法有些道理。”陆云深点头，“如果他动摇了，这对我们来说是有利的。而且，现在云菲应该也得救了，这样一来他就失去了一个销毁关键性线索的机会。只要我们找到那个关键性的线索，就可以揭开他的身份。”
“也许连老板娘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掌握着什么关键性的线索。”唐奕叹气道，“胡老退出了调查，夏寒遇到意外昏迷不醒，小丫头陈靖琪的能力只能用于还原案发现场，所以接下来查明凶手身份的重担基本落在了我们两个的肩上。”
陆云深点了点头，沉默几秒后，仿佛恍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胡老留下的那个句谜，你还没有解开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完全没有头绪。”唐奕摊手表示无奈，“但是他离开时信誓旦旦地说，我们一定能够解开这个谜。也许，只是时机未到吧……”
两人正说着，急救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唐奕闻声转身，陆云深从长椅上站起，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走出来的医生。
“医生，里面的那个女孩她怎么样了？”唐奕急切地问道。
医生摆了摆手，然后脱下手套，用手去摘口罩。
“没救了？”唐奕心头一震，如遭雷击。
医生摘掉口罩，看着他那副震惊的表情，不禁笑了出来，“我的意思是没什么大碍。”
“医生，说话大喘气可是很吓人的……”唐奕汗颜。
陆云深在旁边补了一句，“我就说她没什么大碍吧？瞧你那着急的样子，好像生怕她有个意外，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似的。”
“放心吧，患者只是受到撞击昏迷，身上的伤也都只是皮外伤。至于头部，轻微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几天。”医生补充道。
“她现在清醒了吗？”唐奕接着问。
“已经醒了，但是有些虚弱。”
医生的话音刚落，医护人员便把夏寒从急救室里推了出来，送进病房。
唐奕和陆云深赶紧跟过去，把她扶到病床上安顿好。
唐奕摸着她的额头，关切地问，“你感觉怎么样，头晕吗？”
然而夏寒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却让人出乎意料。
“对不起，对不起，他逃掉了，都是我不好……”
“这不怪你，是他太狡猾了。”陆云深安慰道，“你好好养伤，剩下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老陆，你知不知道，我感觉你今天看起来特别的平易近人，是我的脑子撞坏了吗？”夏寒虚弱地小声说。
“没……”听到这句话，陆云深顿时如遭重锤。
他平时在她眼里，该是有多么不近人情？
“我们赶到时，你就昏倒在了草丛里，是那个凶手开车把你撞晕的吗？”唐奕为她盖好被子。
“是……我追到灌木丛生的小路，他就像消失了一样。我猜他可能是知道我会追上来，所以提前换掉车灯熄了火，躲在暗处埋伏我。”夏寒说，“我还来不及反应，那辆车就突然冲了上来，随后我就不省人事了。”
“这个可恶的家伙，等我抓到他，一定饶不了他！”唐奕攥着拳头，狠狠地说。
“你追踪了他那么久，有没有什么发现，比如那辆车的车牌号？”陆云深问。
“车子是一辆老款的丰田凯美瑞，没有牌子。”夏寒回答，“他蒙着脸，依然没看清长什么样子。”
“看来只能指望姚警官那边能理出一些头绪来了……”陆云深垂下了头。
门口响起有节奏的脚步声，一个一脸严肃的护士走进来，“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差不多就回去吧，病人脑震荡需要静养，你们不要在这里吵她了。”
“啊，我们这就走！”唐奕应了一声，扭过头来看着夏寒，轻声说，“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嗯。”夏寒点了点头，“对了，那辆杜卡迪……”
“已经联系一筒运回市里送修了。”唐奕回答。
“那就好。”夏寒似乎终于心安了，轻轻合上了眸子。
“好好休息，晚安。”
唐奕起身，目光依依不舍地从夏寒身上移开，然后与陆云深一起退出房间。
时夜已深，京辉私人会所。
云菲捧着热茶杯，惊魂未定地缩在沙发的一角。一想起今夜经历的事情，她便心有余悸。
柳骁陪在她身边，视线基本没从她的身上离开过，并且不住地安慰她。
姚烨就坐在二人对面，神情严肃地看着云菲。
“你现在已经安全了，在捉到凶手之前，你先留在柳老板这边吧。惊鸿事务所会向这边增派安保，警方也会派人过来保护你们安全的。虽然让你去回忆今晚的经历，可能会给你带来某些痛苦，但是你是唯一一个近距离接触到他的人，所以我们需要你能提供一些细情，不然将会有更多的人受到伤害。”姚烨说。
云菲慢慢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姚烨，又看了看柳骁。
柳骁温柔地揽着她的肩，对她点头示意。
云菲把手里的水杯放下，双手抱膝，唇齿轻启，“我是在和供应商谈完事情回来的时候，去地下车库取车，突然就窜出来一个人影，从后方用手臂夹住了我的脖颈，把我往后拖。我想喊，他就捂住了我的嘴，把我拖上了一辆车。用胶带封住了我的嘴，还用绳子把我给绑了。他知道我的名字，还时不时地提到柳骁，我猜他一定认识我们，可我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有没有一些细节的发现？”姚烨认真倾听着，然后提出疑问，“比如，他身上带着某个装饰品，再或者口音令你觉得奇怪的？”
云菲摇了摇头，“他浑身上下裹的严严实实，没有任何装饰物品。至于口音，本地口音，因为戴着面罩，他的声音也是闷声闷气的，根本辨识不出来。”
姚烨有些发愁，“事关重大，你再仔细想一想。”
“我当时太恐惧了，根本来不及观察太仔细，而且他一直对我些莫名其妙的话，后来又用绳子把我吊起来……”云菲的双手上移，揉着头发，样子十分纠结。
“好了，如果实在想不出，就不要为难自己了。”柳骁心疼地抱住她。
“等一下。”云菲恍然开窍似的，想了起来，“有一个细节，我记得一个细节。”
“什么细节？”姚烨的心弦当即绷紧。
“他的手上，没有小拇指。”
“小拇指缺失？”姚烨皱了一下眉，瞬间联想到第一个案子，“江翎枫的小指就被剁了下来，难不成他是因为这个心理缺陷，才在碎尸的时候多砍了两刀……”

第九十二章 风波过后
回去之后，唐奕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在翻来覆去折腾了两个小时之后，他终于耐不住烦躁的心情，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打开灯，床对面那块白板映入他的视线中，白板上书写着密密麻麻的线索与人物关系。
唐奕起身，走到那面墙壁前，望着那块白板沉思。
已经十天了。
这十天内先后经历了江翎枫被肢解焚、吴成焕模仿犯罪试图顶罪，赵魏然遭遇入室割喉、于伯修毁尸转移尸体破坏现场、江翎曦密室谋杀、以及云菲遭遇绑架。
如果把这些事件分解开来，通过江翎枫死前收到的匿名信，以及柳骁收到的匿名邮件，可以断定，凶手的第一个终极目标肯定是一年前害死岳灵韵的赵魏然。
为岳灵韵复仇，也就说明凶手是站在岳灵韵这一边的。
而在整个人物关系圈中，至今依然没有发生事故的，还有已经被抓捕归案的于伯修以及柳骁。
说明凶手跟他们是非常熟络的，而且纠结于下手。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打算过对他们动手。
柳骁收到的威胁信原本就是个幌子，在赵魏然家相遇时凶手是躲开于伯修跑掉的。
大概可以推算，凶手和两人也是互相交好的。
可在这其中，偏偏有一环不对，那就是江翎枫为什么会死？
除非那个人也喜欢着岳灵韵，是江翎枫的情敌。唐奕脑中假设的情景是这样的：凶手发给了江翎枫有关岳灵韵真正死因的线索，自己想做幕后人，让他去完成复仇，但是被江翎枫无视了。然后他觉得江翎枫对岳灵韵的感情并不真实，感到气愤所以一怒之下杀死了江翎枫……
但是很快这个设想就被他打破了。既然凶手知道了岳灵韵的真正死因，那么同样是杀人，与其杀掉江翎枫，他为什么不先对赵魏然动手呢？
至少，那才是他的最终目标。
线索的矛盾，让唐奕有些头脑犯迷糊。
而且，有一点很重要，根据多方询问，他发现柳骁等人所在的这个矛盾的朋友圈子中，其实并不存在与众人有着这样关系的一个人。
他到底是谁？唐奕不禁头大。
他把相机里所有案发现场的照片都翻找出来，仔细翻看了一遍，可依旧没有线索。
最后，他重新回到床上躺下。侧身的时候，视线落在了那张放在床头柜上的纸条上。
他随手把那张纸条摸起，展开。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庐山，面目……胡老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呢？”唐奕挠着头说，“这老头可真奇怪，明明知道线索却就这样一走了之了，真的有那么害怕引火烧身么？”
心中无解，唐奕翻身起床到冰箱前，拿出了两罐啤酒。
他拉开窗帘，将窗子打开，看着城市的夜景，把其中一罐啤酒打开。
如果这个时候夏寒要是在就好了，还能陪他喝喝酒。
头脑犯迷糊的时候，不如就此停下来，让他更迷糊一点，以毒攻毒。安安稳稳地睡一觉之后，没准第二天就思绪畅通了呢。
可是夏寒受了伤，还在医院躺着。
午夜的风从窗口吹进来，唐奕莫名有种落寞的感觉。
酒逢知己才千杯少。原来一个人喝酒时，酒是这么的难喝。
窗外的城市看似宁静祥和，但殊不知这份宁静的表象下，藏着多少涌动的暗流……
唐奕叹了一口气，草草将那两罐啤酒喝掉，借着迷迷糊糊的酒意睡去。
与此同时，京辉私人娱乐会所。
姚烨做完笔录离开，时间已经过了零点。
折腾了一夜，柳骁也倍感困倦，但好在成功将云菲救了回来。送姚烨离开之后，他回到了房间内，云菲已经靠着沙发小憩了起来。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拉起她的手。
云菲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张不知在梦里出现过多少次的脸，神色里的焦虑荡然无存。
只有在他身边，她才感觉自己是最安全的。而他安全，她也会感到很心安。
今晚的风波似乎已经过去了，逃走的凶手后续还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谁也不清楚。
柳骁将云菲揽在怀里，温柔地说，“今晚真是有惊无险。”
“我很感动。”云菲说，“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你能出现，那便是我最幸福的时刻。即使脚下是刀山火海，但能看到你像英雄一样出现，我的心里就有一股暖流淌过。”
“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你也在陪伴着我呀！所以，我们就是互相陪伴的那种人啊！”柳骁说。
“你……你这是接受我了的意思吗？”云菲惊讶地看着他。
“你人都在我怀里了，还需要我多做解释吗？”柳骁把脸埋进她乌黑的秀发间，“云小姐，余生多多指教。”
云菲欣慰地抱紧柳骁，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为他所做的一切都值了，这几年为了等他而经历过的风浪也都值了。
两人互相拥抱过后，云菲从柳骁的怀抱中起身，“其实，刚才姚警官在的时候，我并没有把自己心里所有的想法都讲给他听。我在凶手对我进行捆绑的时候，看到了他手上没有小指，而且是两只手都没有。他说话的方式虽然很奇怪，但从他举手投足间的动作习惯来看，我莫名地觉得他像我们很熟悉的一个人。”
“云菲……”柳骁神色突然紧张起来，与她四目相对。
“你也预感到了是么？”云菲问。
“不，那是不可能的。你要告诉自己这是错觉，怎么可能会是他呢？你我明明都知道的。”柳骁安慰着她说。
“就是因为不可能是他，我才感到恐惧。他太像了，那种隐隐约约在那人身上出现的他的影子，让我不寒而栗。”云菲说。
“别多想，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可能是太焦虑了，所以才会出现这种臆想。”柳骁说，“警方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这段时间，你就在我这里好好休养吧！”
“嗯……”云菲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柳骁严肃的表情后，欲言又止。
柳骁轻轻拍着云菲的后背安慰着她，自己的内心却开始心绪翻涌。
他的视线情不自禁地转向一边，投向那个放在桌面上的相框。看了几秒钟后，他的眼睫莫名其妙地颤抖了一下。

第九十三章 我要出院
营救任务过后，算是一行人与凶手的又一次正面交锋。
上午的时候，姚烨召集专案组成员与调查顾问组成员，在警局会议室里分享了昨夜对云菲所做的笔录。
“云菲在地下车库被劫持，先后被绑架到空无一人的烂尾楼与靠近外郊的开发区建筑群中。经过和凶手的近距离接触，唯一发现的细节就是凶手的手上没有小拇指。”姚烨说，“所以，我猜测……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讲，他碎尸时砍掉死者的小拇指，可能与自己缺失小指有关。或是因为由于死者的过失，导致他失去了小拇指，从而影响他产生了这种报复心理。唐奕，心理学是你的专长，你来发表一下看法。”
唐奕一直低头沉思，听到姚烨点名，才慢慢抬起了头，“从心理学角度讲，出于嫉妒或者不平衡心理，他的确有可能那么做。但我觉得这点，并不属于他作案的主导因素。而且仅通过这一点，也无法锁定嫌疑人身份。”
“对于夏寒在追踪嫌疑人的过程中出现意外的事情，我深表愧疚。今天她没有参加会议，但是我想你们两个可能从她口中得知了一些信息吧？”姚烨看着唐奕和陆云深说。
唐奕似乎不愿意谈及夏寒受伤的事，与陆云深对视一眼，把话语权转交给了他。
“我们从夏寒那边了解到的信息是，那辆车是一辆老款的丰田凯美瑞轿车，黑色，无牌照。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线索。”陆云深简洁作答。
“专案组那边，有什么新发现吗？”姚烨转头问道。
“暂时没有。”助理妹子小周，小声说道。
“如果云菲是在地下车库被劫持的话，那么监控应该能拍到一些画面。”唐奕说，“夏寒追踪那辆车时，车子是没有牌照的。但是近期市区交警巡查很严，一辆没有牌照，还载着人质的车，是怎么安全开出去的呢？”
“在地下车库时，那辆车是有牌照的，直到出城时才被摘下来？”姚烨接过他的话说，“云菲被塞进了后备箱，而且一直处于恐惧中，根本没有发现他动车牌。”
“没错。地下车库的监控录像很关键。”唐奕说。
姚烨点了点头，“这件事，专案组去查一下。”
“收到！”助理妹子应声。
调查监控的事情交给了专案组，陆云深主动请缨与专案组一同前往。而唐奕心里只想着夏寒还在医院，会议结束之后便赶去了医院。
刚出电梯，还不等进入病房，就听到有吵闹声传来。
唐奕觉得声音熟悉，便较快步伐，上前查看。
结果走到近前时，他发现那个大吵大闹的声音的主人竟然是夏寒。
“我真的没事了，放我离开，出了事我自己承担责任，不会追究你们责任，可以么？”身穿病患服的夏寒眉头紧皱，和医护人员争辩着。
“这不是责任的问题，您是患者，应该遵循医嘱，这是为了您好……”医护人员说，神色有些无奈。
唐奕及时出现，站在两人中间，打断对话，“发生什么事了？你的伤还没好，赶紧躺回床上去。”
“兄弟，姐姐我是轻微脑震荡，不是高位截瘫！”夏寒绷着脸说，“而且我只是撞了一下，我能走路能说话，睡了一觉头脑也清醒了，没必要继续躺在那里像个植物人一样等人伺候了吧？”
“夏小姐的病情尚不稳定，我们建议她继续留院观察，可是她执意要出院……”医护人员为难道，“我们只是出于担心她的病情，才做阻拦的。”
“谢谢。”唐奕对医护人员礼貌一笑，然后转过头来，看向夏寒，“这种情况，是绝对不能硬撑的。说实话，你真的没事吗？”
“头不晕了？”
“不晕。”
“有没有呕吐反应？”
“没有。”
唐奕挠了挠头，“你这么着急出院，是为了什么啊？”
夏寒觉得此时的唐奕啰嗦的像个老妈子，叹了口气，不耐烦道，“当然是查案啊，兄弟。”
“那……我们办理出院手续吧。”唐奕对医护人员说，“她自己确认没事了，我也会看着她，不让她做剧烈运动的。”
当初送夏寒住院的，是唐奕和陆云深，现在病人和看护人都同意出院了，院方也不能强留住院，否则就有商业嫌疑了。
医护人员只得点头退步，为夏寒办理了出院手续。
两人从医院出来，唐奕对夏寒讲了今早会议的事情，然后晃了晃手里的果篮，“本想着你需要好好静养，我还特意买了水果来看你。可你偏偏迫不及待地要出院，这个果篮我还得拎回去。”
“你很贴心啊！”夏寒笑眼看着他，随手从果篮中拿起一个苹果，放在手中掂着，“这个果篮别浪费，我们还可以拿着它去探望别人。”
“别人？探望谁？”唐奕一怔。
“昨晚的受害者不只我一个，而且真正的受害者，是老板娘云菲才对。”夏寒回答，“经历了那样恐怖的事情，她一定受了不少惊吓，所以我们应该带着果篮去探望探望她。”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人情味儿了？”唐奕不禁质疑。
“我人情味儿很差吗？”夏寒扭头质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来看我？”
“我……”唐奕顿时羞涩，“总之，我觉得你肯定不是为了要安抚老板娘，才去探望她的。”
“这点你倒是说对了。我和她非亲非故的，的确没有探视的必要。但是，她是这起绑架事件的关键人物，如果想要查明真相，我们就很有必要去探视她一下，顺便从她口中了解些什么。”夏寒坦然道。
“可是姚警官已经做过云菲的笔录了，得到的细节线索很少。”唐奕说。
夏寒却摇了摇头，“我们要搞清楚的不是她对凶手的信息掌握了多少，而是凶手为什么会绑架她。她一定握着关键的线索，而那个线索是破案的关键。”
“啊，你说这个。”唐奕点头，“之前我和陆云深也的确这样怀疑过。但是从姚警官做完笔录之后的情况来看，她似乎也并不知道原因。”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夏寒把苹果放回果篮，笑着说。

第九十四章 探望云菲
许惊鸿抽调的安保人员，继续留守在了柳骁的京辉娱乐会所，以防凶手会对二人展开近一步的动作。
而云菲也采纳了姚烨的建议，乖乖待在柳骁身边。
夏寒和唐奕打车到会所门口，亮明身份通过门禁之后，在保镖的带领下，提着果篮前往柳骁与云菲的安顿之所。
之前经历过凶手埋伏之后，柳骁便把休息间转移到了地下室。
两人跟着保镖一路走过来，不禁暗自感慨这间豪华会所居然连地下室都别有洞天。
地下空间使用了比上层更加明亮的灯具与奢华装饰，角落与立柱旁绿植遍布，墙壁前巨大的水族箱中游鱼嬉戏。
中央是一个精致的游泳池，再往前便是酒窖。步入酒窖旁的通道，一直走到尽头，三人的脚步停在了那扇雕花木门前。
保镖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个富有磁性的男音，“请进。”
拉开门，保镖探头进去，“柳总，惊鸿事务所的人来了。”
“快请。”
“二位里面请。”保镖将欠开一条缝隙的门完全打开，恭恭敬敬地请二人进入。
唐奕和夏寒进入房间，房门在身后轻轻闭合。
夏寒指了指唐奕手中的果篮，笑着说，“昨晚真是惊险，我后来赶去追凶手了，也没帮上现场的忙，所以就想着过来看看云菲姐状态如何……”
“是啊。受惊之后，一定要多休息，多吃水果。”唐奕附和道，把果篮放在一边的桌上。
柳骁起身，笑脸相迎，“昨天听姚警官说你也受了伤，今天还特意赶过来，真是有心了。”
“感谢夏小姐的关心。”云菲脸上艳丽的妆容已经洗净，面容稍显沧桑，但笑容却依旧温和，“你的伤，没什么大碍吧？”
“皮外伤而已。”夏寒大大咧咧一笑。
柳骁招呼二人坐下，泡了茶，然后坐回到云菲身边，拉起她的手。唐奕从他的举动中看出了很多小细节，都能体现柳骁对云菲无微不至的关心。
没想到之前那个态度漠然的霸道总裁，竟然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他不禁想起云菲当初在酒吧里，信誓旦旦地说“他绝对不是杀人凶手，你们尽管去查，查完了记得告诉我一个结果。如果他真的是凶手，就当我眼瞎爱错了人。”
结果事实证明，她的眼光是准确的。这个男人不但不是杀人凶手，还在她性命攸关的时候冲在前面。唐奕觉得，像她这种敢爱敢恨的女人，收获幸福只是时间的问题。
因为昨夜，夏寒是在获知地址后，第一个为了救人毫不犹豫骑车冲出去的，所以柳骁一直铭记于心。
接连感谢之后，许诺以后无论夏寒遇到什么困难，只要在他能力范围之内，一定会出手相助。
这一点，倒是印证了他为人磊落大方的性格。
但是夏寒和唐奕并不是奔着好处来的，在关切完云菲的身体状态后，两人展开了有关案情的询问。
“既然凶手选择对你下手，就意味着你手里一定是掌握着什么重要线索的。但是他后来犹豫，可能是因为这个线索与你没有直接的关系，却很有可能会经你手被发掘出来。”唐奕说，“云小姐，希望你能好好想一下，你还知道什么事情，是与这一系列案情有关的吗？第一件案子是从酒吧后街开始的，这个线索一定和你或者酒吧有关。”
“可是我真的想不到。”云菲摇头，“如果我知道的话，昨天深夜姚警官做笔录的时候，我就会讲给他听。然而我直到现在都还处于一个很懵的状态，根本不清楚事情原委。”
“你在好好想一想呢？”唐奕追问。
“我真的不知道。”云菲抬手揉太阳穴。
柳骁见状，将云菲护在怀里，“也许她真的不知道，你们就不要再追问了。”
唐奕和夏寒相视一眼，叹了口气，可能这一遭真的是白来了。
为防触及到云菲的玻璃心，几人调转了话题。
聊了没多久，云菲放在桌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柳骁起身去拿，看到来电显示是“店员小曼”。
“谁打来的？”云菲疑问。
“酒吧那边。”柳骁把手机递给她。
云菲不禁皱了皱眉，“清早的时候，我都已经把流程告诉给他们了，怎么还来找我呢，真叫人不省心啊……”
她一边嘀咕着，一边接听了电话，“我现在状态很不好，除非天塌下来，否则不要给我打电话。说吧，遇到什么事情了？什么？小周啊，他不是已经辞职回老家了吗，之后发生了什么，关我们什么事啊………”
云菲的情绪状态本来就不太好，接到这个电话以后莫名地烦躁，可听筒里随后传出来的一句话，却让她突然睁大眼睛。
“没回家？失踪了？这种事情让他家里人报警啊，找我有什么用，我很想帮忙，可是我现在比谁都危险。”云菲无奈地说，“实在不行你帮他家人报警立个案吧，不要再打扰我了，就这样。”
说着，她迅速挂断了电话，长吁一口气。
“什么情况，把你愁成这样？”柳骁询问。
云菲苦恼地挠了挠头，“之前辞职的小周，说是回老家发展。结果家人突然找上门，说这都快两个星期了，怎么都联系不上他。可是他的确已经收拾东西离开了，我店里的人都知道。还好他家人没无理取闹，我让小曼帮他们报了个警。真是的，老大不小的一个人了，怎么会说失联就失联呢？”
“小周，哪个小周？”唐奕的信息敏感神经凸起。
“以前我们店里的服务员，之前你们让我联系的那个。因为他是在江翎枫出事前一天辞职的，所以你们怀疑他和案件有关。那个时候，他的电话就打不通，回馈显示人不在服务区。”云菲回答。
唐奕在大脑中迅速搜索着记忆，眼镜后面的双眸突然亮起，“他的家人在哪里？”
“还在酒吧。”云菲说。
“我们失陪一下。”唐奕拉着夏寒起身，“这可能是个突破性的线索。”

