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当我复制了康熙爷的脸(清穿) 作者:花开缓缓归 内容简介 过劳死的工科狗子一觉醒来 居然成了四贝勒府中的嫡出小阿哥一枚,还成功复制粘贴了他家皇爷爷的脸。 前有腹黑宠弟小哥哥---弘晖大包子 后有慈爱满满皇玛法---康熙老爷子。 弘曦咸鱼的表示:此时不躺,更待何时? 至于身后气急败坏想要挥舞小皮鞭的阿玛? 弘曦故作忧愁的扬起小脸蛋,一张跟康熙爷如初一辙的小脸幽幽的看着对方。 阿玛,听说您一直看不惯儿子的脸? 四爷 若干年后 因为面容极肖先帝,总有智障劝他来争皇位? 什么?皇位? 难道大懒觉它就不香吗? 还是被窝窝他不暖和了? ps:1V1男主无后宫,也不会做皇帝。 有私设,介意慎入 弘辉大包子也不会挂。 男主人形科技树辅助老爹和小哥哥。 第1章 康熙三十九年秋,四贝勒府。 紫禁城中,接连许多日阴雨过后,今儿个倒是个难得的好日头,一大早胤禛还颇为庆幸的同门客谈起,这场大雨总算是止住了头,没得霍霍了地里的庄稼。 然而此时此刻却只觉上面的日头实在灼人的紧,脸上不时几滴汗珠缓缓落下,胤禛却是仿若未觉,雕塑般直直的立在那里。一身钴蓝色锦缎长袍,这般热的天,衣襟上繁复的对扣依旧系的严严实实,不曾有半分松快。 一旁妾室下人们战战兢兢,碍于往日余威,竟也没人敢上前来触这霉头。 产房内突然传来女子凄厉的叫喊声,胤禛微沉下眼,手腕上墨玉色的佛珠却是募的一紧,碰撞间发出几声清脆的声响。 这串佛珠是早年孝懿仁皇后留下的旧物,道是请皇觉寺得道高僧开过光的,如今经年过去却半丝不见陈旧。胤禛不由想起弘晖刚出生那会儿子,就那么小小只,他连抱着都不敢使力气,然而三头两日的,却总有些许不顺遂。这串佛珠自此被日日戴在手上,便是每日坐卧之时,也不曾有取下的时候。 待到弘晖一日日长成,身子骨儿眼见也好了起来,这串珠子却已是戴惯了的。 “只愿佛祖保佑………” 房间内女子忍痛的呜咽声还在继续。一盆盆血水被丫鬟婆子们陆续端出,院内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儿愈发重了些。 “爷,您要不先坐下歇会儿!这大热天儿的,到底身子要紧!福晋跟咱小阿哥那是顶顶的福气人儿,爷您待会儿还要抱咱们小阿哥呢!” 眼见这日头愈发大了,这秋老虎可是毒的很,送走了一室宾客,急匆匆赶过来的苏培盛动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液,见自家主子这般,连忙上前躬着身子轻声劝道。 话虽这般说,苏培盛心里却是着实提着一口气,抬眼间余光瞄了眼一旁从方才起便一直默默降低存在感的玫红色身影。心想本是阿哥满月这大喜的日子,如今这弄不好……哎!这二阿哥瞧着倒是个没福的!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李氏本来就低的头更垂了些,这是生怕被迁怒了。 “是啊,四弟,四弟妹向来福泽深厚,此一遭必是能遇难成祥,顺顺利利生下小阿哥的!” 一旁留下来帮忙的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也开口劝道,毕竟是自家弟妹,又是宴席间突然出的事情。府中忙乱,她这做大嫂的于情于理也该留下搭把手才是。 不过眼看着这方才还有些许忙乱的下人们几瞬间竟也来来去去井然有序了起来,对这位四弟妹,便是大福晋一向颇为能为见此也不由生出几分佩服来。 弟妹年纪虽轻,这管家理事手段却是不弱。 哎,都道这女人生孩子便如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如今只盼着对方能熬过这一遭。大福晋如是想到。 “大嫂说的对,四弟妹同小侄子定……定是能逢凶化吉的!” 从方才起便一直沉默的三福晋董鄂氏也磕磕巴巴附和道,只是较之于大福晋,这话说出口却是平添了几分气短。手中洁白的丝帕早也被绞的不成样子。看着眼前面沉如水的四贝勒,心里不由将自家的倒霉儿子骂了个遍。 “承两位皇嫂吉言……府中忙乱,还要多谢两位皇嫂帮衬!”胤禛顿了顿,到底缓了几分神色,只手上佛珠依旧攥的极紧,半分不曾放松。 正值众人说话间,却见一个幼小的身影巴巴的冲了上来。明明还是个三头身,迈着小短腿却是跑的飞快,再小那也是金尊玉贵的主子爷,身后丫鬟婆子到底不敢硬拦,又兼正房上上下下都在为女主子忙活着,一时不察倒让小孩儿就这么硬生生冲了进来。 许是跑的急了些,头上往常戴着的瓜皮小帽如今却是不见踪影,露出光洁的额头来,此时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胤禛也被他这股莽劲儿唬的一跳,下一刻便俯下身扶住对方,身后的丫鬟婆子们吓得连忙跪了一地。 弘晖却是恍若未闻,只呆呆看着眼前一盆盆的血水,胤慎一双大手连忙覆在上头,可惜到底晚了一步,弘晖原本就红彤彤的眼圈儿愈发的红了。乌黑的眼珠瞪得极大,映着幼童苍白的小脸,竟也显出几分凄惶来。胤禛感觉到怀里小身子微微发抖,再也顾不得其他,手上微微使劲儿,便将小孩儿牢牢抱在怀里。 别说四爷了,便是一旁的两位福晋见状都不禁心里一酸,三福晋心里复又将惹事生非的弘晴好生骂了一通。心想回头可得同自家爷好生说道说道,可别整日瞎摆弄什么古迹字画了,也没见摆弄出什么子丑寅卯来,反倒府中平白多出好些个支出,有那等心思,合该好生管教管教熊孩子才是正理儿。 想起弘晴这熊孩子,董鄂氏只觉心口跟火烧着了似的。旁人家的孩子在熊,也是在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儿上,这孩子到好,火都烧到旁人家的地界儿了。 原是今日四贝勒府中二阿哥满月之喜,众兄弟们便各自协家眷拜访,如今这形势虽未及后来那般剑拔弩张,但几杯水酒下来,再加上前几日前朝上生的些许龃龉,各自立场不一,倒也溅出了几许火星子来。 前头酒桌上如此,这后院里却也不遑多让,这皇家媳妇们啊,虽说面儿上倒是一个赛一个的光鲜亮丽,尊容无限,内里却不知多少不如意只能自个儿嚼巴嚼巴生吞下去。如今见这四弟妹(嫂子)不仅大儿子伶俐,不过几年肚子里又揣上一个,四爷本人又是个重规矩的,那起子妾室们等闲不敢闹妖,搁在众福晋心里可别提什么滋味了。 这女人啊,就是万万不能比较,今日此景便是一向敦厚,同乌拉那拉氏交好的五福晋都难得泛了几句酸言。 这也是乌拉那拉氏早前婉拒四爷提议,今个儿挺着大肚子也要好生操办这二阿哥满月的原因。不正是怕旁人歪闹编排些什么只重亲子,苛待庶子之类的,平白生出些是非来。 要么怎么说两口子呢,这越是得意之时便越发的谨慎行事,不肯出一丝错漏的性子真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前头儿两口子忙着应付诸位来客,倒让这些个小祖宗们在院子里撒了欢儿,这么些个金贵的皇孙在此,又一口一个小爷如何如何的,倒是让那这个奴才们不敢上前伸手。也不晓得平日里哥俩好的跟什么似的俩人是怎么闹上的。就在众人还在言笑晏晏,各打机锋之时,便见一婆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说是两位小主子不知怎的打架打到双双掉进了湖里。 那婆子初初经此大事,自是慌乱不已,言语中不觉便带上了几分众人登时被唬的一跳。尤其是两个当额娘的,如今两个熊孩子倒是及时被捞了出来,这大人却……… 事已至此,董鄂氏也只盼着房里的人能顺利度过这一遭。心里却已经暗暗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前头屋子里不时传出几声痛呼,众仆从来往之间步子更频繁了些,胤禛心中不由更为焦急。本欲使人将弘晖送回,可惜往听话的弘晖如今却无论怎么哄都无济于事,只死拽着自家阿玛衣袖不肯离开。 “弘晖听话,乖乖跟着嬷嬷们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明日便能见到额娘跟小弟弟了!” 无奈胤慎只得尽量放缓语气,学着自家往日里福晋安慰小孩子的声调缓声道。一旁两位福晋也跟着附和。 弘晖依旧摇头,只本来憋红的脸蛋又红上了几分,复又使劲儿吸吸鼻子。 小孩子也不是真就都是好骗的,尤其是弘晖这般生在皇家,本身又极为聪明的小孩儿。甚至于无师自通一般,不到四岁的小人儿已经能从身边众内侍和嬷嬷们或真或假的言语中提炼出自个儿想要的或是认为对的东西。许是还有些稚嫩,但在嬷嬷们各种遮遮掩掩语焉不详中,他已经隐约明白额娘是因为自己才会躺在里头,弟弟也是因为自己才会不好的。 都是因为他……想到这里,弘晖幼小的身子止不住的发颤,眼中复又蓄起水光,感受到后面一双宽厚的大手轻轻拍打着后背,弘晖重重地吸了吸鼻子,再一次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阿玛,额娘……额娘她……”埋在自家阿玛怀里,小弘晖使劲儿吸吸鼻子。嬷嬷说过,不能哭,不吉利,对额娘还有小弟弟不好!不能哭!弘晖不哭,额娘就会好的!小弟弟也会好的!弘晖不哭! 明明还只是个不到四岁的孩子,却硬生生将临到头的眼泪又给憋了回去。只将一张本来白净的小脸儿憋的通红。嘴上还喃喃道: “阿玛,弘晖不……嗝,弘晖不哭!” 胤禛喉间一梗,只觉心中千种忧虑,万分酸楚,手上不自觉用力了几分。 “好,咱们弘晖是小巴图鲁,巴图鲁是不会哭的!” 一旁陪侍着的苏培盛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待府中进入正轨后,两位福晋便早早离去,走出正院前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最后又看了眼窝在阿玛怀里两眼通红的小孩儿,想到自家儿子,到底多了几分怜爱,同一旁的董鄂氏叹道: “这弘晖侄儿眼见是个心思重的,此次若是弟妹跟小侄儿但凡有个差池,这孩子怕是………” 后面话没说出口,但妯娌二人相视间,心中都明白这其中的未尽之意。董鄂氏只觉心口的担子更重了些许,恍惚间竟是难以呼吸。 *** 待府中客人走后,父子俩一大一小就这般从正午十分一直等到将近黄昏,身后众人具是不敢多言一语,屋子里断断续续的□□声依旧在继续着。 正院里早早点上了不知多少盏灯笼,院内明堂堂竟宛如白昼一般,倒让人分不清今夕何夕,灯光摇曳中,身后众人倒是各怀心思。 产房内几位年长的嬷嬷们已是急的满头大汗,但然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曾慢上半分。 “福晋,快使劲儿啊!” “快快,到头了!您在使把劲儿!” “福晋,想想小阿哥,还有弘晖阿哥还在外头等着呢!” 又是一口参汤喂下,乌拉那拉氏咬紧牙关,发白的指节死死的抓着身下的被褥,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房间内终于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啼之声! 莫大的惊喜袭来,起身时胤禛只觉脚下一僵,只一瞬的功夫等回过神儿来却见自家儿子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迈着小短腿巴巴地跑到了前头。 “是个小阿哥呢!” “恭喜贝勒爷,府上又添了一丁!” “小阿哥长的好呢,瞧着便是有福气的!” 四周一片嘈杂,各种道喜声,恭维声络绎不绝,而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出来的洪熙恍惚间却只听得一声响亮的“弟弟!”而后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话说在睡过去之前,他好像听到了几声吸鼻子的声音。 嗯,看来这一世他有一个爱流鼻涕的小哥哥呢。临睡前,洪熙砸吧砸吧小嘴,无意识地吐了个泡泡。 第2章 前世今生 第二日一早,贝勒府门房之上,一把朱红色的弓箭高高挂起。 不同于昨日的惶惶不安,今个儿便是前院里洒扫的小丫头们,面上都带着些藏不住的喜气儿来。 “要说还是咱们福晋大气,松松手便是咱们大半年的月俸!” 梳着包包头的圆脸小丫头咧着张嘴,手上不停摩擦着腰间鼓囊囊的碎花荷包,这还是她入府以来收到过最重的赏赐呢! 改明儿是云片酥呢,还是豌豆黄嘞?小丫头复又摸了摸手里的钱袋子!嗯,两个都要也是可以的。 *** 皇城之中,消息自是散的飞快,更何况昨日那般大的动静各家也是早有耳闻。不出半日,紫禁城中稍稍有些子根底儿的人家都收到了四贝勒府喜得嫡子的喜讯。 相邻的八贝勒府自是最早收到消息的一拨。 正房内,只见郭洛罗氏募地一抬手,几颗色泽鲜艳的蜜饯便滚做了一旁。 “以后这起子糊弄人的玩意儿便不要再拿来了,没滋没味的!” 您不是昨日还夸过这点心酸甜可口的吗?同样的点心,怎么今个儿就没滋没味了!当然这话小丫鬟们是万万不敢开口的。只得诺诺应是,又是忙不迭的磕头告罪。见此情景,郭洛罗氏只觉没意思的紧,挥挥手便将人打发了下去。 小丫鬟们瞬时如蒙大赦,忙不迭的退了出去,临去前只恍惚听得一句: “她倒是好生的运道!” 就在此时三贝勒府自是也得到了消息,不同于郭洛罗氏,因着自家倒霉孩子,三福晋昨个儿却是整整一夜未曾安眠,今儿一大早顶着个黑圈眼坐在堂中巴巴的等消息,若非是碍着规矩体统,董鄂氏恨不得昨个儿夜里便扎根再四贝勒府中。如今普一听得母子均安,只觉呼吸都顺畅了三分。 松口气之余便忙使唤着下人开了库房,挑来选去仍觉有几分不足,复又咬咬牙让人将自个儿的嫁妆单子取了过来,忍着肉疼又狠心勾上了几笔。 甭管众人心里头怎么想的,这送出来的礼却具是实实在在有些个分量。还不晓得自个儿小金库猛增的洪熙还在迷迷瞪瞪的做着梦。 洪熙只觉得这是个相当长的梦,前世种种如走马观花一般在眼前掠过。 孤儿院的孩子注定是没有童年的,尤其对一个性子算不上活泛,更不会撒娇卖乖,说些好听话讨好人的小孩子来说。很长一段时间“孤僻”“没眼色”这些标签都牢牢的贴在他身上。 不过他那时候性子还当真算不上好,洪熙心想。用损友的话来讲,小小年纪“毒舌又别扭”。 但这些倒也没持续多久,自入学后,他身上便又多了个光环。美其名曰“天才”。自此他前头所有的行为仿佛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天才嘛,身上总有些不伤大雅的小毛病,再者脑容量都不一样,如何能愉快的交流。 偶尔他课上发个呆,老师都只会理解的笑笑。 天才嘛,怎么能是发呆呢,那一定是在思考。 一不小心听到对方小声嘟囔的洪熙“………” *** 天才吗?或许是吧,反正周围人都是这么说的,他那对父母不也是因着这个才找上门儿来的吗?便是损友偶尔也会言不由衷的酸上个两句。 “特喵的,就问你一个理科狗子这么好的记忆力,这合理吗?合理吗?” 说话的人一脸悲愤,盯着桌前各式文献资料仿若生死大敌。洪熙却已经习以为常,只默默翻了个白眼儿,复又拿起手中的资料书,不理会对方的作怪。 理工科就不需要记忆力吗?呵,隔壁整整一架子包含各种语言的文献资料分分钟教你做人。 想到损友,便是睡梦中,洪熙依旧头皮一紧,依着对方的脾气,估摸着现在已经气疯了吧。 做实验做到嗝屁也是没谁了,连他都没想到自个儿能倒霉到这种地步。昏迷之前他自已都不晓得几天没合眼了。 话说江淮那小子出差前好像扔给他一本什么书来着,让他好好看看,以后要注意什么的。不过当时他的实验正进行到紧要关头,便只瞟了一眼,便随手扔在了角落。 哦,他想起来了,书名好像叫:《论熬夜导致猝死的十大前兆》 洪熙“………” 额,原来书读的少真的是会要人命的。 **** 洪熙是被一阵儿强烈饥饿感给祸祸醒的,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抱起,下一瞬,口中就被塞了软乎乎的东西。伴随着一阵儿甜甜的奶香味儿,意识回笼前,嘴巴便已经下意识的使劲儿吮吸了起来。几大口奶水下肚,腹中火烧般的饥饿感总算是减缓了些许。 然而下一刻,待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洪熙只觉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僵硬了。正值洪熙怀疑人生之际,一旁两位奶嬷嬷在各种尝试后也明显的惊疑不定。 “哎呀,小阿哥这是怎么了,怎么就不喝了呢,难不成这么快就饱了?” 摇床边,身着靛青色外褂的丰腴妇人焦急道,说话的功夫还起身摇晃了几下。口中哼着不知名的调调。 “不能够吧,拢共就吃了那么一会儿子?” 另一位妇人也同样忧心忡忡,她们二人能在那么些备选的奶娘们脱颖而出,被主子挑中,奶水自是不错的。谁曾想过会遇到这等情况。 “许是早生了大半月,胃口自是比不得这足月的………兴许……”半响,开头那位奶嬷嬷才试着开口道。 然而话还没说完,下一瞬,便见这位“还不饿”的小祖宗又开始使劲儿吃了起来。只见怀里小祖宗皱着眉头,眼睛紧紧闭着,小脸憋的较之早前又红了几分,仿佛正在进行什么不堪忍受的事儿。 然而嘴巴却是异常诚实,两位嬷嬷先前高高悬起的心瞬间便落回了原地。 “别看咱们阿哥人不大,嘴上劲儿可是不小呢?” 洪熙还带着奶香味儿的身子复又僵硬了一瞬。 听说人类婴幼儿时期,大脑是很难支配住肢体的,都怪这具身体的肚子和嘴巴太不争气。再说,喝都喝了,一口两口还是很多口有区别吗? 暗暗给自个儿做了心理建设,洪熙这才舒服了许多,先前紧绷着的小身子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半响 终于喂饱了自个儿的肚子,不拘洪熙还是两位奶娘俱都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瞬,他怎么感觉屁股底下好像有什么凉凉的东西? 想到某种可能,已经忍了许久的某人终于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艹” *** 待到一切收拾完毕,小小的婴儿呆呆的望着房梁,皱巴巴的小脸上却是一副生无可恋。 洪熙是谁?抱歉并不认识。床上躺着的只是一条莫得感情的咸鱼罢了。 就在这时,咸鱼洪熙突然感觉脸上碰到了某个温热的东西。小心翼翼又带着些许颤意像是生怕弄坏了什么。 这时一旁有人已经喊了句“大阿哥” “阿哥?”洪熙愣了愣,难不成他这是来了清朝,封建社会?还没等他多想,就听门口传来一阵儿急促的脚步声。 “哎呦,大阿哥,您跑那么急做什么,这衣裳还没扣好呢?” 紧接着便是一片忙忙碌碌的声音,夹杂着几位年长嬷嬷唠叨声。 “还好贝勒爷今个儿早早便上朝去了,要不若是被瞧见了,可怎生是好………今个儿就算了,往后可不能………” 弘晖转过身子,动也不动地任由让丫鬟婆子们将衣裳理好,便又回过头呆呆的盯着篮中那团蓝色的小襁褓。对身后嬷嬷们的唠叨充耳不闻。 洪熙颇有些无语的任这小孩儿一下又一下的颤颤巍巍地碰着脸蛋,心想这小孩儿别是把他当玩具使了吧? 一旁的嬷嬷们见大阿哥动作有些分寸,又想着昨个儿那一遭,大阿哥如今怕是心下不安,便止住了上前劝阻的打算。只牢牢盯紧了对方的动作,若有不妥便赶紧上前制止。洪熙正在想要不嚎几下表示抗议,身边这人已经停止了动作,紧接几声清脆的“弟弟”,洪熙瞬间想起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原来是那位爱流鼻涕的小哥哥。 好吧,摸几下倒也不损失什么!洪熙小鼻子重重的哼了哼,很快眼睛又眯了起来。 而后几日,洪熙只要清早一醒来,总是不能避免要被这只小手摸那么几下,而后便是叭叭叭的一大堆话。 比如昨个儿多吃了半块儿马蹄酥被阿玛罚背书了,伐开心。先生课上又夸了他,很高兴。就连阿玛昨个儿多布置了一篇文章也要跟他唠上一唠。 洪熙“………” 而最忍无可忍的是在某一天。 “今天哥哥我已经把三字经背完了,弟弟你还不知道三字经是什么吧………“ “人之初,性本善……” 洪熙“………” 其实洪熙不知道的是,这其实是当日过于紧张害怕留下的后遗症,孩子的世界到底粗浅的很,又过于黑白分明。因而每天早上弘晖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先摸摸弟弟,确认弟弟还在这才能放下心来。 幼稚至极却带着孩童小心翼翼珍重。 不过通过弘晖每日乐此不疲的叭叭叭中,洪熙也算对当前的处境有了初步的了解。 性格端正,对学业甚是严厉的阿玛,温柔慈爱的额娘,人数多到能组成一只足球队的叔伯们……… 还有他那一出生就赢在了起跑线上的身份…… 洪熙悄咪咪地打了个哈欠,伴随着身旁小哥哥流利的背书声,慢慢陷入了沉睡。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24 18:21:34~2021-08-25 21:0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子 3个;轻描、淡写、毛毛家的肉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甄雅 260瓶;Tony'Nana、柠檬 50瓶;  40瓶;竹竹吖 24瓶;星星与熊、木子 20瓶;36203235、蛋糕、傻白甜 10瓶;乄祈月 8瓶;小雪 6瓶;角落、微风 5瓶;伊鹿有你 3瓶;瑾、钰 2瓶;梦里不知身是客、蘼荼清苑少女与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有福气” 长的颇有福气 这日,迷迷糊糊间洪熙只觉脸痒痒的,仿佛有个什么东西在摸摸蹭蹭的,还带着稍许粗砺感,小鼻子下意识地便皱了皱。 “阿玛,弟弟是不是要醒了呀!” 许是怕吵醒了炕上之人,弘晖往日清脆地声音压的极低,然而此时洪熙已然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阿玛?”听到这个称呼洪熙不禁呆了一瞬,随即一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细听之下还能辨出些许笑意。 两人随后说了些什么洪熙倒没注意分辨,只心道听这语气,这个阿玛倒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严厉,起码对着自家孩子还有几分温和的,不过也许是今个儿心情不错? 带着这般想法,襁褓中的小婴儿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好些日过去,洪熙如今看东西已经不像早前那般模糊,合适的距离之下隐约也能瞧出几分轮廓来。 这是个一眼看上去便觉颇为清瘦的年轻男子,眉眼倒是颇为俊秀然脸上轮廓上却带有几分刚硬来。此时正一身暗棕色常服端坐在炕上,对手边的幼童正说些什么。 哪怕是此时稍显放松的姿态,腰背依旧挺得笔直。 只一瞧便是个板正的人,起码在儿子面前是这样。洪熙心想,这倒是同自家哥哥口中阿玛形象重合了起来。 话说自出生以来,他还是头一回正儿八经的瞧见自家便宜阿玛。 倒不是胤禛对自家儿子不上心,相反,对这个自出生时便诸多波折,好不容易得来的幼子,胤禛心中自是颇为爱惜。不拘早晚朝中若无大事,每每下了衙总是要来瞧上一番。又想着如今福晋尚在月里,身子虚弱,不免担忧下头丫鬟婆子们不够尽心,平日里更是频频问起,时时敲打,生怕有一丝一毫地差池。 只是这段时日朝中诸事繁多,胤禛本人也是个极度较真儿的主儿,但凡经手之事倘能做十分之善美,决计不愿留下一分之瑕疵。因而每每下衙之时已然天色甚晚,这时的洪熙不是在熟睡,便是在通往熟睡的路上。 不过即便如此,洪熙半梦半醒间倒是不止一次听过对方用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向身边的几位嬷嬷询问。 不外乎吃的可好,可有哭闹,甚至于夜里醒过几回,吃了几次奶都要一一问询清楚。 刚开始洪熙还颇不自在,只觉他一成年人被问吃喝拉撒真实万分的尴尬,然这般来自于长辈的细致关切到底让人心中发暖,这是他前世几十年中都不曾拥有的。甚至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洪熙初入异世,不能动弹的不适感。因而此时哪怕还是头一回清醒状态下直面对方,尽管是一张稍显陌生的轮廓,洪熙心中依旧不自觉地生出了几分亲近来。 因而胤禛父子俩甫一回头,便见炕中央湛蓝色的襁褓之中,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此时正一眨不眨地正盯着他们瞧。 这也是胤禛除去出生和洗三儿那会儿,头一回瞧见熟睡状态之下的自家儿子。不同于刚出生那会儿子,皱巴巴,红彤彤地活像个小老头。当然自家的儿子便是皱巴巴也是可人爱的。不过到底不比现在白白嫩嫩,两只眼睛滴溜溜的无辜又可爱,就这般直直地盯着你瞧,偶尔眨巴下眼睛都觉万分可人爱,直瞧着人心里头暖乎乎的。 胤禛面上本就有些和缓的神色蓦地就柔和了起来。 不过下一瞬,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胤慎盯着襁褓中婴儿稚嫩无辜的脸,突然眉心一跳,神色也变得些许古怪。 感觉气氛有些异常的洪熙一脸懵逼,不由自主的眨巴眨巴眼,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清澈又无辜,怎么回事?他家便宜阿玛这是肿么了? 见状,胤禛面上不由更古怪了些,甚至于嘴角隐约有些抽搐。 洪熙“………” 倒是一旁站着地弘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此情景只觉心都要被萌化了。 “嗷,弟弟怎么能这么可爱” “这是我爱新觉罗弘晖的嫡亲弟弟!” “比二伯三伯五叔家的弟弟都好看!” 想到弟弟是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一天天从皱巴巴的小红脸长成如今这般白嫩嫩的可爱模样,小小的弘晖心中登时充满了异样的满足感。甚至控制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洪熙的小脸蛋儿。 心里乐得紧,弘晖面上却仍是一副正儿八经的小大人模样,语气也不若往日那般随便。 “阿玛,弟弟什么能长大,等长大了弘晖就教弟弟读书射箭!” “哦,读书就算了,咱们大阿哥什么时候学的射箭,阿玛怎么不知道?”见弘晖说的信誓旦旦,胤禛挑挑眉,略显差异道。 “咳………这不是快了嘛,阿玛您不是说过段时日便要请师傅过来,再说弘晖一定好好跟师傅学,等弟弟大了………” 在自家阿玛跟前,弘晖下意识挺直了腰背,开口时也是一本正经,信誓旦旦,一旁的洪熙不由咂巴咂巴嘴。百无聊赖地吐了个泡泡,心想前几日还跟他吐槽夫子严厉,平日里作业又多,今个儿阿玛面前便成了兢兢业业,刻苦求学的三好学生了。 还有这说话的调调…… 啧啧,原来你竟是这样的小哥哥。 不过他家阿玛倒是挺高兴的样子,眼见面色都柔和了许多。 不过说那位先生教学甚言倒不是假话,便是休沐 ,弘晖手上依旧还有许多功课要做。到底不好多留,不一会儿便规规矩矩的行过一礼,带着一众随侍转身离去。倒是他家便宜阿玛今个儿瞧着挺悠闲的样子,慢悠悠的饮过一杯茶后,还时不时的捉出他的手玩。 少倾,喂过奶后,洪熙轻轻打了个哈欠,眼瞧着又是要睡去的模样,这时却见眼前又多了一位颇有些眼生的老嬷嬷。 只见老嬷嬷一身藏青色褂裙,衣着发饰具是一丝不苟,此时正规规矩矩的立在跟前。虽是年迈,身板依旧挺得笔直,瞧着倒是颇为干练的模样。从洪熙这个角度还能看到对方头上几许花白的头发。瞧着应该委实不小了吧。 正疑惑之际,便听一旁的胤禛已然开口,虽说是主仆,言语中倒是不乏亲近之意。 “说来惭愧,皇额娘辞世后,原是要接徐姑姑到府中安养,享享清福,只如今却是三天两头的劳累于您。” “只是这孩子出生之日便诸多波折,又早生了那么些时候,交于旁人胤禛心中实在放心不下,眼下唯有徐姑姑您尚可托付一二。” “贝勒爷您这话言重了,奴才这把老骨头能得贝勒言信重,如今能有幸照看小阿哥,委实是莫大的福分。” 老嬷嬷复又躬身行了一礼,这才抬眼看了眼襁褓中的将睡不睡的小儿,只一眼,素来见多识广的老嬷嬷却是突然间愣了一下。不过到底几经风雨,惊讶过后,很快面色便又恢复如常。 只再开口却带了些许慎重之意。“小主子这模样……”后头却是顿了下才道: “委实有福气的紧。” 深宫中积年熬出来的老者,不说旁的,谨慎二字却是刻在骨子里的。不同于胤慎只觉得眉眼轮廓实在颇为相似,便已经颇为震惊。此刻老嬷嬷心中却是真真切切的惊涛骇浪不莫如是。 见老嬷嬷如此,胤禛仿佛明白了什么,微微叹了口气。指尖轻轻从小儿稚嫩的脸颊上抚过,面上却是似喜似忧。 都道凡事间一饮一啄间自有定数,这孩子生的这般波折,可见这福气太过………他是生怕这孩子日后难以平安长成。 腕上悬着的佛珠此时一颗又一颗的拨弄于指间,时而发出一二声响。 两个聪明人隔着虚空打着哑谜。 然而从方才起便一直强打着精神想听八卦的洪熙听罢却犹如晴天霹雳。 长的真有福气,这话普一听倒是没什么,但这语气明显这么复杂是怎么回事。 还有方才老嬷嬷突然那诡异的停顿,就连他家阿玛早前微微古怪的神色,如今的叹息此刻仿佛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能教两人都露出这般神情的,可见不是一个普普通通,毫无特色可以概述的。虽说眼前阿玛还有他家小哥哥长的都不错,自家额娘更不用说了。 然而这基因最可怕之处,在于它是可以突变的呀! 想想他以前可是所里出名儿的才貌俱全的美男子……有些东西拥有的时候尚不在意,可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发觉心中冰凉。 耳边两人交谈声还在继续,然而洪熙此时却再没心思听得下去。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艰难的闭上眼睛。 恍惚间只觉前方道阻且艰,如今生无可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25 21:03:06~2021-08-26 20:0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楚琳岚、小雪 2个;毛毛家的肉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自渡 30瓶;竹竹吖 20瓶;月语白 6瓶;*^_^* 5瓶;婴婴 2瓶;蘼荼清苑少女与猫、日常催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满月 康熙三十九年十月,四贝勒府倒是少有的热闹,丫鬟婆子们迎来往去,面上具是一片喜色。 “哎呦福晋,您瞧瞧,咱们小阿哥嘴巴是不是动了下!” “方才刚使人喂过,这会儿许是做着什么美梦了。” 正房内,乌拉那拉氏此时面带柔和地注视着怀里的婴儿,许是梦到了什么,就见小孩儿无意识地砸吧砸吧嘴,大红色的襁褓包裹下,倒显得愈发玉雪可爱了些。 乌拉那拉氏心下更觉一片酸软,复又小心翼翼的将襁褓往怀中拢了拢,忍不住低头轻轻碰了碰小孩儿还带着几许碎发的额头。 只这般抱着便觉心中欢喜的很。 乌拉那拉氏此次生产到底受了罪,可是让一干老嬷嬷如临大敌,房间里等闲风都不让透的。不像头一回还能被允许擦擦身子。 便是熏了香,房间内依旧有些许味道,因而这些时日,乌拉那拉氏每每只让嬷嬷将孩子抱来瞧上几眼,便连忙使人抱回去。 到底这么长时间,当额娘的哪里能不想呢。 手边轻柔地打着拍子,乌拉那拉氏眼中无限柔和。 不过一会儿,又带着些许担忧道: “元寿这每日会不会睡得太多了些?瞧着平日里倒不如寻常孩子般闹腾。” 元寿便是小孩儿的乳名儿,前些日子由贝勒爷亲自定下的。本来依着胤禛的想法,是想要依着民间习俗,取个诸如“石头”“豆子”“猫儿”这般贱名,压着命,好让孩子能顺利长成。反正也就亲近之人叫上一叫,倒也不担忧什么体统。 只这意思刚露出来,一旁的徐嬷嬷就急忙皱起了眉头,言辞虽委婉,这劝阻之意倒也颇为明显。 一想到日后有人冲着这张脸叫这般名字,便是人老成精地徐嬷嬷也觉心口直抽抽。胤禛很快也意识到不妥,最后只得遗憾地取了元寿这个乳名儿,也是盼着孩子能长长久久。 当然个中波折乌拉那拉氏却是不晓得的。 “哎呦,我的福晋啊!咱小阿哥大喜的日子可不兴说这些啊!这小孩子嘛,爱睡些也是常理儿,再者宫里太医都说了,咱们小阿哥虽是早来了些许时日,这身子骨儿却是难得结实呢!日后好生将养便好。” 一旁的嬷嬷董氏连忙开口道,“福晋您瞧瞧,这才多久,便同那些足月的孩子差不得什么了。往日里胃口也是不小。” “是啊,福晋,要奴才看,小阿哥这是体贴主子您呢!” “这般能吃能睡地可是旁人求不得地福分呢!” 身旁丫鬟们也忙跟着附和道。这些道也不全是宽心之语。在她们看来,这位小祖宗虽是生的艰难了些,福气却是旁的人再难比的上的。不说主子爷这般重视,连那位将养的徐嬷嬷都请出来亲自照料,就道眼瞧着出生这么久了,她家平日里便是连声咳嗽都少有的。可不像西院儿里那个,这一月里,光是太医都请了多少回了。 可见是个福气薄的。 当然这话众人也只敢心里头腹诽两句,福晋重规矩,又向来不允院中诸人论人是非。丫鬟们自是不敢忘行。 乌拉那拉氏闻言神色放松了些许,然心里却琢磨着,若论小儿症候,当属那位已退的白老太医,改明儿需得好生备些厚礼……… 许是生的过于艰难,对眼前这孩子,乌拉那拉氏总有种失而复得的错觉,行为上不免愈发的小心翼翼。 *** 不过须臾,便见一小丫鬟上前禀报,说是几位福晋们已经到了门前,乌拉那拉氏这才回过神儿来,连忙唤人进来,稍作整理后,便带着一众侍从起身出了正院。临出门前还不忘叮嘱众人,好生照看小阿哥。 虽说是府中小阿哥满月宴,其实倒与洪熙本人无多大的关系。 酒席是早早便已备好了的,就设在前院儿的小花园儿里,此时四爷正忙着招待众兄弟。 过了九月份儿,这紫禁城的天便好似突然冷了下来,洪熙身上裹着个厚厚的襁褓,上上下下包的可谓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小脸儿,两只眼睛更是紧紧闭着。也只被抱过去转了一圈儿便又急忙被抱了回去。 便是众位阿哥也只是略略地瞧过一眼,随大流赞一句俊俏,赠个见面礼罢了。倒是跟在胤禛身后的小人儿弘晖,时不时地被几位叔伯拉过来问上几句。 老九胤禟倒是颇有兴趣的模样,一只手上还端着酒杯,人就已经挤到前头儿,空着那只手正蠢蠢欲动准备扒拉开厚厚的襁褓瞧瞧这小侄儿生的如何。 心想着他这小侄儿可别随了老四,整日里一副棺材像,办个喜宴都板这个脸,瞅着活像在哭丧一般。还有弘晖,半大点的小屁孩子,整日也呱唧着个脸。 渍渍,等他日后有了儿子,可还真不想请老四这个倒霉催的。 心里这般想着,胤禟一只手已经朝着一旁那团大红色的襁褓伸了过去。只可惜,下一秒便被一股大力拉了过去。 却是从方才开始就注意着自家倒霉弟弟的胤祺。莫说若论了解,还得是自个儿亲哥哥。打从方才瞧见对方神色不对,胤祺心里头便有些不好的预感,生怕这蠢弟弟又不分场合的闹妖。 毕竟,两人的不对付或者说胤禟单方面的不对付便是宫里头的老爷子心里都是晓得一二的。 话说这两人的仇怨那可以追溯到老早以前,胤禟这货,自小可谓是又皮又欠,同十阿哥胤俄同为宫中二霸,真可谓切切实实的猫狗都嫌。 也不知这小祖宗到底怎么盯上胤禛的,时不时的便要跑去撩拨那么一下。可谓大祸不闯,小祸不断,胤禛也知道这人尿性,大都不愿理会。偏生这下胤禟倒是愈发来劲儿了,终于有一天,这死孩子一把剪刀便将胤禛爱犬的毛剃了个干净。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那只狗乃已故孝懿仁皇后所留。胤禛向来宝贝的很,更何况那会儿的四阿哥到底不若如今端正持重的模样,甚至性子还有些急躁。心火一上来,追着胤禟跑了半个上御花园,愣生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胤禟后脑勺的辫子给剪了下来。 没人能想到这货居然这么猛,在场的包括太子大阿哥在内的众阿哥们当时都惊呆了。 得,这下热闹是彻底看不成了。本来以为胤禛就闹着玩玩,顶多吓唬吓唬对方,谁曾想他们这位这兄弟撸起袖子就是干啊! 好嘛,事情彻底闹大,最终两边都没讨的了好。胤禛因此被老爷子批为“喜怒不定”,自此生生把自个儿憋成了佛爷。胤禟也被训得狗血淋头,多活泛儿的人呐,硬是在宫里缩了半年都不愿出门儿,生怕旁人笑话。 想到这里,胤祺手上复又加重了力道。嘴上也颇没好气道: “闹什么呢!又不是没瞧过!” 能让一向宽和的五贝勒这般,可见熊弟弟功力之深。 被自家哥哥硬拽着,手里的酒杯差点就撒了去,胤禟心里简直气的要命。要不是碍于宫里头额娘,他早就上手了。什么倒霉哥哥呀,成天胳膊肘子朝外拐。 也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他亲弟弟? 就这会儿功夫,劫后余生的老嬷嬷已经飞速将小洪熙抱了回去。 戏台上依旧咿咿呀呀的唱着。 席间胤禛自顾自的同三贝勒说着什么,好似并未注意到这里的官司。大阿哥捏着酒杯,神色严肃,不晓得再想些什么。七阿哥胤佑则低头盯着眼前一盘什锦糕点,仿佛上面刻着什么奇花异草一般。后面几位年纪尚小的弟弟们一个个儿的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的戏台子。 胤祺见此心里更不痛快了,可见他弟这狗性子,平日里怕是没少得罪人。不过这会儿总要有人来圆场的,一旁的八贝勒适时开口道: “九弟想来也是一时心奇……” 可惜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旁饮了半醉脸上红噗噗的胤俄嘿地一声截断道: “可不是嘛,九哥家刚又添了个小格格,心里可不得眼气嘛!” 说着还一脸兄弟我们都懂的眼神儿。话说十阿哥最近也是喜得贵子,心里美得紧,尤其是前头两个哥哥尤其是九哥频频失利的情况下。 平日里尚能节制一些,心想不能给他家九哥心里添刀子,可是如今几杯水酒下肚,嘴巴一秃噜便什么话都往外道。 什么叫好兄弟,那就是关键时刻总能恰如其分地□□两刀。 不偏不倚,不轻不落,正中红心。 九阿哥本来便不怎么好的脸色呱唧就拉下来了。一旁的胤祀脸上一向和煦的笑也僵硬了起来。九弟还好,虽是几个病殃殃的庶女,但到底好过他,大婚几年了,膝下尚还空着。 往常关于子嗣的话题胤祀一向是不接口的,无他心里虚罢了。 眼见气氛愈发的僵硬,胤褆身为大哥执着酒杯,正准备开口说道什么,就见外头内侍来报,说是太子殿下驾临。 胤褆执着杯子的手立马便落了下去。 众人忙收敛神色,起身相迎。便是胤禟也半带不甘的收起了脸上的忿然。 哪怕是亲兄弟,此刻却也是君臣。 半君之仪,储君之威,君在上臣为下。这是康熙用了二十余年的时间一点一滴牢牢镌刻在众王公臣下,甚至黎明百姓心中的东西。 便如此时的胤褆,他可以在课堂上与之一争高下,甚至可以朝堂中与其针锋相对。但此时此刻,他依旧要站身来,率先上前恭迎这位比他还小几岁的弟弟。 就如无数次宫宴,他只能屈居下首,看着这位弟弟一身明黄泰然自若地立于群臣王公之上。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其尊贵,何其骄矜。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26 20:04:11~2021-08-27 21:0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雪、毛毛家的肉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40瓶;24527480 20瓶;竹竹吖、小珍珠、四月阳光、毛毛家的肉肉、月语白 10瓶;*^_^* 5瓶;哎呀呀、蘼荼清苑少女与猫、日常催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满月2 有些人仿佛生来便合该这般尊贵的。 胤礽此行本就颇为低调,未曾动用太子仪仗。此时仅一身玄色常服,身后随从不过寥寥数人,腰间所饰也非是往日双龙纹玉,乍一瞧仿佛同在场诸位阿哥并无过多区别。 然而此刻的他仅静静地站在那里,迎着秋日里不算明媚的日头,便好似掠尽了世间万般韶光。 诸位王孙阿哥们具是金尊玉养,一举一动无不风采卓然,或粗犷勇毅,或谦谦如玉,或是严正端肃,又或是温和隽永。然论起风华气度,此时此刻却无一人能同眼前之人争锋。 “臣弟来迟,未曾远迎尊驾,望太子殿下赎罪!” 作为东道主的胤禛率先站出来赔罪道。 “四弟多礼了,孤此番即兴而至,未曾知会主家,只盼四弟莫嫌孤叨扰了才好!”胤礽微微抬手,止住了眼前之人俯身的动作。末了又自然地将袖子负于身后。一行一止间威仪劲显,声音温润,又隐约露出几分宽和来。 “说来孤也许久未曾来过四弟府上……” 言谈间,众人复又回到席间,瞧着好似依旧如往常般言笑晏晏,只这席间气氛到底不若方才随意,几位年幼的阿哥们更是连说话都要压低了声来。 五贝勒胤祺对自家弟弟盯得更紧了些。胤俄经方才这一刺激,酒意瞬间清醒了一大半儿,如今正端着酒杯,脸色颇为讪讪,可惜碍于旁的,只得时不时地往他家九哥那里瞄上几眼。只瞅的九阿哥几乎压不住脸上的黑气。再一扭头便又见自家五哥盯贼一般地盯着自个儿。 胤禟忍不住心中忿忿,只得将手中酒杯一口闷下,因着喝的太急,入口时还被呛了两下。 八阿哥到是一如既往地自在,仿若方才的尴尬半分不存。更不因位尊者而言行拘束。 胤礽泰然自若地端坐于上首,神色更是自在。同胤禛说话的功夫儿,也不耽搁将眼前种种具都收入眼下。剑眉微挑,唇边也露出些许不甚明显的笑意。 胤禛仿若无觉,眼中却露出些许怀念来。 他二哥这恶趣味,这么些年了,倒是丝毫没变,复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胤禛面上突地僵硬了一瞬。这时又听身旁之人突然开口道: “说来小侄儿出生至今,孤这做二伯的却还未曾瞧过。” “元寿一小儿,哪里劳得……” 然而此时胤礽已经自顾自的放下酒杯,从席间起了身。胤禛只得将口中未尽之语默默咽下。转而同一旁的苏培盛吩咐了一句。便带着人往暖阁中走去。 两人一路随口说着些什么,倒也颇为融洽,然待行至无人处时,胤禛却突然躬身行至一礼,这才面带严肃地拱手道: “太子殿下身份贵重,虽是天子脚下,此次也着实不当这般轻简而行,若是被哪些昏眼之人冲撞了……” 当然冲撞了还是小事,若是遇上什么那等心怀不轨的亡命之徒…… 胤礽自然明白对方的未尽之意。 “四弟未免过于小心了些,你自己都说了天子脚下,再者这里距宫中不过几刻钟,孤这次又是突然出行,倘这般都能出事……”胤礽募地轻笑出声,神色温和一如方才,然而眸光却似有隐有寒光闪过。 “这京兆府尹的脑袋,怕是不想要了!” 胤禛眉目微敛。 “话虽如此,常言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殿下一国储君,自当珍之重之方可为要。” “四弟你呀……年纪轻轻怎的如今倒学得如那等老学究一般。孤自个儿的安危自个儿能不上心吗?那几人可是大内一等一的好手………” 两人说话间,暖阁已至,洪熙刚刚清醒便被人抱到了此处,此时正窝在奶娘怀里百无聊赖的吐着泡泡。 见到来人,洪熙眼睛不自觉地亮了亮,小嘴也微微咧开了些许。 无他,好看使然。 打从得知自个儿可能丑地阿玛都只能叹气,洪熙着实萎靡了好些天。好在他一小儿家家的每日也只吃吃睡睡的,偶尔不舒服了嚎两声,倒没人瞧出问题。 只以为最近天气转凉,小孩儿没精神罢了。不过自此洪熙倒越发爱看些好看的东西。 而眼前这位,则是他自出生以来,所见过最好看的人了。倒不是说来人的五官有多么精致,但气质这块儿当真是他前世今生所见最为出众的那个了。 原谅他一理科狗子贫瘠的词汇实在无法形容。 洪熙自顾自的想,虽然这一辈子他极可能是长残了,但许日后也可以走走传说中的气质路线。虽说没有美貌的气质宛如一盘散沙,但好歹可以挽救一二……这般想着,洪熙没有意识到自个儿自人家进门儿起,便已经盯着人好一会儿了。 自进来后一分眼神儿都没被分过来的胤禛“………” 倒是太子见此颇为高兴,心想小侄儿见他这般高兴,想来跟他颇有些缘分。正巧儿,他瞧着这小孩儿也总有莫名的种亲近感。忍不住便想逗弄一番。 见太子难得高兴,那奶嬷嬷也是个机灵的,忍着颤意将洪熙抱近了些。谁曾想,不一会儿,太子脸上表情就慢慢变得古怪了起来。 而后更是伸手将孩子抱了过去。这一下别说是一旁的随侍下人了,便是胤禛本人也惊了一瞬。 普一换了个地方,洪熙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脸,心中只觉好看的人果然经的起任何角度,而一旁的胤禛连忙开口道“太子殿下………” “四弟怕什么,你小时候孤也不是没抱过。” 这时候胤礽已经从短暂的惊奇中回过神儿来,甚至还有心思调侃一番自家弟弟。 “话说四弟你小时候性子可是燥的很,丁点儿不舒服便要扯着嗓子嚎上个半天,半点不若小侄儿这般乖巧。” 胤禛脸上又黑了黑。 说这话时胤礽是半点也想不起来,一个五岁多的小屁孩儿抱着一岁多的孩子跟抱玩具一般,头重脚轻的,小孩子不哭才有鬼了。 便是佟佳氏也是吓了个半死,心里直恨康熙爷心大,第二日便将殿内上上下下铺满了厚厚的羊毛毯子。 说话间,胤礽已经抱着小孩儿坐到了一旁的炕上。将小孩儿置于腿上一手揽着,一手从腰间解下一块儿玉饰,拿前头的穗子逗着小孩儿玩。瞧着动作倒是熟练的很。 洪熙眼珠子下意识地跟着转了起来。 一大一小就这般玩了一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洪熙总觉得每当自己瞪瞪眼睛,或者无意识地吐个泡泡,眼前这人神情总是很奇怪。 末了待到太子离开之际,还将手里的玉佩塞了过来。胤禛下意识便要推辞。太子只随意摆摆手道: “不过一寻常玉佩,孤这个做二伯的给小侄儿的见面礼罢了。” 话虽如此,凡能上的太子身上的,哪怕不若往日那些意义非比寻常,却哪里又是寻常之物呢。 就现今手上这块儿,胤禛也是认得的,乃是当初南边儿一小国特意供上,因着资质通透,甚至无需刻意雕琢,便已颇具形态。可堪一奇字,老爷子也是闻之新奇,便使人呈了上来。那时他们兄弟几个也都在,三哥一向爱这些,瞅着便喜欢的紧。然而太子当时不过多看了那么一眼,老爷子转头儿便将此玉赐了下去。 当时年纪还小,他只记得三哥第二天眼眶都是红的,因而也就记忆尤为深刻。 当然还有一点,便是他当时也甚是喜欢……… 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兜兜转转却又到了这里,送走客人后,看着眼前玉饰,胤禛微微叹了口气,转头便吩咐下人将其好生收着。 房间内,洪熙可不懂自家阿玛的复杂心理,这会儿心里还想着原来这般好看的人还是他家亲二伯啊。 怎么好生生的基因到他这儿就突然变了呢? 洪熙万般苦思不得其解,再看看一旁巴拉巴拉说着什么的小哥哥,哪怕年纪还小,都能瞧出日后也是美男子一枚。 洪熙闭上眼睛,此时他只想静静。 *** 另一头,太子爷出宫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开来,各方势力各种揣测纷纷,太子殿下此举究竟有何用意。难不成最近发生了什么,因而想对陛下表示一番兄友弟恭。还是说四贝勒好事将近,要被委予什么重任。听说陛下最近正为两淮总督的位置烦忧,难不成这人选要落到四爷所掌的正蓝旗下…… 毕竟只是一嫡次子的满月而已,又非嫡长,也非周岁,怎么也不至于劳动太子殿下亲自过去。众人心中不安之际,不免纷纷回想今个儿送来的礼可曾简薄了……… 不说旁的,便是府中,乌拉那拉氏细细问了问几遍,知晓洪熙并未惹得太子不快,反而颇得太子喜欢。 反倒是胤禛这些年来还算了解自家二哥的性子,倒也未过多揣测。见自家爷如此,乌拉那拉氏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然而西院儿的李氏却是抱着二阿哥默默流了半晌的泪。许久才勉强开口道: “贝勒爷今个儿可曾来看过二阿哥了?” 一旁的丫鬟们具都讷讷无言。 李氏更觉悲从心来,虽也知晓嫡庶有别,但同一个阿玛,这么小的时候便这般大的差距,日后可怎生是好。 想到已经走了的弘盼,李氏只觉被灌进了药碗里,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苦。 *** 而另一头,四贝勒府外。 “太子殿下,陛下特命我等前来护送殿下回宫。” 胤礽瞧着眼前长长的仪仗护卫,神色并无半分意外,只温声道:“胤礽无状,倒累得皇父担忧。” 车厢内,胤礽轻阖着眼,一下下地把玩着指间的墨玉扳指。 一旁的瓜尔佳氏不由温声开口道:“妾身未曾想殿下会亲自过来……不知……” 话还没问完,便听那人开口道,语气还带着三分漫不经心。 “孤的亲弟弟,亲侄儿,想来便就来了。” “如今外头儿想必诸多揣测………” “那便让他们想着去吧,太子妃不觉得有时候瞅着他们这般,倒也有那么三分乐趣。” 瓜尔佳氏闻言便不再开口。车厢内陷入诡异的寂静中。不一会儿便畅通无阻地驶进了高高的宫墙之中。 所行之处,众人皆跪伏于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27 21:00:03~2021-08-28 21:0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罗木 106瓶;顾未易是我老公懂? 78瓶; 、高晓婷 20瓶;呼呼 15瓶;依依逍遥、月语白 10瓶;家有小小崽 4瓶;一江水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一更 俗话说“三翻六坐七滚八爬”,待到洪熙好不容易摆脱了蠕动生涯,将将可以站起身来的时候,已经是又一年夏天了。 六月里,紫禁城倒是愈发闷热了起来,头顶上诺大的太阳,似要将人灼伤方肯罢休。 四贝勒府,路上丫鬟内侍们具都步履匆匆。 “琥珀姐姐,小阿哥如今还未起身么?” 正房外,一梳着小把头的小丫头悄悄的探出头来。 “可不是嘛!估摸着有些时候呢!”名唤琥珀的大丫头闻言不由叹了口气,拿起帕子悄悄擦了把汗才轻声道: “昨个儿夜里折腾了许久,天快亮时才将将睡下。” “唉,这般热的天儿,可是苦着咱们阿哥了,那厨房那边儿?” “先做些清爽些的点心备着,小阿哥这两日胃口不大好,昨个儿连常用的蛋羹都吃不下,不过备还是要备着些的,还有牛乳,你待会儿去厨房里的小李子交代一声儿……‘’ 琥珀一边跟一旁的丫头细细交代着,一边眼神儿时刻留意着房里的动静。 纱帐内九月大的小孩儿浑身上下只着了个红肚兜,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紧紧闭着,嘴巴微嘟,这会儿正睡的香甜。薄薄的纱被只堪堪遮住个肚皮,露出两只藕节般的小腿来。 一位身着靛青色旗服的妇人正侧着身子倚在床边儿,注视着熟睡的小孩儿神色柔和,手里执着团扇,此时正一下又一下的给小孩儿扇着风。不时将被踢走的薄被重新覆在小孩儿圆鼓鼓的肚皮上。 正是四福晋乌拉那拉氏无疑。夏日炎热,不大一会儿乌拉那拉氏面上便沁出了些许汗意。一旁的丫鬟见状想要上前帮忙,也被床边之人轻声制止。 就在此时,却见一姜黄色的小身影哒哒的跑进来。许是路上跑的急了些,此时光洁的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弘晖恍若未觉,普一进来便探头探脑道: “额娘,弟弟还没醒吗?” 乌拉那拉氏微微摇头,素手从一旁的丫鬟手上接过帕子,在小孩儿脑门轻轻的擦拭了起来,边轻声道: “小点声儿,你弟弟这几日一直睡不安稳,今个儿好不容易睡熟了些。” 弘晖闻言只得怏怏的点了点头,神色颇有些失落,转而又巴巴的往里头瞅。 这急巴巴的模样儿直看得一众小丫鬟们忍俊不禁,便是乌拉那拉氏都不由带上了几分笑意,面上些许忧意也淡了些。 事情还要从前几日说起,待洪熙大了些,身边儿人也开始有意无意的教小孩儿说话。弘晖更是乐此不疲,每日只要见了弟弟,更是三口不离这些。然而每每迎接自个儿的都是他家弟弟肥肥的屁股蹲儿。 洪熙打小便不若寻常孩子般爱哭闹,且从能坐之日起,但凡招惹了他,或者不愿理人了便默默地转过身儿去,就拿小屁股对着你。瞧着倒是可乐的紧,可惜弘晖在自家弟弟开口叫人这方面永远有着语无伦次的热情。 可谓屡败屡战,下回再战。 前几日天儿又热,洪熙被这人烦的没边儿了,只得怏怏的喊了个字。 然而话一出口,洪熙当场便僵硬了,无他,小孩儿口齿发育不全,多多少少都有些发音不准,这临出口的“哥”便成了“锅!” 弘晖尚还沉浸在“弟弟终于叫我哥了!”“我是弟弟头一个开口叫的人!”“弟弟叫的真好听!”种种欢喜中,然而洪熙早已经默默地转过身去。 所谓一波操作猛于虎,实际能耐零点五。洪熙此时便是如此,本以为自个儿早早便能开口,不过碍于常理儿不好出头罢了,谁知甫一出声,便出了这般大糗。 更糟心的是,小阿哥开口叫人这件事儿,不出半日的是阖府上下具都晓得了,堪称大型社死现场。 洪熙更觉生无可恋,弘晖却是日日过来,盼着自家弟弟能再开口,可惜直到这会儿一直未曾如愿。 此时床榻上,弘晖正盯着自家弟弟红扑扑的小脸,总觉得比往日小了些许,不免又有些心疼道: “额娘,弟弟这样要到什么时候啊!太医可曾来瞧过了?” “前几日王老太医刚来过,只道是热着了,坏了胃口,过着时日等天凉了便好。” “啊,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弟弟这几日瞧着都瘦了。” “也是没的办法。”乌拉那拉氏叹了口气,看着里头的小人儿无奈道:“你弟弟这身子,真真像极了你阿玛,最是畏热。每每到夏日里必是要受一遭罪的。” 弘晖眉头不由皱了皱。乌拉那拉氏复又安慰道: “昨个儿太子府上送来两匹寒菱纱,已经使人给你们兄弟两个做了纱帐,到时候给挂上去,许是会好上一些。” “太子府?”弘晖愣了下,心中不免多想了些。太子府上缘何会送来这些。便是还小,他也明白。 太子,跟普通的伯伯是不一样的。 乌拉那拉氏执着扇的手上微顿,心中何尝不曾担忧过,弘晖不晓得,她还能不知道吗?这寒菱纱乃是来自西域某小国的朝贡之物,不仅软如烟雾,更兼触之生凉,极是珍贵稀罕。便是宫中每年也只得几匹罢了。 如今这一送便是两匹……本来她也不想动的,可是……乌拉那拉氏看了眼帐中熟睡的小儿,便是睡梦中,眉间依稀带着些许燥意。 罢了,送来的东西到底不好返回去,正巧她那嫁妆里还有些许物什,虽比不得这些珍贵,到底也能弥补一二。 若是爷还在就好了…… 想到四爷,乌拉那拉氏眉间更添几分担忧。便是弘晖在一旁怏怏道:“阿玛都走了好些日子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外头这么热……” 今年雨水下的多,如今汛期将至,圣人心中忧虑,四爷前些时日便被派去视察河堤。如今已离府一月有余。 说话间,两人声音压的极低。洪熙迷迷糊糊中听到一句“阿玛”,下意识便睁开眼,伸着脑袋往外头瞧去。 没能看到人,洪熙不禁有些失望,头上呆毛怂拉着,一旁的弘晖好似明白了什么,伸手往弟弟头上摸了摸,问道: “弟弟这是在找阿玛吗?” 洪熙撅着个嘴,也不开口。少倾一旁的下人们便将早早备好的蛋羹,牛乳一一端了上来。乌拉那拉氏接过羹勺,先在嘴边吹了小会儿,才往小孩儿嘴边喂去。 洪熙这会儿着实饿了,也乖乖张开嘴,一勺勺吞咽了起来。见他吃的不错,两人脸上这才多了些笑意。 按理说洪熙这般年纪合该喝奶水才好,但打从长到七八月份儿,给喂了些蛋羹,小米粥之类的,小孩儿普一吃上这些竟也再不肯喝奶水。这可把阖府上下急得要命,这般小的孩子不喝奶哪里行呢? 四爷两口子忧心忡忡,太医来了一趟又一趟,可小孩儿也没旁的毛病,就是不乐意喝奶,尝过了别的挑嘴罢了。最后无法,还是下头厨房里端上来碗热乎乎的牛乳,这才解了府中困境。 胤禛后来夜里歇息时还跟乌拉那拉氏絮叨过。“这小小人儿如今就这般的挑剔,往后只怕更甚,这性子往后可要好好掰扯掰扯才行。” 洪熙不晓得的是,在他还在为顺利成章摆脱奶水高兴之时,他家阿玛已经在心里小本本上暗戳戳的给他盖了个“挑剔,重口舌之欲”的标签儿。更列举了一揽子的严厉的养成计划。 必是要将他性子给掰直了。 不过此时什么都不知道的洪熙一边喝着大口牛乳,一边儿还在心里巴巴的念叨着自家阿玛。 洪熙这一念叨就是两月有余,待他终摆脱爬虫生涯,可以下地走个两步,甚至已经熟练地开口唤人之时。胤禛这才紧赶慢赶的带着一众随从到了贝勒府外。 洪熙此时被奶娘抱着站在大门处,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位脸颊凹陷,腮边还隐约带了些胡渣男人。 若说胤禛以前还只是精瘦,趁着稍显秀气的五官,浑然天成的气度,也算个颇为养眼,可堪一句俊雅。然而此时却是又黑又瘦,容颜憔悴,唯有一双眸子倒是愈发慑人了几分。 这般天差地别的,洪熙差点没认出来。 额滴亲亲阿玛啊,这才三个月过去,您如今竟能同儿子比一波丑了吗? 莫大的震惊之下,洪熙呆滞了许久缓不过神儿来。这在胤禛看来,却是时隔太久,元寿到底年纪小,此时怕是不记得他这个阿玛了。 虽知情理之中,胤禛心中依旧不免几分伤感,便是回到家中的喜悦也淡了些。只轻轻拍了下腿边弘晖的小脑袋。然而下一秒,就见他家小儿子正扑棱着身子,似乎下一刻往他这边扑去。 胤禛猛的一惊,也顾不得未曾梳洗。忙伸出长臂将人捞在怀里,还没来的及说什么,便听怀中小儿一双小手双手紧紧的揪着前襟,闷闷的喊了“阿……玛!” 莫大的惊喜之下,胤禛只觉有些站立不稳,只大手拍着小儿略显敦实的后背,语气温和的不可思议。 “好好好!” 胤禛此时一手抱着洪熙,腿边还站着弘晖,一旁的乌拉那拉氏眼中含泪,只觉不拘往日有多难过,如今也再好没有了。 倒是另一侧站着地李氏眼中晦暗,手中帕子将将都要揉烂了。眼看贝勒爷抬脚便要往正院儿里去。李氏咬咬牙,从奶嬷嬷手上一手夺起二阿哥,抱至胤禛身前。带着些许哭腔道: “爷您一走这么些时日,二阿哥夜里总是哭闹,便是每日进食都少了许多………”哪里像那位小的,生生还胖了些许。 李氏的打量虽然隐晦,但却是丝毫瞒不过在场诸位,乌拉那拉氏脸色登时便沉了些许。心恨莫不是她这两日过于宽泛了………趴在自家阿玛身上的洪熙愣了愣,他没听错,这位这是在内涵他吗? 这难道就是损友口中传说中的宅斗?洪熙瞪大眼睛,巴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胤禛脸色登时便沉了下来,李氏也瞬间意识到自个儿一时过激,许是做错了惹了爷不喜。按理说此时理应退下来才是,但看着怀中瘦弱的二阿哥,李氏舌尖几乎快要咬出血了,却还是抱着孩子一动不动。 她的二阿哥,生来便低了旁人那么许多,若是自己这个当额娘的再不替他争,那以后莫不要被小的那个比到泥里。 众下人们不由噤若寒蝉,一时间谁都不曾开口。二阿哥懵懂的任自家额娘推到了前头,小小的孩童,几乎惊惧地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男人。 突然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28 21:00:13~2021-08-29 16:1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6203235、中二病的咕哒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127719 90瓶;巫若雾 10瓶;月语白、半糖也很甜 5瓶;自渡、日常催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二更 虽是贪恋怀中温热,胤禛却也并未在府中多呆,简单梳洗过,将带回来的资料略做整理后便坐上早早备好的马车入宫复命。 而此时众人经过方才那场闹剧,心中喜悦之情也稍淡了些。 正院儿里,乌拉那拉氏端坐在上首,一众丫鬟嬷嬷侍立在下,面上似同往日并无多大区别。然而底下一众妾室具都讷讷不敢言。李氏一身玫红色旗服,低垂着头立在一侧,手中还抱着因着惊吓哭得正抽抽的二阿哥。 半响,才听得上首之人缓缓开口道: “方才听妹妹所言,可是二阿哥身边人伺候不周到所致?” “回福晋,并无此事。” 李氏只得干巴巴道,因着方才那一哭,这会儿倒不敢暗言什么思念阿玛。 “哦,这二阿哥出生那会儿子还好好的,怎的如今症候愈发多了起来………既非下人所过,那么便是你这当额娘的不上心了?” “福晋!”此话一出,李氏再也顾不得旁的了,当即便抱着孩子重重地跪在了地上。生怕乌拉那拉氏下一秒便说出什么。 二阿哥是她的命根子,她不知道若是福晋提出抱养二阿哥的话,爷会怎么做,尤其是在她前头已经折了个孩子而福晋两子都还康健的境地下。 哪怕知晓福晋有亲子在身,这般可能性不大,但李氏仍不敢赌,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大厅内一室寂静,乌拉那拉氏并未开口,但李氏已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咬了咬牙,半响,李氏方才艰难的开口道: “许是妾身往日里过于宽和了些,倒纵地那起子人愈发懈怠了………”一言罢,李氏仿佛一瞬间失了所有力气,只手中襁褓依旧死死抱着。 而一旁的奶嬷嬷瞬间便瘫软在地,只一下复一下的机械般地磕着头。 底下重妾室们具是心中一凛,心中只道福晋好生手段,竟是硬生生逼着李侧福晋亲手废了自个儿的心腹。经此一役,日后府中谁还敢真心归附于她。更别说那些被处置了的下人们,难道谁还没有一二亲眷吗? 最后乌拉那拉氏到底没有真将二阿哥身边儿人都换掉。只挑了几个平日里好口舌,惹事生非的给处置了。末了还开口道: “李侧福晋心慈,倒惯的你们这般惫懒,怠慢了二阿哥,只是想着二阿哥平日里到底用惯了你们………姑且先饶你们这一会,若是日后再有此事………这府里可断留不下那起子心大的!” “福晋仁慈,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老奴日后定当好生照看二阿哥!” “多谢福晋仁慈……” 众妾室齐齐躬身道“福晋仁慈,是我等福分!” 然而心下却更生三分寒意,眼看着这一众痛哭流涕的下人们,心道还不如直接将人换了呢? 一直到离去之时,众妾室面上不由更谦卑了些。 而一旁被奶嬷嬷抱着,被迫围观了整场的洪熙简直目瞪狗呆。直叹额娘威武,而后默默地抱紧了弱小的自己。 女人们的战争,当真是杀了人都不见半分血滴子的。 话说这还是洪熙头一回见识到这种场面。打从小儿子出生后,乌拉那拉氏便不耐烦应付这些妾室,请安也只教初一十五过来一趟罢了。 归根结底不过底气二字,所谓威势,倘有了势,威也就好立多了。如今的她身下已有二子傍身,再不是那些年阿玛没了,娘家不靠,小小年纪挺着个身子,只能在一众妾室下人面前板着脸,故作威严的四福晋了。 便是四爷前些日子也道福晋这些时日性情倒是愈发宽泛了,不若以往整日紧紧绷着。 当时乌拉那拉氏当着四爷的面,只笑了笑没说什么,夜里便再控制不住抱着自家奶嬷嬷痛哭了起来。 当女人的,但凡日子过得去,谁不愿宽和有度,谁愿意整日绷着个神儿,整夜难眛。反倒被暗地里编排什么严厉刻薄。 过往诸般心酸,乌拉那拉氏却从不曾在孩子面前显出分毫来。因而洪熙并不知晓,此刻他眼中恩威并施,游刃有余的额娘其实也并非一直都是如此的………… *** 四爷这一去便是大半日,待回府之时天都已经黑了。两个小太监提着灯笼走在前头,胤禛心想着弘晖他们如今估摸着已经睡了,他此次虽有些疲累,但到底收获颇多,手头上还有些东西未曾收尾…… 然而心中虽这样想着,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往正房走去。 昏黄的灯光下,乌拉那拉氏此时坐在床边儿正专心致志得绣着些什么,瞧着式样应当是元寿平日里穿着的。 而床的正中央,则是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此时正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尤其是元寿,难为他小人家,此时靠在弘晖身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却硬撑着不愿意睡着。 只刹那间,胤禛心中仿佛塌了个洞,似有涓涓细水缓缓掠过。 而此时,床上三人也注意到了来人,弘晖眨眼间便已跳下床来,趿着鞋子便哒哒的跑了过来。而一旁坐着的洪熙却是默默地转过了身,只留个肥嘟嘟的小屁股对着众人。 这孩子,竟还不好意思了。乌拉那拉氏双肩微微抖动,硬生生忍住了嘴边的笑意。而一旁的弘晖却没那般好的心眼子了,又从自家阿玛怀里窜出,硬扒着对方的脸,非要瞧瞧对方臊成了什么样儿。 只把洪熙气的脸都憋红了起来。 四爷夫妻俩同孩子闹了会儿,小孩子精力终是有限,很快便各自睡去。胤禛一手一个将俩熊孩子抱到隔壁各自安置好,又体贴地掖了掖被角。末了却是盯着洪熙脸上看了许久,微微叹了口气 这才起身离去,临走前不忘嘱咐下人好生照看。 夜里,夫妻俩躺在床上,正值乌拉那拉氏快要睡着之际,突然听身旁之人突然开口道: “过几日便是十五,中秋了吧!” “是啊!咱们府上前些时候便已经开备着了。”乌拉那拉氏愣了下,不由微微侧起身子道:“爷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 这厢胤禛却是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开口:“今个儿进宫那会儿,皇阿玛问了句咱们元寿了!还道下回进宫了要带过去瞧瞧。” 乌拉那拉氏瞬间便不再说话了。早前她家爷便叮嘱过她,若非必要莫要将元寿往人前带,当时她还不晓得为什么。可如今瞧着,哪里还不晓得原因呢? 元寿如今离周岁了也只差约莫一月的时间,不同于早前那会儿,如今五官也瞧着愈发清晰了起来,怕是只要见过的都很难不往那位身上想。 乌拉那拉氏虽说身为皇子福晋,但其实便是还在宫里那会儿,一年能见到当今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又有前朝董鄂氏的先例在,命妇等闲不可在宫中滞留,更别提近距离直视圣颜了。也就宫宴的时候,才能远远的瞧上两眼。 连她都能发觉不对,还怕紫禁城那些子人精子发觉不了吗? “咱们元寿长成这般,不拘何时总是要有这么一遭的。或早或晚而已。” 半响,胤禛感觉到身旁之人愈发绷直了的脊背,不由开口安慰道。 “便是如此,哪怕是再晚些也好啊,元寿还那么小。” 最是懵懂无知的年纪,却要面对外头那么些或真或假,善恶不明的目光。乌拉那拉氏不由想到自己刚嫁过来那会儿子,只觉周遭无数眼睛时时刻刻盯着自个儿。有时候一觉醒来,梦里都是一只巨大的洞口,生生将人往里头吞去。 “对了”乌拉那拉氏突然想到“皇阿玛怎么会突然提到咱家元寿?” 别说亲孙子了,便是再亲,多了也就不值钱了。再者皇阿玛那么些儿子尚且顾不过来呢?元寿一非嫡长子,二又尚未长成。老爷子日里万机怎么就想起来了?还特意要带过去瞧一瞧? 思及此,乌拉那拉氏心中更添三分忧虑。 黑暗中,胤禛目光颇有些复杂道: “此事约莫跟太子有些关系。” “太子?”乌拉那拉氏愣了愣。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到了那两匹冰菱沙。那段时日她因着元寿之事谢绝了诸多宴席,许久未曾出门儿。这些旁人不难知晓,太子府这时候送来这些,明眼人一瞧便知道给谁的。 皇阿玛估摸着也是因此才注意到元寿。 乌拉那拉氏闻言重重的呼了口气,心中更添三分寒凉。堂堂太子,万众瞩目,却是连送个东西都…… 黑暗中,胤禛突然叹了口气 “二哥他……这些年也是不容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29 16:18:03~2021-08-29 21:3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君未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未知 110瓶;  50瓶;阿瑾☆ 20瓶;一江水晶 19瓶;雅歌 10瓶;迷你小城堡 6瓶;月语白、cry、微风 5瓶;君二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入宫 待到十五这日,天还蒙蒙亮,贝勒府上上下下便忙开始活了起来。 因着要入宫的缘故,便是洪熙也早早从被窝被扒拉了出来。洪熙本人意识尚且在迷蒙当中,浑身上下便已经被丫鬟嬷嬷料理妥抱了出去。 再睁开眼时人已经到了马车上。 车厢内,小小的炉火上,尚还温着少许牛乳。见洪熙醒了,乌拉那拉氏这才从一旁取出备好的羹勺,一口一口的喂了起来。 一旁的弘晖托着小脑袋巴巴的瞅着,见自家弟弟此时怂拉着眼,两眼呆滞,嘴巴边上还沾了一大圈乳白,不由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额娘你瞧弟弟,活像个小老头似的!” 乌拉那拉氏见状唇边也露出些许笑意,面上却还轻斥道:“说什么浑话!”说着便放下手中羹匙,拿起帕子将小儿嘴角的痕迹细细擦去。 弘晖依旧嘻嘻地笑着,洪熙双眼迷蒙中依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这下,弘晖反倒笑的更欢实了。 就在此时,车外却是传来一道颇显威严的轻斥: “倘再大些可不兴这般娇惯了!” 弘晖原本还嘻嘻笑笑的脸立马便端肃了起来,腰背也在一瞬间挺得笔直。 却是一身贝勒吉服得胤禛不知何时起,策着马来到了一旁。哪怕隔着帘子,众人也能想象出此时四爷脸上的表情。 洪熙尚显昏沉的脑袋瓜子也瞬间清醒了过来。 即便还小,他也知道自家阿玛对他平日里“嗜睡”“起床气”诸多小毛病颇有些不满。只是碍着他年纪小,不好说什么罢了。 须臾,待耳边马蹄声稍远了一些,两人这才大松了口气。 马车悠悠,很快驶进了宫门。待入内门后,洪熙便被嬷嬷抱进了怀里,入目之处具是红砖绿瓦,于雕梁画栋中尽显庄严肃穆。 洪熙不由想起,自个儿以前也是陪损友逛过传说中的故宫的,不过许是心境不同吧,只觉不若眼前万一之威势。 长长的宫道仿佛看不见尽头,洪熙低头瞅了瞅一旁自家额娘脚下奇奇怪怪的鞋底子,心想那么高的鞋,走着就不累吗?这皇城规矩,当真是颇不人道。 其实洪熙不知晓的是,如乌拉那拉氏这等品级的命妇,于宫中也是有资格坐轿的,只是两口子,或是说福晋们非是特殊,大都不乐意这般张扬行事。 皇城之中,合该万般低调谨慎才是处事之法。 一路默默无言,及至永和宫,早有宫婢迎在门外,见礼过后便忙笑着道: “知晓贝勒福晋要来,娘娘一早便等着呢!” “劳额娘挂怀……” 来人二十左右,一身水绿色绣花蝶牡丹纹旗袍,外置浅菏色短褂,看其打扮当是得用的大宫女。显然同乌拉那拉氏也是相熟的。此时说话倒也不那么拘束。 洪熙乖乖将脸埋在嬷嬷怀里,只露个橙黄色的瓜皮小帽。 “呦,两位阿哥今个儿也来了。娘娘待会儿瞧见了必然高兴的紧。” 话这般说着,碧荷心下确实极为诧异,心想着二阿哥一个庶子也就罢了,这三阿哥打从就早春儿天暖和那会儿带过来一回,此后四福晋回回过来,怀里头总是空着的。 她们几个嘴上不说,心下却想着莫不是小阿哥哪里惹了娘娘不喜,这才这般避讳着。 碧荷心中诸般想法,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只恭恭敬敬将人引至了内殿。 炕上是早早备好的瓜果糕点,打头儿便是一盘乳白色月饼式样的点心,刚做好没多久的点心还带有些许牛乳的香甜。方才在车上也没用多少,此时看着倒有些眼馋了。 乌拉那拉氏颇有些犹豫,一旁的宫人见罢忙开口道: “这是下头小厨房特意做的,外头用的是上好的牛乳,里面调馅儿也都是些果肉蛋黄之类的,小阿哥尽管放心用便是。” “有劳娘娘操心了!”乌拉那拉氏这才放下心来,拿帕子擦过手后这才拿着喂给洪熙。 这点心做的极小,便是洪熙这般小口也能一口一个。 一旁的胤禛见此,置于膝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眼中很快闪过什么,复又马上归于平静。只神色较之方才更柔和了些。 额娘此前,当是不晓得元寿会来的吧。 几人没等多久,不多时,略做收拾的乌雅氏便从里间走了出来。 来人瞧着约莫三十左右,眉眼清致秀丽,宫装上并未有过多繁琐装饰,虽是一身深紫色宫装使身上多了些尊贵威严,然袖口绣着的雪青暗花缎纹却显出几分素雅来。 胤禛同乌拉那拉氏忙起身见礼,乌雅氏微微颔首。母子俩倒是一如往常。 若说疏淡,倒也不至于。 若说亲近,却似乎又少了些什么。 不过此时如胤禛所想,德妃此前确实不知,待到来时听宫人们说起时还颇有些惊讶。同两人略说不过几句便将目光投向了一旁乖乖吃点心的洪熙,神色依旧清淡,出口却带着些许关怀。 “元寿他们到底还小,这宫中又是人多口杂的,待会儿席上若是被惊到了总是不好………隔壁暖阁处还空着,到时便将这俩兄弟安置过去吧。” “你额娘这宫里,总是出不了事儿的。” 一旁还站着的李氏面上的笑意几乎快要维持不住了。 四爷夫妻俩却是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胤禛心下微暖,眼下却只得开口道: “前几日,皇阿玛还念叨过元寿……” 只这一句,乌雅氏便不再多说,也不多问什么。只瞧着元寿还塞着些许糕点,鼓囊囊的小脸儿缓声道: “如此,待会儿你们两口子便好生注意着些吧!” 四爷两人自是应下。 不多时,外间便传来一阵儿喧哗声。这般热闹在这永和宫只一听便晓得是哪位了。除了十四再没得旁人了。 十四这人素来没个正形儿,过来时手上还把玩着一盏华丽丽的嫦娥奔月灯,嘴上嬉笑着道: “儿子方才在外头普一瞧见这个,便只觉同额娘最是相称………”然而这回俏皮话还没说完,便被炕上巴巴瞅着他元寿给惊的手腕一松。 华丽丽的宫灯扑通一声,脆生生地摔在了地上。 方才还各种与娘娘相称,这大好的日子……底下一众宫人们直吓的跪了一地。 乌雅氏方才还含笑的脸立马就黑了下去。然而一向嘴甜的十四却是恍然未觉。 “哎哎哎,四哥……小侄子这……这……” 十四爷磕磕巴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不由申着脖子便想往那头凑,被一旁脸色黑沉的四爷一把拉了出去。 正午之时,康熙帝便要在太和殿大宴群臣,胤禛身为贝勒自是要出席,因而也没久留,只告了句罪便携着喋喋不休的十四告辞离去。 而当事人洪熙则愣愣的瞧着对方的表情,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 他……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弄错了什么…… 待到能爬之后,洪熙一直试图以各种方法看到自个儿这辈子的长相。然而 一直都不得其法,没办法稍稍一动便是一群人围着。被擦脸时,想凑到盆边儿没得办法。梳妆镜于他实在是太高了些,每次他挥着手想让人过去都被身边嬷嬷们严厉制止。 后来他才听嬷嬷们嘀咕才知道,这个时代据说小孩子照到镜子,是会被拘了魂儿的。 洪熙“………” 百般操作都无法的情况下,洪熙此时只能皱着个眉头,细细的将周围人的神情再脑海中一一略过。越想,眉头越是皱的厉害。心想,莫不是他这辈子长的实在太美,传说中男生女相?所以自家阿玛实在无法接受。二伯伯才这么喜欢他,十四叔才会满脸惊奇,巴巴的要凑过来。 倒也不是没得可能。 一行人去往太后宫里的路上,洪熙巴巴的在脑海里脑补前世里那些个美得超越了性别的大美人…… 突然美滋滋的想,他可不像他阿玛那样古板,美人嘛,他也是可以的呀! 一旁时刻注意着弟弟的弘晖心想,方才的糕点那般好吃吗?弟弟瞧着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大家期待的见面就到了,哈哈~ 感谢在2021-08-29 21:36:40~2021-08-30 21:0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5050950、君未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50瓶;星星与熊 40瓶;灸夜殇 20瓶;巫若雾、傻白甜、繁花 10瓶;家有小小崽 8瓶;迷你小城堡 6瓶;公子扶苏、君如钰、昭玉灵邪、王肖小可爱、微风、月语白 5瓶;日常催更 2瓶;猫可可、姬如千灵、蘼荼清苑少女与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相见 宁寿宫距六宫处尚有些距离,众人一路过来,只觉愈发幽静。然及至宫门处,却见宫墙四周具已黄绿琉璃砖围砌,檐廊柱枋下云龙雀替,金玉为饰,一眼看上去颇为富丽堂皇。 待得通报过后,一行人便被一位年长的宫人接引着往内殿走去。 人还未至,便听里间传出一阵儿银铃一般,颇显爽朗的笑声,还在嬷嬷怀里窝着的洪熙下意识地抬起头,往里头看去。 若说紫禁城给他的印象,除了威严富丽之外,便是一个静字了。明明是人气最旺的地界儿,却偏生静的吓人。方才在永和宫那会儿子,上到他家玛么到下到底下宫人,规矩二字几乎刻在了骨子里,若非必要再不肯多言一句。 如今普一见到这般“放肆”的,便是洪熙也不免有些好奇。 都道所谓“艳色夺人” 众人一眼望去,只见出口之人五官极是妍丽,哪怕这般的年纪一身绛红色宫装却丝毫不显违和,反倒更添几分明艳。一嗔一笑间自有诸般风情,却又不含半分轻佻。满身珠翠之下又显出几分高华来。 此时这人正倚在上首老太后身旁,时不时便要凑过去说上两句,诸般妙语之下便是一旁的太后面上都止不住笑意。 众人行过礼后很快便被叫起。 太后她老人家历经两朝,在顺治和他家额娘的诸般斗法下,最终仍能得此安逸富贵,自有一番处事之道。虽身处后宫金字塔顶端,却是极少参与后宫诸事。对于诸位妃嫔也几乎算的上一视同仁。除去宜妃郭洛罗氏由于自身性子爽利,且因着五阿哥的缘故尚能得几分青眼之外。德妃因着一旁温宪公主的缘故,也算有些面子,此时连带着洪熙也被安置在老人家跟前儿。 一旁的宜妃见此不禁假意酸道: “如今这德妹妹一来,妾身这烧糊了的卷子就得被扔在一旁了。” 说罢,还拿帕子轻轻捻了捻眼角,一副颇为委屈的模样。一旁的老太后当即便指着人道: “如今老九媳妇儿都娶了,你这当额娘的怎的还是这般促狭性子。在两个媳妇儿面前,也不见臊的慌!” “只要妾身自个儿不臊,哪管旁人如何讲究!”这俨然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了。 “你啊……” 虽是无奈的口吻,言语间亲近之态却是表露无疑。同方才与他们一众的客气不可同日而语。 两人说话间,乌雅氏面上依旧笑意温煦,自始至终面色都不曾变过一下,仿佛丝毫不觉得受到了冷落。倒是一旁的和硕温宪公主见状忙开口道: “这便是四哥家的小侄儿吧,今个儿竟也来了。话说四嫂可藏的真紧,打从出生以来本宫还未瞧过呢!” 虽是圆场话,温宪也确实好奇。对这个小侄儿,满月时她远远看过一眼,可还没等细瞧,便被抱到了旁处,说是太子爷来了…… 再后来又忙于婚嫁之事……不知想到了什么,温宪本来温婉的神色也多了些愁意。恍惚想自个儿这大半年来竟是将自个儿困在公主府,困在佟家了么? “你小侄儿生的早了些,老四两口子未免多小心了几分………” 乌雅氏淡淡解释道,只字未提让温宪同四爷府上走动之事。见温宪面上似有愁色,乌雅氏心中募的一痛,手中帕子握的极紧片刻便又如同失了力一般缓缓松开。 两人的对话不曾避着人,老太后见此不由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乌拉那拉氏。笑呵呵道: “早前儿便听老四家的又添了个小子,你是个好福气的。今个儿好不容易过来了,哀家可要好好瞧瞧才是。” 明明下方两个小童,但明眼人都晓得老太后说的是哪个。对另一个却是提都不曾提起。 众人也未感到奇怪,便是太后亲自养大的五阿哥,府上独独有的那位庶子也从未入得过老人家半分眼神。 很快洪熙便被抱了过去,然而只这一眼,太后却好似被什么定住了一般,怔怔地定在了原地。半响才回过神儿来: “这孩子……长的可真是……太好了。” 被盯着的洪熙却是唰的一下眼睛就亮了。心想太后老人家地位尊贵,自是不必同府中下人们一般,说些违心话。 将近一年的自我怀疑之后,蓦地听到这个,洪熙感觉自个儿简直要喜极而泣。 这时又听一旁的宜妃郭洛罗氏惊讶过后,却是神情难掩复杂道: “这可真是………德妹妹当真是好生的福气。” 不过到底是宫里的老人了,郭洛罗氏很快便收敛了神色,转而又笑着对太后道: “这孩子生的这般好,日后可是半点都不用愁了。” 哦?原来他这辈子已经好看到可以靠脸恰饭了吗? 沉浸在对自个儿美貌失而复得的莫大惊喜中,洪熙已经下意识地忽视了其中的种种不对劲儿之处。心里兀自乐的紧。 一旁的几位福晋则呆呆的瞅着被太后娘娘小心抱在怀里的洪熙,复又看着一旁的乌拉那拉氏眼神复杂。 九福晋董颚氏刚嫁过来两年不到,如今虽未有子但到底好上一些,一旁的五福晋心中却犹如被无数虫蚁啃食了一般。 同样都是娘家不得力,甚至眼前之人尚且不如自己父母俱在,可如今的境地却是这般的天差地别…… 这教人如何能不难受呢? 乌拉那拉氏面色依旧,如一旁的德妃一般淡淡地笑着,然而心中却已然明白,过往的手帕交,早前互相慰藉的小姐妹,只怕从今日起,已然没有以后了……… 众人各怀心思之际,宁寿宫里也逐渐热闹了起来。因着晚上还有家宴,众妃嫔具都携着自家儿媳往太后这里来。 洪熙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宛如猴儿一般,被满屋子女眷或明显,或隐晦的目光各种打量着。好似下一刻便要被扒光了衣服丢到人群中央一般。 他此时终于体会到幼年时眼见唐三藏跑到蜘蛛精洞时是啥感觉了。 也是在此刻,过往的种种反常都有了答案。 原来“长得好”竟还有这层含义……… 顶着众人各种意味深长的目光,小洪熙眼睛一闭,只安安静静地窝在太后怀里不再动弹。 “呦,小阿哥这是困了呢!” “便是睡熟了也是这般可人爱,四福晋当真是好福气!” “小小年纪便这般乖巧……” “瞧这小眉毛生的,日后必是俊秀无双………也不知日后哪位女子有这福气……” 装睡中的洪熙:呵,这一出出的彩虹屁,当他不晓真正是在夸谁的么? *** 紫禁城里的消息自是传的飞快,尤其是宫中却是不乏积年的老人,甚至伺候过康熙爷的也不再少数。很快,刚刚下宴的诸位王孙阿哥们,甚至消息灵通的大臣们都得了消息。 四贝勒家的嫡幼子,长相竟同当今小时候一个模样。 哪怕心中怀疑这消息委实有些夸大的成分儿,但竟传到了如此境地,其中想必没有十分,八分也是有的。登时,众人看四爷眼神儿都不同了! 十四这熊孩子从方才宴上忍到现在,如今被众人异样的眼光一瞧,忍不住一个巴掌乎在了他老哥肩上。 十四自小骑射出众,如今还是个未长开的少年,手上也是有一把力气的。猛这么一下,胤禛一个趔趄本来就沉着的脸更黑了三分。然而熊孩子却恍然未觉,尤自吵吵嚷嚷道: “这还是亲哥呢!这么大的消息擎瞒着亲弟弟了。” 没瞧见一旁的太子爷,那一副老道神在的表情,一瞧便是早早知晓了的。 呵,到底哪个才是亲兄弟。 胤禛黑着脸,委实不愿理这玩意儿,一旁的十三却是一脸惊奇道: “这么久了,十四弟竟还未去瞧过小侄子的吗?” 都道亲疏远近,他们这些皇家的孩子最是分明,他们这些人没去瞧过也就算了,这十四弟…… 顶着众兄弟意味深长的眼神儿,胤祯喉间一梗,半响才干巴巴道: “小屁孩子嘛,有甚地好看……” 话是没错,少年人尤其是胤祯这种还没成家的,本就不耐烦小孩儿。 然而话一出口,众人眼神儿却不由更诡异了些。胤祯也募的反应过来自个儿方才犯了蠢。 虽是小屁孩子,却是跟他家老爷子一个模样的屁孩子…… 这紫禁城,可是一株草都会说话的,再瞧瞧眼前几位幸灾乐祸的目光。胤祯艰难的咽了口吐沫……… 众人虽心中急切,却也晓得避讳,只能巴巴地等宴会开始,顺便损上一把十四,直把胤祯气的满脸通红。 待到月上柳梢之时,太后这才领着一众妃嫔福晋姗姗来迟。 此时洪熙的出场可谓是万众瞩目,这普一被抱进来,便瞧见底下一众探照灯似的目光。 洪熙小脸下意识地便崩了起来,都道小孩子最早会的一件事便是模仿,哪怕成人的灵魂在,有些本能也是改不了的……因而此时众阿哥眼中便是: 缩小版的老爷子的脸,偏生用的却是自家四哥(弟)的表情……那感觉怎生一个古怪了得。 便是一旁早早知晓的太子,嘴角也不由抽搐了起来。 因着是家宴,倒无太多规矩。因而而无人注意的一旁,九阿哥不知何时竟巴巴的窜到了前头。 近距离看着这张脸,胤禟脑子瞬间便空白了一瞬,而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手便已经下意识地伸了出去。在洪熙白白嫩嫩的脸上无意识的捏了一把。 小孩子本就脸嫩,再加上九阿哥自幼练习骑射,手上力气自是不小。很快便在洪熙白嫩的脸上留下一片红痕。 只一下,四周的空气仿佛突然间便安静了下来。 偏在此时,随着一声尖细的“皇上驾到!” 待到胤禟意识回笼之时,他家老爷子便已经近在跟前儿,而一旁的缩小版的老爷子,脸上还顶着个莫大的红痕。一旁的弘晖侄子气红了眼,正凶巴巴的瞪着他……还有他家老爷子意味深长的眼神,胤禟两眼一黑,差点便晕过去了。 而此时的洪熙则顶着一张被掐过的嫩脸呆呆的看着眼前之人。 心想,无论哪辈子,传说中的腥风血雨大美人,从来都与他无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30 21:07:25~2021-08-31 21:0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毛毛家的肉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高晓婷 50瓶;阿瑾☆ 40瓶;我自妖娆我自生 30瓶;千年伊吾、罗木、光亮 20瓶;大脸猫不吃鱼皮皮皮皮、目不忘、毛毛家的肉肉 10瓶;迷你小城堡、茉子 6瓶;流年、家有小小崽 5瓶;涮 3瓶;公子扶苏 2瓶;阿宁、蘼荼清苑少女与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面对面 论皇帝的心眼子 洪熙被奶嬷嬷紧紧地抱在怀里,两张一大一小的脸就这般隔空对望,方才诸般喧闹此刻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稍显宽大的前额,两只眼睛大而有神,鼻梁高挺,其尖略圆带鹰勾状,双唇微薄,形态稍显俊秀。 还有那稍显突出的大耳朵。 这般近的距离,甚至两人如出一辙的雌雄眼都瞧的一清二楚。 按理来说,直视君颜是为不敬,然众阿哥们眼神儿却不由自主的在两人间不断巡视着。 康熙帝执政几十余载,君主之威极是厚重,只站在那里便已具泰山压顶之势,旁人再不敢有分毫放肆之举。然而另一个,明明相似至极的五官,却是神情纯真懵懂,哪怕绷着个脸也瞧不出丝毫威势,只教人觉得愈发的软萌可爱。 这般大的反差之下,便是几位年长的阿哥也觉手心微痒。 心想,这会儿倒也能理解九弟了方才的行径了。然而下一秒,几位爷又连忙将脑海中的想法抹掉。 皇阿玛尊容何等之尊贵,又岂容我等冒犯亵渎……他们可不是九弟那不懂事儿的。 自觉懂事的众阿哥复又在心里谴责了一番九弟(哥),这才一个个收起蠢蠢欲动的双手,神色微敛,倒是愈发一本正经了起来。 至于一旁试图向他们发起求救信号的胤禟……众阿哥表示 皇阿玛威仪天成,小侄子稚嫩可爱,有他们两位珠玉在前,他们哪里能瞧得到旁人呢!便是五贝勒胤祺也悄悄别过眼去。 不过话说回来,皇阿玛小时候竟也这般懵懂的吗? 众人止不住浮想连篇。 一旁的九阿哥只觉眼皮子都快眨薄了,可惜从始至终除了八阿哥略带安抚的瞧了他一眼,竟是无人理会……… 这可都是“亲兄弟”啊!亲的啊! 九阿哥心中愤愤之际,却见老爷子已经背过身往上首走去。声音一如往日般威严浑厚,语气却多了几分温和随意。 “既为家宴,便无需过多拘束,入坐吧!” 众人躬身一礼后,这才纷纷入席。胤禟正大松一口气,准备偷偷溜进席间之时,却见一旁的梁公公正笑着拱手道: “九阿哥,您这边请!”所指之处,正是上首龙座之侧。 胤禟“………” 宴席很快便正式开始,轻歌曼舞间,众位皇亲们推杯换盏,言笑晏晏。瞧着与往日并无多大不同。然而细瞧之下,却发觉众人隔上一会儿总会“恰似无意”的往上首之处瞟上一眼。 明明才将将开场,往日黑着脸的四贝勒今个儿却是双颊略带晕红,且不知是被惯了多少酒呢。只眼神总时不时的往那台上瞧上一眼,带着些许担忧之色。 洪熙被嬷嬷抱上来之时,就见他家皇玛法一身明黄端坐于上首,此时微微转头同一旁的太后说些什么,面上还带着些许笑意。 然而便是如今这般放松的状态,对方腰背依旧挺得笔直。半分不损气势威仪。 洪熙总算明白刚才隐隐的熟悉感从哪里来的了,若说他自己同眼前之人面貌相似,那么他家太子二伯浑身气韵确是弱化版的对方。 差别在于若说他家二伯是尊贵天成,威仪有度,温厚中尚带着些许锋锐。 那眼前这位便是如海如渊,真正的广而博大。 洪熙微微怔愣之际,便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抱起,随手置于膝上。这动作瞧着甚是熟练,洪熙被这般抱着,竟也未觉不适,便也乖乖坐着不动。只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往旁边瞅着。 入目之处,除却宫妃内侍之外,却见他家九叔正可怜巴巴的站在一侧,许是许久没人搭理,见到他这个“受害人”瞧过来竟然还高兴了几分。 只是皇帝不曾发话,到底不敢多说。洪熙差点便忍不住笑出声来,心想以他九叔的美貌,站在这头儿竟也丝毫不违和。 就在这时,且听上首之人随意般开口道: “这孩子瞧着还未周岁吧!可会叫人了?” 这话问的却不是他,一旁的奶嬷嬷连忙颤着声音道: “回陛下,差上一月便要过周岁了,不过小阿哥天资聪颖,月前便已能流利叫人。” 一旁的太后闻言也笑着道:“皇帝可别瞧着这孩子小,口齿倒比许多已过周岁的孩子还好上些呢!” “方才再我那宫里,可是一教一个准儿!” “哦,是吗?” 康熙微微挑眉,瞧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心里却也不甚意外。只觉这般长相,又是自儿亲孙儿,启会是那等庸碌之辈。 这会儿还颇有兴致盯着洪熙道:“晓得朕是谁吗?” 小屁孩儿这么精怕是要成精怪喽!洪熙心中默默吐槽道,面上却是睁大了眼睛,小嘴微嘟,眨巴眨巴眼,一脸呆萌的瞧着他。 果然便见上首之人神情微微一滞。 这张脸,这般表情,尤其两人还这般对着面儿,一旁众人不由强自忍耐,这才没当场笑出声儿来。 难得见皇帝如此,一旁的太后见状忙笑着道: “这是你皇玛法!” “来,元寿快叫皇玛法” 顶着众人探照灯般的眼神儿,洪熙砸吧砸吧嘴,半响才开口一字一顿艰难道: “皇……玛……法” 虽咬字吃力,但却是难得的口齿清晰,众人不由渍渍称奇。 便是康熙本人都忍不住惊了一瞬,后又觉地不愧是传承了他相貌的孙儿,合该这般聪慧才对。 一旁的宫人妃子们最是会察言观色,见今上面色愉悦,紧跟着便赞道: “小阿哥这般聪明劲儿,定是传自陛下没跑了!” “瞧小阿哥这眉眼,日后定非池中之物。” “这般俊俏……” ………… 洪熙 “………” 哪怕早前已经听过一回,如今再听洪熙却还是觉得羞耻的他脚趾扣地,只怕下一瞬他就能类比潘安了,洪熙心中无语,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下眼前之人。 却见对方面色颇为自然,甚至神色中还带着隐约的愉悦。 洪熙“???………” 话说聪明就算了,皇玛法啊,您是真觉得自个儿貌比潘安,看杀卫玠了吗? 虽说皇家几乎没有丑的,除却些许痘印外,眼前之人五官也能称的上端正俊朗。想必年轻时候也是个俊秀男子, 但跟真正的美男子可以说毫无关系。 话说损友不是还说过康熙帝是一位难得务实,甚至在晚年遗诏之中对自己的评价也没有一味歌功颂德,反倒用词甚是严谨? 乃为数不多的圣明君主。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历史滤镜? 洪熙小手捏着块儿糕点,额,他还觉得这块点心样貌甚是清奇呢! 其实洪熙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康熙未必不明白其中水分,只是早些时候不受重视,每每列于诸席之上,自个儿一旁的兄弟总是颇受赞誉。哪怕再聪明到底还是个小孩儿,时间长了难免如早时的洪熙一般产生自我怀疑。尤其是再他小小年纪出宫避痘那段时间…… 哪怕后来通了事理,明白了缘由,但少时的阴霾仍旧不免在心中留下痕迹。如今瞧着见洪熙如他少时一般模样,却是饱受称赞,哪怕心知虚假,但对于过往到底释怀了许多。 可惜此时的洪熙不懂,因而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个儿皇玛法什么都好,就是对自个儿的容貌有些认知不足。 两张极其相似的脸,心中想法却是天差地别,但不妨碍俩人此时友好相处。洪熙此时乖乖地窝在康熙怀里,手上抓着块儿奶白色的点心。 虽还不利索,到底也算能投喂自个儿了。 一旁的康熙见此更觉三分欣意:只觉得这孩子小小年纪便有股子灵巧劲儿,又是难得不惧威仪,有些个胆色。不若旁的那些,便是他这个当皇玛法的想要亲近一二,也是诸般嗫诺瑟缩,几岁的年纪了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倒教他淡了心思。 想罢,又从一旁的案上轻轻捏起一块儿点心凑到小孩儿嘴边。洪熙也不客气,吧唧一口便咬了上去。 见洪熙一张小脸鼓鼓的,吃的喷香,康熙也渐渐觉出了些许投喂的乐趣。御膳房刚出炉的糕点尚且散着余温,近些更是乳香扑鼻。 洪熙正吃的喷香之际,耳边突然间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别说是洪熙,便是康熙同周围一众宫人也都惊了。一旁的胤禟脸上不由涨的通红。早前说是大宴群臣,但那哪里是东西的地方,一杯杯水酒下来,顶肚子的到没用多少。方才又因着好奇巴巴的等在这里,最后被自家老爹拉在这里当木头这么久………算下来却是一整天没用上口热乎的了。 好在太后早早离席,此时下头戏台子正热闹的紧,除去他们爷俩和一众宫侍没人听得到,但就这足矣让胤禟羞愤欲死了,低着头脸红的都快滴血了…… 洪熙呆呆地咽下口中糕点,这突如起来的罪恶感是怎么回事?便是上首的老爷子神色也颇为无语。 只道他怎么生了这么个蠢驴蛋子!案上这么些东西他这当阿玛的还能拦着不让伸手不成。 这么大的人了,竟还不如洪熙这丁点大的孩子! 蠢儿子越看越糟心。 实在不想看到这糟心的玩意儿,康熙爷颇为嫌弃地挥了挥手:“得了,下去吧!” 胤禟僵着身子飞快地行了一礼,便如逃命一般快步走下台去。 半响,洪熙还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之时,却见老爷子食指轻轻扣了扣案边,指着桌前这半盘点心随意道: “老九方才站的久了,许是饿的不轻,朕这当阿玛的总是不落忍……” 洪熙“………” 这当皇帝的什么都可能大,唯独心眼子不能。 损友诚不欺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31 21:05:44~2021-09-01 20:3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093585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0935856、小疯子、空酱、毛毛家的肉肉、芝麻是只小可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未易是我老公懂? 112瓶;szbhl 100瓶;高晓婷、阿瑾☆ 50瓶;栖霞之芜 20瓶;雅歌 16瓶;竹竹吖、零、硫代金酸砷 10瓶;梦里不知身是客、迷你小城堡 6瓶;月语白 5瓶;姬如千灵、鹿一、留一一 4瓶;家有小小崽 3瓶;君二宝 2瓶;涮、修仙党、容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众人反应 洪熙被抱回来之时,腰间便又多了个小儿巴掌大小,通体墨色的三龙外蟠环,上饰着鱼鳞纹,一旁还垂着几许明黄色的丝绦。 只一眼,众人便瞧出这是康熙爷的随身之物。紧跟着后头的那一堆赏赐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心中不由将这位又拔高了一个度。 便是几位王爷贝勒都不由对这个尚不到周岁的小侄儿高看了一眼。 这般长相确实颇具优势,但光凭这张脸便想得老爷子的欢心,那也决计是不够的。 “老四倒是好福气!”一旁的直郡王胤褆执起一旁的酒杯,猛的抬头一饮而尽。 爽快利落中却又透着说不清的落寞,这出口的语气便也不是那么好了。 众人不由想到年前故去的大福晋,便是胤禛也没说什么。 这人啊,有时候就得认这个命。有人拼了命想得的,偏生多般艰难,还付出这般大的代价。而有人就这么轻飘飘的,就什么都有了。 胤禔抬头看了眼端坐在前头的胤礽,复又猛灌了一口,宴上置备的酒本非那般浓烈,至少比不得行军塞北那会儿用的烧刀子。但此刻却觉得这般灼人,灼地他喉咙都烧的厉害。 气氛猛然间便僵持了起来。 另一桌的胤礽同样执着杯酒,只放在唇边慢悠悠地酌着,这时候他再开口那就是火里浇油了。 最后还是一旁的诚贝勒笑呵呵地打圆场道: “四弟家这两个瞧着就乖巧,可不像我家那几个,一个赛一个的混世魔王,哥哥我这当阿玛的整日里就跟着操心了。” 想着当初那场事故,胤祉也觉得有些讪讪,还好小侄子没真出事儿。 对座的三福晋听罢不由撇了撇嘴,呵,操心个鬼!这些爷们,搁府里整日跟个大爷似的,弘晟哭了都不晓得上前哄上一哄。指望他,弘明那猴小子都能皮上天了。 董鄂氏心里不屑的很,嘴上却跟着道:“可不是嘛,说来还是四弟妹福气好。” 五贝勒一向老好人惯了,这会儿也跟着附和着,又兼几位兄弟和着。气氛这才慢慢和乐了起来。本来平日里这般场合最先开口解围的必是八贝勒无疑,胤祀为人和煦,又极善言谈,三言两语便能使得旁人再不好发作什么。 往常没觉得什么,如今再瞧,倒发觉他这位八弟本事确实了得。胤祉砸吧砸吧嘴,环视了一圈诸兄弟,心想要说会生,还要数他家老爷子。 而此时的胤祀听着诸兄弟各种聊儿耀女的,也觉得杯里的玩意儿,实在苦的很。平日里最闹腾的老九这会儿子却是安静的很,正坐在一旁颇为艰难地咬着嘴巴里的糕点。 老爷子亲赐的点心,别说甜的了,便是苦的也得嚼巴嚼巴咽下去。 一旁的十阿哥胤俄瞧着他这样儿,嘴里不由啧啧道:“九哥你这还有啥不得意的,犯下这么个事儿皇阿玛也没说罚,还赐了点心。” 他家老爷子往日里最是会埋汰人,会特意送点心过来,还是吃过的半盘,这里头指不定有什么事儿呢。 想到此处,胤俄心里跟猫抓了似的,便想从他家九哥这里套出个话来。被恼羞成怒的胤禟一脚踹了过去。 这一脚很是用了些力气,胤俄险些连人带椅翻了过去,然而这嘴上却笑地更欢实了些。 他绝对没猜错,这里头铁定有事儿,还是关乎他九哥人身尊严的大事儿。 *** 待到宴席结束已是半夜了,众人没敢多留很快各自回府。路上,乌拉那拉氏定定地看着车内小被子里裹着的一大一小,脸上应酬般的笑意却是慢慢放了下来,面上反倒多了些担忧来。 “贝勒爷,元寿如今这般,会不会太过张扬了些?” 半夜里,安置了两个孩子,乌拉那拉氏洗漱好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半响阖不上眼睛。 若说这些年的紫禁城生涯教会了她什么,“低调守拙”必是要站在头一位的,因而自发觉了小儿子的容貌,乌拉那拉氏总是忧心居多。 反倒是枕边人胤禛,打从宫里回来,便像是放下了什么包袱一般,再不复往日忧虑。此时,见福晋如此,反倒微微支起身子心情不错道: “元寿向来灵巧,如今能得皇阿玛喜欢,自是莫大的好事!” “可……这未免也太过打眼了些!”乌拉那拉氏皱着眉,半响才勉强开口道。 “咱们元寿这般模样,不拘怎么着都是打眼的,如今皇阿玛心慈,愿意庇护一二,那些有心思的反倒要掂量一番,于咱们元寿自是极好的。” “爷的意思是……今个儿皇阿玛那里……” 细细思量许久,乌拉那拉氏这才带着些许犹豫道。 黑暗中,胤禛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元寿一小儿,皇阿玛自是不可能无端赐下如此重物,但如今既然赐下了,但凡紫禁城里有些个心思的都晓得怎么做了。” 皇阿玛想护着一人哪里会有不周到的时候,端看他老人家愿不愿意了。 这才是他早前最为担心的,元寿如今,便如小儿捧金,不仅会招致诸多心思诡谲之辈。甚至连皇阿玛,都或多或少带着些估量之意。 倘若元寿本人瞧着蠢钝,不堪造就,这张脸怕是只会惹得皇阿玛不喜。 甭说什么祖孙亲情,骨血之亲,老爷子这么多孙子,能不能认得过来还是一回事儿呢。 如今这一出出来,胤慎这才真正如释重负,说话时语气不免也带出了些。 乌拉那拉氏不觉心下微松。“那太子爷和直郡王那里………” 要知道,众皇孙中,往日能得此殊荣的自来都只有弘皙阿哥一人罢了。便是大阿哥家的弘昱都未有如此待遇。 这也是直郡王这些年一直耿耿于怀之事,他福晋挣命一般的嫡长子,在老爷子跟前却生生连个庶子都不如。 直郡王那般高傲的人,又如何能忍得下。也怪不得今个儿这般失了分寸。 然而听到这话,胤禛眉宇间却是更放松了些许。安抚性的拍了拍福晋的露在外头的肩背。 “放心吧,爷的兄弟们,这点胸襟气度还是有的,断不会对个孩子如何。二哥就更不会了。” 无他,他们与生俱来的骄傲绝不允许这么做。 许是他自个儿都没注意到,说这话时,胤禛面上还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骄傲之色。 乌拉那拉氏这才放心睡下。 同这俩夫妻一般,今夜,诸阿哥府大多迟迟未曾歇息。 随着众阿哥们愈发大了,同老爷子间也愈发像是君臣,而非亲生父子。今个儿那一幕幕若说不羡慕那决计是不可能的。众阿哥们回去不由将自个膝下的儿子扒拉了一番。这一扒拉,不免又有些心塞。不是出身不够敞亮,便是性子诸多毛病,也怪不得讨不了老爷的喜。 不由又羡慕起了老四,小的不说,老爷子那眼神儿多利啊,能在他老人家手下讨的好,再加上那张脸,日后总是差不离的。大的今个儿瞧着也是聪明的紧,性子又稳重,小小年纪便知道护着弟弟了。 众福晋们听罢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儿。心道这些爷们们也是矫情,当初宠着那起子人的时候怎么不说旁的,这会儿又嫌儿子出身不敞亮了。 毛病! 都道人比人气死人,胤禟晚间躺在床上更是气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搁胤禟这儿,在谁身上吃亏都比不得在老四身上。更甭提还在老爷子跟前丢了这么大的丑。 这会儿又见一旁的福晋跟个没事儿人一般,睡的喷香。不由想到今个儿自个儿在前头战战兢兢饿的要命,自家福晋倒是在席间该吃该喝的,还有空同十弟妹说笑。半点不见担忧心疼自家爷们的。 有些事儿就不能深想,一想只觉身上火气都快压不住了,愣是伸出手将人从睡梦中摇了起来。董鄂氏迷蒙中撑着眼皮,莫名奇妙的瞧着眼前这人。 胤禟一身的火气瞬间大半萎在了上头。半响只锤了锤床头,恨恨道: “你说说你,你家爷平日里大半儿力气都使你这儿了,怎么就这么不中用呢!” “但凡你肚子挣点气,你家爷也用不着眼气旁人家的!” “哦。”合着大半夜的发疯就因为这,董颚氏默默翻了个白眼儿,旁的您力气也没少使啊,不也没用吗? 这庄稼长不出来种子也不能只怪地不是。 九福晋翻了翻身子,不再理会这人,宴上受了气跑回家发来着。就不能惯这毛病。 胤禟“………”十弟这货有句话说的对,这女人啊,就不能惯着。瞧瞧这态度………胤禟气鼓鼓的躺在一旁,却是整夜都没个好觉。 第二日,九阿哥两口子自顾自的穿好衣裳,谁都不带理谁的。一旁的嬷嬷不由心下着急,早膳时便避开众丫鬟小心翼翼道: “福晋您嫁过来也不少时日了,这没个消息总是不安定………太太前个儿还使人送了方子过来……” 然而话还没说完,便被董鄂氏打断道:“太医都说了,福晋我身子好的很,不过缘分未到罢了,吃那起子药做什么,平白伤了身子。” “可这九阿哥那里……”嬷嬷神色担忧,昨个儿她守在外头,那些话可是听得真真儿的的。 “他,”董鄂氏闻言轻轻哼了声:“还怕没人给他生吗?” 她可不是前头那位大嫂,为了爷们想要个嫡长子,硬生生将自个儿熬成了人干!生下的孩子也大都不康健。 结果呢,这人一朝去了,位子还不是给旁人占了去,留下那么些个可怜见儿的孩子。爷们还不是左拥右抱的,今个儿大哥瞧着倒是伤心的紧。 她倒想说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镜子前,董鄂氏轻轻扶了扶头上的簪子,昨个儿瞧见四嫂家那个小侄儿,白白嫩嫩的可真是好。可这旁的再好,也比不得自个儿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01 20:38:10~2021-09-02 21:0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毛毛家的肉肉、40935856、茉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涵123、我的昵称咋了 20瓶;零 10瓶;迷你小城堡 6瓶;月语白、爱读书的喵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意外 “福晋,您瞧瞧,咱们小阿哥这腿脚多利索啊!” “是啊,奴婢方才还想着在后头扶着些,谁知咱们小阿哥还不乐意,非要自个儿走呢!” 正屋里,一众丫鬟们三三两两地围做一团,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中间毯子上那个晃晃悠悠的小人儿。 只见眼前小人儿上面一身腥红色小马褂,下面套着条红色暗花缎镶边儿绸裤,边儿上绣着福寿三多吉纹。因着这几日天冷的缘故,袖口处多带着些羊毛领子。便是头上的姜黄色的瓜皮小帽,顶尖儿都坠着个雪白的羊绒团。 随着走动中一晃一晃的,煞是可爱。 小人儿初始还有些个笨拙,往后竟也慢慢地自个儿站稳了身子,这会儿子上面虽还有些晃荡,但这一步步迈地倒是稳当。 众人原本是带着着讨好的心思,这会儿一句句的却也甚是真心。 乌拉那拉氏原本便带着笑意的脸上,不由更真切了些。 厚厚的木红色毡绒毯上,元寿,如今应当叫弘曦了,话说他家便宜阿玛前几日还巴巴地拿着本字典翻来倒去的,愣生生写了一整页儿的名儿,还没想好选哪个,宫里老爷子一道圣旨下来。 得,这下哪个都用不着选了。 想到他家阿玛这几日暗戳戳憋闷的神色,弘曦心里有些不厚道的笑了起来。不过面上还是一脸懵懂,艰难地迈着小短腿,一步步朝着自家额娘走去。在对方满脸鼓励中,伸出小爪子将对方手里的薄薄的书本子一把抓在手里。 瞬间,对方面儿上笑意更大了些。 屋内很快便又是一片恭维之声。 然而此时的弘曦却是有些黑线的盯着眼前的书本子,半响,才悲催的发现了一个事实。 重活一世,他竟然成了半个文盲…… 前世到了他们那种地步,有关学术上的很多东西都不能过于依赖翻译,长此以往,他本人掌握的语言文字可以说委实不少。 然而再怎么样,繁体字终究是他一个理科狗子难以企及的领域。弘曦瞧着封皮上略有些陌生的文字,神色颇有些一言难尽。 殊不知此时他这幅呆滞的模样,却被一旁的乌拉那拉氏理解为喜欢书本子,面上不由有些高兴。 便是一旁的丫鬟也跟着恭维道:“咱们小阿哥盯著书瞧了这么久,可见是喜欢的紧了!” 弘曦“………” 论学霸秒变学渣是怎么个体验,夜里弘曦躺在朱红色的小床上,望着上头洁白的纱帐,心中不由惆怅地吐了口气。然而下一秒,便听一首夜的小齐子凑过来轻声问道: “小阿哥可是饿了,还是想去嘘嘘了………” 弘曦面上一僵,心里那点子惆怅登时便被扎破了口子,瞬间泄了个没底儿。小腿一蹬,一下子便轱辘到了床里头,只留下一小团鼓囊囊被子。 人类的悲喜果然并不相通。 床边儿站着的小齐子见状不由一头雾水,心想着待会儿可得时时注意这些,别夜里再湿着了小阿哥,着了凉可不好了。 第二日一早,贝勒府门外迎来迎往,好不热闹。正厅前头,一块儿大红色的绸布铺满了整个桌面儿。 上头零零总总摆满了些诸如笔墨书册,方印之类,甚至专供小孩儿使的弓箭,木质的短刀也在其中。 一众丫鬟婆子们还忙着在其中摆放着什么。前头一位稍长些的嬷嬷正撑着腰,一双浑浊的老眼一寸不错的盯着桌案。 “都仔细着些,若是放了什么不该放的,误了阿哥爷的大事儿,几条命都不够你们赔的!” 众丫鬟连忙应是,手上的动作愈发小心了些。 内院里,还在嬷嬷怀里窝着的弘曦攸地一下别过了头,堪堪地躲过了一旁妇人探过来的手。 只见那位满身珠翠的妇人僵了一瞬,很快便又讪笑着放下了手,谄媚道: “咱们小阿哥当真是机灵!姑奶奶委实有福气!” 呵呵,我真是信了你的邪,弘曦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当他人小没有印象不是?这位上回过来那会儿子可是瞧都不带瞧他一眼的。 眼里头除了他家大哥还能看的见谁。 不,应孩是除了王府继承人之外。 弘曦扭扭头,直接将脑瓜子留在对方前头。反正他年纪小,身份高,旁人再没能讲究的。 喜他拉氏气红了脸,张了张嘴,到底没敢多说什么。只讪讪的坐到一旁,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这般没个规矩的样子,一旁的觉罗氏不觉皱了皱眉头,开口斥道: “老大家的,这可是贝勒府!不是乌拉那拉家!”那起子德行还不收着些。 喜他拉氏面儿上应了声是,嘴角却是不屑的撇了撇。心想这老不死的,若不是有个好命的女儿,如今还不晓得在哪所庵堂里熬着日头呢! 一瞧她这作态,觉罗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心里只叹她家那口子当初何等精明能干,偏生下头的儿子,竟是一个赛一个的没出息。 便是娶得福晋也是个眼皮子十足浅薄的货。 罢了,没能耐有没能耐的好,倒也少生点事端。反正如今女儿如今地位稳固,老头子都死了这么些年了,她一个继母,操这份儿心作甚。 这般想着,觉罗氏对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将人带出去看住了。便也不在理会,只顾着拉着女儿手细细问着。 从始至终,除了来时礼节性的招待一声,坐在上首的乌拉那拉氏眼睛里便只当没这个人儿,只在对方想伸手碰弘曦的时候皱了皱眉头。 觉罗氏向来晓得自家女儿的性子,便是早前最难的时候都硬生生梗着一口气,再不愿同对方低头的。更何况如今呢!因而往日里等闲不愿带旁人过来。 等这不想干的人走了,觉罗氏才叹息着拍了拍自家女儿的手。 “长惠你这性子啊!还好如今还有些个运道,若不然额娘真是怕………” 怕什么呢,怕什么时候硬生生把自个儿钻进死胡同里。后头偏又没人能给撑着些。 剩下的觉罗氏没说出口,反而将目光放在了一旁被奶嬷嬷抱着的弘曦身上。笑着开口道: “早前见到小阿哥就觉得有些个熟悉,只没想到竟会是这般的运道!” 费扬古生前身为正一品内大臣,乌拉那拉府上那会儿也是煊赫过得,每每宫中宴会,前头自是有觉罗氏一席之地。因而对康熙爷还算有些个微末印象,眼力见儿也是有的。 且瞧着如今弘曦身上戴着的,有些本不是这个身份能用的,除了陛下亲赐再没旁的因由了。不由对对方的受宠程度有些个认识。 心中不免更为自家女儿高兴。 眼前之人一身灰蓝色旗装,许是早年操多了心的缘故,明明不过五十的年纪,面相却很是显老。不过一双眼睛此时却极是慈和。 不同于方才那位,弘曦倒是对眼前这个郭罗妈妈印象还是不错的,这时候倒也不拒绝对方的亲近。任由对方轻轻碰了碰他的小手。 觉罗氏高兴的同时心里不免又有些惊讶:“这孩子,当真是灵透的紧!”怪不得能这般得宠。 听到这个,乌拉那拉氏面上笑意立马便止不住了。 “贝勒爷早前也是这般说的!” 当然胤禛的下一句“日后需得好生教导才是。”乌拉那拉氏却是没提。 母女俩就着孩子复又说了一会儿,算算时候前头福晋们也该到了。乌拉那拉氏这才稍作收拾,又交代嬷嬷们看好弘曦,这才带着一众下人迎了出去。 须臾,吉时已到,大厅外头宾客正喧。哪怕四贝勒府一向低调,此次喜宴本也不欲张扬,但耐不住这紫禁城从来藏不住消息。 弘曦长相如此,又是这般受宠。甚至前段时候康熙爷还破例赐了名字。要知道早前各府之中,除去正儿八经的嫡长子外,取名之事老爷子向来不多干预。 当然太子一脉自然是例外的。 如此种种,哪怕贝勒府不愿大办,这前头依旧热闹的紧。 更何况人嘛,都是有好奇心的。 弘曦被抱到案上之时,弘晖还跟着四爷在前头招待诸位兄弟。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一来,仿佛空气都安静了许多! 见到小侄子,众王爷阿哥们也不小气,由太子打头,很快弘曦面前桌上便多了许多价值不菲的玩意儿。 多是些珍奇的玉饰,倒是直郡王一向颇为豪气,又因着早前言语有失,此次出手很是大方。 此时台上放着的是一把儿臂般大小通体乌青的匕首,鞘上还镶嵌着数颗湛蓝色的宝石,再此刻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普一出现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然而案上的弘曦只是淡淡地瞅了一眼旋即便扭过头去,仍旧摇摇晃晃地按着原定计划走去。 一旁的胤禛见此不由颇为心喜,只觉儿子小小年纪便目标明确,轻易不为外物所动。然而下一秒,却见弘曦放弃了书本那头,转而盯上了角落里一个乌漆墨黑,奇形怪状的玩意儿。 见小侄子当真要往这里来,一旁的九阿哥心下一怂,当即便要伸手将放置的东西取回。 然而还未来的及动手,却被一旁的五贝勒拦了下来。 “这种时候还敢捣乱!上回亏是没吃够么!” 我“………”胤禟心急之下,硬生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这才堪堪挣脱了来人。然而已经为时已晚。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一身红彤彤的弘曦此时已经站在了桌案的一角,手里还抱着个乌漆墨黑的玩意儿。 众宾客齐齐呆滞。 近距离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胤禟只觉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02 21:07:15~2021-09-03 21:1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语白 50瓶;虞衡水 20瓶;啪嗒、阿瑾☆ 10瓶;白诺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拆家进行时 “琥珀姐姐,今个儿小阿哥还在摆弄那个黑漆漆的玩意儿?” 暖阁外,梳着小把头的小丫鬟悄悄探出头来,瞪圆了眼睛有些好奇道。 “可不是嘛,眼瞧着这都个把月了,昨个儿福晋提起这个还叹气呢。” 一阵儿冷风吹来,琥珀下意识裹了裹身上的小袄,一向淡定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些许愁色。 “这九爷也真是的,便是跟咱家贝勒爷再大的不对付,也不兴……” 小丫鬟嘟着嘴抱怨道,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旁的人捂住了嘴巴,腰间也被狠狠地掐了一把。 “作死的丫头,你是不要命了!那可是主子爷,哪里是咱们能说道的。” 小丫头自知失言,连忙冲对方讨好地笑笑。 琥珀复又严厉训斥了几句,这才挥挥手将人打发了下去。不过话虽如此,对惹事生非的九阿哥,琥珀心里也是怨念极了。 心道早前多好的日子,小阿哥又是这般福气重的,若按着福晋想的抓了书本子,可不是人人都得赞上几句。 哪像是如今,弄得不上不下的,她可是听说了,西院里那位那几日可是高兴的紧呢! 呸,琥珀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口,也不想想自个儿什么身份,小阿哥天生贵重,便是没得个好寓意,宫里头也是时时惦念着,哪里是旁的那起子人能比的。 九阿哥可是陛下亲儿子,如今不也吃了排头吗? 许是想到对方如今的境遇,琥珀狠狠吐了口浊气,觉得胸口舒服了些。这才整整衣裳,重新扬起笑端着身子往屋里头走去。 外头寒风呼啸,室内却是暖意融融,案旁紫金色的炉子正咕咚咚地烧着,时而带出些许水汽,细闻下还带着瓜果的甜香。 紫禁城冬日里总是干燥的很,福晋早早便使人生了炉子,弘曦又向来不喜香料,遂平日里便拿着些果皮熏着。 穿过厚厚的屏风,弘曦一身石黄色鹿皮小袄,此时正双腿张开坐在炕上,手上还是那个熟悉的东西,只是此时瞧着却更不像个模样了,腿间还放着一堆黑漆漆的零件儿。 炕上的另一侧,一身宝蓝色小袄的弘晖也脱了鞋子,盘着腿坐在一旁。此时正拖着下巴定定地瞧着自家弟弟皱着眉,一脸认真地拆东西,时不时上前搭把手。 弘曦看着腿上已经褪去外壳地“车子”,或者说是这时代的“战车模型”。 哪怕特意做小做轻薄了许多,还是材质较轻的乌木所制,他这个年纪抱着还是有些吃力的。不过令弘曦感兴趣的却是此间构造。 四个相较车身偏宽大的轮子,前后却是用动物的皮革作为宽带相连。如后世的战车一般,这般移动之时无形间增大了车子同地面的接触面积,极大降低车轮对于地面的压力。 内里机关设计也是颇为有趣,弘曦抬起手轻轻朝某个地方按了下,很快一颗指甲盖儿大的木质珠子便被弹了出来。 弘曦看着里面缠绕着一圈圈的铁丝,心想果然哪个时代都是不缺聪明人的。 虽因着材质所限,只能弹出几尺不到的距离,但于这个时代来讲可谓是颇具巧思了。 然而也仅仅是如此了,弘曦伸出小手接过自家哥哥递来的珠子,看着眼前这个设计精巧的“战车”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虽未瞧过这个时代的锻造冶炼技术,但想也知道,光是那个轮子,若要以钢铁替代而后用于战场,以目前的条件都是做不到的。 更何况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这个时代的道路情况,越是精巧的设计,需要涉及的机关越多。车身只会越发的笨重,运送中所需人力物力,甚至花费的时间不可估量。 所谓得不偿失便是如此。 有些时候,创造与发明容易,但倘用于实践,所考虑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弘曦手里捏着个零件儿,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稍显零碎的车子,神情不免有些遗憾。一旁的弘晖见此还以为他家弟弟方才拆的太多,这会儿子接不上心里不高兴了。 “元寿,没事儿,来看哥哥教你!”说罢,便伸手将弘曦腿上一堆零件小心翼翼的移了过来。复又将手上的袖子高高撸起,埋着头卖力的拼了起来。 弘曦怔怔地看着自个儿手上的东西很快没了影子。半响,另一边儿的弘晖这才虚虚地抹了抹头上不存在的汗液。将乌黑的车子重新捧在手里,冲着自家弟弟邀功道。 “元寿,快看,哥哥是不是很厉害!” 难得见自家哥哥这般臭屁的样子,弘曦故意鼓着个小脸巴巴的点了点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瞅着对方。 “哥哥!” 一瞬间,弘晖眉毛飞起,忍不住伸手撸了撸弘曦额头上露着的两卷呆毛,瞧见他弟略显嫌弃的表情,忍不住笑的更得意了! 心想还好他聪明睿智,早有准备。 不过话说他九叔这玩意儿瞧着也还好,想拼上可真不容易。还好拆的时候他特意记着了些。 要不然今儿个可不是要在弟弟面前丢脸。 弘晖尚还在高兴之际,一旁的弘曦默默翻了个白眼儿,从他哥手里捧过车子复又一下下地拆了起来。 没办法,幼崽时期就是这么无聊。 看他拆完之后,弘晖又动手帮忙安上。半响,玩了几次后,等弘晖再想再动手帮忙,却见他家尚才一岁多的弟弟竟然拿起零件一个个装了上去。 除了手太小,动作有些笨拙需要他搭把手外,各中顺序和他刚刚简直一模一样。 弘晖不由张大了嘴巴。 他家弟弟真的好聪明啊! 就在这个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儿脚步声。一听这声音,弘晖再顾不得惊讶,麻溜儿的从炕上滚了下来,在身旁立着丫鬟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已经手脚迅速地穿好的鞋子。 待到胤禛迈着步子绕过屏风进来之时,弘晖已经整理好衣襟,躬身立在了炕边。 一旁的弘曦看罢不由嘴角一抽,他家小哥哥真是时时刻刻都在刷新他对人类速度极限的认知。 “阿玛!”弘晖先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这才笑着开口道: “阿玛今儿个怎么下衙这般早!前几日儿子瞧着您好像公务很是繁忙。” 此时的弘晖面色平静,举止矜持,半点瞧不出方才着急忙慌的模样。 许是今儿个心情不错,胤禛神色很是放松。 “早前已经忙过一头儿了,如今年节将至,众位堂官瞧着也无心做事,不若早早散了!” 胤禛平日里于宫务虽颇为严苛,但到底也不是丝毫不近人情之人,再则前段时日正值户部年前结算,诸官员日日加班加点的。若说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 说话间人已经撩起袍子坐在炕边儿,还伸手将一旁的弘曦捞起搁在腿上。一双大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一旁的弘晖这才笑着坐了过去。 弘晖见今日自家阿玛瞧见那一堆东西,脸上也未有不乐。不由伸手拿起炕头的车子试着开口道: “阿玛,您瞧,这个是方才弟弟自个儿拼出来的,儿子不过做了几遍,元寿便能自个儿动手……” 弘曦老老实实的窝在自家阿玛腿上,不时低头玩玩手指,也不敢撒娇卖乖。因着这些时日痴迷“玩乐”,他可是知道自家阿玛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前几日夜里他快睡着之时,还听他家阿玛跟额娘唠叨,说什么“小儿好玩虽是常理,然万不可日日耽于一物。弘曦这性子,天生有股子扭劲儿,待长大些必是要好好掰扯一番。” 如今再看着自家哥哥变着花样的夸自个儿,面上不由有些发热。 然而此时的胤禛听罢虽神色略好些外 却并未有什么惊讶之色。 都道知子莫若父,更何况胤禛本人向来观察于微,自是知晓他怀里这个怕是较之一般小孩儿聪敏的多。 更甚者还有西院里另一个孩子做对比,其中差距就更明显了。如今又瞧着弘晖这般地喜形于色。胤禛虽心喜于大儿子心胸舒朗开阔,面上却还是打击道: “你皇玛法幼时便极为聪颖知机,旁人再难企及。你太子二伯年少读书之时,不拘文章繁绉与否,每每读过一遍,便可记之七八。便是你九叔,少年之时便能流利使用语言将近数十种。你弟弟如今虽有些灵透,但较之诸位长辈亦是差之远矣。” 说话间,胤禛面上不由带着些许怅惘。 “晖儿你要记住,人外有人,日后不拘何等境地,都万不可行那张扬之举!” 弘晖听罢重重的点了点头,面上很快便收起了得意之色。 他虽不若自家阿玛自幼听皇玛法的故事长大,但也知晓他老人家年幼时何等艰难境地,如今却能这般厉害。还有他家二伯……一举一动莫不令人折服。他九叔……额,九叔就算了。 一旁的弘曦不由眨巴眨巴眼睛。哦,差点忘了,他这辈子真是一大家子聪明人啊! 作者有话说: 每次看清朝历史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怀疑,爱新觉罗家的脑子是不是都长在了老康这一辈儿…… 感谢在2021-09-03 21:18:29~2021-09-04 21:1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 60瓶;沉迷看书 30瓶;苏涵123 20瓶;星星与熊、流年 10瓶;岁安 5瓶;鹿一 4瓶;无所畏惧谓、40935856 2瓶;梦里不知身是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除夕 安定 年前这几日,贝勒府上下很是一番忙碌,便是弘曦这里,也有徐嬷嬷指着一众下人们将小小的暖阁上上下下收拾了一通。 甚至弘曦手里的小金库也随之被清点了一番。 “翡翠福寿双鱼佩一对儿、鎏金双鸳团花玉瓶一只、冬青釉白玉葫芦一对儿、紫金珐琅菱花式三足彝炉…………白玉嵌宝茛苕花纹盖壶一只……” 弘曦如今虽然还小,小金库却也是半点儿不再虚的,林林总总的大小物件儿,一旁的内侍竟是念了足足一刻钟有余,间歇还停下灌了杯茶水。 炕上弘曦的表情已经从震惊逐渐走向了麻木。 此时心里只有一句,论投胎的重要性。虽知晓自家皇玛法一向大方,几位叔伯们对他就更不可能小气了,然而这般直观的瞅下来。 他那颗幼小又脆弱的心脏依旧受到了冲击。 想他前世好歹也是高级知识分子,然而这般世面他当真从未见过。 一旁众丫鬟婆子尚还在核对之际,便见一圆脸嬷嬷满脸喜气儿的跑了进来,说是宫里头刚来了赏赐,福晋那边要将小阿哥过去呢! “这般时节儿还能被万岁爷单独记挂着的,除了毓庆宫太子爷那里,也就咱们三阿哥了!” 说话间,圆脸嬷嬷脸上止不住的得意,一旁的丫鬟内侍们也是齐齐欢喜不已,连忙手脚麻利的上前来伺候主子更衣。然而此刻的弘曦,内心已然毫无波澜。 有钱使我清高。 这个时代尤其是紫禁城年味儿还是极重的,待到腊八这日,贝勒府里大厨房从夜里时便开始放上上好的小米,红枣,莲子等等食材,待到一早,粥已经熬的极为软烂浓稠。甜丝丝香喷喷的便是弘曦这点儿大的孩子也能用上个小半碗。 至于宫里赐下的那些,及至府里已是半温了的,乌拉那拉氏向来只教孩子们沾沾唇罢了,再不肯多用的。弘曦砸吧砸吧嘴,也没尝出有哪个不同。 西院儿那两个也是如此,这方面便是胤禛也觉得自家福晋虽性子板着了些,却也不是那等子爱糟践孩子的。 至于对庶出子女不大亲近,这点胤禛却是不以为意的。紫禁城里出来的人,哪里会这般天真,当真相信什么妻妾相容的鬼话。 这不是亲生的,到底隔着一层,倘若福晋对着西院儿那两个各种关怀备至,比若亲生,心机深沉到如斯地界儿,他们这些阿哥们才要睡不好觉呢。 夜间,挥退了上前通报的下人,一双带有薄茧的大手伸到炕边儿,略显轻柔地摸了摸弘曦鼓巴巴的小肚子,确认小孩儿今儿个确实没积食。胤禛这才放下心来。 临走前又回头看了眼炕头那处凑到一块儿睡得喷香的两兄弟,甚至隐约还能听出些细小的鼾声。出门时胤禛不自觉地摸了摸手上的佛珠,面上的神情愈发和缓了些。 人生在世,哪能处处求全,倘能得侥幸得个七八成,便已是人间幸事了。 *** 忙忙碌碌中,很快便到了除夕夜,贝勒府上下灯火通明,各色下人提着灯笼来来往往,这也是一年到头贝勒府里少有能齐聚一堂的日子。 酒席间,弘曦乖巧地窝在奶嬷嬷怀里。看着眼前环肥燕瘦各色美人,心想他家阿玛还真挺有艳福的。 不过这么些个人,怕是自家阿玛能不能都认出来都是一回事儿呢? 果然席间除了乌拉那拉氏举杯敬酒的时候胤禛同饮了一杯,还有李侧福晋上前时微微点了个头之外,旁的任是你诸般娇言软语,上首的胤禛脸上却是连个表情都是少有。 哪怕明知这般结果,底下诸妾室们脸上依旧止不住的失落之色。这般寒冬腊月里,有些人却还是穿的颇为单薄,这会儿子一个个冻得脸色乌青,却还是撑着身子端端正正的坐在席上。 上头的弘曦忍不住搓了搓胳膊,这天儿,可真的冷啊! “弘晖祝阿玛额娘新年吉祥,万事如意!” 席下,同此时的弘曦一般,同样被打扮的红彤彤,如佛前童子一般的弘晖走了上来,拱手拜道。 弘晖人前一向稳重,打从懂事起便不爱这些个颜色鲜艳的衣裳。日常常着在身的莫不是石黄,靛蓝偏多一些。此时一身猩红色毛毡,领口处为了保暖又绣着些雪白色的羊毛领子,普一瞧着,当真如那金玉做成的童子一般。 胤禛从方才起还端着的一张脸瞬间便柔和了起来,一旁的乌拉那拉氏同样止不住笑意,连声道: “好孩子,快些起来吧,咱们弘晖如今也长成大孩子了。” 弘晖复笑着又拱了拱手,然而人却并未离去,反倒是转头将一旁被奶嬷嬷抱着的弘曦给牵了上来。 “元寿,还记得哥哥怎么教你的吗?”过来之前,弘晖又将早前教了无数遍的话又在自家弟弟耳边重复了一遍。 弘曦定定地点了点头,对周遭或热情或担忧的目光视若无睹。此时小矮蹲儿一般的人儿,也迈着小步子慢慢走到前头,学着自家哥哥微微作揖道: “阿玛,额娘,新年……好!” 话音刚落,胤禛脸上募的便笑开了。瞧着底下一大一小两个红白相见的人儿,只觉心中如夏日里突然被灌进冰水一般舒畅极了。 因着个子矮小,小孩儿的平衡能力也不足,这般歪歪扭扭的瞧上去很是不像样子。但在上首两个人的眼中,却着实可爱机灵的紧。 一旁的乌拉那拉氏拿着帕子悄悄抹了抹眼,扶着一旁嬷嬷的手止不住微颤,连声“好好好……” 真是好啊,早前哪里能想过,能有如今这般好的日子呢! 很快弘曦兄弟两人便被安排到了首座边儿上,胤禛腿边儿半倚着小小的弘晖,乌拉那拉氏则直接将弘曦携在了身前。 一家子时不时说上一句,哪怕大多数时候弘曦只会懵懵懂懂的眨巴着眼睛,出口也只会一两个字的往外蹦,两口子也是高兴的很。 这一家子气氛倒是和乐的紧,可瞧在旁人眼中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且不说众妾室心里如何是想,一旁的李氏手里的帕子险些都要被撕烂了去。只是碍于早前之事,到底不敢做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上首处依旧不时传来一两声孩童稚嫩的笑声,便是胤禛,往日里稍显低沉的声音里也参杂着些许笑意。 夜里,稍显昏暗的烛光下,乌拉那拉氏先是将小弘曦放在膝上,复又使人拿来厚厚的羊绒毯子将人裹住。一旁的弘晖也听话地披上了厚实的鹿皮大袄,拖着腮乖乖地窝在自家阿玛身前。 哪怕屋里早早生好了碳火,夜里总是要冷一些的。方才席间几人也未用多少东西,很快便有侍从将厨房里熬了许久的羊肉锅子端了上来。 浓浓的汤底被熬的奶白奶白的,用的也是最新鲜的羔羊,香味扑鼻却不见半点腥膻味儿。 便是平日里一向讲究“过晚不食”的胤禛都难得用了好些。这种时候,又是一家子也没甚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了。胤禛一边用膳一边瞧着两个哥俩如出一辙的动作不由皱起了眉头。 “弘晖记得多用些素菜,这大冬天儿的,内里热成这般………” 弘晖手上动作一顿,舔了舔略有些干燥的嘴唇,颇有些不情愿的吞了口对方夹过来的萝卜,很快,面上便不由露出些许一言难尽来。 萝卜当真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瞧着自家哥哥受罪,弘曦颇有些不厚道的咧开了嘴,然而下一秒,便又听对方继续道: “还有弘曦,小小年纪,便挑食成这样,福晋往后断不该再这般娇惯。” 嘴里热乎乎的肉肉突然不香了怎么办? 趁着俩大人不注意,弘晖嘻嘻一笑,偷偷伸出脑袋来冲弟弟做了个鬼脸儿。 啧啧,难兄难弟谁也甭嫌弃谁。 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儿,家里头两口子都是偏爱素食居多,偏生兄弟俩人却是实实在在的肉食主义者。 这同胤禛的养生之道极为不合,因而每每遇上,嘴上总是要唠上几句。 白色的蒸汽中,一家四口围着一口锅子,寒风呼啸着的冬日仿佛都被这俗世的烟火气儿熏得极暖。 又一大口热汤下肚,弘曦不由发出一阵儿舒服的喟叹。说是守夜,小孩子到底经不住熬,弘曦吃饱喝足后不知不觉间眼皮便耷拉了下来,迷蒙中感受到后背有人轻轻拍打着。 一阵儿困顿中,弘曦很快便闭上了眼睛,一旁的弘晖见弟弟睡了,也很快趴在胤禛膝上眯了起来。 恍惚中,弘曦感觉耳边好似一直有人在说着什么。 零零碎碎,絮絮叨叨的但不知为何,弘曦却感到一阵儿前所未有安心感。 想想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以前了吧! 作者有话说: 这章算是大修了,前头那版我后面又重复看了很多遍资料,总感觉跟人物有点违和。希望亲们不要介意哈~ 感谢在2021-09-04 21:19:54~2021-09-05 21:4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呼呼 35瓶;妮卡、梅札蓝 5瓶;若翾 3瓶;提鲁班人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畅春园 论康老爷子的双标 康熙四十二年 又是一年夏日,已经快三岁的小弘曦浑身上下只着了个丝质小短褂,此时正奄奄的躺在竹席上,浑身成大字型,额间还不时沁出些许汗珠子。 从来没有这么清楚的感到自个儿身上的水分飞速流失,弘曦张了张嘴,只觉自个儿现在已经是条咸鱼了。 “琥珀姐姐,弘曦想吃冰碗………” 名唤琥珀的丫鬟普一抬头,便瞧见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正委屈巴巴的瞅着自个儿,手上的团扇微微一滞。 半响,却仍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柔声道: “福晋昨个儿都说了,可不许您再用冰了!” “一碗……就一碗都不成吗?” 弘曦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巴巴的伸出食指。 “不成,您忘了,前几日您闹肚子闹得那般厉害。还不是贪了凉的缘故。” 说话间,琥珀微微垂下眼,不忍再看,小主子这般她也心疼,可只要一想到主子爷当时的脸色,琥珀登时什么心思都不敢有了。 只默默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很快便是一阵儿劲风传来,可惜这般热乎乎的空气并不能缓解多少。 害,他家阿玛这倒霉催的体质。 说曹操曹操到,正在弘曦默默吐槽之际,一身深蓝色缂丝蟒服的胤禛大步跨了进来。 明明是这般大热的天儿,对方身上却依旧里三层外三层的,连领口处的扣子都未曾少系上一颗。 若不是瞧见对方额头处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弘曦还当真以为他家阿玛丝毫不觉得热呢。 而这厢胤禛普一进门儿,入眼便是自家儿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席上,小小的短褂只系了中间一颗扣子,隐约还能瞧见白生生,圆鼓鼓的肚皮。 胤禛本来就漆黑的脸色愈发沉了下来。 “岁末便该是入学的年龄了,这般衣衫不整的,成何体统!” 说话间人已经走到了席边儿,皱着眉将弘曦小褂上的扣子又往上扣了一颗,将将盖住了肚皮。又瞧他这般这般热汗津津地模样,到底没在往上。 只坐在床边儿愠声道: “夏月盛阴在内,倘取一时风凉之适意,反将暑热闭于腠理.彼时不觉其害,后来或致成疾……”【1】 听了一大串训话,无非是贪凉容易生病,不管多热都要靠自个儿忍过去之类的。弘曦嘟巴嘟巴嘴,瞅着对方怏怏地吐了口热气儿。 “弘曦知道了!” 瞧他这模样,便知没往心里去,胤禛复又皱了皱眉: “这都是幼时你皇玛法教导………” 然而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外头苏培盛略显焦急的声音。 这两日朝局动荡,胤禛还以为是外头出了什么大事儿,也顾不得其他,便将人叫了进来。谁曾这回想进来的苏培盛却是一脸喜色: “贝勒爷大喜啊,方才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记挂着咱们小阿哥素来畏热,特意要接小阿哥到园子里避暑呢!” 他方才可是特意打听了,除了上书房读书那几位皇孙随着移到了圆里,这特意派人来接的,可除了他们家阿哥再无旁人了。 想到此处,苏培盛面上不由有些得意,然而这普一抬头,脸上的笑意却是立马僵硬了下来。 怎么回事儿,明明是大好事儿,怎的他家贝勒爷这脸色好像不太对啊! 一旁席上的弘曦拼命咬着嘴巴,这才控制住没笑出声儿来。 心想他家皇玛法这般的双标也是没谁了。 不用瞧也知晓他家阿玛现在的脸色一定精彩极了。 很快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换好衣裳收拾妥当后,没良心的小弘曦毫不留恋地挥了挥小爪子,坐上了前往畅春园的轿子。 外头热的很,轿子里却还有着些许凉意,弘曦先是舒服的叹了口气,后知后觉才发现原来竟是轿子两侧内有乾坤。 这般将冰块置于隔层,便是弘曦这般大的小孩也不会被凉气儿伤着,又能使得轿内不若外头闷热。 弘曦伸出手,捏了捏一旁的置着的糕点果子,嗯,果真凉丝丝地颇为爽口。 复又想到自家被要求诸般忍耐,大热天的时长还要御马而行的阿玛…… 唔,这当儿子的当真不如当孙子舒服…… 许是先前交代了什么,轿子一路通行,及至一座临水的宫殿处方才停下。 康熙爷自来奉行永惟俭德,捐泰去雕之准。 哪怕畅春园虽为半个常居之地,甚至作为老爷子“居圆理政”之所,然而内里却并不如何奢华。四处雕梁画栋,红砖绿瓦间透着无上威严,池边杨柳依依处又见几许清幽。 