第九十五章 失联青年
夏寒对唐奕的突然离开表示不解，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身份尚未揭穿，为什么要去管一个人口失踪事件？况且一个失踪人口，和他们要查的案子能有多大的关系呢？
对此，唐奕给出了一个十分不靠谱的答案：直觉。
无论是推理还是刑侦，靠直觉断案都是无稽之谈。但唐奕觉得靠直觉寻找线索，并不是很滑稽的一件事。而且有时候，他感觉自己的直觉是非常准确的。
听说菲克酒吧的服务员小周失踪，唐奕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件事情有蹊跷。
并不是因为之前在酒吧时，寻找小周取证没有打通他电话这件事。
而是因为他是在江翎枫出事的前一天辞职的，第二天夜里酒吧后街就出现了焚尸。加上现在他又突然失踪，如果一件事算是巧合的话，那么多件事放在一起，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只是觉得有些蹊跷？”夏寒质疑地看着他说。
唐奕点了点头，“姚警官曾经跟我讲过，刑侦就像走迷宫，一条路不通的时候，就要换一条路试试看，有些时候我们不能只盯着一条线索。已经到了这个关键时刻，就算是碰运气，我们也要尽可能地争取碰运气的机会。”
“你这么说，似乎有点道理。”夏寒被他的话说服。
与其坐以待毙等待姚烨那边的线索，不如两人去碰碰运气。
两人拦了一辆出租车，乘车前往菲克酒吧。
到达目的地，两人刚迈进酒吧大门，便看到了两个沧桑的身影站在门前。
这对中年夫妇衣着简朴，甚至是有些土气，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看样子是外地来的。
夫妇二人皆已两鬓斑白，男人有些驼背，可能是常年干重活导致的。
近前细打量时，可以看到男人手上的老茧。他说话时，手在不住地抖。不难想象，他的内心一定很忐忑。
“周航真的已经离职了，您看，这是离职申请表，他已经离开这里很久了。”女店员拿着一张表单对着夫妇二人说。
“闺女啊，俺们不是来妨碍你们做生意的。俺家老幺已经很久都没消息了，俺们老两口只想让你帮个忙找找人！”妇人带着哭腔说。
女店员一脸无奈，“阿姨，他是个大活人，身上长着腿，我该上哪帮您找去呢？我刚才说了，可以帮您报个警。毕竟他以前也是我的同事，出了事我们也很担心。但是您尽量放宽心，他可能是被哪个小姑娘勾搭走了，最坏的打算也就是被传销组织骗走了……”
“传销？那可不行啊！俺家老幺没啥心眼，走上歪路就毁了！”夫妇二人对视一眼，急得直跺脚。
女店员一脸错愕的神情，显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二老沟通了。
“您二老就是小周的父母吧？”唐奕上前开口道。
夫妇二人闻声惊讶地转身，“你是什么人？”
“我们是警局专案组的调查顾问。”唐奕笑道，“听说您儿子失踪了，特地过来询问一下详情。”
男人打量了一眼唐奕和夏寒，伏在妇人耳边说，“你看这两个小年轻的，还有一个穿成不伦不类的样子，像是顾问么？”
“他们可都是帮警局查大案的，您儿子的事情在他们眼里都是小事一桩。”女店员耳朵尖，听完两人的窃窃私语，在一旁提醒道，“这事儿就交给他们吧，准成！”
夫妇二人一听这女店员都这么说了，两人的身份像真的，赶紧上前和唐奕握手，“那什么顾问啊，麻烦你一定要帮我们找到儿子啊！”
夏寒在一旁看着唐奕被二老“挟持”的样子，忍不住偷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后，从他的身后走过，坐到吧台前，独自点了一杯冷饮，悠闲地看唐奕管闲事。
“这样吧，咱们坐下来，你们把事情的经过跟我讲一下。”唐奕感觉要和这夫妇二人沟通的话，站着说会很累。
“俺们就是普通乡下人家，俺家老幺辍学早，就背井离乡，跑这江城来打工了。他文化不高，也没有什么手艺，所以只能做个服务生。但是这娃懂事，能吃苦，每次回家都会给俺们老两口买大包小包的东西。他一直孤身在外，也没个对象，我们担心他在外受委屈，经常和他保持联系。可是最近一阵子，怎么都联系不上了，我和老头子就慌了，想着这孩子千万别出什么事啊！最后实在按耐不住，就循着他常和我们念叨的地名，一路打听，找了过来。”妇人陈述道。她说话时，手不停地抠着桌面，内心慌乱。
“从什么时候开始联系不上了？”唐奕问。
“两个礼拜以前，电话就打不通了。”男人叹着气说，“都是俺们这做父母的不好，这两个礼拜一直在犹豫，到现在才想起来找。”
“您二老别着急，我会帮你们报警立案的。”唐奕说，“我想问一下，在你们与小周失去联系之前，有没有发现小周在与你们通话的过程中，出现某些异样的状态？”
“没有异样啊！俺们家小周一直是个老实娃子，本本分分的。”妇人说。
这时，男人突然推了妇人一把，小声说，“不对，你忘了么，有天晚上小周给咱们打电话说马上就要挣到大钱了，让咱们老两口在家等着，准备享福……”
“是啊，俺想起来了。那晚给俺高兴的都失眠了，结果第二天孩子就联系不上了……”妇人的表情仅在几秒间就由喜转哀，语调中带着哭腔。
“他说他要挣大钱了？一笔能让你们在家安享晚年的巨款？”唐奕一怔。
夫妇二人点头。
“美女。”唐奕朝着女店员摆了摆手，“冒昧的问一句，你们月薪多少？”
“不到一万吧。”女店员低头擦着桌子。
“原来有这么多……”夫妇二人惊讶。
“你说具体一点。”唐奕追问。
“三千……”
“……”
一个月薪三千块的小服务生，对自己的父母声称马上就要得到一笔巨款。这笔钱，从何而来？
唐奕下意识地皱起了眉，觉得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第九十六章 下落不明
唐奕对着夫妇二人安慰一通，然后把二人送去警局并帮他们报了案。
办理立案的整个过程，夏寒都候在外面，百无聊赖地抽着烟。
离开警局时，唐奕拿了一份周航的身份证复印件。
夏寒把烟头丢在地上，看着他一脸疲惫地走出来。
“你这么爱做好人好事，雷锋叔叔知道吗？”夏寒笑道。
“我可不是喜欢冒充好人，只是觉得他们很可怜。”唐奕说。
“那你有什么发现么？”夏寒勾起嘴角，“因为周航失踪时的时间线符合案发时间，所以你怀疑他有作案嫌疑吗？他只是一个酒吧服务生，就算江翎枫与柳骁经常光顾菲克酒吧，他们又能有多熟呢？况且，他和江翎曦，还有于伯修之间，不可能存在交集。”
唐奕摇了摇头，“我倒不是怀疑他有作案动机，只是觉得他在那个时候突然失踪，有些太过，令人匪夷所思了。”
“也许只是巧合罢了。”夏寒嘴上这样说，可是心里却也隐隐觉得事情蹊跷。
“但愿只是个巧合。”唐奕沉声说道，眼镜后面却掠过一道犀利的微光。
夏寒不知道唐奕要做什么，出于好奇，只好默默地跟着。
唐奕直接带她去了外滩的W大厦，前往惊鸿事务所。
许惊鸿见到夏寒时吃了一惊，“你怎么跑出来了？听说你昨夜受伤了，我正想要去医院探望一下你的……这才一晚，你就办了出院手续？”
“鸿姐，其实我没什么大碍……”夏寒小声道，“追凶手的时候摔坏了摩托车，不好意思啊。”
“你居然关心的是这个，车我已经送给你了，你跟我说什么抱歉。只要你不出什么事，就万事大吉了。”许惊鸿叹气道。
“我没事，没事，不用担心……”夏寒连连摆手。
“我看你们来的匆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许惊鸿重新打量一遍二人，询问道。
唐奕如实回答，“查案的中途遇到一些小意外，觉得有些蹊跷，所以过来查证一下。对了，幺鸡在吗？我想让她帮我查点资料。”
“她在工作室。”许惊鸿抬手指了指里面，随后神色凝重地又补充了一句，“市里对这次的案件十分重视，而距离规定侦破期限，所剩时间已经不多了。为了你们的目标，也为了我事务所的信誉，一定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案件侦破，到现在，只剩下三天时间了。”
“我们一定会努力的。”唐奕说。
“不是努力，而是要竭尽全力。”许惊鸿说，“我事务所信誉受损一次两次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如果你们没能在规定时限内完成任务，我许诺的条件将会全部取消。你们想要什么，你们的内心比我更清楚。”
“嗯。”唐奕和夏寒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你们先忙吧。既然夏寒没事，我就去见别的客人了。”许惊鸿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表，“我可能一整天都不在事务所，有什么事打我电话。如果发现新的案件线索的话，记得随时提供给幺鸡做案情进度记录。就目前来看，这起案子的侦破时限，已经远超过事务所帮助警局侦破的其他案件的侦破时限了。”
“我们知道了。”两人郑重点头，目送许惊鸿离开。
待她背影远去之后，夏寒突然叹了一声气，“鸿姐说完这番话，莫名让人觉得压力好大。”
“不能否定，她是个从来不讲虚话的人，所以事态真的很严峻。”唐奕说着，拿出那张身份证复印件，“不要想太多，这个时候，行动更有意义一些。”
两人进入敲开了工作室的门，幺鸡和一筒趴着桌子发呆，闷闷不乐。
这是唐奕很罕见地看到二人在闲暇时没有打游戏，便开口询问状况。
幺鸡慵懒地爬起来，“鸿姐刚从这里离开，发了一顿牢骚。但她发牢骚从来不是抱怨，我们跟了她那么多年，能感觉得出来她话里的急躁和愤怒。在这种情况下，机智的我们是不敢犯错误的，乖乖做事才是生存之路。”
听了幺鸡的话，唐奕才意识到，原来许惊鸿的那番话不是突如其来的感慨。而是在她心里，一直有一根弦在紧绷着。
“你们来找我们做什么，肯定不是来闲聊的吧？”幺鸡说。
“帮我查个人。”唐奕把那张身份证复印件递给幺鸡。
幺鸡在盯着那张复印件上的信息看了几秒，神情诧异地问唐奕，“这个人，似乎并没有什么高深的背景啊……”
“他只是一个酒吧服务生。”唐奕回答。
“服务生？”幺鸡挠了挠头，“没有背景，身份简单，你要我帮你查什么？”
“这个人在江翎枫遇害前离奇失踪，他对老板娘声称辞职回老家，可是家人突然找了过来，说他并没有回乡。所以我想让你帮我查一查他的出行记录，只要在城市里活动，他一定会用到身份证。”唐奕说。
幺鸡点头，“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个查人法。”
她转身打开电脑，对着键盘鼠标，一顿操作。几分钟过后，她给出了结果。
“利用这个身份证信息，没有查到任何的购买车票或者机票的信息。说明他应该还在市内，可是我又查了一下他名下账户，没有任何钱款支出，和消费记录。”
“这不对啊，十几天内，只花现金？在这个微信与支付宝大行其道的时代，这有点说不过去啊！又或者说，他得到了大笔的现金巨款？”夏寒疑问。
“哦，还有……”幺鸡又补充了一下，“他的银行账户在本月14日的时候，有一笔巨额钱款入帐。”
“14日，是哪一天？”唐奕认真地问。
“周末，嗯……也是我们接到江翎枫案调查委托的前一天。”幺鸡回答。
“入帐具体时间呢？”
“当天上午九点。而且，这笔钱款，至今没有提取或转账记录。”
“一分没花？”唐奕惊诧，“不对劲，这不对劲。”

第九十七章 线索联想
“你们连这个也可以查到的吗？”夏寒惊问。
“当然，你现在面对的可是惊鸿事务所最厉害的技术党。”幺鸡得意地打了个响指，表情浮夸，“首先，我们是黑客，不是骇客。顺便给你科普一下吧，其实黑客与骇客是有区别的，‘黑客’只代表那些守法的热心人士，他们帮助人们开发程序和应用，帮助人们提高计算机安全性能。那些将自己的技术用在不好的方面的人不能算是黑客，他们才是骇客。骇客会入侵计算机系统，导致系统问题。不幸的是，黑客圈外的大部分人都将黑客这个词当作负面意义的词，因为他们无法分清黑客和骇客的区别。”
“黑客随便查人银行账户，不算侵犯个人隐私吗？”夏寒继续问。
“普通黑客为了利益，而黑入系统查询，这种事情当然是犯法的。”幺鸡说，“事务所获得了授权，但这项技术不代表可以随便使用，基本只在协助警方查案时才会用到，是花钱也买不来、不给用的技术。”
“原来是这样……”夏寒心中明了。
唐奕托着下巴思量片刻，依旧愁眉不解。
“你帮我把这些信息打印一份吧，我等下作为参考证据拿给姚警官。”唐奕撑着桌面，对幺鸡说道。
“好的。”幺鸡快速操作着电脑，“你这份身份证复印件所能提供的线索少之又少，我这里能在档案库里查到他的详细资料，需要附带一份吗？”
“有详细的就再好不过了，来一份吧。”唐奕连连点头。
资料打印好后，幺鸡转身踢了一脚旁边的椅子。
坐在上面撸猫的一筒被吓了一跳，“姐你干嘛？”
“文件夹给你老姐拿一个。”幺鸡一脸嫌弃地看着他，“瞧你这副没有眼力价的样子，整天就知道撸猫打游戏。都是一个妈生的，你为什么就不能像姐姐我一样肤白貌美，智慧过人呢？有时间逛逛社交网站，交个女朋友去，别做你的万年宅男了。”
“哎呀好了好了，文件夹给你，你比咱妈还唠叨。”一筒不耐烦地从侧面柜子里抽出文件夹递给她，继续摸着怀里的猫，“个人情感问题就不用你操心了，单身姑娘的联系方式我手里有一大把，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老宅女。”
“你……还有外人在，家丑不可外扬，等下再收拾你。”幺鸡接过文件夹，把资料整理好，递给唐奕，“管教无方，见怪不怪。”
唐奕尴尬一笑，没有说什么。
倒是夏寒在一边看姐弟二人斗嘴看的起劲儿，仿佛在看一场生动的舞台剧，就差左手一把瓜子，右手一块西瓜了。
“你才是家丑吧，再不找男朋友都嫁不出去了！”一筒不屑地嘀咕了一句。
“哈哈哈好可爱的弟弟呀……”幺鸡大笑着转过身去，然后脸色骤变，“什么淑女不淑女的，姑奶奶忍不了了，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为咱家清理门户！”
斗嘴已经远远不能满足姐弟二人了，于是两人开始动手，厮打成一团。
夏寒在一旁掩嘴偷笑，唐奕则无事这姐弟二人的互殴日常，认真地翻阅那些资料。
翻过前面那几页资料，唐奕的视线最后落在尾页的那张从周航档案中提取出来的个人资料表。
那些数据进入他的脑袋里，盘旋着，恍惚间让他觉得本可以联想到一些信息，可偏偏却想不起来。
在他低头沉思之际，旁边那对姐弟的“战争”已经结束了，最后以一筒求饶告终。
可是两人并没有就此休止，过了没多久，一筒的目光突然瞄向了幺鸡的办公桌面，“姐你很过分啊，怎么又用我的水杯冲咖啡？！”
“就拿错了嘛，它们两个那么像，我怎么分的清嘛，谁让你和我买同款的，现在又跑来怪我！”幺鸡辩驳道。
“它们两个那么像，我怎么分的清嘛……”
这句话，仿如一股清泉，把阻塞在唐奕思绪中的杂物冲掉。灵光一闪，他感觉头脑豁然开朗，很快便联想到了什么。
他迅速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找出之前为了方便，拍照保存下来的江翎枫个人资料。
他把这两份资料放在一起，发现江翎枫和周航二人的身高体重竟然惊人地相似。
案件细节，断指的凶手，失踪的服务生，以及胡半仙留下的纸条……一系列的关键线索在他头脑中交汇，然后将案情指向了一个近乎不可能的结果。
他那双拿着文件夹的手，莫名地抖了一下。
合上文件夹，他转身跑了出去。
“喂，你去哪里？”夏寒见他神色古怪的离开，也跟着跑了出去。
“去警局，我想到关键线索了！现在我要去验证它！”唐奕跑出事务所，焦急地按着电梯按钮。
两人刚从警局出来，又要回到警局，加上之前从医院到会所又到酒吧，一直没怎么停歇。
夏寒搞不清楚唐奕到底在转悠什么，也想不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是怎么完成思考的。
但是频繁奔波，让她的有点吃不消了。
“你还回来吗？如果回来的话，我就不跟着你来回折腾了，我有点头晕。”夏寒扶着墙说。
唐奕转过身来，目光关切地看着她，“还是的身体比较重要，你留在这边吧。那些线索，我自己去验证就可以了，一旦有结果，我会电话通知你的。”
夏寒做出一个“OK”的手势，眉开眼笑，“那就辛苦你了，小跟班。”
唐奕耸了耸肩，转身步入电梯中。
“小跟班……”他喃喃着这个称谓，嘴角情不自禁地滑出一抹笑容来。
什么小跟班，最开始明明是她跟在他身后，对他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然后又主动过来认小弟，佯装自己是大姐大。
可是她并没有许惊鸿那般可以震慑全场，惊艳四座的气质，如果非要给她的性格冠上两个形容词的话，唐奕觉得“洒脱”与“粗中有细”这两个词最合适。
行为大大咧咧，喜欢与不喜欢全都明显地摆在脸上。然而做起事来，分析各种痕迹，她又比谁都细心。
这就是他心目中对夏寒的直观印象。
唐奕笑着笑着，目光抬起时，恍然看到了电梯镜面中映出来的自己。
那副痴痴的笑容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他猛地回过神来，抬手拍了拍脸。
“都到这个节骨眼了，我在想些什么啊……”

第九十八章 查看尸体
之前那些杂乱的线索在唐奕脑海中铸成一扇门，现在，他唯独缺一把能够将那扇门打开的钥匙。
打开那扇门，拨开迷雾，他就能看清站在后面的那个凶手到底是谁。
回到警局之后，他匆匆忙忙跑上楼，冲进姚烨的办公室里。
下午例会时刚被领导点名的姚烨此时心情嫉妒郁闷，案件迟迟没有结果，不仅上级烦恼，他更是感到压力山大。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准备喝口水的功夫，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撞开了。姚烨吓了一跳，手中的水杯险些掉在地上。
“姚警官，我找你有急事。”唐奕喘息未定地说。
“你怎么又回来了？”姚烨皱眉，“这才半天的时间，你都从警局进进出出好几次了，到底在忙什么啊？”
“我找到关键信息了！”唐奕知道多说其他的，姚烨不一定会感兴趣，所以直接开门见山。
“关键信息？是什么？”一提到案子，姚烨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异常严肃，猛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我现在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能陪我去一趟技术队的法医室吗？”唐奕请求道。
“法医室……”姚烨这下更懵了，“你要去看尸体？”
“对。”唐奕如实回答，“我感觉尸检过程中出现了纰漏，你现在赶快跟我过去一趟。”
姚烨听他这么说，也想一探究竟，便整理好衣装，随他一起下了楼。
唐奕步伐急促，急于求证，姚烨几乎是紧追着他，一路小跑到技术队那边。
“跑案发现场也没见你这么着急啊，有什么线索不能和我透露一些吗？至少，你先告诉我，你要看哪一具尸体啊！”到达门口时，姚烨停下脚步说，“因为江老爷子还在医院住院，所以我们告诉医护人员对他封锁了消息，江家姐弟遇害后尸体均未处理，一直都在停尸间冷藏着。”
“我要看江翎枫的尸体。”唐奕毅然回答，“对了，于伯修还不知道江翎曦遇害的事情吗？”
“我都交代下去了，为了怕他无聊胡思乱想，我送了他一个能看书不能上网的Kindle阅读器。能先瞒着就先瞒着吧，万一他这个时候想不开，事情又该闹大了。我已经安排小周，每隔一段时间就用江翎曦的手机，模仿她日记中的说话方式，发一个简短的信息，让于伯修安心。越是忙乱的时候，我们越是要把风波尽可能地压下去。”姚烨说着，敲了敲技术队的大门。
门被打开，两人先后步入。
“赵法医在吗？”姚烨对着人群问了一句。
“老赵，姚警官找！”人群中喊出这么一句话来。
“哎，这里呢！”一个略显嘶哑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从法医工作室门口传来，那个佝偻的身影走过来，摘掉口罩和手套，“姚队，你找我？”
“老赵，你这嗓子怎么这样了？”姚烨惊问。
“昨晚熬夜加班，加上天气又热，有些上火。对了，江翎曦的尸体已经复检完了，血液里有酒精残留，说明她事发前饮过酒。”赵法医说，“至于致命伤，的确只有那一处，拿把刀把心脏刺穿了，所以她连拨打急救电话的时间都没有，真实可怜啊……有钱有势又有什么用呢，人呐，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做我们这行的，这双眼睛看透的太多了。”
“嗯，你这双眼睛虽然不大，但很灵光。”姚烨半开玩笑道，“不过我们这次来找你，不是为了看江翎曦的尸体，而是江翎枫的。”
赵法医听完一愣，“江翎枫的那具尸体已经烧焦了，皮脂碳化严重，敲一敲都能敲下灰碳来，什么都看不出来了。你是怎么突发奇想要看那具尸体的？”
姚烨心想直接对老赵讲“你们法医在尸检过程中存在纰漏”这种话存在轻蔑人的嫌疑，唐奕的话估计也只是猜测，还没得到实锤，没办法严肃地谈这个问题。
“还能因为什么，查案没线索了呗，从头捋一遍。”姚烨打趣道，同时看向唐奕，征求他的意见，是否继续查看尸体。
唐奕用坚定的目光示意他，要看。
“认识你这么多年，你一向雷厉风行的，这也不像你的办事风格呀！”赵法医嘀咕了一句。
“你就别碎嘴了，我看两眼，又看不坏。难道我这个支队长，还没有查看尸体的权利了？”姚烨看着他说。
“有有有，这片儿你说了算。”赵法医撇了撇嘴，“跟我来吧！”
两人随着赵法医一同前往储存尸体的地方，刚打开藏尸间的大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唐奕和姚烨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颤，迟疑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唐奕本来是不信鬼神的，可是进入到这个阴冷的环境中，看着那一排排白色布单盖着的尸体，不由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显然姚烨的经验更加老练一些，他只是将双臂环抱起来，顶着冷气大步穿过过道，对两边停尸床上的尸体熟视无睹。
唐奕摘下眼镜，紧跟上两人的步伐，最后停在了一排靠墙而立的冷藏柜子前。
赵法医根据编号，在整排柜子的右下角找到了相应的抽屉，将其拉开。
一具焦炭状的尸体，随着他缓缓拉开柜子，呈现在两人眼前。
尸体虽然被拼凑在一起，但被刀切过的痕迹是无法修复的，所以依然是尸块。
“尸体被烧焦之后，能达到百分百碳化吗？”唐奕突然发问。
“百分百碳化，肯定不可能的啊。”赵法医说，“不过烧成这个样子，提取DNA很难，幸好案发现场找到了一截未被完全烧毁的断指，根据这个，我们检验出死者为江翎枫。”
“不对劲。”唐奕说。
姚烨扭头看向他，“哪里不对劲？”
“我们当初就是急于查案，所以可能导致盲目追求捷径。”唐奕说，“仔细想一下，那么大的尸块都能烧成焦炭，为什么这么一小截小指没有被烧成碳化状态呢？”
姚烨当即一怔，“也许是无意间被包裹在最里层了？”
但是很快，他也觉得自己的推测不太靠谱。
“只有一种可能是最接近的。”唐奕盯着那具尸体说，“那截小指，是凶手故意留下的，目的就是让我们误解死者身份。”