弘曦普一下轿,还未来的及观赏一番此地景色,便在殿门口处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身皇子蟒服,却又怂拉着肩膀,焉了吧唧的毫无形象的,除了他家九叔还会有旁人吗? 弘曦瞬间便眼前一亮,撇开一旁的下人迈着小短腿蹬蹬的跑了上去。 “九叔叔!” 然而不同于弘曦的喜形于色,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胤禟下意识地抖了抖,在那个小短腿儿还未到来之前,疾步便往外走去。 若不是碍于老爷子,胤禟简直恨不得直接用跑的。 想到上书房里暗无天日的大半年,他一个成了婚分了府的阿哥爷,每日还得同一堆弟弟侄儿一道念书,每每出去都得被那一堆子无良兄弟笑话。 那滋味儿,当真是…… 不过是一时手贱放了个玩意儿,就被老爷子整治成这样。胤禟如今是瞧见这小祖宗就犯怵。 可惜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胤禟这厢还未走下台阶儿,便见老爷子身边儿的梁公公从满脸堆笑的从内殿走了出来。 “呦,弘曦阿哥您可算是来了,方才万岁爷还念叨着呢!” “劳皇玛法惦记,弘曦这就过去!” 渍渍,丁大的小屁孩儿口齿还挺机灵。胤禟刚松口气之余,便听对方又转过身,仰着头一脸期盼地望着自个儿,乌黑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胤禟登时便有了些许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刻便听对方道: “九叔叔,侄儿改日能去九叔家玩儿吗?” 这一副你不答应就是不喜欢我的模样,当着眼前这位老爷子的耳目,胤禟还能说些什么。 “能啊!九叔家怎么不能!” 咬紧牙关,半响胤禟才勉强挤出些笑来。 “真哒,九叔真好,侄儿一定很快就会去哒!” 好像得到了什么好吃的糖果一般,弘曦眯着眼睛笑的开心极了。 “侄儿去的时候给九叔叔带好吃的点心哦!” 胤禟双腿一个踉跄,差点一脚踩空从台阶儿上摔下去,九叔我真是谢谢你了…… 一旁侯着的梁九功见此,面上不由带上了几分笑意。 心道弘曦阿哥不仅长的像万岁爷,身上这股子机灵劲儿当真是同万岁爷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也不晓得怎么就偏生就瞧上九阿哥了。 心里默默为对方点了根蜡烛,梁九宫面上这才重新堆起笑来: “弘曦阿哥快随杂家走吧!” “劳梁谙达了!” 被嬷嬷抱上台阶儿,弘曦便挣扎着下了地,此时正学着自家阿玛单手背后,有模有样的板着脸点头谢道。 这张脸,这般模样,宫殿外一众侍位不由忍俊不禁,便是梁九宫面上笑意也更深了些许。 殿内康熙帝正伏于炕上,手边儿还放着满满一摞子的奏折。 室内紫金色的炉子上点着地并非是往日的龙涎香,而是换了更加清淡的檀香。 檀香,有定心凝神之效。 不知怎的,哪怕此时对方面色与往日并无区别,但弘曦莫名的就知道。他家皇玛法,这时候心情并不是很好。 弘曦恍然间想起来时自家阿玛欲言又止的表情。 “弘曦此去,记住莫要淘气,惹得你皇玛法生气。” 对方看的入神,弘曦下意识放轻了声音,本想悄悄挪过去,却听上首之人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奏折: “弘曦来了!” “弘曦给皇法玛请安!”弘曦推了一旁宫人的服侍,迈着小短腿哒哒的跑了过去。很快便被人捞在了炕上。 畅春园四周乃至地下本就多水,此地又是特意集了能工巧匠环水修建而成,哪怕室内未设有冰块儿,此时也并未使人觉得闷热。 弘曦乖巧的窝在一旁,见对方公务繁忙,也不若往日多话。他的喜好在这紫禁城里从来不是秘密,很快便有宫人捧着一堆诸如九连环,七巧板,甚至还有鲁班盒之类的小玩意儿端了过来。 弘曦见状随意拿起其中一个檀木质的鲁班锁,便窝在一旁把玩了起来。 祖孙两人就这般各做各的,也不相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待康熙帝批完案上最后一本奏章,一回头便见一身石黄色单褂的小童正乖乖地坐在炕上,稚嫩的小脸上却颇为专注,手上还拿着个将将解了一半儿的鲁班锁。 动作间,头上的瓜皮小帽歪歪斜斜的挂在脑门儿上。 时光仿佛在此刻轮转,康熙帝募的眼眶微湿,好像许久以前,也有这么个小孩儿。 那时他每日公务总是繁忙,哪怕住在一宫,闲暇时刻也是少的很。 小孩儿正是粘人的年纪却又知道不能耽误阿玛做事,就每日拿着玩具巴巴地坐在他身后……… 还是那么小的孩子,便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出声,那些金贵玉质的玩意儿,在他面前,却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作者有话说: 【1】取自雍正皇帝《庭训格言》感谢在2021-09-05 21:41:45~2021-09-06 21:3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 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 雪、伊鹿有你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猜测 四爷的黑历史 “皇玛法,唔,这个好吃!” 不大的桌案旁,弘曦伸出小胖手小夹了块儿金黄酥脆的“黄金肉”放到嘴边儿。“黄金肉”在这里又称为“阿玛尊肉”,用的是上好的里脊肉,又经煎炸等等数道工序,外头瞧着金黄油亮,内里却很是酥嫩鲜美,一口吞下去舌尖还带有些微微地椒麻感。 往日在家的时候,弘曦便极爱这一口。可惜……哎。想到往日里求而不得的遗憾,弘曦吃下后复又朝着一旁的盘子看了一眼。 一旁的宫人很是知机,很快弘曦眼前的碟子中便又多了一块儿。 见弘曦丁点儿大的人儿一口一口吃的极是满足,脸上就差写着错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一旁的康熙不禁摇头失笑道。 “怎的,你阿玛平日里竟是不允咱们弘曦吃饱的吗?” 原本只是玩笑话,谁曾想方才还埋头苦吃的弘曦却使劲儿点了点头,一张不大的小脸儿丧气气儿,语气充满了哀怨。 “皇玛法您是不知道,我阿玛他在家管的可严了,平日里连肉都不让多吃的。” 说着又小声嘟囔道: “阿玛自个儿爱素淡就算了,还让孙儿跟哥哥一道吃……孙儿整天可馋了。” 看肉的眼神儿都亮晶晶的。 瞧他这作怪的小模样,一旁的康熙脸上不自觉浮上些许笑意。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微微摇了摇头。 “那你可错了,你阿玛早年那会儿子可不是这样儿的。” 弘曦惊奇的眨了眨眼,一脸好奇,一旁的康熙爷这会儿却是不着急开口了,反倒慢悠悠地夹了一筷子菜。半响才笑着道: ‘’你阿玛早前那可不止性子燥,内里也是燥的很,偏生又是好这一口的。他额娘又多有娇惯,每每到了干燥的时节儿,便是太医院诸多好手伺候着,那张嘴也是再不能瞧的。” 后来许是大了,晓得丢人了才日渐克制了起来。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表姐没了,宫里的孩子,长大许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儿。 弘曦听罢不由得张大了嘴巴,手上的筷子迟迟没有放下。只要一想到他家阿玛每每秋日里都肿着个大嘴巴,又珉着嘴一脸黑气儿。就这样,偏生还是控制不住嘴馋。 虽然有些心疼,但怎么办 ?他……他真的好想笑…… 拼命塞了一大口菜,弘曦这才勉强止住了唇边的笑意,只小身子依旧一颤一颤地。 一旁的康熙也不由勾了勾唇角,他那几个儿子,便是优秀如太子,早前哪会子小毛病一个赛一个地可是不少。 这养儿子不若养那些个花草,倘有一二枝丫突出来只需一刀子剪掉即可。需得细细教养,轻之恐其不修,重之又恐折了根骨,失了天性。 没人天生便会做阿玛,好在这些年下来,也一个个也成了如今这般。 非是他自骄,他这些儿子们,随便拿出一个,于旁的大族里也具是能撑得门户,掌的住诺大家业的人杰。 更不用说他倾尽心血的太子,德才文武无一不佳。 想到这里,康熙不由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这些时日埋在胸间的郁气也散去了些。 不拘如何,太子总是好的。至于旁的那些个挑拨是非的阴险之人。康熙帝目光微暗,隐有一道利芒闪过。 他这个当阿玛的,总要亲自替儿子清理一番。 种种想法不过瞬间,康熙回过神儿来瞧着桌子一旁拼命忍笑的小人儿。相似的脸上充满快活,心中复又轻快了几分。 “你阿玛小时候啊………” …… “哈哈哈嗝………阿玛他真的……真的有哭闹着要抱小狗睡觉吗?” 天呐,论一个知道你几乎全部黑历史的人有多可怕。弘曦心想,他这回可得在园子里多呆一阵子。 他真怕回头瞧见自家阿玛那张脸,会控制不住笑出声儿来。 哈哈哈哈……… 席间时不时传来几声幼童欢笑,偶尔夹杂着几句浑厚的低语,门外侍立着的众宫人们不由松了口气。便是梁九宫,也不由得抬手擦了擦额间。 这几日,陛下这般低气压,便是随侍来的妃嫔们等闲都不敢往上凑的,他们这些随侍之人更是心惊胆战生怕惹上是非,遭了池鱼。 如今可好,总算是雨过天晴了,只盼着弘曦阿哥呆的久些才好。 席间,祖孙俩就着自家儿子(阿玛)的黑历史倒是极为和乐,且瞧着弘曦鼓着一张脸用的实在香甜,康熙也觉胃口大开,不自觉便多用了两碗。 晚间弘曦回住所的路上还听一旁的内侍颇为兴奋道: “阿哥爷您一来,咱们万岁爷总算能多用上些,您是不晓得,前几日因着太……” 自知失言,小黄门儿连忙闭上了嘴巴,又见一旁的弘曦似无所觉,正专心把玩腰间的饰物。这才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也是,弘曦阿哥便是再聪明,终究还是个孩子呢!只是到底不敢再说些旁的,只对着眼前的宫所道: “殿下,您这几日就住这清溪轩侧殿,离咱们万岁爷不过几步路罢了。这可是旁人再难求的荣耀呢……” 弘曦只点了点头,简单环视了下四周,只见庭下湖泊明镜,水间隐约垂着些许杨柳。夜间微微有些凉风袭来,一旁的琥珀连忙上前将带着的批风系上。 弘曦心想,今个儿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然而夜里,在一众下人的服侍下洗漱好,弘曦躺在床上滚了又滚,明明凉风习习,不若贝勒府那时热的难受,然而他此刻依旧没有丝毫睡意。 早前那位宫人的失口他也是听到了的,贝勒府如今用的许多都是早年宫里带出来宫人内侍。包衣势力盘根错节,有些消息自是传的飞快。 太子母家那位索额图,在朝上有索相之称,可见其势力。便是他早前宫宴也是见过一两次,不过对于此人印象委实不是很好。 总觉其眉间似有狂态,瞧着他的眼神儿也不甚友好。 只是这不妨碍对方是太子二伯手下得用之人,甚至维系太子党的重要人物。 便是他不太懂政治也明白,太子二伯久居深宫,他家皇玛法又是位掌控欲极强的君主,可以说一举一动少有瞒得过他老人家的,更不用说联系外臣了。 若是此时失了对方,无异于断了臂膀。 更何况早前丁点讯号都没有,这般突然被处置,一夜之间削官去爵,连人都进了诏狱。 不提太子亲族的身份,就只对方作为侍奉皇玛法几十年老臣。阿玛也曾提过皇玛法待老臣一向颇为宽仁。那么究竟是什么罪,能让一向自持的皇玛法气成如今这般,至今仍心怀郁气,待对方可谓丝毫不留情面。 窗外月色皎洁,弘曦呆呆地盯着纱帐,突然想到损友前世写论文的时候曾同他嘟囔过的话。 所谓朝升月落,月落朝升。连上方的日月都难相容同一片天地。更何况封建王朝,一朝之内,更难容下二君。 他当时还因此吐槽过,不是都容在一个银河系吗?还被对方批判说是不懂文艺。不过对方的说法他现在想想还是蛮认同的。 这古往今来的太子啊,有几个能相容于君父?又有几个瞧着一步登天的位置不心急? 更何况便是君父能容,那些个追随皇帝的大臣呢,能放心看着太子手下的班底儿逐渐势大,甚至夺取自个儿在朝中的话语权吗? 即便是太子本人不急,其追随者付出了众多代价,只盼着从龙有功之日。官员仕途毕竟有限,他们怎么可能不急。 两方势力,个中纷乱掺杂着种种虚言,诸般猜忌,在加上权掌天下是何等诱惑。所以说,这太子当真是转正率极低的职业了。 想想那位索相的年龄,确实也快要到致仕的时候了,还有皇玛法今日的态度,若是太子二伯本人真做了什么,玛法他老人家绝不止今日这般。 那么剩下的就是那位索相本人了,据说对方是在探望过二伯后被压起来的…… 如此种种,弘曦心想,难不成是对方对二伯说了什么鼓动之语? 至于鼓动了什么,能让皇玛法至今都难以释怀的…… 弘曦咬咬唇,拿起一旁的薄被猛的捂住了脑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06 21:34:23~2021-09-07 21:1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竹吖、阿瑾☆ 20瓶;月语白、杨柳岸 10瓶;伊鹿有你 2瓶;意蔓蔓、君二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打架 “不小心” 第二日清晨,弘曦难得起了个大早。 “梁谙达,皇玛法是还没起身吗?”弘曦微微侧起身子往正殿里瞧了一眼,只见朱红色的大门关的紧紧的。一众宫人来往间具是小心翼翼,动作放的极轻,不由开口问道。 一旁的梁九功微微一笑: “陛下一早就便诏了几位大人过来,如今已经谈了有些个时辰了。” 弘曦下意识抬头瞅了一眼还有些暗沉的天色,心道皇玛法可当真是勤勉。他还以为自个儿算是起的早了呢?这时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那弘曦可以去找大哥他们吗?” “弘晖阿哥如今在无逸斋,瞧这时辰约莫也快用膳了,弘曦阿哥现在过去也是不妨碍的。”梁九功抬头,瞅了眼天色,这才笑着开口道。说完又转头同一旁的内侍吩咐了一句。 “无逸”有告诫诸人勿要贪图安乐之意。前明灭国之训尚在眼前,康熙帝又素来勤勉好学,对待下头的皇子皇孙教育自是极为重视。 凡上书房的阿哥公子们,每日寅正(凌晨四点)之时便要入席,复习昨日功课。及至卯时方可得一二进食休整之时。早膳过后即有太傅前来授课。午后还有半日的骑射课程。直至戌时(下午七点)方可结束一日之功课。 无间寒暑,几乎日日如此。 甚至康熙帝每日稍有闲暇之时,还会亲临考教。 这还是小哥哥去岁入学之时,弘曦同内侍口中打听到的,话说他头一回听到的时候简直吓懵了好吗?这要搁现在发到网上,也是会被骂“揠苗助长”的吧。 真的好为自个儿以后的身高发愁啊! 走在前往无逸斋的路上,弘曦不由得幽幽的叹了口气。 无逸斋坐落于畅春园西角处,院口处栽种着几棵松柏,环境极是清幽,隔角的大树底下,还有一群内侍正着拿竹竿小心翼翼地粘着知了。 弘曦带着一众宫人,普一走近便被人认了出来,准确的说被认出的是一旁的随着的御前副手魏公公。 能劳这位亲自服侍的,又是这般年龄,众人心中不做他想,连忙放下手中物什便要上前请安。 弘曦学着他阿玛的模样微微抬手,免了这般兴师动众,一旁的魏珠连忙开口道: “几位阿哥们可曾休息?” “回魏总管,现今儿还未到时辰,不过奴才估摸着也快了………” 一位胆大些的太监忙上前一步道,说着又有些犹豫的开口: “阿哥爷可要去侧间休整一番。” 弘曦刚要点头,便听里间一阵儿嘈杂,随着便有桌椅倒地,伴随着一阵儿吱呀声。 不说弘曦,便是一旁的众宫人也被吓得不轻,这里头可真真都是一群祖宗啊!众人焦急间,魏珠一个不留神儿,却见一旁的弘曦已经迈着小短腿儿跑了进去。 弘曦进来时,就见堂内中央,两波人已经打的昏天暗地。领头的便是直郡王家的弘昱和另一头三贝勒家的弘晴,老爷子早前便定下了规矩,众皇子皇孙们进入无逸斋时除了伴读的哈哈珠子外,再不能带旁的侍从。 如今这王公阿哥们打的飞起,一众伴读们等闲不敢随意插手,只敢守在一旁,有些吓得脸都白了,战战兢兢生怕出了事故。 弘曦只略略瞟了一眼,便赶紧在人群里搜寻自家小哥哥的身影。 他家小哥哥素来可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可千万别被那些个倒霉的带累了才好。 “昱堂兄,晴堂兄,善堂弟,大家且停停手吧,皇玛法还在园子里呢!惊动了他老人家就不好了。” 人群中,弘晖一身钴蓝色长褂,此时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拉架,可惜两伙人正是火气上头的时候,哪里理会这些。 一旁试图劝架的弘晖急的脸都红了,只是这会儿四处到底乱的很,“一不小心”总会磕到碰到哪个。 不是踩着了这人的脚,便是被人试图拽走时胳膊甩到了某人,亦或者后退时“不小心”将人撞的趔趄。 弘晖小动作颇为隐蔽,诸般手忙脚乱地倒也无人发觉其中蹊跷。便是被针对的弘昱本人也未曾发现,只觉这架打的,越打火气越发的上头。 作为直郡王府的金疙瘩,从小到大几乎没吃过什么亏的弘昱直气的脸都红了。 弘曦默默地缩回了刚伸出来的脚丫子,他想他还是莫要影响他家小哥哥发挥了吧! 不过此时弘晖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头,见自家弟弟来了,生怕弘曦人小被不小心伤到了,也顾不得“劝架”了,连忙将人带到角落躲了起来。 “元寿怎么来了,你身边的宫人呢!” 说这话时弘晖脸上表情已经很不能看了,皱着眉,隐约间还有几分胤禛的模样。 弘曦不由缩了缩头,复又讨好的笑了笑。 “这不是怕哥你吃亏,走的急了点!” 弘晖无奈的叹了口气儿,眉间神色却是缓和了些。 “没有下回了!” 弘曦忙点头。 说话间魏珠也带着一众宫人赶了过来,御前副总管的名头儿还是有些用的,诸位王孙见状总算停了下来。 只这打出来的火气却是怎么也散不下的,两方人马站的泾渭分明,瞧着对面眼神儿都是带刀子的。 待一群人鼻青脸肿地被带到清溪殿外之时,正巧内阁几位大臣也议完了事,正欲离去。 两方人马甫一撞上,倒是好不尴尬,几位脸上带彩的皇孙更是羞的脚趾扣地。还是稍后些的弘晖上前一步有礼道: “张大人,富察大人!” 弘晖身为未来世子,早两年便已随胤禛往来见客,对这几人倒是并不陌生。此时面色如常微微含笑,丝毫瞧不出刚经历了一场大仗。 “弘晖阿哥有礼了,陛下方才刚用了些茶点,瞧着精神头儿不错,众阿哥们若有事,这会儿求见正是时候。” 这是提醒他们老爷子今早心情还算不错,弘晖略带感激的笑了笑。 “多谢张大人!” “弘晖阿哥客气!” 张英抚了抚须,倒也没在多说什么,余光又瞧了眼落在后头的弘曦,很快便随一众大臣离去。 “敦复今个儿话可着实是多了些啊!”几人普一走远,便听一旁的富察马齐颇有些意味不明道。 张英神色未变,只淡淡道:“都是些天皇贵胄,甭管日后如何,如今敬着些总是错不了的!” 老狐狸,马奇心中轻嗤。 果然如张大学士所说,较之前几日,康熙爷今个儿心情却是尚可,这会儿瞧着他们这一溜衣服皱皱巴巴,脸上还带着彩的。也只皱皱眉将弘曦叫了上来,端坐在炕上神色淡淡道: “说吧,都是自家兄弟侄儿,倒是缘何成了这般?” 有道是不怒而威,便是这般,也足矣让底下众人胆战心惊,磕磕巴巴了半响却是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弘晖素来明白适可而止,既是方才已经出了头,如今也不好再站出来。 倒是一旁还乌青着一只眼睛的弘晴向来有股子虎气儿,这会儿气红了眼倒也颇为豁的出去。 “孙儿就是瞧不惯弘昱,不就比咱大了几个月罢了,摆什么大哥的谱儿啊!要不是实在太讨厌,小……孙儿才不稀得理他!” “你……” 一旁的弘昱气的脸色涨红,但在上首康熙爷意味不明的眼神中,却是吭哧了半天憋不出来第二个字。 上首康熙面色不变,心里却不由摇了摇头。这老大,实在太娇惯了些。 这时站在末尾处的广善也肿着张脸走了出来。广善身为裕亲王福全的亲孙儿,父亲又刚被封了世子,在宫中一应待遇不比诸皇孙差些什么。 甚至为着裕亲王,康熙面上待其较之一些孙儿更为亲近些。这会子胆子也自是不小。 虽还有些磕巴,但也够众人晓得了始末。 自打月前索额图进了诏狱,直郡王府可谓水涨船高,无逸斋内弘昱身后追随者愈发多了起来。弘昱本就娇惯,如今行事难免有些个张扬,课上更是处处想压诸兄弟一头儿。 因着昨个儿作对输给了弘晴几个,今个儿普一来便种种阴阳怪气,也不晓得哪句话点了火,两方就这么打起来了。 而广善,两家本就深有宿怨,平日里最是瞧不得对方得意。如今自是紧跟着添了把火。 这时一旁的弘晖也站出来道:“孙儿莽撞,请皇玛法责罚!” 却是半句也不打算解释,只认了罚。 “哥哥没打架……”炕上弘曦使劲儿摇着头。 “皇玛法不关弘晖堂弟的事儿,我们几个打架,晖堂弟只出来劝来着。” 弘晴见此也急着开口道,一旁几位皇孙也跟着点了点头。 弘曦心想,他家小哥哥瞧着不爱开口,没想到这人缘儿还真是不错。 上首康熙帝抬眸,视线在几人中间转了几圈,最后在弘昱身上稍顿了片刻。眸中无意间闪过丝暗芒,半响,才意味不明道: “今日上无逸斋内所有人,罚抄礼记十遍,弘昱加倍。” “尔等好生再圣贤书里寻一寻,何为兄友,何为弟恭!” “皇玛法,晖……”下首的弘晴急红了脸,刚要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弘晖猛地扯了下袖口。 十遍礼记,弘曦心疼的直抽抽,可也晓得他家皇玛法做事,必有其缘由。再加自家小哥哥的动作,倒也没有出声。 只出门时一个不小心就踩上了某人的脚。 哎,都怪清溪殿门槛太高,对他这种三头身小不点可真是太不友好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07 21:19:08~2021-09-08 21:0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语白 10瓶;流星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和好 来一场男人间的谈话 “你又没跟我们一道打架,方才出什么头?” “ 这下好了,十遍礼记,那可是十遍………你满意了吗?” 一行人才出了正殿,弘晴便猛的甩开了袖子上的手,顶着个乌青色的眼眶恶狠狠地瞪着右侧之人。 弘晴本是生的眉目清秀,便是此时肿着一只眼睛也能瞧出些许斯文相来,同三贝勒颇有些相似,但性子却半点不若他家阿玛般谦谦君子,反倒是个十足的火药桶子。 课上时,等闲连太子家的弘皙的面子都不给卖的,更不用说如今弘昱了。 这会儿子瞧着弘晖这一脸没事儿人的模样不免又气又恨,说话也愈发不客气了。 “一堆子人打的正火,你去瞎凑什么热闹,瞧弘昱那讨人厌的,背地里说不得就冲着你下暗手呢!如今还要受连累被皇玛法罚……” “你……你就蠢死得了!” 弘晴鼓着一张嘴还在巴巴的唠个不停…… 一旁的弘曦砸吧砸吧嘴,他可算是明白这位晴堂兄为什么总是打架了,这张嘴连好话都能说的这么遭人恨,也是没谁了。 好在当事人弘晖并未着恼,甚至这会儿子脸上还带着些不甚明显的笑意,嘴上悠悠道: “晴堂兄早前不是说,好兄弟得要两肋插刀的吗?” “谁……谁跟你是好兄弟了?” 话音刚落,弘晴一张脸瞬间涨的通红,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的,弘曦有些好奇的往对方脸上瞅了一眼,谁曾想还没瞧见什么,下一瞬对方竟是头也不敢回的扯着腿跑了出去。 弘曦“跑了………” 没瞧出来啊,这位堂兄脸皮子这么薄的吗? 弘曦眨眨眼,颇有些好奇的瞅了眼他家小哥哥。 弘晖面色不变,只伸手揉了揉自家弟弟的脑瓜子,却是不再往前走了,反而牵着弘曦往一旁的树荫处走去。 两人就这么站在大树底下,一旁的宫人们也被打发了下去,好在二人都随身带着香包,暂时到也没有蚊虫敢来放肆。 弘曦托了托下巴,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家哥哥。虽然这会儿子对方面色如常,但弘曦就是觉得他家小哥哥此时心情很是不错呢。 二人也没呆多久,很快一个藏青色的身影便如小炮弹一般冲了过来。正是方才跑走的弘晴无疑。 许是跑的太快,来人这会儿子正扶着腰气喘吁吁,然而一双红彤彤眼睛却直直的往弘晖脸上瞅着。 “你……你不是不想理我了吗?”说话间弘晴忍不住往一旁被弘晖牵着的弘曦身上暼了一眼,只这一眼,弘曦便觉得对方眼睛好像更红了一些,神色中甚至还带着些许不安。 一只脚还不住地在地上摩擦着,头也慢慢低了下来。 弘曦又抬头瞧了眼自家哥哥,心中好像明白了什么。 虽然府里命令禁止谈论早年那件事儿,但人的八卦心是什么时候少不了的,更何况都当他小小一个儿,什么都不懂,言语间也就不那么避讳。 据说他之所以会早生了大半月,就是自家小哥哥同三叔家的弘晴打架惊到了额娘的缘故。 他还听丫鬟们还说过什么“大阿哥也是可怜见的,真真是一夜间人就长大了。” “可不是嘛,懂事儿太多了,整日不吵不闹的………” 甚至额娘也时常念叨,“你哥哥也到上书房这么久了,也没见带些小伙伴来家里…,怕不是同一众堂兄弟们处的不好………” “早前同你三叔家的弘晴多好啊,两人恨不得整日窝在一块儿,每每天都大黑了,还巴巴的不愿走………” 如今在瞧着一旁紧张的眼泪都快掉出来的弘晴,弘曦就着两人拉着的手轻轻地摇了摇。 弘晖抬手轻柔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这才淡淡道: “没有不愿意搭理,不是堂兄一见人就躲吗?” 这么怂的吗?弘曦从自家小哥哥身侧悄悄探出小脑袋。 巨大的喜悦扑面而来,弘晴尚还来不及高兴,便被弘曦眼里明明白白的鄙视涨红了脸。 高兴,羞恼还掺杂着些许不敢相信,诸般情绪之下,弘晴一个没忍住,盈在眼里的泪珠子唰的一下便流了下来。 越哭越羞,越羞越忍不住哭的厉害……… 等弘曦稍后在园子里散步之时,关于直郡王世子弘昱欺负自个儿堂弟,手段凶狠将三贝勒家的弘晴打哭了的传闻便已经在宫人们间传的沸沸扬扬。 便是他家阿玛前来给老爷子请安之时都不忘悄悄嘱咐兄弟二人。 “弘昱是你大伯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素来娇惯,下手再没个轻重的,你们兄弟俩平日里莫要与之冲突。” 不知想到什么,胤禛又微微顿了顿道:“不过若是被欺负了也不要一味忍着,你们阿玛总能替你们讨个公道的。” 弘晖两兄弟默默对视一眼,又齐齐乖巧的点了点头。 胤禛这才放心离去。 回府的路上,胤禛双目微阖,轻轻拨弄了下手间的珠子,二哥这才出事多久,直郡王一脉便这般猖狂无忌了……… 想来皇阿玛这边很快便要有动作了……… *** 多了份抄书的活计儿,又加小伙伴回归,小哥哥这两日忙的很。弘曦也不好去打扰,这几日几乎日日呆在清溪殿。 康熙批折子的时候就乖乖坐在一旁玩玩具,偶尔老爷子召见大臣也乖巧的被抱到隔间儿。 这日,康熙早早处理好了公务,难得有些闲暇,祖孙俩这会子正一道盘着腿坐在炕上。 康熙早年经历不可谓不精彩纷呈。甚至老爷子自个儿也颇引以为傲,这会子儿遇见个极肖自己的孙儿,不免又多了几分谈性。 弘曦也颇为配合,不时点点头,或是用亮晶晶的小眼神儿瞅着对方。 “皇玛法好厉害啊!” 哪怕只是个不知事的孩童,被这样一张脸这般瞧着,老爷子心头不免又多了几分舒泰,眉间这些日子压下的褶皱也少了些许。 祖孙俩正是和乐之际,却听得殿外内侍来报,说是裕亲王求见。 康熙何许人也,想着前两日之事,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不由眉间微皱,却还是将人请了进来。 朱漆色的大门外,一个稍显蹒跚的身影逐渐走了进来。 弘曦不是头一回见到这位,但还是被对方面上的灰暗之色给惊了一瞬。明明眼前之人只比自家皇玛法大不了多少,可如今瞧着,两鬓斑白,双颊微陷,竟生生像了两代人一般。 康熙见此眉间褶皱愈发深了些许,随后竟是亲自下炕将人扶起。 “皇兄尚还在病中,如何为些个小事来回奔波。” “再则不过些小儿之间的玩闹,难道朕于皇兄心中,便是那等斤斤计较之辈?” “陛下自来宽宏。” 福全微微摇头,神色极为坚定,却也极是恭敬。 “然陛下之宽宏,却非吾等犯上之因由,这几日臣兄身子微感不适,府中有意隐瞒下竟是成了睁眼瞎子……咳咳……” 因着有恙之故,出口的声音颇有些虚浮,也愈发吃力了起来。对方却仿若未觉,依旧一字一句坚持道: “未能早些请罪已是不当,如今臣兄既已知晓,如今又岂有推脱之理。” “你我兄弟一场,皇兄何必如此生分。” 半响,康熙长叹了口气。 “咳咳……陛下心慈,臣兄甚感五内,然……咳咳……君臣之礼,万不可废………” 炕上的弘曦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想着皇玛法往常同自己说过的。幼时同皇兄于深宫中如何互相扶持,甚至也曾同被而眠。 早期宫中更为规矩森严,哪怕是亲额娘,等闲也是见不着的。两个同样不得皇父宠爱重视之人在阿哥所里,几乎是拉着手艰难地走过了那些时候。 如今到头来竟是这般的“兄友弟恭”吗? 弘曦心中不晓得是个什么滋味儿。 福全走后许久,炕上康熙帝都未曾开口道出一字,早前那会儿子少许的松快也没了踪影。 外头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殿内案台上也点上了几盏烛灯。幽黄色的烛光将人的影子拉的极长。 弘曦看着一旁端坐着的皇玛法,哪怕殿内并无外人在,对方身形依旧极是挺拔。虽是一身常服随意坐着,却仍不减丝毫威势。 然而此时此刻,却无端的让人觉得寂寥。 弘曦咬咬牙,刚想说些什么来转移下注意力。却见对方突然将目光向了炕头堆着的众多玩具。眸光带着些许微不可见的怅然: “元寿平日里总爱玩这些,你阿玛那性子想必很不高兴,平日里被收走怕是不少吧?” 皇玛法您可真了解自家儿子哎,弘曦登时眼含热泪,使劲儿点头。 想他丁大点的年纪,整天在府里无聊的要死,想玩些什么容易吗? 瞧他这作怪的小模样,康熙不禁有些失笑。本来沉重的心情也不由好上了些许。口中带着些诱哄道: “被阿玛没收了心爱的玩具,咱们弘曦可要怎么办呢?会不会特别生气?” 都道人感觉孤独的时候是会下意识地想到最亲近的人,弘曦几乎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自从出了索额图之事后,太子二伯他,好像已经许久没过来了吧! 弘曦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仍是一片懵懂,小小的人儿皱着眉好像在思考什么重要的问题。 康熙也不催他,只缓缓伸手执起案上茶杯,轻轻地酌了口。 茶香幽幽中还带着些许苦涩,不知想到了什么,康熙眉目微垂。再抬头时却见弘曦此时已经站起身来,幼小的身子挺得笔直,小小的脸上已经一片端正严肃之色。 若不是对方脸蛋着实过于稚嫩,还以为是哪家的大人呢? 康熙不由多了些兴致。 “孙儿我……” “ 嗯?” “孙儿我会跟阿玛来一场………”说到这里弘曦面上愈发严肃了起来,沉着嗓音,小手一挥郑重道: “来一场男人之间的的谈话!” “咳……咳咳咳………” 怎么也没料到是这么个答案,便是沉稳如康熙,也不觉喷了茶水。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哈,今天回来晚了点…… 感谢在2021-09-08 21:08:56~2021-09-09 21:4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258866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258866 22瓶;Mwwww 20瓶;月语白、苏涵123 10瓶;二小贰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忠告 “男人之间的谈话?” 略做收拾后,康熙微微侧起身子,深邃的眸光上上下下地将炕上的三头身打量了一番。 “男人?” “嗯嗯,是哒。” 顶着自家皇玛法怀疑的目光,弘曦下意识挺了挺小胸膛,重重点了点头。 接着又故做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摇头晃脑道: “唉,阿玛额娘总把弘曦当小孩子哄,可是弘曦心里也是有想法的。” 这模样可不就是小孩子吗?康熙唇角微抽。嘴上却好整以暇道: “那咱们弘曦心里都有什么想法?可能说给皇玛法听听。” “弘曦心中想法可多可多啦!” 弘曦挺直着小身板儿,猛然间张开双臂,费力地在空中比划了一圈。然而他到底高估了这具身子的平衡性。一个趔趄,猝不及防下竟差点头朝下栽倒在炕上。 康熙“………” “咳咳……”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弘曦学着自家阿玛轻咳一声,双手背后,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继续道: 只那闪躲的小眼神儿时不时在老爷子身上溜达一圈儿。 顾及自家小孙儿那可怜的自尊心,康熙微微拨了拨手上茶盏,也假做未曾发现的样子,果然下一瞬见对方底气更足了些。 三头身的小不点挺着小身子气势昂扬道。 “弘曦要告诉阿玛,弘曦也是有小情绪的,把弘曦当小孩儿哄是哄不好哒………我们爷俩需要的是一场属于男人的交流……” “弘曦要是很喜欢的话也要告诉阿玛,讨厌的也跟阿玛说………阿玛也是,不喜欢弘曦做什么要告诉弘曦才行………” “弘曦上次跟阿玛说弘曦很喜欢那个玩具,阿玛就没没收……还有茄子……” 说到茄子,弘曦皱了皱小鼻子,很是嫌弃。 “弘曦告诉阿玛每次吃茄子弘曦就特别特别难受。阿玛就再没有非要弘曦吃啦!还有阿玛不喜欢弘曦晚上玩玩具,弘曦也乖乖听话不玩了呦!还有还有………” 炕上弘曦还在掰着手指头,喋喋不休的说着,小孩子哪怕在聪明,言语也不可避免有些混乱。 然而就在这些前言难搭后语的啰嗦中,却让一旁的康熙心头一震。 保成小时候,便是吃上口好吃的点心,也是要巴巴的跑来同他说上两句的。 “保成啊,为君者,切记勿要纵于私欲!” 自那以后,便是再喜欢的点心,保成那孩子也不曾多用过一口……… 是从什么时候,他们两父子连个家常话都不曾好生说过了…… 康熙眸光微润,若有所思。一旁的弘曦见状不由暗暗吐了口气。 没过多久,便听得陛下有旨,诏太子殿下入园。 没人真正知晓两人在殿内究竟说了些什么。 据说陛下太子殿下彻夜相谈…… 据说殿下离园之时,眼眶微红,嘴角却是隐有笑意…… 当日之事,康熙帝并未明令禁止,很快诸方有心人士便纷纷得到了消息。而此时的弘曦,因着常呆在清溪殿的缘故正被一群皇子皇孙团团围在一处。 皇家的孩子,哪怕还小,也是不乏政治敏锐的。 “曦堂弟,你整日陪着皇玛法,可知道皇玛法怎么突然召见太子二伯了?” “曦堂弟,你快想想此前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曦堂弟………” “弘曦才多大啊!能懂个什么?” 一旁的弘晴没好气的冲一众皇孙狠狠瞪了过去。弘晖则微微侧过身子,将弘曦幼小小身子挡的严严实实。虽是面色如常,但明眼人,都晓得对方这是生气了。 众人一瞧这阵势,虽心有不甘,但到底没敢再放肆,更何况对着这张脸,众皇孙不想承认,心里也是有些个犯怵的。 然而就在众人准备放弃之时,原本在后头躲着地弘曦却是悄悄探出了脑袋。一张同老爷子极相似的脸上还带着些许得意洋洋。 “弘曦是知道的哦!” 有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众人眼前齐齐一亮,弘晖则瞧了眼自家弟弟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不觉间露出些许笑意。伸手拉住了想要上前阻止的弘晴。 “曦堂弟,堂兄那儿新得了匹小马驹………” “曦堂弟,我那儿有新出的万花筒………” “曦堂弟,堂兄我知道有家点心,可好吃了……” “堂兄们这么想知道吗?……”弘曦微微瞪大的双眼,歪着头好奇道。 众人齐齐点头。 “那好吧……我告诉你们哦………皇玛法同太子二伯他们是在………在进行一场………” 一场什么? 弘曦声音愈发的神秘,声音也慢慢弱了下来,众人不自觉靠前走了一步,身子下意识往前方倾斜。 “一场男人间的谈话!” 话音刚落,众皇孙齐齐栽倒。 唉,弘曦郁闷地瞧了一眼仿佛吃了茄子一般,神色一言难尽的众人。心道这年头怎么说实话都没人信了呢! 老实人怎么就这么难!叹息! *** 老爷子身前之人嘴巴一向严实,太子也是深得他老人家身传,众人难以得到确切消息,不免各自揣测纷纷。 然而事情并未到此为止,更令人跌破眼球的是,接下来这段时日,这对天家最尊贵的父子仿佛又回到了蜜月期。虽说索额图依旧被关押诏狱,然太子爷却得以时时出入清溪殿。老爷子更是各种赏赐一股脑的往毓庆殿里拨。 书房内,便是此前早有些预料的胤禛都不免心中微震,微微垂眸不晓得再思量什么。最后也只叹得一句,神色带着些许怅惘。 “父皇他,于二哥到底是不同的。” 一袭青衫的戴铎垂首立于身侧,听罢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君权在上,日后迟早还有烧起来那一日。贝勒爷您日后未必………”未必没有那一飞冲天之日。 然而话还没能出口,便听得上首募的一声怒喝。 “住口!” “此等妄言,本贝勒决计不想听到第二次。” 原是胤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光如利刃般直射而来。 戴铎等人见状连忙跪下, “奴才有罪!” “二哥文韬武略无一不绝,且素来带本贝勒不薄,此等忘义之事,尔等日后休要再提。” “奴才明白!”众谋士连忙俯首应诺,只是神色间过多或少带着些许遗憾之色。 身为谋士,有哪个不想自家主公更进一步。 . 下首的戴铎同样重重一鞠,然在那无人发现的地方,一双黑眸,却是亮的惊人。 他戴铎此番终究是没有择错英主。 这人啊,不拘在哪个位置,持的住方能走的远。 *** 不同于四贝勒府微起波澜,皇城的另一侧,直郡王府。 厅内募的一声重响,却是胤褆狠狠地砸掉了手中的酒杯。 “凭什么,凭什么!教唆谋逆,索额图那老匹夫犯下这般大的罪………便是千刀万剐,死个千百回也不足为惜。” “都留着赫舍里氏的血,胤礽……胤礽他凭什么还能独善其身!” 皇阿玛眼中难道就只他胤礽一个儿子吗?若是此次犯下此等罪行的是他身旁的亲信,试问老爷子也能做到这般毫不粘连吗? 胤褆拳掌紧握,手背上隐约可见青筋暴起。回回都是这样,从小到大次次具是如此,他们这些儿子究竟又算些什么? “纳兰大人,那接下来……” “郡王殿下……” 半响,胤褆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正要同身旁之人共商大计之时,却见眼前之人募地站起身来。 胤褆心中猛然升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果然只见来人身子躬的极低,半响带着些许叹息道: “殿下,明珠已老,本就身无外职,如今神思也不若昨日之清明,日后怕是不能再同殿下效力……” “您老可也觉得本王不若那胤礽受皇父看中?不堪大用,如今想要弃暗投明了?” 心中怒极,胤褆反倒镇定了下来,只眸中愈发的晦暗不明。 “殿下………明珠既已为殿下谋,如今又是一副老迈残躯,又怎会相托他人……” “老朽如今所求,不过一安稳清净之地,静等归去罢了………” “说到底,纳兰大人不过是觉得本王资质驽钝,难成大器罢了。” 胤褆微微冷笑。 “殿下何出此言。”明珠身子愈发低了下来:“殿下才智武功具是上上之乘,兵法谋略此间更是少有人及。” “此番情景,不过是天不予我,时不予我罢了……” 明珠眸光翻涌,都道他与索额图那老匹夫一世争锋,然索额图那等目光短浅之辈,又启能入得他眼。 然偏就是这等愚莽之辈,竟是凭着太子亲族之身,硬生生地同他齐身而立……甚至屡屡压他一头,又教他如何能甘心……… 明珠双目微微阖起,任是他机关算尽,再无遗策,终究还是低估了人心二字。 “殿下!老朽临行前斗胆再赠殿下一句。” 及至府门处,明珠再次抬眼看着眼前之人。知晓对方壮志已定,再难更改,最后也只垂下眼谆谆道: “日后不拘何种境地,殿下切记莫要做下那等伤及兄弟血亲之事。” “殿下,切记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09 21:44:37~2021-09-10 21:2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饕餮、晋江系统001、刹那芳华 10瓶;39658018 2瓶;球漂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致富密码 豪富的九叔叔 正值暑热之时,空气中热浪翻涌,便是往日颇为繁华的东泰街上也只得一二零星路人,具是步履匆匆。 街口处,一辆石青色的马车外,突然探出个瓜兮兮的小脑袋来。 “九叔真的不要进来坐着吗?外面真的好热啊!” 说话间弘曦下意识抬头往上看了眼,瞬间便被灼眼的光线刺地眯起眼睛。弘曦痛苦地眨眨眼,小爪子默默将车帘子往下放了些,仅露出个巴掌大的小缝来。 听到里厢的话音儿,胤禟握着缰绳的手募的一僵,豆大的汗珠子从光洁的额头上不断往下淌。 因着方才刚同老爷子请安,胤禟此时一身阿哥吉服,里三层外三层可谓裹地严严实实。这会儿子只觉浑身衣裳都要被热汗浸透了去。 这热到极致,从车帘中飘出的丁点子冷气儿都能上他觉得浑身舒泰。胤禟巴巴瞧了眼车厢,眼中的渴望简直都要溢出来了。然而再扫到车子一旁那位熟悉的随侍后,又默默地拽紧了手中缰绳。 “弘曦侄儿好意,九叔心领了,不过你九叔男子汉大丈夫,受些子热怕什么?” 他家老爷子平日里最是瞧不得安逸惫懒之辈,因而诸皇子阿哥便是顶着个大热天儿,也少有乘车坐轿的时候。这会子当着宫中内侍的面儿,胤禟只得咬咬牙,面上还要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透过车帘间的小缝,弘曦瞅了眼对方被热的通红的脸,随后又默默地放下了车帘。 “既然九叔执意如此,那侄儿也就不勉强了。” 胤禟“………” 这……这就完了,难道不应该在劝上几句的吗?若是小侄儿可怜巴巴地再三相邀,他也不是那么狠心的叔叔啊! 呵,不愧是老四家的,邀个人都这么不真诚! 啧,虚伪。 外间胤禟心里不断腹诽,车厢里弘曦却是颇为享受的眯了眯眼睛,惬意的张开小嘴,咬住了一旁丫鬟刚剥好的葡萄。 嗯,冰冰凉凉的很是爽口呢! 一旁的琥珀微微笑笑,手上不停,又将数块儿切好的西瓜一一摆好。 在胤禟千急万盼之下,九阿哥府总算是到了。 作为一府主子爷,胤禟几乎刚至门前,立马便被一众丫鬟内侍簇拥着迎了进去。 “这是四贝勒府的三阿哥!都当点心,好生伺候着!” 一旁的管家连忙应是,这般年龄,出行还跟着宫中内侍,除了那位还能有谁?便是主子不说,他们这些人也不敢怠慢。 胤禟如今还是个光头阿哥,论起规制气派自是不若四贝勒府。然这一路上所经之处,可谓处处透着奢华,却是四贝勒府绝对比不上的。 啧啧,他家九叔果真是个小财主呢!弘曦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小脑瓜子里不晓得在想些什么,而走在前头的胤禟只觉脊背忽的一凉。 一行人很快步入内厅。 很快便有下人端来解暑的凉茶。胤禟颇为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整整牛饮了三大碗,这会儿子才觉得自个儿活过来了。 换好衣裳,随手接下丫鬟递来浸了冰水的汗巾子,粗粗抹了两把,胤禟这才有心思打量这个非要缠着他过来玩儿的侄儿。 然而这一打量,胤禟嘴角不由又是一抽。只见早前这位小祖宗这会儿子真跟个祖宗一般端坐在底下,被一堆子下人丫鬟们上抢着伺候。 “这位小姐姐,弘曦好热啊,要是能在用力些就好了!” “嗯……这个果汁味道可真心不错,小姐姐等下能教下我家琥珀吗?” 胤禟“………” 瞧这这半点都不见外的德行。比他这个主子爷还像主子爷,老爷子日后再要说他脸皮厚,他可是半点不会认的。 胤禟幽幽的瞅了眼底下那张同自家老爷子极其相似的脸,心想说不得老爷子小时候也是这般德行呢! 胤禟脑洞大开之际,却见一旁的管家躬着身子走了上来。 “爷,八爷方才来了,听说您去园子里请安,如今正在书房里等着呐。” “怎么不早说!” 一听八哥来了,胤禟也顾不得其他,当即便放下手中茶盏,抬脚往书房里走去。 下首的弘曦眉毛微微一挑,心想虽说九叔目前并未在朝中正式领职,但书房这等私密之地竟也能由着对方随意出入。 这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啊! 弘曦努了努嘴,见对方真要离开,当即便利落的从椅子上跳下,迈着小短腿巴巴地跟了上去。 “我的祖宗哎!”胤禟快走了几步,这才在下人们的提醒下注意到身后的小尾巴。不由万分无奈地拍了下额头。 八哥这个时节儿来找自个儿,还特意到书房里等着。摆明儿了有要事要谈,带着这个小祖宗不添乱的吗? 胤禟心里急的要命,面儿上却只能缓声哄道: “九叔去书房有正事儿要办,弘曦侄儿乖乖在厅里玩会儿好吗?待会儿你九婶儿就过来了,到时候带弘曦去看小妹妹………九叔府里还有好多好玩的小玩意儿……” 然而这哄人的话还没说完,胤禟普一低头,却见眼前这个小不点眼眶竟是慢慢红了起来。 胤禟登时心中一慌,却听底下的小祖宗还在支支吾吾道。 “九……九叔……是不是不喜欢弘曦!” “九叔也……也不想让弘曦来府里玩儿,方才那会子都是看在皇玛法的面上儿才同意的……” 瞧那红红的眼眶,那委屈巴巴的小眼神儿。 胤禟下意识抬手,满脸讪讪地地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哪有,这怎么可能呢!弘曦这么乖巧可爱,九叔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瞧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他能不喜欢吗?他敢不喜欢吗? “真……真的吗?九……九叔真的不会扔下弘曦吗?” 弘曦巴巴地抬起头,湿漉漉的小眼神儿执拗拗地盯着眼前之人。小身子还一颤一颤的。 胤禟心口一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 书房内,胤祀此时正端坐在书架旁,随手从架子上拿起本书放在手中,却是迟迟未曾翻过一页。一双温润的眸子微微垂着,不晓得在想着什么。 见是自家九弟过来,胤祀当即便放下书本站起身来,一张稍显圆润的脸上下意识绽出一丝笑意。然而这份笑意还未达眼角,便见胤禟身后,一身石青色的小人儿悄悄探出头来。 “八叔!” 一旁的胤禟无奈地摇了摇头。 胤祀笑意微微一滞,下意识摩擦了下指间的扳指。看着眼前一大一小颇为和谐的两人,眼神流转间不知想了什么,几乎是瞬间便恢复了如常,面上复又带起了温润的笑意。出口的声音也极是和气。 “是弘曦啊!这是来你九叔府里玩吗?” 弘曦抬眼,较之五官稍显艳色的九叔,眼前之人脸型则稍有些圆润,配上清秀的眉眼,气质上多了些谦和,此时微微一笑间,便使人亲近倍生。 只见对方微微俯下身来,视线几乎与他平直,哪怕面对的是如他这般的无知幼童,也不忘给人以极大的尊重,不见丝毫敷衍看轻。 弘曦微微一怔,心想怪不得这位八叔人缘儿这般的好。 “嗯嗯!”弘曦重重点头。 “在园子里呆的可烦了,正好碰到九叔来了,就想来九叔家玩一玩!” 胤禟“艹………” 早知道他今个儿就不去了。胤禟心中后悔不跌。 书房内两大一小各有心思,气氛不由有些沉闷。 弘曦抬头,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摆。半响好似意识到什么。 “两位叔叔是要谈一些小孩子不能听的事吗?”说话间弘曦连忙张开小手紧紧捂住耳朵,又默默地背过身去。 “两位叔叔放心吧,弘曦绝对不会偷听哒!” 两位“叔叔”互相对视一眼,心里齐齐叹了口气。 半响,弘曦盘腿坐到一旁的炕上,手上还拿了个机关玩具,因着这位小祖宗对一般小玩意儿看不上眼,胤禟干脆将铺子里刚研究出来的新玩意儿一股脑塞了过去。 这会儿见小侄子正拆的开心,胤禟松口气儿之余这才有心思冲一旁端坐着的胤祀开口问道: “八哥今儿个怎么来的这么急?” 胤祀缓缓放下手中茶盏,紧接着却是深深的叹了口气,往日和煦的面上隐隐带着些许忧意。 胤禟下意识挺直了身子,仗义道: “咱们兄弟自小一道长大,有什么不好说的,八哥若有为难,尽管开口便是。” 胤祀神色依旧有些犹豫,半响才带着些许沉痛道:“今日为兄去了趟裕亲王府,二伯他瞧着很是不妥………” 剩下的胤祀没有再说,但瞧着对方如今的神情,胤禟心中也明白了大概。 裕亲王早年四处征战,留下的症候颇多,哪怕后面修养多年,身子骨到底是败了下来。对于这位王伯,胤禟心中也是有些钦佩的。 只是人既然已经这般,那么后续的问题他们不可能不多做考虑。早前王伯一直待八哥颇为青眼,处处提携。可以说胤祀之所以在宗氏中有如今的交情地位,虽有自个儿才德为人之故,但同对方的屡屡提携是错不开的。 然而如今二伯岌岌可危,世子保泰却性子张扬,且素来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胤禟几乎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忧虑所在。下一瞬毫不犹豫地张口道: “八哥,你稍等一会儿,弟弟去去就来。” *** 待到胤祀离去之时,手上便多了个上等乌木所制的匣子。 “九弟今日之情,八哥必不相负。” 府门前,胤祀眼眶微润,重重拱手承诺道。 “咱们两个什么交情,八哥倘要说这些可就见了外了!” 胤禟豪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仿佛送出去的当真是些不值当的玩意儿。 胤祀见此不再多说什么,只用力拍了拍对方的的肩膀。沉声道:“好兄弟!” 送别自家兄弟,待到胤禟在回去时,却见书房的软榻上已是一片狼藉。自家小侄儿竟是将一众玩具都拆了开来。这会儿子正对著书房内侧挂着的钟表左看右看。 若非身高不够,怕是对方这会儿子已经上去,拆下来玩儿了。 还好人小个子矮才没被得逞,然而还没等胤禟松口气儿,却见自家侄儿正站在地上,对着他笑的跟个小狐狸似的。 胤禟登时便有些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瞬便听对方道: “九叔,侄儿觉得九叔房里的钟好像同外头洋人们卖的很是不一样啊!”虽然外表很是相似,但弘曦什么人,这种机械方面哪里能骗的过他去。 看到眼前这个大钟,弘曦几乎瞬间便明白了,自家九叔为何这般豪富。 “这不会是九叔叔自个儿做的吧?”然后在外头却装作是从海外带来的,以此来抬高价值?不然市面上怎么从未听说过有人能造出钟来。 钟表就罢了,要是还有其他的呢? 弘曦眯着眼睛,一张同康熙爷相似的脸,笑的开心极了。 胤禟只觉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10 21:22:25~2021-09-11 21:3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三 4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忽悠 弘曦大忽悠 弘曦打从周岁起,便酷爱此等机械类玩意儿,虽说他家阿玛对此爱好颇有些不得意。但谁让他还有个可爱的小哥哥呢?便是他家皇玛法也没少赐给他玩儿。亲自动手拆过的更是数不胜数。 因而对其工艺结构不可谓不熟悉。 如今市面上所流行的自鸣钟原是由海外传教士进上,且普一入宫,便极得他家皇玛法喜爱。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因而这类自鸣钟在紫禁城诸权贵中可谓极受欢迎。且物以稀为贵,价格自也是被炒离谱。 而之所以直到如今也未被有心人士研究出所以然来想来也有此等缘故。在这个没有电力等动力的时代,全靠诸般繁杂的机械齿轮所带动的发条作为运转动力,工艺不可谓不复杂。 又是这般昂贵稀有,匠人们又哪里敢随意拆卸。更何况便是真拆了,如此细致繁杂的机械运转,没有一定的数学理论基础,等闲也是难瞧出个道道来的。便是宫中皇法玛亲设的造钟处,也多是有赖几位传教士。 然而眼前这座钟却是大有不同,听其声响,内里当是比之那些洋人所制机关工艺更为简练了些许。 说明此钟的设计者不但通晓个中原理,甚至还能加以改良。对方在数学几何上的造诣绝对不低,弘曦几乎立马便想到了早前抓周礼上的那个玩具战车。 这世上,手艺精湛的匠人多矣,但有这个钱权敢拆解自鸣钟,且真正意义上学习几何数术,还能如此精湛的…… 弘曦仰着头,看着眼前之人目光越发亮了起来。 “侄儿你在说什么?这钟制作这般复杂,便是宫中匠人也少通晓之人,九叔又哪里会这些?” 胤禟颇有些讪讪地挠挠头,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心中一万次后悔,今个儿怎么想不开非要去给老爷子请安。呆在府里舒舒服服不好吗? “再说,只是外表有些许不同罢了,内里………内里……” “是吗?九叔想来也是晓得侄儿本事的,可别想把侄儿当小孩子糊弄。” “要不侄儿将它拆开试试,就不知九叔愿意跟侄儿打个赌吗?若是侄儿输了,早前皇玛法赏下来的那口紫檀琉璃更钟赔给九叔便是了………但若是九叔你输了……” 弘曦仰着头,一双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一瞧便知晓在打什么鬼主意。 胤禟“………” 他敢吗?说实话他还真不敢。别看眼前这位侄儿人虽小,但胤禟可是半点都不敢小瞧对方。 该说不愧是长了这般的脸吗,身上这股子聪明劲儿,便是他们众兄弟们,小时候也未敢说能胜上几分。更何况对方在数术机械这方面,天分简直高到吓人。 此前那般繁复的九连环,便是他小时候也对此苦恼了好久。然而眼前这位仅仅是瞧过那么一次解法,便能一个不拉的全解开来。老爷子殿里那口诺大的御钟,当初被这小子拆开之时一众宫人可是吓的够呛,结果不到两日的功夫,对方竟然完完整整的拼了上去。 更令人惊奇的是,对方连正式开蒙都未曾,仅仅随着老爷子听了半年不到的西洋数术,其天分却是连几位传教士都直呼太过可怕的程度。 若说旁的小屁孩儿敢这么说,胤禟早就怼上去了,可如今这位………怕是心里必有依仗。 眼瞧着对方笑的愈发不怀好意,胤禟脸上的笑意彻底维持不住了。 “哎,那个弘曦侄儿啊,你也晓得,你九叔叔素来不得你皇法玛看中,到如今也没能领上正经差事………在不想些别的法子,这府里头都快揭不开锅了………” 说话间,胤禟撩起袖子,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素日里惯爱嬉笑,被老爷子骂不成体统的脸上竟难得带起了些许郁郁之色。 这是要走“怀柔”路线了?弘曦微微挑眉,脸上早前“嚣张”的表情却慢慢收了起来,似是觉得自个儿这般“为难”自家可怜的叔叔也太过分了些。 弘曦一双小手微微垂下,不断地摩擦着衣角。 半响,又瞧了眼神色“凄苦”的九叔叔,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一般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咬咬唇,皱巴着张小脸认真道:“九叔放心,这件事侄儿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啧啧,旁的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小屁孩子,再精还能精过你九叔我。眼瞧着计划就要成功,胤禟心中暗暗得意。 面上却依旧带着那三分愁苦,七分凄凉。 “哎,九叔真是太谢谢侄儿了,真没想到咱们弘曦小小年纪,却是这般的好心肠………当真是又聪明又懂事……” 猛然被诸般夸奖,弘曦小脸微红,面上却还是佯装镇定。此时正学着自家阿玛微崩着脸,小手一挥道: “九叔不必客气!” “客气?”呵,不存在的,他胤禟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客气这个词儿! 老四啊老四,真真是风水轮流转,你家小崽子今儿个还不是栽在小爷我手里。尤其瞧着眼前这张脸,胤禟心中更添几分不可言喻的暗爽。 这个时候又见“好骗”的小侄儿一脸纠结,小脸儿涨的通红,一副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 自觉赢了一筹,保住了自个儿钱袋子的胤禟这时候也不小气,大手一挥豪爽道: “侄儿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自家叔叔,大可不用这般客气。” 弘曦眨巴眨巴眼睛,见对方说的真诚,这才带着些不好意思道: “九叔叔以前不是送过侄儿一个战车吗?侄儿甚是喜欢,不知九叔叔这里还有没有………” 提到战车,胤禟不由想起抓周宴上的那场乌龙,在瞧瞧眼前一脸“纯真懵懂”的小侄儿。不免生了几分心虚。 这孩子,怕还不晓得抓周意味着什么吧!想到这里,胤禟愈发大方了起来。 “当然有了………别说战车了,九叔这里连战船都有呢!” 弘曦双眼攸地一亮,胤禟当即便使人到库房里将东西取来。弘曦小指微动,再对方瞧不见的地方,暗暗勾了勾唇。 半响,叔侄两个围坐在一堆模型处,弘曦颇为熟练地将眼前之物一个个的拆开来看,小小的人儿一脸聚精会神,心里却暗自评估起这个时代的武器水平。 能被他家九叔拿出来的,自然并非凡品。他手中的这些,机关设计无一不颇具巧思,甚至从这里不难看出设计者心思巧妙,甚至于数理甚至几何一道见解颇深,起码在这个时代也算佼佼者了。 只是这个时代,制约的因素实在太多了些。 弘曦微微垂下眼,看着眼前这一堆零件若有所思。 这副神情落在一旁的胤禟眼里,不免心生些许动容。心想小侄子还是太小,不明白如数理等诸般杂道哪怕在精通,于旁人眼里也不过是“奇淫技巧”四字罢了,终究上不得台面。 便是他自个儿,也只是暗地里玩一玩罢了,这些年他这般卖力改良战车,船舰为的也不过心中那点子念想罢了。 想到这些年的种种,便是生性乐观豪爽的胤禟都不免心生几分怀才不得报的沉郁。 而就在胤禟心情略显低落之际,一转头却见一旁的小侄子双眼发亮,正一脸崇拜的看着自个儿。 这张脸,这幅神情,胤禟下意识挺了挺胸膛。 “九叔叔,这些都是九叔叔自个儿做的吗?” 胤禟正襟危坐,略带矜持的点了点头。 下一瞬,就见眼前之人眼睛愈发亮了起来,手上的零件也不管了,只转过身子捂着小嘴巴满脸惊奇道: “真的吗?九叔叔真的好聪明,好厉害啊!” 哪怕是这般夸张的表情,这张脸依旧像极了那位。 被这双眼睛这般盯着,胤禟手指微微缩起。面上却还是一脸不在意道: “是嘛,不过些小玩意罢了,也不值当什么?” “不是哒。”弘曦一脸严肃的摇了摇头,郑重道:“九叔分明这么这么厉害………九叔是弘曦见过最最聪明的人啦……” 这些年弘曦在他家皇玛法面前也不是白混的,如今一通彩虹屁下来,直将胤禟捧得心神摇曳。 毕竟小孩子怎么能骗人呢?这必定是真心的呀!尤其是小侄儿这张脸说出来,怎么就那么让人开心呢? “九叔叔,弘曦真的好喜欢这个,侄儿以后可以经常过来请教吗?” 胤禟飘飘然之际,就见一旁的小侄儿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巴巴的凑到跟前,一双同老爷子极肖的眼睛此时正带着三分祈求,七分崇拜,亮晶晶的瞅着自个儿。 被这双眼睛一刺激。 大脑尚没反应过来之际,胤禟下意识便已经脱口而出道: “当然可以!” 话音刚落,弘曦募的便笑了开来。 “皇玛法说了,大人说过的话,可是四匹马都追不上的!九叔现在已经是大人了吧!” 提到老爷子,胤禟只能艰难的点了点头。 最后的最后,胤禟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带坏了小侄儿,还怕老爷子日后锤不死他? 另一头坐在车里的弘曦悠悠的哼着歌: 好玩的总是会有哒,小钱钱也是会有哒!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11 21:38:52~2021-09-12 21:3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辰星如梦 30瓶;38051915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开蒙 教子 时间一晃便到了月末,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弘曦原想着还能在园子里多呆些时日。没了自家阿玛的管束,届时也好找他家九叔叔好生“亲近”一番。 谁曾想不日便从京里传出消息,道是裕亲王病危,这下老爷子算是在园子里彻底呆不住了,弘曦也随之包袱款款的回了府,落到了自家阿玛手里。 东厢栖竹院内 一席淡青色长袍的男子躬身立于上首,男子瞧着约莫三十左右,身形五官具无可分辨之处,然一身温雅的气质却是颇有些突出。 只一瞧便知是在书堆里泡过许久的人。胤禛素来是个尽善的性子,虽只是幼童开蒙,却也丝毫不愿轻忽。 不大的房间内,男子略带温和的声音不断响起。 “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便是再上等的美玉不打磨雕刻,也成不了精美的器物;这人若是不学习,不懂得礼仪,自然也无法成就良才。两位小阿哥虽出身尊贵,却也需知圣贤,明圣礼………” 堂下,弘曦颇有些无聊地翻着“课本”,两厢对比之下倒也“识得”了不少字。加之这位先生讲的着实算不上死板,偶尔引经据典也尽可能简而化之,当成小故事听倒还是蛮不错的。 而一旁的弘昀便没这般好的耐性儿了,到底是小孩子,哪怕平日里再是乖巧,等闲也是坐不住的。这会儿子屁股下面跟放了钉子似的,小眼神不时偷偷往弘曦身上瞄上一眼,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赶紧端正坐好。 在对方第n次偷看过来的时候,弘曦忍不住嘻嘻一笑,偷偷冲对方挤了挤眼睛。自以为隐秘的偷瞧被人发觉,弘昀一张小脸登时便涨得通红,咬着唇颇有些坐立不安。 弘曦神情一顿,心想他这位二哥也太容易害羞了吧。 余先生站在上首,虽还在讲课,余光却从未离过二人,自是将当前这一幕收入眼中。心中对府中两位小阿哥的性子也算是有了些许了解。 心中暗道这嫡出的就是不一样,光是这份儿大气自在,便已胜过此间绝多数人矣。 弘曦二人到底年岁尚小,还不到晌午的功夫,便早早结束了课业。 门外侯着的小齐子听到动静连忙上前将来桌上的东西收拾好。临走前,无视对方还有些微红的小脸儿,弘曦欢快地冲对面摇了摇小手: “二哥哥,待会见喽!” “二阿哥,咱们也走吗?”见另一位小祖宗已经走了,自家主子还一直往那头瞧着。一旁侯着的内侍不由开口唤道。 听罢弘昀又往那处张望了一眼,微微咬了咬唇,这才迈开步子:“走吧!” *** 正院里,乌拉那拉氏从丫鬟手中接过湿好的帕子,在弘曦裸露地额头上轻柔地擦拭了着。 弘曦乖巧地坐在一旁,微微仰头任由对方动作。 如今这日头虽不若前几日那般灼人,但府里到底闷热的紧,瞧见弘曦额头上还带着些细小的汗珠子。乌拉那拉氏原本出口的话便带了三分抱怨: “你阿玛也真是的,咱们弘曦离整三岁还差些个月份呢,怎地偏要这时候开蒙。便是再晚上些许时日也好啊!” 弘曦微微嘟嘴,心中小人儿不断点头,心想他家九叔这时候说不定还在府里巴巴地等着他呢? 九阿哥府,正美滋滋饮着凉茶的胤禟突然间打了个喷嚏。心想该不会是四哥府上那小崽子还贼心不死想惦记他吧?想到这里,胤禟又不自觉摇了摇头,神色悠闲地拿起一旁的凉饮轻啜了一口。 想到昨个儿同他家四哥那场“友好的交流”,胤禟嘴角轻轻一哼,小崽子这会儿子怕是等闲跑不出来,更别提过来祸害人了。 啧啧,今儿个这凉饮可真是不错! 可惜此时的弘曦对这诸般缘由丝毫不知,心里头还念叨着同自家叔叔友好交流呢! 屏风外,一身石青色衣袍地胤禛普一进来,便听到这句幽怨感满满的话,又瞧见底下弘曦面上似有赞同之意。当即便皱起了眉头。 “这读书一道,哪里容得半分轻忽!再则爱新觉罗家的男人,若是连这点子苦都受不得?日后又如何报效朝廷,为你皇玛法分忧。” 胤禛说着撩起外袍在一侧坐下,自个儿的抱怨恰好被人听到耳中,乌拉那拉氏却也不见半分羞恼,只亲自动手推了杯凉茶过去。温声道: “话虽如此,元寿到底年岁还小,爷平日里也莫要太严苛了才是。” 胤禛侧身,瞧了眼一旁乖乖坐着的弘曦,本就小小的人儿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更显小了几分。此刻一身浅黄色小褂,乖乖巧巧地像个小玉团子一般。 本就无甚怒意的胤禛见此眉间不由地又舒缓了几分,微微啜了口茶水才道: “也非是教他这般年岁便刻苦进学,只多听些圣贤之语,养养心性儿。莫要被旁的那些个移了性情。” 旁的东西?弘曦嘟嘟嘴,神色颇有些不大乐意。 胤禛见此哪里还不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看着眼前神色颇有些不得意的小人儿,再开口便又多了些语重心长: “阿玛知晓元寿打小便聪明,素日里又常在你皇法玛那里受教,心智早已不若普通小孩。于外在诸般也有自个儿一套想法。” “你皇玛法自小便教导我们,这世间万般学问,不拘旁杂与否,自有其价值所在。便是你皇玛法本人,纵是政务如此操劳之下,数十年来也从未断过致学一道。上至天文数术下至地质农艺,可谓少有不精之处。于医理一道,甚至曾同如今太医院院正辨过方子。” 说到此处,胤禛眸光微动,带着些崇敬之色。转而又将视线移至一旁的弘曦身上。谆谆道: “你素日便对数理一道甚是偏爱,这几年来阿玛甚至你皇玛法都瞧得明明白白,可他老人家可曾有半分遏止之意?” 弘曦微微摇了摇头,细想起来,其实不止皇玛法,便是阿玛本人除了在他玩的过火之外,也并未真正意义上阻止过他。 其实在诗书礼仪盛行的古代,这般已经算是极其开明了吧! “然………”弘曦微微愣神之际,却见上首胤禛话锋一转。 “元寿你要记住,儒学一道盛行至今,自有其可取之处。史书明智,礼义育人也非是空泛之谈。若要真正立身于世,持身有道,元寿日后要学的,尚还有许多。” “至于旁的一道,阿玛现如今只有一个要求:记住可学而不可溺,可喜而不可耽。” 这意思是只要不耽误他识书明理,不沉迷其中荒废旁道,就不阻止他这个小爱好了。 弘曦眼睛一亮,当即便重重点头。 “阿玛,弘曦明白了。” 瞧他那副喜形于色的小模样,胤禛心中微微摇头,元寿到底还小,便是再聪明,于世故人理到底少了些洞明。 “那……嗯……阿玛?”弘曦微搓着小手,眨巴着大眼睛试探道:“那等到弘曦休沐,还可以去找九叔玩儿吗?” 提到胤禟,胤禛持着杯子的手上微微一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半响,唇角微微勾起: “记住勿要耽误学业便好。” 弘曦登时眼睛一亮,登时便朝着胤禛腿间蹭了过去,嘻嘻笑道: “阿玛真好!”胤禛面上不动,只手间的珠子转的愈发快了起来。 瞧这父子俩,一旁的乌拉那拉氏悄悄拿起帕子捂住了唇角。 不远处九阿哥府里,胤禟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啧,这还没到过秋的时日,怎的天就这么凉了下来。 另一侧西院内。 李氏同样拉着弘昀在一侧细细揉搓着。瞧着一旁放好的课本子,面上带着些许欣慰: “娘的昀儿啊,如今也到入学开蒙的时候了。你阿玛素来便爱勤勉之人,昀儿日后可要好生进学才是………总要让你阿玛知晓,咱们弘昀虽出身上差了些,旁的可不比那边儿的差!” 李氏紧揽着怀中小儿,兀自念叨着的起劲儿,却是丝毫未曾发觉怀中弘昀逐渐发白的面色。半响才听得怀中传来声细若蚊蝇的声音。 “三弟他,他是真的很聪明………” “便是聪明些又怎样,这般小又哪里做的数了。” 李氏挥挥手,面上颇有些不以为意。 “东边儿那位惯是爱玩爱闹的,课上必是坐不住的。哪里能有咱们昀儿乖巧懂事………” 却没想,听到这话,弘昀面色却是愈发白了些许。 用过午膳,想到他家阿玛说的,弘曦还特意早来了半刻钟。谁曾想刚到便瞧见儿一旁的弘昀已经稳稳的坐在了堂下。此时死死盯着早上先生讲的那一页。见他过来睫毛微微颤动了下,轻声道了句。 “三弟!” 弘曦轻应了声,又转头看了眼外头不停拭着汗的侍从,心想他这位二哥哥估计来的有好一会儿了吧。这么想着,嘴上不由笑着道: “二哥哥,这么早啊?” 弘曦本来只是随口打个招呼罢了,谁曾想下一瞬,便见对方一张脸竟是又慢慢涨红了起来。 弘曦放下课本的手微微一顿。 