第九十九章 重新尸检
“你的意思是……”姚烨恍然联想到了一些东西，“不，我们必须要让证据说话。”
唐奕点头，“我懂你的意思，刑侦不是开玩笑，任何揣测都不能当证据使用。那么，唯一的证据，就在这具尸体上。”
姚烨浓眉皱起，转身拍了拍赵法医的肩膀，“老赵，尸体重新检验。”
“什么？”赵法医一脸茫然，“不是已经复检过了吗？”
“这次，我要的不是那两根断指的检验结果，而是除了这两根手指意外，尸体的检验结果。”姚烨严肃地说。
“碳化成这个样子，再想提取DNA，其实是很困难的……”赵法医面露难色。
“困难不代表没有办法，对不对？”唐奕盯着他说。
赵法医迟疑着点了点头，“没错，但是皮脂与器官都被碳化了，我们只能试着将碳化层剥离，从没有被破坏的骨质中寻找可供检测的DNA样本。”
“我知道这难度很大，对于你们来说可能是个挑战。但就目前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十分关键的线索点，我们必须拿到新的检验结果来验证我们的推测是否正确。”姚烨沉声道，“老赵，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也是有交情的。你得帮帮我，这起案子不是小事，万一查不明白，我这支队长再混个失职，以后我们可就没法做同事了。支队里面其他几个势头正旺的小子，可没有我这么随和……”
“哎，你一个大老爷们，不用和我打感情牌。”赵法医把尸体推了回去，“工作嘛，互相配合。放心，这件事我们会尽力的，你们先回去等着吧，一有结果我立刻通知你。”
“那就辛苦你了。”姚烨再度重重地拍了拍赵法医的肩膀，心事重重地和唐奕一起离开藏尸间。
回到办公室，他和唐奕神色凝重地坐了下来。他倒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推给唐奕，“你是怎么想到重新回到案件的出发点的？”
唐奕端起茶杯，“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对我讲过这样一番话：刑侦就像走迷宫一样，当一条路走不通的时候，就要去寻找其他线索。我就是按照你告诉我的去做的，但我并没有一下子回到起始点重新来过，而是在寻找线索的过程中，半路撞见了一些给到我启发的细节。”
姚烨点了点头，“不急。我相信，等尸检结果出来以后，你会完整的向我讲述你的推理过程的。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也对你有了一些了解，你很少把没把握的推断挂在嘴上。所以，让证据来说话吧！”
唐奕会心一笑，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来回折腾了这么久，他的确已经口干舌燥了。
姚烨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翻看案件资料，可椅子还没焐热呢，敲门声就突然响起。
“请进。”
房门应声而开，进来的是助理妹子小周和陆云深。他们前去调查云菲被绑架的那个地下停车场的监控录像，忙碌了大半个工作日，在下午的时候终于赶回来了。
姚烨见到二人，仿佛见到了行走的线索，不等两人坐下来喝口水，就赶紧起身询问，“怎么样，查到了吗？”
“监控录像确实拍到了云菲被人劫持的画面。”助理妹子小周从口袋里掏出U盘，“因为车辆进入地下车库时是要进行扫描的，所以号牌无法被遮挡。我们拷贝下来几段视频，您看看吧！”
姚烨快速伸手接过，将U盘插进自己的电脑里。
唐奕也对此很感兴趣，显然他们得到一些线索，也许价值不大，但至少那是线索。
他凑到姚烨身边，看向电脑屏幕。
姚烨打开播放器，将那几段监控视频播放出来。
从画面中可以看到，正是云菲准备开车离开的时候，那人从后方出现勒住了她的脖颈，强行将她拖走。
从第二段视频里，那个把自己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的男子，将云菲塞进了后排座椅。整个过程中，云菲一直在挣扎，但并不是那名男子的对手。
第三段视频是那辆车侧面角度的，两人从画面中看到男子躲过了云菲的手机，然后将她弄晕。
他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对着手机摆弄了一番之后，下了车。他似乎觉得不太安全，谨慎地观望四周之后，把云菲脱下来塞进了汽车后备箱。然后回到车里，驱车离去。
第四段视频显示的是地下车库出口处的收费拦截口，监控录像清晰地拍下了那辆老款丰田凯美瑞的车牌号码。
“就是这个！”姚烨指着电脑屏幕激动地说，“小周，赶紧去交警部门查一下这个号牌。”
“我们已经去查过了。”陆云深走到唐奕之前的位置坐下，倒了一杯水。
“车主信息呢？”姚烨追问。
陆云深不紧不慢地喝完那杯水，“没用的。交警那边显示，这辆老款丰田凯美瑞是辆套牌车。停车场只负责计时，不负责校验真伪。于是，就这样被他钻了空子了。夏寒骑车追赶他时，那时已经是在靠近郊区的位置了，估计离开市中心以后，他就把牌子摘下来了。”
“所以这条线索，就这样作废了吗？”姚烨有些不甘心。
“不完全算是吧，至少我们是用排除法将其排除的。”唐奕扭头看着他说，“你说的，刑侦就像迷宫。但迷宫里有很多路，走到了死角不要紧，就怕有些地方是被我们遗漏掉，自始至终都没走到那里去过。”
姚烨长叹一口气，随手将电脑关上，“看来，眼下最关键的线索，就是老赵那边了。如果这条线索再作废，我们就只能等着凶手的下一步动作了。那样，太被动了。被嫌疑人牵着鼻子走，在我的规则里是绝对不存在的，我们必须先发制人。”
“那就等结果吧。”唐奕从他身边走开，走到窗边的位置，停在陆云深的旁边。
而陆云深并没有让座的意思，他这折腾了半天，身子骨疲乏着呢，便趁他说什么之前，转过话题，“你一早不是去看夏寒了么，她怎么样了？”
“已经办理出院手续了，现在人在事务所休息。”唐奕回答。
“果然还是她会找地方待啊，鸿姐不在？”
“鸿姐出门办事去了。”
“得，我也去那边了，待在警局里莫名有种紧张感。”姚烨起身让座，“听你刚才和姚警官的对话，是不是发现了新的线索？”
“是在核实一条之前的线索。”
“有消息记得通知我，我先回去补个觉，早晨醒的太早了，脑子有点乱……”

第一百章 等待结果
陆云深和助理妹子小周相继离开办公室，唐奕选择留在这里继续等候。
夕阳渐落，暮色四合。
姚烨跑了两趟档案室，回来之后发现唐奕还在办公室的窗边坐着，不由得感慨这小子还真有股韧劲儿，认定了一条路，就一定要走到尽头，实在不通，才肯回头。
“你打算就这么耗下去？”姚烨把文件袋放在桌面上，看着唐奕的侧脸说。
“不然还能做什么呢？”唐奕回答，“胡半仙离开的时候，交给我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猜他的意思是，当我自以为把一件事看穿的时候，再换个角度，一定会另有收获。”
“嗯，我也希望你的猜测都是正确的。”姚烨说，“但是一直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走，先跟我去食堂吃点饭吧，晚上陪我加个班。”
“我没什么胃口。”唐奕望着窗外渐暗的天空说。
“大老爷们儿怎么像个小姑娘似的扭扭捏捏的呢，你在这发呆不如出去转转，走一走，没准思绪就豁然开朗，然后又想到一条被遗漏的线索。”姚烨直接伸手去拉他。
唐奕无奈，觉得如果不去，他可能还会不停地碎嘴，只好随他一起下楼。
沿小路走向食堂，不等进入大门，一股饭菜香便由内而外地飘了出来。
心头上的压力似乎并没有减弱姚烨的食欲，他打了一大盘子的饭菜，而唐奕的餐盘里只有几片煎刀鱼。
“你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很有压力的样子。”唐奕看了一眼大口吃饭的姚烨，然后用筷子夹起一片刀鱼，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又放下。
“天塌下来又能怎么样呢，干我们这行的，已经习惯于把压力化成食欲了，吃饱了才能有力气抓犯人。我们可是人民的护盾，如果整天愁眉苦脸、悲伤抑郁的话，还拿什么保护人民权益啊？”姚烨说完干笑两声，继续低头往嘴里扒拉饭菜。
唐奕依旧无心吃饭，抬头环顾四周。原本他以为晚上的警局食堂人会很少，可是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影，他不禁好奇。
“他们都加夜班吗？”唐奕指着那些人问姚烨。
姚烨停下筷子，“对啊，几乎都在加班。案子迟迟没个结果，只能全员努力了。要是再没有一个头绪，估计大家都快吃不消了。”
唐奕的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扫着，无意间瞥见了走进食堂的赵法医。
他换掉了工作服，边进门边拿着一块手帕擦汗。
赵法医也看到了他们，便径直走过来打招呼。
姚烨的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吃了一惊，扭头看到来者是赵法医后，喜笑颜开，“老赵，你怎么才来啊，食堂都快关门了！”
“吃不上饭得怪你，谁让你给我下这么大的任务呢！”赵法医冷着脸说。
“怎么样啊，有希望吗？”姚烨探询道。
赵法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运气还不错，被我们找到了一块局部可用的样本，已经送去做鉴定了。听说要加班，鉴定科的那群家伙一脸的不情愿。”
“升官发财莫走此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抱怨辛苦，就不要到警局来上班，我都是提前和技术队那边打好招呼的，事态紧急，由不得他们抱怨。”姚烨说。
“你别较真，我就那么一说，其实人家态度还算端正，至少愿意放弃吃饭的时间，来搞这个DNA鉴定，说明我们的初衷还是一致的。无非就是想早点抓住凶手，大家也能歇一歇。”赵法医说。
话音刚落，食堂窗口的师傅突然喊了一句，“还有打饭的吗？动作快点啊，我们可不加班。”
“哎，有有有，您稍等！不和你们唠了，有结果通知你。”赵法医急忙应声，转头对姚烨说了一句，朝着窗口小跑过去。
吃完饭以后，两人继续回到办公室里等待。
也许是觉得时间难熬的缘故，唐奕拿出手机，翻看起之前存档的资料和拍摄的案发现场照片来。
姚烨伏案整理着资料，对相关案件的笔录进行汇总。
唐奕翻着翻着，竟然觉得内心有些烦躁，他突然站起身来，“不行，我要去技术队那边。”
“年轻人，你之前不是很能耐得住性子吗？”姚烨抬头看了他一眼。
唐奕走过来，“越接近结果，就越紧张。与其在这里陪着你加班，我不如去那边看着他们加班，这样至少我的心里是有底的。”
姚烨摇了摇头，把东西收起来，“真是拿你没办法。我手头的工作正好也忙完了，我们一起过去吧。说实话，我现在的心里，和你一样忐忑。”
听了他的话，唐奕才明了，那副看起来沉着冷静的样子，或许都是老道的经验在支撑。
但其实，在没得到真正的结果之前，大家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
技术队那边还在马不停蹄地忙碌着，两人开门进入鉴定科室的时候，助理妹子小周正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打着瞌睡。
见到姚烨和唐奕过来，她打了个激灵，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姚队，你们过来了。”
“怎么样了？”姚烨小声说，生怕打扰到技术人员的工作。
“听他们说，就快出结果了，你们在等一会儿吧。”小周打着呵欠说。
“累了就去休息一下吧，我们在这盯着。”姚烨摆了摆手，示意她先离开。
助理妹子如闻大赦，欢脱地走开了。
两人找了个不碍事的位置走下来，技术人员走过时，看到两人都随手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姚烨和唐奕已经睡眼迷离地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盹，直到有人推搡，两人才猛地惊醒。
姚烨看了看腕表，发现已经半夜一点多了。
他又抬头看了看叫醒他的人，正是鉴定科室的技术人员。
“大意了，居然睡着了……怎么样，结果出来了吗？”
技术人员点头，同时附上一张检验报告单，和一份个人身份信息，“出来了。”
唐奕抢先结果那张报告单，看到结果时，那双狭小的眼睛，在这一刻放大到了极致。
“真的猜中了！”

第一百零一章 揭开真相
检验报告呈现在眼前的时候，姚烨有些难以置信，但是心中却仿佛有一道光亮了起来。
那张检验报告单和最后那张个人身份信息上显示的名字，分明是：周航。
“周航？”
“是菲克酒吧的那个服务员。”唐奕提醒道，“就在案发之前，他突然提出辞职。但是后来却被发现失踪了。今天我带到警局的那对夫妇，就是周航的父母。因为一直联系不上儿子，所以进城寻亲来了。没想到，这具尸体真的是他……”
姚烨倒吸一口凉气，替老两口感到悲哀的同时，不禁好奇，“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联想到的了吧？”
“把所有人都叫来开会吧。”唐奕淡淡地说道。
“现在这个时间？”姚烨看了一下手表，“你不是开玩笑吧？”
“你比我更清楚，我们现在需要争分夺秒。”唐奕说，“因为我们猜不出凶手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动作，所以最好能在他开始新的行动之前，将他控制住。”
姚烨的浓眉皱了皱，“好，我去安排，等下会议室见。”
外面的世界已经一片漆黑，辉煌的城市灯火，也逐渐熄灭了，整座城陷入沉睡。
可就在这个安静的午夜时刻，许多人的手机响了起来……
半个小时之后，警局会议室。
专案组与编外顾问小组全员到齐，大家全都睡眼惺忪地围坐在偌大的会议桌前，彼此大眼瞪小眼。
就在众人对姚烨“为何深夜如此兴师动众”的举动低声议论时，唐奕端着一台电脑走了进来，连接投影仪。
“临时做了份PPT，让大家久等了。”
“既然人都齐了，就直接开始吧。”姚烨说，他的眼神中充满着期待。
唐奕点了点头，他把眼镜框扶正，双手撑着桌面，面容严肃地看着众人。
“就在今晚，我……我们，找到这一些列案件的真凶。”
此话一出，会议室瞬间沸腾。
“找到了？”
“怎么回事？”
“好像一下子就发现了真相啊，怎么找到的？”
专案组成员议论纷纷，但人群中，尤为震惊的人，是夏寒。
她以为白天的时候，唐奕带着她来回跑只是瞎折腾，没想到真的被他抓到了关键性线索。
“可以啊，唐奕，简直让我刮目相看。”陆云深也对此发出感慨。
“那么，凶手到底是谁呢？”夏寒迫不及待地问。
唐奕唇齿动了动，“江翎枫。”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人群中竟有人难以控制地笑出了声。大半夜地把所有人都叫到这里来，难道就是为了讲个笑话安慰一下大家？
这样做才是真正的笑话吧？
直到姚烨拍桌子瞪眼睛，笑声才安静下去。
“江翎枫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夏寒疑惑地问，“都烧成焦碳了，怎么爬起来作案？”
“他并没有死。”唐奕镇静地说。
这个信息一从他口中说出来，彷如石破天惊，在座的众人全都目瞪口呆。
“尸体不是已经检验过了吗？只有一截手指没有碳化，确定了死者就是江翎枫。”陆云深说。
唐奕打开PPT，“没错，这正是问题的疑点。试想，那么大的尸块都能被焚烧碳化，那一小节小指，是怎么保留下来的？并不是它被夹在最中心，保护的很好，而是凶手故意将其烧了一下，丢在一边，目的就是让我们当作关键证据来发现它。云菲在遭遇绑架之后，姚警官对其做笔录时，她交代了一个重要的线索：凶手没有小指。这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先天缺陷，而是他为了制造让众人以为他死了的假象，不惜砍掉了自己的手指。他把死者的手指砍下取走，然后把自己的手指丢在了焚烧的尸块旁边，制造案发现场。他那么谨慎的一个人，为什么选定菲克酒吧后街的位置作为焚尸点呢，因为他是那间酒吧的常客，他熟悉周围的环境。他这么做，就是为了有人能够发现这些尸块并且报警。然后利用误导信息，让法医检验了那根手指。可谁说，那根手指就一定是死者的呢？”
话音落下的十几秒内，会议室内鸦雀无声，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低头沉思。
紧接着，唐奕将那张新的检验报告单贴了出来，“我今早和夏寒去探望云菲，恰好得知了她酒吧中之前离职的一个服务生失踪一事，好奇心促使我去调查，结果无意间我发现他并没有回老家，甚至在失踪的这十几天中，这个城市里连个痕迹都没有留下。对此，我感到好奇。在惊鸿事务所中，因为幺鸡姐弟二人因为两只相似的水杯斗嘴，我恍然发觉，这个服务生的身体特征与江翎枫出奇地相似。联系之前的线索，我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大胆的假设。于是，我来到警局，和姚警官一起找到法医，重新做尸检，利用仅存的一块骨质提取了DNA，发现死者并不是江翎枫，而是失踪的酒吧服务员——周航。也就是说，江翎枫根本就没死，而是躲在暗中策划了这一切！”
“熟人作案，与所有人有交集，帮助岳灵韵复仇，害怕身份被识破躲着于伯修走，因为撞见江翎曦迫害江老爷子所以对姐姐痛下杀手，绑架云菲后又陷入纠结，给柳骁营救的机会……唯一一个有动机的人……对上了，对上了！”姚烨细数着案情的关键点。
“这么说来，江家的书架上，那些推理小说，都是江翎枫的？”陆云深抬头说。
“我之前询问过江家保姆，那些书的确是他的。他是白夜苍苍的忠实读者，所以能领会其中心境，将自己的生活和情感经历代入进去。”唐奕解析道，“所以我们看到，在后来的作案中，他的意识形态是纠结的。其实真正与他存在仇恨的，只有赵魏然一个人。他为了躲避警方的调查，完成一次完美谋杀，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方式。还记得胡半仙留下的那张字条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其实意思就是我们被蒙在了鼓里，误入了凶手提前设计好的陷阱。如果跳脱出来看待案件，其实案情并没有那么复杂。我们过于追求结果，反而忽略了问题的实质性，忘记了从根源思考问题，就这样被步步误导下去了。”
众人同时恍然。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证明凶手就是江翎枫啊。”夏寒挠着头说，“虽然他的手指和死者尸体放在一起，但没办法证明他就是凶手，我们缺乏直接证据。”
“不，我们有证据。”姚烨说，“那天在海边小屋，我们还在垃圾桶里找到了碎尸用的砍骨刀。被发现时，刀身上还沾着血，估计是被凶手遗忘在了那里，砍骨刀握把上的指纹，正是江翎枫的。光这一项杀人碎尸的罪证，就足够判他刑了。”

第一百零二章 背后隐情
既然尸检结果显示尸体并不是江翎枫的，时间天的时间内又没有发现类似的尸体，那么就说明江翎枫一定还活着。并且杀害江翎曦，绑架云菲的人，都极有可能是他。
但是根据目前警方所掌握的证据，只能证明他杀害了周航。虽为连环杀人案，但只有一条证据是不足以论证的。
姚烨觉得这并不要紧，眼下关键的事情是，先将其抓捕归案。
“嫌疑人还在市区内活动，专案组盯紧点，我明天去申请通缉令。”姚烨沉声说道，“时间不早了，散会。”
会议室里的成员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唐奕，夏寒，陆云深，和姚烨。
“你们怎么还不走啊？”姚烨路过几人身边时，好奇地问了一句。
“他们两个都还没走，我也不急。”陆云深淡定地说，“反正我补过觉了。”
“你怎么还不走？查出了真相，突然感到兴奋了？”姚烨转身问唐奕。
“我在整理内容，发给鸿姐，让她放宽心些。”唐奕回答。
“明天通缉令就出来了，她那么喜欢关注新闻事件，一定能看到的。”姚烨说着，视线再向一旁转了转，“夏寒，发什么呆呢？”
“我在想一些事情。”夏寒说。
“什么事情？觉得推理不正确，还是发现哪里出现了纰漏？”姚烨好奇地问道。
夏寒直起身，“你们是否还记得，在江翎曦的日记本里，提到的关于江家老爷子的事情吗？”
三人同时看向她，并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江翎曦是被她母亲改嫁时带过来的，所以并非是江家老爷子亲生的。但至少也是由他抚养成人，按常理来说的话，没有一点感情是不可能的。可他为什么偏偏固执到，不到临死，都不肯立下遗嘱把家产传给江翎曦呢？你们仔细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夏寒接着说。
“厌恶？”陆云深说，“可能是过于传统的思想导致的重男轻女，让他觉得非亲女儿继承家业，是对他的一种羞辱。”
“可是做人没必要这么极端吧，得知儿子不在了，唯一的继承人只剩一个养女，至少是他一手抚养大的，又有能力经营集团。”姚烨摸着下巴，“江老爷子是个精明的人，不该糊涂到宁愿把家产捐出去，也不立遗嘱传给江翎曦啊……”
“我一开始也觉得老爷子的做法很让人搞不懂。”夏寒说，“但是直到今天，你和唐奕查出那具尸体并不是江翎枫的，我的思绪才恍然开朗。你刚才说江家老爷子是个精明的人，那么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他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江翎枫没死。不把家产传给江翎曦，而是想到捐赠，其实是想把家产留给他儿子。”
“这么说来，你是觉得江家老爷子知道些什么，但是一直在刻意隐瞒？”唐奕说道。
“没错。”夏寒笃定地说。
“不过江家老爷子的身体不是特别乐观，尽量不要刺激到他。因为之前查他家的金融案件，害他赔了许多钱，江家人对我的态度一直不是很好，这件事我就不方便出面了。如果你们想去找他询问什么，记得尽量委婉一些。”姚烨说着，看了一眼腕表，“现在时间不早了，都回去早点歇着吧。”
三人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唐奕跟在夏寒身后，陆云深走在两人侧面。
出了警局时，姚烨突然一把将陆云深拉了过来。
“你去哪里？”他小声问。
“回酒店睡觉啊！”陆云深打了个哈欠。
“为什么跟他们两个走？”
“顺路啊！”
姚烨用手肘戳了陆云深一下，视线指向唐奕和夏寒，轻声说，“应该多给年轻人留点空间，你看他们两个……”
“你想多了吧。在这个查案的节骨眼上，谁有心思想这种男女之间的事情？”陆云深对此不屑一顾。
“你肯定是单身吧。”姚烨看着他说。
“你怎么知道？”陆云深一愣。
姚烨皱眉，“果然被我说中了。感情来了，谁也挡不住的，不分时机。你不想，不代表人家不想。”
“你还真是我见过的最不正经的警察。”陆云深别过头去。
“做电灯泡可不太好，走吧，我捎你一程。”姚烨拍了拍陆云深的肩膀，俩人转身走向停车位。
唐奕正陪着夏寒慢慢走着，姚烨的车忽然从两人身边快速驶过。
“姚警官，姚警官，带上我们啊！”唐奕朝着那辆车喊，可是无奈车速极快，红色尾灯不多时便消失在视野里了。
“哎？他们两个怎么先走了？”夏寒抬头疑惑地看着那个方向。
“不知道，我们两个好像莫名其妙地就被抛弃了。”唐奕叹了一口气说。
“没关系，你正好陪我走一走。”夏寒突然安静的像个少女，把手背在身后，用脚尖踩着马路的路肩。
唐奕一怔，“这么晚了，你应该早点回去休息啊……”
夏寒突然扭过头来，盯着唐奕。
“我的意思是说，你应该多注意身体啊。”唐奕弱弱地补充了一句。
“我就是想在外面走走，散散心。”
“那我陪你。”
夏寒会心一笑，继续迈步向前走。
“忙了这么久，这案子总算有个接过了。唐奕，你蛮厉害的嘛！”
“没有……你也不错啊！”唐奕略显羞涩地挠着头说。
“傻瓜。”夏寒瞄他一眼，小声喃喃了一句，仰头望向天空。
深夜依旧星河璀璨，但天空已呈现出趋于晨曦的态势。
同样望着这片夜空的，还有躺在市立医院高级护理病房中的江老爷子。
病情虽然被暂时控制住了，但是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病痛也越来越严重。
江翎曦已经好几天没有过来了，江翎枫的事件也没有头绪。病房里的电视机被撤走了，医生说有辐射，会危及他的病情。这样一来，连新闻都看不了了。
他只能每天等着换药的医生进来，或者护工进来时，拉住他们询问外面的情况。
可是得到的结果都是几乎相同，外面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以前江翎曦来探望他的时候，老爷子总会生一肚子气。毕竟这丫头不是自己亲生的，他从不娇惯她，她对自己也不客气了。就是这么一个他不想传她遗产、看她不顺眼、偶尔还觉得她像自己养出的白眼狼似的女人，在久不见她时，他居然会有点想念。
江家太太走的早，留下了这一儿一女。女儿虽不是他亲生的，可毕竟也是家人。
或许他不应该对女儿那么绝情，做人还是应该留余地的好。他一生纵横商场，对对手从不留余地，结果对自己的家人也没留。
莫非是江翎曦生了他的气，才不来看他的？
江老爷子辗转反侧，想了很多。
睡不着，他便撑着身子起床，迈着缓慢的步子去走廊里溜达。
医护人员见状大惊，当即劝他回去。
他说想透透气，医护人员便站在走廊里陪着他。
被人盯着的感觉，让江老爷子觉得很不好受，于是找了个借口，走进了公共卫生间。
他并不是想要上厕所，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他勉强在马桶盖上坐了下来，低头间发现地上有一张旧报纸。
他强忍着病痛的身子，弯腰捡了起来。
那是一份几天前的报纸。
自打病房里的电视机被搬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过新闻了，见到这张报纸，不禁有点高兴。
他连忙用颤抖的手将报纸展开，可是当他的目光被那大大的标题版面吸引去时，他却笑不出来了。
医护人员等在卫生间门口，突然听到里面响起一阵响声。
想到江老爷子还在里面，他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结果看到江老爷子横躺在卫生间的地面上，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报纸。
报纸上有几个清楚的大字露在外面：“震惊！豪门陨落，江家再出事故，长女江翎曦遇害……”
医护人员吓得脸色惨白，“老先生，老先生……来人啊！急救！急救！”