话说,他这位二哥哥,平日里怕不是吃番茄长大的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12 21:35:37~2021-09-13 21:4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4095245 30瓶;33545011 10瓶;小邪啊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远行 康熙四十二年六月,裕亲王福全终是未曾熬过这个夏天。 作为康熙朝颇富盛名的一代贤王,这场丧仪办的极是浩大。紫禁城中,方圆数里之外,皆是一片缟素。临丧之时,康熙帝甚至亲至灵前奠酒,神色极是哀拗,一度泣不成声。 众王孙阿哥们等闲也不敢轻忽,贝勒府中更是早早便备好了素服,便是弘曦,以往那些个稍稍鲜亮些的衣裳也都被给收了起来。 “额娘,弘曦用好了!” 午间,弘曦在一众丫鬟的服侍下草草地往嘴里扒了口素粥,同自家额娘道了声,便忙不迭地要拉着自家小哥哥往里屋里走去。 弘晖无奈笑了笑,先是伸手揉了两把自家弟弟带着些刺刺儿的小脑瓜子。这才冲着上首之人有礼道。 “额娘,儿子便同弟弟先下去了!” 餐桌上,瞧见这哥俩的模样,乌拉那拉氏面上不禁带了些许笑意,嘴上也跟着打趣道: “快些去吧,你弟弟可是从前两日便开始念叨着了,就差数着日子等着你回来了。” “那儿子告退了!” 弘曦嘻嘻一笑,面上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刚刚离开,一旁的婆子便忍不住开口赞道: “福晋,您瞧瞧咱们这两位阿哥虽说差着些年岁,这好的可真跟一个人儿似的。” “他们两兄弟打小就爱往一处凑儿。”乌拉那拉氏从一旁的丫鬟手中接过帕子,轻轻拭了下双手。 “到底是嫡亲的兄弟呢。” 上书房课业重,这些时日陛下身子又因着裕亲王之事添了些许症候,元寿也不若往日隔三差五的还能去宫里转上一转。算算时日,这兄弟俩可是实打实许久未见了。 “福晋您这话奴才却是不认的,便是嫡亲的兄弟,能同咱们两位阿哥这般的也是少的很呢!” 一旁侯着的琉璃忙接过帕子,笑着恭维道。 想到昨个儿见的三福晋,乌拉那拉氏心中也多了几分庆幸。这亲生的两个儿子,闹得如今这般连面子都不愿做下的……三嫂如今心里怕也憋着口气儿呢! “这说来道去啊,还是咱们福晋福气好。” “可不是嘛!” 众人说笑间,屏风外,却见一长脸嬷嬷颇有些犹豫地走了上来。 瞧这模样,约莫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果然就见来人支支吾吾道: “回福晋,西院儿里方才叫了府里的大夫,说是………说是已经有了两个多月身孕了。还说要老奴问问福晋,如今这档口,可是要请太医过来………” 话音落,方才室内的欢声笑语登时便没了声响。众丫鬟们不由心中踹踹,倒是乌拉那拉氏面色如常,只按照惯例淡淡地吩咐了几句。 晚间,得了消息的弘曦两兄弟赶过来时,便见自家额娘一席素色旗服,如往常般侧身端坐在炕上,略带昏黄的灯光下,手上还拿着一本未曾核算好的账本子。 神色微敛,这会儿正看得入神。 普一见他俩过来,便含笑着将人招了过来。也不问他们俩兄弟一下午神神秘秘鼓鼓叨叨地做什么。 弘曦轱辘着大眼睛,左右也没瞧出什么反常来。不由伸手拽了拽自家小哥哥,弘晖倒是瞬间明白了什么,只笑着开口道: “如今瞧着额娘精神尚好,儿子们便放心了。” 听自家儿子这般直白点的话,乌拉那拉氏一个没忍住募的便笑了出来,右手轻轻点了点弘曦的额头。 “你们两个呀,小小年纪,操得心可不少!你阿玛正值壮年,能多些个子嗣也是好事!你们日后也能多个帮衬的。” 左右再如何也威胁不到她儿子的地位。 呜,弘曦委屈的鼓着脸,明明他什么都没说。是小哥哥说的好吧,都欺负他人小没人权。 弘晖伸出手,熟练地在自家弟弟头上顺了顺毛。 弘曦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暖黄色的灯光下,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一温雅俊秀,一可爱软萌,乌拉那拉氏只觉心中柔地要化开一般。 她这一辈子,能有这么好的两个孩子,还有什么好求的呢?多少人羡慕不来的运道呢! 夜里,送走了两个孩子,乌拉那拉氏依旧如往常一般将抄好的经书摆放的整整齐齐,置于正院儿一旁的小佛堂中。 刚抄好的经书上,还带着淡淡地墨香。 早前,日子艰难的时候她总要来拜上一拜,求个心里依托。如今日子好了,乌拉那拉氏反倒来的更勤快了些。 不求诸般富贵荣华,只愿两个小的日后能稳稳当当的。信女便是日日来拜也是愿意的。 胤禛从衙门忙完回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下午了,从下人处得了消息也只淡淡点了点头,只说了句晚些过去。不顾小丫鬟欲言又止的目光,抬脚大步往正院儿里走去。 落后一步的苏培盛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随即连忙跟上。 “阿玛,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大哥便要走啦!” 胤禛普一进来,便见自家小儿子撅着个嘴巴,咋咋呼呼道。 “爷回来了,快些落座吧!”乌拉那拉氏先一步上前。接过来人手中的官帽,又将一块儿湿好的帕子递了过去。口中随意道: ‘’也是这俩孩子,非要等到爷您回来了,才肯坐下来用膳。” 弘晖见状也迎上去颇为规矩地上前行了一礼,笑意温润,出口的语气却颇为亲近: ‘’阿玛,可是衙门最近出了什么事?’’ 出乎意料,这次胤禛却没有开口回答,反倒先一步坐于上首,又伸手将一旁的弘曦提起放到一旁。这才缓声道: “先用膳吧!” 见两个小的吃饱喝足后,胤禛轻轻啜了口茶水,这才缓缓开口道: “阿玛昨个儿刚从你皇玛法那儿领了差事,过几日便要到南边儿去一趟。” 南边儿,弘曦愣了愣,倒是一旁的弘晖几乎瞬间便反应了过来。 ‘’可是淮河那头儿的工程?‘’ 胤禛微微颔首,看向对方的目光中不觉带了几分满意:“弘晖是如何知晓的?” 弘晖有些不好意思道: “不过儿子的些许猜想罢了,今夏雨水较往年多了些,淮河那头儿的堤坝又才加固没多久,想来皇法玛心中必然不是那般放心……总要使人前去验收一番。” 说到此处,又不免又有些担忧,一双秀气的眉紧锁着。 “只这工程浩大,且江淮一带本就多雨,阿玛您………” 下首的弘曦则是想到几年前,他还是个只会蠕动的小婴儿的时候。他家阿玛出去一趟,回来就又干又瘦,丑的他差点认不出来,好像也是去视察什么工程。 心想他家阿玛还真是尽挑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不过毕竟事关许多人性命,他心里还是很佩服对方的。 弘曦微微低头,看了看自个儿胖乎乎的小爪子,他要是在大些就好了…… “爷……怎么尽揽些这种的差事……,不说旁的,总要为自个儿的身子想想……” 却是从方才起便一直沉默的乌拉那拉氏犹豫着开口道。 本来男人家外头的差事,乌拉那拉氏从来不愿多一句嘴的。只是想到前两回的事儿,这朝廷又不是没人儿了,总不能回回都逮着自家爷受这份儿糟践。 转而想到隔壁府里那两口子,这些时日几乎日日往裕亲王府跑,忙里忙外的外头谁不道一句重情重义。于诸宗氏中更是受尽了好话。 直言老裕亲王当日没白提携。 这如今名声,实惠都有了。 知晓自家爷的性子,乌拉那拉氏也不多求些什么,只是如今这般也委实太受罪了些。 一旁的弘晖虽也眉头紧锁,却也未曾多说些什么。不比额娘,他心中明白,淮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且这般大的工程一旦出了问题,涉及的人员等闲不是随便一个钦差能应付得了的。 首先身份压的住,其次本人又要有这种决断魄力。更重要的是,这种又累弄不好又得罪死人的活儿几个身份高贵的想沾染。 胤禛坐在上座,抬首间便将几人的表情收入眼中,弘曦虽还小,即便还有几分懵懂,内里却也是个知晓轻重的。又见长子心中已有几分思量,不由更加满意了几分。 只觉这些年种种心血终归没有白费。 食指缓缓摩擦着腰间的玉饰,胤禛低头看着底下一大一小两个还有一旁眼含担忧福晋,再出口更是温和了许多。 “此事事关重大,便是你们皇玛法不提,你们阿玛我也断不愿意将此事交于旁人之手。咱们出身皇家,既是受了这天下万民的供奉,总要对的起身上这身皮子。” “再则,此次还有你们五叔一道……一路上也有个照应。” 五叔?弘曦两兄弟对视一眼,心下却是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清)太子殿下他,飞升了!》求光顾 万丈霞光之中,众阿哥亲王目瞪狗呆之下 先太子他竟然……飞升了! 紫禁城中,雍正帝下意识揉了揉发黑的眼眶 到手的皇位它突然就,不香了……… 太子胤礽五岁之时突然被一块儿奇葩的玉佩缠上了。 阿玉:想要长生不老,想要御剑飞行吗?修真解决一切烦恼。 胤礽:“子不语怪力乱神” 阿玉:“修真后再也不用生病了哦!也不用喝苦苦的药” 胤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阿玉咬咬牙:“吾夜观天象,发觉汝父尚可在位四十四载有余……” 胤礽“……” 感谢在2021-09-13 21:41:30~2021-09-14 20:2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雀黹 26瓶;半夏 10瓶;我总是在重名 3瓶;我本人间惆怅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震惊 竟然是雍正 “嘭!” “扑通!” 九贝勒府, 随着一声巨响,不大的小院内很快又传来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院外立着的一众仆从眼观鼻鼻关心,齐齐对视一眼, 转而又似什么都未发生一般低下头来。看情况众人显然已经习惯了此番场景, 再不若早前那般一惊一乍的。 董鄂氏带着一众丫鬟嬷嬷普一走近便瞧见这样一般场景。 初秋的早上还带着些许凉意,董鄂氏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烟青色的蜀缎披风,朝紧闭着的小院内探了眼才温声道: “可是四贝勒府的弘曦阿哥过来了?” “回福晋, 是呢, 小阿哥今儿一早就过来了,是爷吩咐奴才们莫要扰了福晋。” 其中一名内侍连忙站出来道。 一墙之隔的小院内, 时不时传出几句稚嫩的童音, 间或带着男子略显放肆的大笑声。董鄂氏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什么,只同往常般交代了几句, 末了道了句好生伺候着便带着一众婆子们浩浩荡荡地离了小院儿。 “哎, 怪不得咱们爷这两日这般高兴呢, 原道是弘曦阿哥要过来了!” 一行人前脚刚离开院子, 董鄂氏身旁一位穿着浅荷色褂子的小丫头便忍不住开口凑趣儿道。 “若说咱们爷也真是的,早前那会儿子还嫌弃的不行,就差没躲到隔壁十爷府里了, 如今可倒好, 每每逢上休沐便巴巴地在府里候着,偏生嘴上还要嫌弃那么几句………”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小丫鬟噗嗤一声捂住了嘴, 一众婆子们具都有些忍俊不禁。便是一旁的董鄂氏也捏起手中的素帕微微拭了拭唇角。 九阿哥这口是心非的, 便是正院儿里的小丫头都能窥得个一二, 偏生还觉得自个儿能耐的不行。 不过这样也好, 这般安安生生的在府里待着,也好过出去给旁人当那冤大头去。不知想到什么,董鄂氏面上笑意微敛,顿了顿才仿若不经意地开口道: “这两日八爷府上可有使人过来?” “福晋您可真是料事如神,方才还来差人过来呢,不过听说弘曦阿哥在这儿,来人什么话都没留便回了去。” 听福晋问起,一旁的小内侍连忙开口解释道。 “福晋您也知晓,咱们爷同弘曦阿哥这一忙起来,等闲不愿受人打搅的。奴才们又哪里敢去触这眉头!这不想着稍晚些咱们爷得空了在去禀报。” 更何况,谁知里头两位主子在捣鼓些什么呢,早前便有个倒霉蛋子贸贸然开了门,结果好家伙差点没被一箭射个通透。 听说那箭风利地呦,眨眼间便到了跟前儿。要不是差了那么些许距离,啧啧。 小内侍砸吧砸吧嘴,略有些心虚地抬头看了眼。 好在董鄂氏只微微点头,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便携着一众丫鬟径自往前头走去。 还不晓得被自家福晋当了冤大头的胤禟这会儿子正俯下身子,瞪大了眼睛瞧着眼前被硬生生打倒下来的石板子,尤其在看到石板中央那指甲盖大小的窝形箭痕,更是惊地瞳孔微缩。 看向手中这把长臂大小的□□不免多了些什么。 这速度,这力道。怕是大内好手等闲都躲不过去。 便是军中,也就只有老爷子那里手持鸟统的神机营能与之媲美一二。 他这位小侄子,是真的不得了啊!不仅时有奇思。这才几月的功夫,胤禟感觉他脑子里那点子东西都快被对方掏空了去。 啧,怎么偏生是老四家的崽子。要是自家的,再不济老十那蠢蛋家的也好啊! “九叔家这位工匠真的好生厉害啊!”弘曦蹲在一侧,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不住惋惜的目光。这种眼神儿,九叔时不时便要露出个些许,弘曦表示,他都已经看习惯了。 这时正盯着一旁乌黑色的□□,越瞧越忍不住心生赞叹。讲真,这个时代可没有那些个精细的量具,他家九叔做的图纸也未必那么尽善尽美。但对方竟真能做到这般地步。 “那是!那位可是你九叔我废了好大功夫才请出山的。”胤禟得意地挑了挑眉,一双桃花眼中潋滟尽生。 能被眼高于顶的胤禟说出“请”字,可见对方本事。 “不过侄儿觉得,虽速度力道还算尚可,但连发之时,两箭之间间隔时间还是过长了些………” 弘曦小手托着下巴,乌黑的眉毛微微皱起,一张小脸满是若有所思。 胤禟听罢,面上的喜悦也不由收了收。倘若真要用于军中,大规模的战役中,光是速度力道也是不够的……… 不过也就短短数月,便能做到这般地步,可比他以往一个人瞎琢磨要强上不知多少。想到这里,胤禟脸上复又带上些喜色。 伸手重重揽住一旁的小肩膀,一把将人捞了起来。 “走走走,光是闭门造车怎么能行,九叔我那儿前几日刚得了本好书,听人说是出自前明那位毕懋康之手……… 那位不说旁的,于机关一道,可甚是厉害。” 弘曦听罢眼睛一亮,对对方稍显“粗暴”的动作了也不嫌弃了,当即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胤禟得意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床。 两人说罢便要转战书房,见这一大一小两个背影走远了,下人们这才敢打开院门,手脚麻利地地走进来收拾。待瞧见躺在地上的那块儿诺大的石板子。众人更是拍着胸口,直乎庆幸。 两人没走几步便到了地方。 虽整日被老爷子指着骂“悖懒”“不上进”等等,但胤禟这间完全跟小巧无关的书房里,入眼却是密密麻麻摆放着好几大架子的书籍。 天文地理,机关数术不可谓不全乎,甚至还有两架子标记着各色语言地外文书籍。 弘曦这些日子对自家九叔的习惯可谓知之甚详,普一进门儿便迈着小步子直奔西角处那方架子去,这幅丝毫不客气的模样惹得胤禟心里又是一阵儿啧啧。 一大一小两人用着同样盘膝地姿势窝在炕上,就著书中内容不时地说些什么,时不时还在一旁草纸上写写画画,连午膳都只草草用了几口。 半响不知也说到哪个点上了,只听弘曦仿佛随口问道: “九叔可曾去过皇玛法的神机营?” “神机营?切,你小子想的倒美,那处老爷子宝贝的不得了!便是他那宝贝太子,至今都没能近得半尺。” 胤禟头也不抬,轻声嗤道。 “那火统呢?九叔人脉这般的广,肯定有路子能搞到吧?” 弘曦托腮伏在案上,一双乌黑的眸子滴溜溜的转着。 “那可不………哎哎不对!” 这小子这般溜须拍马的,总没好事儿。也不想想他胤禟是那种被人奉承几句便昏了脑的人吗? “等等………” 胤禟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之人。 “你小子莫不是在打火统的主意吧!叔可跟你说火统这玩意儿可不是闹着玩的,稍不谨慎可是会走火的………” 见对方难得这般严肃,弘曦也想到了这时代的造枪技术,动不动就炸膛走火神马的,又低头看着自个儿小胖爪。只得皱着张小脸怏怏道: “九叔,弘曦知道啦!” “真的知道了?” 胤禟还是有些不放心,生怕对方依旧不死心。不过又低头看了眼眼前半大不小的身子,想来也没哪个不要命的敢把这玩意往这位眼前带。 弘曦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这是瞧不起他人小呢!不知想到了什么,弘曦微微仰头,盯着眼前之人笑的颇为不怀好意。 胤禟被这张脸盯心里发毛,不由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便听对方开口道: “九叔啊,听说奇趣阁里又出了款新玩具,竟然会自己动,卖的可好了呢!话说咱们铺子里这些日子应该挣了不少银子吧?” “什么叫咱们的铺子,那铺子明明是你九叔我………” 遭了,上套了……到嘴的话还没说完,胤禟募地止住了嘴巴。 可惜已然为时已晚。 就见眼前的书案上,突然伸出一只肉嘟嘟的小爪子来,此时正手掌朝上,无名还指微微抖动着。 手掌的主人此时正眯着眼,笑的一脸灿烂。 ‘’九叔叔想来应该不会忘了,最开始是谁出的主意吧?‘’ 胤禟‘’………‘’ 知晓这死小子不好打发,胤禟咬咬牙,半响才慢吞吞地起身从架子上方取出个原木色的匣子来。丧着张脸,没好气的塞了过去。 弘曦丁点不客气,麻溜儿接过后甚至还拿出银票子一张张动手点了点。 这数量,到也还可吧! 弘曦乐地眯起了眼。 瞧那小财迷样儿,胤禟斜靠在炕上,大大咧咧地翻了个白眼子,颇有些不是滋味儿道: “啧,瞧你那样儿,怎的,老爷子平日里赏你的好东西还少吗?” 便是他偶尔瞅上一眼都得羡慕半天,当他不知道,这小屁孩儿人不大,小金库可是足着呢! “皇玛法便是赏地再多,也不能卖了当银子花啊?” 美滋滋地抱着小金库,弘曦也不在意对方嘴里的酸气儿。 “再说,这可是靠小爷我的聪明才智赚的第一桶金………” 啧,还聪明才智,贼小子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等等………第一桶,难不成这货还想要第二,第三桶吗? 想到这个,胤禟募的从炕上坐直了身子,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之人。 弘曦仰着头灿烂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胤禟眼前一黑。 **** 待到弘曦带着他的“第一桶金”满载而归之时,天色已经有些许暗沉。 知晓弘曦这是去了哪里,见对方这个点才回来,乌拉那拉氏到也不意外,只嘴上难免多唠叨了几句。 “得亏你阿玛不在,若不然只瞧你如今这般忘形,心里必然是不得意的!” “哎,还不是额娘您慈爱,才有儿子这片刻松快儿嘛!” 在丫鬟的服侍下净过手后,弘曦窝在对方腿间嘻嘻一笑,转而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哎,对了,九叔铺子里出了些新鲜玩意儿,临走时还送了些让儿子耍着玩。琥珀,你去里头挑几个给二哥哥送去………” “儿子瞧二哥哥整日闷在府里,也怪没意思的。” 人走后,弘曦窝在自家额娘怀里小声嘟囔道。 乌拉那拉氏闻言也没多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身前的小脑瓜子: “你二哥哥是个好的,就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乌拉那拉氏没有说,弘曦也乖巧不问。 西院里,琥珀送去的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还有两只半大不小的小马驹。具都是原木所制,涂着上好的颜料,瞧着倒是惟妙惟肖。 且只需在背部的机关绳处用力一拉,小马驹们便自个儿踢踢踏踏动了起来。间或还能发出一二声响。 半大点儿的孩子,如今正是好这个的时候,更何况如此新奇有趣的玩意儿。弘昀双眸极亮,抱着玩具当即便不愿意撒手了。 半响反应过来后,又有些羞涩道: “琥珀姑娘,待会儿替我谢谢三弟,就……就说二哥很是喜欢。” 接着又使人拿了盏颇为精致的琉璃小灯来。半大不大的小灯,上头雕着个捧着大红萝卜的小兔子,瞧着倒是颇有些意趣。 琥珀惊了一瞬,方才笑着接过。心道二阿哥这么小,便也懂得礼尚往来了。 琥珀亲自捧着个小灯,临出院儿时却瞧见一身杏红,挺着个肚子的李侧福晋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众丫鬟嬷嬷。 看这模样,怕是收到消息匆匆赶过来的。 恭敬地行过礼后,倒也未曾遭到为难,只是想到方才一脸高兴的二阿哥,琥珀心里不由轻叹了一声。 “娘就说那正院里就是不安好心,自家那个整日玩些个还不够,如今倒拿来祸害我儿了………” 李氏普一进屋,便见自家原本乖巧懂事儿的儿子捧着个玩意儿玩的起劲儿,早前放着的书本子早没了踪影。 心下登时便是一阵儿气闷,又想到自家儿子每每弱于对方的课业,扶着肚子竟忍不住口不择言了起来。 “娘的昀儿啊,他们这是打量你阿玛快回府了,这才故意使坏,耽搁昀儿进学!这是生怕咱们昀儿上进。将那头那位比过去呢………” 小小的房间内,李氏仍然在滔滔不绝,弘昀只低着头也不说话,手里的小马驹却是抱的极紧。半响才被一双大手硬生生掰了开来。 当即便有机灵的小丫鬟拿起玩具走了出去,不大的桌案上,很快又摆上了熟悉的课本子。 弘昀一双眼睛也慢慢地暗淡了下来。 *** 转眼间又是大半月之久,原本早该回来的胤禛却是迟迟不见踪影,又转而听人说起,道是盐城那头遭了大水。 盐城,可不就在淮河边儿上嘛!消息一经传出,阖府之人不由得七上八下的。不过几日的功夫,人心便肉眼可见地浮躁了许多。 好在乌拉那拉氏素有手段,膝下又还有两个阿哥立着,这才没生出什么乱子来。只李氏那头动了回胎气,被乌拉那拉氏责令休养。 弘曦皱巴着脸,便是收到往日最心爱的机关玩具都没了兴趣,这会儿正零零散散的在炕上堆做一团。 “额娘,阿玛那里还是没有消息吗?” “你阿玛那人你还不晓得,忙起公务来,眼里哪还有旁的?” 乌拉那拉氏心中种种忧虑,面上却不做丝毫表露。这会儿正如往常一般端坐在炕,手上还绣着块儿祥云花样的里衣。 正是他和小哥哥常穿的样式,弘曦见状抿抿唇,也不再说什么。 恐怕这段时日,压力最大的莫过于自家额娘了吧! 而这会儿子,被念叨着的胤禛同五贝勒一道,正在回程的路上。 车厢内,五贝勒胤祺掀开车帘,往身后那辆稍显破旧的车上看了一眼。再回头时稍显敦厚的脸上便不觉带了些许犹豫。 “四哥,廖大人到底是难得的有德之士,且这么些年来廉洁奉公。早前四弟也见了,堂堂四品官员,身旁却连个像样的服侍之人都无。府中也是雪洞一片?” “说到底此次老大人也是好心办了坏事………” “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能力不足,又过于高看了自个儿罢了。” 胤禛摆了摆手,一张脸早已被晒得漆黑,面颊凹陷,此时倒看不出什么神色来。只这语气中含着的怒意被一旁的五贝勒听了个分明。 “擅自更改河岸布防,试问是谁给他的权利?又是谁给他这般的绝顶自信?觉得自个儿不过多读了几本圣贤书,被一群文人士子捧得久了,便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 “哼,愚钝虚妄至此,还不若早早让位,让真正有才识之人顶上。” 他是素来欣赏廉洁奉公之人不错,但前提是对方是真正的腹有沟壑,而非一心向名之辈。 否则,这般好的名声,不知可曾对的起那些推崇他的士子百姓们。 “五弟!”胤禛募地抬头:“四哥知晓你想说什么,此次若非是你我发现的及时,早早安排两岸人员撤离,否则他便是多少条命都不够赔的!” 可转移人员便算完了吗?想到两岸附近那些被摧毁的良田,随着大水被卷走的家畜。 胤禛本就黝黑消瘦的脸上又多了些黑沉,这些人便是侥幸保住了性命……胤禛狠狠阖上了眼睛,不愿再想。只声音愈发沉了下来。 ‘’这般罪孽深重,便是皇阿玛未曾定罪,但想让咱们一路好吃好喝招待着……呵!‘’ 胤禛募地重重地放下杯子,斩钉截铁道: “绝无可能!” 唉,马车里,看着已经重新阖上双眼的四哥,知晓这头算是如何也走不通了。可廖大人如今年纪委实大了些,如今又遭此重创,若是此番路上真出了什么事儿……… 胤祺想了半天,到底还是放不下心来。又冲着一旁的属下交代了的几句。 “那边儿多盯着些,有事尽快来报……” 他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交代完后胤祺无奈的叹了口气。虽说他与四哥二人一道受的旨意,但一路下来,论能力,论魄力,明眼人都晓得以谁为主。 见对方不再坚持,便是一旁的下属都松了口气,是个人都知晓,五贝勒性情醇厚,便是所为者有一二不妥,只要不妨碍大事,等闲不会如何……但若是换了那位……呵呵。 来人不自觉紧了紧皮子。 这一路走的倒是无甚波折,便是后头的廖老大人,这病病歪歪躺了一路,人却是顽强的很,愣是一次危急都是无的。 胤祺松口气之余,不禁又想到自家四哥的话,还有早前那些哭的撕心裂肺的百姓们,心里反倒有些不是滋味儿了。 千盼万盼之下,一行人总算走到了京城,收到消息的乌拉那拉氏早早便带着一众家小迎在府门前。 府中众人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如今见胤禛人虽肉眼可见的黑瘦憔悴了些,但到底是齐齐整整的回来了。心中不觉多了份儿激动。便是挺着个大肚子的李氏今日也只安安静静的揽着弘昀,梨花带雨的侯在一旁,神情中带着些许欲言又止。 好不容易见到来人,弘曦眼眶募的便红了起来,不顾旁的巴巴的凑了上去。随后便被一双略显粗糙的大手按住了脑袋,轻轻的揉了两下。 打从弘曦能下地之日起,胤禛于人前便极注意分寸,等闲不会做些个亲近之举。如今这破天荒的一下,弘曦反倒有些愣神儿。 怔愣间,胤禛便已经大步迈入府中。对着一旁稍显疲色的乌拉那拉氏温声道: “辛苦福晋了,前些日子因着水患之故,来往通信颇有些不便………” “只要爷您平安归来便好。”乌拉那拉氏听罢微微摇头,对早前的诸般难为却是半点不提。只温声道: “爷您如今回来了,这段时日可要好生养养身子才是………” 胤禛也不多言,只抬手,在对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乌拉那拉氏随即温婉一笑,稍稍落后半步走在一侧。 弘曦眨眨眼,同样迈着小步子跟了上去。 因着还要面圣之故,胤禛并未在府中多做停留,稍作打理过后便带着一叠子公文启程入宫。 殿外正巧碰上了同样前来面圣的五贝勒,两人便相携在外间侯着。胤祺性子向来平和,且素爱与人为善,便是一路上有些意见不同,此时也全然无事儿人一般,乐呵呵的同胤禛一道寒暄。 胤禛看着眼前温厚随和的五弟,此前种种矛盾可谓万般不盈于心,突然间福至心灵,有些明白皇阿玛此次突然让他们两兄弟一道而行了。 明明此前这些事情,他早已是做熟了的。胤禛垂下眸,微微啜了口茶水,心中不断思量。 不过一盏茶左右的功夫,两人便被请了进来。 御书房内,两人规规矩矩的行下一礼,再抬首时,胤禛心间已经有了想法。 而上首的康熙帝,此时正伏在案间,听到了动静才从一堆折子中抬起头来,随意打量了一眼底下这对兄弟。谁曾想不过一眼,便是一向淡定如他,也不由微不可见地抽了抽嘴角。 无他,胤祺此前一直养在太后膝下,老太后可不若宫里头那些个嫔妃们讲究什么玉树临风,那是养的越壮实越好。平日里又素爱清闲不愿揽事儿,常年累月便很是有些“清闲肉”。而胤禛,本就有些偏瘦,如今更是整个人脸上几乎要凹陷下去。 这波对比,康熙不由扶额,不知晓的还以为其中一个这是奉旨去游玩了呢! 这老五,心可真够大的。还有老四,这幅往死里较真儿的拧巴性子,两人若能中和一番便好了。 康熙心中叹气,手上动作却是丝毫不带耽搁的,拿起手边的折子。略略看了几眼才冲着下首开口道: “此次多亏你二人及时查出不对,又兼当机立断,这才免了一场事故。” 这话虽是对两人说的,但明眼人都明白,能仔细到于细微之处察觉出不对,又有这个魄力直接压下朝廷命官,下令提前使众人转移的,只有胤禛一人罢了。 下首的胤祺听罢连声道: “回皇阿玛,此次巡查,诸般事物多是四哥倾力为之,决策上更是如此,胤祺不过做些微末之事,如何又能恬然受之? “五弟谦虚了,不说旁的,便是转移民众一事,你我二人从一开始便是共同担责。若没有五弟鼎力支持,胤禛一直怕是要多生许多波折。” 胤禛微微拱手,神色中带着些真诚道。 这才是此行胤禛尤为触动之处,平心而论,以五弟之能力,恐难对当时的情景做出预判。若是他所担忧之事并未发生,这般劳民伤财,引起恐慌之事必然要受皇阿玛追责。但对方听完后,竟是毫不犹豫选择支持。 胤祺“………”不,他只是打小不爱做选择,只想听聪明人的罢了。 明白自家四哥怕是误会了什么,胤祺刚想开口,抬首间却见上首老爷子面上似是带有欣慰之色。 胤祺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多言。 不多时,康熙放下手中奏章,看着底下互相推让的两人。不免想到了今早还在殿内同保成针锋相对的老大。 此时再看底下这对一胖一瘦,一白一黑的两兄弟竟是意外的觉得和谐。又想着老四这些年耿耿于怀的…… 老爷子大手一挥,两人出宫之时不免收获颇丰,宫门处,胤祺原本还颇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个儿平白占了自家四哥的功劳。 谁曾想,打从出了殿门,自家这位一向淡定的四哥却是难得神情恍惚了起来。挠了挠头,一向心大的胤祺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四贝勒府内,弘曦盘腿坐在炕上,费力地撑起摇摇欲坠的眼皮子,复又牛饮了杯茶水,这才止住了困意,心里还疑惑自家阿玛按理说早该回来了呀?往常这种时候便是再晚也总要来他这里瞧上一瞧的。 正疑惑间,却见小陈子刻意放轻着步子走了上来。 “回三阿哥,奴才打听到了,贝勒爷从宫里回来便径自去了书房!还刻意挥退了一众侍从。” “如今怕是已经一个人呆了许久了……” 弘曦听罢不由怔了怔,这反应不正常啊!心想难道是觐见之时皇玛法说了些什么不中听得,也对就他家阿玛那别扭性子,怕是要耿耿于怀许久。想到这里,弘曦便有些坐不住了。 当即小手一挥,便带着小陈子等人往书房里走去。不多时,几人行至书房外,便见往日里服侍的下人们果真都被打发的远远的。 弘曦到时,房中烛火还亮着,透过纸质纱窗,将一旁略显瘦削的影子拉的极长,也不知室内之人究竟这般站了多久,从方才竟都未曾动弹一下。 弘曦当即便再顾不得别的,先是交代众人退下,自个儿却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阿玛!” 稚嫩的童音在耳边响起,胤禛转过身来,余光瞥到手边儿那盏即将燃尽的烛火,恍然间才意识到自个儿竟是在书房里呆了这般久了。 这会儿见弘曦小小的人儿,巴巴的仰着头往自个儿身上瞧,眼眶下还带着些许阴影,哪里还不明白缘由。心下不由有些酸涩。 弘曦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已经被人抱在了怀里。 “是阿玛不对,先前该使人同弘曦道一声的。” 胤禛略带疲惫的声音响起。 轻轻摇摇头,弘曦只觉手间硬邦邦的,仿佛贴着快骨头似的。几乎瞬间眼眶便红了起来,他家阿玛奔波劳碌那般辛苦,回来还要被皇玛法责备。 知子莫若父,更何况弘曦表现得这般明显,胤禛瞬间便明白他这是误会了什么。 “此番非是你皇玛法责备之故,不过是你阿玛只是想到些往事,一时伤怀罢了。” 弘曦垂着脑袋,也不知信还是没信,胤禛微微叹了口气,大掌轻轻揉了揉小孩儿的脑瓜。 半响,带着些许怅然道: “你阿玛年轻时候性子急躁冲动,曾做过一件让你皇玛法极为不喜之事。也因此得了些不好的评价………” 至于是什么,胤禛并未开口,也不愿解释遮掩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他同胤禟孰是孰非已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皇阿玛眼里,他确实为了一只畜生对兄弟下重手。 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何况辫子这么重要的东西。 “喜怒不定,为人轻率。”这些年来这两个词便如魔咒一般时时刻在他的耳边。便是他去年因着有功,成功求得皇阿玛撤掉以往的评语。 但到底不过是盖了层遮羞布罢了,当年之事闹得这般大,每每旁人提起时他还是那个不顾手足之情,狠心对亲兄弟下手的凉薄之人。 甚至这些年里他从来都不敢去猜在皇阿玛心中,是不是这般想法……… 胤禛指尖微颤,弘曦微微仰头,看着眼前之人,在他们面前,阿玛向来是稳重的,像座高山一般将他们护于身下。不论外间几多风雨。 从出生到现在他还从未见自家阿玛有这般可以称的脆弱的时候。 “那现在呢?现在阿玛这么好,皇玛法肯定后悔当初那么说了吧!” “再说,小时候人都会犯错的呀!弘曦当初拆掉了皇玛法最喜欢的钟,当时他老人家就是这么说的。” 弘曦忍不住开口道。 “现在?现在这件事终于过去了。”胤禛伸手指了指书案上那副大字,带着些许释然道。 “弘曦可知道此字何意?” 虽是问句,胤禛却并不指望他一个小孩儿能答得出来。很快便继续道: “雍者有团结和睦之意。你皇玛法今日肯当着你五叔的面儿赐下此字,说明往日之事,在他老人家这里已经彻底过去了……” 甚至有了皇玛法亲自赐下的字,旁人也等闲不能拿此事来攻讦于他。 多年来压在自己心口中的大石今日终于被移开,便是这些年沉稳如胤禛,语气也不免带着些激动。因而未曾注意到,怀中小儿极度震惊呆滞的目光。 一旁的胤禛还在不停说着什么,然而弘曦如今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浑浑噩噩中,弘曦已经不晓得什么时候被送回的房间,只记得有双略显粗糙的大手轻柔的替他掖了掖被角。 对他这般懵懂的状态,胤禛也只以为小孩儿熬的太久,实在过于困顿了些。临走前特意交代下人莫要发出声响。 深夜里,弘曦手脚伸开,呈大字形躺尸在床上,怔怔的望着漆黑的头顶,原本还困得要死的,如今却是丁点睡意都不见了踪影。 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弘曦心中也隐约明白他太子二伯处境艰难,但他从未想过用自个儿从损友口中听过的,那些零零碎碎,一星半点儿的知识去猜测皇位最终的归属。 什么时候,全然的无知其实并不可怕,反倒是不靠谱的猜测才最有可能会将自个儿带入无止尽的深渊之中。 然而在此刻,凭借他良好的记忆力,损友当初那些唠唠叨叨吐槽的话却是一字不差的响在耳边。 要我说,清朝较盛时期,康雍干这三代里头,最倒霉的皇帝莫过于雍正了。 这爹不疼,娘不爱的。一辈子兢兢业业,连觉都不敢多睡的替老爹擦屁股,结果辛辛苦苦攒的小金库最后都被自家狗儿子乾隆当零花钱大手大脚散了出去。 甚至连雍正这个年号都极有可能是为了证明“雍亲王继位之正”来的,然而当年这个年号一出,谣言反倒愈发激烈了起来。 真可谓百口莫辩不莫如是。 然而最倒霉还要属子嗣这里,这位雍正爷前期,大体可以总结为,死一个生一个。 老三出生的时候,同年老大没了 老四出生前不到一年,老二又没了。 后期遇上了个疑似真爱的小年糕,那就更惨了,当真应了那句生一个死一个,彻底成了再没回过本儿的买卖。 哎,也不晓得是不是好的都没了,最后剩下的不是败家就是棒槌……… 偏生这败家活的最久,又坑死了底下一众儿子……… 雍正,雍亲王继位之正,雍亲王,弘曦睁大着眼睛,在心里不住地默念道着,哪怕他再蠢,也明白自家皇玛法的字不是那么随便赐下来的。以后极有可能在阿玛更进一步,也就是封王之时当做封号来用。 更何况既是当着自家五叔面上赐下的,那就基本不可能作为旁的叔伯日后封号。那么这位日后的雍亲王,甚至历史上倒霉催的雍正皇帝极有可能便是自家阿玛。 还有自家小哥哥,老三……老三………若是没有他的到来,拼了命从自家额娘肚子里爬出来。那么依着当时的险境,那孩子很大可能是熬不过来的。 那么损友口中的老三………想到西院里那位大着肚子的李侧福晋。 黑暗中,弘曦心口陡然一颤,募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14 20:26:29~2021-09-16 00:0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蛀书虫子 50瓶;月语白 10瓶;茉子 6瓶;33545011、养胖达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示好 太子妃 仲秋时节, 正值丹桂飘香之际。 上月里,毓庆宫又新得一子,如今正迎上满月之礼。胤礽现今已将至而立, 身下却只得两位立住的阿哥, 这已经快成老爷子心病了。因而如今这一位,虽说是庶出,宫中上下也是颇为重视。 席上, 一众皇子福晋们皆是一身盛装而坐, 不时有宫人鱼贯而入,奉上各色茶点。来往间具都躬身垂目, 举手抬足间像是拿尺子量过一般, 极是规矩,便是端茶上水时也少有声响。 众福晋们哪怕已经不是头一回见识到此番场景,却仍止不住心中佩服这位太子妃这调教人的本事。更何况年中才嫁进来的十三福晋兆佳氏, 怔愣间还是被一旁的乌拉那拉氏轻轻拉了下才堪堪回过神儿来。 到底是新嫁过来的, 同诸位妯娌也不甚相熟, 兆佳氏面上几乎瞬间便染上了些许绯色, 又想着自家爷早前交代的,身子忍不住往一旁乌拉那拉氏那头倾斜了一些。 这一动,正巧瞧见了一旁正安安静静吃甜点的弘曦。 小孩儿一身石青缎地的对襟小褂, 这会儿正一手拖着个装着奶白色点心的小碟, 一手执着羹匙,一勺勺的往嘴里喂。咀嚼间两侧脸颊微微鼓起,瞧着煞是可人爱。 兆佳氏早前在家中也常照顾幼弟, 见此不禁眼前一亮, 心中紧张之意当即便散了大半儿, 情不自禁地对着一旁的乌拉那拉氏笑着道: “小侄儿这小胳膊小手的, 瞧着却极是稳当呢!” 瞧着弘曦像是用好了,乌拉那拉氏拿起帕子,轻柔地在对方嘴上擦拭了两下,这才笑着回道。 “这孩子素来主意大,早早便不愿旁人喂,如今自个儿用的久了,可不得稳当几分嘛!” 知晓对方如今正是难适应的时候,从方才起乌拉那拉氏便有意照顾。这会儿说话间更是透着些许亲近之意。 兆佳氏心中明白,闻言更是感激一笑,两人虽还算不上相熟,如今借着小孩儿却也慢慢聊了起来。 弘曦又默默挖了口蟹膏放入口中,这些年习惯成自然,这会儿对对方时不时的夸赞并未放在心上,甚至神色都未动一下。 这般反应,兆佳氏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带着些许惊奇道: “说来也是惭愧,我家小弟较小侄儿还大上几岁呢,如今整日里却是跳脱的紧。全然不若侄儿的这般灵慧稳重!” 乌拉那拉氏听罢捂着嘴轻笑道。 “弟妹这可就看茬眼了,小孩子哪有不跳脱的,他这也就在人前了,搁府里没哪回不气地他家阿玛直上火。” 早前连老爷子的宝贝都敢上手拆了,他家爷嘴角的燎泡可是整整挂了半个月呢。还有老九……回回从府里出去,脸色再没好的时候。 乌拉那拉氏微微侧身,冲着对方耳后小声说了句什么,兆佳氏旋即瞪大了眼睛。看向一旁乖乖巧巧的弘曦,眼中充满着不可置信。 两人说话间虽有放低声音,但也未曾刻意避着人,主座上一身正黄的太子妃微微垂眸,旋即拿起手间的果子露轻饮了一口,这才将目光转至二人之处。 面上依旧如往常一般,略显清秀的眉眼间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两位弟妹这是在聊什么呢,这般的热闹?” 虽是疑问的语气,却依旧如往常般不疾不徐,和气中带着三分威严,却也非是刻意地高高在上。 仿佛天生便是如此,天生便合该如此。 这紫禁城中,若说四福晋是将规矩刻在了骨子里,一言一行少有可指摘之处。那么这位太子妃,只要站在那里,那就是规矩本身。 这位能在多年无子的境况下还能备受康熙爷称赞,压的毓庆宫一众有儿有女的侧福晋等闲直不起腰来。早前协理宫务之时,便是对上根基极深的四妃,都少有吃亏的时候。 不同于一旁的兆佳氏,乌拉那拉氏可以说深知对方厉害。这位等闲所做之事,所出之语少有无意的时候。 这会儿突然叫住自个儿,虽不知对方意欲何为,但出口时便已带了十分的小心,语气也是极为谦恭。 “回太子妃,不过些许家常罢了。咱们这些妇道人家,整日里也就守着后宅那么大点儿的地方了,除了这些哪还有旁的可聊的。” “回太子妃,正是如此。”兆佳氏是个伶俐的,见自家四嫂如此,虽不知内情,但眉宇间神色却已经收了七分。 席间一片安静,众福晋眼观鼻鼻观心,涉及太子妃,便是往日里“心直口快”,素性高傲的八福晋都显得有些沉默。 两人这般明显地含糊其辞,瓜尔佳氏听罢却也分毫不恼,再度开口的时候连嘴角的弧度都未变上半分。 “本宫早前便有所听闻,十三弟妹在家时便素行恭顺,对下面一对年幼的弟妹照顾………一片慈爱之心却是让本宫心生感怀………” 仿佛想到了什么,瓜尔佳氏面上还带着些怀念,出口的语气也愈加轻柔和缓了几分。 “本宫少时虽未有幸得长姐陪伴,但家中长嫂却也极是慈爱,可惜………” 太子妃面带怅色。 可惜什么,众所周知,对方口中这位长嫂必然不是如今的这位瓜尔佳大夫人,可这众目睽睽之下,对方提个已逝之人要做什么? 不过虽不知对方意欲何为,众福晋们还是出口安慰道。 “能得太子妃如此惦念,瓜尔佳夫人九泉之下,必也是极欣慰的。” “是啊,瓜尔佳大人也是出了名儿的爱重发妻,先大夫人虽少了些寿数,这福气却不比旁人差些什么!” 众人争相宽慰之下,瓜尔佳氏面上总算露出些许释然。 “方才偶然听到十三弟妹提到家中小弟,本宫便想起了大嫂先前拼死留下的侄儿。如今年岁也恰好与弟妹家的仿佛………” 兆佳氏颇有些不明所以,听此也只能谨慎道: “家弟顽劣,比不得瓜尔佳小公子聪颖大方。” 心想难不成是小弟性子霸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对方? 十三福晋心中踹踹不安之际,谁曾想瓜尔佳氏却只谦了几句,随即便将目光放在了一旁的乌拉那拉氏身上,或者是乌拉那拉氏身旁的弘曦身上。 弘曦这会儿正对着桌上的螃蟹颇为心水,九月里母蟹最肥美,蟹黄紧实,毓庆宫所用更是个中翘楚。 可惜螃蟹性寒,他人又小,他家额娘也只允许用个一两口罢了。所谓求而不得最苦,这会儿看着桌上那盘金黄色的大螃蟹,弘曦眼中渴望几乎要漏出来了。 时不时便要瞄上一眼。 “四弟妹放心,这桌上的蟹俱都是御膳房特意处理过的,便是小侄子这般年岁,也是可以少少用上些的。” “说来我家那侄儿平日里也是最好这口………” 来了,乌拉那拉氏捏着帕子的手募地一紧,心中万般想法一闪而过,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道: “弟妹替弘曦谢过太子妃好意,只弘曦这孩子,素来嘴馋没个定数,若这次纵了去,日后可难止住这口子………” “四弟妹果然严谨,怪不得家中两位侄儿都是这般聪慧乖巧………” 被佛了意思,瓜尔佳氏也不生气,可就是这般笑意盈盈的模样,才更教乌拉那拉氏心生恐慌。 对方今日竟然敢做的这般明显,可见必然是要达成目的的……… 席下,乌拉那拉氏死死地捏着帕子。一旁的兆佳氏见状只觉心下后悔不跌,深恨自个儿方才干嘛提起这些。 弘曦早在方才起便察觉出些许不对,这会儿看自家额娘这般紧张,不由有些后悔。 若不是急着找机会进宫找他家小哥哥,他怎么也不会上赶着凑这个热闹。虽不晓得对方目的如何,但以对方的心智手段,弘曦却是半点不想淌这趟浑水。 想到这里,弘曦咬咬牙,伸出小手拉了拉自家额娘的袖口。 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委屈道: “额娘,哥哥们还没下课吗?弘曦都等了这么久了………” 乌拉那拉氏一瞧他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道她家元寿果然机灵。面上却不动声色道: “看时辰,这会儿估计已经在用膳了…………” “真的吗?”弘曦眼前一亮,连忙抱着眼前之人各种撒娇道: “ 弘曦要去找哥哥,这里好没意思的…………” 反正他一小孩儿,这般也没啥丢人的。 乌拉那拉氏拗不过他,只好起身同上座之人告罪道: “小儿顽劣,还请太子妃莫要见怪才是…………” 上座瓜尔佳氏得体一笑道。 “都道四弟妹膝下两位侄儿平日里最是感情好,如今一瞧,可见这传言实在不虚。便是皇阿玛也时常教导诸皇子和睦友爱,本宫又启有怪罪之理………” 话虽如此,乌拉那拉氏仍起身告罪一番,这才同一旁叮嘱了几句,使人将弘曦带去。 瓜尔佳氏仍端坐在上,看着弘曦小小的身影带着些许雀跃,一步步走出殿外。 又想到方才那般场景,心中想法反倒更加坚定了起来。 小小年纪便这般聪明,又长着那样一张脸,便是因此见怪于太子……… 瓜尔佳氏微微阖眼。 这世上之事,从来没有应该与不应该,只有值得与不值得…………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今天临时有事晚了点……明天会加更哒^O^ 感谢在2021-09-16 00:05:46~2021-09-16 21:5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瑾☆ 150瓶;你是恩赐也是劫 68瓶;月语白、耽耽幸福 10瓶;青春摇曳在回忆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一更 谁人之意 弘曦到时, 上书房一众阿哥们正三三两两地聚在偏殿用膳。人群中央,弘皙,弘昱身旁都各自有支持者为其拱卫, 剩下无意掺和的弘晖一群人聚在一块儿也分次而座。 一眼瞧上去倒是泾渭分明的紧。 上书房内, 除去诸位皇子皇孙外,还有几位家中得脸的宗氏子弟。皇族中人,哪怕只这般小的年纪, 却也已经晓得要为家中出力了。 人群中, 弘曦一眼就瞄到了坐于窗口处安静进食的小哥哥。 弘晖一身钴蓝色流水纹立领长褂,侧身靠于窗口, 秋日里日光并不算明亮, 也说不上灼人,只在对方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晕。 弘晖的相貌可以说全是挑四爷两口子优点长的。既有着自家额娘稍显秀致的眉眼,又有着四爷更为坚毅分明的轮廓, 外加一身格外沉静尊贵的气度。 一眼看去, 竟使人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不敢出声惊扰。 自家小哥哥这些年真是越长越好看了呢! 弘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个儿的小脸, 又想到数殿之隔的皇玛法,不禁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自己这一辈子,注定只能走气质美男路线了。 这时, 窗口处的弘晖也仿佛似有所感, 转头朝着大门处看了过来。一瞧见自家小弟,下意识便弯了眉眼。 同身旁之人简单道了两句,弘晖很快便抬脚往门口处走去。这时厅中众人也或多或少注意到了这头的动静。 领头的弘昱见此轻声嗤了一声, 一旁追随者见罢连忙回过神儿来, 不敢多瞧。倒是对面的弘皙, 冲着两人淡淡点了点头。 “弘曦堂弟!” “皙堂兄!” 弘曦很快回上一礼, 只不知是不是自个儿的错觉,他总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儿,好似并不十分友好。 弘曦面上不动,余光下意识扫了一眼侍立于弘皙身旁的内侍。心想这毓庆宫虽至今只立住了两个庶出的阿哥,但怕是里头的汹涌丝毫不减半分。如今又要再多上一位……… 还有,今日的席上之事,看来那位太子妃并没有要刻意隐下的意思。 弘曦心中百转千回,只一只小手从方才起便下意识紧紧抓着弘晖的袖口。弘晖何等敏锐之人,很快便发觉了不对之处。 距上书房没几步的距离,便是一条极浅的溪流,兄弟两人此时正顺着溪流慢慢走着,身后跟着一众侍从,不近不远时刻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 弘曦注意到,便是这方极浅的溪流,自家小哥哥行走时也时刻注意与河岸处保持一定的距离。 小心谨慎至此,弘曦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意外会让对方骤然间失了命去。若说身子问题,可他家小哥哥虽不若他这般一年到头,连个太医都少有请的。可也不是那种病殃殃,先天便有不足的。 况且受自家阿玛影响,素日也极重养身之道。 可李侧福晋的产期不出意外应该就在明年了,弘曦死命咬着嘴唇,心中乱作一团。早前毓庆宫那点子事儿早被抛在了脑后。 两人就这般慢慢踱着步子,弘晖一路上任由自家弟弟紧紧拽着袖口,弘曦不开口,他便也不多问,只轻轻抬手,隔着瓜皮小帽,如往常一般轻轻抚了抚自家弟弟的额头。 弘曦募地眼眶一酸,近日里各种担忧,害怕,恐慌种种滋味涌上心头。张张嘴,却是半响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也只能带着些许哽咽道: “哥哥在宫里要好好的,近日里大伯跟太子二伯关系愈发紧张了,怕是上书房也不大太平。弘昱他们怎么闹都跟咱们没关系,哥你也不要出这个头………” “还有哥你休沐了就早早回家,不要出去乱逛,也不用给我捎什么好玩的,这些让下头人去就是了………还有还有听说你们快要开骑射课了,开始不熟练是正常的,不要逞强……开始前马匹也要好好检查………还有还有………” 说到最后,弘曦反倒越发的语无伦次了,因为他心中明白这些事情以自家哥哥的谨慎,出问题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可除了这些,他确实再想不到旁的可能了……… 弘曦咬着唇,手上的力道愈发重了起来。弘曦没有注意到的是,因着过于用力的缘故,身旁之人的手腕上,已经依稀可见些许红痕。 而此时的弘晖却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出异常,更没有多问什么,只温和道: “好,哥哥都听你的!” 说着又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脑门儿,如玉一般的面上带着些许欣慰之色。 “看来咱们弘曦如今也长大了!” “哼,弘曦早就长大了!” 弘曦故意扭头,躲过了对方看过来的视线。他真怕一旦对上,自己就什么都忍不住了……… **** 离宫之际,弘曦依依不舍半响才松开了对方的袖子。此时弘晖身上上等云锦所制的袖口,早已经被抓的不成样子。 弘晖不动声色地拂了下袖子,堪堪遮住了手间被勒出的些许红痕。而弘曦则是自始至终都未察觉出不对来。 目送自家弟弟走远,弘晖抚着袖口站在原地许久,才在一旁侍从的提醒下抬起脚往上书房走去。 比之来时,弘曦明显沉默了许多,乌拉那拉氏因着早前之事,心事重重并未过多关注,只以为他这是舍不得哥哥罢了。 宫门处,几位皇子福晋们互相道着别,同乌拉那拉氏交好的如三福晋等人不免暗语宽慰,而其余众人看着一旁沉默的弘曦则是多了几分思量。 弘曦这般年纪,虽还未到正式入学之龄,但哈哈珠子却是要早早挑出来的,以免入宫之时难以适应,照看不好阿哥们。 若说众福晋们此前没动心思那是不可能的。能嫁入皇室之人有几个傻得,且瞧着如今形势愈发紧张,便是尊贵如皇子阿哥们,前途如今也是难以估测。 但眼前之人却是格外不同,这张脸只要长成了,不拘上头坐着的是哪位叔伯。只自个儿不作死,便是上头那位等闲都得敬着三分,富贵尊荣更是少不了。 福晋们虽是外嫁之女,可娘家到底自个儿的根,这几日家中额娘嫂子们更是没少递话过来。原本众人今日也是想要找机会探上几句的,可今儿个太子妃表现的这般明显,众人倒也不好再开口了。 几位福晋心道太子妃为人一向谨慎,今日敢在众目睽睽开口,必是有所仪仗的。恐怕也有太子本人的意思在里头……… 唉,想到这里,众福晋心中不由叹气,看着弘曦的目光更是多了分悔意。若是能早些将此事定下……… 不说几位福晋了,便是乌拉那拉氏本人都是这般想着的,因而回府之时神情不免更为凝重了些。 “不可能!此事绝非是二哥授意!” 夜里,胤禛过来之时,乌拉那拉氏连忙将今日之事连同自个儿的猜测一字不敢漏的细细道来。 谁曾想,刚刚出口便受到了自家爷的断然否决。 胤禛接过手边递过来的帕子,粗粗擦了擦脸,径自跨坐在床边,再出口时不免带了几分怒意,放在膝盖上的手也不自觉紧握成拳。 “二哥为人磊落,向来走的是堂皇正道,待弘曦也一向亲近,绝非此等谋算小儿之人。” “便是真有想法,也绝不会通过一妇人之口………” “妇人”二字一出,乌拉那拉氏便知道自家爷此次是真气狠了。爷一向重规矩,因着太子之故,对太子妃也素有敬意,如今却是这般毫不留情。 想到自个儿今日的“误会”,恐怕爷恨的,不仅是对方对弘曦的谋算,更是对方对太子的谋算……… “太子妃她………何至于此?”乌拉那拉氏靠在床沿处神色怔然,半响才勉强开口道。 “呵!还能为什么?世家大族的惯用伎俩罢了!” 胤禛扯扯嘴角,气极而笑,手间的佛珠随着动作咔咔作响: “人家这是拿咱们弘曦当退路呢!” 虽知这是底下奴才们的惯用手段,但枕边之人如此算计,仍是让胤禛震怒非常,心中更是为自家二哥不值。 出口更是刻薄了起来。 “这瓜尔佳氏打从上任家主去世,族中鲜有拿得出手的人物,便是如今的这位家主也不过一庸碌愚顽之人,若非因着二哥,又哪里会有今日的风光。” 换言之,既然享了这份诺大荣光,你又凭什么不愿承担个中风险。 这世上,哪哪都要两全,又什么都想得到,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原想着这位瓜尔佳家主,虽能力不足,好歹忠心还是有的,如今………呵!” 胤禛怒极反笑,眉间几乎拧成一片,乌拉那拉氏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今天二更可能会晚上一点,大家不要等哈^O^感谢在2021-09-16 21:56:13~2021-09-17 19:5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语白、苏涵123 20瓶;33545011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二更 从来人心最难测 第二日, 弘曦刚下早课,如往常一般往正院儿里走。 “三阿哥,那拉府上老夫人方才过来了, 这会儿正同福晋一道在里头呢!” “郭罗妈妈?”弘曦愣了下, 继而又想到最近一段时日频繁往府里递拜贴的几位舅母,微微皱了皱眉,才同一旁侯着的琉璃道: “可知她老人家这会儿过来可有什么要事?” 琉璃虽心中已有猜测, 面儿上却仍是摇头道: “福晋同老夫人许是要说些私密话, 奴才们方才具都是在外头侯着。” 弘曦微微点头,便也不再多问, 而是直接抬脚往内室走去。 内室中, 一身黑缎地对襟马褂的觉罗氏坐在炕头,此时一双褶皱遍生,稍显苍老的手正拉着对面的乌拉那拉氏徐徐说着什么。 一向沉稳的乌拉那拉氏眼中竟依稀有泪光划过。 这时听到外间弘曦的声音, 乌拉那拉氏连忙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这才将人叫了进来。 “儿子给额娘请安!” “郭罗妈妈!” 弘曦仿佛没有察觉到丝毫异常, 依旧如往常一般语调轻快地做了个揖, 起身后顺势倚在了自家额娘怀里。 此时的弘曦一身浅黄色对襟小马褂,头上带着个同色系的瓜皮小帽,因着一路走来, 面上稍稍有些发红, 瞧着反倒更健康活泼了几分。 觉罗氏苍老的脸上下意识露出些许笑意,继而又在自家女儿手上轻轻拍了拍。 接着又问了几句日常话,这时又有丫鬟端来几盘造型精制的糕点, 见弘曦小手一直往中间的一盘桂花糕上伸, 觉罗氏面上笑意不由更多了几分, 眼神越过弘曦带着些许怀念道: “你额娘小时候也最爱吃这个, 那会儿子便是连院子里都要栽上棵桂花树来。这年年长出的花儿都落在了你额娘肚子里。” 说着觉罗氏忍不住笑了笑,眼角处露出数条清晰纹路,反倒更添了几分慈和。 “旁人栽这个是为了风雅,偏你额娘,就为了嘴馋罢了。” 弘曦略显惊讶的看了眼自家端庄持重额娘,心道馋嘴这原来不是他的锅啊! 想到这里弘曦又默默地拾起一块儿糕点塞到嘴里,嗯,都是基因惹得祸。 不过这会儿子他到是可以确定了,起码眼前这位郭罗妈妈,跟前头那几位舅母目的绝对不是一样的。 既是这般,弘曦揉了揉犯困地眼睛,还是不要打扰额娘她们了。 乌拉那拉氏颇有些无奈的看了眼暗自得意的儿子,复又将目光转向额娘。 “也是额娘疼我!”当时她那大嫂还在那儿说什么影响风水。 什么风水不风水的,不过是瞧不得她们母女俩,且不愿教她们得意罢了。 知女莫若母,见她这般神色,觉罗氏哪里不晓得对方想些什么,这会儿见弘曦已经被带下去就寝,复又在对方手上轻拍了两下,才语重心长道: “长惠如今日子好了,往日那些个是非也别总压心里,府里那些个人也不用多拉扯。额娘这里只有一句,万事只管过好自个儿就行了。” 见自家女儿神色犹豫,觉罗氏手上力气不觉又多了几分,语气也更为郑重: “何况你几个嫂子什么性子你还不晓得,教出的孩子又有几个好的。小阿哥这般聪明乖巧,哪里能容得他们沾染半分。” 提到弘曦,乌拉那拉氏连忙解释道: “额娘这可就想岔了,弘曦他们哥俩是女儿的命根子,女儿便是在蠢也不会给他们哥俩招这些祸患。方才犹豫只是想着怎么将人打发了………” 她这几个嫂子,脸皮当真一个赛一个的厚实,明里暗里拒绝了多少回,愣是当没听懂似的,比当初弘晖那会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女儿没犯这糊涂,觉罗氏才将将松了口气,神色也愈发和缓了些。 “那就早早挑了,绝了这些人心思。也别想些给他们多少甜头,有些人啊,注定是喂不熟的!” 乌拉那拉氏微微点头。 临出门儿前,觉罗氏生怕女儿心软,复又郑重交代了一番。 “额娘知晓你这是在顾及什么,可长惠啊。额娘要你记住,倘你好了,额娘这儿再怎么也是好的。” “但倘若有一天你境地不好了,便是你对他们有十分的好,也是半分落不到额娘这里的………” 乌拉那拉氏眼眶微湿,感受到掌心处愈发加重了的力道,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 而另一头,得到消息的瓜尔佳大人却是整整一夜都未曾入眠,今个儿一早便借着拜见太子的借口早早来到毓庆宫侯着。 瓜尔佳大人如今已然将至不惑,身形颇为高大,脸上一整片塞罗胡子盖住了大半面容,因着打小生活环境使然,性子至今依旧有几分鲁直。 这会儿普一见到自家妹妹便忍不住开口问起,语气也带着些许质问的味道。 “娘娘这般又是个什么意思,咱们家同太子殿下互为姻亲,殿下素来待咱们不薄。便是那弘曦阿哥前途再好,再是得宠,咱们也犯不着去乘这股子东风啊!” 四贝勒如今虽属太子一脉,但谁知道对方究竟是何心思,万一有一日真走到对立那头,他们家又要如何自处? 妹妹一向聪明,怎么这会儿偏生出这么个不靠谱的主意? 瓜尔佳大人急得脸都红了起来。 太子妃向来对自家哥哥的性子极为了解,因而早早便将殿内侍从遣出。如今对方的反应也早在预料之内。 这会儿任对方说了一大通,却仍是不急不缓地端坐在上,甚至连表情都未变过。 瓜尔佳大人原本七分的气急这会儿子也变成了十二分,坐在下首猛灌了数杯茶水。不知过了多久,才见自家妹妹施施然放下手中的杯子,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哥哥也知道,前些日子西侧院里又添了个阿哥,如今膝下已有两个阿哥了。” 瓜尔佳大人点点头,那天他夫人还过来喝喜酒了呢!可这又跟这次的事儿有什么关系?瓜尔佳大人面露疑惑。 太子妃依旧不紧不慢道: “早些日子,那位所出的二阿哥寻伴读时,便提起了咱们家安平,只不过被妹妹拒了。再早以前,便是南院儿的大阿哥开蒙后,也是这般。妹妹这么说,大哥可明白?日后太子府里阿哥只会更多………不是大哥家的安平也会是旁的侄儿………” “哥哥总不能让妹妹回回都拒了吧?” 这下便是瓜尔佳大人在蠢,也明白了妹妹的意思,不由惊的张开了嘴巴。 也是妹妹膝下又有没有阿哥,又是太子妃之尊,那些人定是要拉拢的。可这般不拘答不答应,总是要得罪人的,得罪的还是诸多有阿哥的侧妃。 见哥哥已经明白,瓜尔佳氏这才露出几分笑意,轻轻酌了口茶水方才继续道: “可若是弘曦侄儿便不同了,皇家再没有一家之内出两位皇子伴读的先例。弘曦侄儿日后又自有前程,将安平送过去不仅日后有了保障,更是能进一步将四贝勒拉入太子麾下…………” “这可是殿下的意思?” 知晓了“缘由”,瓜尔佳大人神色较方才已经好上了许多,不过对太子的忠诚使然,依旧问了这么一句。 太子妃微微一笑,也不多说,只重新将一旁的杯子拿起。 瓜尔佳大人自觉明白了什么,咧开嘴大大咧咧一笑,朗声道。神色间再无半点阴霾。 “娘娘不早说嘛,吓得哥哥担忧了这么久。” 见自家哥哥不再介怀,太子妃才仿若无意般提起。 “那日让嫂子也将安宏带去吧,同为嫡子,总不好一直厚此薄彼,也教旁人说嘴,嫂子心里也不舒服……” ‘’安宏?‘’瓜尔佳大人愣了愣,好似这会儿才想起自个儿还有个儿子,还是嫡子。只下一瞬两条粗黑的眉头便又皱了起来。 “什么同为嫡子,妹妹你着相了不成,这继室之子哪里比的上原配嫡子尊贵。再说你先大嫂那是何等才华品行,那齐佳氏………” 瓜尔佳大人眉头皱的更紧了些,竟是连提都不愿意提起。只随意摆摆手敷衍道: “安宏有这么个娘,又整日里将他娘那小气吧唧的样儿学了个足,日后可见也是个不中用的………妹妹大可不必再提……” 仿佛早有预料,瓜尔佳氏面色不改。 “妹妹知晓大哥的意思,可京中多少人家对弘曦阿哥伴读之位趋之若鹜,有资格过去的哪家不是将适龄的嫡出子嗣一并带去,偏就咱家这般,可不是显得不够重视?” 不重视这位,那可有的是说头了。 瓜尔佳大人听罢这才勉强点了点头,只临走时神情仍旧颇有些不得意。 送走来人,太子妃回到内殿,虚虚的靠在一侧的金丝楠木软榻上,神色颇有些疲惫。一旁的桂嬷嬷见状连忙上前为对方一下下揉着额头。 又见对方难得的眼神空茫,不免更为心疼道: “娘娘您这又是何必呢?这么大的事儿偏要自个儿担着,便是将真正缘由告诉了大人又如何?事关家族传承与安平的未来,大人必然会慎重考虑的………” 您又是何苦,对最亲近的大哥都要这般虚与委蛇。 “嬷嬷你不懂的,于太子殿下而言,大哥唯一拿的出手的便是这份儿忠心,倘没了忠心,大哥便什么都不剩了!” 瓜尔佳氏神色有一瞬间的空茫,却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 嬷嬷,替本宫更衣,这个恶人由本宫来做,大哥只需要完完全全忠诚于殿下便好!‘’ 而殿下他,从来不是那等气量狭小,惯爱迁怒之人。 见自家主子这般,一旁老嬷嬷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却也知晓对方一向主意大,凡决定了的事再没有更改的时候。只能拼命忍着泪意,替对方一件件换好衣裳。 毓庆宫书房 听到外面通报,胤礽眉色未动,仿佛早有预料,只缓缓将手中羊毫笔放下。淡声道: “让她进来吧!” 瓜尔佳氏一身烟青色旗服,梳着个稍显寡淡的雀尾髻,额前并未坠任何繁复的饰品。那是早前刚成婚那会儿,太子最喜欢的装扮。 至亲至疏夫妻,可便是如今疏离至此的两人,曾也是有一段恩爱不相疑的时光。 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穿着这身熟悉的衣服,瓜尔佳氏猛然想起,早前即将成婚之际,先大嫂也是提醒过她的。 “这女人啊,不能够不聪明,却也不能过分聪明,更不能的是,将这份儿多余的聪明用到自家男人身上。” “不拘贩夫走卒,还是天皇贵胄,这个理儿啊在哪里都是行的通的………” 所以,先大嫂可以让大哥为了她哪怕数十年无子都不忍苛责一句,可以在去世后数年之久仍旧被对方记挂在心。视继室乃至嫡子如无物,而她却只能同殿下渐行渐远……… 可若重来一次,她又能怎么办呢?想到家中鲁莽无谋的哥哥,还有她乖巧可爱的女儿,她的钥儿啊……她拿半条命换来的钥儿啊…… 瓜尔佳氏双目微阖,对着冰凉的地面,重重的叩了下去。再睁眼之时,眸中已然再无波澜。 “殿下,妾身是来向殿下请罪的!” “哦?那太子妃便同孤好生说说,孤这位素有贤名,温婉得体的太子妃又是何罪之有?” 案前之人抬脚,从屏风后走出缓缓行至台下,行走间一身墨色长袍衣摆处微微摆动,隐露出一层层水波似的纹路。 及至离对方不到半臂的距离处,胤礽方才停下脚步。 身为太子,胤礽本就贵气天成,又有几十年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养成的莫大威严,此时又是这般居高临下,意味不明的望着你,换做旁人可能早就心惊胆战了。 然而瓜尔佳氏只轻颤了下,再开口时早已不见波澜。 “妾身有意为家中一小辈留下退路,于殿下便等同于背叛,此为罪一。” “妾身有意误导旁人,借殿下之名,行狐假虎威之事,此为罪二。” “妾身为达目的,谋算殿下亲侄,此为罪三。” “而这最后一条,也是妾身万死不足以饶恕之罪。” 冰凉的地面上,瓜尔佳氏又重重叩上一首,沉声道: ‘’ 妾身借殿下之名,行谋算之事,事到如今,却还要殿下在皇阿玛处,在诸王臣公处,替妾身担下此事……臣妾罪无可恕!” 说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从一开始算的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这位太子妃啊………胤礽忽的一笑: ”既然太子妃说完了,那便伦到孤来了!太子妃如何以为孤一定会心甘情愿替你担下此事?” “其一,太子妃这般急于寻求后路,倘为旁人所知,轻则会使本殿下威严受损,重则会使部下人心生乱。” 连你的结发之妻都不信于你,忙于寻求后路,如何又能使旁的人信服? “其二,常言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倘本殿下连家都齐不了,枕边人都管不住,如何治国理政?” “其三,若是此事一旦为皇阿玛所知,依皇阿玛的性子,本朝不会存在被废弃的太子妃,你的下场便只有早逝这一条路走。不论十几年的情分与否,你的能力确实有目共睹。宫中四妃根植已久,势力庞杂,等闲之人难以应对。而新任太子妃,可能有的变数实在太大了些。” 届时,光是可能会有的嫡子,也会使东宫生就种种乱相,给人以可乘之机。 “所以,孤的太子妃便觉得,孤在权衡利弊之后,只会有认下这一条路是吗?承认是孤借此拉拢四弟,而非你瓜尔佳氏急于寻退?” 心中算计被对方一一道出,早前一直心有成算的瓜尔佳氏此刻不知为何,竟是生出无限恐慌,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果然下一刻便听对方道: “可太子妃猜错了一点, “孤这一辈子,最恨受制于人,失去的威信孤可以重新拿回来,浮乱的人心孤也可以一一平定,至于最后一条……” ‘’我爱新觉罗胤礽,从来不惧变数二字!‘’ 瓜尔佳氏抬头,自下而上望着眼前这一身傲骨,孑然而立的太子。枉她自认聪明才智,极善人心,以往种种,几乎没有失手之时。 然而此时此刻,她才恍然明白,从始至终,这些年来她竟是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这位枕边之人。 所有人都能看到,随着皇阿玛日益年长,身子却依旧康泰。便是太子往日里也总要避其锋芒,行事也愈发趋于中庸,事事权衡利弊等闲不愿出头。 然而直至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眼前之人 他可以为皇阿玛弯下脊背,但一身傲骨,从不曾折下半分。 他可以事事求全,权衡利弊,但原有的锋芒,他也从未失去。 看着这样的太子,瓜尔佳氏突然觉得自个儿先前的种种考量都成了笑话一般,荒唐至极,又可笑至极。 然而就在瓜尔佳氏心生绝望之际,却突然听眼前之人淡淡道: “钥儿额娘的身份,只会救你这么一次!好自为之吧!” “殿下………” 明明达成了目的,可这一刻,看着眼前之人一步步走远,瓜尔佳氏竟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仿佛深海之中,再也找不到一块儿可以支撑的浮木。 “还有,太子妃约莫还不知晓,今早四弟过找过孤了。” 