第一百零三章 认领尸体
“经警方证实，在之前闹出很大风波的连环杀人案中，被碎尸焚烧的尸体死者并非江翎枫，而叫周航。警方怀疑江翎枫涉嫌谋杀，现展开全城通缉……”
一大清早，类似的新闻便在各大媒体平台上出现，整个江城市霎时满城风雨。
江翎枫没死，而且还被通缉了？这则消息令很多人瞠目结舌。
可有人震惊，也有人悲哀，比如周航的父母。
唐奕再次带他们到警局的时候，是去认领尸骨的。
看到那被分割得七零八落，焚烧得完全无法辨别面容的尸体，老两口感到难以置信。
直到姚烨拿出尸检证明，向二人确认了身份之后，夫妇二人瞬间泪崩。
“俺的苦命的娃，谁把你害成这样子啊，你还跟俺说挣了大钱要俺享福嘞，可是你这是怎么了……”
“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干的！”那个满脸沧桑的中年男人哭泣的同时，浑身禁不住地颤抖着，他的双拳紧握，怨恨无法发泄，“俺家娃是个老实人，从没做过丧良心的事情，俺们两口子在他小的时候就教他好好做人，可到头来呢，他反倒被人给害了！人心不古啊，人心不古啊！”
“航儿啊，俺还没来得及见你一面，你咋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走了，让俺们老两口咋活啊……”妇人哭声越来越大，最后竟然抽泣了两声昏厥过去了。
几名警员赶紧将其扶起来，抬到一边的椅子上。
姚烨扭头看了一眼那妇人，上前安慰已经红了眼的中年男人，“通缉令我们已经下发了，相信很快就能抓到凶手，还您儿子一个公道的。节哀顺变。”
“俺做不到，俺做不到！儿啊，是爹没能耐，不能替你报仇了，等警察抓住凶手，爹一定去给你烧柱香！”中年男人扶着铁床架，佝偻的身躯不住地颤抖。
“得到这样一个结果，我也感到很难过。”其实唐奕自己也没想到，帮夫妇二人查失踪的儿子下落，竟然扯上了一桩离奇案子。
但好在真相大白。这个时候再回想起最开始几人推测海边木屋凶杀现场时得到的侧写：凶手杀人是机械似的操作，迫于一种无奈，又似乎理所应当。
为什么会有种理所应当的心理状态映照出来呢？唐奕联想到了周航个人账户上的那笔巨款。
毫无疑问，那应该是江翎枫打给他的。他既然能够匿名使用海外IP地址给柳骁发邮件，那么匿名汇款也不是什么难事。
大概正因为他给了周航一大笔钱，才使得他对自己完全信任，从而有机会下手。
唐奕重新查了一下江翎枫的详细身份档案，毕业于麻省理工，具备足够的作案智商。19岁时服过兵役，此后也经常参与一些私营的军事爱好者俱乐部，具备反侦察能力。这点点滴滴的线索都在指向他，可偏偏因为一开始大家就认定他是个已死之人，所以谁都没有想到有这样一个人和他相似的人存在。
“周航的账户上的确有笔不小的钱款，按照继承权规定，您二老可以获得那笔钱。至于钱是怎么来的，那就不得而知了。”唐奕提醒道。
“人都已经死了，给再多钱也换不回来命。”中年男人叹了声气，语气间饱含了无奈，“等老婆子醒了，我们就带着航儿的尸体回家下葬……”
看着中年男人沧桑的样子，唐奕不禁心下一揪，暗暗握紧了拳头。周航的确是无辜的，江翎枫为了实施自己的“完美犯罪”计划，竟然能对他下此毒手。
那笔钱，是他为了求自己心安，可是这样他的内心就真的安宁了吗？
一个无辜的生命消逝的同时，毁掉的是一整个家庭。
死罪可解，活罪难熬。可偏偏这一家人又没有做错什么，反倒要被迫承受这样的伤害。
他觉得，抓捕江翎枫，已经成为了燃眉之急。
而获得江翎枫下落的途径之一，就是找到江家老爷子探听口风。
唐奕向姚烨说明意图，然后看了一眼伏在尸体前痛哭的中年男人，慢慢退出房间去。
出了门，夏寒正在台阶上坐着，脚下有刚踩灭的烟蒂。唐奕停在她身边，瞄了一眼地上的烟头，抬起头来，“走吧，跟我去医院。”
“哈？复查吗？我真的没事了，就只抽了一支烟，瞧你大惊小怪的。”夏寒起身，把烟头踢开。
“我说的不是给你复查，我们去市立医院。不是说好了的吗，今天应该去见江家老爷子。”唐奕说。
“哦，瞧我这脑子，撞了一下竟然都不灵光了，居然把这茬给忘了。”夏寒敲了敲脑壳说。
两人直奔市立医院，跑到住院部，却看到了一个不太乐观的景象。
高级护理病房空了，询问情况过后，两人得知江老爷子昨夜突然发生事故，送去抢救之后，一直在重症监护室昏迷。
可是赶往重症监护室时，却看到了群记者围在外面拍呀拍的。
为了维护秩序，和不打扰病人休息，院方便派人将他们赶走了。
唐奕看着记者们表情各异地离开，有的像是得到了爆料，有的似乎照片都没拍到。
他穿过人群，找到一位医护人员，将其拉住追问，“江老爷子之前的病情不是还算稳定吗，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哎，别提了。”医护人员叹了一口气，“之前姚警官和院方沟通，希望能尽量瞒住江老爷子，不让他知道江翎曦遇害的事情。我们为此特意找了个理由，哄骗老爷子将高级护理病房里的电视机搬了出来，并且叫人把严口风。看不到新闻，听不到谈论，他自然就不会知晓江翎曦的事情。可事情偏偏在昨晚出现了意外，江老爷子出来溜达，结果在卫生间里捡到一张报纸，刚好就是报道江翎曦遇害的那版，老爷子受到了莫大的刺激，直接晕倒在了卫生间里，到现在还没清醒呢。”
“那他状态如何？”唐奕又问。
“说不好。如果病情乐观，也许还能醒过来，再坚持几天。如果不乐观的话，估计醒都醒不过来。”医护人员说着，突然脸色神秘地凑近几分，“你们听说了吗？他那个儿子啊，根本就没死，据说还是杀人凶手，现在满城通缉呢！他们江家的事情啊，是真乱啊！”
唐奕怔怔地点了点头，医护人员摇头叹气地离开了。
“江老爷子那么讨厌江翎曦，没想到在得知她出事以后，居然也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夏寒隔着门上的玻璃窗，看向里面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老人，“也许是他们都不喜欢把真实的感情表达出来，结果落得个彼此后悔的下场。”

第一百零四章 打草惊蛇
人们常说命运总是擅于开玩笑，其实命运什么都没有做错。
谋事在人，是人做错了选择，用错了方式，自导自演了一场悲剧。
发生在江家的一系列变故，就是一场悲剧。
江家老爷子突然陷入病危状态，估计想让他开口，向他打听什么，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无奈之下，两人只能失望而归。
刚走进警局大院，柳骁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两人的视线当中。
“柳老板，你怎么来了？”唐奕惊讶地问。
“我看了今早的新闻，警方下了通缉令。”柳骁眉宇间带着愁绪，“翎枫他，真的没死吗？”
唐奕点了点头，“在崇宁后街发现的尸体，是菲克酒吧服务员小周的。江翎枫砍下自己的小指，丢在焚烧过的尸块堆里，伪造了案发现场。他为了完成自己的计划，给所有人设了一个局。”
“怎么会这样……”柳骁难以置信，“江翎曦可是他的亲姐姐。他报复赵魏然我能理解，可是他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亲姐姐下手？”
“我们从江翎曦的日记里，发现了她串通医护人员谋害江家老爷子的事情，随后那名医护人员就遭遇袭击，我们的猜测是江翎枫出于保护江老爷子，得知姐姐的计划之后，感到愤恨，不得已之下，选择将她杀死。当然，这只是猜测，真正的动机，还要等到他落网之后，去询问他本人。”唐奕回答，“至于他在你会所埋伏的那一次，可能只是虚张声势。”
“可是他对云菲动手了。”柳骁紧握着拳头说，“当年我主动退去，成全他和岳灵韵的感情，他为什么还要来干扰我的幸福？”
唐奕推了推眼镜，“我想你误会了什么。江翎枫挟持云菲，是因为她酒吧的那个表面辞职实则失踪了的服务生，才是破案的关键点。他想对云菲动手，是想摸出关键线索。但最后他犹豫了，他还是选择了以和你玩游戏的方式，给你提供营救机会，并且计算好时间让你完全来得及拉住那根绳子。不得不说，他对你是存在感情的。”
“他太糊涂了……”柳骁用拳头狠狠地砸了两下墙壁，“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罪证都交给警方不就可以解决了吗，为什么非要自己动手呢？真是糊涂啊！”
“是啊，你比他理智的多。可能他也懂这个道理，但同时又觉得心理上的阴影，需要某些行动来填补才行……”唐奕说。
看着柳骁难过的样子，他和夏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柳老板过来，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情的吗？”夏寒问道。
“不……”柳骁抬头，刚想说什么，一旁的办公楼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是我找他过来的。”
唐奕和夏寒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人是姚烨。
“姚警官？”
姚烨从台阶上走下来，“通缉令已经发出去了，全程搜捕的同时，也意味着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蛇伏在草丛里，不惊扰，它是不会出来的，江翎枫就是那条蛇。让他知道我们已经识破他的计划，并且掌握他犯罪证据的同时，我们也需要主动去找寻他所在的位置。柳骁和江翎枫最熟，也许能帮到我们。”
夏寒眉眼一挑，把目光转向柳骁，“柳老板和他关系那么好，不会另存私心吧？”
“绝对不会。”柳骁正色道，“小事可以容忍，杀人可是犯法的，他已经铸成大错了，我不能看着他再错下去了。”
“三观还挺正的哈。”夏寒笑道，“怪不老板娘说你为人磊落，长见识了。”
“对了，你们两个不是去市立医院了吗，怎么样？”姚烨问道。
“不太乐观。”唐奕皱着眉，摇了摇头。
“我看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一定是碰到壁了吧？江家老爷子不愿意配合吗？”姚烨看着两人笑道。
“不是，江家老爷子出了事。”唐奕回答。
“什么？！”姚烨和柳骁同时一惊，“发生了什么事？”
“江老爷子无意间捡到了一份报纸，发现了江翎曦死亡的消息，因为受刺激过度，直接昏厥过去了，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唐奕说。
姚烨不禁捏了一把汗，“这件事除了你们两个，还有谁知道？”
唐奕叹了一口气，“我们到医院的时候，一大群的记者刚刚被赶了出去。这消息，恐怕是瞒不住了。”
“这下可糟了……”姚烨揉着太阳穴，浓眉锁紧。
“新闻记者那边，是不是打草惊蛇的力度比您这边的通缉令还大呀？”夏寒看着姚烨的表情，小声问道。
“我们发通缉令，他可以躲。但江老爷子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也是他无论身处明处或是暗处都会挂念着的人。”姚烨发愁地说，“之前绑架案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了，江翎枫现在的情绪处于一个矛盾点，一个念头能让他回头，一个念头也能让他彻底地堕落。而江老爷子一出事，对他的影响应该是很大的。”
“那么多家媒体，想要封锁新闻消息恐怕是不可能了……”夏寒担忧地说。
“那我们的动作也要快一点了。只要能在他做出动作之前找到他的藏身之所，我们就能在他彻底堕入深渊之前让他悬崖勒马。你们，跟我来吧！”姚烨说着，转身带三人上了楼，回到办公室中。
一张城市地图在桌面上铺展开来，地图上有几个用红笔标记的点。
姚烨指了指那几个点，然后用红笔画线将那几个点连接起来。
“这些都是什么意思？”柳骁不解地问。
“这些点，是几起案件中发现尸体的位置，和第一案发现场。”姚烨解释道，“把这些点都连接起来，就形成了一个大概的区域范围。从凶手作案的角度出发，为了能够更加轻松地完成计划，他的藏身地应该就在这个区域里面。但考虑到海边木屋，以及南郊烂尾楼，都是无人居住的位置，想要喝口水都要跑出去好几公里，凶手为了生存估计也不会选择在那里安身。那么，最后范围就在这几个点连线后的范围内。柳老板，知不知道这其间那些地方是你们很熟悉，又很隐蔽的？”

第一百零五章 高架偷袭
柳骁扶着桌面，看着地图沉思。
“我们喜欢去的地方，一般都是那种人很多的场所。我喜欢热闹，他也是，一个人会很难受，所以我们总去一些轰趴馆，酒吧之类的。我觉得他不太会选择在偏僻的地方自己一个人住着，哪怕是带着面具混在人群中，他也不喜欢一个人待在荒芜人烟的地方。他曾经跟我说过，一个人的时候，尤其是太阳刚落的那个瞬间，独自坐在窗前看着天色黑下来，那种孤独失落的感觉是无法比拟的。在岳灵韵去世以后，他的自我治疗心理更加强烈，哪怕是他并不喜欢参与到聚会中去，但他依然要混在人群里，那样或许会让他内心感到安稳一些。”柳骁接过姚烨手里的红色记号笔，在他先前标定过的范围内，选择几个区域打下了红叉，“因此，他肯定不会选择在这些位置藏身。”
“你的这个分析是有道理的。”姚烨点头赞同，“换做我是凶手，我也会选择一个人多的地方藏身。因为挤在人堆里，目标较小，不容易被发现。加上江翎枫有这个习惯，那么这几个区域的确可以划掉。不过凡事有利有弊，在人多的地方警方抓他不好抓，但是群众那么多双眼睛，如果有人能认出他主动向我们举报的话，他的藏身点就会因此而暴露，而我们也会省下好多力气。”
唐奕盯着剩余的区域看了良久，“既然我们都能想到的利弊关系，江翎枫自己会想不到吗？”
“他不是一个习惯于委屈求全的人。”柳骁突然说，“从他的冲动做法就能看得出来。那些资料交给警察，明明就可以替岳灵韵申冤，他偏偏选择了自己策划案件，亲自动手结果赵魏然的性命。他骨子里有种固执，固执到很多外因都没法阻止他去应和自己的性格。”
“那这么看来的话，他依然会选择在闹事藏身，只不过是想办法把自己伪装的好一些，然后扮成一个市井小民。”夏寒摸着自己尖瘦的下颌说，“高档场所的出入登记，以及门庭的监控录像很容易是他暴露身份，所以我觉得他不可能藏在某个酒店或者会所之内。他需要的环境是人多，嘈杂，就算你踩了谁一脚也不会过于引人注目。附和这样条件的地方，大概只有………”
“市场，或者夜市。”唐奕抢先说道。
“没错。”夏寒拍了拍手，并朝他做出一个肯定的手势。
姚烨迅速在地图上做出标记，“在这些范围内的市场与夜市，不下五六处，临近的住宅区有七八套。范围的确缩小了不少，但是实行抓捕依然有难度。交汇的街道大概有四条，在这里可以设卡，其他的位置只能派人便衣巡街了。”
姚烨说完，正拿起手机，准备安排人员，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几人同时一惊，视线齐刷刷地望了过去，只见进来的人是助理妹子小周。
姚烨不禁皱眉，“进来怎么不敲门啊？”
“对不起，姚队！”小周神情紧张，“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了？”姚烨转身，认真地看着她问。
“咱们之前派出去巡街的同事遭遇了偷袭，驾驶的车辆爆炸了！”小周惊魂未定地说。
“什么？”姚烨手里的红笔掉在桌子上，“什么时候的事情？”
“十几分钟前，在文安路附近。”小周说。
“伤亡怎么样？”姚烨询问。
“车上四个人，不同程度重伤，全部送往医院抢救了。”小周回答，“事故发生时是在高架，爆炸导致翻车，所以伤情很严重。但还好不在早晚高峰，车流不是很密集，没有其他追尾事故发生。”
姚烨拍了拍额头，觉得事出蹊跷，“什么样的偷袭，能让车辆爆炸翻车？”
“根据后方尾随车辆中人员叙述，当时是看到有一个人骑着一辆黑色的摩托车驶上了高架，在靠近我们同事所驾驶的车辆的同时，把一个方块似的的东西贴在油箱盖上。我猜测，那就是引发爆炸的炸弹。为了方便调查，我已经把行车记录仪上的视频拷贝下来了。”小周说着，把备份用的U盘交给姚烨。
姚烨赶紧把电脑打开，播放那段由后方车辆中记录仪所拍摄下来的画面。
视频中显示车辆均以快速行驶在城市高架桥上，携带行车记录仪的这辆车打算从左侧超车，忽然有一辆速度极快的黑色摩托车从一旁冲了过去，司机赶紧反打方向，及时避开。
只见那辆黑色摩托车竟然绕到前方警车车尾的侧面，与其保持平行行驶。
随后，驾驶摩托车的人将一个东西贴在了警车的油箱盖的部位，然后加速离开。
十几秒之后，爆炸声响彻整座高架桥，车子瞬间侧翻起火，撞向桥边护栏。好在路人及时停车搭救，将四人抬上其他的车上，送往医院要。
姚烨看完之后，表情凝重。
“袭警，可是要判刑的啊！谁会想到要用这种方法，来挑衅警方呢？”夏寒惊诧地说。
“怕什么来什么，这事儿一定和江翎枫脱不开关系。如果他因为情绪崩溃而选择报复社会的话，对我们来说，那将会是一个很大的威胁。”姚烨说，“记录仪拍到了那辆摩托车的号牌，小周，你去交警部门查一下车辆来源。顺便找个人把柳老板送回去，唐奕和夏寒跟我去现场。”
“不用送我，我自己开车回去。”柳骁摆手说，“你们处理案子要紧，就不用照顾我了。以我和翎枫的交情，我相信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那你多保重。”姚烨点头示意，“我们走。”
几人走出警局办公楼之后，分头行动。
柳骁坐进车里，发动了车子，却迟迟没有离开。
他神色凝重地拿出手机，找到了之前给他发送邮件的那个帐号，编辑发送回复邮件。
“我已经知道是你了，告诉我，你在哪里？”
发送完这条邮件之后，他深吸了一口，将手机攥紧。