临出殿前,胤礽突然开口道: “自来人心二字最难衡量,而你所估错的人心,从来不止本殿下一人………” 这世上,原也是有人愿意透过利益繁杂,穿过层层迷瘴,斩钉截铁,不带丝毫犹豫地选择相信他的为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17 19:53:09~2021-09-18 05:1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一更 远着些 “我的姑娘啊!何至于此……您又何至于此啊!” 正房中, 屏退了一众侍女,扶着一身虚软,却还强撑着不露分毫的瓜尔佳氏, 桂嬷嬷一双浑浊的老眼终究是控制不住落下泪来。她这辈子, 唯二的子女俱都没能留住。眼前唯有这么个奶大的孩子,什么瓜尔佳氏,于她眼里连她家姑娘半根头发丝儿都比不得的。 无疑这一刻, 桂嬷嬷心中是恨的, 恨几位老爷不成器,眼中无谋, 心中无虑。要自家姑娘一介弱质女流这般费心筹谋, 落得个一身罪孽埋怨。 “娘娘啊,这几日眼瞧着太子同陛下愈发缓和了,说不得您忧心的那事儿本压根儿就不会发生。您这般见罪于太子………” 不值当啊! 这话老嬷嬷早早便想说了, 只她太了解自家姑娘了, 认定之事等闲难有旁人插嘴的余地。可此时此刻, 看着眼前的姑娘, 桂嬷嬷终归再忍不住。 这是她从小奶大的姑娘,是她老婆子的命呐! 寂静的内室中,桂嬷嬷满是苍老的声音响起。 此时室内只余下主仆二人, 感受到手间不断轻颤着的力道, 软榻上的瓜尔佳氏终于不再是人前那般端方自持,尊贵骄矜的太子妃了。 瓜尔佳氏眼眶微红,一张略显清逸的脸上满是脆弱与空茫, 抓着对方的手也不自觉用上了力气。 像是抓住什么支柱一般, 出口还带着些颤音。 “嬷嬷, 本宫……本宫这也是没法子了, 陛下如今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可嬷嬷您瞧着,平日里可曾有半丝老态,甚至前几日后宫里还传有喜信儿传来。” 瓜尔佳氏不若寻常女子,因着前途早定,甚至几位兄长资质庸碌之故,少时便被老瓜尔佳大人寄予厚望。经史子集,诸朝历史从未落下过。 她太明白一个长寿且权利欲极为旺盛的皇帝于太子而言意味着什么了。 “远的不说,便是如今的赫舍里家,那可是太子亲母家,孝诚仁皇后亲娘家,何等权势,可如今呢?陛下可曾留下一丝情面?” 她甚至怀疑陛下早前对太子诸般优待也不过是为了平衡二字罢了。 想到这些,瓜尔佳氏眼中的空茫也散了些许,只手间的力气愈发大了起来。 “嬷嬷,本宫膝下唯有钥儿一女!若真有那么一日,本宫如何倒无所谓,可钥儿呢,本宫的钥儿又要怎么办呐!” 瓜尔佳氏声音颤抖。 众所周知,皇家的女儿大多逃不过和亲的命数,若届时父族母族连个能说的上话的都没有………瓜尔佳氏不敢想象她的金尊玉贵的宝贝女儿又会是何种境地。 只要一想,瓜尔佳氏就忍不住唇角发颤。 “嬷嬷!”半响,尝到唇齿间略带咸涩的味道,半伏在乳母身上,瓜尔佳氏伏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并非本宫不信任殿下,本宫……本宫实在是赌不起………” 闻言,桂嬷嬷没在开口,只臂间微微用力,揽住了怀里略显颤抖的身子。 **** 与此同时,御书房中。 康熙眼前一如既往整整齐齐地摆着数叠子奏章,此时正埋首批阅,眉间不时带着几分褶皱。而御案另一头,弘曦懒洋洋地趴在一侧,手上拿着个圆球状的机关锁来回旋转着。 而原本复杂的机关在小孩儿手中当真如寻常玩具一般。 康熙偶尔抬眼,对眼前这一幕已然见怪不怪了。 半响,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见老爷子突然间放下折子,瞅着眼前这小家伙儿明明无聊的要死,还要一大早巴巴的往他这里跑,不由一脸似笑非笑道: “咱们弘曦如今可是受欢迎的紧啊,满京皆知聪明伶俐,便是你皇玛法这儿,这几日都不乏有人过来说道。” 还不是您平日里待下太宽纵的缘故……弘曦心中吐槽,面上却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微微翻了个白眼儿道: “哼,当孙儿我小孩子好骗呐,什么聪明伶俐,他们明明是看中了孙儿的美貌!” 弘曦一手摸着小脸,呈四十五度忧伤仰头。 “咳咳……”一旁康熙刚下口的茶水差点没忍住一口喷出。 “皇玛法,难道不是吗?弘曦每回来宫里,遇上地那些娘娘们都是这么说的,说孙儿长的玉雪可爱,比那个叫潘安的还好看呢………” “难道她们都是在骗弘曦的?” 弘曦故作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故意眨巴着大眼睛瞅着眼前之人。 虽晓得对方这般约莫是在作怪,康熙依旧有些不自在的咳了咳,而后才仿若无事道: “高位者,平日遇上地奉承话不免多了些,于这些,弘曦大可不必过于当真………” 不过对方口中看中了长相却也是不虚。 康熙近距离瞧着这张凑近了了的小脸,原想着不过是小时候五官脸型像了些,没想到小家伙越是长大,这张脸却是越发朝着他长了……… 他身边儿也不乏积年的嬷嬷,可以说除了小时候意外留下的几点疤痕,这张脸同他那时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怪不得那些人这般的趋之若鹜……… “那咱们弘曦又是如何想呢?就这般躲着可不是应对之策?” 御案上,康熙直起身子,重新端起茶盏,好整以暇的瞅着眼前的小人儿。 得到自己想要的话,弘曦几乎立马便正经了起来,此时正双手背后,站在椅子上,学着自家阿玛般板着一张小脸严肃道: “孙儿要自己挑,要聪明的,要知道,蠢人在身边待久了可是要影响孙儿的绝顶聪明的头脑的。” “绝顶聪明?” 康熙嘴角一抽,小家伙儿还真敢说,不过想着对方往常的伶俐劲儿,康熙此刻竟然觉得这话颇有道理。 保成早前可不就被索额图这愚妄蠢货带累了。 “那咱们弘曦又准备如何选出聪明的?” 康熙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微微挑眉,这会儿子哪里还不晓得这小家伙这是有备而来了。 弘曦见罢嘻嘻一笑,也不和老爷子耍心眼子,而是伸手从一旁的靛蓝色地荷包中掏吧掏吧,掏出张泛着褶皱的纸张来。 瞧着眼前这熟悉的字迹,康熙眉心不由一跳。老九这不靠谱的,每日净随着侄子瞎胡闹。 不过接过纸张细细看过后,康熙也不得不承认,这俩人还是有几分巧思的………这题目既无过多复杂之字,又恰巧能过去那些头脑呆板,思维不足的。 想着这几日欲言又止的老大人们,御案上的老爷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都是忠于他多年,又即将致仕的老大臣了,如今也不过是想替子孙寻个保障罢了……… 得到了允诺,弘曦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丝毫不掩心中快活。宝贝似的将纸张重新揣回荷包。 要说这竞争上岗光凭走关系怎么行呢?考试才是硬道理啊!不过挑选未来的小助手,光是理论还是不行的,弘曦摸摸下巴,心中很快又有了主意。 御书房内,沉香渺渺。 目送着弘曦离去地背影,康熙脸上早前还带着地些许笑意却是登时便没了踪影。 早前太子妃一事,若说前几日他还对对此抱有怀疑,那么这会儿子瞧着弘曦这般,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无保成的意思,就老四同他二哥的情分,断然不会有如今这么直白的一遭。 可这事儿既然保成认下了,便是要保对方的意思了………康熙眸光微沉,手间的扳指转的飞快。 底下一众侍从不免冷汗津津。 半响,许是想到了刚被一撸到底赫舍里氏,康熙到底勉强压下了心口那股子恶气。 富达礼那个鲁夫显然是没那个脑子的,甚至瓜尔佳家其他那几个等闲也没这个胆子,那么剩下的………上首康熙爷眸光沉沉,半响突然道: “梁九功!” “奴才在!” “明年也该是大挑的时候了吧?” “陛下英明,可不是到时候了!” 梁九功连忙恭声回道,心下却不由诧异,心想来年要成婚开府的也不过十四阿哥一人罢了,可这十四福晋,不是早早便挑好了吗?剩下还有什么尊贵人儿,能让陛下亲自过问。 听出陛下口中愠怒,梁九功忐忑之际,却听上首之人淡淡道: “你近日且留意着,有哪些重臣家里擅长管家理事的贤德之女………” “保成他…………膝下子嗣还是太单薄了些………” 这膝下子嗣单薄,要的却是擅长管家理事之人,还是重臣之女。这其中意味………梁九功不敢深想,连忙若无其事般低头应诺。 心下却明白,看来这太子妃,日后可得远着些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大约在十二点左右,比心^O^感谢在2021-09-18 05:13:04~2021-09-19 19:4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五花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兔 3个;嬴、我自妖娆我自生、xueyelangy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475063 30瓶;斗叔 20瓶;渔歌 8瓶;37604794 7瓶;33545011、46076323、温婉 5瓶;和岦、天晴无雨、娴雅、律舞、布熊不是小熊、直下看山河、谈笑、源、歌仙兼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二合一 选择 翌日, 四贝勒府林林总总的倒是来了不少人。因着早前便晓得了规矩,众女眷便是心中焦急,也都恍若无事般聚在后厅。 此时正眉眼含笑地同乌拉那拉氏奉承着。 现如今局势不明, 弘曦伴读的身份反倒愈发让人眼热了起来。 于世家大族来讲, 还不至于为一个当伴读的孙子彻底改变政治立场,甚至有些时候,为了家族利益, 舍弃个把子弟也是常事。但若真到山穷水尽阖家赋闲之时, 家中有个同贵人亲近,能起来的火种实在太重要了。 都说打小建立的情义最是珍贵, 虽有主仆之分, 但只要好生经营着,这情分到底做不得假。 这笔买卖,怎么着都是合算的。 同样正因着如此, 弘曦反倒愈发要定好规矩, 各位凭本事上位, 最后谁也甭去套交情埋怨什么。 不过不论这张脸意义如何, 弘曦如今到底不过是四贝勒府嫡次子罢了,有资格前来以供挑选的人数被四贝勒府控制的死死的,一应俱不能超过毓庆宫那头, 最终过来的也不过实难以推拒的几家罢了。 其中除了推不过的亲族, 大多是老爷子那头即将致仕的老臣之后。 此时小小的蘅芜院中,弘曦小手背后故作严肃的站在台前,看着眼前高矮胖瘦不一的众小童们。 如今摆在众人面前的便是一张张相同的试卷。一般来讲, 阿哥伴读都要年长诸阿哥几岁, 虽是玩伴, 却也有照看的意思。如今在场诸位。最小的也有五岁打底了, 一些简单的字还是能写出来的。 弘曦同胤禟出题时也特意注意了这一点,而且绝大多数也只用勾选答案便好。 为保公正,弘曦还特意让众人各自领序号,卷中无需写上真名。 这般严谨,也让底下众人彻底相信,这位三阿哥当真是只喜欢聪明孩子,当下有喜有忧。不过这般年纪的孩子,多数都是被家里捧着长大的,到底还是欢喜的居多,众人短暂的惊慌过后很快便跃跃欲试了起来。 可惜这份儿欢喜在碰到手上卷子时,大多都打了折扣。 一百馒头一百僧,大僧三个更无争,小僧三人分一个。问曰大小和尚各几个? 今有一两铁器,一两棉花,孰重乎? 目之所及处有一巨石,汝费力推之,然许久纹丝不动,试问不借旁人之力,如何将其移至旁处? 等等诸如此类题目,让众人眼前默好的种种经史子集没了半点用处。 这时有些心理素质不佳的,手上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弘曦心里想找的可是以后能帮自个儿处理数据,打下手的小伙伴儿。因而对逻辑思维,甚至细心谨慎程度都有不低的要求。 一场考试过后,弘曦坐在上首小椅子上低头看着手上的试卷,台下十几人呈上来勉强能看的也就三人罢了。这还是官员子弟打小重视教育启蒙的结果。 就在台下众人心生紧张之时,弘曦才终于从一堆试卷中将想要的三份挑出。一旁的小陈子继而开口唤道。 “三号,十号,十二号!” 话音刚落,台下众位小童不免神色各异。便是早前家中早有叮嘱,有些依旧忍不住红了眼眶。 官宦家族的孩子,本就知事的早,自然明白此次家族所寄予的厚望,更是明白摆在眼前的是怎样一番前程。 作为阿哥伴读,等闲阿哥有错本人都要遭受挂落,更何况一个个在家中金尊玉贵的小爷,如今却要抢着给人当半个奴才…………可即便如此,得宠阿哥们的伴读之位依旧让人抢破了头去。 为的是什么,还不是眼前那份儿可观的前程,更何况眼前这位。 就在众人情绪或激动,或失望还未彻底反应过来之际。 立马便有小内侍前去检查诸人的号码,早前为了防止中途有人代考,替换,便是一家所出,座位也隔得颇远。 期间更是有人时时盯着,不可谓不严格。 这一下更是打的众人反应不及,弘曦瞧着台下几位方才五六岁,红着眼却还是举止大方躬身行退的小孩子,心下也不大落忍。命人将早早备好的小玩意儿送了过去。 至于还有些眼中藏不住忿忿之人,弘曦也不在意,自身技不如人还在身份高出你这么多的人面前这般。 差不多也就这样了,弘曦同样备了份礼将人请了出去。 送走这些人,弘曦这才将目光盯在余下的三人身上,作为皇孙,他身边能最终留下的伴读也不过两位罢了。 也就是说,眼前这三人之中,终是有人要离开的。 三人被这般略带探寻的目光盯着,又是这般决定最终命运的时刻,不免心生紧张。 唯有最左侧一身靛青色短褂的小孩儿冲着他大胆的笑了笑。而其他两位俱是不敢抬头。 其中更以角落处一身墨色短褂的瘦削男童为最,今日往来诸人基本上都是各府嫡出子嗣,且不说受宠与否,这般小小年纪,眼神沉静,一举一动都尤为小心翼翼的却是极为少见。 而且弘曦注意到对方从方才考试未开始起,便极少与旁人交流。行事半点不若旁人大方,这不清楚的还以为是有人拿位不受宠的庶子过来充数的。 弘曦诧异之下,不免朝对方多看了一眼。一旁小陈子见状连忙上前准备将其身份告知,却被弘曦一手止住了。 既然立下明目,选择不报名讳,公平挑人,他本人也要遵循其中规则,更何况倘若他没看错,眼前这位应该是早前答的最好的一位。 小小年纪思维已经相当缜密,却难得不拘于寻常,甚至于数学一道天分当是极好。试卷最后那道算数题,对方也是当场之中唯一答出来的。 瞧着分明是诸人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偏一笔字却是半点不差旁人。 非素日苦功不可得。 若是在家中不甚重视的境地下还能有如今的能为,又无品行上的失误,便是身份有差,他也不忍将此良才随意黜落。 更何况,能送到他跟前的,身份资料他也一一看过,理应无多大问题。因而弘曦只诧异了一番,便不再理会。 行为举止有差可以慢慢调教,思维甚至本人毅力却难以后天弥补。至于如何御下,那是他以后的事! 没人注意到,弘曦眼神移开的瞬间,男童猛的松了口气,瘦削的身子微微颤了一颤。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紧接着又有内侍将早前备好的机关盒和一众零件儿带上。三人眼含诧异之时,却见弘曦在一旁笑嘻嘻道: “此乃宫中御造处特制之物,谁能将你们右侧的一堆零件最快拼成左手处的匣子,便是此次的胜出者。” “无论用什么法子,前两个完成的便是本阿哥的伴读。” 此话一出,台下几人再不敢耽搁,中间一位年纪稍长者甚至已经拿起零件参照一旁试了起来。 其余两人约莫是还在观察,不过很快便开始一一试了起来。 半刻钟过去了,三人依旧一无所获。而这时令弘曦意外的是,最先选择拆开匣子的不是那位年纪稍长之人,更不是另一位颇为活泼大胆的小童,反而是角落那位从一开始颇为沉默的小孩儿。 也是方才被他怀疑身份有异之人。 行为小心谨慎,遇事倒是颇有几分果决。 弘曦心中赞赏,这时候其他两人反应过来,见实在难以完成,也咬咬牙,不顾什么宫中所出,开始学对方拆了起来。 然而这拆也不是那么好拆的,弘曦闲的无聊来回转悠了几圈儿,走到角落处时,却见脚下突然滚来了个圆型的木环。 往常的习惯使然,在周围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弘曦已经蹲下小身子,伸手将脚边之物捡了起来。 一旁稍显沉默的小孩儿瞪大的眼睛,在对方或震惊,或无措的目光中,弘曦伸手将小木环递了过去。 语气轻快的笑了笑。 “呐,拿好了!这些零件儿少了哪个都拼不出的!” “三阿………” 抬手止住了对方下跪请罪的动作,弘曦无事人一般施施然抬脚离开。 角落处小孩儿眼眶微红,手中紧紧攥着手中的木环。片刻,又使劲儿咬了咬牙,埋头对着手中的零件儿卖力拼了起来。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这场比试才以那位年纪稍长者出局,留下这两边一活泼,一过分安静的两位。 哦,倒还是不错的组合。 “奴才章佳玉衡拜见三阿哥!” 得知自个儿选中了,早前活泼开朗青衣小孩儿行礼时眉梢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只一瞧便是在家中颇为受宠的。 而另一位则是中规中矩,还带着些紧张道: “奴才瓜尔佳安宏拜见三阿哥!” 瓜尔佳……弘曦愣了愣,心中惊讶。这事儿不能这么存吧! 不过按资料所说,对方不是继室所出,生母还颇有些泼辣吗?怎么就过成这么个小可怜样? **** 这场考试时间委实不短了,便是正厅里乌拉那拉氏都不免着人过来瞧上一眼。西侧院儿李氏更是抱着自家弘昀口中含怨。 “正院儿里那位,挑个伴读倒是好大的阵仗!可怜我们弘昀………” 李氏出口的话还没说完,谁曾想素日沉默居多的弘昀却突然仰起头,略显沉静的目光直直的看了过来。 “额娘是不喜欢两位表哥吗?阿玛早初也是给了人让儿子挑的………” 李氏登时一噎,半响才讪讪道:“这能一样嘛!那些个人,论身份还不及你两位表哥呢?” “里面不是有位户部侍郎幼子吗?” 弘昀微低下头,淡淡开口道,他还记得选择两位表哥时,阿玛看上去其实是不高兴的。 “娘的昀儿啊,你莫不是后悔了,你忘了你舅舅当初是怎么照拂咱们的,便是人在外头,有什么好的也巴巴使人稍过来………” “额娘,时辰到了,儿子也该去温书了………” 弘昀没再多话,只身子微曲,恭敬行过一礼。 李氏眼眶募的就红了起来,弘昀走后许久,依旧忍不住抓着一旁丫鬟的手喃喃道: “我这都是为了谁,旁人照看的再仔细,哪有自家人上心………昀儿身子又弱,我这当额娘的哪里放心的下………” 她只恨不得日日挂在身上才好。 他舅舅家的就算再不好,总要比旁的上心许多。当她不晓得,那位侍郎家的,人家早前瞧上得可不是她们这里。 这么个人便是身份在高,人再是机灵得儿子的意,她哪里放心让这人日日跟着。再说,除了正院里那位凉薄寡性的,哪个阿哥伴读不是先考虑自个儿娘家。 西院中,一众丫鬟们闻言纷纷低下头,沉默不语,心想这可是皇孙阿哥的伴读,一损俱损,有哪个不要命的敢不上心呢? *** 正院这头,一众夫人们早早便晓得了头一回结果,这会儿除了中选的三位或忐忑,或激动好不煎熬,其余难免有些败了兴致。不过都是世家夫人,交际应酬倒是不再虚的,席间气氛倒还算活络。 此时弘曦一行几人带着一众侍从也正往正院儿里去。 一路上章佳玉衡倒是没什么,这会儿甚至已经带入角色在弘曦面前逗乐了。这位不止头脑灵活,性子也活泛。偶尔还故意照顾一番一旁的瓜尔佳安宏,时不时将话头递过去。 见这位虽然止不住紧张,但该回答的问题也实诚的答了,眼神也无闪躲之处。 弘曦这时候也觉得自个儿着实着相了,虽对太子妃早前借势塞人的行径有些膈应,但眼前这位,只一瞧便知家中无甚地位。更何况对方这般难得的天分与毅力……… 浪费了着实可惜。 “安宏这般紧张,难不成是觉得本阿哥同玉衡会吃人不成?” 想通后,弘曦微微仰头冲对方洒然一笑道。 瓜尔佳安宏虽小,但因生活环境之故,早早便学会察言观色,这会儿哪里不晓得对方这是接受自己了。 当即眼眶一红,复又拱手重重鞠了一躬,被一旁的玉衡眼明心快的揽了过去。嘴上嫌弃道: “哎呀呀,我说,咱们殿下这般和气人儿,叫你这个小老头拜来拜去………真是,得亏咱们殿下心里敞亮,不跟你计较……” 一旁的弘曦心中不由失笑,这人帮人解围还不忘拍几下马屁,真难想象会是阿玛口中工部那位极是端正不苟言笑的章佳大人之孙。 还有这位瓜尔佳安宏,也不若旁人口中那般的愚钝非常……… 弘曦心中不由摇了摇头,真是谣言害死个人呐!还是这么小的孩子……… 几人行至正厅,见弘曦身旁随着两人,而其余一位稍稍退后一步跟着,哪里还不晓得结果如何呢! 乌拉那拉氏瞧见一旁的安宏神色微顿了下,见自家儿子面上未有介怀这才又恢复寻常。 *** 不提成了的两位如何欢喜,一众夫人又是如何失落,深恨错过了机会。此时毓庆宫里,得到消息的瓜尔佳氏主仆明明该高兴的,可这会儿子面上却是沉默居多。 “安宏这孩子素性孤寡,如今怕是…………” 谁曾想,她百般筹谋费心想得来的,却偏是这孩子有这份儿运道呢,便是瓜尔佳氏也未曾想到。素日里明朗大方,聪明伶俐的安平未曾入选。 反倒是沉默寡言,性子甚至有些木讷的安宏得了他那侄儿的青眼。 当初之所以提起对方也不过是为了不教旁人再说道什么罢了。 “到底是姓瓜尔佳的,便是性子再寡淡,日后真有那么一日还能置府上,乃至您这位亲姑母不管不顾的………” 一旁的桂嬷嬷忙安慰道。 软榻上,瓜尔佳氏却是神色倦怠地摇摇头。 “嬷嬷,你太不了解我那新嫂子了,那人素来是个极能狠下来的,尤其为了儿子………” 这才是她早前对哥哥诸般行为虽有劝阻,却未真正出手干预的缘由。人都是有私心的,先大嫂早前对她诸般照顾,时时教诲。大侄儿又是对方拼了命生下来的。 她生怕养大了对方的心思,更怕对方于内宅中真有了权利,回头反倒对大侄儿不利。 可如今呢,枉她觉得自以为聪明,机关算尽却一朝行错,终毁尽了在皇阿玛那里数十年累积下的名声。 从得到消息,皇阿玛允许弘曦侄儿亲自去选“最聪明”的伴读之时,她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殿下心中的骄傲,还有待四贝勒的情分远比她所想得要厚重许多……… 想来明年毓庆宫中,怕是又要再多上两位身份高贵,又能帮她分忧的侧福晋了…… 夜里,苍白的月光下,瓜尔佳氏怔怔的望着洁白的纬帐。 一步错,步步错,殿下说的不错,这世上最难计算的莫不过人心二字。 *** 瓜尔佳府 稍显偏僻的西侧院里,齐佳氏此时正紧紧抱着自家儿子,对一旁丫鬟所报,老爷又去了大少爷那儿甚至没有丝毫反应。 明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却要数年来屈居侧院,正院要永远留给个已逝之人。管家权利从来没真正握在手里。 明明今日是自家儿子大好日子,却等不来自家阿玛半个眼神。 “安宏啊!额娘要你记住,这世上不拘是想得到什么东西,都是要有代价的。” 齐佳氏一双大手颤抖着不停地摩擦着自家儿子瘦削的背部,出口带着些说不尽的坚定道: “宏儿如今成了贝勒府三阿哥的人,可若要得到阿哥爷的看重,你不比另一位有家族支撑,如今能拿出来的不过只有忠诚二字。” 这世上再没有白拿的东西。 她早前为了给儿子争个好点儿的院子,付出了自个儿多年费心在继母手底下经营的名声,得了尖酸刻薄,小家子气的名头儿。 为了换个好点的先生,又付出了嫁妆里为数不多生母留下的珍藏。 这诺大而富贵的瓜尔佳府,又何曾给过她们娘俩什么。 “安宏!” 齐佳氏明明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眼下已经有了几道清晰可见的纹路。此时正死死盯着自家儿子略显稚嫩的眼睛。 “娘要你记住,娘的嫁妆尽够咱们这些年的花销了。你除了姓氏从来没从瓜尔佳氏得到过什么,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你也从不欠他们瓜尔佳氏什么!” “还有你姑姑那人,心思最是难猜,但有一点,咱们娘儿俩绝计不在这人眼里。日后不论她说什么,宏儿万万记住不要听也不要去信………” “我儿日后只需要忠诚于殿下便是………且记住这世上再没有白拿的东西…………而咱们如今,也没有旁的可给的了………” 想到今日里一身素服,笑着将东西递给他的三阿哥,瓜尔佳安宏流着泪重重的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晚了这么久,中秋节努力存稿鸭^O^ 感谢在2021-09-19 19:41:42~2021-09-20 05:5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五花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瑶非鱼、青青原上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空 50瓶;不加糖的白开水 18瓶;阿姜、单蠢本人、二小贰 10瓶;云浅 9瓶;咸鱼快乐、小可爱糯米团子 7瓶;墨墨 6瓶;荼 5瓶;青春梦了无痕 2瓶;布熊不是小熊、yoyo、随遇而安、歌仙兼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来客 翌日一大早, 瓜尔佳府 齐佳氏天还未亮便早早起身为儿子收拾起来,因着早前那会儿子府上诸人怕是没人能想到,这金尊玉贵的大公子未能入选, 反倒是这位平日里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二爷得了这份儿运道。 说来也是笑话了, 诺大的瓜尔佳府,这会儿子府上针线房内竟是连件像样的新衣裳配饰都尚未完全备好。 毕竟这头一回正式入贝勒府,一应穿戴打扮哪里能轻忽了去。 稍显素净地卧房内, 齐佳氏随意挥挥手, 打发了下首处惴惴不安的老婆子。径自从床角一处不起眼的衣柜中,将早早备好的成套衣饰取出。 入眼是上好的石青缎, 暗纹镶边, 上头绣着的狮子滚球图也是栩栩如生,贵气严正又不失孩童的活泛儿。这料子还是年节之时,齐佳氏以一副原上策马绣图入了太后老人家的眼, 宫里头特意赏下来的。 其实除了这些, 这些年太子妃赏下的好料子倒也不少, 毕竟不拘情分如何, 那位行事素有章法,等闲不会让人讲究。但如今既已决定划清界限,这些自是不能在用的了。 “还是多亏夫人您有成算, 瞧这一身当真贵气精致的紧, 咱们二少爷穿上再没有不妥当的。” 看着眼前这一套四样俱全的衣裳配饰,甚至连靴子上绣着地纹路都是考究的紧。且这绣工,一瞧便是自家夫人亲手所制。可见从贝勒府传出信儿打算挑选伴读那日, 齐佳氏便早早开始备着了。 能仅凭一幅绣图得到太后他老人家的青眼, 齐佳氏手上功夫可见一般。 一众婆子丫鬟们都不由连声赞道, 直叹还是夫人有先见之明。 “夫人这是晓得咱们二少爷的本事呢!” 一旁小丫鬟忙恭维道, 其余众人面带激动之意,连声附和。同为西侧院之人,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往主子不受重视,他们这些丫鬟们平日里也是千难万难。 如今可好,小主子得了贵人青眼,虽府上老爷依旧不上心,但出去行走到底为人尊重了许多。 齐佳氏一边细细地检查着眼前一应衣饰,见此情景只淡笑着没说话。 安宏性子如何她这当娘的还不清楚吗?素来不是个会说好听话奉承人的,年岁又比旁人少了几岁,要说早前有多大希望,便是她这当额娘的自个儿都不信。 也无怪针线处如今连件合适地贵重衣裳都拿不出来。 可即便只有那么点子微末希望,齐佳氏自得到消息之时,依旧日日不敢停歇,这才赶在儿子入府这日,将一应东西收拾妥当。 安宏如今也有五岁了,可这么大的孩子,竟是一回都未随父亲出门儿交际过。除了早前去贝勒府应选之日,平日里自是用不上这等好衣裳。 如今看着眼前这一身石青色锦衣,身量还有些单薄的儿子,齐佳氏强忍住心中酸楚,蹲下身子细细地给儿子整着领口。 “咱们安宏性子不若旁人活泛,会说些讨喜话,但既然三阿哥挑了你,自是瞧出了我儿好处,想必也不是那等喜爱拍马之人。 “咱既不是那等会讨巧的,倒也不必非学旁人出言卖好,反倒失了本意惹人厌烦。我儿只需本本分分将阿哥交代的事儿做好了………便是一时不若旁的得意,总有一日能被主子爷瞧在眼里的………” “额娘放心,儿子都明白。” 这些昨日都已经交代过许多回了的,安宏此时也未觉厌烦,只乖巧地点点头。惹得齐佳氏又是一阵儿心酸。 这般年纪,若非处境着实不好,又有哪个额娘想让儿子乖巧知事到这般地步。 及至府门口,也未得见瓜尔佳大老爷身影,众下人们顾及着前院儿那位失意的,前来相送者不过寥寥数人罢了。 安宏母子两个见此也不在意,比之以前,两人这般待遇已经算是好的了。再则,既是出了瓜尔佳府,计较这些微末之事反而平白窄了心性儿。 倒是一众下人见此不免心中感叹,这二少爷眼见有了前程,夫人倒也跟着得体了起来。再不若往日里为了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东西斤斤计较,得理不饶人了。 不拘众人心中是何想法,小小的安宏终还是松开自家额娘的手,仅带着一二随从走上了去往贝勒府的马车。 略显单薄的背影却是挺的极直。 而比之此处的寥落,另一头,章佳府上情景却是截然不同。 不大的前厅处聚着家中老老少少许多亲族,围着二房两口子或亲近,或夸赞,或是暗藏嫉妒语焉不详地倒是颇有些热闹。 上首处,如今的工部尚书章佳大人如今已然两鬓斑白,只身板依旧挺得笔直,一双浑浊地老眼此时正颇为严肃的瞧着眼前的孙儿。 “玉衡啊,论聪慧,论机敏往日里一众孙儿中唯你最得玛法的意,便是同龄之中也少有出其右者。” 极少听得自家玛法夸赞,一旁的章佳玉衡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过到底性子大方,又兼明白自家祖父一向持重,断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 因而仅一瞬羞臊后便恢复了神色,嘴上更是带了几分谦恭。 “孙儿谢玛法夸赞,玉衡虽小,却也谨记祖父教诲。有道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玉衡微末才智实在算不得什么。” 说道这里,章佳玉衡不知想到什么微微一顿这才继续道: “不说旁的,便是此次同孙儿一道入选的瓜尔佳府二公子,才智决断都远胜孙儿多矣,便是三阿哥都很是看重。” 章佳玉衡向来是个机灵人,又怎么瞧不出考试途中弘曦于对方的欣赏之意。不过那位小公子,能力确实在他之上,真才实学这也没什么好不服的。 “不过玛法放心,孙儿虽一时输于对方,却不代表会一直输于旁人。” 堂下,一身蓝衣的孩童学着大人拍拍胸口,略显稚嫩的脸庞此刻却颇有些神采飞扬,满是自信。 这是从小到大养成地信心使然。 同样到底小孩儿心性,总是不愿服输的。 见此堂上章佳大人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神色较之前也缓和了许多。 想他章佳文源汲汲经营一世,从族中主脉瞧不上的落魄旁支,一步步走到如今天子近臣,一部尚书的高位,甚至有幸封阁理事。 不说天资如何过人,却也绝非庸碌之辈。然,许是年轻之时忙于政务疏忽教养之故,底下一众儿子至今却无一人能真正当得一面。 这愈发临到致仕之时,他心中无时无刻不在忧虑。都道一族之中,理应互相帮扶,然这主脉同旁支之间,尤其是出了头的支脉之间,关系自来便是微妙的紧。 同族之中,鲜少同出两位阁臣。便是他自己,早前尚未站稳脚跟之际,不也受到过主脉或拉拢或打压的种种手段。前几年入阁之后,更是压的主脉等闲抬不起头来。 这一朝致仕,家中地位受损是小,日后子孙被族里压制难以出头是大。 想到这里,章佳大人不由幽幽的叹了口气。 若非如此,在这即将致仕之际他也不会舔着老脸去同陛下求了这机会。 需知这情分二字,尤其是君臣之间的情分,可是越用越薄的。可如今瞧着眼前心思通明,更兼磊落大方的孙儿。 章佳大人抬手微微抚了抚愈发发白的胡须。先前豁出脸面走这一遭,总归是值得的。 “玉衡小小年纪便能有此心智,玛法甚感欣慰。” 老大人面露欣意,深深地看着眼前还有些稚气的孙儿,出口的语气也愈发深长了起来。 “需知这人啊,有时候愈是聪明,反倒愈发容易犯错………其缘由莫过于失了谨慎二字。” “这人生在世,最为可怕之处莫过于看低了旁人,又看高了自个儿。” 而这,也是古往进来的聪明人最易走进的岔路。 一旁的章佳玉衡若有所思。堂上老大人复又道: “祖父早前伴君之时,也曾侥幸见过那位三阿哥,虽未曾有过言语交流,却也瞧得出,其聪颖程度着实不负这般天赐的容貌。” 尤其这般年纪能在陛下身旁呆上这么久,还能丝毫不触及雷区。这显然已经不是“聪颖”二字能概括的了。 便是见多识广如章佳大人,也不由心中惊叹。 “所以衡儿啊,你要记住,切莫因着阿哥爷年岁小,便有半分轻视敷衍之意。更不要试图利用对方的特殊,为家里谋好处。” “你阿玛这一辈显然是提不起来了,待年后玛法退下来后,家中落魄乃是常理………” “玛法………” 便是在聪明也是小孩儿,突听此等大事未免有些怔仲。看着眼前神色有些颓意的玛法,章佳玉衡刚想说什么,却被上首老大人挥手制止。 老大人略含遗憾的语气中带着经年处事的豁达。 “家族兴衰,世之常理罢了,你只需记住,不论日后如何,只要你立住了,咱们一家才有重新走上来的希望。” 他走后,才不至被族中心生嫉妒之人啃了个干净。 “至于旁的,届时不论是谁求到你跟前,莫要理会便是!” 在章佳老大人异常肃穆的眼神中,小小的玉衡虽还未完全理解其中深意,却仍重重点了点头。 “孙儿谨记玛法教诲” **** 暖阁中,弘曦一早起身到正房请过安后,才听下头提起,说是昨个儿两位伴读已经在早早前厅里等着了。 果然,弘曦来时便见前厅处,两个一高一矮两个小孩儿早早便等在此处。许是刚到陌生的环境,许是家中交代了什么,两小孩儿便是早前较为活泼的章佳玉衡也并未开□□流。 只两手置于膝上,挺直着小身子规规矩矩地坐着。 弘曦眼尖地发现,在他左手边稍显瘦弱的瓜尔佳安宏,对方脚边崭新地靴子上,还残留着些许半干未干的水意。 看其分布,应是晨起时分的露水。弘曦下意识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心中叹息。 这小孩儿,也不知究竟等了多久。想到此处,弘曦转头同一旁琥珀吩咐了几句。 此时两人也发觉是弘曦到了,连忙上前请安。 弘曦挥挥小手,止了对方的动作,颇有些随意走上前去,随口道: “来的这么早,可曾用过早膳?” “回阿哥,已经用过了……” “这样啊,不过小爷我还未来得及用,你们两个不介意的话,便同本阿哥一道吧!” 两人急忙应下。 及至侧间,很快便有一众侍女将备好的早膳一一摆好。 安宏两人很快发觉,靠近他们二人处,摆放的多是些能暖身的热汤,或者不垫肚子的小甜点。 看着上首处仿若无人般小口喝着粥的弘曦,两人瞬间便明白了什么,安宏微微咬唇,下意识摸了摸在冷的有些发凉的胳膊。 冬日刚至,前厅处又还未来得及备上炭盆,小孩子大早上的坐久了自是极冷的。 此时一口特制地热汤下肚,只觉四肢百骸都暖和了起来,瓜尔佳安宏微微低头,眼中有湿意闪过,又急忙捧着羹匙埋头用了起来。一旁的玉衡神色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离早课还有些时候,弘曦用过早膳,刚想同二人聊聊。毕竟两人年岁都比他大上一些,进学进度总是不一样的。虽说是伴读,弘曦也不想耽搁了两人……… 只还未来的及开口,便见小陈子匆匆来报: “三阿哥,九爷方才过来了,说是来找三阿哥您的,如今正在前厅等着呢,奴才瞧着神色很是着急………” 最后一句是伏在弘曦耳后悄悄说的,不过便是不提,弘曦也明白。且不说他九叔向来对四贝勒府颇为避讳,等闲不愿上门儿。且今儿个又不是休沐……… 这时候过来,还这么早…… 弘曦摸摸下巴,心中若有所思。只来得及同一旁两人交代几句,脚上已经不觉加快步伐往前厅走去。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中秋快乐鸭^O^ 一般正常更新时间都在晚上十点左右,加更不定时。 感谢在2021-09-20 05:51:22~2021-09-21 22:3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Quin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子 20瓶;春雨无痕 18瓶;战场玫瑰 16瓶;海棠、魏长宁、一直在学习、37844727、阿姜、云熙、七七 10瓶;周16 6瓶;Quinn、33545011、花令 5瓶;青春摇曳在回忆 3瓶;Dolly、茶杳、windlin 2瓶;audrey、lili、谈笑、24775493、yoyo、月夜、玉兰刁迩、布熊不是小熊、曾经那年、暖融融、在下雨天、歌仙兼定、我是来催更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一更 利器 胤禟脸上向来是藏不住事儿的, 弘曦到时,便见对方一身紫棠色长袍,翘着一条腿斜靠在椅子上, 也不嫌弃这四贝勒府没活泛气儿了, 手上正端着杯热茶慢慢啜着,眉间还隐约透着些许得意劲儿。 这会儿见弘曦了,胤禟当即便将手中茶盏放下, 跨着大步几步冲到跟前儿拉着弘曦便要往外走。 “走走走, 九叔来带你见识下好东西!” 一路上,弘曦被半拉着往前走, 瞧这方向, 当是去往马场。弘曦转头瞧了眼身后小厮拿着的长臂大小的乌黑匣子,在瞅着眼前九叔那毫不掩饰的喜悦兴奋,差不多已经明白了大概。 又想着侧殿里那两个小孩儿这会儿初到陌生的地界儿, 又被突然留下指不定多忐忑。忙冲一旁小陈子使了个眼色, 两人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满人多重弓马, 便是胤禛这种于武一道不甚见长, 自家府中马场一应设备也是尤为齐全。 胤禟携弘曦立于草靶对面百步开外处,从一旁随侍手中接过一把通体乌黑的□□,熟练的架在臂上。 “小曦儿, 让你瞧瞧你九叔的本事!” 话音刚落, 连续三声破空之声瞬间响起,很快伴随着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不过半瞬的功夫,只见胤禟右手微微一动, 又是三声连续的破空之声。 “好快!” 不知何时过来的章佳玉衡忍不住惊叹道, 三箭齐发, 不仅出箭极迅猛, 便是数箭之中间隔时间也是极短。 而且看距离,估摸着有两百步开外了吧,这般射程,还能保持这样的精准还有力道……… 刚过来的的两人不禁齐齐惊大了下巴,便是他们未用用过□□,却也明白弩之所以于战场中弱于弓箭,其射程不佳占了绝大多数原因。 而如今这般决非这时候能有的。 便是一旁的弘曦都不由面露喜色。从胤禟手中接过□□细细打量着。 叔侄俩就着其中工艺设计不时交流些什么,身后安宏玉衡两人听的云里雾里,不过二人都是难得的眼明心亮之辈,想到当初试卷内容,这时候哪里还不明白眼前之人的喜好。 恐怕挑中他们两个也有这方面原因,两小孩儿对视一眼,眼中不觉闪过一丝庆幸。 毕竟这个机会,于他们二人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弘曦留意到两人的神色,也不由松了口气。说到底。这时代终究以诗书礼仪为主。对他们两位,弘曦虽有培养的意思,却也不好勉强什么。 一番简短的交流完毕,确认了此弩已然符合预期,胤禟一双桃花眸骤然亮起,同时也终于注意到了一旁的两个小的。 “这就是侄儿你那日选中的伴读?” 一双桃花眼在稍显瘦小的瓜尔佳安宏身上停留了半瞬,又冲弘曦挑了挑眉,弘曦微微摇头示意无事。 胤禟这才收回了略带挑剔的视线,心想倒是自个儿白操心了,他这位侄儿可不是那种任人裹挟之人。 这位瓜尔佳家的小孩儿,想必是有什么入了侄儿的眼了。不过一个不受宠的继室子罢了,也不影响什么…… 这般想着,胤禟才完全放下心来。 对于毓庆宫那两口子,胤禟素来有些敬谢不敏,只不亲不近的处着罢了,如今更不想这个还算得眼的小侄子沾上什么。 倒不是对太子有什么意见,便是眼光挑剔如胤禟,对那位能力卓绝的二哥也是有几分敬重的。只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同是老爷子的儿子,就这么看着一个人将老爷子的心思占去了大半。 前头那些个儿子还好说,老爷子先前没了的子嗣那么多,好不容易留下的可不是香饽饽嘛,那是功课骑射日日不落的抓着。甚至老三早前不敢上马还是老爷子亲手将人摁上去的。便是老四早前那狗一样的脾气,老爷子不也时时挂念着。 但到了胤禟这会儿子,儿子这玩意儿说句不好听的,已经不稀罕了。便是整日里伙同老十两人四处捣蛋,也没能分他老人家多少眼神儿。 小孩子纵使在顽劣,哪有不渴望阿玛的,这时候看太子这么大的人了,还被老爷子日日念叨着,胤禟几个心里面没个想法才怪了。 至于那位阖宫称赞的太子妃,胤禟那就更怵上了几分,偶尔席上瞧过几眼只觉连半分人气儿都无。便是早前索额图被处置那会儿都没见这位有丝毫异色。 胤禟毫不怀疑,便是有一日他那位太子二哥真出了什么事故,眼前这位依旧可以做那个八方不动,备受称赞的贤良之人。 啧啧,胤禟心中微微摇头,心想还不如他家那位母老虎,虎是虎了点,有时候说话能气死个人,但真到不好的时候,也不担心对方啥时候冷不丁的给你来上一刀……… “走走走,弘曦侄儿跟九叔一道到老爷子那里走一趟………” 胤禟微蹲下身子,冲着弘曦呲牙一笑,眼中略带谄媚道。 弘曦微微撇嘴,一脸淡定地扶开了对方搭在身上的的左臂: “侄儿可不比九叔,待会儿还有课业在身,九叔自个儿想去就去呗!非要扒拉侄儿干嘛?” 那是亲阿玛,又不是龙潭虎穴,至于吗?弘曦对眼前之人动不动泛怂的行为鄙视不已。 “哎哎,此弩是咱们两个一道做出来的,九叔哪里能独占侄儿的功劳,九叔成什么人了都………” 丝毫不再意眼前之人的嫌弃,胤禟讪笑着又凑了上来,半蹲着身子搂着弘曦的小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呵,信你个鬼,弘曦微微翻了白眼子,早前好几次想赖他账的人是谁? “反正没阿玛发话,侄儿可是不敢翘课的………” 弘曦耸耸肩,双手摊开一脸无奈道。 **** 午后,颇有些闲适地坐在御书房外的侧殿内,弘曦瞧着一旁正襟危坐,连手边的茶都不敢多喝一口的九叔,不禁抽了抽嘴角。 谁能想到这人为了能挟着他入宫,从一早等到现在呢? “九叔叔?九叔叔?走吧!” “啊?”沉浸在思绪中的胤禟微微一愣,却见此时老爷子身旁的大总管已经满脸笑意的迎了出来。 “劳九爷,三阿哥久等了,陛下让两位主子爷进去呢?” 这么快?胤禟不由得朝里头探了一眼,几位老大臣才刚刚退至大门处了。心里不由得咕哝道: “这亲孙子跟便宜儿子就是不一样,早前他哪回过来,不都要被老爷子晾上那么一会儿子。” 心里不得劲儿的紧,胤禟面上还要做出恭恭敬敬的模样,同弘曦一道被引着往内殿走去。 两人到时,康熙正一身明黄色常服,像模像样的摆弄着一套紫檀木制的崭新茶具,老爷子素日里那里能有此休闲的时候,这会儿心情瞧着很是不错。 便是对着底下略带紧张的胤禟,也没如往日般出口斥责,只招手将弘曦带了上来,微微抿了口茶水才冲底下淡淡开口道: “老九这时候不去摆弄你那些个玩意儿,特意过来作甚?还带了弘曦来?” 这语气,就差没将不务正业,惹是生非八字挂胤禟脑门儿上了,瞧着下头分明一脸郁气,还要在老爷子面前恭恭敬敬作答的九叔。 弘曦总算是明白对方为何对面圣这般态度了。 心道他家皇玛法,对儿子那可真叫一个狠呐! “皇玛法,九叔这回可没惹祸,反倒是有件大好事儿特意过来跟皇玛法说的………” 炕上提溜着小腿坐在一侧的弘曦忙开口解释道。 “哦,是吗?”上首康熙微微挑眉,历来印象使然,康熙显然不认为能从胤禟身上,听到什么大好消息。 “回皇阿玛,是的,儿臣此次却有好事来报………” 面对着老爷子意味深长的目光,胤禟微微涨红着脸,将早前种种一一道来,弘曦也凑在一旁时不时附和着。 听到真有此等良器,康熙这才敛了神色,一双威严的眸子也瞬间变得幽深了起来。 满族马背上得来的天下,关外又有蒙古铁骑虎视眈眈,便是如今天下升平已久,康熙也从未忽视军器军备。甚至神机营中,倘有能改良火统者,待遇自不必说。 若不然当初的戴锌也不至于那般招人嫉妒,反倒为人所害失了位置。 “此弩如今何在?” 半响,只听上首之人威严道: “回皇阿玛,儿臣所带下属正于宫外等候觐见。” 皇宫之中,便是如胤禟弘曦这般皇子皇孙,未得允许,也是私自不敢将兵器带入其中。 康熙微微点头,没在说什么,反倒大步朝殿外走去。 校场上,康熙坐于上首,弘曦也不客气乖乖窝在一旁,倒是胤禟可怜儿见的只能侍立在侧,没老爷子的吩咐,等闲也不敢落座。 弘曦冲对方投去同情一撇,被来人诺大的白眼撅了回去。 上书房功课一向颇重,这会儿校场上三三两两还有切磋技艺的皇子阿哥们。见了几人连忙上前参拜。 弘曦看了眼额间微湿,脸颊通红的弘晖,见对方虽呼吸有些急促,身上却不若一旁弘晴几位灰头土脸一身狼狈。 此时一身墨色长褂淡笑着随身而立,显然是没吃亏的,弘曦忙冲对方呲牙一笑,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弘晖见状面上不自觉露出些许笑意。 倒是一旁一身石黄锦缎的弘皙,看着窝在老爷子身旁,满脸自在的弘曦,眸光暗了一瞬,转瞬又仿若无常般含笑着上前请安。 因着弘皙面上功夫一向做的极好,场上众人并未察觉有异,只一旁的弘晖还拿着弓箭的右手蓦地紧了一瞬。 “不知皇玛法今日过来可有要事?我等兄弟在此可有扰乱之处?” 弘皙躬身一礼道。 “无妨!” 康熙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你等来长长见识也好!” 下首众人虽不解其意,却也连忙应诺。 就在此时一位身着红衣铠甲,头戴花翎的侍卫大步走上前来,胤禟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对方腰间横着的长刀,心想这人怕是品级不低。 老爷子还挺重视的!胤禟心间不由微微得意。 来人同早前的胤禟一般,将早前带来的□□熟练置于臂上。走到先前交代的位置,微微敛目,重重扣下扳机。 在台上众人目瞪口呆中,只听得刷刷刷几声破空声,百米开外的草靶子应声而倒。 红衣侍卫见状募的瞪大了眼睛,便是台上几位阿哥们也不掩吃惊之色。 而此时,台下又走出几位蓝衣侍卫,将远处射倒了的草靶抬了上来。 众人目之所及,只见靶子正中心处,几只利箭已经穿透了草靶半身。这份儿速度与力道,倘是用在人身上,台上几位阿哥不禁毛骨悚然。 便是一旁亲自射下此箭的侍卫,也只觉胸口一凉。火统虽好,到底制备复杂且造价不菲,甚至一时不查还有走火,破镗等等风险。于军中到底不好普及,然而这个……… 红衣侍卫不禁微微吸了口冷气…… 在众人或惊骇,或震惊的目光中,只见上首康熙募地从高台之上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二更会比较晚,大家不要等早点睡鸭^O^爱你们么么哒感谢在2021-09-21 22:39:16~2021-09-23 20:2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5282802、Quinn、xueyelangyi、AAA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臻 102瓶;喵爱吃虾饺 66瓶;朱颜辞镜花辞树、蓝墨紫玉、春雨无痕 10瓶;19706756 9瓶;羞羞脸~、鹅鹅鹅、杉杉、灯火阑珊、33545011、Quinn、28288916、22151414 5瓶;小仓鼠不吃松子 4瓶;不过初会就是狗、yoyo 2瓶;布熊不是小熊、m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二更 敬畏之心 “好!好!好!” 校场上, 康熙帝浑厚的声音响起。 一连三个好字,可见老爷子心情委实不错,下首众人见状忙躬身拜道: “恭喜陛下得此神兵!” “孙儿(儿子)恭喜皇玛法!” 康熙微微抬手, 免了底下诸人的礼, 又将下首侍卫呈上来的□□拿在手上细细看了几番。见其攻击力较普通弩箭强出太多,然制备却也非极端复杂,心下不由更喜了几分。 看向一旁胤禟眼神也难得柔和了些许: “不错!不枉你这些年学了这么些东西!” 虽依旧是淡淡的语调, 下首胤禟眼眶却是蓦地一红, 虽只一句不错,也让人心中倍生酸意。 想他这些年来在老爷子跟前鲜少有得脸的时候。近来更是因着底下铺子过于红火, 被那些见不得人好的御史弹劾什么“与民争利”。 呵呵, 胤禟心中冷笑。也不想想,虽说旗人不许经商,然而哪家下人手底下没个挂名儿的铺子, 不过是看不惯他来钱太多, 又瞧他手上无权且不得皇阿玛喜欢, 拿他邀名罢了。 这些个文人诸般手段, 还以为旁人瞧不得呢! 想到这里,胤禟眼中酸意更甚,出口却利落了许多, “胤禟谢过皇阿玛厚赞, 然此弩之所以能有今日之利,绝非儿臣一人之功。” 说罢,便将目光投在了上首处的弘曦身上。 “此弩乃儿臣与弘曦侄儿一同研究所得………” 此言一出, 众皇孙阿哥们不由目露惊讶之色。目光齐齐往弘曦尤为稚嫩的脸上看去。 然上首康熙脸上并未有意外, 显然两人先前在做什么他老人家也是知晓一二的。只是没想到这弩还真能让这俩人给鼓捣成了! 不由转过头带着三分笑意道: “想不到咱们弘曦如今也成了有功之臣, 有功自是要赏。说吧, 弘曦如今可有什么想要的?” “赏赐?” 弘曦一手拖着下巴,再下首众人或明或暗的目光中,皱巴着个小脸,一副极是苦恼的样子。 半响,不知想到了什么,弘曦突然眼前一亮: “听九叔叔说,皇玛法您那里有好多洋人带过来的书,可好玩了!孙儿可以借来看看吗?” 瞧着一旁孙儿亮晶晶的小眼神儿,康熙不由有些失笑: “这算哪门子的赏赐,不过几本书罢了,弘曦想看只管拿去便是!哪能算得上赏赐呢?” “可旁的,弘曦也没有什么想要的,吃的,喝的玩儿的,弘曦都有了………” 弘曦皱巴着脸,实在想不出还能要什么。 这幅纠结的表情,倒让上首康熙心下不自觉又快活了几分。心想到底还是孩童使人心喜,心下所求莫不过吃喝玩三字罢了。 “既然想不到,皇玛法便允你先留着,什么时候想到了再求也不迟!” 还有这等好事儿,弘曦当下也不客气,嘻嘻一笑,活像是偷藏了松子的小松鼠一般。 “那弘曦先谢过皇玛法了!皇玛法堂堂君子,可不能反悔哦!” 说罢,还径自下榻,两手抱拳像模像样的行了个蹲礼。 “你倒是惯会讨巧!丁点好处都不愿落下的!” 康熙微微摇头,将人拉了起来,话虽如此,眼中却是笑意不减。 台下诸人见此,不免心下震动,心想早前便听得四叔(伯)家的弘曦受宠,却没想会是这般得意,在一身威严的皇玛法身边,还能这般嬉笑自如,皇玛法也颇为纵容……… 早前还一脸温润的弘皙,袖子下一双手也慢慢僵硬了起来。 这时候,康熙爷终于又把目光转回到底下九阿哥处,好整以暇道: “那老九呢?可有什么想求的?” 胤禟忙拱手道。 “为皇阿玛分忧是儿臣应有之宜,不敢奢求其他。” 这模样,瞧着倒比往常咋咋呼呼顺眼了许多。 康熙好似头一回认识自家儿子一般,一双略含深意地眸子细细打量了许久,久到胤禟双腿发颤,还以为自个儿说错了什么,正巴着张脸急于补救之时。 却忽听上首老爷子淡淡道: “想来年前工部也该忙起来了,既想分忧,便过去你五哥那里招呼着吧!” 这是打算正式给他差事了,胤禟心下一懵,竟是许久缓不过神儿来。还是被一旁弘晖猛的拉了一把,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道: “儿臣叩谢皇阿玛恩赏!” *** 老爷子到底诸事繁忙,没多久便有一内侍前来禀报,原是户部尚书张大人在殿外求见。 康熙眉头皱了皱,很快便起驾离去。 “原都道九叔同曦堂弟极为亲近,今日一见,果真是如此………九叔待曦堂弟之心,可再没有半点不好的……” 这般大的功劳都能拱手相送…… 几位大人离去后,弘曦本想同自家小哥哥说会儿话,没想到迎面碰上了一脸笑意的弘皙。 只这面上笑的真诚,出口的话可就不那么讨喜了,这是说他脸皮厚,认下了九叔推过来的功劳。 “那是!九叔一向豁达,待咱们这些侄儿们再没得不好的!” 弘曦只当没听出对方的话外之音,仍旧眯着眼嘻嘻笑道。一只小手还拉住了正想出头的小哥哥。 “哦,是吗?” 弘皙一脸不置可否,只临走前微微一笑道: “那曦堂弟可万不可辜负了九叔一番心意才是。” “谢堂兄提醒,堂兄放心,那定是不会的!” 弘曦笑嘻嘻地冲对方挥了挥手。 “啧,也不知哪里招惹到他了!整日怪里怪气的!” 送走莫名其妙的弘皙,弘曦皱了皱小鼻子,拉着自家哥哥边走边吐槽道。 弘晖摸了摸自家弟弟的小脑袋。放缓声音道: “这宫里,有时候不是你做了什么,而是只要你得了什么,就注定会招旁人的眼。” 要知道,早前弘曦尚未横空出世之前,老爷子最亲近的孙子唯有弘皙一人。 弘曦也明白这个道理,因而只皱了皱眉头,便也不再就此多言,反而聊起了旁的琐事。 知晓自家弟弟最近对自个儿尤其关注,虽不明白为何,弘晖依旧知无不言,将自个儿最近情况一一道来。 两兄弟说笑间很快便到了永和宫,弘曦好不容易来一次宫里,总要前来拜见一番。 宫门处,前来相迎之人依旧是一身烟绯色祺装的碧荷姑娘。 “两位阿哥来了!知晓弘曦阿哥进宫,娘娘早早在屋里便等着呢!” “有劳碧姑姑了,不知玛么近日身体如何?” 弘晖稍前一步,温言开口道。 “劳两位阿哥担忧,娘娘这几日精神倒是不错。” 碧荷含笑着开口回道。 几人很快便行至内殿,入眼便是清一色的白玉屏风,窗边摆着几个巴掌大的碗莲。 永和宫自来便不同于其他宫妃处奢华亮丽,打从前两年温宪走后,更添了几分素净。便是德妃本人,除去一些特定场合,于自个儿宫中,竟是连件鲜亮衣服也不愿着身。 两人来时,德妃一身淡青色盘长纹对襟马褂,额间只带了些白玉做饰,此时正挺直着身子端坐在炕上。 见二人过来,素来清淡的脸上也显出了几分笑意,冲两人微微招手道: “你们哥俩来了!快些坐吧,玛么这宫里倒不必拘着什么!” “谢玛么!” 弘曦嘻嘻一笑,也不客气,拉起弘晖便爬到一旁的炕桌上坐着。 见弘曦如此,乌雅氏面上笑意更甚了几分。 对他缘何这时候入宫也不多问一句,只淡淡吩咐下面,送来些许瓜果糕点。 弘曦如往常一般,边吃边说些外面的热闹事儿。 深宫里头,便是在富贵,到底少了些什么。 “你们不知道,佟家那个叫法海的,同他家嫡出大哥大庭广众之下打的可狠了………” “嘭!” 弘曦正说的尽兴之时,却突然听到上首传来一声脆响,原是乌雅氏沏茶时竟不小心砸坏了手中的杯子。 上首乌雅氏虽还是那份素淡的表情,弘曦却猛地一顿,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眼神不自觉的看向了上首之人的有些发白鬓角。那是早前温宪姑姑去世后,玛么大病一场,鬓边的白发仿佛一夜之间便有了……… 想到早前明明身子康健,却偏生一病不起的温宪姑姑…… 弘曦蓦地止住了嘴,又假装若无其事地将话题转到旁处,心想日后还是莫要在玛么这里提到佟家了吧。 只又想到自家阿玛,弘曦心下不由有些难受,阿玛到底是孝懿仁皇后抚养长大的。这关系怎么也不好轻易绝了去……… 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弘曦同一旁的小哥哥对视一眼,心下齐齐叹了口气。 另一头,翊坤宫 宜妃郭洛罗氏一身绛红色平针绣凤穿牡丹大褂倚在软榻上,额间一水的朱红宝石,尽显富贵夺人,微挑的眼角给人以妍丽慵懒之感。 便是岁月蹉跎,这位无疑也是个极美之人。 尤其是此时眉眼含笑,透着说不尽的欢喜之意,衬得五官更显明艳几分。 “好好好,都道成家立业,咱们小九成婚这么久了,如今也到了该为你皇阿玛分忧的时候了!” 看着眼前一身俊俏的儿子,郭洛罗氏此时是真心欢喜,早前因着小十一身子弱,宜妃多数心思都用在了小儿子身上。待到日后回过神儿来,发觉小九不知何时却养了这副这拧巴性子,如今已经掰不过来了。 这整日不是在惹老爷子生气,便是在惹老爷子生气的路上,弄到如今,分明只比前头老八小上一两岁,爵位没轮到也就罢了,这成了婚的大老爷们整日赋闲在家是怎么回事? “如今有了差事,便好生做着,不拘如何总要让你皇阿玛瞧见你了,来年封爵之事也算有个着落。” 看着眼前仿佛一无所觉的儿子,郭洛罗氏神色微敛,颇有些语重心长道。 提到封爵,胤禟眉间的得意总算褪下了几分。说到底,如今成家这么久了,还是个光头阿哥怎么说都有些丢份儿了。 可依着他家老爷子的性子,等下次爵位大派发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更甚,以老爷子的脾性儿,到时候一个看不惯他,给底下的弟弟都封了,只落下个他光头阿哥那才真是丢人呢! 论起埋汰儿子,再没哪个比他家老爷子更在行的了! 见对方听进去了,郭洛罗氏这才继续道: “你如今也是成了婚,有了差事的大人了,可莫要像以前那般惹你皇阿玛生气………” 这儿臣,儿之后还有臣字……… 宜妃张张嘴,看着眼前身长玉立的儿子,最后那些到底没说出来。 便是此处只有她们二人,有些话也是不能说的,她一介宫妃,便是亲额娘,也是没有这个资格这般教导皇阿哥。 宜妃垂眸,看着眼前这个混不知事的儿子,早前的喜悦也减了几分。 下手处,胤禟却仿佛随意般摆摆手道。 “额娘想说什么儿子心中都明白!放心吧,儿子可不是那般不知事的………” *** 半响,胤禟踱步走出翊坤宫,脸上的仿若混不知事的笑意却很快没了踪影。 他哪里不明白额娘的意思,无非便是教他心有敬畏,日后莫要做那些让老爷子生气的事了。 胤禟抬手,素白的指尖随意拨了拨一旁的松针。 只这人跟人终归是不一样的,要他像老四那般,为了老爷子一句话,十几年硬生生将自个儿憋成个佛爷? 啧,反正他是如何做不到的……… 更何况,胤禟微微垂眸,想想他身后的郭洛罗氏,还有自家同蒙古关系匪浅的老哥,他要真出息了,老爷子怕是才要不高兴呢! 还不如这般痛痛快快的,小钱钱赚着,小酒喝着。不比几位哥哥那般整天憋屈着快活! 胤禟撇撇嘴,轻哼一声,正准备抬脚往宫外走,却突然听得前方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九叔叔,你怎么把侄儿我给忘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胤禟身子猛的一僵,却见不远处弘曦已经迈着小腿巴巴地跑了过来。 “还是说九叔叔心里虚,准备赖掉侄儿的智慧的结晶………” 他新设计的小玩具可是卖的很是不错。 今儿个九叔来的突然,他还没想起来,原来是一月一收红利的日子到了呢。 弘曦仰着头,高高举起小手,用力摩擦着,用意很是明显。 胤禟“呵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23 20:22:05~2021-09-24 01:5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噫兮 20瓶;不善言辞 3瓶;莳玖、斯莱特林的小毒蛇 2瓶;me、月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倒霉兄弟 对于心头好的小孙子, 康熙爷素来大手笔,弘曦二人离宫之时,后头还紧跟着一众捧着各色赏赐的宫人们。 马车内, 胤禟掀开帘子瞅了眼外头那么一长溜的宝贝们, 不由砸吧砸吧嘴。瞧着眼前淡定自若仿佛见惯了一般的小侄子,有些酸了吧唧道: “啧,这回叔叔可是沾了你的光了!” 若不然, 老爷子往日里待他哪里能有这般大方! 对座的弘曦暗暗翻了个白眼子。 “皇玛法待有功之人从来不小气的!” 胤禟闻言切了一声, 撇撇嘴,不置可否。 弘曦眼珠子轱辘一转: “不过若是九叔实在过意不去, 稍作补偿侄儿也不是不可以?” 弘曦肉嘟嘟的小爪子将伸未伸, 胤禟蓦地一惊,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手已经下意识捂住了腰间荷包。 “哈哈哈哈……九叔你……哈哈……!” 车厢内, 很快传来弘曦极为欢畅的笑声。 叔侄二人浩浩荡荡地带着大批赏赐回府, 一路上自是惹了无数人眼。 弘曦这头还好说, 历来老爷子诸般赏赐可以说从未小气过。反倒是胤禟这边, 打从分府后便是逢年过节也未有这般排场,一时间倒是极为纳罕。 一个出身不凡却备受冷落的皇子骤然得脸,各方势力自是不敢大意, 不由纷纷打探个中缘由。 早前校场上人着实不少, 很快胤禟凭借改良弩箭入了老爷子的眼,还被老爷子亲自安排到了工部便传的沸沸扬扬。 八贝勒府 胤祀刚下衙便从门人处得了消息,前往内室的脚步不由顿了顿, 片刻后一张素来清隽的面上不由露出些许笑意。 “九弟自幼聪慧不弱旁人, 如今能为皇阿玛看中, 自是极好的事。” “可这般大的事儿, 九弟早前竟是连知会爷您一声都未曾,可见啊,这如今一朝出了头,反倒是同咱们生份了………” 一身朱红色旗服的八福晋郭洛罗氏迎上来,微俯下身子细细地给胤祀一颗颗将大衣地扣子解开。口中还不忘带着些许抱怨道。 这话已经有些指责对方忘恩负义的意思在里头了。 胤祀当即眉头一皱,只看着一旁为着自个儿忙里忙外的福晋,出口的话到底缓上了些许。 “九弟与我少时相交,又素性直爽,再没旁的那些个般杂心思,若是有事无事便要前来与我报备一番,才是真生分了呢!” 到那时候,就不是兄弟了,而是纯粹上下级了。 胤祀越过屏风,走到一旁烧好的炕上坐下,冬日里外头行走难免带着一身寒气,郭洛罗氏又忙着从一旁的炉中取出早早备着的暖汤来。 熬了许久的汤泛着浓郁的奶白色,郭洛罗氏倒好一碗置于胤祀手边,见对方一口口缓缓喝下了这才放缓语气,重新开口道: “婉昭晓得爷同九弟兄弟情深,可这人一旦成了家,心中顾及的多了,有些东西不是情分足了便尽够了的!” 收拢一个身份尊贵却不得帝心,甚至于朝堂上无有能为的兄弟,同拢络一个有功绩且能作为的兄弟……这其中艰难程度,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这些金尊玉贵的皇家阿哥们,有哪个是真不知事儿的呢?没有足够的利益,又何谈忠心二字。 听出了对方的话外音,胤祀执着汤碗地手微微一顿,又仿若无事般放下汤匙,对炕上另一侧的福晋温笑道: “婉昭想多了,九弟素来重情不重利,若非如此,早前咱们那般艰难的时候也不至频频帮衬。现如今你我于诸王公中也算有些脸面,这情分哪里又能薄了呢?” “再则………” 胤祀突然抬头,往常温和的眼睛此刻直直地看着眼前之人。 “九弟于我,从来便不是下属………” 又何来忠心二字? 看出自家爷此刻的认真,郭洛罗氏蓦地一怔,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丝帕,半响也只得勉强道: “爷您心中有数便好…………” 胤祀抬手,在自家福晋略有些寒凉的手背上轻轻摩擦了几下,这才温声道: “爷晓得婉昭一心为我,可九弟绝非是那等得势便疏情之人,这般无意义的猜度只会怕损了情分。” “再则,福晋想想,咱们府上哪次有求,九弟莫不倾力帮扶,日后且莫要在说这些了!” 可这同是出力,这出七分的力,同十分的力能一样吗?这下属可不比兄弟使着顺手许多。 郭洛罗氏心中仍旧憋闷,可此刻在自家爷这带着些威慑的言语中,也只得微微点头。 不再多言一句。 第二日一早,正值休沐,胤祀便亲自上门儿,将衙门中一些注意事项,与人际往来同胤禟一一道来,言语之细,竟是毫不藏私。 胤禟心下感动,想到昨日大半夜寻来非要喝酒的老十,不由羞愧于这些日子忙于实验,反倒疏忽了兄弟……… 又想到自家福晋昨个儿所说,心下更添七分的不认同。 他爱新觉罗胤禟又不是傻子,旁人真心假意哪里会瞧不出来,他又不是那种傻巴巴被人卖了还数钱的蠢货! *** 不同于九爷府上的兄弟情深,两相和睦,这厢四贝勒府内,胤禛冷眼瞧着眼前这个不请自来蹭吃蹭喝,还诸般挑剔的十四,只恨不得拿把扫帚,将这货直接扫地出门儿算了。 “哎,四哥府上这果子露可是不行啊!这酸不拉几的,丁点甜味儿都无………” 胤祯一身靛色长袍斜靠在椅背上,视他亲哥黑脸如同无物,嘴上说的难喝死了,手上动作却不含糊,又执起暖壶往自个儿杯里倒了一杯。 嗯,虽然酸了点吧,这真喝起来还真挺够味儿的。 胤祯砸吧砸吧嘴,也不晓得怎么了,这几年四哥府上倒是越来越会享受了。就如他背后这椅子吧,旁的不说,躺起来可真是舒服啊……… 这等好东西,还巴巴藏自个儿屋里啧,瞧那小气样吧啦的样儿……… 喝完用完,胤祯还翻了个白眼儿。 眼瞧着起自家贝勒爷一脸乌黑,这大冷天儿的,一旁苏培盛下意识擦了擦额间的汗意。 都怪他一时不查,竟被十四爷冲了进来,不过话说,谁能想的到呢,好歹也是阿哥爷,这般没脸没皮的劲儿,也是没谁了。 “说吧,这时候不去找你那好八哥联络感情,往我这儿跑作甚?” 胤禛撩起衣袍,在上首处坐下,虽只一身暗紫色常服,此时冷着张脸也颇具威严。说话间像是嫌弃来人碍眼睛,竟是瞧都懒得瞧上一眼。 只自顾自斟了杯热茶放在手中。 胤祯却像是分毫没察觉到一般,只巴着张脸左瞅右瞅的。 “咦,我那小侄儿呢?方才在前院儿里晃了半圈儿了,人影儿都没瞧见?” “弘曦在他额娘那里,你特意找他做什么?” 提到弘曦,胤禛终于纡尊降贵一般将眸光转到了对方脸上,只言语中还是颇有些不客气。 “哎哎哎,这话可就不对了,我这当亲叔叔的,来找侄儿联络联络感情怎么了?” 胤祯梗着脖子嘴硬道。 胤禛垂眸,颇有些鄙夷地瞅着对方,意思再明显不过。 再装?亲叔叔这仨字拿着就不心虚吗? “咳咳咳……”胤祯搓搓手,“这不是听说小侄子又搞出什么厉害的玩意了,我这当叔叔的可不要来见识一番………” 同自家亲哥不同,十四素来喜武一道,手上功夫便是在众侍卫中也是数的上号的。突然闻此神兵利器,心下不痒痒才怪了。 只恨昨个儿不该出去浪,错过了大场面。 这不,听说是自家亲侄儿弄出来的,十四一早便求着老爷子巴巴地跑出来了。 胤祯早前因着手贱之故,可没少在弘曦整的那些小玩意上面吃苦头。不比旁人总觉得是九阿哥照顾侄儿,十四可是亲身实验,最是知晓对方厉害的。 又想到突然得了老爷子眼的老九,不免心中多了些想法。 “既是为了□□,怎么不到老九府上?” 不理会对方难得的谄媚,上首胤禛啜了口热茶,这才淡淡开口道。 “嗨,这不亲疏远近嘛,肯定要先紧着亲近的来嘛………” 说起这个,胤祯翘着双腿嘻嘻一笑,面上可没半点不好意思。 羊毛铁定要逮着自家的褥啊。 “你也晓得亲疏远近,我瞧着你这些日子可没少往隔壁跑!” 胤禛蓦地放下手中茶盏,面无表情的盯着对方,眼中是少有的严肃。 隔壁也就是八贝勒府,这已经是今个儿胤禛提到第二回 了,十四知晓今儿怎么也避不过了,索性也不避讳双手一张,大大咧咧斜靠在榻上,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般道: “弟弟我这没得法子啊,眼瞅就要大婚成年了,身上连个差事都没,这亲哥哥又使不上手,弟弟总要做些旁的打算不是!” 他可不想跟前头老九老十一般,大婚了几年了,还窝在家里头吃自个儿。 丢份儿! 说罢又有些不得意地撇了撇嘴道: “这亲哥哥尽替人家十三打算了,我这当弟弟可怜见儿的,还不能替自个儿找出路了?” 这话说的,胤禛当即便气笑了: “十三算学乃我亲授,什么水平我还不晓得,你说说你自个儿呢?” 就他那不着五六的算学水平,又素来不耐烦这些,真弄进户部可不够给他找麻烦的! 胤祯自知理亏,摸摸鼻子,也不就此说什么。再说,户部也不是他的菜。不说别的,只光在这亲哥哥手底下做活,就要了他半条命了。 “可弟弟总要给自个儿找条出路吧!八哥素得人心,论人脉论能耐,只要有心,弟弟又不若早前九哥那般不着皇阿玛待见,总能有个前程的!” 说起这个,胤祯倚在椅背上,面上颇有些不服气。他亲哥这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前头那些个哥哥们多得意啊,啥啥都不用多想,刚成婚差事爵位都到手了。甚至还能各领一旗,多大的权利! 可怜他们这些晚生了的,差事瞧不着,爵位更不晓得猴年马月了。各旗势力也早被瓜分了干净。当真是要啥啥没有,不多打算行嘛! “可你也不想想,老八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吗?” 上首胤禛抬眼,瞅了眼眼前这不着五六的糟心玩意,在想想老八的心思手段。出口颇有些没好气道: “ 别到时候给人卖了,还傻乎乎地替人家数钱!” “哎哎哎!四哥你这是瞧不起谁呢!” 话音刚落,胤祯瞬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梗着脖子准备同上首之人好生辩上一辩。 却忽听外头传来一声稚嫩的童音。 “十四叔?你这是做什么?” 却是刚准备过来请安的弘曦,这会儿瞧着两人间有些不大友好的气氛,不由来回张望道。 视线尤其在十四身上多停了几瞬。 在小侄儿一脸“十四叔这是做什么?”“十四叔又抽风了?”的种种表情中,十四嘴角微抽,早前的气恼冲动早没了踪影。 复又想到自个儿的来意,胤祯当即上前,微蹲下身亲热的搂住眼前的小人儿,嘴巴一咧笑地跟个狼外婆似的: “弘曦啊!十四叔来跟咱们弘曦商量个事儿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24 01:53:24~2021-09-24 22:4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5282802、xueyelangyi、南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尉迟双、苏涵123 20瓶;33545011 10瓶;Quinn 5瓶;月夜、莳玖、me、布熊不是小熊、玉兰刁迩、浅夏凉忆、斯莱特林的小毒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破石头? “咳咳咳!我说九哥, 还有弘曦侄儿,你们……你们堂堂皇子阿哥,就真准备跟这一堆灰疙瘩耗下去了?” 京城外某庄子上, 胤祯一身墨色貂皮大氅早已沾上了些许灰白色的粉沉, 这会儿子正一手捂着口鼻,指着身前那堆灰突突地泥浆震惊不已。 说好的制造神兵呢?感情他爱新觉罗胤祯大老远跑过来是来陪小侄儿玩土呢? 不远处诺大的棕树底下,弘曦用脚踢了踢眼前稍重一些就碎掉的泥块儿, 正皱着眉同胤禟商量着此次失败原因。 “莫不是煅烧的火候不到?还是这石灰石配比太重了些?或者稀释程度不够?” 一旁胤禟秀气的双眉同样拧着, 只这会儿见小侄儿难得这般丧气,不由放缓语气宽慰道: “那些洋人们不也没成嘛!许是这种加了黏土的配方本就是不成的?” 胤禟右手拖着下巴, 瞅着这一堆零零散散的泥块儿, 眼中带着些许狐疑道。 要说这次灵感来源还是弘曦从宫中带回的几本洋人书籍。 “水泥”一物最早被正式命名并取得专利是在英国十九世纪初期,距今还有约莫有百年的时光。但科学的发展从来便不是一蹴而就的,甚至最初的创造者也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之上。早在这个时候, 外邦便已经有人用黏土在这方面做出尝试了。 只是总是要差上那么一些, 有生之年并未真正成功罢了。 “可加了黏土后, 石灰浆硬度确实要强上一些, 且九叔你也看到了,随着几次不同火候配比,最终硬度也大不相同, 许是咱们同那个洋人一样, 至今没有尝试到那个恰好的点儿呢?” 弘曦虽对这种原始的水泥有些印象,但到底受这时候工业生产发展所制,很多地方尚需要一一尝试。 但其实也不过是工艺配比上的改良罢了, 关于配方这点, 弘曦还是有些自信的。 一旁的胤禟闻言也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这些天他们为此翻阅了古今中外各种资料, 早前由最早的石灰浆,到如今的糯米石灰浆,再到桐油的运用,技术总是要在不断尝试中进步的。 便是此方不成,胤禟已经在想用什么填充物可以作为代替了………如今的糯米石灰浆虽好,但只这糯米一物,便注定不能大规模运用的…… 无他,民以食为天,其中成本实在太高……… 冬日里,枝干光秃,略显荒寂的桐树底下,叔侄两人一大一小披着同样的狐皮大衣,连拖着下巴皱眉沉思的动作都一模一样,至于不远处不甘寂寞,吵吵嚷嚷的十四。 哦,对不起,叔侄两个表示并未接收到信号。 “那个九哥,弘曦侄儿呀,你们就真的不考虑改良下弓箭,佩刀什么的?况且九哥你…………你不是一向最喜战车吗?” 怎么着都比这些泥点子要好许多吧! 不远处,迟迟未听到回复胤祯只得大步朝两人凑了过来。 一路上,带着些落木枯枝被踩碎的吱呀声。 嘈杂声又凑近了些,胤禟向来不是个好脾性儿的,尤其是这个把月频频失利的情况下。 眉毛一挑,当下就冲着对方火了起来。 “十四,早前是谁想不开非要过来的?我这做哥哥可没逼着你吧?” 战车,当他不想吗?可以目前地面的承重力,便是设计地再精妙,战场上他也耗不起。 胤祯自知理亏,只得站在原地悻悻地摸着鼻子。 这时候,正巧同样一身狼狈的瓜尔佳安宏走了上来。到底还是小孩儿,弘曦也只教两人找找资料,做下简单的记录罢了。 但安宏素来是个极仔细的性子,每每稀释后为了更好地区分不同,总要凑近了去,拿手边的东西探上一探。 时间久了,灰蓝色的袖口乃至衣摆处不免沾上了许多泥垢,甚至脸上还有些灰朴朴的。但一双乌黑的眼睛却是极为晶亮。 “瞧瞧人家,还不如个小孩儿!” 胤禟见此对着十四不屑地切了一声,而弘曦这时候已经从对方手上将写地密密麻麻的小册子接了过来。 见上头每个细小地区分都记得清清楚楚,再看着眼前这一身狼狈的的小孩儿,弘曦面上含笑,出口时语气不免温和了许多。 “做的不错,马上便要午膳了,安宏还是先去梳洗一番吧!” 瓜尔佳安宏下意识抬起袖口看了一眼,这才意识到自个儿竟是狼狈至此。双颊一红,连忙手忙脚乱地拱手告退。 “记住了,别往灰大的地方去!” 临走前,弘曦还不忘叮嘱一声,安宏连忙应是,复又重重行了一礼。 瞧着对方瘦小的背影,一旁的胤禟微撇了一眼,不由转头对着弘曦开口道: “既是不放心,这种地方,还带他们俩干嘛?” 那些东西他手下的门人账房们不也做的来。 “能出来走走也是好的,再说过来也好,不至于整日在府里,瞧着心里怪不安生的。” 若说他这两个伴读在贝勒府一应待遇确实不错的,且每日里除了同他一道读书也无旁的差事。玉衡还好上一点,安宏每每收了什么,便是极力掩饰,弘曦也能发觉对方心下浓重的不安感。 反倒来了这里,发觉自个儿能帮上忙后,反而自在了许多。 “倒是个不愿拿人便宜的主儿!” 胤禟勾唇轻笑道,说罢一双桃花眼还颇有含义地瞅了一旁的十四一眼。 胤祯哪里听不出对方的话外之人,当即气的腮帮子都红了。 弘曦一脸懵懂地眨了眨眼,兀自看向手中的册子。 两位叔叔这是在说什么,他一个小孩儿怎么能听地懂呢? 在胤禟接二连三意味不明的嘲讽中,胤祯终于受不住,冷哼一声大步往庄子后头走去。 见人终于走了,胤禟随意倚在身后的树桩上,冲着一旁装模作样的弘曦挑了挑眉,嗤道: “你这位十四叔,人不大,心倒是不小,这是瞧中兵部这块儿大肥肉了!” 言罢胤禟轻哼了一声。 也不想想,老大多霸道地性子啊,敢从对方嘴里捞肉,莫不怕塞着个牙。 也就仗着自个儿身后没个大族势力,若是他同老十当中有哪个敢动这方面的心思,还怕老爷子不第一时间削死他们。 在对方意味深长地目光中,弘曦微抬着小手,默默将手里的册子举近了些,依旧装作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 啧,也不晓得他家皇玛法怎么生的,他这几位叔叔,便是放纵随意如眼前的九叔叔,有一个赛一个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还未到晌午,索性这会儿闲来无事,胤禟干脆携着弘曦翻身上马,身后跟着一众护卫浩浩荡荡地往庄后头的林子里跑。 冬日的树林里,四处遍是些枯枝败叶,颇显萧瑟。此时乌泱泱的一众人马过来,倒显出了些许生气来。 “小曦侄儿,且瞧着吧,今儿个九叔给你露上一手!” 为首的胤禟洒然一笑,对着身前裹地严严实实的弘曦高声道。 行走间,很快一抹白影闪过。 紧接着瞅准目标,弯弓射箭一气呵成,便是人在马上,身前还窝着个小家伙也丝毫不影响对方的利落。 可见老爷子常挂在嘴边,诸位阿哥们具是文武双全可是不作虚地。 很快便有侍卫从不远处取来一只浑身雪白的肥兔子,只右腿处,横着把锋利的长箭,从中漫出些许血色。 胤禟颇显得意地挑了挑眉,弘曦小嘴微撇,暗暗翻了个白眼儿。 待到一行人打道回庄之时,身后众侍卫或多或少手上总是拿着东西的。为首胤禟还在兀自嘀咕着: “还是这林子太小,影响了你九叔的发挥,待来年到草原上跑一圈儿,那才叫一个好玩呢?” 提到草原,弘曦眼前蓦地一亮,不由得来了兴趣。从厚厚地毛毡子中露出小脑袋转身问道: “皇玛法明年便要去寻塞了,也不知道弘曦能不能一道过去?” “切,想的美!” 胤禟听罢冷哼一声,颇为鄙夷地瞅了眼身前窝着的小家伙儿。 “就你这么个三头身,草原那头环境恶劣,老爷子怎么说也不会将你带去的!” 又见弘曦瞬间颓下脑袋,小模样很是低落,心想这紫禁城确实闷得紧,他都闲烦别提小孩儿了,不由又缓声道: “倒是南边儿你还能想想,那可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去处………九叔跟你说……要说美人啊,还要数江浙一带,一个个吴侬软语的,可不像京城这些,虎起来都敢跟爷们叫板了…………” 提起这个胤禟总是有许多话题,前头地窝着地弘曦一脸黑线,默默地将毛毡子又往头上移了些许,将脑袋盖地严严实实。 话说九叔你这样,真不怕教坏小孩子吗?他可真替未来的堂弟担心。 两人很快到了庄上,这个时候,庄子上早已经点上了炊火,此时烟雾缭绕中倒是颇有些祥和的气息。 不大的房子外,一群佃户家的小孩儿特意穿着最好的衣裳,虽只敢离得远远的,眼睛却忍不住里头瞧着,只觉再没见过这般气派的贵人了。 弘曦见此不由一愣,反应过来忙冲一旁的小陈子使了个眼色,他们来这一遭,虽未兴师动众,到底还是耽搁了人家。 马上便要年节了,便当做给小孩儿提前发些压岁钱吧! 身后跟着的侍卫将野味递给一旁诚惶诚恐地庄头。这庄子地处偏僻,以往少有贵人过来,几人坐在被擦地发白还仍旧有些破旧地餐桌前。 弘曦同胤禟还好一些,一旁的胤祯从小在永和宫可谓是娇生惯养,又不若早前几位哥哥历经沙场,哪里见识过这等场面,这下眉头几乎能夹住苍蝇了。 不情不愿地用了顿午饭,弘曦瞧着对方已经在忍耐的边缘了。同一旁的九叔微微对视一眼,两人眼中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即将解脱的神色。 许是因着早辰那会儿子来自自家九哥明里暗里的嘲讽,下午胤祯总算撸起袖子,有点帮忙的样子了。 然而到底事先没做好准备,胤祯因着好奇往前多走了几步,然而一时不查脚下踩到了些早前漏下的石灰粉,一个趔趄,四脚朝天地栽倒在了半凝固的石灰浆中。 弘曦“………” 胤禟“………” 天地良心,他们这回可真不是故意的…… 好在还在实验阶段,池子不过成人脚踝深罢了,一众下人吓得半死,连忙将人捞了上来。 “阿嚏!啊……啊嚏!” 稍显华贵的马车前,看着面色发白,发间还透着湿意的十四叔,想着早前对方硬生生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弘曦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此时正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真诚”道: “十四叔真要走吗?以后也不不来了?万一我跟九叔真的成了呢?” 十四叔岂不白受罪了? 一旁的胤禟此时难得也不毒舌了,反倒一脸挽留状。一双桃花眼依依不舍地,这会儿像是对着自个儿亲兄弟一般。 这般模样,胤祯裹紧了身上刚换上的的貂皮大衣,更是坚定了要走的决心。 至于会不会成?胤祯在心里冷哼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着一旁刚刚晒好的薄块儿一脚踢过。 配方本就有些先天不足,晾晒时日又短,这会儿被一个成年男子重重踢过,薄薄地泥块儿很快便散成了碎数块儿。 切,胤祯嘴角一撇,冲着眼前一大一小假笑道: “那倒不用了,便是成了也是九哥同侄儿的功劳,十四这什么都不懂,哪敢强求什么?” 说罢,头也不回的踏上了离去的马车。 什么破石头,自个儿玩去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24 22:42:01~2021-09-25 22:5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醋醋年糕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猫 50瓶;尊。 26瓶;漫步雨巷 20瓶;ydl的鹤鹤 10瓶;粉色月季花 5瓶;灿烂一生 2瓶;匪我思存、偶的初酱、布熊不是小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亲疏远近 “你说说你, 这眼见儿就要大年了,整日往外头跑算个什么?” 内室里,燃着上好的银丝碳, 烧地室内暖融融地。乌拉那拉氏蹲下身子, 素手解下弘曦身上还沾了雪水的大氅,将早早备好汤婆子塞到眼前人略显冰凉的手里。 弘曦自知理亏,咧嘴讪讪地笑了笑, 一溜身整个人便裹着被子缩在了炕头上, 只露出个圆溜溜地脑袋瓜子。 “这不庄子里突然出了些状况嘛!” 只见厚厚地被褥中缓缓伸出根小指头,在外头晃啊晃地: “一次!这最后一次!儿子保证没有下回了!” 闻言乌拉那拉氏放下手中还湿着地帕子, 冲着炕上那一坨斜睨了一眼。 若说这话她可是半点不信的。 看懂了对方的含义, 弘曦不由缩了缩脖子,也怪他在这方面着实没甚信用。转而又将求助的目光落在另一侧的小哥哥身上。 弘晖无奈地笑了笑: “弟弟这般也非是为着贪玩之故,这不说旁的, 若是那事真成了, 阿玛来年也能轻省些许, 也少些忧虑!” 裹成一团粽子地弘曦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他这么辛苦也是很有意义的好不! “便是在如何也得注意身子才是!” 见这俩孩子又站作一线,乌拉那拉氏只轻笑着摇了摇头,对两人口中所说之事倒并未如何放在心上。 河道一事自古以来便是大难之事, 若能这般简单, 工部那些个大臣们也不至头每逢汛期便秃了头去。 弘曦见此有些不高兴的撇了撇嘴,他总算明白十四叔为何这般不上心了,敢情都对他们能成功没什么信心啊! 一旁的弘晖轻轻在弟弟露出的小脑袋上拍了拍, 眼中不加掩饰的信任让弘曦瞬间又高兴了起来。 转眼间便到了除夕这日, 这两年许是不时有阿哥出生之故, 贝勒府依旧是这么些人。甚至今年因着李侧福晋有孕, 没个肯出头的,众妾室倒是愈发安分了些许。 用了顿团圆饭,夜里弘曦兄弟两个窝在一个窝里说了些悄悄话,这才缓缓睡去。 第二日一早,弘曦尚在迷迷糊糊之际,便被人从被窝里扒了起来,睁开眼便见自家小哥哥早早便已经收拾妥当。此时一身钴蓝色鹿皮夹袄瞧着很是精神,这会儿正坐在床头含笑着瞅着自个儿。 别看他家小哥哥温温柔柔的,这可比一旁那些急得要命的小丫鬟们管用多了,弘曦不耐地在床上滚了两圈儿这才挣扎着坐起身来,任人服侍着梳洗更衣。 今年的冬日较之往年要冷上个许多,临出门儿时,一身靛色贝勒吉服的胤禛呼了口冷气儿,感受着四周稍显肆虐的冷风,眉间下意识便拧了起来。 “这会儿城郊外头,还不晓得有多少人连件像样的袄子都穿不上………” 更不晓得会有多少人冻死在这新年初始的第一日……… “爷也到轿里头坐着吧,若是冻坏了身子反倒不美!” 轿门前,乌拉那拉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面含担忧道。一旁的弘曦兄弟俩连忙跟着点头,弘曦摇摇小脑袋,只觉这风刮的,脸都要痛了。 胤禛虽在处事上稍显刻板了些,却也非是那等不懂变通之人,见妻子孩子具都面露担忧,很快便利落地放下马鞭,俯身携着弘曦往轿子里走去。 挂着四贝勒府的牌子,马车一路上倒是畅通无阻。直到宫门处,一队浩浩荡荡地仪仗路过,数盏暖黄色的宫灯齐齐亮着,当地是煊赫至极,周围车马见此不由纷纷避让。 瞧这阵仗,弘曦用脚指头想都知晓来人是哪位了。 弘曦掀开车帘,从细缝中瞄了眼前方暖轿之上猩红地轿幨,还有轿子前后数不清的仗仪。 哪怕已经见到过许多次,弘曦心中依旧有些咂舌,心道他这位大伯可当真是将一朝郡王的规制内能使上的威仪派头具都用了个尽。 感受到身旁飘来的些许冷意,弘晖微微抬手,将暖炉子往弘曦身旁移了移。 马车内,胤禛此时也注意到了外头的动静。心道,大哥这么些年了,心里头还是憋着口气儿呢! 大年初一,一众皇子贝勒们按规矩先要到干清宫面圣,别过自家爷。乌拉那拉氏便领着弘曦等一众小孩往永和宫走去。 一路上正巧碰上了如今的大福晋张佳氏,同早前端庄有度的伊尔根觉罗氏不同,张佳氏是位长相极为温婉的美人。 尤其是一双眉眼,因着过分的秀致倒显得有些柔弱。也不晓得老爷子当初是不是只看家世了,这模样同粗犷不羁地大阿哥怎么也挨不着边儿啊! 往跟前儿一站,活脱脱跟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 且同素性张扬的直郡王不同,张佳氏这会儿也同乌拉那拉氏一行人一样,于内宫中并未乘坐什么轿撵,只带着一众随从慢慢踱着步子。这会儿见了来人,还颇有些热络地打了招呼。 尤其是弘晖几个小的,更是颇受来人亲睐。一双如星子地眼眸微微眯起,冲着乌拉那拉氏柔和道: “四弟妹真是好福气,有这么对儿大方可爱的孩子………” 神色艳羡却不含半丝嫉妒,甚至也未因着弘曦的相貌多言一句。 乌拉那拉氏当即便笑了起来,拉着对方的手温和道: “大嫂还年轻,许是弟妹们明年便能收到嫂子的喜信儿呢!” 张佳氏微微垂眸,眼中很快闪过些什么,片刻又带了些许自嘲道: “我这副身子素来是个不争气的,也不晓得猴年马月了!” 乌拉那拉氏下意识看了眼一旁神色颇有些不耐的弘昱。因着这时候小孩易早夭之故,按理说诸王府请封世子最早也得在孩子八岁之后,可直郡王府却是在继福晋刚刚入府之际,便将世子之位早早定了下来。 这防的是谁还不够明显的吗?便是在晚上个一年半载的,想来眼前这位大嫂也不至于被人这般说道。 乌拉那拉氏抿了抿唇,言语间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岔了开去。张佳氏柔柔一笑,显然是领了对方的好意。 同这位新大嫂分开后,一行人很快到了永和宫门外。 殿内早早便生好了碳火,又有宫人端来几盘热乎乎的糕点,弘曦素来不是个客气的性子,很快便动手拿了起来,间或还往自家小哥哥嘴里塞上一些。 雅利奇一手捂着肚子,看着案前一盘桂花状的点心,咬了咬唇,神色间很是犹豫。上首乌拉那拉氏这会儿正陪着德妃说话,多半是些府中近况之类,暂且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形。 一旁的弘曦伸手时恰好撞进了一双颇显忐忑的眸子中,连忙将糕点往对方面前移了移。 弘晖也对这个难得出门子的姐姐安抚地笑了笑。 雅利奇抿唇羞怯一笑,这才轻轻捏起一块儿,缓缓放入口中。 上首处正同乌拉那拉氏说话的德妃见此不由眉头一皱: “雅利奇虚年也快十岁了吧,知晓你们两口子等闲不愿她出去惹人注意,但该教的也要教起来了………” “这女孩子家,不拘家室如何,总要自个儿能立的起来,一味地知书达理,温柔懂事儿顶什么用呢?便是好不容易留在了京里,还不是………” 说到这里,德妃蓦地止住了口,不晓得想到了什么,一张平素清淡的脸上也显出几分痛恨来,手中素白的帕子紧紧拧着。 一旁乌拉那拉氏连忙起身请罪,只道自己疏于教导。雅利奇虽不明白出了何事,却也知晓此事因自个而起,小姑娘几乎瞬间便白了脸色。 手中剩下的半块儿糕点摇摇欲坠。 身旁小小的弘昀紧抓着自家姐姐的手。 弘曦眼看情况不对,仗着年龄小,眼珠子一转连忙开口道: “听说来年十四叔便要挑福晋了,想来明年玛么可有的挑了。侄儿还听十四叔说他要选个天仙般的大大大美人呢!” “什么天仙!听你十四叔胡沁!” 想到无法无天的十四,乌雅氏揉揉头,颇有些没好气道。 这事关皇子福晋,哪个不是老爷子早早看好了的,便是他们这些做额娘的等闲都没个说话的余地。 至于老爷子的审美,德妃看了眼眼前端庄有余,清丽不足的儿媳妇,再想想小儿子蛮牛一般的倔脾气,便是淡定如德妃心下也不由泛起了些许愁意。 早前那些个哀色也淡了些许,德妃反应过来后,忙将一旁的乌拉那拉氏拉起,又在对方手上轻轻拍了拍道: “额娘晓得,这事儿怎么也怪不得你。” 李氏什么性子,看孩子跟眼珠子似的,只恨不能把儿子女儿牢牢裹在自个儿身前儿,偏生又见识不够……… 可不是硬生生耽搁了孩子。 看了眼神色仍有些瑟缩的雅利奇,德妃微垂下眸,到底没在说什么。心想有时间还是要同老四提上一句。 而炕上的弘曦,这会儿眼见对方终于醒过神来却也不在就此多言一句,弘曦则看着眼前特意备好的精致糕点,心下却不晓得是何滋味。 若是这会儿眼前是十四叔家的孩子,恐怕玛么这会儿也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吧……… 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25 22:57:49~2021-09-26 22:5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随、池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unna 40瓶;煮酒青梅. 20瓶;酸柠檬拌糖、随、M 10瓶;Quinn、初心宅女、胖胖锦鲤 5瓶;依云 2瓶;九月二十末、不善言辞、布熊不是小熊、G-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二合一 突生变故 宁寿宫, 这会儿正值人气儿最旺的时候,角落的炭盆上点着零星的松柏枝叶,暖意融融中又透着些许沉香来。 不过很快便被这满宫的脂粉味儿盖了过去。 老太后此时正一身明黄锦袍端坐于上首, 藏色抹额上绣着着福寿禄三多图案, 极是精巧细致,只这会儿瞧着到底精神不若从前。 前面先是从小养到大的温宪一场急病突然没了,今年福全又遭了事故, 便是通透如老太后, 也不免生出几分世事无常来的倦怠来。只这大年初一的,倒是不好露出些什么, 反显得不吉利, 只含笑应付着罢了。 席下几位妃嫔娘娘也很是知机,只句句凑趣儿,旁的那些伤心事儿那是丁点不再提的。 弘曦这会儿被乌拉那拉氏揽在跟前儿, 正同一旁有些尴尬的张佳氏说些什么。 若说张佳氏作为继福晋如今也颇有些难为, 早前先直郡王福晋可谓颇具长嫂风范, 向来宽和有度却不也至失了人情味儿, 为人处世不说处处妥帖却也差不离了,在阿哥乃至宗氏福晋里可谓人缘极佳。 反衬地如今的继福晋不论如何作为,于旁人眼里都有几分东施效颦的意味儿来。更兼这份儿上了妆都遮不住的“柔弱”相貌, 难免让诸位正室福晋想到些什么, 人缘儿上面更是艰难了几分。 倒是乌拉那拉氏如今生活如意,为人上不免多添了几分宽佑,平素里没少帮人解围。张佳氏心里感激, 这会儿瞧着乖巧可爱的弘曦眼中不免更添了几分喜爱。 心道:若她有幸能得个一子, 不求如眼前弘曦阿哥一般机灵懂事, 又有着莫大的福分, 便是粗笨些她也是爱的。 几人说笑间,没多会儿便有宫人通报,说是太子妃到了,众福晋们忙起身相迎,便是地位尊贵如四妃,此时也不能免俗。 大殿外,太子妃瓜尔佳氏一身杏黄色吉服正缓步走近,威严庄重一如从前。甫一进来便忙使诸人落座,面上却是连笑意都与往常无异,只这会儿众人不免多瞧上了几眼。 陛下因着子嗣之故,有意来年往毓庆宫里添人,还是地位尊贵的侧福晋,这于紫禁城中已然不是秘密了。 这会儿见正主过来,诸宗氏福晋中不免有些想看笑话的意思,或是家中对于即将置出的侧福晋之位心有所动,言语中倚老卖老不免带出来些什么。 “太子妃娘娘,可是巧的很呢,我那侄女儿往日里素喜些墨香,都道同娘娘您少时可有几分相像呢!且那丫头素来敬您………” 一位满头珠翠地富贵妇人率先开口道。 出口这位乃当今恭亲王福晋,不同于颇得帝心,声望能力具为上上的裕亲王福全。常宁虽有亲王名分,多年来于朝中存在感并不高。家中这一代又无出息的子孙,心思不免偏了许多。 “都道女子德容言工,德以为先,脱去这些,旁的都不过零星缀饰罢了,到底上不得台面。本宫少时执拗,如今倒惹得福晋您生笑了……” 瓜尔佳氏轻轻抚了抚手中的帕子,眸中含笑着道。这般不软不硬的,却愣是噎地恭亲王妃半响说不出话来。 “太子妃娘娘……” 可惜了,随后不拘众人明里暗里如何试探,瓜尔佳氏依旧八风不动,低眉含笑间便将众人心思打了个七零八落,其间有关毓庆宫种种却连个切实信儿都未漏出来过。 席下几位妯娌纷纷对视一眼,心道还真亏了太子妃这份儿定力。要轮上她们,这会儿光是没个阿哥在身,还要面对一众家室不凡虎视眈眈的侧室,虚都够虚死了的,哪里能如对方这般同一众心怀不轨的老东西言笑晏晏。 便是知晓些内情的乌拉那拉氏这会儿埋怨对方算计自家儿子的同时,也不免佩服其心智胆色,当真不俗。 不怪陛下当初那般看中。 而此时的瓜尔佳氏一边游刃有余地同一众宗氏福晋周旋,也不忘留意上首老太后的神色。见其只淡笑着同四妃说笑,仿佛丝毫未曾留意过这头儿动静,全然不若往日般待她亲近。 瓜尔佳氏微垂下眸,素手执过一旁宫人递过来的香茶,置于唇边轻轻啜了一口。分明是上好的新茶,入口却尽是些涩意。 太后她老人家向来以陛下之喜为喜,以陛下之恶为恶,如今这般,想来陛下此次对她的不满,比她所想象的还要重些。 同这些比起来,至于那些即将进来分权的侧福晋,反倒是并不如何为她看在眼里。 不过……瓜尔佳氏手中印着青瓷地杯子微微转动,只要尚有余地,便是盘险恶残局,也未尝没有回转的机会……… 一席之中,众人各怀心思,而数墙之隔的太和殿内,一派庄严肃穆中忿愤之意也未必少了多少。 祭神祭祖完毕之后,康熙一身明皇正装端坐于高高的龙椅之上,这会儿接受文武大臣们的朝拜。 太和殿外,文武百官具都一身官袍,同众外国使臣依次从殿外进入,按照品级站好后,以太子为先,依次对皇帝实行三跪九叩大礼。 待到叩拜完毕,而后便是一年之中胤褆最为痛恨的环节,众位王公大臣还要对着一身明黄的太子行二跪六叩之大礼。 看着上首处一身太子吉服,眉目间具是尊贵威严的二弟,胤褆手中拳头死死握住,眼中赤红,充赤着愤怒与不甘。 论年龄以他为长,论军功满朝文武中少有能及他之人,便是少有的几次处政理事,他胤褆自问也丝毫不输旁人。而不论他如何表现,从小到大依旧要跪伏于眼前之人脚下。 都道太子殿下尊贵天生,当真好一个尊贵天生………可他胤礽又凭什么? 这太子之位,得来的也太过容易。以致于旁人汲汲经营半生,也未及其袍角之处。 殿下与他相同心思的又何止胤褆一人,胤祀抬头,看着台上一身威仪,便是此等大礼,面上依旧未曾动过分毫。 甚至无需刻意做什么,只淡淡一句起身,便好似有了无尽威严,让人下意识心生臣服之意。而不若他,不论幼时还是现在,都要迎着一张笑脸,无数次弯下身子才好险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这便是……储君吗?胤祀微微低头,素来清隽的眉眼中此时却是掩不下的炽热。 此般情形,身为天潢贵胄,又有几人能不为所动?便是初出茅庐如十四,眼中都闪过些许野望来。 胤禛看着眼前淡定从容的二哥,心中繁杂的同时也闪过一丝忧虑。不禁想到幼时额娘疲惫的面容: “这站的越高,肩上地担子只会更重。众人目之所及之处,也是众人怨之所集之处………” “禛儿长大些便会知晓,这世上,鲜少有白得的东西………” *** 处于一群莺莺燕燕中,弘曦怂拉着小眼睛,实在无聊至极,这会儿看时辰,想来阿玛和哥哥那头也将将忙完了,便同自家额娘提出,想要出去看看。 瞧他那晶亮的小眼神儿,乌拉那拉氏到底没法拒绝,又想儿子打小宫里也是熟透了的,便只得同几位嬷嬷细细交代了几句,又使出不少人手跟着。 “二哥哥要同弟弟一块儿吗?” 弘曦歪过头来,看向从方才起便紧跟着大姐姐,几乎不发一言的弘昀来。 这种场合,是个小孩儿都要烦的很吧! 果然听说可以出去,弘昀眼中蓦地一亮,只转身时看到一旁略显怯弱的雅利奇,弘昀咬咬唇,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三弟自己去吧!二哥对宫中不甚熟悉,又没有玩的好的朋友。还是不去了吧………” 话虽这般说,看向外面的神色却是显而易见的向往。 倒是一旁的二格格,眼看着弟弟这么小便要考虑自个儿,心中一酸,反应过来忙将人往弘曦处推了推。 “有额娘在,姐姐这儿哪里还要你操心呢。” 说着又怕弘曦因着方才的拒绝不乐意,缩着手慌忙解释道: “阿昀他其实是想跟三弟一道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不放心她自个儿,这不是明摆着说不放心福晋嘛!可雅利奇知道弟弟明显没那些个复杂心思的,只是下意识不放心罢了……可这话说出来难免变了味道。 这般纠结,雅利奇很快便涨红了脸。 弘曦倒是马上就笑了,眯着眼睛冲一旁的弘昀挑挑眉: “二哥哥,咱们还走不?” 弘昀先是看了眼姐姐,这才咬着唇点了点头。 两人到园里时,只见一身蓝衣尽显温润的弘晖和一旁裹地跟个红球似的弘晴这会儿正立在棵柏树底下,弘晖时不时便要往来处瞧上一眼,身后的弘晴撇着嘴嘟囔着什么,一脸不耐烦。 不远处是或投壶,或甩着陀螺三三两两玩儿做一团的皇孙阿哥们。 弘曦当即眼前一亮,迈着小步子飞快的冲了过去。学着平日里堂里夫子的神色摇头晃脑道: “果真知我者,小哥哥也!” 柏树底下,弘晖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这性子,想也是呆不久的………”言罢又冲一旁的弘昀微微笑道: “二弟能多出来转转也是好的!” 弘昀颇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轻声道了句:“大哥!” 一旁的弘晴见罢冷哼一声,冲着不远处投壶玩的正热闹的弘昱处斜了一眼: “要不是为了等你们,我早早就把某人干趴下了………哪里容得下他得意!” “晴兄,昱堂兄素来好胜心极重,咱们还是莫要多惹是非。” 弘晖有些无奈的揉了揉额头,堂兄真是,早前的礼记白抄了。 “切,不过是输不起罢了!也就你们几个不同他计较让着他了。” 弘晴撇撇嘴,清秀的脸上一脸不屑,不过在自家堂弟越来越“温和”的目光中,到底不若方才般急于过去打脸。只翻了个白眼子道: “小爷且就饶他这一回!” 弘晖这才温温和和的笑了笑:“这大年初一的,晴堂兄这也是大局为重,不愿在宫宴中惹下是非。” 弘晴切了一声,面上还是一脸不耐,秀气的眉毛却不自觉往上扬了扬。 弘曦一双大眼睛左瞅瞅,右瞄瞄。心道果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弘晴堂兄这活似喷火龙一般,连三伯都头疼的要死的性子,到自家小哥哥这里,倒跟遇上了灭火器一样。 啧啧,正值弘曦鼓着个小脸,拼命忍笑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儿嘈杂之声,紧跟着几人入目所及,几个衣着极贵的小孩儿便滚做了一团。 “好你个弘曙,不过一个庶出的玩意儿罢了,今儿个也敢犯到小爷我头上!” 只听这猖狂霸道的声音,便是没见过几回的弘曦都晓得了打起来的人是谁,心想也不知今儿个又是哪个倒霉蛋子碰了上去。 倒是一旁跟着的弘昀,一句庶出的玩意儿只一瞬间便教小孩儿白了脸色。弘曦见状连忙拉住对方稍显瘦弱的小手,轻轻摇了摇,示意对方不要在意。 弘昀白着张脸,勉强冲弘曦笑了笑,眼睛却不自觉地垂了下来。 不止弘昀,便是一旁看热闹的众皇孙阿哥们,脸色也不由变了几变。方才想劝架的手几乎立马便收了回来。 归根结底,再坐众皇孙王孙,到底还是庶出的占了多数。这一句玩意儿,骂进去的可不止弘曙一人。 便是弘曦也在心里摇了摇头,心道这大伯,对昱堂兄未免也太娇惯了些吧! 几人走上前去,在身旁众人或幸灾乐祸,或七嘴八舌中,几人也算知晓了缘由。 弘曦不由抬眼看了下自家小哥哥,果真同他家小哥哥所猜测的一般。这位昱堂兄惯是个不愿输人的,一旦赢了对方必是会生出些是非来。 如今一瞧,可不是嘛!况且依着对方的傲气,输给个比自个儿还小庶子,怕是这脸面怎么也放不下来……… “切,枉他平日里得意的要命,原来竟是连弘曙都比不过!” “咳……” 见弘晴这时候还在幸灾乐祸,弘晖只轻咳一声,弘晴立马便闭上了嘴。只那鄙夷的小眼神儿啊,不时便要往对方身上瞟上一眼。 若说最了解你的还要数自个儿的对头,明明那么些小孩儿围在这里,弘昱仍旧一眼看到了一旁幸灾乐祸的弘晴。 尤其是对方眼中的鄙夷,更是如同在大火中浇了烈油一般,火苗子那叫一个蹭蹭往上涨,弘昱本就为数不多的理智很快便被抛诸脑后。 下手愈发狠厉了起来,一旁下人急得团团转,等闲使不上力气。 见对方如此,对面的弘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虽是庶子,但因着额娘那拉氏素来得宠,府中多半子嗣具为其所出。本身又身为长子,待遇比之一般的嫡子也差个什么。更兼七贝勒脚上自小有疾,武课上总赶不上诸兄弟。这方面待自家儿子更是严格了三分。 这会儿子,虽眼瞧着落在下风,可实在的亏也没吃多少。反倒是对面的弘昱,此时一只眼睛已经隐约泛青了起来。 两人扭在一块儿,打的难舍难分,便是弘晖几人有心拉架。这会儿也无从下手。 等到一众福晋们到时,俩人一身衣裳在地上滚的,撕拉的早就不成了样子。脸上也是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吓人的紧。 人群中,侧福晋那拉氏瞬间眼睛便红了起来,刚想出头却被一旁七福晋一个眼神儿定在了原地。 “愣著作什么,还不将两人拉起来!” 两位福晋几乎同一时间开口,一旁的乌拉那拉氏则细细弘晖几人的方向看了几眼,见几人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众人面前,打闹的两人总算收敛了些个,很快便被带到了跟前儿。 七福晋素有威严,这会儿冷着一张芙蓉面,弘曙等闲也不敢造次,且一时头脑发热后,看向一旁眼中含泪,期期艾艾的亲额娘,也晓得自个儿惹了祸患。 这会儿便是心里委屈,也只敢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而大福晋张佳氏这头却全然不若此景了,直郡王府中,弘昱可以说从未怕过谁,便是掀了天也有阿玛给他兜着。这会儿更不会怕个继室福晋了。 这会儿见对方啰啰嗦嗦一大堆,无非是让他控制着脾气,少惹麻烦。心里委实烦的要命,又想到早前郭罗妈妈在耳边说的。 “这继福晋,哪有对前头儿子好的,尤其阿哥您这占了王爵的。阿哥平日里了务必要小心些个。越是面儿上待你好,心里指不定怎么个想头呢!” 张佳氏这会儿可不晓得对方在想什么,见弘昱脸上灰突突的委实不成样子,忙接过一旁侍女递过来的帕子,蹲下身子刚想伸手过去。 谁料一时不查,被对面弘昱狠狠推了一把。 “让你看小爷我的笑话!” 弘昱推完人气冲冲地便要往外头走去,谁料刚走没两步,便听到身后一连串的惊呼声。 “福晋!” “大嫂!” 这般变故之下,一旁的弘曦这会儿吓得一懵,几乎在瞬间被自家小哥哥捂住了眼睛。 弘昱眉心猛的一跳,转过身来却见来人身下鲜红色的血液正缓缓渗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26 22:59:14~2021-09-28 01:5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Quin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9350226 2瓶;布熊不是小熊、青春梦了无痕、谈笑、玉兰刁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糊涂 大冷天的, 铺满着各色鹅暖石的宫道上,鲜红色的血液很快便凝做了一团。早前神色嚣张的弘昱此时也只白着张脸,呆呆的愣在原地, 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也不晓得是不是太冷的缘故, 手脚依稀可见颤意。 可这时候众福晋们哪有心思理会旁的,便是早前巴结着弘昱一道起哄的一众阿哥们,这会儿子也悄悄挪开了步子。 弘晖看了眼大道中央, 几乎在瞬间便形单影只的弘昱, 微微敛眉,心中不晓得想了什么。便是早前视对方如毕生仇敌的弘晴, 这会儿也难得地没再说什么。 太医很快便赶了过来, 然而可惜的是,张佳氏腹中尚不足一月的胎儿终归还是没能保住。 这大年初一的,还是宫宴前后出了这等事情, 老爷子自是心中不愉, 众人草草用过宴后也没个心思在宫中多逗留。 马车内, 弘曦打从方才起便有些恹恹的, 这会儿蜷着小身子趴在自家小哥哥身上,要睡不睡的。乌拉那拉氏瞧着还以为儿子这是被方才的情形吓到了。手上不自觉往弘曦背上拍了拍,带着些安抚道: “弘曦莫怕, 你大伯母身子素来康健, 好生修养些时日总归是无碍的………” 至于旁的,乌拉那拉氏手中素白的锦帕微微攥紧,失子之痛, 哪里是那般好宽心的。 弘曦则是想到早前大伯母看向他那般温柔慈和的目光, 他当时还想着对方日后定是个疼爱子女的好额娘…………只没想到变故来的这般快, 心下不由有些难过: “那弘昱堂兄呢?会受什么惩罚吗?” 诚然此次对方实属无意, 然伤害已然铸成,如何是一句无心便能打发的了。可弘曦又想到这些年来对方犯下的过错委实不少了,若不是大伯父屡屡大事化了,想来弘昱也未必会成如今这般……… 弘曦话音刚落,车厢内很快便寂静无声,半响,才听一旁的胤禛突然蓦地开口道。 “端看大哥这回能不能狠的下心了………” *** 直郡王府,胤禔此时还是早前那身郡王吉服,此时连头上戴着的朝冠都未曾取下。这会儿正立在正院门口,看着眼前熟悉地雕花木门。 隔着层木门,院内不时有浓重的中药味儿传来。 胤禔像是被蓦地定住一般,抬抬脚,半响却是迟迟未曾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才略显僵硬地转头冲着一旁的内侍开口道: “昱儿如今还在祠堂跪着?” “回主子爷,可不是嘛!大阿哥这回瞧着像是吓着了,这………跪了半响却是连句讨饶话都没!” 廊下,王总管回话间悄悄抬眼,瞧着眼前主子爷虽面色不变,可这眼里瞬间划过的担忧却是瞒不过他这位经年老奴才的。老总管眯了眯眼,出口的话几乎瞬间便顺溜了起来。 “主子爷,福晋此次有孕时日短,便是正院里未有察觉,大阿哥小小年纪哪里懂得这些。且大阿哥素来身子不若旁的康健,这会儿子又是天寒地冻地………” 王总管言语间尽是忧虑,且说到身子不够康健,胤禔几乎瞬间便想到了自家福晋早年怀着身孕却依旧苍白瘦弱地面容,上好的补品流水似的也补不过亏损的身子。 若非他早时为了争着一口气,没能劝着些额娘,福晋也不至于………还有昱儿的身子…… 胤禔双目微阖,想到伊尔根觉罗氏临终前如何抓着他的手苦苦哀求。最后看了眼眼前紧闭着地院门,手中拳头紧紧握着,依稀可见青筋暴起,半响才无比艰涩道: “去祠堂!” 王总管哎地一声,连忙躬着身子为来人引路。 内室里,床帐边,老嬷嬷强忍着眼泪将手中乌漆嘛黑,还泛着苦味儿的药汁子一口口往床上面色苍白的张佳氏喂去。一旁的小丫鬟时不时调整着靠背,力求让自家主子能舒服上些许。 这会儿听得主子爷往祠堂里去,一众丫鬟婆子几乎瞬间便变了脸色。老嬷嬷更是瞬间眼泪便流了下来,撕哑着声音道: “我苦命的姑娘啊!” 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个一家子。 屋内一众侍从神色戚戚,反倒是面色苍白的张佳氏,从始至终面上都无半分意外之色。 便是随后听一众小丫鬟流着泪愤愤不平。 “福晋遭了这么大罪,连小阿哥都没了。主子爷却只罚了大阿哥禁闭一个月,多抄些经书罢了。这天下,哪有个理字呢!” 张佳氏也只微微抬眼,张嘴咽下了递过来的药汁子,苦涩地药汁子顺着喉管滑落深处,其间甚至连神色都未曾变过半分。 只是本就淡漠地眸子,如今愈发寡淡了起来……… 乌拉那拉氏过来时,见到的便是这般场景。 作为一个女人,还是个曾经不乏艰难的女人,乌拉那拉氏很快便明白了其中地含义。大嫂这怕是,对府里爷们彻底绝了心思。又想到早前府中得来的消息,早先准备的宽慰之语如今倒显得苍白无用了起来。 “有劳四弟妹特意过来了,只如今嫂子这副身子,招待不周处还请弟妹原谅则个。” 张佳氏倚在床榻边上,略显虚弱地笑了笑道。 “咱们妯娌,哪里又需得这般客套呢!” 床榻间,乌拉那拉氏紧抓着对方尚有着冰凉的双手。看着早前还有些明丽鲜活的面容如今只剩下苍白清淡了。猜到了对方的想法,这时候作为弟妹,便是为了对方日后处境着想,按理来说也该劝着几句才好。 如今这世道,夫妻失和怎么也该是女人受罪多些,这爷们们啊,身旁总是少不了女人伺候。可看着眼前大嫂眼中地冷淡绝然,乌拉那拉氏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都道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她又怎知清净寡淡地过着,比不得勉强自个儿虚与委蛇得来的喧哗热闹呢? 两人本就颇合的来,这会儿见对方丝毫不提那些个乌糟事儿,更没有规劝她的意思。张佳氏原本还有些绷着的神色也愈发和缓了起来。 间隙甚至还破天荒地多用了些素粥,直喜得一旁的老嬷嬷几乎喜极而泣。 直到临走前,乌拉那拉氏这才紧拉着床榻之人的手,叮嘱道: “知道嫂子如今心中难过,可也得时刻珍重自个儿,切莫因着这些反倒做出些不理智之事来。” 这天下,向来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话真可谓掏心掏肺,甚至有些逾越了,张佳氏微微一笑,素淡地眉眼间也多了份柔和: “弟妹放心,阿玛额娘生我养我十几年,嫂子便是再如何,也不该为了那起子旁人毁了自个儿,牵连阿玛他们。” 这些个人,又哪里值当呢? 乌拉那拉氏见状这才放下心来,看着眼前这张即便是失了血色依旧不失清婉秀丽的面容。 心道如大嫂这般温婉大方更兼明智通透,当真是世上少有的好女子了,也不知大哥日后可会后悔。 两人说的多了,待乌拉那拉氏回府之时天色已然不早了。胤禛今儿个下衙的早,此时正一身常服端坐在堂前。 这会儿从福晋口中听得始末,胤禛眉间一拧,蓦地将手中手中茶盏重重放下: “大哥这事儿办的不地道,这般不轻不重的。日后恐生诸般祸患。” 不说这府中两班人马如今算是彻底结下仇来,就说日后张佳氏所出之子,同嫡长子仅一个兄弟失和还好,若是两方互相仇视……… 大哥如今这两方具是心中有愧,日后只怕是更难两全。 要他说,弘昱此次理应重重处罚,矫正性子是为其一,更重要的是此事必须给大嫂一个交代,将此事完完全全翻过页去………而非是如今这般,如根硬刺一般生生梗着,咽不下,拿不出。 “大哥日后,怕是还有的烦呢!” 末了,胤禛微微摇头叹道。 一旁的乌拉那拉氏只低下眸子,未曾言语。 紫禁城中,有这般想法的可不止胤禛一人,太和殿内,康熙帝蓦然抬手,将手间地奏折重重置于案上。 “这老大,近几年内事里倒是愈发糊涂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28 01:55:44~2021-09-28 22:5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zz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见 50瓶;小妮子、总有刁民想害朕 20瓶;浅沫知微夏、木子 10瓶;19350226 2瓶;布熊不是小熊、24775493、玉兰刁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功成 糟心儿子 “嘭!” 山间一倾泻而下的瀑布旁, 伴随着一声重重地撞击声,众仆从合力将一块儿有成人高低,通体灰白的石块儿状物体从水中捞出。 瀑布旁胤禟一身上好的石青缎织锦五彩云蟒袍, 极是雍容尊贵。此时却也顾不得许多, 三两步箭步走上前来,竟是亲自蹲下身拿手掌细细地将石块儿一寸寸摸过。 不觉间绣着吉祥云纹的袖口已然湿了一片,甚至连衣摆处也有些许湿润地痕迹, 沾着瀑布旁微显泥泞的土壤, 很是有些不成样子。然而一向爱洁的胤禟此时却似是毫无所觉。只抚摸间一双桃花眼愈发亮地惊人,口中忍不住喃喃道: “被如此强劲的水流冲了整整一月, 表面上瞧着竟是无丝毫毁损之状………” “曦侄儿……咱们……咱们………” 这是成了呀, 胤禟目光灼灼,盯着一旁同蹲在此处,神色专注的小不点儿, 竟是难得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 数月之前, 伴随着一次又一次失望, 便是自骄如胤禟, 也忍不住怀疑自个儿是不是过于异想天开了些。 是否如老十四所说,这侥幸成了一回,便有些飘地不知所以然了……… 可这会儿子, 看着眼前躺着地板板正正的“石灰块儿”, 胤禟承认,此刻他是真的有些飘了……… 工部待了将近半年之久,再没比他更明白眼前这东西的价值……… 分明还是日光和煦的春日, 胤禟一张芙蓉般的脸上竟是慢慢涨红了起来。 一旁蹲着地弘曦如胤禟般一寸不落地将“石灰块儿”一一摸过, 此时虽心喜不已, 却到底不若胤禟般激动地难以自持。 反倒是率先站起身来, 微微退后数步: “九叔莫要这般,如今咱们还不到可以彻底放下心的时候!” 说话间冲一旁提着重刃地侍卫使了个眼色。 眼瞧着小侄儿的一系列动作,胤禟激动过后也终于反应过来,不由暗骂自个儿没出息,竟还不如小侄儿持的住! 想到此,胤禟不由起身后退几步,冲一旁提着砍刀跃跃欲试地侍卫点了点头。 有了主子爷的首肯,侍卫再也无需顾及什么。很快便行至跟前,双手持刀,冲着眼前的“巨石”重重砍下! “嘭!哐当!” 转瞬间又是几声重击声。 片刻后,看着眼前只余表面上些许浅痕地“石灰块儿”。弘曦叔侄二人对视一眼,一大一小两张脸上具是藏不住的激动与欢喜。 **** 御书房外,梁九功迎过来时,便见打头的胤禟双目微红,面上虽极力掩饰,仍是透出些许激动雀跃来,又看了眼一旁跟着地同样神色欢喜的弘曦。 这般阵仗…… 梁九功眸光微闪,一张像是□□扑过的浮白面儿上顷刻间便又添上了三分和气,这会儿正微躬着身子对二人笑吟吟道: “两位阿哥来的不巧,早前直郡王同七贝勒过来了,这会儿已经在里头有段时间了………” “大哥和七哥?” 殿门外,胤禟懵了懵,不觉转头看了眼一旁的弘曦。心道这俩人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的,是怎么敢凑一块儿的?这莫不是怕老爷子心气儿太顺乎了? 被瞅着地弘曦也一脸呆滞,复想到这两月多月来皇玛法的诸般手段,那真可谓是唯恐埋汰不死自家儿子的……… 当真是应了那句,你让老子大年里不痛快儿,老子让你一整年里都痛快不起来………孙子欠下的债,能找的可不就是儿子吗? 如今这俩叔伯凑在一块儿……… 弘曦叔侄两人对视一眼,默契一般抬脚往侧殿里去,瞧着竟是准备慢慢等着了。一旁的梁九功忍着笑意,微微上前一步替二人领路。间隙胤禟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大哥跟七哥怎么会一道过来?” “九爷这可想岔了!” 梁九功低头一笑,恭敬回道:“两位爷倒非是一道过来的,不过是御书房外碰巧遇上了,便被圣上一道宣了进去!” 这什么鬼运气啊,胤禟砸吧砸吧嘴,心里没啥诚意地两位哥哥默哀了那么一小会儿。又冲一旁的弘曦眨眨眼示意: 咱们今儿估摸着有的等了! 接受到九叔眼里的信号,弘曦满不在意地努努嘴,从宫人手中接过盏还溢着酸甜的果子露来,小口慢慢酌着,间或微微翻了个白眼子: 急什么,九十九步都走完了,还差上这一会儿吗? 啧,胤禟不自在摸了摸鼻子,这淡定劲儿,该说不愧是老四家的崽子吗? 叔侄俩侯着的这段时间,御书房内,康熙老爷子也没闲着。这会儿手上执着奏章,时不时还要埋头批上个几句。 偶尔抬首间也好似完全没瞧见台下躬身立着的两人一般。 角落里,鎏金色的纱炉还在静静燃着,间或有几缕白烟溢出。 不晓得过了多久,大殿中央,胤佑忍不住双腿微颤,却还是硬生生咬着牙止住了动作,只不大一会儿,光洁的额间便不免带了些汗意。一旁的胤禔虽无腿脚方面的毛病,此时却也没好到哪里。 方才侯在侧殿之时牛饮了些许茶水,这会子也忍不住面色微涨。 就在胤禔额上青筋暴起,实在忍无可忍,正准备再一次开口请安之时。案牍之后,康熙爷竟突地从一众奏折中抬起眼来,带着些漫不经心地瞅了两人一眼。 出口竟是带着些许叹息道: “你兄弟二人既来了,怎生也不多知应一声………” 堂下胤佑两兄弟蓦地一梗。 这话说的,竟好似他们不知变通似的,要不是看出老爷子故意折腾,他们兄弟俩又哪里会咬着牙一声不吭的受着。 便是素来好性儿的胤佑这会儿也有些心头火起了,只上首之人何等身份,不仅是阿玛,更是这天下之主,九五至尊。 老爷子说你不知变通,那你除了认下还能如何!胤佑牙关紧咬,略显艰难地移动了下僵硬地双腿,这一动,脚筋处瞬间传来丝丝缕缕的痛意,面上却还要带着笑躬身拜道: “是儿臣不肖,教皇阿玛操心了!” 一旁的胤禔见罢,喉间微梗,却也只能同样涨着个脸道: “是儿臣不肖!” 康熙这才缓缓放下手中奏折,正儿八经的抬首,深邃的眸子看向堂下隐约还透着憋屈的兄弟两人……… 殊不知老爷子此时心里何尝不憋屈。 这儿子大了,有些事儿本不该他这个当阿玛的操心。便是寻常百姓家,哪家也没得做阿玛的,伸手到成年儿子院里头的道理。 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连内事,都要他这个阿玛时时插上一脚,百官之中又如何立足。 可瞧着底下脑子里不晓得少了根什么筋儿的兄弟两人,老爷子心口这股子气儿却如何也没法子咽下。 他这一辈子,正经儿的夫妻举案齐眉没多少时日,可正因如此,他自问为儿子们考虑的够周到了。 老大壮年失伴,对早前那位又是心里有愧地紧,身旁还有个不大康健的嫡长子立着。涉及爵位,但凡后头那位有点歹心,可不得生出些事故来。因着这个,他千挑万选才挑了个家中简单和睦,性子又温婉的张佳氏来。 结果可好,弄成个如今这般模样,但凡老大早前多用点心思在内宅上头,待弘昱非是早前那般宽纵,也不至走到这一步。 还有老七,康熙抬手摁了下发胀的额角,看着下首腿脚微颤的胤佑,心中憋闷更重。 老七虽是先有不足,早前那会儿也不是没人拿此作什么“天罚”的帽子往他脑门子上扣。 可扪心自问,这些年他也敢说一句不曾错待。赐婚之时,因着些怜悯的心思,老七福晋不论家室,才貌具是众多皇子福晋中的佼佼者。 岳家累代高官,父兄皆为高位大臣,试问哪个皇子有此待遇。 可如今呢?偏生宠着个名不见经传的玩意儿。才德容貌,怕是给老七家的提鞋都不配……… 更何况弘曙一介庶子,却敢早早摆出个未来世子的派头,一应待遇竟是比旁的嫡子还要尊贵三分。若非过于张扬不知收敛,也未必会惹下早前那场祸事…… 所谓糟心儿子越看越糟心,康熙挥挥手,又重新拿起案上的折子,仿佛随口道: “瞧着你二人这些时日也颇为辛苦,这几日若有事便递个折子过来吧!” 瞧瞧,多体恤儿子的好阿玛啊! 可这话就差没明说,有事没事等闲别到他老人家跟前了晃了。台下胤禔两人齐齐一惊,连忙便要下跪请罪,却被老爷子一脸不耐地打发了下去。 殿门外,两个难兄难弟齐齐对视一眼,心中具是一片沉重,早前那些个不大不小的埋汰如今竟也算不得什么了! 老爷子这如今竟是瞧都不愿意瞧他们了吗? 另一侧,瞧这两位哥哥甫一出门儿,便魂不守舍的,七哥腿脚间还带着些许颤意,胤禟心中一凛,对自家皇阿玛整治人的手段又多了几分认识。 手中紧紧握着方子,胤禟神色不免又郑重了许多。便是一旁的弘曦也是心有戚戚,小手下意识地拍了拍胸口。 还是孙子好啊,惹了事儿还有阿玛背锅。 作者有话说: 二更估计要到十二点往后了,大家可以明早在看,千万不要等哈~~ 感谢在2021-09-28 22:53:51~2021-09-30 21:3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5282802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九 30瓶;situxinye 25瓶;夜色、叶子、随风 20瓶;叶上初阳 10瓶;sophie、37613020、木林森、喵~苗、登墨墨、细雨轻飘 5瓶;尚伊痕 3瓶;19350226 2瓶;布熊不是小熊、是千纸鹤吖!、墨岚37807100、橡树、m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傻眼儿了 “还是孙子好啊!” 御案上, 瞧着手边乖乖巧巧窝在自个儿身旁的小孙子,又想到早前那会儿一个赛一个糟心的儿子。便是睿智通达如康熙,此时也不由发出诸如此般的感慨来。 抬手间, 便将手边一盘金黄色的糕点推了过去, 老爷子此时神色间难得温和道: “元寿方才估摸着等久了吧!” “不久不久!”弘曦摇着小脑袋,微微仰着头,软软萌萌的小脸上却是一派坚定。 “弘曦就只喝掉了一杯果子露!没有很久!” 说罢, 还有些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嘴。 这张脸, 这般模样,果真一下便逗乐了一旁的康熙。老爷子心情好了也不小气, 直接大手一挥道: “元寿既是喜欢, 今儿个便让膳房里挑个人随你一道回去!” “多谢皇玛法,不过这倒不用啦!” 御案上,弘曦摇摇头, 稚嫩的小脸上却是一脸严肃之色: “这果子露弘曦偶尔喝着觉得甚好, 可若是多了, 让孙儿予取予求, 反倒不美!” 笑话,老爷子身边儿得脸的奴才们,他要是带回去, 人家指不定心里多不得意呢?何况能走到皇玛法跟前, 所付出的心力等闲难以估量,他又何必因着这个毁人前程。 反落得个诸般埋怨! 弘曦直接了当的拒绝,这可把下首的胤禟吓得够呛! 我的小祖宗啊! 皇阿玛金口玉言, 那可是跟圣旨没差的, 小崽子可真是虎到没边儿了!台下胤禟不禁为对方捏了把汗。 谁曾想康熙听罢, 面上笑意却是更甚了些, 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些调侃道: “哦?难为我们元寿这么小便明白“甚则生怖”这个理儿!倒是难得!” 弘曦嘻嘻一笑,复又乖巧地往老爷子身前拱了拱,面上竟是半点也没不好意思,只滴溜着大眼睛道: “孙儿还想时常来玛法这儿蹭饭呢!这带了人回去,孙儿脸皮薄的很,这又用又拿的,可就不好在来了………” 上首处,很快便又传来几声老爷子略显低沉的笑声。 胤禟“………”瞧着腻歪样儿。 呵呵,搞了半天,小丑竟是他自己。 孤零零地站在底下,越瞧越碍眼睛的胤禟不由得重重咳嗽一声,而此时老爷子好似才注意到了,原来底下竟还有个糟心儿子。 只见康熙爷执起手中茶盏,早前的笑意很快便没了踪影,微啜了口香茗这才抬眼道: “老九这会儿过来,可有要事?” 事实证明,老爷子眼中,糟心儿子跟乖孙子明显不是一个地位的。 这语气,脸谱都没这么快的吧。胤禟心中微梗,手上动作却丝毫不耽误,从怀中将早备好的方子呈了上去。 一旁的弘曦也眨巴着大眼睛,满怀期待的瞅着自家皇玛法。 康熙抬手接过方子,深邃地视线在两人间转了一圈,心中很快便明白了什么。再看向手中之物时,神色中也多了份郑重。 皇城之事,只要老爷子想知道,少有瞒得过他老人家的,尤其弘曦两人未有刻意隐瞒。 只如旁人一般,康熙于两人这般折腾虽任之由之,然实际上却并未抱有多大希望。千百年来都无人能做到之事,哪有这般简单? 可如今………康熙虎目微微眯起,打量着下首神色掩不住激动的老九。 老九虽性子有些顽劣,可也绝非信口开河之辈,更何况还有弘曦……… 思量间,康熙手中方子已然被展开,只见上方详细记录了“新型石灰浆”从生产配方到工艺种种步骤不可谓不详细。甚至硬度,于水中的坚固程度都令康熙眼前一亮。 尤其是这“遇水不散,于瀑布之下月余仍坚硬如故。”更是让沉稳如康熙都难得激动了起来。 “此方所述,可皆尽详实?” 康熙蓦地站起身来,一双锐利地眸子紧紧盯着眼前之人。 便是胤禟,此时此景也不由紧张了起来。不过到底对自个儿的方子有信心,有技术支撑,出口声音也坚定了许多。 “回皇阿玛,儿臣保证,方上所述。半丝不掺假!” “皇玛法,还有孙儿也是一直看着的,孙儿也能保证!” 一旁的弘曦忙举起小手。 御书房外,很快便有人将厚重的“石灰块儿”带了进来。一应水火硬度测试直至连火统都无法穿透其中之后,康熙脸上蓦地便笑了开来。 很快,一声浑厚的声音响起: “梁九功?” “奴才在!” “诏太子,几位阿哥同诸阁老一道前来御书房议事!” “尊万岁令!” 梁公公迈着小步子,很快便退了出去。弘曦同胤禟对视一眼,眼中齐齐闪过激动与欢喜。 皇玛法(阿玛)这般重视,那么接下来有关“新型石灰浆的”一切,便都大有可为。 众王公大臣赶到之时,见到的便是圣上端坐于案上,正对着底下一块儿“石头”凝眉思索。众人不由心中惊诧,这么一块儿除了稍显平整些个,同旁的相比既无炫丽花纹,又无稀奇色泽的玩意儿,如何这般郑重其事呢? 倒是四贝勒胤禛看着眼神“大石”似有所觉,瞧了眼老爷子身旁窝着的弘曦,还有一旁眼中隐含激动的胤禟。 手中佛珠蓦地紧紧抓在手心,胤禛首先想到的便是两岸河道。若二人此番真的成了,那两岸百姓许是可以久久地免遭涝难之苦了。 一旁的大人们此时还对着眼前的大石板议论纷纷,一阵嘈杂声后,倒是如今的内阁大学士,早前的工部尚书张英最先站出: “禀陛下,臣瞧着此物甚是眼熟,不知可否容臣伸手触摸一番。” 康熙微微含笑着点头,面含鼓励道: “敦复大可自行探索!” 张英复又一礼后,这才伸手一寸寸摸了过去。半响后,眼中不觉露出些许惊喜之色。 “回陛下,恕微臣斗胆猜测,此物其中成分之一为“石灰”,不过比之纯粹的石灰制品,甚至早前的“糯米石灰浆”硬度还要更强上一些。” 张英伸手抚摸着石板上几个刻意为之的刀痕,还有圆球状的弹痕,心中更为火热了几分, “且观其表面,尚还残留些许水渍,和一些水中苔癣的痕迹。若微臣所料不错,此物怕是早前在水中试过些时日,且时日并不算短。” 这般苔癣痕迹绝非是短时间内能留下的……… 话已至此,众王公大臣也都不是傻子,哪里还不明白此物的好处。 坚硬和防水这两样,用处可太大了些。 太子胤礽率先站出来恭喜道: “恭喜父皇,此物若成本可堪控制,实乃万民之福祉!” “是极是极!” “太子殿下所言不错……” 有太子带头,其他众王公大臣纷纷上前恭贺。 其间工部,户部两位尚书更是已经开始着手问起其制造成本。康熙爷一个眼色,胤禟本就对数字极为敏感,此时自是知无不言,详细周到。不过有时候也会将题目刻意抛给弘曦。 接触到对方眼神示意的弘曦微微一愣,心下不由泛出些暖意来,心想九叔果真是个实心之人,这般大的功劳,竟还特意惦记着自个儿。 这是生怕旁人觉得自个儿年纪小,只是前去凑数连带领功劳的。 既是如此,弘曦也不愿辜负对方的好意。眼珠子微微一转,便在众人颇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凭着对此物生产上的了解还有一手流利的心算,很快便将大规模制造所需成本算的清清楚楚。 对待九叔抛出来的问题几乎没有卡壳的时候。 这下便是在傻,众人也明白,此物究竟是哪位搞出来的。这会儿看向胤禟和弘曦两人眼神儿都不一样了。 或是震惊,或是羡慕,虽碍着陛下还在不好方面表达什么,可只这般的受人瞩目的便已让胤禟心下颇为快活。 早前作为皇阿玛不喜,又没个差事 的阿哥,便是身为皇子,身份尊贵,可他心里也不是不晓得。众人明面儿上尊重于他,其实心里未必将他看在眼中。 可如今却大为不同了。 弘曦侄儿有句话说的真没错,这拼脑子拼才智可比单拼阿玛爽快多了! 胤禟扶着腮,颇有些美滋滋的想着。 能进入内阁的老油条们,没有哪个是真正迂腐不化的,众人正值热火朝天讨论“新型石灰浆”种种用途及其花费之时,人群中唯有一人瞪直了眼睛,在原地傻站了半天,却丝毫未曾挪动一下。 看着眼前连刀刃,火统都无法穿透分毫的坚硬之物。胤祯委实无法相信,数月之前,他分明还一脸轻松的踢碎过……… 这难道就是所谓士别三日,理应刮目相看。竟是连泥疙瘩也不例外吗…… 瞧着有如诸星环绕般的九哥和小侄儿,胤祯不由得傻眼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30 21:38:44~2021-10-01 01:5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561406 76瓶;林家雨桐声声慢 20瓶;乖丫头、海蓝宝lq、浅沉 10瓶;Lily 3瓶;Z 2瓶;石灰变大理、lilianwong、2477549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请封 这场议会一直到正午时分, 众大臣们方才各自散去。 大殿外,弘曦迈着小短腿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家阿玛身后,对身旁几位叔伯们诸般夸奖只挠着头略做不好意思地笑笑。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蛋儿下意识往自家阿玛腿间埋去, 只偶尔探出双亮晶晶地大眼睛。 “弘曦谢过各位叔伯夸奖!” 言语间软软地, 还带着孩童纯粹的雀跃与欢喜。 这般模样倒看的一旁太子同诸阿哥们不觉忍俊不禁,心道弘曦侄儿虽智力过人更兼天赋绝佳,心性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尤其对着这张脸冲他们软乎乎的喊叔叔伯伯, 众阿哥们心下不由又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小侄儿脸皮薄, 众叔伯们夸了几句便不再多难为,然而对另一位出了名儿“脸皮厚”的熊兄弟, 众人可没这么多顾及了。早前积攒了那么这个酸气儿, 这会儿可算有发挥的余地了。 原先走在末尾的十四第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带着些薄茧的大手重重地拍了上去。 “九哥这独一份儿的运道,兄弟可当真是羡慕啊!” 说道羡慕二字, 更是咬重了字眼。这话, 当真是从里到外透着股酸气儿。 正悠哉走着的胤禟一时不察, 被这突如其来力道拍的一个趔趄, 瞧着眼前这数不清的砖红色台阶,脸色瞬间便黑了起来。 “十四弟这话可就不对了,谁不晓得九哥这半年来为着这个忙里忙外, 哪里能是一句运道可能言说的呢!” 闻言一旁的胤俄略显粗重的眉毛一拧, 当即便上前一步冲着来人怼了上去。嘴上也啧啧了起来。 “话说早前十四弟不也巴巴的凑上去想分杯羹嘛,可惜啊,这眼力有限可委实怨不得旁人!” 胤俄扯扯嘴角, 言语间就差没直言十四睁眼瞎, 错过了大好机会了。 这可委实戳中了十四的痛处, 迎着身旁几位哥哥意味深长的眼神, 十四只觉大脑一阵儿轰鸣,当即便炸了毛,冲着老十口不择言道: “呵,早前都道九哥同十哥两人如何兄弟情深,好的都跟一个儿似的。没想到临到头来,人家自个儿的好处,这好兄弟可半分都得不着。” “十四!” “十四弟!” 这可有些挑拨的意思了,胤禛眉头一皱,当即便出口怒斥道,一旁的胤祥也伸手扯住了对方的袖子,眼神示意对面两侧的侍卫。 这可还在宫里头呢,传到老爷子口中还怕被削的不够。 被这么一提醒,胤祯很快便回过神儿来,想到老爷子的种种手段,心里不免有些后怕。只到底还是个熊性子,这会儿非要梗着个脖子丝毫不愿露怯。 更不愿意说些软和话来。 直教一旁的胤禛脸色又黑沉了些许。 众兄弟面色不动,目光却不由暗戳戳地往胤俄身上瞄。本以为一向暴脾气的老十铁定要气的慌,谁曾想胤俄本人这会儿非但没生气,眉间竟还透着股得意劲儿来。 手间一把紫檀木为柄,红玉做坠还画着各色花鸟虫鱼地纸扇,这会儿还颇显骚包地摇了摇。 “那十四弟可就又想岔了,九哥可是早前便已经寻过哥哥我了,可我老十就一粗人,那里懂得那些,这过去不是给九哥添乱嘛!” 说到添乱二字,胤俄同样重重咬住了字音,说着神色又颇有些意味深长道: “这好兄弟的宝贝,我老十便是再馋的慌,等闲也不情愿沾手的。” 这字字句句明里暗里的,十四喉头一梗,憋了半天直把张俊脸憋的通红,愣是没憋出个子丑寅卯来。 反倒是一旁众兄弟们,瞧着胤俄的眼神儿都不同了,没想到平日里大大咧咧的老十,心思倒是难得通明。 唯有一旁的胤禟感动之余不由抽了抽嘴角,看着对方手中的折扇略显无语。 心想他手里的宝贝们,被这货死皮赖脸顺走的还少吗? 偏生这会儿“死皮赖脸”的某人又暗戳戳地蹭了过来,眉间颇有些得意地瞅了胤禟一眼,被胤禟白眼一番,一个手肘砸了过去。 这俩人素来这幅德行,众人也不甚在意,只摇摇头一笑罢了。 唯有一旁的胤祀静静地看着一旁忙着打闹的兄弟两人,眉目微垂,让人瞧不出眼中神色。 回到府中,书房内,弘曦踩着小板凳巴巴地趴在椅背后头,一双小胖手略显讨好的给自家阿玛捶着肩膀。 入手间一片生硬,便如他家阿玛本人一般,但凡涉及公事,素来绷着根弦,少有放松的时候。弘曦小胖手不觉间又用上了些力气,口中却愈发软和了起来。 “阿玛,不是弘曦不想早点跟阿玛说,只那会儿总是失败,还不确定能不能成………” 等好不容易成了,就被他家九叔一刻也等不着的拉到了宫里头。结果害得自家阿玛那会儿被众位大人们拉着问来问去,只能僵着张脸等闲不愿开口。 越想弘曦小心肝儿越发虚了起来,闪躲的小眼神儿时不时往胤禛脸上瞟去。 想到殿上那会儿的尴尬,胤禛嘴角微抽,没好气的往儿子光洁的脑门儿上来了一下。带着些许无奈道: “弘曦此次功于社稷,于黎民有福,阿玛心里不拘如何也是高兴的。” 弘曦听罢趴在椅子上嘻嘻一笑,却是半点也不敢自骄,果然下一刻便又听对方轻轻叹了口气,一双大手往弘曦脑袋上揉了揉。直视着弘曦的眼睛严肃道: “阿玛晓得你主意大,可此次事关重大,老九又素来不是个靠谱的,要是有个万一让老爷子空欢喜一场,总要有人给兜着点才好!” 涉及民生,便是在仔细些也是不为过的……… 弘曦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心下感动,面上却还是一脸乖巧道: “儿子知道了!” 随后几日,胤禛便主动请缨接手了“新型石灰浆”大规模生产,同胤禟一道整日奔波于庄上京里来回奔波。胤禛是个在仔细不过之人,又从自家儿子那里备好了功课,经他之手,少有错漏疏忽的时候。 胤禟早先还有些不大服气,没过多会儿便自觉让出了主动权,只在一旁做些技术指导。 反倒是主导人之一的弘曦,倒是愈发闲了下来,只偶尔过来瞧上一眼。 这个时代缺乏动力,很多方面只能依靠于人力及一些复杂的机关设置,便是弘曦同胤禟早先不断精化改良了碎粉器。但依着如今的水平,效力却还是低了不少,甚至经常会有石灰粉不合格的情况出现。 好在这个时代,最为廉价的便是人力,这些人也是最不怕苦的。这般折算下来,成本倒还在可控范围内。 然而对于这一点,弘曦却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高大的榕树底下,弘曦低头看了看自个儿的小胖手,不由幽幽的叹了口气。然而下一瞬,便觉得自个儿脑袋被褥了几下,却是这会儿抽空过来休息的胤禟。 这些日子诸般繁忙,操心的事儿又多,胤禟早前养下的富贵肉如今早早没了踪影。一身精瘦,双眼晶亮,这会儿倒显出几分青年人的朝气来。 “小不点子,人不大,作甚学这些伤春悲秋的模样?” 累的狠了,胤禟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树底下,支着脑袋瞅着眼前有些“忧愁”的小侄儿。 小小年纪有啥好愁的? 在对方炯炯的眼神儿中,弘曦复又叹了口气,呈四十五度抬头望着天空。 胤禟深吸了口气,脸上还是一脸不屑,耳根子却不由得张大了些许。半响才眼前之人幽幽道: “唉,弘曦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再长大些?” 胤禟“………” 切,果然再聪明还是个小屁孩子! 众人紧赶慢赶,很快第一批“石灰浆”便被制了出来,诸般测试后,胤禛早前一颗提着的心才算放下了些许。 复又想到这些年颇为猖獗的水患,胤禛一双眸子亮的惊人。 确定了能够稳定生产,便是沉稳如康熙爷神色也难掩激动。不过为保险起见,大朝上,诸大臣商议了许久,终于定下了永定河作为试点之地。 永定一方面距京城不算太远,方便监测。若有万一出了事端,京中这边也好早做准备。 另一方面,此处曾多次泛滥,如今也到了修缮的时候。反倒更能测试出这新型石灰浆的作用来。 散朝后,胤禛主动留下,同老爷子请缨前往永定。 康熙素来晓得对方的性子,这会儿也早有所料,没多想便点头应下了此事。父子两人商量了许久,总而言之,见识了这新石灰浆的坚固程度,对此物的前景爷俩也是颇有信心。 事毕,胤禛正准备行礼告退之际,却突然听上首之人仿若不经意的开口问道: “弘晖今年过了生辰也要八岁了吧?” 胤禛眉心一跳,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手中的佛珠握的死紧。很快垂下眸子,掩饰着心中激动道: “有劳皇阿玛惦念,确实如此!” 上首老爷子只微微点头,便也不再多说些什么。 胤禛复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这才躬身退出御书房。 第二日,四贝勒府便递上了请封世子的折子,很快便得了个准字。 消息很快传入府中,众人不免各有心思。不过嫡长子承继理所应当之事,众妾室便是有心思,到底也不敢多言是非。 正房里,乌拉那拉氏心中安定之余,也不免又有些好奇道: “爷早前不是说待弘晖今年生辰过了之后,再上折请封吗?” 胤禛罕见地没有作答,只手中的戒指转的更快了些,眉间还透着些掩不住的喜色。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晚了~~大家国庆快乐呀! 