第一百零六章 车祸现场
文安路附近高架桥上突然发生车祸，造成了小范围的堵车。交警部门及时做出反应，进行路线疏通，同时拉起警戒线，方便姚烨一方勘察现场。
发生事故的车辆侧倒，偏离行驶路线之后滑出很远，撞到高架桥边缘的水泥护栏上。
姚烨带着唐奕和夏寒赶到的时候，事故车辆还在冒着黑烟。
他不禁感慨幸好警局的车辆都做了安全防护，不然油箱被彻底炸穿，炸弹引起车辆油箱二次爆炸的话，车上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三人先后下车，夏寒跑在前面，边跑便戴好手套，上前查看车辆状况。
她伸手示意姚烨和唐奕暂时远离，因为车辆的状况还不稳定。
姚烨从自己驾驶过来的那辆车中掏出一大瓶灭火器，拎着走过去，一顿喷射之后，先将黑烟熄灭。
“灭火器残留物会覆盖爆炸痕迹。”夏寒看着他说。
“灭火器残留物很容易被擦拭，而弹片痕迹是残不掉的。”姚烨说道，“在这种应急处理中，在检查之前应该先确保事故车辆不存在安全隐患。”
“好吧，你经验多，听你的。”夏寒走过去，放下背包，将灭火器残留物擦拭掉之后，检查油箱口附近的爆破痕迹。
后方翼子板已经被炸烂了，轮胎爆裂，车门严重变形，外层车身被炸出向内凹陷的裂口。
如此巨大的爆破力之下，加上发生车辆侧翻二次撞击，如果车上的人还能幸存，那简直是万幸。
“弹片飞溅的痕迹并不多，应该是小型炸弹，被胶粘在了这个位置，直接把这个位置炸穿了。想要平地撼动一辆重量超过一顿的车辆不是很容易，但是车辆在高速行驶的过程中，只要施加一个合适的力，就有可能引起失控侧翻。”夏寒一边检查一边分析道，“这种速度下，爆炸加翻车，如果在车内没有特殊防护的情况下，足以致命。但是操作者选择这么做，一定不是为了使用碎片伤人，应该是想借助爆破的助推力来完成翻车。炸弹不大，里面装的应该是工程炸药。从视频中我们看到的炸弹被安置，再到引爆的过程，一共也就几十秒左右……江城市对走私品及枪支弹药管控都比较严格，且市场上也几乎不流通这种东西，这个炸弹应该是自制的。”
听完她的话，姚烨有些睖怔，“什么？自制炸弹？”
“江翎枫毕业于麻省理工，从杀害江翎曦是所使用的机关来看，他的机械理论和物理学的不错。服过兵役，懂枪械弹药知识。那么聪明的一颗脑袋，能造出小型定时炸弹也并不奇怪。”唐奕推了推眼镜说，“袭警，大概是因为对警方的某种仇恨。江家老爷子发生意外，而以他被全城通缉的的身份又没办法探望，所以他产生了报复心理。”
“其实针对我们还好，就怕他去报复社会。”姚烨叹气道，“罪犯就是罪犯，永远把过错推给无辜的人。江老爷子发生意外，是因为得知了江翎曦的死，而江翎曦的死，恰恰又是他造成。这一切，明明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惨剧。”
“人在犯罪的时候，并非全都没有法律意识。”唐奕说，“而是他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局，而他的犯罪心理却给予了他超越自我正面意识的强烈犯罪欲求。我们不仅要抓住他，还要让他伏法认错。”
“自制炸弹需要工程炸药，还需要制作引爆器，材料的购买地，可能会给我们提供某些线索。”夏寒打断两人的精神层面对话，把话题拉回到现实中来。
“其他的材料都是随处可以买得到的，但工程炸药是要被管控的。地方如果使用炸药进行工程爆破，是要向管理部门递交书面申请的。”姚烨说，“还有一点对我们很有利，江城市只有一家建在郊外的炸药工厂。”
“一般工程上用的炸药每箱是24kg，药卷直径是70mm的每箱15支，每支1.6kg；药卷直径是32mm的每箱6袋，每袋20支，每支0.2kg。”夏寒随后说出一连串数据，让一边的唐奕和姚烨目瞪口呆，“江翎枫所使用的应该是每支0.2kg的炸药，按理说他只是用来制造小型炸弹，用不上那么多的炸药，所以不一定是买来的。”
“你说的没错。”姚烨点了点头，采纳了夏寒的建议，“我会派人去查一查，这个范围内，近期有使用工程炸药申请的施工队，逐一排查一下，没准就能找到线索。现场暂时交给交警部门来负责收尾吧，我们先回警局。”
唐奕拿起手机对着那辆车拍了两张照片，作为事故现场细目照。交警那边会有相同的资料，但他依然觉得自己手握一份资料方便随时翻看，以获取线索。
三人返回警局的时候，陆云深等人也已经到了，据他说，是在半路碰见了小周，所以一起回来的。
“我叫小周去核实那辆摩托车的号牌了，她人现在在哪里？”姚烨询问道。
“做笔录去了。”陆云深回答。
“做笔录？哪来的笔录？”姚烨不禁疑惑。
“说来也巧，我们刚回来的时候，恰好有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过来报案，说自己的车被人偷了。小周核对了一下，发现他丢的那辆车，正好就是她要查的那辆车，于是就把那个小伙子带去做笔录了。”
“这么巧？”姚烨眼睛一亮，朝着大办公室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唐奕等人见状，也好奇地跟了过去。几人推门而入，看到了正低头认真做记录的小周，以及坐在她对面那个身穿一身花花绿绿的潮牌，梳着小脏辫的男生。
在他的身前，摆着一个机车偷窥。
男生往椅背上一瘫，痞气中带着几分无辜。
“姐姐，你可得帮我找到偷车贼啊！我都快被气死了，刚进咖啡店买杯咖啡的功夫，车停在门口就被人骑走了。”
小周抬头瞥了他一眼，“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确定你一直在盯着那辆车？”
“其实……”男生挠了挠头，“好吧，我承认，有几分钟我是在和一个漂亮姑娘搭讪来着。还说等下要载她走，结果出门车就不见了，搞的我微信也被那姑娘拉黑了。为了寻回我伟大的爱情啊，姐姐，你一定要帮我啊！”

第一百零七章 藏身之所
“先别管你那什么爱情不爱情的了，我们所面对的问题，可能会更加严峻。”姚烨慢慢走了过去，看着那个模样吊儿郎当的男生。
男生见到表情严肃的姚烨，自己他周身所表现出来的气质，顿时觉得他的身份不简单，于是快速坐直身姿。
“姚队，你过来了。”小周看见姚烨，赶紧打招呼。
姚烨点了点头，继续看向那男生。
“小伙子，什么车？”
“川崎忍者。”男生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不便宜的车啊。”姚烨笑了笑，“可是你知道偷你车的人是谁吗？”
男生连连摇头，“我就是因为不知道是谁偷了我的车，所以才来报警的。”
“偷你车的人，就是我们正在通缉的罪犯，江翎枫。”姚烨敛了笑容，严肃地说。
“江少？”男生一愣，瞬间站起身来，“他真的还活着吗？还杀了人？”
“是啊。”姚烨看着他，旋即话题一转，“听你这语气，你好像和他很熟悉？”
“熟悉倒谈不上，江少在圈子里人缘很广，喜欢交酒肉朋友，所以我们见过几次面。”男生说，“好好的财团富少不做，他为什么要杀人，还偷了我的车亡命天涯啊？等一下，他偷我的车，是不是暗示着什么？”
“暗示着他知道你比较大大咧咧的，所以想栽赃嫁祸。”姚烨说，“一个小时前，一个骑着重机车的人袭击了一辆警车，如果只看车牌判断袭击者身份的话，你可能已经坐牢了。我们通过后方车辆中的行车记录仪，观察到了他小指缺失，加上作案动机，推断出凶手是江翎枫。他现在情绪已经失控了，随时有可能会暴走。所以，我们需要你提供线索。你那辆车上，是否存在追踪定位系统这一类的东西。”
“没有的啊，否则我还用得着报警嘛！”男生泄气似的坐在椅子上，“被他骑走的车，我也不用指望要回来了。”
“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的。”姚烨承诺道。
男生低头思索着什么，神色有些不安。
“我不敢要，我还是躲远点吧！那个……我撤销，我不报案了，打扰了！”男生说着，神色慌张地起身跑开了。
看着男生突然落荒而逃，助理妹子小周和姚烨同时懵了。
这家伙为什么跑？江翎枫在他眼里有那么可怕吗？
可细想之下，姚烨也觉得那小子突然跑掉不是没有原因的。
首先，通缉令一下，满城皆知江翎枫是杀人犯了。杀了三个人，敢用炸弹袭警，这样的一个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其次，他是认识江翎枫的。江翎枫偷了他的车，说明提前就盯上他了，被这样一个凶狠的人盯上，不禁让他觉得有些细思极恐。
权衡之下，他肯定觉得保命是最重要的，于是选择落荒而逃。
但姚烨觉得，江翎枫偷了他的车，应该纯属偶然。
他一边谨慎提防通缉，一边又要计划报复，主动去跟踪一个跟自己并不是很熟的人，以他的性格应该不太可能。
姚烨正想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上前一步，看向助理妹子小周记下的笔录。此时小周仍处于一脸茫然的状态，见姚烨伸手过来拿，便主动递到他手上。
“那家咖啡店附近，应该就是江翎枫经常活动的地方。”姚烨的手指顺着纸页往下滑动，最后落在小周记载的那家咖啡店名字上。
他放下笔录，迅速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唐奕等人看到他这个样子，觉得他似乎有了什么新的发展，便连忙跟上他的步伐。
回到办公室里，姚烨直奔那张城市地图而去，拿起红色记号笔在地图上标记了一个点。
那个点，恰好是咖啡店的坐标。他又分别标记了事故发生地点，以及警局的坐标。
做完标记之后，他站在桌前开始凝神思考。
“偷走摩托车，拿上炸弹，跟踪警车……他所作出的这一系列动作是连贯的。所以他的藏身地点，应该在这几个点的范围之间。”姚烨喃喃道。
“我突然有个想法。”唐奕说，“之前几起案件都是在晚上发生的。江翎枫把重要的计划都做在晚上，或许是因为夜间环境对他更有力，可以肆无忌惮地出来活动。人多，嘈杂，且能不被过度注意。这样的地方，应该是夜市附近，而不是市场。白天的时候，他很少出现，基本不需要什么环境条件来掩饰。如此一来，我们只需要寻找这附近符合条件的夜市就可以了。”
姚烨拿笔在地图上圈出两个位置，“这两个区域应该分别派些人手过去，争取早点找到那辆车，缩小搜查区域。等下我让小周走访几家附近的施工单位，看看他们那里是否有工程炸药缺失的情况出现。”
“从当前的形势来看，越是鱼龙混杂的地方，越有利于他藏身。”陆云深指了指地图圈的边缘说，“除了夜市之外，他还有可能混迹在老城区的娱乐街附近，那里虽没有夜市人多，但却是个好的容身之地。而且以江翎枫的性格，藏在这里，总比那满是油烟的闹世要好很多。”
唐奕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在不确定他的藏身地之前，任何有可能的目标地，都要进行排查。”
“柳骁那么了解江翎枫，真的猜不出他会躲在哪里吗？”夏寒突然说，“我觉得他只向我们透露了一点信息，其实还有什么是隐藏在心里没对我们讲的。”
姚烨笑了笑，把玩着红色记号笔说道，“讲多讲少，那是他的自由，能配合我们抓捕他这么多年的好兄弟，这得是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接受的事情。大家都是明眼人，看得出来柳骁的确稍稍藏了那么一些私心。但众人都称他一直活得很磊落，说明他能分辨清是非对错。选择怀柔，还是大义灭亲，这个抉择，得让他自己来做，我们谁也没有办法左右他的想法。”

第一百零八章 暗中联系
从警局回到会所之后，柳骁一直心神不宁。他时不时拿出手机来看，等待着那个他想等到，却又害怕等到的回复。
会所内依然处于警戒状态，因为柳骁是直到此时唯一一个，与江翎枫关系密切且还未受到伤害的人。谁也不知道江翎枫被逼得狗急跳墙，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
所以他的安全，必须先保证好。
会所里的安保一半是他的人，一半是许惊鸿的人。在这种半保护，半监视的情况下，他通常会选择不与那些人产生过多接触。
回到地下休息室，他走到酒架上拎起一瓶威士忌，然后坐在沙发，打开酒瓶。
殷红的液体顺着杯壁滑入杯中，他轻提杯喝了一大口之后，斜靠在沙发上。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开一些。
手机邮件页面尚未有任何动静，他随手拿起了放在桌面上的相框，相框中是他和江翎枫的合影。
“我很高兴得知你还活着，可是你做的那些事情，让我感到很纠结。”他看着照片自言自语，“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可你实在不应该这么做……”
放下相框，他又喝了一大口的酒。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邮件APP上突然弹出一则新的回复。
柳骁一惊，快速放下酒杯，拿起手机查看消息内容。
发件人正是那个之前发邮件给他的匿名账户，柳骁不由得信息，连忙点开邮件。
正文处，显示的是一串十一位数的数符，从格式上来看，应该是一串电话号码。
柳骁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那个号码，等待十几秒钟之后，接听电话的是一个熟悉的男声。
听到那个声音，他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
“翎枫？真的是你？”
“是。”电话对面的声音冷静地回答了一个字。
“太好了，你还活着！你现在人在哪里？警察正满城通缉你呢！”柳骁焦急地说，“你听着，我现在不问你为什么杀人，我只是想知道……你还好么？”
“我绑架了云菲，差点杀了他，你不会记恨我么？”沉默良久，电话对面的声音缓缓说道。
“可你最终并没有那么做，不是么？你算好了时间，在我赶到的时候才剪断绳子。其实那晚我有一刻已经绝望了，因为我到达的时间，和你约定好的时间，足足差了五分钟。因为你不想那么做，所以你才给我时间，对么？”
“我只是觉得你们之间的感情，很真挚。我已经失去灵韵了，我不想让你变得和我一样。”江翎枫的声音中透着一种沧桑感，“我现在感到很绝望，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姐姐，我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想害死我父亲，独揽家产。虽然那份财产我得不到，可是她的不孝，让我心里好像窝了一把火。而那把怒火，终究还是吞噬了我的理智……我父亲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么？”
“我能理解你。”柳骁慨叹道，“江叔叔的病情暂不得知，警方已经封锁了医院的护理病房，直到目前为止，一丝口风都没有放出来。我找人打探过，只获得了一条就近的消息，称他刚刚做了一次手术，依旧处于昏迷状态。”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江翎枫顿了一下说，“我不知道你身边是否有警察，也不知道你的手机是否被监听。如果能不联系我的话，尽量不要再联系了，这卡是临时的，等下我就会换掉，我现在是个亡命之徒，不想拖累你。”
“你这是什么话，你可是我的好兄弟啊！我怎么可能对你此刻的处境放任不管呢？”柳骁激动地说。
“那你为什么要和警察合作？”江翎枫的话，让柳骁心头一震。
“我没有和他们合作，姚烨找我配合调查，我只是佯装配合了一下。”柳骁解释道。
“他们已经锁定了我的活动范围，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便衣警察。”
“请你相信我，我真的……”
柳骁的话说到一半，便被一阵开门声给打断了。
云菲推开卧室的门走出来，看着一眼柳骁，“你在和谁说话？”
“你醒了。我在和一个朋友谈点声音上的事……”柳骁说着，便佯装起谈生意的样子，“刘老板，请你放心，我们都合作了这么久了，你还信不过我么？这部剧我们都是请的一线导演和制作团队，您放心，稳投不赔！”
云菲也没作打扰，接了一杯水之后，返回了卧室。
柳骁余光盯着她离开客厅，声音降下来，“她走了。”
“你为什么那么想找到我？”江翎枫问。
“因为我想帮你，你总这样躲着不是办法。”柳骁说，“我们见一面吧。位置你选，就我们两个。”
话音落下后，电话对面沉默了。半晌之后，那个声音缓缓说道，“我选择相信你。”
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喂……”
柳骁万分诧异，既然他说相信自己，为什么要挂断电话呢？
就在他疑惑不解时，那个邮件又有了新的回复。
这次回复的，是一个地址信息。
“晚上八点，老城区娱乐城，你知道那家店，我在二楼等你。”
柳骁欣喜地看着短信，这时一双手忽然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身形一震，扭过头来发现云菲就站在他背后。
“你果然在和他联系。”云菲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转而看向柳骁的眼睛，“知道他还活着，你或许会很高兴。”
“云菲，我知道他做了很对不起你的事情，可是他毕竟是我兄弟，我不能就这样看着他过这种每天东躲西藏的日子。”柳骁说。
“你觉得他这么认为吗？”云菲认真地说，“他潜伏在你卧室外，被人追捕时把凶器掉在了走廊里，你觉得他是来密会你的，还是来谋杀你的？”
“不会的……”柳骁神色有些迟疑，“翎枫不会那么做的，况且，我现在不是一点事没有么？那件事，可能只是个误会。如果他不那样出现在我这里，警察就会把我当成嫌疑人。”
云菲的眉头蹙起，神色有些伤感，“可他是杀人犯，还差点杀了我。你真的愿意为了袒护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人，而向警方隐瞒实情。如果你选择他，那我也不为难你，我会自己离开。”
“云菲，我……”
“我曾一直以你为傲。冷静想一想吧。”云菲丝毫不给他再说什么的机会，转身离开。

第一百零九章 做个选择
看到云菲转身离开，柳骁不禁神色怅然。
友情，爱情，和所谓的磊落正义，同时摆在面前，他陷入为难的抉择境地。
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又看了一眼那则邮件消息，心中暗自盘算。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保镖将门打开，走进来的人却是唐奕。
“你怎么过来了？”他疑惑地望着门口。
“姚警官不放心你独自回来，让我过来看看。”唐奕笑道。
柳骁点了点头，示意他在自己对面坐下。
其实，他心里清楚姚烨真正不放心的事情是什么。
他起身，拿起杯子去接了一杯水。
把水递给唐奕，并坐下的同时，他把座位上的手机随手关掉，谨慎地推向后方。
“通缉令都已经发出来了，既然他以前没有对我下手，估计以后对我下手的可能性也不大，毕竟我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柳骁漫不经心地提起威士忌酒瓶，往杯里倒入些许，“你们的调查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唐奕看着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地回答，“大致的区域范围已经预测出来了，但是仍然需要继续进行调查分析。江翎枫的头脑并不简单，不然也不会直到现在才识破他设下的陷阱。我觉得，抓捕过程，仍旧是一场斗智斗勇的较量。我能理解你心中的纠结点，他是你曾经的好朋友，又是被全城通缉的嫌疑犯。换做是我的话，也很难跨过心里的那道坎。习惯于感情用事的人，会显得不成熟。偶尔感情用事的人，必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现在也学会了说话拐弯抹角了，许惊鸿教的吗？”柳骁笑道。
“不是。”唐奕摇头，“但你能理解其中意思就好。对了，姚警官拜托我转达你一件事，他说如果你能想起什么重要的信息，希望你能告知给警方。阻止江翎枫继续误入歧途是一方面，避免更多的人受到伤害是另一方面。”
“好。”柳骁眼神微动，“你帮我转达姚警官，如果我能想到什么，一定会尽力配合。只是暂时，还没有什么线索。”
“那就好。”唐奕点了点头，有些欲言又止。
这时，卧室的门突然打开了。穿戴整齐的云菲走出来，只是她眼眸中低落的神色很是明显。
见到唐奕坐在客厅中，云菲略显惊讶，抬手和他打招呼。
“云菲姐这是要去哪里？”唐奕好奇地问道。
“啊，好多天没有回酒吧那边了，我这老板娘当的，显得有些失职了。所以我决定回去看一看。”云菲回答。
“你自己回去？”唐奕狐疑。
柳骁突然站起，揽住云菲的肩膀，笑道，“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我答应陪她一起回去看看的，不然她一个人，我实在放心不下。”
“原来是这样。”唐奕眉头舒展，“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打扰了。柳老板的话，我一定转告道。如果你这边有什么新的消息，记得随时联系我们。”
“好的，那我就不送了，我要陪她出门。”
“留步。”
“慢走。”云菲附和道。
唐奕摆手示意，独自离去。
待他离开之后，二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冷落下来。
云菲扳开柳骁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赌气道，“人已经走了，你没必要再演下去了。”
“我认真的，我陪你回去。”柳骁说。
“你刚才对你说的话，你想清楚了，到底怎么抉择？”云菲盯着他的眼睛说，“兄弟，女人，二选一。如果选择了他，你在我心中的完美品格将会崩碎得一丝不剩。”
柳骁摇了摇头，将云菲揽入怀中，叹息道，“我现在面临的，不是选择题，而是问答题。一道……扪心自问的题。”
云菲终究没有说出什么，她也不想再和他争辩，或许是她理解了，他此时的心头之上，的确存在着万千纠葛。
晚上七点五十分，柳骁的车准时到达老城区的娱乐街。
这里街道与建筑陈旧，但是却有种别样的情怀味道。紧守街头的那家酒吧和KTV，是小混混和酒鬼们的逍遥场所。街边有人拎着酒瓶谈笑着，也有人喝吐了站起来继续嚷嚷着当年的“丰功伟绩”。
按说鱼龙混杂，这里表面还算平静，但其实比夜市要乱的多。
柳骁没有去酒吧，也没有去KTV，而是看了下表，奔着一间不大不小的台球厅去了。
初进门时，老板正坐在前台打盹，一旁的老板娘在和年轻的小店员眉飞色舞。
可能是脚步声太重，连店里的击球声都没能盖住他那有节奏的步伐。
见有客上门，老板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打量了两秒之后，双目瞬间圆睁，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这一动作，把一旁的老板娘吓了一跳，忙转过目光来看向门口，脸上是同样的惊诧。
“柳……柳少？”
“什么柳少，现在叫柳老板！”老板娘斜了老板一眼，迎上前去，“真是稀客啊，您这都多久没踏进这条街了？”
“我约了人。”柳骁把一叠钞票放在柜台上，“今晚我来这里的事情，你们该知道怎么做吧？”
“没看到，根本没看到！”老板笑着去摸钱，却被老板娘一巴掌打在手背上。
“放心，我们这里没有大嘴巴的人。谁的面子不买，也得买您的面子。”老板娘娇笑道。
柳骁点了点头，向楼上走去。
老实说，这家台球厅的的内部环境并不怎么样。楼小四张球桌，楼上六张球桌，屋顶悬着几根白炽灯管，墙壁上贴着早就过时的台球明星海报。
烟气与酒气混杂，弥漫在这逼仄的空间里。
可就是这样一家破旧的店，却引起了柳骁许多的回忆。
那个时候，他的心很野，静不下来，喜欢到处跑，整天就和街道外面那些浪荡的小混混似的。
后来他遇见了江翎枫，两个人便一起四处去撒野。
熟识之后，两人又都发现，彼此的家世并不简单。他们从小就面对着浮世绘中众生百相的豪门纷争与商界的尔虞我诈，后来有迫不得已地回到那个环境中去。
其中一个洗净铅华，出类拔萃，活成了现在的柳骁。
另外一个中途堕落，放荡不羁，至今在逃……活成了现在不仅逃避着现实生活，而且逃避着法网的江翎枫。