感谢在2021-10-01 01:53:27~2021-10-01 23:4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196616 3个;25282802、xueyelangy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从容 25瓶;月语白、南山无归 10瓶;赢影 9瓶;月影晨晞 4瓶;浮生一梦 2瓶;墨岚37807100、玉兰刁迩、三岁羡羡、心醉琉璃、难捱、布熊不是小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心焦 公务为重, 没几日胤禛便带着一众随从离开紫禁城,往永定方向去,随行者还有胤禟这个“新型石灰浆”主导人之一。 城门处,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 几个月前怕是谁也想不到,早前互相看不顺眼,动不动便要针尖对麦芒的两兄弟如今也到了一道出门办差的时候。 二人此行所带具是亲近之人, 对两人关系可谓知之甚详, 这会儿瞧着这场面儿,心里不由微微捏了把汗。 “四哥先请!” 枣红色的骏马之上, 胤禟蓦地收紧鞍绳, 扬唇洒然一笑,冲着一旁的胤禛抱拳道。 胤禛微微点头,也不多话, 先行一步策马而去。 瞧着对方利落的背影, 胤禟砸吧砸吧嘴, 轻哼一声, 在一众门人或震惊,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随即带着一众人马跟了上去。 转眼间,胤禛一行走了也有些时日了, 暖阁内, 弘曦正窝在榻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中的乌木色的轮状玩意儿。 原先每逢休沐,他总是往九叔府里去的多, 如今这人猛然一走, 弘曦多少有些个不那么习惯。 怔愣间, 内室的帘子被缓缓掀开, 却是一身翠衣的琥珀捧着些茶点走了上来。弘曦正巧有些饿了,便放下手中玩意儿,轻轻捏起一块儿桂花糕放入口中。 这时又见一旁的琥珀微微躬身道: “阿哥爷,福晋方才交代了,要奴婢们这几日好生收拾着,隐约说是过些时日便要往京外的庄子里去。” “庄子?”弘曦微微一愣,怎么这般突然,况且阿玛如今不在府中,额娘按理来说怎么也不该这会儿出门子啊! “额娘可说是为了何事?” 弘曦放下手中点心,接过一旁递过来的手帕,略做擦拭了几下,这才带着些疑惑道。 下首琥珀微微摇头。 “回阿哥,福晋并未多说,不过奴才来时打听过了,说是竹筠院中福晋也是这般吩咐的!” 竹筠院?那不是大哥的院子吗?弘曦微微一愣,心中不免疑惑更重。还未到午间,便带着一众下人施施然往正院走去。 只人还未到正堂,便听内里穿来几声期期艾艾的抽噎声,间或伴随着婴儿稚嫩的啼哭。 “福晋,弘昀素来身子弱,您这是要妾身的命啊!” 内室里,李氏一身水红色暗花罗斜襟大衫坐于下首,怀中还抱着个靛蓝色的襁褓,这会儿正微红着眼,时不时拿帕子拭过眼角。 李氏这胎本就生的不顺遂,这会儿怀里四阿哥才刚过满月,眉眼间肉眼可见的苍白虚弱,再配上这泪光点点的模样,怎生一个可怜了得! 上首乌拉那拉氏不由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这种痘一事是乃爷此前便交代过的,宫里更是早早报了上去,便是本福晋等闲也是做不得主的。” 乌拉那拉氏微微阖眼,便是特意敷了脂粉,也遮不住眼眶间隐隐的暗沉之色。想来自得到消息之日,乌拉那拉氏便少有好眠的时候。 若不是实在没得法子,她又哪里愿意两个孩子去受那等罪过。 李氏听罢不由将手中襁褓抱的更紧了些,微垂下眸子,不晓得再想着什么。只抽噎声愈发凄哀了起来。 “福晋,不是妾身生怯,只雅利奇那会儿福晋也是瞧过的,那可是生生要了半条命去啊!妾身每日都不敢阖眼,生怕再睁眼便再见不到人了………” “且弘昀这身子福晋您也是晓得的,比之早前雅利奇还差上些许,这要是……要是有个万一………妾身倒不如一道去了,倒还清净些个!” 李氏眼含悲戚,她已经没了弘盼,若弘昀再出了事儿,这跟要她的命,又有什么两样! “妹妹莫要如此,介时自会有太医亲自诊断,若弘昀身子当真不允许,想来太医院也没这个胆子,敢给阿哥用痘!” 半响,乌拉那拉氏微微沉吟道,只这话竟不知是劝对方,还是劝慰自个儿。 李氏闻言微微一顿,只下一瞬,哭的反倒更厉害了些。 话是这般说,可毓庆宫早前那位阿哥是怎么没得!那可是太子爷的亲儿子啊,可不比他们这些皇孙金贵许多。 可见这些个太医,等闲也是做不得准的。 弘曦进来时,只见李氏紧紧抱着怀里的四阿哥,已经哭的近乎晕厥。便是自家额娘,较之往日也显得沉默憔悴许多。 弘曦略显安静地走到自家额娘身前,想到早前听到的只言片语,弘曦紧抿着唇,看向一旁襁褓中哭声响亮的四弟也不由带了些恐惧之色。 眼前这位四弟不若西院里的弘昀和雅利奇一般,连太医都说了身子颇为康健,以李侧福晋的仔细,想来也是养的住的。若不出意外,这位才是历史上四贝勒府中的三阿哥。 一死一生,一死一生………弘曦脑海中不断重复着早时损友的戏语。不觉间手间竟微微发颤了起来。 一旁的乌拉那拉氏很快注意到了儿子的反常,本就心生烦闷,这会儿更没得心思应付只晓得啼哭的妾室。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李氏,弘曦趴在自家额娘膝上微微仰头: “额娘,大……大哥这回是不是也要一道去种痘?” 说话间,弘曦略显稚嫩的声音不觉带了些颤抖。 他前世那会儿,正值疫情肆虐的时候,对应疫苗又迟迟未曾出世。那会儿子也是浏览过不少相关信息。 若自己记忆力没有出错,疫苗的英文vaccine便是来源于拉丁文中的“牛”vacca。而人类史上的第一个疫苗,便是来自18世纪末的英国,用于治疗天花的“牛痘”。 而此时的清朝,显然是没有“牛痘”这一说的………那额娘口中的“种痘”只可能是“人痘”无疑。 “人痘”可想而知,风险会有多大。偏生又在这一年…… 想到这里,弘曦下意识便紧抓着自家额娘的袖口: “大哥……大哥就非要今年去种吗?就不能在等等。” 等他想想法子,只要多给他些时间……… 弘曦紧咬着唇,明知有些不可理喻,仍旧眼含期待的看向自家额娘。 乌拉那拉氏见状不由眼眶一红,揽着弘曦的手不觉用上了力气。这孩子,便是这般时候一心想的还是他大哥。 可便是如此,面对儿子满含期待地小眼神儿,上首乌拉那拉氏依旧狠心摇头道: “若非恰好出了病症,你大哥原本早两年便要同大格格一道种痘,如今这般年岁已经算晚了的,再没得耽搁的道理。” 种痘一事,年纪越大,反倒风险越大,如何能耽搁的了。贝勒爷早前便交代过了,旁的几个便罢了,今年弘晖无论如何也要将痘种上的。 话音刚落,弘曦心口一凉,不由颓废地垂下头来,半响复又想到远在外头的阿玛,眼珠子一转,当即便开口: “可阿玛如今不再府里,这会儿种痘,弘曦心里害怕………” 更甚者,若万一有了什么事儿,阿玛日后岂不悔恨的紧。 见他这般模样,乌拉那拉氏无奈一笑,哪里不晓得对方的心思,当即便伸手点了点弘曦的额头。 “你呀你!小脑袋瓜子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额娘之所以这时候带你们去庄子,不过是让你们哥俩提前适应一番,免得到时环境变故,再突生些症候来。” “再则没你阿玛亲自发话,试问哪个御医敢给你们种痘?” “这样啊!” 弘曦听罢不由微微松了口气,距阿玛回来最短也到月末了,这其中,未尝没有操作的余地……… “额娘,弘曦知道了,弘曦那里还有些功课没做,就先下去了!” 因着心中想头,弘曦可谓一刻也不愿意耽搁。乌拉那拉氏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弘曦已经迈着小短腿蹬蹬的跑了出去。 “这孩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半响,乌拉那拉氏这才摇头失笑道,只眉间仍旧带着些许愁意。 一旁的琉璃见此忙劝慰道: “福晋您瞧着咱们三阿哥,当真是活泼呢!这打小到大连个太医都少请过,如今又有陛下看中,连御医都使了过来,您这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呢?” “至于弘晖阿哥,近几年身子也愈发康健了,想来也必是能熬过去的!” “但愿如此吧!” 乌拉那拉氏攥紧了手中的佛珠,不知为何,这几日总有些心惊肉跳之感。有时候一觉醒来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只愿佛祖保佑……… 转眼又是几日过去,眼瞧着弘晖便要回来,府上东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可弘曦这边依旧没有丝毫头绪。 府里能翻的书都已经快被他翻遍了,甚至外头奇闻异志也看的不少,可林林总总竟是没有丝毫可供他发挥的余地。 不过短短几日,弘曦嘴角便生出了许多燎泡。只唬的一众下人心惊胆战,便是乌拉那拉氏也吓了一跳,这几日各种败火的汤品流水般的往暖阁里送。 可这会儿子弘曦哪里顾得上这些。 “嬷嬷您见多识广,当真没听过哪里有人能在天花密集爆发中,尚能侥幸存活下来的?” 一旁老嬷嬷微微摇头,弘曦又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小陈子几人。 能被狠下心送来做内侍的,多半是出身乡野。别看这时代通信并不发达,可民众间口口相传能得到的消息也很是了得。 弘曦不免抱着几分希望地看向几人: “你们这几日可有打听出什么?” 对上弘曦的目光,几人不禁纷纷摇头。见阿哥爷面露失望,其中一位个子矮小些的内侍犹豫了半响,这才低着头嗫诺道: “三阿哥,早些年里京郊确实大爆发过一回,只听说涉及的村子大都………大都……” 小内侍偷偷抬眼看了弘曦,见对方面色一如既往的温和,又想到这些年种种体恤,这才咬咬牙带着些惶恐开口道: “大都被封了村……还有些不慎失火………给……给烧了个干净。” 弘曦微微一怔,胸口中瞬间涌出一股凉意。只教他四肢百骸一片僵硬。什么一时不慎,不过是有心之人为了快速歼灭传染源罢了。 他早前不是没有疑惑,泱泱华夏数千年,偏天花如跗骨之蛆一般,危害如此之大,涉及如此之广。竟也未有能人能从幸存者中发觉“牛痘”这一捷径。 呵呵,现在看来竟然还是他太天真了些。 成年人一旦感染天花,存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更何况缺医少药的村落之中。倘若一旦整个村子密集爆发,被舍弃的可能性实在太大了些。 这种时候,封村恐怕已经是最温和的手段了,便是有人侥幸存活,怕也绝不敢张扬。 想到这一点,弘曦重重跌坐在炕上,浑身力气仿若瞬间被泻了个干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01 23:43:04~2021-10-02 21:4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Quin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羽 120瓶;小呆呆 20瓶;墨花、岚岚、bbbbts 10瓶;藏学 7瓶;cr77777 2瓶;布熊不是小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转机 弘晖回来那日, 天边还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从下人那儿听说自家弟弟近日里心情不佳,好些日子除了请安竟然是连门儿都没在出过。 弘晖不由脚步微顿,自家弟弟什么性子他还不晓得吗?除了那些个实验之外, 等闲是不愿闷在一处的。 想到这里, 弘晖几乎没作犹豫,连身上略显湿润的衣物都没来得及换,便脚步匆匆地往暖阁里走去。 夏日已至, 空气中原就多了些湿热, 又兼多雨之时,便是开着窗, 室内依旧闷得紧。可弘曦此时却似是毫无察觉一般, 只拖着脑袋呆呆地倚在炕上,明明还是个不大的孩子,此刻却是眉头紧皱, 脸色凝重地如大人一般。 弘晖心下登时便是一咯噔, 心想自家弟弟这回铁定是遇上事儿了。面上却仿若无觉, 还带着一身湿意便往炕上小人儿身旁凑去。 虽是如此, 来人略湿着的衣角却是连半分都未曾真正碰到自家弟弟。 弘曦回过神来瞧见自家小哥哥这幅发间微湿,颇有些狼狈的模样。 炕上原先还呆坐着的弘曦几乎瞬间便炸了毛。 “小陈子,快去使人备上热水!” “琥珀, 你去厨房吩咐一声, 尽快熬些姜汤送过来!” “还有小叮当,把早先撤下去的碳盆生好端过来!” 几人齐齐应是。 忙不迭地吩咐好众人,弘曦这才有空瞪着大眼睛颇为不善的看着眼前之人。 “大哥!”弘曦没好气地拿了根干毛巾塞在对方手里: “都说这湿衣裳穿在身上可是会着凉的, 大哥莫不是嫌郎大夫熬的药太好吃了!” 提到郎大夫, 弘晖不禁面色一苦, 这位大夫能被请到贝勒府就任, 医术自是不错,只这开的药,味道委实不敢恭维。 弘晖别看瞧着如今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生平却最是怕苦。小时候喝药可跟要了小命一般,甚至在自家阿玛眼前都敢耍心思偷偷将药倒掉。 当然被发觉后不免又是一顿教训,如今瞧自家弟弟这气鼓鼓的小模样,弘晖哪里不晓得自个儿小时候的黑历史都被自家额娘卖了个干净。 此时不免微微苦着脸讨饶道: “都怨大哥不懂事,竟还要咱们弘曦反过来照顾哥哥………” “哼,知道就好!这回初犯就罢了,若有下回………哼!” 炕上,弘曦双手叉腰,恶狠狠的冲眼前之人呲着一口小虎牙道。 弘晖见罢又是讨饶一笑,甚至还学那书生般躬身做了一个揖,含笑道: “那为兄便多谢小弟宽宏大量!” 弘曦不觉扬了扬头。 很快下人们便将烧好的热水带了上来。 弘曦两兄弟时常夜里凑到一块儿,有的没的说些悄悄话,暖阁里衣裳备的也不少,这会儿倒也不用来回折腾。 屏风外,弘晖很快便收拾妥当,唯有一头湿法略显凌乱地散在身后,很快便有外鬟拿着洁白厚重的毛巾过来帮忙。 弘曦趴在炕头,看着眼前一身素蓝色常服,小小年纪便是散着一头湿发都丝毫不影响其风度姿仪的小哥哥。 方才种种,虽然初时被气急冲昏了头脑,可细细想来,他如何不明白这是他家小哥哥看他心思沉闷,故意伏低做小逗着他玩儿呢! 弘曦不自觉咬咬唇,心想不论如何,他家小哥哥都觉计不能有事。 古人素来迷信,实在不行,诸如天降神谕这般手段他也不是使不出来。 至于这般做日后会不会被拆穿,甚至连带自己被怀疑,连命都没了,还考虑这些作甚? 许是做好了决断,弘曦稍显沉郁脸色竟也慢慢好了起来。 一旁的弘晖虽只坐在火盆旁任丫鬟们服侍,余光却一直未曾漏掉自家弟弟。 这会儿见对方终于恢复如常,眉间不觉放松了些许。 虽不晓得弟弟小小年纪究竟为何如此,但弟弟既是不愿开口,弘晖便也不会多问。这点已经是兄弟两人多年的默契了。 府中众人出发之日,弘昀终究是未曾同几人一道过去,西院儿那头过来说是二阿哥贪嘴,夜里一不小心多用了凉饮,这会儿正身子不舒坦。 弘曦闻言嘴角微抽,心道李侧福晋这是知晓瞒不过去,便打算破罐子破摔了。谁不知道二哥素来克制守矩,这贪嘴俩字怎么也用不到二哥身上。 瞧着一旁似是早有所料的额娘,弘曦此时终于明白早前那会儿子对方明知额娘做不得主,仍是一番唱念作打,各种哭诉的缘由了。 合着是为了打感情牌,也是对他额娘表示不愿欺瞒的意思。 果然,这会儿乌拉那拉氏找来大夫,只简单问了几句,听闻却有其事后也只道一声“好生看顾”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弘曦在下人的服侍下坐上马车,临走前复又看了眼府门前抹着眼泪,一副弱柳扶风般的李侧福晋。 心道这内宅妻妾相处,当真是门道多多。 他们必行目的地是乃是京郊的一处庄子,离贝勒府距离并不算很远,许是离内城较近的缘故,也许是他额娘治家极严,待佃户并不苛刻。弘曦一路走来打眼瞧着,比之旁的地方,这里佃户生活水平还算不错。 虽都是短褐粗衣,起码精神面貌要比之旁处强上许多,这会儿见数辆华贵的车马驶过,还有人踮着脚往这头巴望着什么。 而后便是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不时发出几声唏嘘声来! 庄头早早便侯在了外头,这会儿见几座马车过来,忙不迭地便迎了出来。来人额间消瘦,下巴微尖,一张写满了精明的脸上愣是做出一副略显憨傻的笑来: “奴才林盛拜见福晋,阿哥爷,早前听说几位贵人要过来,房间里早早便收拾好了。”说着又点头哈腰道: “几位阿哥一路舟车劳顿,可要先过去休息一番。待会儿再老奴带几位阿哥熟悉下庄子。” 倒是个妥帖人。 车厢内,乌拉那拉氏微微点头,很快琥珀便领命走了出去。 弘曦在醒过来之时,人已经躺在庄上特意备好的房间里。不过是个小庄子,便是再如何布置比之府中还是简陋了许多。床脚一方暗红色的衣柜隐约还带着些许潮意。琥珀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刚准备说些什么便被弘曦挥手制止道: “这些日子接连多雨,庄上条件有限,能做到这般已是极不易。” 再则,不过有些微潮罢了,若非是他们这般用惯了好的,庄上那些人怕是也难察觉。 琥珀见此只好作罢,转头却找来侍卫将柜子撤下,重新换了个新的过来。 乡间多蚊虫,以小叮当为首的几人早早便点上了香炉。 因着此番是为了种痘,乌拉那拉氏生怕到时候下头人照顾不好,反倒裹乱,连弘曦哥俩身旁伺候之人也俱都换做了出过痘的奴才。 在众下人的伺候下梳洗完毕,同额娘请过安后,弘曦便自顾自地带着侍卫在庄子上转了起来。 一连几日俱是如此,偶尔还同自家小哥哥一道儿。庄子虽小,倒也称的上一句五内俱全。 距他们住处不远之处,还有个不大不小的池子。 兄弟两人偶尔还会各自提个小木桶,过来池子旁捉鱼玩儿。山野间枇杷虽不若府中精心挑出的甘甜,亲手采摘也别有一番滋味儿。 偶尔还会遇上些光着屁股蛋子到处跑的小孩子,小孩子到底胆子大些,虽畏惧两人身份,几颗糖果便开始滔滔不绝了起来。 短短几日,便是沉稳如弘晖,脸上也多了些少年人的快活来。 紫禁城虽繁华,到底还是太闷了些。弘曦看着眼前青山绿水,还有脚边零星的不知名小花骨朵。若非有“种痘”的阴影一直在眼前挥之不去,弘曦这会儿早早便到处跑着撒欢了。 不过通过这几日的功夫,弘曦已经把此处地势差不多摸了个清楚。甚至道具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心里还是有些不定,不到万不得已,有些手段他其实并不想用。 弘曦唇角微抿,一边作足准备一边不忘同众人打听些奇闻趣事。众佃户们早前虽碍于身份,这些时日见弘曦面上和气,平日里也不多摆架子,逐渐也能说上个几句。 可惜他想要的信息,却是迟迟未曾出现,眼见离阿玛回来的日子越发的近了。就在弘曦准备放弃之时,眼前一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引起他的注意。 只见青年人一身灰蓝短褐,身材瘦小,一眼瞧着同早前这些佃户并无不同。然而就在来人裸露的前臂处,弘曦清楚瞧见了些许零星分布的水疱和脓疱,疱中央呈熟悉的脐凹形。 弘曦瞳孔蓦地一震,这时又听一旁的老汉对着来人吆喝道: “石头咋这时候过来了,这贵人们要用的牛乳可都送去了吧!” 瘦小的年轻人稍显木讷地点了点头,复又想到什么忙摇了摇头:“林管事说了这些时日,先紧着庄子里用,让儿子不用再天天往城里贝勒府跑了。” 说话间左手下意识往胳膊上挠了几下。 不同于稍显木讷的儿子,老汉看了眼一旁的衣着富贵的弘曦,几乎瞬间便明白了什么。忙将儿子扯到一旁,再不敢多话。 不过只这几句也足已让弘曦明白了大概,如今贝勒府的主子们中喜爱牛乳,每日都要用上一些的,除了他怕是再没旁的人了。 此时此刻,弘曦几乎可以断定早前之人身份了,还有对方前臂上疱疹状东西的来源。 弘曦咬咬唇,死死控制着眼中即将溢出来的激动之意,当即便不发一言。带着一众随从往回走。 几位侍从见此也没觉得不对,这些日子许是彻底放松了下来,阿哥爷这想一出是一出的,他们早早已经习惯了。 室内,弘曦特意当着众人的面儿,如往常一般般把玩着手中的一块儿铜制的玩具,只一个不留神儿,手臂上便被玩具前端的铜丝划出了一道极浅的痕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02 21:47:59~2021-10-03 03:2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ero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冒险 “三阿哥!大阿哥今儿早一去山上猎了些野味儿, 福晋吩咐说要阿哥爷您晌午也过去尝个新鲜!” “知道了!” 弘曦点头,放下手中的玩意儿。转身间仿若往常般轻拂了下袖子,略显宽大的袖口很快便遮住了臂间的痕迹。 这才微微笑着同来人道: “麻烦琉璃姐姐同额娘说下, 我待会儿便过去!” 琉璃复又含笑着行过一礼, 方才缓缓退下。 为了方便照顾,乌拉那拉氏所居之处同弘曦哥俩不过几步距离,沿着早先铺好的碎石子路, 弘曦来时厅里两人显然已经早早坐好, 只等他过来了。 “这才几日功夫,瞧你这眼见可黑了不少, 想来这几日没少往外头跑吧!” 饭桌上, 乌拉那拉氏稍显无奈的睨了弘曦一眼,心道这俩孩子,可见平日里爷也是拘的狠了些。 晓得自家额娘没有呀责怪的意思, 弘曦嘻嘻一笑, 接过帕子略略擦了几下便一屁股做了上来。 不大的餐桌上, 哥俩儿各坐在自家额娘一侧, 弘曦甫一抬眼,便瞧见自家小哥哥素白的手腕处好似系着些什么,心中一慌, 当即便脱口而出道: “大哥, 你的手是怎么了?” “啊?” 自家弟弟突然这么激动,对面的弘晖好似愣了一下,便是一旁的乌拉那拉氏也不由放下了筷子。 餐桌上突地静默了一瞬。 随着对方的目光, 弘晖低下头看了眼手上整齐系着的靛蓝色丝带, 这才恍然大悟道: “弘曦说的是这个啊!” 弘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才解释道: “后山多杂草, 系着这个免得被伤到了。早前倒是忘记取下了。” 这样啊,弘曦埋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口中的筷子,心道自个儿最近莫不是过于草木皆兵了些。 难得自家弟弟这般羞囧的模样,弘晖一顿饭总饶有兴趣地往对面瞅,只把弘曦羞得险些将脸埋在面前的小碗里。 瞧着这哥俩的官司,厅门一众下人具是忍俊不禁,便是乌拉那拉氏面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午膳过后,乌拉那拉氏复又交代了几句,无非是注意安全,出门儿多带些人之类的。弘曦两人连忙应下,这才相携着退下。 “元寿走,哥哥带你看个好东西!” 院门口,弘曦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被自家哥哥拉到了隔壁的小院儿里。 院子中央的梧桐树下,宽大的石桌上,正躺着个浑身雪白的小狐狸,身下是软乎乎的草窝子。小狐狸不过成人两个巴掌大小,倒像是刚出生没多久的模样,这会儿眯着眼睛跟个团子一般,瞧着极是可爱。 弘曦突然想到昨儿个几个小孩儿提起在后山捉过小狐狸时,他好似因着好奇多问了那么一句。 所以他家小哥哥这一大早,就是去给他寻这个去了? 弘曦抿抿唇,俯身伸手将小狐狸小心翼翼的抱在了怀里。复又嘻嘻一笑,两眼微眯,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谢谢大哥,弘曦很喜欢!” 弘晖扬扬眉,含笑着伸手往弟弟光洁的额头上轻轻敲了敲。 *** 午后,弘曦抱着怀里的小东西仿若漫无目的地在庄子里晃悠,身后还跟着一众随从们。约莫一个时辰左右,这才无意间走到一个稍显破旧的草棚子旁,听到里面时不时传来几声怪声,弘曦垫着脚颇有些好奇地往里头瞅了几下。 一旁的小叮当自是晓得自家阿哥的性子,知晓对方这是来了兴趣了,这会儿不免苦着张脸劝道: “三阿哥,这里头委实腌臜的紧,您这金尊玉贵的,这……这委实不合适啊!” “有甚地不合适的!” 弘曦挥挥手,一脸不在意道。 “听说庄上今年特意托人从蒙古那边带了两头稀奇的乌兰牛………”说着还砸吧砸吧嘴,“怪不得本阿哥觉得今年的牛乳较之以往的鲜甜许多……” 说罢,弘曦复又垫脚往里头瞅了一眼,两只眼睛晶亮亮的,一脸好奇。 这是铁了心非要去瞧了,晓得自家主子的执拗,小叮当无奈擦了擦额间的汗意,忙冲一旁的小内侍使了个眼色。后又有些忐忑地对着弘曦道: “阿哥爷,要不咱先等上片刻………” 弘曦进来时,牛棚中早已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弘曦双手背后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两头“病原体”,在看到熟悉的溃疡时眼睛幽的亮了起来,面上却撇撇嘴,带着些不高兴道: “啊,本阿哥瞧着这个跟平常的那些牛倒也没什么不同!不过就个头上小了些罢了。” 一旁侯着的小叮当连忙笑着道: “哎呦,阿哥爷呦,都是同样的畜生,便是在稀奇贵重的种,还能多个角不成?” 弘曦努努嘴,早前的兴致瞬间消失了大半儿,正准备离开之际,臂间抱着的小狐狸却突然像是突然受了刺激一般,突地从弘曦手上跳了下来。 眼前正是被栓着的母牛。 弘曦下意识蹲下身子,从母牛身子底下将小狐狸捞出,行动间仿若无意地将袖子抬高了一些,露出手臂上浅浅的划痕,不经意般地在母牛身下溃疡处蹭过。 一旁的下人蓦地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见一个钴蓝色的身影已经冲上前去,将还在蹲着的弘曦快速捞了出来。 “大……大阿哥!” “大哥!” 弘曦瞳孔微缩,还未来的及说什么便被来人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母牛虽性情温和,可也保不齐突然发狂起来。” “三弟,你可晓得方才行径有多危险?你倒说说,你这小身板儿能抵住几脚?” “阿玛自小便教我们,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三弟如今竟是丝毫不曾放在心里吗?” “大……大哥!” 出了牛棚,弘曦抱着小狐狸可怜巴巴地站在原地,间或忐忑的小眼神儿不时往来人身上撇个一眼。 弘晖单手负后,对弘曦愈发讨好地脸色视而不见,一张俊脸暗沉的吓人。瞧着倒有几分四爷的架势。 身后一众下人们不由噤若寒蝉,等闲不敢上前一步。 弘曦咬咬唇,脚尖不断地在地上来回摩擦着,从小到大,他还未曾见过小哥哥这般生气的模样。 “大哥,弟弟真的知错了,此次事发突然,的确是弟弟过于鲁莽,下次………下次……” “你还敢有下次!” “没有,没有………呵呵,弟弟哪里敢呢!这不是一时冲动嘛,不说别的,弟弟这会儿想起来心里可害怕了呢!” 说话间,弘曦还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 不过,看着眼前的小哥哥,弘曦突然想起,他哥刚才应该不会也碰到那些了吧。 想到这里,弘曦面色蓦地白了起来。 而这幅模样,则被一旁的弘晖理所应当理解为被吓的狠了,再出口的语气几乎瞬间便软和了许多。 “知道怕就好!元寿你要明白,不拘什么东西或是谁送的,同咱们元寿比起来都再不值当什么。” 弘晖微微蹲下身子,直视着眼前之人的乌黑的眸子认真道。 弘曦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弘晖这才笑了开来,摸了摸弟弟光洁的额头,将找过来的缘由道出。 “阿玛方才来信,说是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想来不过几日便能抵京。” *** 回到房中,弘曦细细将方才种种在脑海中一一略过,又想到前世所看过的资料,牛痘感染能力比之天花简直不在一个层次。除了直接接触病牛身上的病灶,否则几乎很难被传染。 不拘中原还是欧洲,此病从始至终都只在挤奶员与饲养员之间流传便可见一般。 他家小哥哥将他从牛身下抱出不过一瞬的功夫,又不像他特意伤了自个儿,应当不至如此。想到这里,弘曦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小哥哥打小身子不若他这般康健,免疫力更是比不得他,有些风险还是他来比较好。 等从他身上证实了牛痘的作用,届时自会有太医精研此道,且身旁有太医照看,可比他这野路子的要强上许多。 且以小哥哥对他的信任,制造些小意外让对方晚些接种实在再容易不过。 略显昏暗的房间内,只余桌上一缕烛火缓缓燃着。弘曦将计划反反复复在心里琢磨了数回,这才缓缓吐出口浊气。 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牛痘症状轻,几乎不会致命。但万一他倒霉,体质着实跟这玩意儿相克呢? 弘曦想了想,还是提笔将牛痘之法亲手写下。 “吾兄亲启…………” 保险起见,弘曦其间所用都是他同小哥哥小时候玩过的密码,这封信除了小哥哥,便是阿玛来了也决计是看不懂的。 若他有个万一,以小哥哥的性子,他这个亲弟弟用命换来的法子,便是有他这个倒霉的先例在,风险瞧着大些,他相信小哥哥还是会用上的。 到那个时候,关于他为何会得知此法……… 一个已去之人,便是旁人再多的怀疑,重要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03 03:25:43~2021-10-03 23:3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5282802、xueyelangyi、薛小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羞羞脸~ 16瓶;娓娓而谈 5瓶;青山影空、困眠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阴差阳错 将手中信件仔细收好, 随后几日,弘曦如往常一般在庄子上一通溜达,只在吃食上不免注意了许多。不过弘曦做的极是小心, 便是连亲近如乌拉那拉氏, 都未曾发觉自家儿子的异常。 小庄子上依旧静谧如故。 翌日,一觉醒来,察觉到左臂之上隐隐传来的瘙痒感………弘曦蓦地掀起袖子, 只见往日里细腻白净的手臂, 此时却多了两颗丘疹状的红点。 这是成了,弘曦心中一喜, 面上却偏做出一副难受的表情。 “三阿哥?三阿哥!” 听到里头的动静, 床榻间轻薄的纱帐很快便被掀了开来。一名身着浅绿色旗服的侍女放轻步子缓缓走了进来,然而待看到里头的情景,女子面上维持的笑意瞬间没了踪影。 弘曦这会儿一身素白色里衣靠坐在床头, 小孩儿手臂光洁白皙, 臂上两颗红点显得尤为明显, 便是素来镇定的琥珀也不免指尖微颤。 “阿哥爷您……您的胳膊!” “三阿哥!” 琥珀两眼一红, 手间的素白的帕子死死捂住嘴角。透过纱帐,一旁的众丫鬟内见状侍面上俱是一片惊恐,小叮当忙不迭地便往外头跑去, 间或还绊到门槛, 重重地跌了一跤。明明不低的门槛儿,对方却跟个没事儿人一般,爬起来继续玩命般的往一旁的正院儿里跑。 不大的房间内瞬间便乱做了一团。 眼看着众人这般惊恐, 仿佛他不是长了疹子, 而是得了什么绝症一般。仅仅两颗疹子………弘曦不知为何, 心口突然一悸, 连早前并未有甚感觉的大脑都跟着沉重了起来。 此时此刻,弘曦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三阿哥,您除了胳膊上不舒服,可还有旁的不适?” 纬帐内,一身绿衣的琥珀带着些颤意试探着开口道。 琥珀到底做大丫鬟的,慌乱过后很快便镇定了过来,转身训斥了一众没头苍蝇似的下人。这才开口问道。 说话间,一双略带凉意的手便覆上了弘曦略显光洁的额头。察觉到并无明显异常的热度,琥珀面上这才放松了些许。 这下便是弘曦再蠢,也发觉不对了。 “大哥呢?我要去找大哥!”弘曦蓦地从床上跳下,连衣裳都未来的及披,光着脚丫子便要往外头跑。 “三阿哥!” “阿哥爷!” 一众下人愈发惊惶,甚至不用旁人吩咐,便自发拦住了往外跑的小人。 琥珀更是死死地跪在弘曦跟前儿,泪流满面,沙哑着声音道: “三阿哥,您不能去啊!” “大哥……大哥他究竟怎么了?你们告诉我大哥他怎么了?” “说啊!” 弘曦近乎地崩溃地嘶吼着,红着一双眼睛直直地看向眼前之人, 可往日里对他可以说忠心无二的琥珀此时却只只低着头,眼泪不断流下,却丁点儿声音都不曾发出。 弘曦红着眼睛环视着众人,片刻后突然眼睛一眯,蓦地抬手,桌案上晶莹剔透的紫玉暖瓶咣的一声眼见便要掉落下来。一众下人瞬间煞白了脸,争先恐后地扑上前去。 这可是御赐之物,若有损坏,他们这些下人们多少条命都不够赔的,距离最近的琥珀反应最快,在暖瓶即将着地的瞬间,险险接住了 趁着这时候,弘曦已经大步跑了出去。 刚铺好的石子路委实硌人的紧,刚跑出没几步弘曦脚间便划出几道血痕,然而弘曦却好似半点不曾察觉一般,兀自跑的飞快。 身后是一众下人急切的叫喊声。 弘晖所住的梧桐院,离他的院子只有几步的距离,弘曦到时,恰巧碰上了带着御医,神色匆匆往外赶的乌拉那拉氏。 “弘曦?” “额娘!” 两人对视间,乌拉那拉氏打量着自家儿子这般狼狈的模样,当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而弘曦见自家额娘脸色苍白,两眼黑沉似是一整夜未曾安眠,心口下沉的更厉害了些。 梧桐院侧间,弘曦此时裹得严严实实,被死死按在自家额娘怀里,弘曦从来都不知道,自家素来养尊处优的额娘竟是有这般的力气。 感受到背上细微的颤意,弘曦咬咬唇,到底不再挣扎,只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正房的方向。 乌拉那拉氏强忍着泪意,此时正一脸焦急看向一旁诊脉的老太医: “三阿哥同大阿哥此番症候确是同出一脉,只病情比之大阿哥,着实轻上不少,且无明显发热迹象。” “不过……”老太医微微抚须,沉吟道:“也许是未曾发出之故。” 看着弘曦臂间仅有的零星两颗红疹,便是见多识广如黄太医,心中也委实有些不定。 原本最早瞧见弘晖阿哥臂间的水泡之时,他还以为是染了天花,可细诊脉之下,却又有些不那么确定了。 众所周知,天花一旦出痘,浑身上下尤其是面部几乎无有幸免,然不拘是弘晖阿哥,还是眼前这位,都仅仅是臂间零星几颗罢了。甚至诊脉之时,脉象也颇有不同。 他自问这些年来诊过的天花病人委实不再少数,可便是太医院几经做熟的天花熟苗,也全然做不到如今这般地步。 而如今的弘曦阿哥,分明已经出了疹,症状竟是还要再浅上许多,这……… 老太医微微沉吟,心中百转千回,弘曦却是半点等不着了。此时两眼微湿,拽着乌拉那拉氏的袖口,正一脸祈求的看着自家额娘。 “额娘,太医都说了,弘曦也得了这病,弘曦不怕被哥哥染上………弘曦要去看哥哥,额娘………” 弘曦稚嫩地嗓音中不自觉带着些哭腔,乌拉那拉氏眼眶蓦地一酸,看着弘曦如今已经被包好的脚丫子,知晓倘不看上一眼,儿子如何也是安定不下来的。 又想着大儿子临睡前还惦记着弟弟,乌拉那拉氏微微点头。问过太医后便亲自领着弘曦往隔壁走去。 室内,便是蒸着上好的果皮也驱不散里间浓浓的苦药味儿。 看着躺在塌间,神色萎靡,脸上还有些不自然潮红的哥哥,弘曦眼泪刷地就落了下来,口中下意识喃喃道…: “大哥!” “三弟?” 见到弘曦,原本还有些无力的弘晖却是蓦地坐了起来,稍显瘦弱的身子下意识往床侧里间缩了缩。 隔着纱帐,弘晖苍白俊秀的眉间不自觉微皱: “额娘怎么把三弟也带过来了?” 不对,弟弟也就算了,他此时状况未明,额娘素来自持,怎会做出如此鲁莽之事。想到一种可能,弘晖眸光微缩………身上下意识打了个激灵,眼神直直的看向自家额娘。 知晓以大儿子的的聪明,如何也是瞒不过的,乌拉那拉氏只得微微点头。 弘晖身子蓦地一软。 不过这一晃神儿的功夫,弘曦却已经扑上前来,硬生生扯开了自家哥哥的袖口。扒完右边扒左边,待到弘晖反应过来之际,却已然为时已晚。 只见弘晖左侧手臂之上,还有几道刚刚结痂的疤痕,疤痕两侧,零星分布着几颗水泡状的痘痘。 显然同样的病症,弘晖身上发作的要快上许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弘曦手间微颤,紧紧盯着自家哥哥臂上的疤痕,这种疤痕他以前不是没有见过,前世损友养的猫主子就是个厉害性子,刚来时,便是对着自家铲屎官,时不时也是要亮个爪子的。 这会儿他还有什么不明白呢?想到早前餐桌上系着的蓝丝带。弘曦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原来罪魁祸首一直是他,害自家哥哥跑去抓狐狸受伤的是他,冒险导致小哥哥接触病灶的还是他……… “死一个生一个……死一个生一个”,早先损友的话如魔咒般在弘曦耳中响个不听。难道历史当真是无法更改的?他诸般努力到头来还是这般的阴差阳错……… 此时此刻,弘曦喉间仿佛被一双漆黑的大手死死扼住喉咙………张张嘴,却是连半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弘曦!弘曦!” 恍惚中,弘曦感觉一双不大的手狠狠锁住了自个儿的肩膀,抬眼却见自家哥哥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见弟弟回神儿,眼前之人眸色又瞬间转为了温和,弘晖伸出未染上痘症的右手,如往常许多回一般,一下又一下的在弘曦光洁地额头上轻轻拍了拍。 弘曦微微低头,乖巧的像个小动物一般。 触手间温度如常,弘晖神色不由微微放松了些许。 弘曦复又微微仰头,臂间袖子已经被掀了开来,瞧见弟弟臂间与他昨日如出一辙的红疹,弘晖眼神止不住微微一暗,面上却更温和了些许。 此刻泛着潮红的脸上,依稀还带着往日的促狭。 “弘曦答应大哥,回去后记得好好吃饭,也好好喝药……再者这般苦的药汁子,三弟总不忍让哥哥一个人受着吧!” “嗯?” 弘曦呆呆地看着眼前之人,明明心中极度恐慌,可此时在小哥哥柔和而又坚定的目光下,弘曦心中竟也慢慢安定了下来。只一只手,仍死死抓着对方的衣角不愿松开。 弘晖动手,在腰侧的小手上轻轻拍了拍。 “乖,莫要让大哥担心!” 半响,弘曦咬着牙,狠狠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03 23:31:32~2021-10-04 22:3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秘制叉烧肉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ose、明月洋洋、秘制叉烧肉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枯荣 50瓶;妖妖呦呦 22瓶;木子 20瓶;月语白 15瓶;家好月圆、懵小曦、子执 10瓶;zero 6瓶;33545011、妮可 5瓶;Daylight 3瓶;困眠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病因 发觉 胤禛回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 空气中还泛着些许湿意。 打头两人跨坐在高大的马上,风尘仆仆却依旧是贵气天成,身后还跟着一众随从。 若说两人此行倒是颇为顺利, 夏日里数场大雨过后, 正值关口之处,然新建的堤坝依旧牢固如初,丝毫没有损坏的痕迹。 相较于之前每逢汛期便要休整一回的河堤, 此般成果不可谓不振奋, 便是向来沉稳如胤禛,这会儿面上也难得的带着笑意。 “为兄在此便先行恭祝九弟了!” 胤禛微微拱手道, 想着新型石灰泥带来的好处, 胤禛这会儿看眼前之人可以说顺眼极了。都道是谁人年少不轻狂,只要能及时悔悟,于朝廷于百姓有利, 早前那些个荒唐自是算不得什么。 “呵呵……呵呵……” 骏马上, “悔心革面”的胤禟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指, 话说早前能听老四这么说上一句, 他心里头别提怎么得劲儿呢!怎么这回,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呢! “四哥这就见外了,这石灰泥一事又非弟弟一人之功………” 想到早前尚不到年岁便封了世子的弘晖, 胤禟心中不免生了几分火热。 他虽顽劣不得老爷子的意, 但有小侄儿在前头顶着,老爷子明面儿上总归不好亏待了他………胤禟心中得意,面上不由带出了些。嘴上说着谦虚一张嘴却是咧的老大, 这几日风吹日晒的, 再不复往日芙蓉面。这会儿黑脸白牙的色调差……… 胤禛默了默, 下一瞬不由得移开了眼睛。 算了, 这人总归还有些用处。 两人气派如此,守卫们到底不敢耽搁,略做查检后很快便城门大开。 得知自家爷这几日回府,满头大汗的二管家早早便侯在此处,这会儿见到胤禛登时便双眼含泪,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地上。 胤禛蓦地一惊,心里突地有些不好的预感。 “贝勒爷,老奴有罪啊!老奴未能照看好两位阿哥………老奴该死……” 胤禛手心忽地颤的厉害,半响才厉声道: “究竟出了何事?还不仔细说来!” **** 清溪院内,薄薄的纱帐内,弘曦面色微红的躺在床上,睡梦中呼吸还稍有些急促,早前老太医便交代说是要小心为上,一日过后,果不其然弘曦身上也开始发热了起来,连臂上的疹子变得如弘晖一般。 虽早有预料,出了内室,乌拉那拉氏仍控制不住眼前一黑,险些便要跌坐在地。 一旁众丫鬟忙上前扶住来人。院里到处都是碎石子,真跌了可不是好玩儿的。 “福晋!” “福晋!两位阿哥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是啊,太医都说了,咱弘曦阿哥不过是些许轻烧罢了………” “现如今两位阿哥还要福晋您照顾着呢!” 一众丫鬟纷纷劝着。可乌拉那拉氏只觉得脑袋疼的厉害,莫名的心里繁乱,如何也稳不下来。这时一旁身着褐衣的老嬷嬷突然开口道。 “要老奴说,两位阿哥总不能无缘无故地遭此变故,福晋您可得好生想想才是!” 若说还是自家奶娘了解对方,所谓打蛇打七寸,此话一出,乌拉那拉氏几乎瞬间便清醒了下来。 女人,尤其是后宅女人,最是擅长脑补。平日里便是只有三分的疑虑,也要多想出个七八分来。内宅诸般纷乱多半由此而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乌拉那拉氏敛下眸子,抓着一旁老嬷嬷的手不自觉的用上了几分力气。 “琉璃,你带着府上的侍卫,去把庄子上的人都集中起来,还有两位阿哥的贴身物件儿也好生查看一番。” “是,福晋!” 琉璃躬身一礼后忙起身退下。很快庄上大大小小的奴才佃户便聚集了起来。一众侍卫正在众人身上细细查验。 小庄子向来藏不住什么消息,此时众人哪里不晓得这是出了大事儿,这会儿不免心头惴惴,生怕一个不对,得罪了贵人们,要拿他们撒气。 还有些,腿肚子都打着颤。 胤禛回来时,见的便是此般情形,心下不由一沉,脚下的速度却是加快了些许。福晋向来低调,近几年待下也是和气,如今却是这般的兴师动众……… 只怕…………情形不会乐观。 “贝勒爷!”“贝勒爷!” 众人纷纷跪下行礼,胤禛积威甚重,众人心里安心之余不免有些忐忑,而胤禛好似未见一般,头也不回的往内室走去。 梧桐院里,乌拉那拉氏捏着帕子不时给床上的弘晖擦拭着额头,不同于隔壁弘曦的轻热,弘晖这头情况可就严重多了。 这会儿连唇角都泛着些干皮,胳膊上被人特意松松垮垮的包了起来,生怕孩子一时不查,乱抓一气反倒伤了身子。 “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见到来人,乌拉那拉氏眼间瞬间便流下泪来,哪怕平日里再端肃不过,接连两日遇上这般大的事儿,也难免慌了神儿。 如今胤禛于满院奴才而言是主心骨儿,于乌拉那拉氏又何尝不是! 胤禛伸手往对方手上重重拍了拍,这才大步上前坐于床榻一侧,伸手往弘晖额头上探去。感受到手下的温度,胤禛面上不由得又暗了几分。 “爷,万万不可,弘晖如今病情究竟为何还不知晓,爷您………” “无妨!福晋不也日日在此吗?” 胤禛摇头神色坚定不容置疑,手上却动作不停,飞快的掀开了弘晖被包裹着的左臂。 数颗不大不小的水痘瞬间便映入眼帘,胤禛瞳孔微震,复又看了眼弘晖身上其他地方,眼中不免露出些许疑惑。 “这………太医可曾说什么?” 乌拉那拉氏微微摇头,胤禛心下微沉。而此时睡梦中的弘晖眉头微微皱了皱,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睛,干涩的嘴唇微张。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来人,下意识便要从床上坐起。 “阿……阿玛?” 因着生病的缘故,声音还带着些许嘶哑。 胤禛看在眼里,心里既难受又有些说不出的恐慌,下意识摸到了腕间的珠子。手上却无比轻柔的将人按住,复又给弘晖仔细地掖了掖被角。 “阿玛在,弘晖起来作甚,方才喝了药,如今当是该好生休息才是” 弘晖则是看了眼对方眼下的乌青,当下一脸认真道: “阿玛舟车劳顿,才是该好生休息。倒是儿子,劳阿玛额娘操心了。” “你这孩子!”乌拉那拉氏眼眶微酸,手上帕子又往对方额间擦拭了几下:“阿玛额娘这份儿心不为你们哥几个操,还能为谁操去?” “你额娘说的是,这当人阿玛的,倘半点心思不操,那成什么人了!弘晖只管好生养病才是………” 弘晖倚在床上,冲两人略显虚弱的笑了笑,视线往门外游离了一番,身下的被子微微抓紧,半响这才勉强开口问道: “阿玛额娘,弟弟呢?以三弟性子,这会儿早该过来了才是?” 弘晖一双清亮的眸子此时正一眨不眨的看向床边的两人。 乌拉那拉氏心口一滞,对着大儿子这双眼睛,到底还是如实道: “放心,方才额娘已经去瞧过了,你弟弟他状况较之你可要强上许多,不过轻烧罢了。” 嘴上如此,可当额娘的哪里真能放心的下呢!连太医都模林两可………乌拉那拉氏心中发沉,面上还要笑着安慰道。 “是吗?那道好,弟弟身子素来比我康健许多,这般也是常理。” 弘晖微微一笑,眉眼愈发的柔和,好似什么大石头落地了一般,连带乌拉那拉氏心中也松快了些许。 **** 弘曦醒来时已是大半个时辰后了,许是觉得早前的太医经验不足,老爷子又派来个胡子花白据说已经退休了的陈御医。 这会儿弘曦除了头脑发沉外几乎再无旁的症灶,晨起吃过药后,还香喷喷的多用了碗莲子羹,一声阿玛喊的中气十足,胤禛几乎瞬间一颗心就好上了大半。便是陈御医也笑着道: “阿哥爷身子骨当真不错………” 夜里,夫妻二人各自守着个孩子。 “小哥哥!” “大哥好好的………” “大哥……” 床角一侧,胤禛看着睡觉不甚安稳的弘曦,想着隔壁还烧的火热的弘晖,手上佛珠转的愈发快了起来。 明明数日里未得安稳,可这会儿胤禛却是如何也没有睡意,不知不觉间外间已经点上了蜡烛,胤禛提笔一下又一下的在草纸上写着什么。 “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 旁人都道这些年他是因着皇阿玛旧日批语转了性子,殊不知他真正学会“稳”之一字还是在弘晖刚出生那会儿。 那些年本就头一回当阿玛,弘晖那会儿身子又弱,甫一生病,他可谓时时担忧,没一刻不怕的,睁开眼第一件事就要摸摸小孩儿的鼻子。夜里有时一刻也闭不上眼睛,这佛经抄着抄着有时候便是一宿……… 往后便是弘晖身子好了,这习惯却也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不大的桌案上已是写满了的纸张。 *** 翌日,弘曦伸手从丫鬟手中接过黑漆漆的药碗,微微仰头直接一饮而尽。一旁的琥珀却好似习以为常般面色不动,只忙将备好的蜜饯递了过去。 酸酸甜甜的蜜饯入口,总算缓解了几分苦意,弘曦眉头微展,还带着些晕红的小脸复又看向一旁侍立着的小叮当。 “大哥今日如何了?” “回三阿哥,好消息啊!奴才方才打听了,说是大阿哥身上热度比之前几日已经降下了许多。要说还是数陈老御医有本事,不过几副汤药下去,人就好了大半儿了!” “真不愧是专门儿伺候陛下圣体的!” 小叮当这会儿眯着个眼睛满脸笑意,比之前两日整日绷着个神经,如今可谓是松散多了。 弘曦见罢神色微松,不过到底还有些放不下心,掀开被褥便欲往隔壁走一趟,被一旁的琥珀忙制止道: “三阿哥,您身上烧还没退干净呢!这若让大阿哥瞧了,指不定心里如何放不下呢!” “我这身子如何,自个儿还能不晓得吗?” 弘曦摆摆手,面上不以为意道。若说这牛痘之于他大哥来讲伤害为七八分,那到他身上,恐怕连二三都无,便是发热,也只轻烧些罢了,要搁在现代,连个药片儿他都等闲不乐意喝的。 说话间弘曦已然趿起鞋子,琥珀无奈下只得唤几个丫头过来服侍,一边蹲下身子为弘曦整理衣裳。明明夏日炎炎,一身藏青色长褂却裹地人劳不透风的。弘曦扯扯领口,有些难耐的皱了皱眉,琥珀这才作罢,使人将方才备着的披风拿了下去。 穿过厚厚的屏风,弘曦他们一行人过来时正巧陈老御医正在为弘晖诊脉。 老御医如今已是耳顺之年,面上却保养的极好,除却一头发白了的辫子,倒是很难瞧得出对方的年纪。 半响,老者眉心微皱,一旁的乌拉那拉氏不由神色紧张,手中的帕子不自觉缴的死紧,连声问到: “陈大人,我儿如今怎样了?这……昨儿个不是还说症状轻了许多吗?” 方才还在沉思中的陈老太医愣了愣,晓得是自个儿使人误会了,回过神儿来忙笑着开口道: “福晋放心,令郎已经过了危险的时候,如今只待身子慢慢康裕即可。” “原是如此,倒是妾身乱了方寸,还请陈大人勿怪。” 晓得弘晖无事,乌拉那拉氏瞬间便恢复了以往端庄大方的模样,对着老大人歉意道。 “福晋言重了,您也是关心则乱。再则老朽早不是什么大人了!一届草民,哪得福晋如此。” 老大人微微一笑拱手道,只眉间不免还有些疑虑。尤其瞧见迎面走过来的弘曦,面上疑色更重。 “额娘,大哥!” 弘曦甫一进来,眼神儿便直接往床上之人看去。见自家大哥这会儿人虽还有些个憔悴,但到底神色还好,当下才真正放下心来。 弘晖见他过来,脸上还带着些晕红,眉头先是一皱,刚想开口。然而在对方明显如释重负的神色中到底没说什么,只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孩子!”乌拉那拉氏轻斥道。 弘曦嘻嘻一笑,也不在意,几个小步便钻进了纬帐里头。 这般活泼利落的,陈老大人皱了皱眉,脑海中恍惚间闪过什么。 极是恭敬地打过招呼,半响,老大人终究还是没忍住心中疑虑。 “敢问福晋可知,两位阿哥此症由何而来?” 床榻边弘曦身形一滞,而此时胤禛恰巧从越过门槛儿走了进来。 “陈老大人,不知可否随本贝勒走上一遭?” 作者有话说: 刚刚实在对不住大家, 感谢在2021-10-04 22:36:36~2021-10-09 23:1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张轶萌、小核桃、凌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妖妖呦呦 30瓶;大萌梦 20瓶;在减肥的道路上狂奔、Cherish、见愁娃娃、燕尾点波绿昼、云熙 10瓶;アレン 8瓶;好久不见,、荒废的每一天都很心痛、胖胖锦鲤 5瓶;照人生无穷 3瓶;是千纸鹤吖!、三岁羡羡 2瓶;23379549、玉兰刁迩、兜兜兜兜风。、不善言辞、幻雪希月儿、悄然、终北yo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一更 巧合? 纱帐内, 弘曦索性盘着腿窝在自家哥哥旁边,小眼神儿时不时的往外面撇上一眼,距离胤禛他们一行人出去已经许久了。 弘曦无意识的咬着唇角, 也不晓得自家阿玛能查到哪种地步? “元寿放心, 阿玛既然插手,断没有不了了之的可能。” 床榻上,弘晖略显无力地倚在床头, 唇上还带着些许苍白, 虽说身上的高热已经褪下不少,可这气色也非是短时间能补上来的, 此时出口的话难免有些虚软无力。 “元寿莫要过多焦灼!” 啊?焦灼, 弘曦不禁怔愣了下,他表现有这么明显吗?弘曦转头,看向一旁微微含笑着的哥哥。复又低头看了眼身下已经被自己揪成了一团的衣角。 弘曦微微一颤, 眼神下意识的躲了过去, 嘟着嘴做出一副不乐意的模样。 “切, 弟弟才不是想早点知道呢!我只是不高兴弘曦分明是大人了, 偏偏阿玛额娘总把弘曦当小孩儿哄!” “大人们什么事儿都爱瞒着我们!什么事儿都不带我们!” 弘曦小脑袋一扭,随即气鼓鼓道。 看着一旁好似闹小儿脾气的弟弟,弘晖有一瞬间的怔愣, 而后微微垂眸, 纤长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细碎地阴影,转瞬又有些揶揄地看向弘曦。 “阿玛额娘未必有此心,只元寿你这素来是不达根底不罢休的主儿, 一旦去了, 哪里还能闲的下来!” “元寿如今身子未愈, 还是少出去吹风为好!” 调笑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温和包容, 除了还带着些虚弱外同往日并无区别。 弘曦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心想在自家哥哥面前,他还是有些过于放松了。若是今日在这里的人是皇玛法甚至阿玛,恐怕早就察觉出不对了吧! 也不知为何,在皇玛法甚至阿玛面前他分明要谨慎许多,可一到自家哥哥这里,总会莫名失了谨慎。 想到这里,弘曦复又转头看了眼自家哥哥,即便对方此时只简单倚在床上,都能让人瞧出几分闲适安宁来,哪怕面上还带着病气,都使人下意识觉得温和亲近。 弘曦转而又想到平日里但凡在自家哥哥面前,总是叭叭叭嘴巴停不下来的弘晴,这会儿突然理解了对方的话痨。 有些人,可能天生的气场便是如此吧!弘曦心想,例如八叔,例如他家哥哥,甚至于比之前者,在他家哥哥身上甚至还多了些什么。 内殿里,早前飘着的花果味儿逐渐淡了下去,很快便有侍女换来新的。 弘曦随意挠挠头,将心中诸多想法压了下去,而后便老老实实地窝在一旁,也不在跟自家哥哥提及外头之事,只随便说些有趣的玩意儿,都道心情愉快有利于养病,反正他家哥哥这一劫差不多便过去大半了。 有些事情,倒也无需那般急切,反倒容易漏了行迹………… 想着这些,弘曦蓦地放松了下来。 “前几日弟弟听说庄子上一对几乎身无二色的白猫突然生出了个毛色发黄的小猫,那家人可稀奇了呢………” “哦?是吗?这般确实少见的紧………” “还有还有………哥你是不知道………小叮当前几日还瞧见了只有个指头打小的小鸟儿,哥哥你说这种小鸟都吃什么啊,有些虫子都比它大很多吧!” 说话间弘曦还特意伸出右手的大拇指,细细地比了比。 “还有啊!” 弘晖颇有些闲适地倚在榻上,笑着瞧着自家弟弟张牙舞爪一顿耍宝的模样,时不时揶揄附和两句。 不大的内室中,时不时传来稚童清脆的笑声。 **** 较之两兄弟这里气氛和乐,一墙之隔的外间可就大有不同了。 大厅上,一位身着灰色短褂,皮肤黝黑,面相憨厚的年轻男子此时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堂下。 “贝……贝……草……草民……” 因着过于紧张之故,男子本就有些憨的面容愈发呆滞了几分,竟是连个词儿都结结巴巴说不出来。 倒是一旁的牛老汉到底经事儿多,又有个憨傻的儿子,虽也怕的要命,但临到关头嘴皮子却也有些利索。 “贝……贝勒爷饶命啊,石头他一介贱民,哪里敢有胆量靠近小主子们?还……还有贝勒爷明鉴,石头胳膊上出的,不过是普通的痘症罢了,咋可能是天花啊!” 牛老爷子跪在下首,局促不安的搓着手掌,不时瞅一眼儿子手上的祸害,越瞅心里底气也愈发大了起来。 “这平日里也没瞧见发热,更别说传人了,不说旁的,我这老不死还有石头他娘也还好好的!” “这…………”老爷子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上首,又忙回下眼来,重重叩了一头道: ‘’这…………咋地也不能传人吧!” 总不能整日里处在一处的爹娘没传上,反倒连话都没说一句,更别说靠近了的贵人给传上了吧! 话音落,大厅内一片寂静。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厅中众人哪里不明白对方的意思,更何况此事原就经不起推敲。毕竟村里头接触者这么多人都未曾出事。 然,这人症状同两位阿哥偏生与这般相同……,若说巧合,在座之人却也是不信的。 两父子还在不停地磕头,胤禛命人止住了对方的动作。沉吟了半响才冲着一旁的苏培盛开口道: “两位阿哥贴身之物可都查了?” “回贝勒爷,俱已经查过了,并未查出异样。‘’ 眼见气氛复又陷入沉默,而这时一旁的陈老御医抚了抚花白的胡子,突然眯着眼开口道: “不知令郎往日里常去之地在何处?或是说感染此症前常去之地?” “大……大人明鉴,众贵人们也瞧见了,草民这儿子天生少根筋儿,平日里除了去牛棚里挤奶干活儿,得空儿再来田里头帮衬一把,再没地旁的地儿爱去了!” 说完牛老爷子还生怕旁人不信,又忙开口道: “贵……贵人们若是不信,只管使人去庄上问上一问,草民再没那胆子出口胡话的!” “这旁的……到底伺候畜生的,身上多些病灶也是常有的………草……草民早前也没往心里头搁。” 他们这些庄户人家,整日在地里刨食儿,身子哪有那般金贵。常年里大大小小的症候多了,只几个痘痘谁会搁心里呢! 说话间牛老爷子狠狠拽了一把一旁吓得呆滞的儿子。 陈老御医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底下略带憨傻的青年若有所思,而一旁的胤禛已经开口道。 “这几日,两位阿哥可曾去过些不大干净之处?” 结合方才那人所言,只要稍有些脑子的哪里不晓得主子爷真正想问的是什么?这田地里头人来人往的,也没听说有人出事儿。那剩下的,可不就剩牛棚了吗? 底下侍立着的小叮当当即双腿一软,差点跌落在地。 见此情形,上首处胤禛眉心一沉,一旁的乌拉那拉氏蓦地攥紧了帕子。视线紧紧盯在下首的小叮当身上。 小叮当虚软着腿跪在堂下先是重重磕了个头,这才将当日情形一一道了出来。 大厅内又是一片寂静,半响才听胤禛开口道: “也就是说,两位阿哥都曾进过牛棚,甚至接触过牛棚里的活物。” “回贝勒爷,却是如此。” 胤禛转了转腕上的佛珠: “苏培盛,你且亲自带人过去瞧瞧,这牛棚里究竟有何玄机?” 苏培盛领命,而后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忙领着几个侍卫往牛棚里走去。陈老御医本也想随着一道过去,可在座诸人哪里能让这位前去冒险。不说身份如何,两位阿哥尤其是弘晖身子还多有赖这位。 老御医无奈只得放弃,只苍老的双眼时不时地往外头张望一眼。有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更何况于他们这些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来说,若能多解开些病灶谜团,倒也算不枉此生了。 大厅内,焦急之人又何止老御医一人,只见乌拉那拉氏手中帕子几乎都要绞碎了,眉间依稀可见焦色。胤禛倒是面色如常,只手中的佛珠子转的更快了些。 都道万物知其因方可解其症,虽如今两个孩子并无恶化的情况,可若迟迟未知缘由,总归令人心生恐慌。 好在,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苏培盛便面色沉重地捧着幅画走了进来。 “这……贝勒爷,此画怕是有污贝勒福晋惠眼………可要老奴详述一番?” 苏培盛一脸小心翼翼道。 胤禛斜睨了眼来人,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看了眼目光急切的乌拉那拉氏,只面色不动道: “废话作甚,只管打开便是!” 苏培盛复又堆着笑行了一礼,这才走上前去,缓缓将手中图纸展开。 入眼不过一副草图,只见高壮的母牛身下,散步着几乎有数十颗诺大的痘泡,有密有疏,只看的众人头皮发麻。 有些胆小的丫鬟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这下便是再蠢,也明白了此症的因由所在。 四爷夫妻俩对视一眼,早前的阴谋论几乎不攻而破。 原来这一切………当真只是巧合吗? 不知为何,胤禛心中隐约有些古怪之感。 作者有话说: 二更要到十二点之后拉,大家千万不要等哈^O^感谢在2021-10-09 23:16:07~2021-10-10 21:3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工科少女灰豆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斯基 79瓶;爱睡觉的鱼儿 20瓶;芜湖心月、梨 10瓶;鉥栩湑歘婿 8瓶;姗姗来迟、撩,撩,撩个妹子? 5瓶;九月二十末 3瓶;殷木青慕、萱芷儿、燕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二更 证据 打从发现了病灶根源, 眼前又有个几近康复的成年病人,这几日陈老御医肉眼可见地忙活了许多。伴随着弘晖哥俩日渐康愈,庄子上气氛也愈发活络了起来。 待到弘曦手上水痘终于凝结成痂, 炎热的夏季已然将至尾声。 这一日, 正值胤禛休沐,因着早前委实被憋的久了,这几日四爷两口子便有心宽纵几分。一大早, 弘曦哥两个同一众侍从带着艘小船便往庄子后面的荷花池里跑。 小船缓缓驶进池子深处, 众人入目所及之处,荷叶一片连着一片如水波般翻腾, 间或几朵形态各异的荷花, 荷叶上欲落不落的水滴也颇有几分意趣。 耳边是连绵不绝的蝉鸣之声,弘曦此时一身石青小褂,腰间别着个秀致的小荷包。这会儿正斜着身子, 下身呈人字型躺在船只上。嘴巴微微张开, 很快便将丫鬟手中一颗剥好了的莲子咬进嘴里。 完了还眯着眼睛很是大老爷们的点评了句: “嗯, 这莲子倒还不错!” 这模样, 瞧得一旁的琥珀等人不由纷纷捂住唇角。 打从自家小哥哥痊愈后,弘曦可以说旧日心事一朝清空,这会儿神情别提多惬意了。只觉天是那么蓝, 瞧这澄澈的湖水, 多美丽啊! 很快又是一颗莲子入口,弘曦微微侧过身子,将光着的小脚丫子伸进带着凉意的水中, 眯着眼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船只另一侧, 同样倚着身子的弘晖面含笑意, 冲着一旁的弟弟无奈摇了摇头。 “躺着进食终归不利肠胃!” “哎呀, 就这一回出不了事儿的!而且咱们这好不容易能松快几下………”弘曦嘻嘻一笑,迅速蹭过来,伸手便将手边莲子往自家哥哥嘴里喂过去。 弘晖无法,只能张口将嘴边的莲子咽下。 “只此一次!” “下不为例嘛!弟弟知道!知道!”弘曦随意摆摆手,一副没放在心上的顽皮模样儿。一双小脚丫子还在水里踢来踢去。 弟弟他,恐怕已经许久未曾这般高兴过了,仿若如释重负一般。 瞧着自家弟弟快活的模样,弘晖唇角不自觉勾起。 有些事,他虽至今仍有些不明就里,可瞧弟弟这模样,缘由如何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快活过一阵儿,两人回去时已然将近午时,身后几位侍从们手中还各自提着个小木桶。 “正好今儿休沐,也让阿玛尝尝咱们亲手钓到的小鱼!” 弘曦瞧着身后几个木桶,面上带着不可掩饰的得意之色。还是多亏他改良的鱼竿,若不然荷叶底下那些鱼崽子,可精着呢! 弘晖微微失笑,两人相携往内里走去。 “什么?种痘?” 正院里,乌拉那拉氏手中茶杯一个不稳,蓦地从上空跌落下来。 “弘曦他们哥俩这才痊愈没多少日子,莫不要在等上一等,起码……起码等身子再养好一些再说也不迟啊!” 半响,乌拉那拉氏颤抖着手,拧着帕子,颇有些语无伦次道。 胤禛见罢微微叹了口气,心想这一回两个儿子一道发病终究是吓到福晋。不说福晋了,便是他自个儿,心里至今想想也是不安生。可是……… 胤禛紧紧握着手中的杯子,面色沉重道: “今儿个一早得到消息,说是京里已经有人染上痘了………” “种痘,如今已是势在必行。” 胤禛沉声道。弘晖不说,本就年岁大了,不好耽搁。更何况作为新晋世子,这一年总要随他出门儿交际的。弘曦更是个闲不住的。 倒不如早早种了,免得留下诸般祸患。 自家爷的意思乌拉那拉氏自然明白,可心里明白不代表当真接受的了,只要一想到两个孩子浑身发热的躺在床上,乌拉那拉氏心口便如同拧住了一般。 “两个孩子这才遭过一茬罪………”乌拉那拉氏颇有些艰难的开口。只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旁的胤禛斩钉截铁的打断道: “方才爷已经问过陈御医了,两个孩子如今恢复的很好,并不会影响到后续的种痘。” 乌拉那拉氏一怔,同床共枕十几年,爷这幅表情她在熟悉不过了。 这模样,嫣然已是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了。 气氛一时陷入僵持。 弘曦两兄弟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般场景,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大约已经有数了。弘曦心中不由庆幸,还好他早了一步。 正式种痘那日,是钦天监特意挑选的吉日。乌拉那拉氏顶着厚厚的妆容,才勉强遮住眼角处乌黑的痕迹。 一旁随侍的下人也被敲打了一遍又一遍。连庄子上下气氛都莫名紧张了许多。 这时代所谓种痘,无非是将即将痊愈期天花患者的痘痂研细,用水调湿,再用棉花团将其沾住并塞入未出天花者鼻腔内。 弘曦强忍着鼻腔处难言的不适感,从头到尾皱着眉完成了此次接种。 接种过后,两兄弟如往常般住在隔壁,每日都有专门儿的太医过来为两人请脉。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一众太医眉头却是皱的愈发深了些许。 前厅内,一众太医满含疑窦地聚集在此。一位身形消瘦的太医率先开口道: “许大人,如何?” 胡子花白的老人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汤大人?” “老朽已经来来回回诊了数次,两位阿哥依旧未有丝毫染上的迹象。” 汤太医同样摇了摇头,面上还带着些许疑惑。 “这……这可如何是好!老夫这些年种过痘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了。除去初始摸索阶段迄今为止,还从未有此般情况出现。” 清瘦太医皱着眉头,不自觉喃喃道。 毕竟众所周知,天花的传染能力何其厉害。 “这一连两位均未种痘成功,当真是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呐!” “话说,两位阿哥早前当真并未出过花吗?” 当然这话不过是说说而已,两位金尊玉贵的皇家阿哥,倘若当真意外染上花,又哪里会平静至此。 老太医幽幽地叹了口气,一旁的许御医只觉脑子嗡的一声,电光火石间好似瞬间闪过些什么,又觉过于荒诞,好不真实。半响,这许御医稳下心神,沉声道: “会不会是因着痘苗之故?” “不可能!”此话一出便遭清瘦太医断然反驳。 “这痘苗乃是老朽同黄大人一道选取,此事事关重大,打从取苗之后老朽几乎从未离身。” 换而言之,这是根本不可能出问题的。 几人面面相觑。 随后众人又你一言我一语的提出了种种可能,但无一例外都被否了过去。无他,纯熟尔,细致尔。这么些年过下来了,但凡有一丝一毫的不谨慎,都可能丢了命去。又怎么会犯下这等要命的失误。 几位太医对视一眼,心里不免连连哀叹。 “为今之计,咱们也只能请示贝勒爷,请求重新接种………” 半响,一位年长的太医率先开口道。 得到消息的胤禛面色黑沉,只想到京里迅速蔓延的天花病症,到底还是点点头,同意了太医们重新接种的意见。 弘曦两个难兄难弟又一次被推上了台子,看了眼比之上回还要细致许多,隐隐还能看到些黑眼圈的老太医,弘曦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声抱歉。 还有自家小哥哥,塞鼻孔的滋味儿可真是难受啊!弘曦心里虚虚地想着,他哥那般温润如玉的神仙人,竟然也要惨遭两次酷刑。 啧,造孽啊!弘曦砸吧砸吧嘴。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第二次接种仍旧以失败告终。 这下,众太医可是无论如何也镇定不下来了。便是沉稳如胤禛,心里也不免有些个慌乱。 不大的内室里,几双眼睛如探照灯般直直地射向两人。瞧着这几人如狼似虎的目光,若非碍于身份之故,弘曦心想,这些人怕是绑他去作小白鼠的心都有了。 