第一百一十章 毫无踪迹
楼上打台球的人并不多，有几个只是坐在一边抽着烟打着扑克牌。
对于柳骁的到来，几人熟视无睹。
以前他和江翎枫在这边玩的时候，总是喜欢选择南边靠窗的那个位置，因为这个位置视野独特，可以看清街道上的众生百态。
那张球桌上，大小号球凌乱散布，球杆竖在一边，像是没有打完。
台球桌的边缘放着一杯饮料，一个空烟盒，以及一个定制的zippo打火机。
看到那个打火机的时候，柳骁的眼中瞬间有光泽亮起。
那是江翎枫的东西，柳骁送给他的第一个生日礼物，因此对这东西印象极深。
他快走两步上前拿起那个打火机，然后左右张望，可是没有看到江翎枫的身影。
从这个打火机和那杯饮料，不难看出他已经来到这里了。
找不到他的身影，他只好原地等候，并拿出手机拨通之前通话的号码，结果却发现号码被注销，变成了空号。
台球厅外，忽然有警灯闪烁，四五辆警车停在街道边，小混混被全部四散跑开。
车上的警察下车，全部朝着台球厅的方向跑过去，蜂拥而入。
店老板和老板娘全被吓傻了眼，站在前台不敢有丝毫动作。
十几个警察冲上去，将二层团团围住。
柳骁神色惊诧地看着赶来的警察，把手里的打火机慢慢放回到台球桌边。
姚烨从人群中走出来，身后跟随他的，还有唐奕。
姚烨摆手示意，几个警察迅速动作，展开搜索。
可是整家店都被翻找遍了，也没看到江翎枫的身影。
“柳老板好兴致啊，竟然跑到这么远来打台球。”姚烨调侃道，“我一直以为你们这种人只喜欢高尔夫球和保龄球，没想到对台球也有兴趣。市中心有好多家不错的台球厅，这家的地界和环境，属实不怎么样。所以，你来这里，并不是打台球这么简单吧？”
柳骁面容不惊，抬起竖在一旁的球杆，架在桌上，对准白球。
手起杆出，台球作响，一球进洞。
“不然呢？”他笑道，“倒是姚警官你，为了看我打球，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的吧？”
姚烨一时语塞，转头看向身后的唐奕。
唐奕皱了皱眉，看了柳骁一眼，在姚烨耳边说了几句话。
姚烨听完，对着身边的人摆了摆手，众人撤退。
“打扰了。”
一行人退出台球厅，就像他们到来的时候那样，让所有人一脸茫然。
柳骁心知一定是走漏了消息，在众人离开之后，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而自始至终，江翎枫根本没有出现过。
那个zippo打火机证明他的确来过，可是后来又去了哪里呢？柳骁不得而知。
打不通电话，他就坐在台球厅里面等。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多，他独自一个人打完了七八桌球，然后转身离去。
回到会所的时候，他看到云菲正坐在客厅里面等他。
她穿了一件轻薄的睡衣，身上裹着空调毯。
柳骁随手把空调温度调高一些，“吹这么低的温度，不怕冷吗？”
“心冷更让人难受。”云菲抬起头看向柳骁，“你还是去了，对么？”
柳骁坐过去，将云菲轻轻揽在怀里，“我有我的苦衷。而且我和你说过，这不是二选一，而是我该怎样去面对这件事情。”
“你已经想好怎么面对了吗？”云菲盯着他的眼睛说。
柳骁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见到他。”
云菲轻轻推开柳骁，从他怀中起身，“总之，能等到你平安回来就好。我先去休息了，我希望你能想通。其实，我的心结已经解开了。既然你没有把这当作一道选择题，那么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谢谢你能理解我。”柳骁神色动容。
“晚安。”云菲俯身，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转身进入卧室。
“晚安。”柳骁看着她的身影进入卧室，心中无限感慨。
他坐在沙发上，没有丝毫困意。
于是他想着，又拨打了几次之前与他通话的号码，可收到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江翎枫是个谨慎的人，尽管他很相信柳骁，可是他为了防止柳骁的手机受到监听，只使用了一次那个号码。
等到一晚上都没有见到人，江翎枫的突然“失约”让柳骁感到很是意外。
在没有办法联系上他的时候，柳骁再一次想到了那个邮箱号码。
他拿出手机，打开邮件APP，迅速编辑了一封邮件回复，发了过去。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没见到你？我很担心，速回。”
邮件成功发送之后，他坐立不安地在房间里踱起步子来。
他的手紧攥着手机，生怕等不到他的回复。
就在他在客厅中转了二十几圈后，他的手机猛然响了起来。
柳骁一惊，快速拿起手机，发现来电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赶紧按下接听键，激动地在沙发上坐下，把手机凑到耳边。
“翎枫？”
听筒里传出一阵杂音，而后恢复平静，一个正常的人声响起。
“为什么那么做？”这个声音，是江翎枫的。对柳骁而言，实在是太熟悉了。
“你说什么？我今晚等了你两个多小时，你为什么没有出现？你到底去了哪里？”柳骁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而对方的回答只有一句，“你为什么那么做？”
“你，什么意思？”柳骁不解。
“警察去了那里。”江翎枫的声音低沉，“我只跟你一个人说过见面在老区娱乐街，而且，我并没有说出详细地址，那个地方只有你我知道。如果不是你透露出去的消息，他们怎么会找到那里呢？”
柳骁心头一震，“我，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对别人提起过……对了，我想起来了，是唐奕！”
“唐奕？”江翎枫疑问。
“他是被邀请来调查谋杀案的编外顾问之一，心思十分缜密。几个小时前，他曾经到我这里来做客，可能是趁我倒水不注意的时候，查看了我手机上的邮件内容。我真实糊涂，当时忘记了关手机。”柳骁说，“而且今晚，是他带警察去的那家台球厅，其间还在背后说着什么话。一定是他，是他在暗中跟踪我。还好你没有出现，不过很担心，你现在还好么？”
“我没事。”江翎枫顿了顿，“你说的那个人叫唐奕是么……”
“对。”柳骁说，“据说也是他解开了真相，查出了你并没有死的事实。”
“我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还真是一个威胁啊。”江翎枫喃喃道，“暂时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不过，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临时来电
建筑使用工程炸药的申请，姚烨已经派人逐一排查过了，其中有两家建筑公司的仓库遗失火药嫌疑最大。
姚烨带人走访调查，可是哪一家都没办法准确查出是否丢失了炸药。
因为江翎枫制作炸弹时使用的炸药量是零点几公斤，那只是一支的份量。
而每袋中有二十支，每箱里有六袋，一次拆迁爆破所使用的炸药量，最少在几百斤，最多在几百吨。这样的工程用量情况下，去排查缺少的那几支的炸药量，无异于大海捞针。
最终，姚烨决定放弃从这个方向探查。
昨夜的突然行动，让他们扑了个空，不过看到柳骁出现在那里，他们所圈定的范围也八九不离十了。
于是，姚烨和专案组及顾问小组，展开了集中会议，制定出了一套撒网计划。到了关键期，他们不想再被动出击，便决定主动展开地毯式搜捕。
城区各个主要交通干道，都设置了搜查关卡，保证嫌疑人无法逃出警方布下的“网”。
城区范围内，各个街道分组设置便衣警察巡视。道路监控全开，实时紧盯各个街道路况。
顾问组自然也没闲着，被分派进了各个小组配合巡视，同时分析江翎枫可能出现的位置。
全程围捕行动，在江城市搞出了很大的动静。
各大媒体展开讨论的同时，新闻平台忽然报道出江家老爷子病危的消息，一时间满城风雨。
“天罗地网，加上舆论风波，还有关于亲人的坏消息……这一剂猛料下去，除非他江翎枫是个木头人，否则一定会按耐不住，有所动作的。”唐奕和夏寒各拎着一瓶鸡尾酒饮料，站在老区娱乐街附近的树荫下交谈。
有了昨晚的行动之后，姚烨特地在这一区域增派了人手调查。没找到江翎枫的影子，但是今天的街道却异常的安静，只有几个人影在附近徘徊，剩下的基本都是便衣警察。
“我倒是觉得那家伙不简单。”夏寒说，“我担心的是，姚警官这剂猛料如果下多了的话，会不会起到反作用，使他变得更加变本加厉。”
“他现在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下了，只要他敢出现，我们就可以收网了。”唐奕说，“不过有时候，可能真的需要做一点牺牲。”
“他们带着小丫头去做大脑联想了，希望能通过昨天柳骁去的那家台球厅留下的痕迹，推演出一些可能性。”夏寒说。
“他们过来了。”唐奕的视线越过夏寒的肩膀时，恰好看到姚烨和陈楚带着陈靖琪走过来。
因为这一次勘察的环境不是凶杀现场，所以陈靖琪的状态要比之前好许多。
“有什么发现？”夏寒转身询问。
“从陈靖琪的超脑联想中，推测出江翎枫昨夜的确到过这里。”姚烨晃了晃手里的密封袋，“我们在台球厅找到了这个打火机，上面除了柳骁的指纹之外，还有江翎枫的。昨夜柳骁的确没见到江翎枫，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但他一定提前到达了这里。陈靖琪的推测是，他在另一处暗中观望。这个位置靠窗，很容易被周边建筑的高处观察到。所以，他肯定在这范围内活动过。”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唐奕问道。
“继续增派人手。”姚烨回答。
“对了，怎么没见陆云深？”唐奕张望了一下，忽然想起小组里少了一个人。
“他去医院了，重要任务。”姚烨笑了笑说，“你们先盯紧这边好了，我去别的地方看看，今天一定要逮到那个家伙。”
姚烨看似自信满满，唐奕等人心中却万分忐忑。
几人的跟组巡查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各小组都有些困乏，稍稍松懈下来了。
坐在偏僻位置，百无聊赖地喝着饮料的唐奕，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下来电号码，显示的竟然是柳骁。
他不禁心弦一紧，起身躲开其他人的注意力后，接听了那个电话。
“柳老板？”
“见一面吧，就我们两个。”电话里的声音说。
“你在哪里？”唐奕疑问。
“步行街后方，中宇大厦。”对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唐奕一怔，柳骁这个时候打电话找他，肯定是有些原因的。但是柳骁现在怀有协同江翎枫的嫌疑，和他约见面，唐奕不敢声张。
他找了个借口，离开巡查小组，然后打车前往中宇大厦。
目的地并不远，十几分钟的车程就到了。
唐奕下车后，站在中宇大厦的门口张望。
这时，柳骁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我已经到了，你在哪里？”唐奕问询道。
“只有你自己对吗？”柳骁再次确认。
“是的。”唐奕回答，“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叫我来？”
“我想和你谈谈我的心结，你不是学心理学专业的吗？或许能够帮到我。另外，我可以向你透露一些江翎枫的下落。”柳骁说。
“好。你在哪里？”唐奕问道。
“我在你对面的那栋挨着公寓大厦的高层楼里，我在二楼等你，我们见面详谈。”柳骁说完，挂断了电话。
柳骁提到了心结，唐奕觉得他必定是对袒护江翎枫的事情动摇了。于是没有过多思量，便前往那栋楼。
那栋楼与中宇大厦仅隔了一条街的距离，唐奕小跑过去，推开大门，却发现连个安保人员都没有。
外面的街道人来人往，这栋楼里却连点声音都没有。只有他的脚步声，在楼层里清晰的响起。
也许是柳骁为了避免有人打扰，特意包了场也不一定呢？
两人约定的地点在二楼，所以唐奕并没有等电梯，而是直接徒步走了上去。
令他出乎意料的是，二楼这一层，也是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整个楼层中，房间排列，走廊迂回。他走在里面，如同行走在迷宫当中。
毫无生机的寂静，让他的心弦突然紧绷了起来。
“柳老板，我到了，你在哪里？”
他抬高音量问，可是没有收到回答。
就在他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给柳骁的时候，一个黑影忽然从他身后闪过。
似乎有一个袋子一样的东西罩在了唐奕的头顶，他的眼前瞬间一黑，来不及反应，就被装了进去。
袋子里的他挣扎着，外面的人将袋子束口，抡起棍棒打下去。随后，袋子里的人形便不动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密室游戏
唐奕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并不是在袋子里，而是身处一个房间里。
他从地板上爬起来，打量着周边的环境。
窗户被封死了，房间内亮着灯。四周摆放着书架，实验台，化学器械，电脑，保险箱，以及……放在实验台上的电子线路板与火药。
他不禁一惊，觉得自己中计了。
昨夜的行动，从柳骁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似乎已经识破了一些内幕。
于是，他和江翎枫联手，给唐奕设下了这样一个圈套。
可是以江翎枫现在的情绪状态来讲，落入他的手里，必定要成为他杀害的目标。
但以眼前的形式来看，唐奕似乎是被囚禁在了某个地方。
这个地方看起来像是江翎枫制作爆破炸弹的实验室，他把唐奕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唐奕恍然想起，之前众人对江翎枫的行为分析。
他是一个注重形式感的人，所以他似乎已经不仅仅是为了杀了而杀人。而是想通过这种赐予对方死亡的形式，来让自己找到某种心理慰藉。
唐奕起身直奔门口，果然，房门是上了锁的，在一边的墙壁上，他发现了那个电子密码锁。
“密室逃生游戏？”他不禁联想到这一点。
唐奕不知道江翎枫为什么这么做，但是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情是打电话求助。
不过结果可想而知，他找遍了全身都没找到自己的那部手机。被打晕时，手机一定被搜走了。
唐奕只得安静坐下来，重新审视这间房间。
门窗封死的情况下，他是没有办法得知外面的环境是怎样的，更没办法向外界发送求救。
安静的氛围之下，那个电子密码锁中突然发出嘶嘶的电流声，随后一个音效处理过的人声响了起来。
“听说你很聪明，我们玩个游戏吧。”
唐奕一惊，赶紧看向那个电子密码锁，“江翎枫？”
“你这脑子转的不慢，这么快就猜到是我了。”那个声音窃笑道，处理过后的声音，带着一种刺耳的机械质感。
“你和柳骁串通好了，对吗？”唐奕质问。
“你不是很想抓到我吗？从这间密室逃出去，你就有机会能找到我。”那个声音说，“你有三十分钟的时间，我在房间里安置了炸弹。房门与炸弹线路是连接着的，如果你能在三十分钟内打开那扇机械门，就能够活下来，甚至找到我。否则，你会被炸弹炸死。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找到那些炸弹，将他们注意拆除。不过我奉劝你最好别那么做，我怎么可能让你找得到它们呢，别浪费时间了。”
“你这个家伙……”唐奕恨恨地攥紧拳头。
电子锁内传来一阵嘶嘶的电流声，随后便切断了通讯。
唐奕在房间里找了找，终于发现了安置在他身后那面墙的右上角的那个监控探头。
江翎枫的话很简洁：房间里有炸弹，三十分钟后会爆炸，除非打开那扇门，否则他会死。
唐奕并没有直接按照江翎枫的话去做，去解密码，而是试图撬动那些封死窗户的木板。
随后他发现，这样的做法是徒劳的。
他觉得自己很可能被绑架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被当成了江翎枫戏耍的小丑。
他只有不到三十分钟了，由不得他不按照提醒去做。
唐奕重新冷静下来，审视屋子里的环境。
不就是密室逃脱嘛，难不倒他。他的视线快速扫过，收集信息。
墙壁上有三个圆盘时钟，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三幅画。
屋子里有一台电脑，处于密码锁界面。操作台旁边有一个保险箱，书架上有一个上了锁的小箱，书架对面墙壁上有一盏造型很奇怪的投影灯。
面对这样的环境，他猜测想要解开门锁密码，必须先要把保险箱，箱，以及电脑依次打开。
电子门锁的密码是四位数，电脑的开锁密码是六位数，书架上小箱子需要钥匙才能开启，保险箱上的旋钮被固定死了，无法旋转。
唐奕皱了皱眉，开始在房间里寻找线索。他把电脑桌和实验台都翻了个遍，但是所有的抽屉里都是空的。
实验台盛装火焰的器皿下方，压着一张纸，他抬起器皿将那张纸抽出来，却发现是一副画，画的是一张凤凰。
这张画上面并没有特殊的数符存在，也许只是用来散落的火药残渣，以免弄得到处都是吧。唐奕这样想着，看了一眼后把画放在一边。
密室游戏解谜的入手点很重要。他环顾了一圈后，视线落在了墙壁的三个时钟上。
为什么会有三个时钟？
而且三个时钟指向的都是不同的刻度，时钟只有一个表盘，指针是停转的，可以直接上手波动。
第一个时钟显示的时间是三点三十分，第二个时钟显示的是六点十五分，而第三个时钟的指针是乱的。
唐奕盯着那个时钟看了几秒，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分针离开整点，时针应该也是有偏差的，但是那两个表盘上的时针都是笔直地指向数字的。
他恍然明了，这意味这表盘上的时间是无效的，真正需要提取出来的，是指针指向的数字。
第一个表盘上的数字是“3”和“6”，第二个表盘上的数字是“6”和“3”，第三个表盘上的数字是杂乱的，那么就需要他找到相应的数字。
他回头的时候，看到了对面墙壁上的三幅画。画并非什么名画，而是非常简单的彩色插画，被装了相框，挂在了墙壁上。
令人惊奇的是，这三幅画十分的雷同，全都是一颗果树，上面结着果子，落着鸟雀。
唐奕仔细观察之后，看出了门道。
第一幅画上一共落了3只鸟，结了6个果子，第二颗树上落了6只鸟，结了3个果子，恰好是与对面时钟时针与分针指向相同的。
他赶忙去看第三幅画，树上落了5只鸟，结了4颗果子。
“就这么简单么？”他扬起嘴角笑了笑，转身去把第三个时钟的时针与分针，分别挑到了“5”与“4”的位置。
指针到位之后，他听到了一声清晰的齿轮咬合的声音，随后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声响起，保险柜的门弹开。
他俯身下去，看到了柜子里有一把钥匙。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生死抉择
唐奕成功解开了第一个线索谜题，打开保险柜，并取到了钥匙。
这个简单的解密题让他放松下来，这种低级难度的题，对他来说完全就是小学水平。
他掂了掂手中的钥匙，视线转向书架处，那里有一个上了锁的小箱子。
唐奕走过去，把钥匙插进锁着箱子的那把锁中，锁头应声而开，第二个线索箱被打开。
他把小箱子取下，捧在手里，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个透明的塑料卡片，上面画着奇奇怪怪的纹路。
“这是什么东西？”唐奕不禁犯嘀咕。
他把那个小箱子整体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其他线索。
这时，他发现原本放箱子的位置，还放了一本书。那是德国著名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的存在论名著，《存在与时间》。
唐奕翻了翻那本书，并未找到什么相同的透明塑料卡片。随后他又看了看其他的书籍，也没有找到线索。
莫非线索不在书里？他在房间里环顾了一圈之后，看到了对面墙壁上的那个奇怪的投影灯，瞬间恍然大悟。
他拿着透明塑料卡片走过去，观察之后，发现灯座上的确有一个插口，可以正好把那张透明塑料卡片塞进去。
放完卡片之后，他按下了投影灯旁边的开关，灯光亮起的同时，对面墙壁上缓缓浮现了一行数符，一共有六个英文字母。
六位数，恰好是电脑的密码。
他快步走到电脑边上，将那一串密码输入进去，进入到桌面。
截止目前为止，唯一没有被开启的，就只有那道电子密码锁了。但是这个房间中设置的解密都非常的简单，所以唐奕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完成了之前的解密步骤。
电子密码锁上显示的倒计时，还有二十多分钟的时间。
所以打开电脑之后，唐奕想到的第一件事并不是继续寻找密码，而是查看电脑的联网状态。
他需要向外界发送求救信号，现在他一个人被困在这里，等同于孤军奋战。而且敌在暗，他在明，完全处于弱势境况下。
可是查看之后的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这台电脑的网络连接是断开的。
他找遍了整个屋子，甚至连一根网线都没有找到。
看来，江翎枫早在布置这间房间的时候，就切断了一切能够和外界联络的可能，使被困者完完全全地被困死在里面，留下的唯一离开途径就是解开谜题，破解出密码，打开那个电子密码锁。
倒计时还在进行中，唐奕无奈，只好放弃了和外界联络的想法，转而去寻找藏在电脑里的密码。
电脑桌面上杂七杂八的程序都被隐藏起来，只有一个软件图标被留在了那里。
显而易见的提示。唐奕不假思索地点开了那个软件，却发现是一个小游戏。
游戏并非是那种复杂的解密题，而是一个自带剧情的射击游戏。
故事的剧情是这样子的：在一个冰天雪地的场景中，饥饿和寒冷摧残着这块范围内仅剩的四个幸存者。一只兔子，一头狼，两个士兵。
主观视角是一个士兵，趴在雪地里埋伏。两名士兵手里各有一支枪，而枪里只有一发子弹。
在这个场景中，兔子非常虚弱，徒手可抓。但兔子是狼与士兵共同的猎物，兔子只够给一个人充饥，被一人吃掉后，另一个人和狼会被饿死。枪声一响，狼就会对人发起攻击，而且一旦发起攻击，一定会杀死一个人。
两个士兵每人都只有一次开枪机会，现在，你是其中一个士兵，并且拥有最先开枪的机会，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选项A：朝兔子开枪。
选项B：朝狼开枪。
选项C：朝战友开枪。
选项D：朝自己开枪。
看完这道题，唐奕先是一愣。
这显然不像是那种烧脑的寻找线索的解密题，而是一道人性题。
江翎枫的用意很难令人揣测，但是作为心理学专业的优秀毕业生，唐奕还是谨慎地对这道题展开了分析。
首先，兔子是猎物，且虚弱到可以用手来抓，所以它不具备威胁，那一发子弹，绝对不是用在兔子身上的，所以他认为选项A可以最先排除。
第二个选项是狼。枪声一旦响起，狼便会对其中一个人发起攻击，而且一击必中。狼的威胁是最大的，所以先除掉狼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第三个选项是战友。唐奕思索了一下，突然发现在这种生死关头的时候，战友也是存在威胁性的，因为兔子只能供一个人吃。如果杀掉狼的话，那么你的子弹就没有了。你的战友随时可能杀掉你。但如果杀掉战友的话，你会被狼咬死。
分析到这里的时候，唐奕发展自己陷入到了纠葛当中，不禁暗暗握拳。
他恍然觉察到，之前的解密都是小儿科，这一题，才是真正在考验他的。
最后一个选项：杀死自己。可是如果逃避选择自杀的话，那么狼就会闻声而动，把战友咬死。
综合以上选项分析之后，唐奕的眉头不禁皱紧。
他挠了挠头，返回去看第一个选项，试图寻找突破口，随后他发现其实在这一个选项中，他是有机会的。
他如果选择先开枪打死兔子，狼会闻声而动，杀死队友或者他。如果杀死了他，那么他队友是有机会存活的。如果狼杀死了队友，那么他可以用队友那把枪再杀了狼。
于是他尝试着点选了A选项。
选择完毕之后，动画继续进行。主观视角的士兵击杀了兔子，这时狼听见声音扑了过来，咬死了他的队友。枪已经空了，这时他却发现后续根本没有可以捡队友枪的这条剧情，所以狼继续扑过来，把主观视角的士兵也咬死了。
游戏显示错误结果，并提示：您还有一次选择机会，如果再选择错误，电脑将进入自毁程序。
看到这个提示，唐奕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
他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那种处于那种冰天雪地中，为了存活下去，渴望而又纠结的心理环境。
A选项不通，他还有一次机会。
他把鼠标移动到了选项B，决定杀死那头狼。刚准备点击“确认选择”的时候，他忽然又犹豫了。
如果他杀了狼，剩下的兔子便留给他个战友争抢了。他唯一的一次开枪射击的机会已经丧失了，那么他的战友一定会开枪杀了他。
无关信任与否，生死存亡间，每个人都是自私的。
所以这个选项应该也是不通的。
C选项，射杀战友？不，那样的话，狼一定会咬死他。最后存活下去的一定还是狼。
唐奕叹了一口气， 身为一个心理学专业毕业的优等生，他竟然第一次在这种场合下感受到了强烈的无力感。
他所有的聪慧，以及逻辑推理能力，都在这一刻被废止，毫无作用。
这是一道人性题，如果想赢，靠的绝不是智商和小聪明那么简单。
在这个前提条件下，想要活到最后，并且吃到兔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时，唐奕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他把自己代入到了角色中，设想着在冰天雪地中，他面对着唯一的一只兔子，以及作为对手的狼和战友。
他的内心忽然响起一个这样的声音：“就算有办法杀了狼和战友又能怎样呢？看似赢得了胜利，可是吃了兔子之后，这个冰天雪地的场景中便再无活物，那么接下来等待他的不仅仅是饥饿与死亡，还有无边的空虚和孤寂……”
这样的结果，岂不是更加悲戚？
这样想着，唐奕不禁挪动了鼠标，将屏幕显示的小箭头拖到最后一项，然后毫不犹豫地点选了“确定”。
他选择了……开枪打死自己。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向死而生
第二次选项选择完毕，游戏剧情向下发展。
电脑屏幕上，那个趴伏在雪地上的动画士兵，缓缓举起了枪，朝自己的头上开了一枪。
枪声响起的一瞬间，屏幕瞬间泛白，如同雪崩一般。
坐在电脑前的唐奕看着屏幕愣住了，几秒中后，那雪白的画面中，缓缓浮现出一个金蛋。
鼠标指示箭头，变成了一把锤子。
他移动鼠标，砸开了那枚金蛋，显示出一个四位数的号码：“9638。”
放下鼠标之后的唐奕，额头上有冷汗沁出来。
这道题的答案，果然是杀死自己。与其在中间保守折磨，不如一开始就结果了自己。
这道题，恍然让唐奕联想到了江翎枫的做法。
先设计将“自己”杀死，然后躲在暗中进行着一切。
因为他在一开始就“死掉”了，所以他认为自己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唐奕长吁出一口气，干笑了两声。
“果然是这样，这才像你江翎枫的想法啊！”
他记下了那四位数字，然后起身走向了门口。
此时，电子密码锁上显示的倒计时还剩下十分钟左右。
站在门口的时候，唐奕有意无意地看向了安置在背后墙壁右上角的那个监控探头。
他猜测，江翎枫此刻一定正躲在某个角落里，看着他在房间里解密的整个过程。
不过，那些谜题都被他一一破解了。而且唯一算得上有技术含量的，似乎只有最后那一道人性选择题。
唐奕转过身，推了推眼镜，对着那个监控探头扬起了嘴角。
“如果你认为这样的游戏，让你觉得更有趣的话，那么我会奉陪到底。这里，不可能是我的葬身之地……”唐奕自信地站在门前，抬手按在电子密码锁上。
可是刚按下其中一个数字键之后，唐奕的手蓦然停在了半空，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冷淡下去。
不对劲！不可能这么简单……
以他所侧写过的江翎枫性格来讲，他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走唐奕的。即便是为了测试他的智商，也会在这局中留下一手。
实验台纸张画上的凤凰，书架上线索箱下的马丁·海德格尔所著的《存在与时间》，这些不可能都是无用的设置。
只是，这两样东西，能够带来怎样的提示呢？
凤凰……凤凰浴火重生？
《存在与时间》，是马丁·海德格尔的存在论哲学著作，含义十分深刻，但也很难让人能够读懂。
唐奕仔细在脑海中搜索着他对这本书的印象，书中的一句话莫名地从他的记忆中浮现，同一瞬间，仿佛有一道亮光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唐奕的眼睛瞬间大睁，下意识地喃喃出了那句话，“生命意义上的倒计时法——向死而生。”
那句话的解释是，人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处在死亡的边缘，并无限靠近着。死是一个过程，指的是靠近湮灭，人在向着死亡的方向而活。
凤凰涅槃，向死而生，以及那个“先杀死自己”的人性选择题，似乎都在暗示着一个道理：把自己推向死亡，即是生的希望。
所以江翎枫在误导他，他提示他打开那扇门，就可以断开定时炸弹，可以存活。
但事情的真相是，只要他输入完四位密码，炸弹一定会爆炸！
“死”即是“生”，“贪生”即是“死”。
领会到这一点后，唐奕的手迅速从电子密码锁的上方抽离回来。手臂垂下的时候，他紧紧攥了攥拳头，发现手心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门不能打开，打开炸弹会炸。
倒计时还有不到十分钟，时间截止，炸弹也会炸。
唐奕突然再度陷入慌乱之中。合着这江翎枫，是费尽了心思想要搞死他？
他仔细回想之前江翎枫对他说过的话，很快否定了那个绝望的想法。
在绑架他的时候江翎枫没有动手把他杀掉，估计不会那么快就想要他死。
江翎枫现在已经处于一种极端犯罪人格，以之前袭击警方的行为来看，他接下来如果还要作案，估计对警方的挑衅要更多一点。
唐奕是警方的编外顾问组成员，又是揭开他设下迷局的真相的人。
他本认为自己会是赢家，能够笑道最后，可唐奕的解开真相，令他无地藏身。所以他一定会和唐奕展开一场斗智斗勇的较量，来满足自己的内心。
“如果你能逃出来，就有见到我的可能。”
唐奕认为他开始所说的话里，这句应该是真的。
他不是凤凰，做不到浴火重生。如果真等着炸弹爆炸，那么他一定会被炸成粉身碎骨。
那么也就是说，这个房间里，应该不止有这一扇门。
或许，在某个角落里，还有其他的出口。
电子密码锁上的倒计时时间还剩八分多钟，唐奕迅速动作，走到实验台附近，俯身查看有没有隐藏的地道入口或者暗格。
他差点把整个实验台都搬开，可地板严丝合缝，没有可以开启的痕迹。
他站起身来，一边擦汗，一边环顾，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个一人多高的书架上。
莫非有什么机关？可是他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像电视剧中看过的那种轻轻一转，就可以打开一扇暗门的机关。
停下动作之后，唐奕低下头来思考，不禁笑自己愚笨。
活在现实中，为什么要联想虚构的剧情呢？
他后退一步，打量起整个书架来，随后发现底部有一段距离是被架空起来的。
他目光一紧，俯下身来查看，看到的结果让他心中大喜。
机关不在书架的上端，而是在底部。书架底部四角的支撑并不是那种木柱，而是四个滑轮。
唐奕重新站起身来，扶着书架的框架，用力向侧面推去。
滑轮缓缓转动，书架随着他的用力逐渐平移，最后原本放置书架的地方，一道小门显露出来。
门上没有电子锁，而是用机械密码锁锁着的。但，密码却同样是与电子密码锁相同的四位数。
唐奕试着把那四位密码输入进去，可是却根本无法打开这道锁。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是最后得到的密码，难道用这四位密码打不开门么？
还是说，还有其他线索是他没有发现的？
不对，这个房间里该用得上的线索他都用上了，江翎枫并没有设置过多的线索点。
唐奕挠了挠头，然后想到了凤凰图画，以及那句“向死而生”。
既然那扇电子门的设定是反着来的，开启就会爆炸，那么真正的逃生门，密码可能是跟正确密码也是反着来的？
倒计时只剩下四分钟，他没有时间再犹豫下去了。
唐奕抓住锁头，快速将那四个数字以逆序的形式再次输入了一遍。
咔嚓，密码锁应声而开。
他麻利将将锁头取下，打开了那扇门。
房间里的电源同时断掉，电子密码锁也停止工作，定时炸弹废除。
唐奕惊喜地向门外走去，却发现自己进入到了一个迂回曲折的走廊里。

第一百一十六章 身处何处
走廊迂回曲折，唐奕走在其中，如同行走在迷宫中。
这一层的窗口也是被封死的，房间门紧锁，唐奕没有找到工具来撬开那些钉死在窗口的木板和铁板，只好另寻方法。
他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保证自己安全的同时，确定此处的方位，然后设法联系到人来支援。
外面的一行人还在身穿便衣巡查街道，他在这里斗智斗勇，进退维谷。
唐奕无奈地笑了笑，路是自己选的，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走了没多远，忽然发现侧面的墙壁上有一扇百叶窗，百叶窗口是大楼的通风口。
唐奕快步上前，对着百叶窗打量了一番过后，徒手将其拆卸了下来。
黑洞洞的通风管道口显露出来，唐奕把手探进去，一丝丝凉风从手背上拂过。
明显的气流流动，说明此处的通道是可以一直通向外部出风口的。
唐奕心中惊喜，把百叶窗丢到一边，顺着入口爬了进去。
内部环境漆黑，他的手机又被夺走了，处在这样的环境下让他心底仿佛空荡荡的，很没底。
爬了几米后，他恍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在自己眼镜的镜腿处按了一下，镜框上有个很小的闪光灯亮了起来。
前方小范围的区域明亮了起来，但是由于那个小灯太小了，所以照亮的范围并不大。但这对于身在这种处境中的唐奕来说，已经足够用了。
那个新的眼镜是幺鸡帮他做出来的，另一边的镜腿上是一个拍照功能和拍摄功能切换的按键，方便随时采集现场画面。
案发现场近期倒是没怎么遇见，不过唐奕更没有想到这东西最后竟然会在这种地方派上用场。
眼镜内部的电池自然也是特殊材料制作的，储电量足够录像功能运行一整天，足以支持这个小灯使用。
唐奕身处内部，辨别不清方向，于是只能凭感觉沿着一个方向爬。
爬了有一段时间后，他到达了一个三岔口。
正犹豫着该向哪个方向爬的时候，他忽然感觉通道里的温度冷了下来。
之前只是有风经过，现在居然开始产生了冷气。
唐奕一怔，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侧墙通风口不仅应用于仓储式，仓库的通风，也更常用于通风空调系统，甚至有沿海的确是为了防台风设计。
唐奕此时处在的通道，应该就是空调输送冷气的通道。
冷意越来越强烈，唐奕感觉脊背发凉，而且有些刺骨。他顾不得多考虑，快爬一段，左拐进入了另一边的管道。
虽然依旧有冷风，但是相对于把后背对着送风口来说，他感觉好受多了。
他没有停下，继续向前爬动。
冷气逐渐消失了，气温慢慢恢复，而后渐渐趋向于温热。
冷气刚过，突然产生了热流，这让唐奕有些摸不着头脑。
温度越来越高，他的额头，脖颈和后背有汗流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回想起刚才空无一人的室内景象，他恍然察觉，这可能是江翎枫在搞鬼。
如果继续这么下去，不等找到江翎枫的存在，他就可能会被蒸死在空调通风管道里。
唐奕抓紧向前爬动，因为越停滞不前，他就感觉越热。
而靠近窗口会有风，所以稍微凉快一些的方向，一定是可以通向外界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在努力爬了一段距离之后，看见了前方有光线投射进来。
他加快速度爬过去，看到了那个缓慢转动的扇轮。
靠近通风口，唐奕感觉那股灼热感消退了很多。
透过扇轮，可以看到外面耸立的高楼大厦，以及汽车的声音。
这说明他现在人还在市区中，在警方的严密布阵搜查下，江翎枫并未敢把他带出他们之前划定的目标范围区域。
但只有这一点信息还不够，他需要猜测出大概的位置。
唐奕想办法停转了扇轮，从这个视角向外望去，他预估此时的高度应该在十层以上。
即便是喊破喉咙，估计也没人会发现他，于是他放弃了呼喊求救的方式，决定正面挑战。
他努力搜寻着有辨识度的地标，视线从缝隙中望过去，无意见瞥见了对面高层上的大字招牌。
他把身姿压低，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字：中宇大厦。
唐奕一惊，原来他并没有离开这栋大楼，这里依然是先前柳骁约见他的地点。
清楚了自己所在的方位之后，他沿着通风管道爬了出去。这一次，没有再遇到冷气和暖风。
他接下来要做的，除了找到通讯设备以外，更重要的是他要找到江翎枫的藏身之地。
返回到楼层中，唐奕把百叶窗装了回去。
正准备寻找其他出口的时候，他右侧屋顶的圆形摄像头忽然转了两圈。
唐奕警觉地看过去，摄像头底座上的喇叭口突然发出声音来。
“恭喜你能逃出来，你果然很聪明。”
唐奕一惊，但旋即眉头皱起。
那个带着机械质感的声音，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都是些小儿科的把戏，你真以为能难得到我？”唐奕看着摄像头冷笑。
“既然你认为这只是初级题的话，那我们玩点难度更高的吧！”那个声音说。
“合着你把我骗过来，敲晕了，关起来，为的就是让我和你玩游戏？你活得是有多孤独？”唐奕嗤之以鼻。
这句话或许是戳到了江翎枫的心头上，那个声音沉默了很久，然后叹气声响起。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女朋友被人杀了，父亲病危，姐姐被我亲手害死了，家毁人亡。我本以为能够瞒天过海，可终究还是被你给识破了。但说句实话，我早就期待着有人能识破我的计划了，可难些家伙实在是太笨了。你知道的，那种躲在暗中的孤独和煎熬，真的让人生不如死。但是你的出现，让我找到了存在感。唐奕，你自以为智慧过人是么？那你敢不敢和我玩一场生死游戏？”
“生死游戏？拿命做赌注？”
“赢了我，你就能活着走出去。赢不了，你就和我一起死。”

第一百一十七章 赌命游戏
江翎枫是铁了心要和唐奕玩这一场重筹码的赌局，看来他已经达到了近乎病态的犯罪人格。如果唐奕这时候怯场了，也许就等于提前输掉了这场较量。
“好啊，我奉陪到底。”
他必须要离江翎枫的距离更近一些，才能弄清楚这家伙在搞什么名堂。
圆形摄像头下方电流嘶嘶作响，音效化处理后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之感，“很好。现在，你可以来找我了。从你此刻的位置向前走，左转走到尽头再左转，你会看到一间电梯。我在地下2层等你。”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就被嘈杂的电流声给覆盖住了。
摄像头下方突然冒出了阵点火花，随后烟雾四起。
那个摄像头，突然混电被烧掉了。
唐奕心里清楚这是江翎枫搞的鬼，重要的信息，他只交代一遍，绝不会多说废话。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唐奕也只能硬着头皮赴约。
他按照江翎枫所指示的方向，迈开步子前进，找到了那扇隐蔽的电梯门。
按下墙壁上按键，电梯门拉开。
一瞬间，竟有成群结队的老鼠从电梯里跑出来。
唐奕大吃一惊，险些从地面上跳起来。
恶作剧么？还是下马威？
他汗颜地看着四散逃开的老鼠，强压住心头的厌恶感，谨慎地迈进了电梯中。
在选择了地下二层的按键之后，电梯门缓缓闭合，载着他向下行进。
“叮”的一声，电梯门拉开。
这一次，唐奕没有再受到其他的恶作剧，也没有再进入到错综复杂如迷宫的楼层当中。
这一层十分的开阔宽敞，那个人影就在距离他十几米远的位置，坐在一把木椅上审视着他。
唐奕也审视着江翎枫。
之前，他只在江家看过他的照片，但是他的本人看起来要更加的阴郁，冷峻。
看到唐奕，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左手晃动着一个骰盅。
没错，他是左撇子。
“很高兴见到你。”江翎枫轻声说道。
“心理患者，总是急切地想要见到医生的。”唐奕的眼睛中，闪过一丝锋芒。
“你认为我是变态么？”江翎枫苦笑一声，“的确，我这个样子，没办法不被人理解成心理变态。我也不得不承认，我的确存在变态心理。”
“如果从一个变态口中说出自己是变态这样的话，那么说明他还存在一些自我反思的能力，和一些人性。”唐奕盯着他说。
江翎枫看着他，神色怔了怔，眼神中突然掠过一丝茫然。
仿佛在那一瞬间，他也觉得自己人性未泯，还有回头的机会。
可是他又突然想起了江翎曦，他那个同母异父的姐姐。旋即摇了摇头，打消了心中那份悲天悯人的情怀。
犯了错的人，是没有回头路的。这是他亲身得到的想法。
江翎曦犯了错，她想要赎罪，完全是因为心理上的折磨。江翎枫觉得她谋害父亲的做法不可饶恕，便没有给她赎罪的机会。
现在，他自己走上了一条绝路。
“你是来救赎我的么？”江翎枫突然笑问。
“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唐奕摊手，“如果你认为是我想救赎你，不妨理解成是你的自我救赎。”
“那看来是我理解错了，变态才不会自我救赎。”江翎枫冷笑着，“我把你弄过来，是要和你玩游戏的啊！你不是很聪明嘛，我们这次玩点赌注大的。”
“赌命，对吗？”唐奕面容波澜不惊地说。实际上，他的心里早就七上八下地了。
“没错，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赌命，赌的并不是我们两个的命。”江翎枫嘴角微微上扬，滑出一丝带着邪气的笑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遥控器，按下了其上的按钮，随后，他身侧的隔断板向上拉开。
随着隔断板的上升，那后面的场景也显露出来。
下方是一个方形的平台，再往上……唐奕看到了被绳子吊在上面的柳骁。
他神色惊诧，心弦瞬间紧绷起来。
“柳老板……”
柳骁的脸上有明显的伤痕，说明江翎枫已经对他动过手了。
“惊不惊喜？”江翎枫大笑着。
“你真是个疯子！”唐奕咬牙切齿地说，“他可是你最好的朋友！甚至不惜后果，向警方隐瞒实情来设法保全你，你竟然这样对他？”
“我对亲姐姐都下得了手，他又如何呢？”江翎枫讪笑，“没办法，他知道的太多了，这个时候，我谁都信不过，所以也怨不得我卸磨杀驴。”
唐奕恨得牙根痒痒，可是却又不知该用怎样的话语来怒骂他。
其实，骂了又如何呢？
所罗门王说，一句责备话入聪明人心，强如责打愚昧人一百下。
江翎枫听不进去任何责备的话，便说明已经被戾气冲昏了头脑。
唐奕看着他那近乎疯狂的眼神，紧攥着手慢慢松开了。
“柳骁啊柳骁，你要怪就怪自己遇人不淑吧！”唐奕说着，突然把头转向江翎枫，“你要和我赌他的命，对么？”
“你我的命本来就握在自己手里，所以如果单纯地用我们两个的命对赌，这一点也不刺激，因为你我都肆无忌惮。但是，如果把他的命也放在你手上，你我心中权衡利弊的砝码就会发生变化。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所谓坚持正义的人，是怎么把他人性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
他的笑声有些刺耳，可唐奕此时又不能轻举妄动，他需要等待时机，否则他和柳骁都会死在这里。
“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和我赌这个，不过很巧的是，我也喜欢玩这种有心跳感的游戏。”唐奕佯装若无其事地说，“直接点，说你的游戏规则吧！”
江翎枫对他的坦然接受表示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他拿起遥控器，又按下一个按钮，房间中央的长桌上忽有两块电子数字键盘浮现出来。
江翎枫走到桌子的一端坐下，并示意唐奕坐下。
在唐奕的那一侧，也有一个骰盅。
“最简单的游戏，摇骰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游戏规则
“酒吧骰子？”唐奕拿起那个骰盅，“喝酒泡吧可是你的强项，这不公平吧？”
“吹牛玩法对于两个人来说是很无趣的，况且我们现在身处的这种生死一念间的氛围，根本不适合玩热闹的酒吧骰子吧？自然是换个有难度的玩法。”江翎枫说道，“如你所见，我们两个的手里各有一个骰盅，每个骰盅里面有五颗骰子，我们不猜有几个几点，也不猜一共有多少点数，而是猜对方手里五颗骰子的平均点数。猜测数值接近的一方获胜。”
唐奕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被半吊在上空的柳骁，“一局定胜负么？”
“怎么会那么无趣呢？”江翎枫拿起手中的遥控器。
随着按键被按下，柳骁身下的那个方形平台也发生了变化。
无数根细密的长针从下方孔洞中浮现出来，长针密布，排满整个方形平台，针尖泛着寒芒。
唐奕看到那些密密麻麻，尖细的长针以后，眼皮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一下。虽然针尖不是对着他，但他的心里还是没由来地感受到了一阵寒意。
一旦上方的绳子被剪短，柳骁便会被细长的尖针穿体而过。
这手段，可谓是惨无人道。
唐奕不知道江翎枫缘何选择了这样一种游戏方式，但无论输赢，柳骁的结局都未必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
“这是什么意思？”唐奕问。
江翎枫随手把遥控器丢向一边，“从现在开始，我们的每一场赌局，都关乎着他的死活。如果你赢了，就在键盘上按下你所猜测的数值，那么平台上的细针就会减少相应数量。”
“开什么玩笑，这么多针，我要赢多少局？”唐奕不禁皱眉，“我懂了，你根本没有打算让他活着离开这里。”
“是他把你骗过来的，难道你不恨他吗？”江翎枫问。
“明明是你从中作梗……”唐奕暗暗握拳，“如果柳骁被针刺死，就代表着我彻底输了，对吗？”
“没错。平台设定了承重限制，一旦他的身体压上去，就会引爆平台下方的炸弹。然后，我们都会死。”
“刚才你说，我每赢一局的话，平台上的针刺就会对应我所猜中的数值减少。但如果是你赢的话，柳骁那边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绳子尺寸有限，如果是我赢，绳子就会伸长我所猜中数值的长度。”
唐奕看了一眼绳子悬吊的高度，“这么说来，我们的机会是均等的。而且，我们似乎要在这里对赌很长时间。”
江翎枫却摇了摇头，“机会均等是没有错的。不过，我们不会赌很久，那样太无趣了，你可以看一下你手里骰盅里的骰子，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唐奕听他这样说，将信将疑地打开了骰盅，然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骰盅里面的骰子并非常规的六点骰子，而是刻印着10到60的整数倍数字。所有的点数被扩大了十倍，并以数字的形式写了出来。
那根绳子的可下降尺寸，减去针刺的长度，根本不足两米。如果绳子每次降三十公分的话，唐奕只要输六次，三人就会同归于尽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可以开始了么？”江翎枫已经开始摇动骰盅。
骰子在骰盅里翻滚，哗啦啦的声响让唐奕心神不宁。
这要怎么猜？五颗骰子摇出不同的数，不仅要猜出大致的数字，还要算出平均数值。
这样的对赌过程，几乎是没有运算方式的，而是全凭运气。
唐奕心弦紧绷，抓住骰盅，也开始摇晃起来。
也许其中是有些门道的，但是他需要试一试才能知道。
“来吧！”
两个骰盅几乎同时落在桌面上，两人彼此对视一眼。
“30。”唐奕开口说了一个最保守的数值。
“31。”江翎枫看着他，狡黠一笑。
唐奕眉头瞬间皱起，还可以这样？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自己手中的骰盅，里面的五个数值分别是，“30”，“30”，“40”，“10”，“20”。
平均值为：26。
由此可见，唐奕的居中估测是比较靠谱的。
“到你了。”放下骰盅盖子以后，他对江翎枫说。
江翎枫笑了笑，将自己手中的骰盅开启。
里面的数值分别是：“50”，“30”，“60”，“60”，“40”。
平均值为：48。
综合比较之下，江翎枫的猜测更加接近，于是他在键盘上按下“31”这个数值。
悬吊着柳骁的那根绳索突然降下一段，他半昏半醒地被吊在空中。这突如其来的下坠过程，让他从昏沉中清醒了许多。
看到身体下方的那些针刺，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你们……”他想说什么，却因为过于虚弱，而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江翎枫瞥了他一眼，再次拿起骰盅，对唐奕说，“我们继续。”
两人举起骰盅，骰子翻滚，唐奕的大脑思维也快速转动起来。
五颗骰子同时被摇动，以第一次的经验为例，结果大致可以分为三种：大，中，小。
以“30”这个数值为中间平均线，两个人其实算是变相地在赌大小。
只不过是在猜对方骰盅里骰子点数偏大过偏小的同时，增加了一些难度。
比如两人同时猜“大”，那么更接近的一方获胜。
所以在一次对局中，两人需要进行两次预估。
第一次预估一方胜出，那么第二次预估是没有意义的。
但如果第一次预估两人都对了，那么就需靠第二次的预估来进行结果的评判。
不过可惜的是，两次预估中间，没有停顿，所以两人要做的是一下子完成两次预估。
这无疑难度很大，而唐奕却又需要硬着头皮来完成。
江翎枫经常喝酒泡吧，所以摇骰子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应该是有技巧的。
第一次他能摇出那么大的点数，似乎是能够控制力道，来将骰子摇成“大”或“小”。
那么如果唐奕能够及时对他进行心理上的分析，获胜的机会就更多一些。
意识到这一点后，唐奕再次摇动骰盅的同时，把目光紧盯向江翎枫。

第一百一十九章 做出抉择
两个骰盅同时落在桌上。
“36。”这一次，是江翎枫先开口。
他猜测的数值，处于中等偏大区间。
唐奕盯着他的眼睛，通过他的面部微表情，迅速做出判断，紧随其后地说出自己的估测数值。
“28。”
两人一个压偏大，一个压偏小。
唐奕拿起骰盅的盖子，里面的数值分别是：“40”，“20”，“20”，“50”，“60”。
平均值为：38。
这样的结果，让他心弦一紧。
江翎枫得意地笑着，慢慢掀开了自己手中的骰盅。
五颗骰子安静地躺在里面，数值分别为：“10”，“10”，‘30’，“50”，“40”。
平均值为：28！
江翎枫的眼睛大睁着，难以置信地看向唐奕。
“是我运气好。”唐奕面色波澜不惊，在身前的电子键盘上按下“28”这个数字。
平台上方，有相应数值的针刺缩回针孔里。
江翎枫也觉得他是运气使然，于是很快开始了下一次对局。
骰盅落桌，双方报数。
江翎枫给出的数值是42，但实际结果却只有26点。
唐奕给出的数值是30，江翎枫手中骰盅里显示的结果为“34”。
由此，唐奕再次获得一次减少针刺的机会。
江翎枫意识道这种较量，其实无非就是在能尽量控制骰子数值的前提下，不让对方捉摸到自己的想法。
而唐奕似乎摸清了他开始尽力将数值摇小了，因为这样即便是唐奕赢了，他能够减少的针刺数也并不多。
但难度最大的是，唐奕对骰子的控制能力并不是很强，所以这就给他造成了一个困难点，无法通过判断来估测，只能凭运气猜。
其实，输赢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可他也说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当他和唐奕对立而坐的时候，内心无端地就产生一种争强好胜的劲头来。
他心想，棋逢敌手，也许就是这种感觉吧。
第四局，江翎枫只随手摇动了一下，他看到唐奕的眼神中明显掠过了一丝慌乱。
果不其然，唐奕预估失误，绳子下降到距离针刺120公分左右的高度。
唐奕强压住心头的紧张感，努力坚持着。
他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可以逆转被动局面的时机。
遥控器被江翎枫扔在了距离桌子不远的地面上，但是两个人与遥控器之间的距离几乎相等，所以唐奕不能轻举妄动。
唐奕这边的电子键盘是控制针刺减少数量的，而江翎枫那边的键盘是控制绳子下落距离的。
如果唐奕肆意操作，将全部针刺取消的话，那么江翎枫依然可以控制绳子下坠，触发炸弹。
江翎枫是个谨慎的人，所以在游戏开始之前，就将主要决定权留在了自己的手里。这让唐奕感到很为难，他需要等待的机会可能稍纵即逝，所以他必须不能乱了阵脚。
第五局开始时，他一直没动。等待江翎枫摇完骰盅之后，他才开始摇动。
两个人的面容看起来都很冷静，但彼此深知对方内心已经七上八下了。
逐次地摇骰子，给了两人镇定的时间。
“40。”江翎枫报出了一个偏高的数值。
“42。”唐奕报出了一个更高的数值。
两人几乎同时掀开骰盅盖子，结果唐奕那边的平均数值依然是小数值，而江翎枫骰盅里面骰子的平均值却是“40”点偏大数值。
唐奕掰了掰手指，在电子键盘上按下“42”这个数值，平台上的针刺再次减少。
柳骁紧盯着那些针刺退下去，眼神中的惊恐少了许多，神色稍稍安定下来。
他应该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被江翎枫如此对待。
然而接下来的两局，却是江翎枫连胜，绳子离针刺仅剩下60多公分的距离。
这两局，无论唐奕怎么观察江翎枫的面部微表情，都很难分析出相应的结果。于是乎得出结论：他在伪装。
面对连输的局面，唐奕的心瞬间悬了起来，他扭头看向柳骁时，甚至能看得出他在发抖。
还有两次的机会，如果他不能抓住这两次机会的话，那么他将面临生死危机。
“是不是越到最后，就越紧张刺激了呢？”江翎枫手在电子键盘的按键表面轻轻摩挲着，并以一种近乎讽刺的眼神看着唐奕，“你们所谓的善良，往往会成为心上的累赘。当然，这也是我设计这个游戏的初衷，如果你能无视他的死活，毫无挂碍地和我玩这个猜数的游戏，那么就失去了其中的乐趣。人们常说，有些人的乐趣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事实的确如此。”
“你真是个疯子。”唐奕心知反驳他的话已经毫无意义，只好如此形容道。
“来吧，最后三局两胜。如果你赢了，我放你走。”江翎枫说。
“如果我赢了，放柳骁走。”唐奕坚定地说。
江翎枫神色诧异，“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如果我赢了，放柳骁走。”唐奕重复了一句。
“你还真是颠覆了我的认知。”江翎枫眯起眼睛打量着唐奕，“他引你过来，害你被困在这里。你居然要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
是因为唐奕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么？并不是。
他还要去寻找他失踪的父母，他当然更想活下去。
可人在关键时刻，总是要权衡利弊，做出某些选择。
选择了一些，就要放弃一些。
“我只是想表明，这世界上的人，并不都像你这么自私且无情。善意永远存在，即便罪恶横行。恶魔在人间，那也应当是他的地狱。”唐奕说这话时，目光如炬。
“好一番义正言辞啊！我竟然有些佩服你了。”江翎枫拍着手说，“好，我答应你，如果你赢了，我放柳骁离开。你留下来，陪我一起看最后一幕的烟火陨落。”
唐奕拿起骰盅，“看来相比过程，你更向往那个结果啊！不过，在你的烟火绽放之前，一切还都没有结束呢！柳骁的命还在我手上，我们来赌赌看吧。柳老板，运气这东西我掌控不了，所以你只能自己祈祷了……”

第一百二十章 局中之局
唐奕摇骰盅的时候几乎铆足了力气，骰子在内部哗哗作响，完全陷入混乱。
桌子的另一边，江翎枫不紧不慢地拿起骰盅，也开始摇晃了起来。
骰盅落桌，这次是唐奕率先开口，“30。”
“40。”江翎枫云淡风轻地说。
两人一人保守押中，一人压偏大。
骰盅盖子被同时掀开，结果出人意料。
唐奕这边的平均数值达到了“46”，而江翎枫那边的平均数值则为“20”。
唐奕再一次输了，三连败。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看来我的运气不错哦！”江翎枫得意地笑着，在电子键盘上按下“48”这个数值。
绳子再次下降，此时的高度，距离针刺仅剩十几公分。
三局两胜，如果唐奕再输一次，游戏便将彻底结束，柳骁会被针刺刺死，而两人也会被火药炸死。
唐奕心情复杂地看向柳骁，看到他的眼神里，已经满是绝望。
江翎枫把骰子一颗一颗地捡起来，放在手心里搓了搓，然后又一颗颗地丢回到骰子中去。
“最后一局。”他拿起骰盅，笑着说完，开始轻轻摇晃起来。
而唐奕却迟迟没有动作，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江翎枫以为他胆怯了，于是嘴角滑出一抹讪笑。
唐奕的手按着骰盅，依然纹丝不动。他的视线越过了江翎枫的肩膀，目光尽头，是其背后的那扇通风口百叶窗。
江翎枫一直在期待着唐奕与他继续游戏，而唐奕则在看到了有一双手从那扇百叶窗的后面露出来以后，才放心地拿起了骰盅开始摇晃。
那扇百叶窗突然被人踹开，巨大的动静让江翎枫瞬间警觉，回过头去。
这正是唐奕恰好等待的时机，他停止摇晃的动作，将手中的骰盅用力向着江翎枫甩去，同时跃上桌面。
江翎枫的面门突然挨了一下重击，砸得他头晕目眩，还不等反应过来时，唐奕一个飞身扑了过来，将他从椅子上推倒，两人同时摔向一边。
夏寒一个翻身从通风口溜出来，朝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跑过去。
江翎枫察觉到事情不对劲，拎着唐奕的衣领，一拳打下去。
他这一拳刚打完，身后便有一记飞脚扫了过去，将他踢出去几米远。
“你们……”江翎枫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擦了擦嘴角上的血，目光凶狠地看着两人。
“知道我为什么不跟你玩最后一局了么？”唐奕踉跄着站起身来，笑道，“因为我在拖延时间啊，而现在时间恰到好处！”
他走到桌前，对着自己那边的电子键盘按了一通，针刺全部缩回到孔洞里。
“不可能！”江翎枫难以置信，“你被困在这里，怎么发出的求救信号？！”
唐奕慢慢地把自己的眼镜摘下来，“我并没有发送求救信号，而是这一切都是我和柳骁提前串通好的。从你们的老城区台球厅之约开始，我们故意设计一场被警察意外发现你们私密会面的戏，然后再由柳骁把我供出，一切责任推到我身上。以你的性格，一定会对我产生兴趣。同时你又是个有仪式感的人，所以在面对一个对手的时候，肯定不会草率地下手杀了对方，而是一定会搞出某种花样来。这样，我就假装进入你的圈套中，将计就计地找到你。在我们玩游戏的过程中，我们的位置信息，早就通过这副智能眼镜传输出去了。最后，里应外合，把你抓住。”
“你还真是大胆啊！”江翎枫捂着胸口笑道，“这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你能对柳骁做出这样的事情，也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唐奕说，“把他害成这个样子，是这场戏最大的失误。”
“这不怪我！你看，是他先和你们串通的，我早就察觉出不对劲了！他无情，就别怪我无意！”江翎枫指着悬吊在半空的柳骁大喊道。
“其实柳骁在接到你的电话之后，我曾登门拜访，他拒绝给我任何关于你的消息。可是后来云菲的话点醒了他，他明白了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把酒言欢、阳光灿烂的江翎枫了。在感情用事，与理性的正义之间，他选择了后者。于是，他找到我，联手演了这么一场戏。”唐奕说，“他不是无情，而是你变了。变得残忍，暴戾。”
“你很了解我么？”江翎枫大睁着眼睛瞪着他，“你不过也是在赌罢了。看似成功的假装羊入虎口，将计就计，其实你也害怕过吧？在见到我之前，你已经开始了策划一场赌命的游戏。”
“这不是赌。”唐奕冷笑，“我走到最后这一步，绝非运气。”
“别那么多废话了，江翎枫，你被捕了，警察马上就到。”夏寒活动着拳脚说。
江翎枫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被捕？别忘了，这里可是我的地盘……”
他说着，突然猛地起身，朝着那个被丢在地上的遥控器跑过去。
唐奕看到他动作的一瞬间，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于是助跑几步，也朝着那个遥控器扑了过去。
他的身体贴着地面滑了过去，可还是晚了一步，被江翎枫抢先把遥控器紧紧攥在手里。
“最后的烟火还没绽放呢，所以游戏还没结束呢……”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夏寒的腿就扫了过来，直接踢中了他的手腕，遥控器脱手掉在地上。
夏寒继续上前，江翎枫握了握受伤的手腕，猛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来，朝着夏寒刺去。
夏寒闪身一躲，轻松避开了攻击。江翎枫的身影从她身侧闪过，她这才意识到刚才的那一招不过是虚晃。
江翎枫真正的目标，是她身后的唐奕！
而就在此时，唐奕刚刚扑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遥控器，在他准备起身的一瞬间，一把冰冷的刀突然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夏寒准备发动攻击，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唐奕落在江翎枫手里，成为了他的人质。
“别动，否则我杀了他。”江翎枫看着夏寒，冷冷地说。

第一百二十一章 浪子回头
地下二层的电梯门拉开，姚烨带着警力冲了进来，将江翎枫团团围住，黑洞洞的枪口纷纷笔直地瞄准这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
唐奕见势把手里的遥控器甩了出去，江翎枫狠狠瞪了他一眼，刀刃贴近，划破了他的皮肤。
姚烨和江翎枫对峙着，夏寒迅速靠过去。
“姚警官，你终于来了。”
“先救人。”
姚烨的视线一扫，看向柳骁。
夏寒和其余几人准备去解柳骁身上的绳子，却被唐奕及时制止，“别碰那个平台，下面有炸弹！桌子上的电子案件是控制平台机关的，也不要碰！”
几人的脚步顿住了。
唐奕的提醒，让偌大房间里的氛围变得更加冷静。
“你还真是碍事。”江翎枫咬牙切齿地对唐奕说，“让他们踩上去，不就一切都结束了么？能看到这场绚丽的烟火，是他们的荣幸。”
“你这个疯子！一定要害死那么多人么？”唐奕沉声道。
姚烨捡起了地面上的遥控器，在手里晃了晃，“控制炸弹的？”
“那东西能控制房间内的机关，赶紧废了它！”唐奕大声提醒。
话音刚落，江翎枫的拳头便砸了过来，对着唐奕的面门狠狠地来了一记暴击。
“闭嘴，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他情绪暴躁地大声说，表情凶神恶煞。
姚烨把遥控器转到背面，将电池抠了下来，然后将遥控器丢向一边。
他看了看嘴角淤青的唐奕，以及吊在半空的柳骁，心弦紧绷。
“江翎枫，我们谈谈吧。”
“谈？我和你们有什么可谈的？”
“不然你想怎么做？”姚烨看着他，摸了摸额头，做出一个忧愁的表情，“咱们就这么耗着？你的机关现在已经作废了，平台有我们的人保护着，你现在根本没有引爆炸弹的机会了，唐奕是你手里唯一的谈判条件。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和我们谈谈条件，要么杀了唐奕。不过选择后者的话，我敢保证你无法活着离开这里。”
“经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选择后者。”江翎枫眼神可怖，“就算能从这里逃出去，我以后还是会继续过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倒不如，拉一个人陪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唐奕，你是最好的选择。烟火是看不成了，那么，看血花怎么样？”
“你这个变态！”夏寒狠狠地盯着他说。
“你不要轻举妄动。”姚烨见威胁无用，瞬间转变策略，“你真的打算就这样结束了么？”
“我的一切都毁了，我还有什么可挂念的？”江翎枫的神色中掠过一抹失落感。
“那也是你自作自受。”唐奕喉咙里似哽着什么东西。
“你闭嘴！”江翎枫勒住他的脖颈，大声喊着，“你也是将死之人，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他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姚烨强镇定住自己的内心，示意其他人提高警惕，迫不得已之际，可直接开火。
双方再度陷入针锋相对的状态中，剑拔弩张，僵持不下。
“江翎枫，其实你还有一个选择。”
电梯门再次拉开，许惊鸿身着一身职业装，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气质卓然且极其镇定地走了过来。
江翎枫见到她时，感到有些惊讶，“什么选择？”
许惊鸿把平板电脑竖起，屏幕对向江翎枫。
屏幕上正显示的是视频通话的画面，看场景，应该是在医院。
“翎枫……”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从平板电脑中发出。
江翎枫心弦一揪，眼神中的戾气瞬间消失。
“爸……”
视频画面被扶正，对面的陆云深闪开身影，镜头所对的，正是躺在床上面容苍白的江老爷子。
“糊涂哇……”老爷子叹气道。他的语气很虚弱，身上还插着各种管子。
“爸，您还好吗？”江翎枫看到江老爷子的面容后，忽然变得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有些手足无措。
“我能……见见你吗？”老爷子的眼睛里有晶莹的东西闪烁，“你，瘦了……”
江翎枫盯着屏幕，情绪在那一瞬间濒临崩溃。
哪怕他是冷血无情、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可终究会有一份感情能触动他心中最柔软的部位。
他本以为江老爷子已经病危，无法再醒过来了。一个家庭毁了，他也因此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可现在他看到了江老爷子的音容，蓦然悔恨了起来。
他本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浪子，策马狂奔直到堕入深渊。可是在最后一刻，他被一根亲情的丝线勒住了马。
“老人家需要休息，请你们不要再打扰他了。”视频通话中，突然响起护士的声音。
江老爷子恋恋不舍地看着通讯工具被拿走，看着儿子的样貌从眼前消失。
许惊鸿同时收起平板电脑，面容恬静地看着江翎枫，“你父亲现在的病情暂时稳定住了，可医生说，他的病还是无法根治。医院那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他最后的时间，大概也只剩下三五天了。老爷子托律师找到了我，向我的事务所下达了委托，委托的事情事：希望他生命中最后几日的时光，能有你陪伴在他身边。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愿望，我觉得，姚警官也会宽容的。”
姚烨点了点头，“江翎枫，放弃抵抗吧！我们会想办法让你陪在你父亲身边的，等安排完你父亲的后事之后，再押你入狱。这样的选择，一定要好于之前提供给你的那两个选项吧？”
“你们说话算数吗？”江翎枫声音颤抖地问。
“我拿职位担保。”姚烨盯着他说。
江翎枫把架在唐奕脖颈上的匕首慢慢拿开，然后把唐奕推向一边。
匕首脱手落地，他举起双手，垂下了头，“我伏法。”
几名警察迅速上前，用手铐铐住了江翎枫，将他带离现场。
“唐奕！”夏寒跑过去，扶起倒在一边的唐奕，“你还好吧？”
唐奕摸了摸脖颈上被划破的皮肤，“有惊无险。”
“你可真实胆子大，一开始我是很不同意这个计划的，太冒险了！”夏寒嗔怪道，“如果惊鸿姐没有及时赶来，那个疯子真的对你动手怎么办？”
唐奕仰起头，看着皱着眉头的夏寒，扬起嘴角笑了，“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夏寒面颊一红，狠狠地捶了他一拳，“不正经。”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未解谜团
正如唐奕所说，这场剑走偏锋的冒险抓捕计划，最终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为了救悬吊在平台上方的柳骁，警方甚至出动了拆弹专家，但是最后却发现平台之下，并没有所谓的“炸弹”存在。
江翎枫和唐奕一样，都计划了一场心理上的斗争游戏。
姚烨也很守承诺，他向上级做了汇报申请，而上级站在符合法律法规之外的人性化角度考虑后，决定批准，允许江翎枫在警方的监管下，探视江老爷子。
三天后，江老爷子逝世，江翎枫如约接受审判，并交代了自己所犯下的全部犯罪事实。
被解救送医的柳骁，康复后情绪有些失落，不过在云菲的照顾下，很快便恢复了。
江家事件，成了满城皆知的悲剧。因无人继承股份，所以江家在靖江集团的股份面临了被拍卖的结局。
柳骁出手买下了部分股份，并参与了企业整顿。他觉得，这是他最后唯一能为江家做的事情了。
案件成功破获，嫌疑人落网。
这一连串复杂的案件，也终于告一段落。
许惊鸿履行承诺，结了几人的邀请费尾款，同时准许几人分别向她提出一个在她份内可以解决的条件。
陆云深的要求是一次共进下午茶的机会，他说想和许惊鸿聊聊，如果能够把她变成自己小说里的人设，会是件令他非常愉快的事情。并且透露，这才是他参与这次调查邀请的最终目的。
陈靖琪的要求是陈楚提出来的，他想通过许惊鸿的关系，来帮他联系到一家医疗比较好的精神科医院。希望在保证陈靖琪的聪慧前提下，尽可能稳定住她受外界环境刺激的情绪变化。
夏寒之前收到到了许惊鸿送给她的杜卡迪，所以并没有再提什么要求。
唐奕去找许惊鸿时，她正在看着一份羊皮卷式的古地图。
见唐奕进门，她迅速把那份地图收了起来，唐奕只在地图上看到了一个叫“云溪”的地名。
许惊鸿扬起笑脸看着他，“现在，你可以对我说，你需要什么了。”
“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下，我父母的踪迹，他们两个失踪的太过离奇了，我想找到他们。”唐奕回答。
许惊鸿迟疑了一下，“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不过可惜的是，我没有办法帮你的忙。”
“为什么？”唐奕惊问，“这难道不在鸿姐你的能力范围之内吗？”
“的确不在。这件事我之前就有过一些了解，不过，似乎涉及到了一些很神秘的东西，所以很难继续往下查。”许惊鸿眉头微皱，“我很抱歉，这个忙怕是帮不到你了。不过如果你有心的话，可以自己去查查看。”
“你都查不到，我该怎么去查呢……”唐奕心说，神色中难免有一丝失落。
“哦，对了，晚上我租了游艇，可以在外滩开个小小的庆祝会。为我们的智囊团胜利，庆祝一下！记得来哦！”许惊鸿提醒道。
“好的。”
与其说是庆祝会，这晚的内容更像是告别会。
许惊鸿伏在围栏上，摇着红酒杯感慨。
幺鸡凑过来，“鸿姐，为什么叹气？”
“我这智囊团啊，好不容易组建起来，这群年轻人又要各奔东西了。我的人手什么时候能够稳定一些呢？看来招兵买马，签长约合同，是势在必行的了……”
晚风拂面，夜景怡人。
今晚的夏寒，换了一件薄衫，并且穿了裙子。一改之前冷酷的装扮，走了一次少女风。
唐奕走到他身边，拿出了一张卡，递给夏寒，“这里是鸿姐给我的邀约费用。她说，你放弃了提出最后的那个条件，所以我猜你手里的钱可能还不够给你父亲还债，这笔钱，你拿去用吧。”
“不行！这么一大笔钱，我怎么好意思收呢……”夏寒拒绝。
唐奕抓住她的手，把卡直接塞进她手里，“很高兴遇见你，如果有机会再见的话，我们还要一起再喝一次酒。”
“这叫什么话啊，什么叫有机会再见？你得和我保持联系，以后有人欺负你，姐姐我好罩着你！”夏寒故作霸道地说，神色中带着一丝小娇羞。
“哟，这么快就把卡上交了，你们两个这是……”陆云深路过的时候，瞥了两人一眼，并在一旁调侃了一句。
他脸上的口罩被摘掉了，似乎他也通过这次的经历体会到了什么，决定直面自己，也直面生活。
“老陆，在你的书里，像你这么多嘴的人怕是活不过两个章节吧？”夏寒当即回怼。
“我……”陆云深无语，“不过我以后还是应该调整一下写作方向，不然再出现像江翎枫这么变态的读者，我可承受不住。”
几人在游艇上嬉笑调侃，一夜欢笑。
第二天，唐奕乘车返回自己所居住的城区。
虽然许惊鸿没能帮他完成心愿委托，但是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白跑一趟。
这一次的经历，让他学会了很多东西，也成长了许多。
姚烨丰富的刑侦经验，让他懂得了想做好一个警察并不是难事。除了抓捕犯人之外，更重要的是懂得肩负责任与使命。
而和江翎枫的较量，则让他进一步地体会到了人性的善与恶并不是绝对的，很多时候，人的心理状态的养成与外界因素有很大关系。而且已经养成的心理状态，并非是不可调整的。
这使得他对犯罪心理的调节项目，产生了些许兴趣。相关话题他可以找身为犯罪心理学专家的叔叔探讨，不过这都是回去以后的事情了。
车辆匀速行驶在高速路上，唐奕望着窗外的风景，恍然想起了一些东西。
他迅速拎起背包，从其中的口袋里掏出了两个锦囊。
这两个锦囊是胡半仙临走之前交给他的，其中红色的锦囊里面是对案情的提示，唐奕已经解开了。
另外一个蓝色的，胡半仙叮嘱他一定要在案子结束之后才能打开。
因为间隔时间过久，他差点把这东西给忘了。
唐奕拿着那个蓝色的锦囊，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却发现里面是一张纸卡，纸上写着两个名字：蒋秋月，唐临川。
这是唐奕父母的名字，一个是地理杂志的专栏作者，一个是考古学家。
下方标注着一个日期，正是两人失踪的时间。
唐奕的手指摩挲到纸卡背面有线条的痕迹，于是快速翻转过来，发现那是一幅小的地形图。
地图上，有一个坐标被红笔圈出，上面显示的地名为：云溪。
云溪，云溪……
唐奕嘀咕着那个名字，在许惊鸿办公室看到的那张羊皮卷地图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的神色瞬间变得惊诧起来，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纸卡。
这一刻，新的目的地在他心中被确定下来。
他觉得，许惊鸿一定有什么事瞒着他。还有，胡半仙为什么会告知他这则信息，那个亦邪亦正的老头儿究竟意欲何为？
这些，都成了笼罩在他心头的谜题，需要他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一一去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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