弘曦歪歪头,一双大眼睛颇有些疑惑的看着几人,复又无辜的看了眼自家阿玛和小哥哥,好似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弘晖见状微微垂眸,掩下心中的诸般思量。只袖口下的双手,死死地握在一处。因着种痘之故,两人衣裳袖口俱是特意做宽了的。也因此,室内并未有人发现其中蹊跷所在。 只弘曦凭着小兽般的直觉,略略的觉出些不对来。怎么他家哥哥,今天瞧着有些可怕呢。 弘曦弱弱地缩了缩脖子。 半响,正值众人争执不休之际,一旁安静了许久的许老御医突然站出来对着上首的胤禛拱手请示道: “禀四贝勒,老朽这里有一不情之情………” “许大人医术精湛,早前又助府上量多,有何所需无需客气,只管直言便是。” 虽因着接二连三的变故,胤禛心里很是有些不爽快,但也不是那等喜爱迁怒之人。出口的语气很是温和。 “谢贝勒爷宽宏,不瞒贝勒爷,老朽此次厚颜开口,乃是想问贝勒爷借庄上一物!” “何物?” “回贝勒爷,老朽想借之物,乃前几日造成两位阿哥染病之祸根,庄上那两头病牛。” 胤禛微微一愣,看了眼至今活蹦乱跳的弘晖两兄弟,心中突然间明白了什么。眉心一跳,置于桌上的食指微微扣紧,半响隐下心中的莫名得来的激动之意。 胤禛沉声道: “不过两头牲畜罢了,有何不可?” 众人还在云里雾里之际,陈老御医复又恭敬行过一礼。第二日便收拾妥当,向宫里头递了牌子。 不知陈老御医是如何劝服圣人的,不过半日的功夫,庄子上便来了数名侍卫,将两头病牛从头到脚裹地严严实实拉了出去。 看到这里,弘曦委实大松了口气,心道,果然什么年代,都是不乏聪明人的。这也好,不必他刻意提醒什么。 所谓少说少错,暴露的可能性更低上一些。 回到房间,弘曦拉出一堆零件,从中找出了一堆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手上以极快的速度将其再度分解开来。 直到最后,弘曦摊开手心,看着眼前这组被一团团细铁线包围着的特殊的“电池”微微发呆。若是没有凑巧遇上那个手上有症状的青年,按他之前的打算,这组玩意儿是会派上大用场的。 古人信仰神力,而这组装置则会在某一特定的时间,随着气球装置飞到距此地一定距离的空中,并延后用金光向空中投放关于牛痘的种种信息。 约莫一刻钟左右,又会随着生石灰与水的生热装置逐渐自燃。 届时,一切毁地干净,不拘上位者如何怀疑,都找不到任何与之相关的证据。且为了安抚民心,牛痘一法也会尽早提上日程。 只有一点,借神鬼手段宣扬此事,无疑是加深了封建思想。哪怕身处这个时代,也不是他可以玩弄民众思想,加深其思想枷锁的原因。 这也是他宁肯选择冒险,也绝不托于鬼神的原因所在。 弘曦咬咬唇,忍着肉痛将手中这个付出了他大半小金库的“电池”重新拆解开来。 时代会进步,科技也会,但绝不可以一跃而上,过于先进的东西本是不该存在的。 看着地下散落着的诸多碎片,弘曦这才微微吐出一口气。后又转过身走到一旁的书案之上,将夹在诸多运算数据中的信件从中取出。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 这是平日里不拘是打扰屋子的下人们,还是旁的人,等闲知他忌讳之人都不敢乱碰的东西。 哥哥已然脱离了天花的危险,那么有些东西,如今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书案旁,明亮的烛火微微跳跃,一旁的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也不敢上前打扰。知晓自家阿哥脾气,往日还好,一旦涉及什么实验,数据啊,等闲最为忌讳旁人干扰。 这会儿俱都离着远远的。 弘曦挽起袖口,伸手拿起信件,一点点向着烛火旁靠去。 只要这个没了,早前一切才能变成一场真正的,任何人都查不出来的意外。 想到这里,弘曦微微吸了口气,然而信封还未曾真正触及烛火,便听屏风处突然传来两声急呼。 “元寿!” “三弟!‘’ 弘曦手间一颤,指尖夹着的信封突然飘落在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10 21:39:50~2021-10-11 02:5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妖妖呦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妮可 7瓶;云依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二合一 气狠了 不幸的是, 信件掉落时恰好是是封面朝上,封上所书“吾兄亲启!”四个大字便就这般落在了在场诸人眼中。 观其字迹,明显是出自弘曦之手, 其中“吾兄”何人自是不必多言, 兄长虽不止弘晖一人,但能这般亲近自然的唯有弘晖无疑。 那么问题来了,这两兄弟这些个日子不说时时凑在一块儿却也相差不远, 又有何必要这般郑重的写下信来?更蹊跷的是, 这样一封信给自家亲哥哥的信件缘何此时却要就此烧毁? 皇家从不乏聪明人,更何况眼前两位更是聪明人中的翘楚。联想到这几日突生的诸般事故, 这时突然一封郑重其事的信件便是无关内容, 也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胤禛眸色微深,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信件不发一语,只腕间佛珠一下下缓缓拨弄着。偶尔发出几下略带厚重的碰撞声。 案桌上, 明黄色的烛火依旧在燃烧, 随着来人带过来的微风, 摇摇晃晃, 明明灭灭。 气氛一时陷入了僵持,弘曦此刻只觉一股寒意直冲脑门儿,连身子都僵硬了半截儿。眼前的信件依旧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 捡, 还是不捡? 如今这般情形, 试问捡或不捡还有区别吗? 弘曦只觉脑仁儿疼的厉害,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下一瞬却见一双素白的手伸出, 腕上还系着个上等羊脂白玉所制的平安扣。 这是种痘之前额娘亲自到佛前供了许久的, 他们兄弟二人各有一枚。弘曦微微一愣, 却见自家小哥哥已经蹲下身来, 亲手将地下掉落的信件小心拾起。 “正巧让大哥瞧瞧,三弟这次又出了什么谜题?莫不是觉得胜不过为兄,便要做下那等“毁尸灭迹”之事?” 弘晖拿起信件,冲弘曦微微挑眉,俨然不过一场兄弟常玩儿的游戏罢了。 房内一众神情紧张的下人们不由偷偷松了口气。原来是游戏啊,吓人! “阿玛您瞧,这是弟弟新出的密码游戏,前头几回儿子可是吃了不少亏,不过现在嘛!弘晖扬了扬指尖夹着的信纸,冲弘曦得意一笑!” 弘曦讪讪地笑了笑。 胤禛看了眼纸上密密麻麻的奇异符号,复又深深地扫了两兄弟一眼,便也没再就此多说什么,单手覆后大步朝着里间走去。 弘晖含着笑意紧随其后。 弘曦这会儿跟个鹌鹑似的,只敢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 胤禛此来不过是来瞧瞧人罢了,两兄弟到底种了痘,如今虽无症状,然而胤禛却半点不敢放松了去。细细问了几句日常,到底公事繁忙,得知无事后很快便先行离开。 只临走前特意回头,深深看了弘曦一眼,顿了顿才开口道: “只此一次,日后记得莫要玩火!” 弘曦咬咬唇,继而使劲儿点了点头。 胤禛走后,弘晖挥退众下人,亲自走到烛火旁,眼看着手边的信件一点点燃烧殆尽。弘曦不由瞪大了眼睛。 “大哥,你……你不想看看里面究竟写了什么的吗?” 要知道,这封信可不是简单的符号密码,若无其他参照,仅看信件是不可能理解的了的。 然而现在……… “时至今日,这封信已然失去了他的作用,也再没有解开的必要了,不是吗?” 弘晖淡淡一笑,火光的映照下,眉间高华仿佛不若此间之人,带着隐隐地矜贵疏离。 弘曦从小到大,从未见过自家哥哥这般模样,心中不由忐忑更重。 以小哥哥的聪明,连他为求谨慎定然会用密码写信都猜的一清二楚。那么其他的,对方究竟猜到了多少,弘曦压根儿连想都不敢想。 弘曦伸手拽着帘子上的坠着流苏,脚尖不停地打着转,却迟迟未敢迈出一步。打从知晓小哥哥可能会出事后,他这一年里哪怕尽力压制依旧控制不住的害怕和恐慌。不分场合时时都要叮嘱一番的莫名,有关对方,只要稍稍出点事儿神经立马紧张起来的反应。 这些反常旁人或许察觉不到,但其中绝对不包括小哥哥。 还有关于牛痘一事从头到尾的操作,不同于阿玛,哥哥这些日子几乎一直同他一道。此时此刻,所有的解释都是那般苍白无力,站不住脚。 弘曦死死地咬着牙,抬抬脚,却依旧没有勇气往前跨上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突然传来几声更鸣之声,弘晖这才转头看向从方才到现在都一副惴惴不安的弟弟。 弘曦这会儿怂拉着头,身体大部分掩在帘子身后,只能瞧出个小小的身子轮廓。乖巧可怜的,这时候倒像是个犯错的小孩子了。 可偏生不大的小孩儿,胆子却大的很,作下的事却委实让人又恨又怕。 弘晖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勉强压住胸口翻涌而上的汹涌浊气。 “三弟,大哥不想也不愿去想你究竟知道了些什么,又是如何得知。但是不拘什么,都不该是三弟你一声不吭,便拿自家身家性命冒险的理由。” “大哥………”弘曦唇角微颤,还是忍不住想解释道: “可大哥也是瞧见了的,牛痘本就无多大症状,更何况弟弟身子一向强健,不可能出事儿的!” “若三弟那时当真这般笃定,那为何会选择独自尝试?” 弘晖抬眸,一双眸子直直地看向对方。 对面的弘曦张张嘴,看着眼前之人仿若洞察一切的眉眼,这下彻底说不出来话了。只能跟个鹌鹑一般,弱弱地低下头来。 眼前的弟弟神色萎靡,这几日难得的欢快,自以为一切皆顺利,如释重负的轻松此刻都没了踪影。 弘晖眼神蓦地一软,到底还是心疼占了上风,连出口的声音都温和了许多。 “元寿好生想想,倘若真有用上前头那封信的时候,大哥此生可能安宁?阿玛额娘又该有多伤心。” 帘子后,听着自家哥哥温和的声音,弘曦两眼含泪,死死地咬着唇角不愿开口,他哪里没想过呢?今生能有这般好的家人,他又何尝不愿好好珍惜。 可世事安有两全法?若要他重新选择,他难道真能看着自家哥哥如原有的命运轨迹一般,大好的人生尚未真正开始,便要早早退幕。 弘曦倔强地扭过头,任泪珠子叭叭往下掉,却迟迟不愿再多开口。弘晖何尝不明白对方究竟在想什么,便是如此才教人心中气恨更重。 弘晖微微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耸动着肩膀的弟弟,还是将手中素白色的帕子递了过去,缓声道: “哥哥只是想,元寿下次在作下决定前,能多信任些大哥可好?只要元寿开口了,哥哥无论如何总是愿意信你的。” 弘曦接过帕子,仰头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 “可是……有些事情,弟弟压根儿没办法解释?” 更加说不出来由,弘曦张张嘴,有些讷讷。 “那便不要解释。” 弘晖蹲下身子,一脸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哭包,斩钉截铁道。 弘曦咧嘴,满是泪珠子的脸上,突地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 “大哥,弟弟想吃这个!” 炕上,弘曦指着案上一块儿藕荷色的糕点,笑嘻嘻冲自家哥哥开口道。 弘晖看着眼前对方分明再多伸伸手便能够到的点心盘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手上却还是放下执着的书本子,伸手将糕点往对面推了推。 得逞了的弘曦咧嘴一笑,眉毛飞起,好不得意。打从两兄弟间将事情说开了之后,许是有了安全感,弘曦这几日竟是越发地没皮没脸了。 张嘴咬下一口香甜软襦的点心,弘曦正值高兴之际,却听眼前之人突然开口道: “今儿个恰逢休沐,估摸着呆会儿阿玛便要过来了。” 弘晖幽幽地开口道。 迎着自家小哥哥似笑非笑的表情,弘曦微微一滞,连嘴里香甜的糕点也没了味道。 论混在一揽子聪明人之间有多可怕?想想那日自家阿玛临走前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儿,弘曦便止不住脊背微凉。 小哥哥那会儿虽解了围,可也只是骗骗在场的下人,给他们三个留个台阶儿罢了。以他阿玛的聪明,哪里会察觉不出蹊跷来。 之所以按兵不动,公事繁忙是为其一,另外怕是想等他自个儿过去说个明白。 弘曦怏怏地放下手中糕点,心情瞬间又荡了下来。 阿玛可不像小哥哥温和体贴好说话。 *** 哪怕弘曦心里再慌,该来的总算会来,餐桌上,胤禛从始至终都未多言一句,待弘曦态度比之旁的也未有不同。然而弘曦心里反倒更慌了些。 午后,在自家小哥哥带着鼓励的眼神儿中,弘曦咬咬牙,最终还是敲开了自家阿玛的书房。 胤禛这会儿正端坐在书案前,手上还捧着本不知名的书籍。对弘曦的到来并未有意外之意。 只点点头,道了句。 “来了!” 弘曦小脑袋不由垂的更低了,方才在自家哥哥旁边肆无忌惮的德行这会儿可是半点不剩。缩着脑袋巴巴地挪到书案后头,捏着小拳头往自家阿玛身上一下又一下的敲了起来。 一边小心翼翼地抬眼道: “阿玛,弘曦此番是来认错的。” 案前胤禛神色未动,手上的书本却慢慢放了下来。弘曦见此,只得硬着头皮慢慢说了下去。 “弘曦跟九叔同一些西洋人一道交流的时候,曾经翻过些他们带来的杂书………上面有记载,一庄之内,唯有挤奶的女工们不曾沾染天花,说是对方受到了神明庇佑。这不禁让儿子心生怀疑。” 说话间,弘曦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多瞧阿玛的脸色,深吸口气,这才继续道: “只那时未曾有多放在心上,直到儿子在庄上遇上了那个染病之人,阿玛您也看过,对方臂上症状与天花颇有些相似。然而平日里连个发热都无,也不见传人,听说对方恰好是伺候母牛的,儿子不免多想了些………这才想带人过去牛棚一探究竟,也是………” 说到这里,弘曦微微顿了下这才开口道: “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才给会哥哥留下信件。” 这解释倒是合情合理,弘曦脑瓜子向来转的快,且素有新奇的点子这点他早有体会,然而此刻胤禛眉间锁的却愈发重了些。 “既知风险,缘何要亲自去探?弘曦莫不是忘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儿子也不想这样。”晓得自家阿玛不高兴,弘曦连忙解释道。 “可是此事本就有些荒诞,说出来怕是难以取信于人,便是儿子自己也不是很相信。” 弘曦咬咬唇,有些艰难道。 胤禛无奈的叹了口气,想到近日里朝堂上对于研究牛痘一事的种种反对之声,他不得不承认,弘曦是对的。 陈老大人之所以能劝服皇阿玛,在于他数十年来兢兢业业留下的威信,甚至还有两位阿哥亲身实证。就这,仍旧遭受朝堂上下诸般质疑。 倘凭借几本书上的胡言乱语,一个小儿天马行空的猜测,不说皇阿玛了,便是他本人,可有打破固有思想甚至偏见的勇气? 要知道,这可是需要从人体上亲身试验的,便是囚犯,天道人伦这么大的帽子扣上来,若是试验不能成功……… 胤禛扶额,便是皇子皇孙,皇阿玛的怒火,文武百官的反对怕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然而便是如此,胤禛身上的怒意依旧未曾减弱。 感受到身后逐渐放缓的力道,胤禛双目微阖,沉声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弘曦可觉得此事毫无错处?不拘何种缘由,拿自个儿身子冒险总归是下下之策。” “儿子知道,儿子这不是特意过来领罚的吗?” 弘曦从书案后走出,直直地跪在案前,用力仰着头,小眼神儿巴巴地,带着些讨好道。 心想反正阿玛休沐结束,马上便要离开庄子,而他跟小哥哥估摸着牛痘未曾证实之前必然不会离开庄子……… 嘿嘿,到时候如何执行还不是他说的算。 弘曦小算盘打的飞快,然而面上依旧一副老老实实认罚的模样。连圆溜溜的脑瓜子都显得尤为无辜可爱。 上首胤禛眯了眯眼,蓦地勾了勾唇,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之人。 “很好,恰好这几日牛痘一事到了紧要关头,你皇玛法命我好生注意着。这些日子便要留在庄上了………” 弘曦面上表情肉眼可见地裂了开来。 胤禛抬手,施施然拿起案上的杯子轻啜了一口,这才缓缓开口道: “你此前诸般鲁莽,可见是心性不定之故,都道佛经最是凝心定神,正好打从今儿个起,便过来阿玛这里好生学着吧!” 弘曦看了眼书案上方,摆放最为明显,足足有求寸之高的经书,登时只觉眼前一黑。 夜里,好不容易解除酷刑回到房中,弘曦抖着腿趴在床上,下意识揉了揉酸痛地几乎没有知觉的胳膊。 小儿骨头软,不好常执笔写字,弘曦本以为因着这个自个儿能少些罪受,万万没想到,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自家阿玛的狠心。 不能长时间用笔没关系,站着练习下姿势也是可以的。 趴在床榻上,弘曦捂在枕头上欲哭无泪,一旁的小叮当不明缘由,见自家阿哥鞋袜都还未脱便连忙上前来帮忙。 然而一个不对,还趴着的弘曦嗷地一声大叫了出来。 室内众人当即便冷汗津津,忙问道: “三阿哥?” “阿哥爷这是怎么了?” “可要奴才前去叫太医过来?” 一众下人七嘴八舌慌慌张张地,弘曦支棱着腿,只觉脑仁儿发疼,半响,只得强露出个笑脸来。 咬着牙道: “无事,不过是方才躺下时不小心抽到筋罢了,这会儿已经大好了。” 笑话,这件事本就是他们父子三人心照不宣之事,若是一个不慎漏了消息,弘曦看了眼自个儿毫无知觉的手臂。 他是嫌如今日子太好过了咋的? “阿哥爷您真的无事吗?” 一旁的下人们半信半疑,为防止这些人转角便往自家额娘那里捅,弘曦不得已忍痛动了动腿,面上还要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瞧瞧,都说了无事了!下去吧!” 小叮当一行人这才放心退了下去,确认人都走了,弘曦扶着腿,痛苦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儿。 只觉生无可恋。 好在没过一会儿,便听下人来报,说是自家小哥哥来了,弘曦眼前一亮。 片刻后,看着眼前细细给他涂着散瘀药的小哥哥,弘曦咬着牙,眼中含泪,小身子巴巴地往来人身上钻了钻。 夜里,弘曦摊着身子躺在床上,心想。 虽说阿玛是狠了点,好歹小哥哥还是好的! 想着明日自家小哥哥承诺的桂花酥,弘曦美滋滋地闭上了眼睛。 殊不知另一侧书房内,弘晖恭敬地冲着上首之人行过一礼。面容如往日般温和隽永,然而出口的话却不那么回事儿了。 “回阿玛,药儿子方才已经送去了,想来应该不至于耽搁到明儿个的学习。” 这模样,便是上首胤禛也不自觉嘴角微抽,有些惊异的看着眼前神色温和的儿子。 “怎么,不觉得心疼?” 弘晖微微摇头,面上依旧温和道: “三弟此次委实过于冲动,总要长些教训才好。” 上首胤禛不由失笑:“瞧你前几日那架势,阿玛还以为弘晖心里不计较了呢!” 谁成想,这孩子如今这是暗戳戳憋着股气儿呢! 被自家阿玛暗暗地戳个几下,弘晖也不在意: “三弟这性子,一味宽和或是过多苛责总不大好,儿子私以为一张一弛方才能起到作用。” 说到这里,弘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道: “倒是有劳阿玛做这等严苛之举!” “无妨!”胤禛不在意地摆摆手,弘曦的性子如今也着实到了该整治的时候。想到自己这么些年小本本上记着的,胤禛指尖轻轻扣了扣桌面。 不急,不急…… 在弘曦还做着和自家小哥哥亲亲抱抱举高高的美梦之时,殊不知书房内这一大一小便已经就弘曦问题达成友好合数项共识。 片刻后,弘晖躬身一礼,正要离开之际,突然看了眼桌上摆着地经目。 “阿玛,儿子觉得,比起金刚经,还是法华经更适合弟弟明日的学习。” 弘晖微微抿唇道。 看着自家大儿子离开的背影,胤禛描了眼眼前明显更厚上一截儿的法华经,片刻后不由摇头失笑。 弘晖这孩子,这回怕是气狠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写着写着控制不住字数,晚了这么多。感谢在2021-10-11 02:57:33~2021-10-12 01:3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起司、xueyelangy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oung 90瓶;妖妖呦呦、月语白、33420041、嘤嘤嘤、云熙 10瓶;zero 6瓶;桃桃、冰翼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教导” “阿玛, 弘曦胳膊好疼!” “阿玛,弘曦今儿个问过大夫了,说是小孩子不能长盯著书本子, 会坏了眼睛的!” “阿玛, 久站不动对骨头不好,弘曦不想长大后成圈圈腿,可丑啦!” “阿玛………” 转眼间, 胤禛已经在庄上呆了一月有余。夜里, 弘曦正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只觉一闭着眼, 跟前都是挥之不去的佛语。 这些日子, 他可算见识了什么叫做“冷酷无情”,什么叫做“铁石心肠”。这一月以来,不管他如何撒娇卖萌求原谅, 他家阿玛愣是跟没瞧见似的。 若非还有个细致体贴的小哥哥时不时地带着好吃的过来宽慰一二, 弘曦觉得他早就撑不住了。 这日子,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弘曦颇有些烦闷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儿, 百无聊赖中正好瞧见了外间正微斜着身子往里头瞧的琥珀两人。 就见床上趴着的小人儿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小手开始有意识地一下又一下地拉扯着床边的流苏, 时不时发出几声苦闷地叹息声。 小小的孩子, 便是瞧不到人,也使人觉得很是委屈可怜。 纱帐外,听到动静地琥珀同小叮当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翌日一早, 正房里, 乌拉那拉氏如往常般细细地为胤禛打理着领口, 想到这些时日儿子的反常, 不由试着开口道: “妾身瞧着弘曦这些时日总是恹恹地,胃口也坏了许多………” “哼,就他!” 胤慎随意地拍了拍袖口,闻言微微挑眉,看向一旁的福晋: “咱们弘曦什么性子,福晋还不晓得,再没得亏到自个儿嘴上的!” 抄经的时候,还悄摸摸偷吃油糕子,当他这个当阿玛的没发觉是怎的?不过是瞧着小孩儿,这一整日的消耗过大,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胤禛轻笑着摇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转头斜睨了乌拉那拉氏一眼,幽幽道: “怎么,这是发觉爷这里行不通了,苦肉计使到福晋跟前儿了?” 话说前些日子不还偷偷摸摸生怕福晋发觉,这是实在撑不住了,还是瞧出自个儿不打算让福晋得知此事,这才胆子大了起来。 胤禛唇角微勾。 这小机灵鬼! 父子三人有意瞒着,乌拉那拉氏确实不知事情内情,只以为爷是瞧不惯弘曦这些时日“活泼”太过之故。 毕竟自家爷什么人自个儿还不清楚吗?便是对着亲儿子,这心眼子也没见大了多少,早前弘曦触雷的地儿可委实不少。如今怕是新仇旧怨一朝算了。 这般想着,乌拉那拉氏不由温下声来,趁着给眼前人系腰带的功夫,继续道:“妾身知晓弘曦素来顽劣,不若上头两个哥哥稳当,只到底年岁摆在这里,还请爷莫要过多严责才好!” “福晋放心!” 胤禛安抚地拍了拍腰前的手,神色隐约还带着些许兴奋道: “许是也没多少时日了!” 乌拉那拉氏微微一愣,似是觉得爷这话里似有深意,再一看又好似什么都没有一般,而眼前的胤禛也明显没有解答疑惑的意思。 想来许是同前朝有关,乌拉那拉氏微微垂眸,也不再多问。 心道只要弘曦能逃过这一遭便好,想来这么些时日,爷心里便是再多的火气,也该出的差不多了。 “阿玛,阿玛?” 对面厚厚的佛经中突然探出小脑袋,胤禛抬眸,就见弘曦稚嫩的小脸上,这会儿正轱辘着大眼睛,正欲言又止的瞅着自个儿。 这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胤禛面色不动,只伸手将手中的书册往眼前移了移,神色清淡道: “又有什么事?” “嘻嘻!”弘曦仿若丝毫未曾觉得冷落,仍旧笑嘻嘻看着自家阿玛道: “弘曦瞧着阿玛这几日心情甚是不错!是不是………那个” 弘曦歪着头,试探着开口道。 “嗯?” 明知道眼前小孩儿说的是什么,胤禛却故意假作不知地扬了扬眉。 知晓自家老爹的恶趣味,弘曦无奈挠挠头,带着些许急切道: “就是那个,隔壁庄子上的事是不是要成了?” 这里再好玩儿,呆了这么久也委实烦透了,更何况还有阿玛这一遭。弘曦委实不想在这里呆了。 好歹回了城里还有九叔可以玩儿。 弘曦抓耳挠腮之际,只听上首胤禛慢悠悠地开口: “这……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咳咳咳,阿玛您瞧这事儿吧!儿子虽冲动了点儿,可此次牛痘一法能成,儿子总算也是有些功劳的吧!” “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功过相抵地嘛……呵呵,儿子瞧着也不是没有道理。” 书案下,弘曦小手轻绞着,微红着脸瞧着自家阿玛的脸,试探着开口道。 自家阿玛最重视朝廷民生,牛痘可是利万民之物。况且这么久了,这一茬也该过去了吧! “功过相抵?这话倒也说不得错!” 胤禛闻言将手中书本缓缓放下,抬起头来正视着眼前一本正经的小人儿,一字一句道。 对面的弘曦忙小鸡啄米地使劲儿点头。 下一瞬,胤禛蓦地展颜一笑,连略显清秀眉头都舒展了开来,弘曦不由愣了下。 阿玛自来严肃,平日里少有开颜之时,最多也不过冷笑轻嗤罢了。这一下,如冰河突开,荒芜生春,倒成功把弘曦搞了个懵圈。 以至于下一瞬突然一阵儿天旋地转,弘曦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人已经脸朝下被摁在了自家阿玛腿上。 “阿玛?”意识到不对,弘曦两条小短腿下意识扑腾了开来,然而再如何,一个不点的力气总是抗衡不过成年人的。胤禛只需一只手,便成功将弘曦小身子按的死死地。 “阿玛……” 武力反抗遭遇失败,弘曦立马转换策略,硬生生扭过脑袋来,一双同自家皇玛法相似的脸惨兮兮地瞅着来人。 许是这幅姿势实在过于羞耻之故,眼尾处还憋出了些许水意。 瞧着好不可怜。 果然下一瞬,胤禛抬着地大掌微微一滞。 策略成功,弘曦眉毛一挑,正要高兴之际,却见自个儿脑瓜子同样被一只大手摁了过去,又一次被迫面向地板。 很快便再看不清眼前这张脸。 “啪啪啪!” 下一瞬,只听得三声清脆的声响,感受到臀部传来一阵儿火辣辣地痛处,弘曦只觉大脑嗡嗡一片。 小脸蛋儿瞬间便成了番茄色,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两辈子的脸面,今儿个算是丢完了。片刻,弘曦狠狠地闭上眼睛,这般没脸面,还不如让他一觉昏过去算了。 弘曦心中气恨地想着。 然而,弘曦缩着脑袋,当事人却不愿就此罢休。看着眼前气红着脸的小儿,胤禛不觉沉下了声音。 “弘曦可是觉得“牛痘”一事功成,有利社稷,便觉得自个儿早前那番冒险可以就此揭过?甚至觉得此风险冒得很是值得?”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用吗?巨大的羞耻面前,弘曦死死咬着唇,红着眼睛一声不发。 “看来这些日子你这经书算是白抄了,弘曦,时至今日,你还不晓得究竟错在了哪里吗?” 弘曦埋着头依旧不语。胤禛沉着脸继续道: “一条路,可通达者明明远不止一道,然弘曦你偏生只选了最为狭窄那条。” 弘曦虽埋着头看似啥也不愿理,可两只耳朵依旧竖着。这会儿一听这些,面上立马就不服气了。说的轻巧,他若是有旁的好主意哪里又会这般冒险。 早知他倔性,胤禛此时并未如何气恼。只看着膝上梗着脑袋的小人儿,胤禛眼睛一眯,出口的声音不免又凌厉了许多。 “弘曦你自小聪明远胜旁人,于诸般事世自有一套判断,你只觉牛痘一事来历不清,且又天马行空,贸然提起旁人势必难以相信。” 弘曦咬咬唇。 “可是………”说到这里,胤禛蓦地加重了语气: “你又怎知你大哥,你额娘,甚至你阿玛我当真不会信任于你?不会因你的猜测做出尝试?甚至不论成功与否,不愿同你一道担此责任?” 弘曦瞳孔微缩,下一刻,只觉一只厚重且带着薄茧的大手带着些怜惜地抚过他的后脑。 这些日子,弘曦受得罪委实不少,身为阿玛,哪里能真不在意呢?胤禛深深地叹了口气: “弘曦啊!你要时时记得,你身后有阿玛额娘,还有你大哥!不拘何事,莫要再一个人担着,更不要拿自个儿性命冒险!” 身后有阿玛额娘,莫要一个人担着,莫要一个人担着………莫要一个人担着……… 耳边重复着这句话,弘曦不自觉唇角微颤。 这些年来他自以为彻底融入此界,甚至性子较之前世也变了不少。他有疼爱自己的阿玛额娘,时时照顾自己的小哥哥,还有严肃威严却对他多加纵容的皇玛法。他可以放肆撒娇,再不若前世一般,事事都要依靠自己。 然而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是,真遇上了事,在他心里还是下意识选择依旧只是自己。 前世有些印记,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弘曦转过头,通红着眼将小脑袋深深埋在了自家阿玛膝上。 “阿玛,弘曦知道了!” 胤禛微微一叹,手上不自觉在小童颤抖的身子上轻轻拍打着。心道弘曦自小在宫里时日还是太多了些。宫中何等地界儿,哪怕小孩儿再聪敏,又有皇玛法疼爱,到底一个人孤零零地立着,他们等闲照看不到。 无怪这性子,当真是又独又倔的,整日倒光是教人操心了。 书房外,弘晖暗自松了口气,挪动了下略带僵硬的腿脚,如来时般安静地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12 01:30:05~2021-10-13 08:5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zz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 11瓶;撩,撩,撩个妹子?、湾叶梓 10瓶;虚空、妖妖呦呦、微微 5瓶;九月二十末 3瓶;27806942、胖胖锦鲤 2瓶;月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流言 帝王之心 打从那日之后, 弘曦还是每日过来“进学”,而胤禛则默默地将书房里的佛经重新收了起来,父子两人心照不宣, 这个坎儿就此也算彻底揭过了去。 没几日, “牛痘”试验成功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暑热刚过去不久,午后空气中尚存些许热意。小院里诺大的梧桐树下,弘曦哥俩此时正各自躺在一方小榻上纳凉, 这会儿听一旁的下人说起时, 弘曦眼中蓦地一喜,瞬间便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同一旁的弘晖两人对视一眼。 既然消息已经大范围散了出去, 那便证明皇玛法已经有了实施此法的决心。 皇玛法积威深重,又兼权柄赫赫,他老人家一旦下定决心要做某事, 鲜少有不成的时候。 果然没几日的功夫, 待到众人回程之时, 紫禁城中一道道诏令已经发了出来。 以牛症医人症, 从古至今无有此事,消息一经散步,紫禁城内外很快便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大街小巷内便是寻常贩夫走卒也能就此说出道个一二。 距离城门处不远的一处露天的小食摊上, 几名衣着明显破旧的中年男子围坐一桌, 看打扮瞧着像是附近村子里外出寻活计的汉子们。 明显著茶渍的餐桌上,几个大老爷们统共只点了壶热茶,配着一盘小小的花生米便开始侃起大山来。其中一个略显憨厚地黑面男人率先开口道。 “哎哎, 哥几个, 你们都听说了吗?朝廷真要用这畜生身上的玩意往人身上使啊?这……唉, 也不晓得能成不?” “啧, 这能不能成是一回事儿,我咋听说这从牛身上来的玩意儿,种了咱们这脑袋瓜子还得长出个角来!” 对面略显消瘦的男子伸手捏了颗花生米塞在嘴里,听罢撇撇嘴,摇着头一脸不赞同道。 “啥,长角,这不成妖怪了吗?” 听到这里,其余几人也有些坐不住了。 “可不是嘛,这畜生到底是畜生,哪有把畜生身上的病灶儿往人身上移,这不铁定乱套吗?” 得到众人的重视,消瘦男子微不可见地挺了挺胸膛,继而肃着张脸,一本正经道。 其余几人不由纷纷点头。 “皇玛法也不容易啊!” 马车内,弘曦掀开帘子,看着周遭三三两两聚作一团的民众们不由幽幽地叹了口气。 弘曦原本以为,这回有他们两位皇孙的先例在前,这等明显降智的流言大抵是不会在出现了。没想到,这才哪到哪啊,民间便已经传成了这般。 况且……… 这般速度,略显摇晃地马车上,弘曦微微垂眸,背后倘若没个推手,他却是半点都不相信的。 “大哥,你说他们这是何必呢?这般同皇玛法作对可能有什么好处不成?且牛痘一事,于子孙后代之益处,弟弟不信他们就瞧不见?” 狭窄的车厢内,弘曦拖着下巴,看着对面满脸不可思议道。 对座着的弘晖微微摇头,不慌不忙地执手将一杯散着热气的香茶往弘曦手边推了推,这才缓缓开口道: “弘曦可知,这天花之于汉人,成人感染者致死率为十之三四。” 弘曦点头,早前他也是仔细查过数据的,可这跟致死率有什么关系吗?还有为什么单说汉人,弘曦神情依旧疑惑。 弘晖则继续不紧不慢道。 “然而弘曦可知,这些之于满人可就大不相同,按理来说,咱们满人马背上赢来的天下,素质武功比之汉族之人当是更胜一筹才是,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弘晖抬眸,盯着弟弟的眼睛认真道: “满人之中,倘有成年人无意沾染此症,致死者可达十之八九。” 话音落,弘曦不由惊地瞪大了眼睛,不可否认,来到这个时代,他虽知满汉有别,可有些时候难免下意识受原先影响,起码他研究这些时,从未有将满汉分离,各自计算的时候。 所以哥哥的意思是? 有些人宁可将这个炸弹时时留着,便是伤吾之三四也要去你之□□?弘曦瞳孔微张。 下一刻便听弘晖又道: “况且,此事一旦能成,皇玛法的威严必然要更进一步。这历朝历代,素来君弱则臣强,反之亦然………” 弘曦点点头,他以前有听损友提过,这封建皇朝的士大夫们,别看嘴上说的多好听,其实最爱的莫过于帝王垂手而治。 这才能让他们有发挥的余地,然而他没记错的话清朝,可是君主集权最厉害的朝代。 “另外还有一点………”说话间弘晖执起手中的茶盏,微微啜了口才对着弘曦道: “有些人,不拘利益如何,天然便是不愿打破已有的规则。” 传说中的老古板,卫道士吗? 弘曦撇撇嘴,想到九叔口中那群那些胡子一大把,整天有事没事喜欢刷存在感,动不动就祖宗礼治的。 “真想不通,皇玛法是怎么受的了那些人的?整天之乎者也,思想僵地跟不流动的石灰泥一般?” 弘曦随意地把玩着腰间的玉穗子,神情很是不以为然。 弘晖微微见此不由摇头失笑。 “这棋子用途如何,关键看的还是这执棋之人的手段。便是方才这些人倘用的好了,未尝不是一柄利刃。” “更何况,三弟………“ 弘晖微微垂眸: “这“礼”之一字,于咱们满人实在太重要了。” 弘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道论起政治敏锐,他便是八匹马都赶不上自家小哥哥。 “可如今这般流言,也不晓得会不会影响到牛痘的推广?”这可是他付出了这么大代价才弄出来的。可不是只服务于王公贵族的。 想到这里,弘曦下意识往身后摸了摸,反应又如火烧了一般,飞速将手收了回去。 这么丢份儿的事儿,还好自家大哥不知道。弘曦悄悄抬眼看了眼对面的小哥哥,见对方神色无异常,好似没有注意到方才的情景,这才悄咪咪地松了口气。 然而弘曦不晓得地是,再他目光移开的瞬间,弘晖缓缓执起杯子,遮掩了唇角的笑意。继而又笑着开口道: “三弟放心,皇玛法恶天花已久,此次绝不会轻易放过。” 隔着马车,弘晖抬头看了眼紫禁城的位置,带着些许笃定道。 “不出为兄所料,皇玛法那里很快便要有大动作了………” 弘曦心想也是,这才逐渐放下心来。 *** 一行人刚回府不久,弘曦便被老爷子遣来的内侍接到皇宫中。 御书房内,康熙爷放下手中的折子,看着底下如往常般活泼好动的孙儿,唇角不觉露出几分笑意,片刻后眉毛微拧,刻意作出一副恼怒模样道: “呦,玛法许久未瞧,只听说咱们弘曦在庄上还挺乐不思蜀?” 呵呵,这语气听着咋这么不对呢,弘曦嘻嘻一笑,起身后当即巴巴地凑了上去,小拳头一下下往来人肩膀上捶打着。带着稚气的小童音甜腻道: “这庄子便是千好万好,只单单少了皇玛法这一条便是大大的不好了。庄子上这么久,孙儿了想皇玛法了,皇玛法瞧孙儿这可不是瘦了吗?” “唉‘’弘曦掐了一把腰间的小肉肉,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孙儿晨起穿衣裳时这腰带都松了人许多呢!” 这语气这模样,说的跟真的似的。 康熙转过头来,打量了眼对方略有些鼓起的小肚子,在看着一旁叫嚣着自个儿憔悴的小孩儿,眉心狠狠地跳了跳,便是一旁的梁九功,这会儿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原谅他老奴才头昏眼花了,他怎么瞧着,这衣带子可真真合适的很呢! 梁九功不觉狠狠揉了揉眼睛。 然而事实证明,弘曦软乎乎地一通撒娇还是很有用的,老爷子本就没多大火气儿,如今更称的上是和颜悦色。 一旁梁九功见此心里不由默了默,听说洋人们手里有些个好东西,他这个老不中用的有空也得整一个戴戴。 爷孙俩亲近了一阵子,殿内的香炉子时不时地泛起几缕白烟,半响康熙才仿若无事般开口低吟道: “朕这回可是听你阿玛说,说是是弘曦你调皮捣蛋往牛棚里跑,这才恰巧染上了症状?” 来了来了,弘曦打从方才起便时刻警惕着这句,这会不觉暗自打起精神,面上却撅撅嘴,坐在一侧,还带着些许恼羞和不自在道: “也不是调皮捣蛋,这不是好不容易出去了,瞧着哪哪都新鲜嘛!玛法也晓得,孙儿阿玛整日里管的可严了。” 说罢,弘曦悄悄抬眼,试探的看了眼一旁的康熙,有些小心翼翼道: “刚才那个,家里阿玛已经罚过孙儿了!这一回错,可不兴两头讨!” 康熙不觉摇了摇头,失笑道: “你那阿玛倒是有份儿狠心,这些时日弘曦佛经抄的可舒坦?” 一听到佛经俩字,弘曦几乎立马苦了一张脸。仿佛碰上了什么不堪回首之事,然而另一头心里却微微吐了口气。 看来便是他年龄再小,皇玛法心中也不是没有怀疑的。还好这件事除了他们父子三人再无旁人知晓。甚至连额娘,为了不被旁人察觉什么,他们三人也径自遮掩了过去。 若非如此,以皇玛法的敏锐………弘曦面上苦着脸,心里却不断庆幸着。 有些事阿玛不愿耗费时力去深究,但不代表皇玛法不会,不说旁的,他从哪里能找出一本记载有牛痘的书籍呢? 托这么些年伴驾的福,弘曦这才稳住情绪,只苦着张脸,小嘴巴巴地吐槽着老爹的狠心,康熙爷只在一旁乐呵呵的听着。 出宫门的那一刹,弘曦揉了揉有些发软膝盖,不觉间,脊背已是一片汗意。 俗话说天子一怒,浮尸千里。 弘晖所料不错,明明实验有成,然朝中接二连三暗戳戳的反对。甚至民间流传着地各色流言,已是让如今的康熙爷尤为愤怒。 勤政殿,半夜里,仍是一片灯火通明。 就见康熙执着笔,立在书案旁正认真写着什么,众内侍恭立在侧,不着一声,一片寂静中,上首之处蓦地传来句略显低沉的声音。 ‘’梁九功,你来说说,是不是这些年朕委实宽纵太过,这才让有些人今日般猖狂无忌,嗯?” “陛下您这话说的,您仁以待人,上到文武大臣,下到黎明百姓,有哪个不夸的呢?” 梁九功自知不妙,忙不迭俯身重重跪下,哪怕谄媚之语,神色语气却极是认真恭谨。一旁的众内侍忙紧低着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陛下您一代仁君,宽宏大量,若真说错,也是那些个没眼力见儿的不是。” “哦,是吗?” 最后一笔大字写完,康熙爷蓦地扔掉手中的羊毫笔,明灭的灯火中,竟是丝毫看不清神色。 独独能看到的是康熙手边,几乎占了半边书案的宣纸之上,一个大写的“杀”字,带着数不尽的肃杀之气。 梁九功垂眸,复又把脑袋狠狠地低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13 08:56:47~2021-10-15 00:4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大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蓉陌陌、徐妮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蓉陌陌 250瓶;花花 130瓶;古德猫宁、雪 20瓶;0.0 15瓶;把老婆当公主、思丝 10瓶;甜党不吃香菜 8瓶;兮 6瓶;妖妖呦呦、姗姗来迟 5瓶;九九九 4瓶;Quinn、灿烂一生 2瓶;微微、玉兰刁迩、yoy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八爷的取与舍 “我说侄儿你这回可当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也算因祸得福了!” 贝勒府前厅,胤禟支着胳膊,吊儿郎当地斜在席案上, 略带嫌弃地砸吧口茶, 冲着一旁被几位叔伯轮番问候的弘曦挤眉弄眼道。 “啧啧啧,瞧这白嫩嫩的小脸蛋儿,总算没步上老爷子的后尘!” 这话说的, 连老爷子都上赶着埋汰上了, 一旁桌上的胤祺手下彻底控制不住,隔着胤俄狠狠锤了上去了。 可见几日不收拾, 身上皮子又紧了! 被亲哥哥突然收拾, 胤禟夸张地哎呦一声,引得席间众兄弟纷纷侧目。 硬生生将胤祺本该收回的手僵在了半空。 一侧坐着地老八率先温笑着开口道: “九弟也是为侄儿高兴,今儿个才忘形了些, 且这桌上左不过就咱们兄弟几人, 五哥还是莫要过于挂心才是。” 说话间胤祀复又举起酒杯, 彬彬有礼地冲席上端坐着地胤禛点头示意: “方才失礼之处, 弟弟在这里代九弟同四哥赔不是了!” 说罢便仰头将手中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只一下,便亲疏立现。 见此,胤禛只得面无表情执起了杯子。 直郡王只轻嗤一声, 而后便转过眼去, 于素性高傲的胤禔而言,老八这人,能耐倒是有些, 可这手段, 可着实是落不到自个儿眼里, 也就勉强趁手用上一用罢了。 另一侧席上, 胤礽眼神在胤禔两人间巡转了一眼,微微一笑,执起茶盏仿佛什么也没瞧见的模样。只眼神中,平白多了许兴味来。 他大哥这性子啊…… 胤礽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其余众阿哥们眼观鼻鼻观心,俱都仿若无事地啜着手中的茶饮。早前发生了什么吗?众阿哥们表示是什么都没看到。 唯有熊孩子胤祯还在嚷嚷着什么八哥仁义,最是爱重兄弟。 此般情景,胤禟心大倒没觉得什么,还大大咧咧地冲自家八哥晃了晃杯子。 可把一旁的亲哥哥胤祺给气的,连灌了数杯茶水都压不住心口烧起来地火气儿。转头看了眼上首面色微黑的四弟,这才神奇般的宽慰了些许。 四爷脸色更黑了些许。 从头到尾围观了战场的弘曦不由嘴角微抽,要说他九叔这人吧,聪明的时候当真是聪明,可偏生有些时候,心眼儿子粗的跟个漏风的筛子似的。 弘晖瞅着看戏看地津津有味的自家弟弟,又扫了眼上首脸色甚是不佳地阿玛跟五叔,心中不免多了份庆幸。 好在这般僵硬地氛围未能持续多久,这几日朝中气氛紧张,几个大老爷们处在一块儿,有些事总归是避讳不得的。 何况众人今日齐聚在此,除却看样两位遭了罪的侄儿外,未尝没个旁的想头。 这时从方才起便一直安静如鸡的三爷率先开口道: “这牛痘到底是个新鲜玩意儿,早前伯伯还心有疑虑,如今眼瞅着两位侄儿如今身子康健,这下总算是放下心了!” 瞧着弘曦二人手面上连个痘印儿都无,胤祉不由目露欣慰,没事儿就好啊,他底下还有好些个儿子丫头等着种呢! 想想老爷子这几日地种种手段,胤祉不自然地抖抖胳膊,对前几日皇阿玛所言,由诸皇子阿哥亲身示范,那是丁点旁的心思也不敢有了。 陆续几位阿哥纷纷点头,若非害怕失礼,只恨不得眼珠子都埋在弘曦两兄弟身上,说到底为人阿玛的,谁愿意让儿子闺女冒险。 众人说话间,只见席上地胤祀不知想到什么,突地执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面露不忍之色: “前几日小弟不巧遇上了章大人之兄,听说章老夫人已然昏迷数日之久了。” 胤祀说罢微微一梗道: “说来章大人素来为人清正,老章大人更是于社稷有莫大功劳,章大人虽于此事上有些不知变通,可如今身陷囹圄,家中一众老小俱是惶恐不安………” “唉……”胤祀抚着茶盏,轻声叹道:“都道这法外还不落人情,此般情景,小弟心中也是颇不落忍。” 这话一出,席间几乎瞬间便陷入了安静,便是弘曦也有些诧异地看向眼前之人。这几日皇玛法多大的火气,朝中内外怕是没人瞧不出来。 而且八叔这会儿堂而皇之地将“章大人”此事说出,怕是其意所指者决计不只在“章大人”一人。 这些时日,因着百般阻挠牛痘法施行,被皇玛法干脆利落斩下,甚至下狱者可决计不在少数,其中不乏出身名门,素有好名者……… 弘曦眨眨眼,双手捧着一盏温热地果子露,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家阿玛身旁。 连弘曦都能想到的,在座的人精缘何想不出来,便是这些日子时常以“八哥”为上的胤祯这会儿也不再叽叽喳喳。 空气中陷入了难言的沉默,胤祀却好似丝毫未曾察觉一般,一席话说完便施施然地饮起了茶水,间或还同一旁的九阿哥说着什么。 就好似方才所言,当真就只是一时间怜悯心作祟,有感而发罢了。 胤禛依旧冷着张脸不作言语,倒是上首胤礽终于抬起眸子,细细地打量了一眼席下之人,不由微微挑了挑眉。 如今这盘局上,当真是越发有意思了! 晚间,送走诸位叔伯,弘曦父子三人聚在书房,弘曦趴在一侧地桌椅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地玉饰。一旁弘晖正将做好的文章恭敬地递到上首自家阿玛手里。 打从世子名分确立之后,胤禛之余弘晖,倒是愈发严格了起来。将手中文章反复看过几遍,又将其中优缺点一一指出。 弘晖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温和镇定的面容,不因不足者过分落寞,也不因优异者洋洋自得。 胤禛看着底下小小年纪便沉稳有度的儿子,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得意。将手中文章放下,忍不住开口带着些考教道: “弘晖以为,今日你八叔此般举动意欲何为?” “阿玛,叔伯之语,儿子身为小辈怎敢肆意猜测。” 弘晖忙摇头拒绝。 “无妨!”胤禛随意地摆摆手:“如今不过咱们父子三人,弘晖不用顾及许多,只管开口便是。” 一旁椅子上趴着地弘曦这会儿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席下,弘晖微微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道: “八叔,于取舍之间,倒是难得地果断之人。” 只不知此番选择,日后可会有后悔之日? 弘晖微微敛下眉,隐晦道。 闻言胤禛蓦地笑了开来。 弘曦托着小脑袋,视线再老爹和小哥哥身上来回转着,隐隐约约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八贝勒府 郭洛罗氏一身红衣,这会儿踩着高高地旗鞋,满是烦躁地在房里头走来走去。不时发出哒哒的声响,口中还止不住气恨道: “我说爷,妾身这辈子再没见过这般没得脸面之人,这自家惹了此般祸患,如今皇阿玛雷霆震怒,倒死皮赖脸求到咱们这儿了!” “还真当咱们贝勒府开善堂的吗?若非是………” 若非是碍着她家爷的名声,这些个丧家之犬,早被她轰出去了。 这都多少日了,便是郭洛罗氏再好的脾性儿,如今也濒临爆发的边缘。反倒是一旁的胤祀,依旧如往常般端坐如榻上,眉目温和清隽一如既往。 郭洛罗氏见罢恨恨地坐在一侧,带着些不满道:“贝勒爷!如今什么时候了,那些人在呆下去难免招了上头的眼,您倒好,跟个没事儿人一般。” “难不成?”郭洛罗氏气恼过后,好歹恢复了些许神智。见胤祀神色笃定,不由开口道: “爷您心中已经有了法子?” 胤祀微微颔首,郭洛罗氏蓦地一喜,然而下一瞬便听来人拨弄了下茶盏,眉眼温和道: “诸大人到底非是什么过大的罪过,不过是不甚撞到了枪口罢了。胤祀虽声微,也是愿意尽己之力,为之伸张一二。” “爷?”闻言郭洛罗氏面上笑意肉眼可见地落了下去。 “皇阿玛数年来少有如此恼怒之时,如今这般雷霆,可见其震怒。爷您如今正受皇阿玛看中,何至如此?” “爷,您当真不至于此啊………” 郭洛罗氏试图劝解道。 胤祀则是微微一笑,一张本就和气的脸上此刻尽是道不尽地慈怜之意: “福晋你这些日子也瞧见了。府上这么些人,其中不少都是爷素日里交好之人,若是当真弃之不顾,于人心上未免要大失一筹。” “可……可……不过些失些声名罢了,哪里能同惹怒皇阿玛的后果相比………” 这于世林中刷名声的大好事儿难道旁人不晓得吗?可这些时日却迟迟未有高位之人相谏,无他,圣怒过盛,这笔买卖不够合算罢了。 看着眼前面露不赞成的福晋,胤祀微微摇头,神色温和而坚定。 “爷知晓福晋的意思,可这笔买卖于旁人并不合算,然于爷我………却是未必。” 胤祀说罢从榻上站起身来,缓步走向窗口,目光悠远绵长。 这些年来,他一步步走到今日,时时刻刻揣摩旁人的心思,于龙椅上那位更是知之于微,然越是揣测,越是了解,他心中寒意却是更重。 没有人比他更加明白,父皇是何等看中出身,只母族获罪这一条便将他死死地钉在耻辱柱上,不拘他如何表现,能力如何,父皇他断然不会给他丁点奢求那个位置的机会。 这点,相信不拘是他,便是前头几位哥哥都看得明白。 太子重用四哥,是之为信重之故。然,大哥之所以放心于他,不过是瞧不得,看不得罢了。 胤祀微微垂眸。 比之帝心,于他而言更需要的是群臣乃至众宗氏的支持。 既要做到这一点,“仁”之一字他便断不能失,也不容有失。 半响,郭洛罗氏心忧之际,却听窗口之人蓦地笑道: “福晋放心,此时此刻,为仁之一字所裹挟者,决非只爷一人。” 时间也过去不短了,想来皇阿玛心中不拘是何想法,面上“怒气”也该散了些吧? 胤祀微微含笑,接下来他要好生想一想,如何使此事顺利成章才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15 00:45:31~2021-10-15 23:2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浅 15瓶;妖妖呦呦 5瓶;贝丽儿 3瓶;栀子花、?、萧晓小筱、玉兰刁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授封(1) 胤祀所需的时机并未等上许久, 在适龄地皇孙阿哥们陆续种上痘时,已经锒铛入狱的礼部侍郎章大人府中突然传来消息: 一生荣华,享尽了富贵的章老夫人竟在一个雨夜里, 悄生生的去了。待到家中下人发现之时, 老人家连身子都僵硬了。 此事一出,结合最近紧张的气氛,瞬间便在紫禁城中引起轩然大波。要知道章家祖上虽为汉人出身, 然于先祖之时便已归附于满族, 世代为之所驱使。这种奴才,说句不好听的, 同正儿八经满人也不差些什么。 更甚者, 已经过世的章老大人可是实打实的三朝元老,早前甚至在众人反对声中,一力支持康熙爷削藩。 按理说此等功臣遗孀, 不说荣耀一生, 如今却走地这般凄凉。早朝之上, 不少早前下破了胆的言官谏臣俱都蠢蠢欲动了起来。只碍于老爷子威严, 不敢轻易出这个头罢了。 这时候胤祀的出现不可谓不及时。 大殿之上,胤祀一身靛青色贝勒蟒袍,在上首之人饱含着威严的目光中, 脚步微移, 上前一步躬身道: “皇阿玛,“牛痘”一事章大人虽有过错,然到底不过被底下那些个小人撺掇, 处事迂了些罢了。” “皇阿玛, 看在章老大人于朝廷忠心耿耿, 府上又逢此人伦大事, 儿臣在此斗胆请求皇阿玛网开一面。” 一语罢,就见大殿中央,在众人或惊讶,或敬佩或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胤祀猛的一撩袍角,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都道万事开头难,有了这个口子,后面就容易多了,很快便有众官员齐齐发声。 “八贝勒所言极是,老臣斗胆,还请陛下网开一面呐!” “陛下,章大人数年来兢兢业业,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陛下,看在已去章老大人的面上,奴才求陛下网开一面呐!” 众臣子纷纷出言劝道,转瞬间,朝中重臣便已经跪了十之三四。 “陛下,牛痘一事既已顺利施行,陛下必然要功德无量,如今正是降下福泽之时,莫要为了那些个顽固之人,败坏了福祉………” 众人争相开口时,又有位老大人颤颤巍巍地站出来道,言下之意,牛痘既然已经成了,过分追究之前那些事儿,造下冤孽委实不妥当。 此话明为恭逢,实则暗戳戳地为其他人求情。 朝堂之中,姻亲旧故错综复杂,如今此事虽以章大人为开端,然一旦开始,却又已非是章大人一府之事。 金銮殿上,康熙双眸微眯,凌厉地目光来回打量着殿下陆陆续续跪下的众人,而后又将眼神紧紧锁在了大殿中央,笔直挺立地五爪莽服上。 胤祀面色不动,只微垂着眸子,一行一止礼数俱佳,不敢有丝毫逾距之处。 康熙帝见罢蓦地一笑,指尖仿若无意识地轻轻敲打着御案。 大殿之内瞬间安静地吓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众人双腿微颤,心中逐渐生惧之时,上首康熙帝这才缓缓开口道: “爱卿们所言有理…………” 众人眼睛一亮,然而下一瞬看着上首轻而易举答应了请求,且身上瞧不出丝毫怒意的帝王,又仿若置身梦境一般,委实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早前陛下盛怒的景象还在眼前,朝中臣子为此也不是没有猜测。哪怕没有明言。众人也几乎心照不宣的以为陛下是因着先帝英年早逝,甚至早时逼不得已出宫避痘之故。才会于此事这般敏感。 然而这会儿子,看着上首泰然处之,丝毫不见往日盛怒的陛下,殿上有些机灵的不由心中一凛。 也是了,如陛下这般地英明圣主,朝政中缘何会被先时的情绪所裹挟。 那么早前诸般的圣怒…………因由牛痘一事,却也非全为牛痘之因。怪不得,怪不得从始至终太子殿下都未曾多说一句,几位老大人想到此处,不觉手脚微颤,只将额头紧紧地贴在地上。 一只猛虎,便是一日复一日地收了利爪,也绝非是旁的什么人可以随意违逆撩拨地。早先这些时日,竟是他们僭越了。 这一次,仅为警醒,那么下一回………众大臣们深深埋首,再不敢多言一句。 便是跪在大殿中央的胤祀,这会儿也难得心生些许不安。 眼瞧着殿上气氛愈发僵硬,一旁的胤禟不自觉扣了扣袖口,哪怕对自家八哥此次不打招呼突然开口心生不快,到底还是抵不过往日情宜。须臾冲着一旁的工部尚书使了个脸色,胤禟当即便大大咧咧地走了上去。 微微躬身,仰头便冲着上首之人朗声道: “回皇阿玛,儿臣有事要奏!”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尚书大人无奈,只得踱着步子同样站了出来。 “回陛下,微臣同样有事要奏!” 难得这两人同时出来,可见事情不小,不知想到了什么,康熙爷脸色肉眼可见地和缓了下来,对胤禟稍显逾矩的行为也没在意。 一侧的胤禛神色微动。 果然下一刻便听马佳大人从袖口中取出一叠子资料来,双手高高捧于上首,言语中带着些掩不住地激动道: “禀陛下,汛期已过,前些时日前去查看新建堤坝之人已然返程,这些俱是下头之人一一亲测而得。” 言罢,康熙爷一个点头,很快便有内侍将资料接过呈于案上。 金銮殿上,康熙拿起手中资料,一页一页细细翻阅着,不曾有一丝错漏。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上首之人蓦地放下手中纸张,眼中是这些时日少有的欢悦。 便是看向底下有些不够规矩的胤禟,这会儿也难得带着些欣意。 在康熙爷的示意下,这本薄薄地资料很快便在诸皇子同几位阁臣间传阅。 一会儿的功夫,众大臣看胤禟眼神儿都不一样了。 还是太子胤礽率先含笑着站出来恭贺道: “儿臣恭喜皇阿玛!既有此成果,日后两岸之上的百姓可是有福了。” “是极是极,老臣在此恭贺陛下,这“石灰泥”真乃我大清之福,百姓之福啊!” 众王公大臣站出来纷纷响应,早前那些个“请愿”仿佛不相存在似的。 胤祀同样随在此列,看着眼前变化无常的众大臣们,宽大的袖口之下,一双手紧紧地攥着,半响才缓缓松开。 只面上的笑意愈发温润了起来。 不急……不急…… 散朝的路上,众阿哥们齐聚一块儿,直郡王胤禔率先眯着眼朝着胤禟笑道: “老九这一遭,可算是出了头了,想来不日便要受等,大哥这儿权当是提前恭喜九弟了!” 说罢直郡王还微微拱手,以表祝贺。 然而话虽如此,这语气委实算不得客气,说话间眼神儿还特意往胤礽身上斜过一眼。其中意味很是明白,胤禟可不比胤祀,身后不仅站着郭洛罗一族,上头还有个同蒙古联系紧密地亲哥哥。 同老十那更不必说了,虽说这两兄弟平日里打打闹闹的,可若真出了事儿,几兄弟豪不怀疑,平日里憨厚鲁直的老十能为对方做到什么地步。 这份儿能量,偏生还有了诺大功劳,得了皇阿玛重用……… 胤禔斜睨了一眼从方才便一直气定神闲的胤礽,他就不信了,这人当真如面儿上般丝毫不忌讳。 瞧老大这架势,众兄弟心中不由一凛,本来想念句小酸诗酸上一酸的老三这会儿也只能悻悻地偃旗息鼓。甚至落在胤禟身上连酸不拉几的小眼神儿都敞亮了许多。 亲哥哥胤祺更是眼含担忧的看着自家弟弟,若是被眼前这两位盯上了,日后哪里能有自家弟弟好日子过。 胤祀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胤禟地胳膊,暗里却微微摇头,示意老九莫要冲动。眼瞧着临近授封之际,若一时冲动惹出个事端,可不大妙。 胤俄面上仍是一副憨厚模样,打从方才出殿时便勾着自家九哥的脖子嚷嚷着请客。这会儿仿佛什么都没察觉般,半点儿不带消停的。 胤禟紧握着掌心使劲儿吸了口气,这才勉强压下心中的火气儿。只眼神儿难免往胤礽处多看了一眼。 胤礽见罢冲着对方微微一笑,眸光清润不含丝毫猜忌道: “九弟素来喜爱这些,如今于内得偿所愿,在外又能为皇阿玛分忧,当真是再值得庆贺不过。” 无关乎名利地位,只在于能得偿所愿,所学所好能有所为。 这还是除了小侄儿之外,头一回,胤禟觉得自个儿心中所想被人理解,为人尊重。 感受到对方口中的真诚,胤禟不由愣了愣,片刻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子。而后有些干巴巴地冲对方拱手谢道: “弟弟谢过二哥!” 胤礽只摇头笑道:“九弟客气了!” 一旁的胤禔冷冷地哼了一声。 毓庆宫的路同众人自是不在一道,很快胤礽便率先坐上轿撵离去。 老九看着眼前逐渐消失的杏黄色轿撵,这还是头一回,胤禟并未因对方凌驾于诸人的高高在上而觉得不得劲儿。 心道:无怪能让性子磕巴成这样的老四这般毫无怨言地辅佐推崇,太子………确实不一般。 胤禟食指扣了扣袖口上的纹路,早前,许是他自个儿心眼儿子小了。 既是证明了价值,老爷子这回难得也不小气,很快有关叔侄二人的封赏便发了下来,伴随着一连串的赏赐,大总管满脸堆笑地捧出一方明黄色的圣旨。 “恭喜三阿哥,贺喜三阿哥!” “哎呦!不对不对!”梁总管说完竟是抬手便往自个儿脸上打了一掌。 “瞧奴才这记性,这会儿可是得改口恭喜三贝子才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15 23:25:38~2021-10-17 07:5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ueyelangy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骷髅Z 19瓶;小樱 9瓶;妖妖呦呦 5瓶;玉兰刁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一更 授封(2) “梁谙达客气了!” 晕晕乎乎地接了圣旨, 弘曦尚还有些怔愣之际,胤禛便已经冲一旁的苏培盛使了眼色,几位内侍忙将备好的谢礼拿出, 复又将来使恭恭敬敬地请了出去。 “阿玛………这是早有预料?” 手上还捧着个明黄色的圣旨, 弘曦转头,瞟了眼一旁气定圣贤的阿玛,不禁有些疑惑道。 “你皇玛法素来不会亏了有功之人!” 胤禛微微点头, 面上果真无一丝意外之情。 弘曦撇撇嘴, 这理由,纯瞎糊弄小孩儿呢!不过不管怎样, 弘曦掂了掂手中的圣旨, 有个爵位傍身总比没得强。 想到搁他跟前脑袋总是扬地老高的弘昱,弘曦挑挑眉,心里几乎有些迫不及待想瞧一瞧对方的脸色了。 父子两人各有所思, 倒是一旁的乌拉那拉氏直到这会儿还云里雾里如置梦中, 还是在一旁老嬷嬷的提醒下, 这才将将转过神儿来。清醒过来的乌拉那拉氏紧紧扶着一旁丫鬟的手臂, 出口带着些颤音道: “这等好消息,该是同宫里头娘娘她们知会一声才是。” 一旁的胤禛微微点头,沉吟道:“府上早前不是新进了些古玩吗, 额娘久处深宫, 咱们平日里不便多去,能多些外物赏玩一番也是好的,正好过去瞧瞧弘晖。” 听到最后一句, 乌拉那拉氏隐含激动的面上这才露出些许笑意来。打从方才乌拉那拉氏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朝中虽有后宫不得干政之说, 但这可不代表诸位娘娘们当真成了睁眼瞎子了。 哪里需要特意前去, 之所以有这么一提,为的不过是弘晖罢了。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缩小版的贝子吉服,乌拉那拉氏心下不由有些庆幸,心道好在晖儿这里前途早早定下,若不然此时这生生被弟弟压上一头,再好的兄弟,这心里头难道当真没有半点芥蒂? 便是紧随其后再册封世子,弘晖怕也避免不得被旁人说嘴。 “还好……还好……” 乌拉那拉氏不由轻轻拍了拍胸口。 她拢共就这个两个命根子,那是再不愿意出丁点差错的。 待众内侍彻底没了身影之后,一众丫鬟婆子们忙七嘴八舌地起身道贺。 “恭喜主子福晋!” “恭喜三贝子!” 正所谓一荣而荣,一损俱损。听得这么个好消息,这会儿错愕过后,正房众人面上俱是一片喜意。 安宏同玉衡两个伴读等人更是如置云端,只能机械一般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 稍后些起身的李氏则紧咬着牙根,手中死死拽着弘昀的袖口。 这三阿哥成了贝子,府上岂不是更没了弘昀的位置?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X``Τ ` 捌`零` . C`O`M 她的弘昀啊,怎么命就这么苦呢! 李侧福晋微红着眼眶,想着前些日子的光景,心中不禁想到,若是前阵子正院儿里那两个没熬过来是不是………是不是……… 这念头一出,李氏蓦地一凛,片刻忙将脑海中想法驱了过去。 此时的弘昀有些不适地拢了拢袖口,看着神色带着些惊惶的额娘,又看了眼一旁难得面带喜色的的阿玛………弘昀抿抿唇,到底忍住没有乱动,弄出声响来。 **** 前厅,乌拉那拉氏敲打了一众下人,这才满是心喜地将小儿子揽在身前。 弘曦今日上身一席姜黄色窄袖长褂,袖口处还绣着繁复地“竹报平安”纹绣,这是打从弘曦哥俩个生病之时,乌拉那拉氏坐在床头亲自动手,一针一线绣的式样。 便是过了险时,这些时日兄弟两人身上依旧着着带着“福纹”的衣裳。 拉着弘曦袖口,感受着手下熟悉的触感,乌拉那拉氏不由得眼眶微红。早前那会儿子她心里多怕啊,夜里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每日睁开眼便要往两儿子身上探上一探这才放心。 如今竟也是苦尽甘来了,乌拉那拉氏费力地眨了眨眼,咽下心中突然涌入的酸胀感,只手上摸着弘曦的脸蛋高兴道: “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一眨眼的功夫咱们弘曦如今也成大孩子了,还能自个儿搏爵位了。” 虽然厅中众人明知,此次授爵有老爷子偏爱之故,若不然只凭弘曦的年岁,便是在大些的功劳,决计也是不可能授封的。却也耐不住这当额娘的心中委实骄傲。 便是老爷子偏爱,古往今来能小小年纪因功封爵的又有几人? 在自家额娘过分炽热的目光下,弘曦有些招架不住地挠了挠头。一旁的胤禛见罢唇角微勾,在自家儿子几乎求救小眼神儿中,胤禛仿若寻常般慢悠悠地饮下杯中茶水,这才适时开口道: “弘曦如今既已有爵在身,也是时候从内院儿里挪出来了。” 方才还只顾着高兴的乌拉那拉氏微微一滞,嘴角微颤,半响才勉强着开口道: “爷,这不会太早了些吧,曦儿到底还差些年岁………莫不要在等上个一年半载的?妾身心理也安生些。” 对此早有预料的胤禛没有开口,只拿眼神儿示意了下一旁两眼锃亮的弘曦。 弘曦当即很是乖觉四指前伸,举着小手向眼前之人小心保证道: “额娘放心,弘曦去了前院定会好生治学,绝不玩闹捣乱。” 乌拉那拉氏蓦地松开了手,探究的眼神儿上上下下打量着肚子两人,这会儿哪里还不明白这俩早早便商量好了。 怕是没今儿这一出,弘曦也迟早要早早搬出去的,想到这里,乌拉那拉氏不免有些泄气。 “好好好,既是你们父子俩打量好了,还多此一举拿来问妾身作甚!” 还没高兴多久,唯一还在眼皮子底下的小儿子眼瞧着马上便要往外头走了,便是沉稳如乌拉那拉氏,这会儿出口也难得带了些气性儿。 难得见福晋如此,胤禛手中杯子顿了顿,眼中闪过丝惊奇,又忙给一旁的弘曦使了个眼色。 弘曦巴巴地往前凑了凑,乖巧地窝在自家额娘腿上,眨着眼睛冲着眼前之人卖乖道: “额娘,儿子这不早晚要搬的嘛,且凭着皇玛法的性子,说不定儿子什么时候便要入宫读书了,这提早有个院落到时候也好适应不是?” 还别说,这事儿老爷子绝对做的出来。 “再说者………”眼看有门儿,弘曦笑着睨了眼自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阿玛,继续道: “也就隔着几步路,额娘什么时候想儿子了只管使人去喊便是,儿子必然随叫随到。” “额娘………” 在弘曦可怜巴巴地眼神儿中,乌拉那拉氏无奈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褪去护甲的素手在弘曦脑门儿上狠狠刮了一把: “你呀!” 弘曦嘻嘻一笑,眯着眼睛露出两颗尖锐的小虎牙。 片刻后,弘曦溜溜达达地出了前厅,小路口离前厅不近不远的地方,一处诺大的假山石旁,安宏同玉衡两个正站在一处,面上带着些显而易见的焦急。 便是往日沉稳如瓜尔佳安宏,这会儿也不时身长了脖子往小路来处张望着。 两人身后,几个下人手上正战战兢兢地端着个红木制地托盘,托盘上方,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些砚台,生肖玉瓶类的小玩意儿。 相同之处在于,上方都带着御造处的印记。 只一眼,弘曦便明白了两人的顾虑所在,脚下不由加快了步子。 “奴才瓜尔佳安宏(章佳玉衡)拜见三贝子………” 见弘曦过来,两人说罢便要下跪,被走近的弘曦一把挥手制止,弘曦小手背后,语气带着些不耐烦道: “哎哎,行了,这会儿没个旁人,安宏你们两个不必如此多礼。” 见眼前两人仍是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弘曦不由踱着步子,特意走到那堆东西跟前。细细打量一眼。 在两人紧张不安的表情中,弘曦故意冲两人扬扬眉,含笑着半开玩笑道: “啧,皇玛法这回还算大方,不枉小爷在他老人家跟前儿变着法儿地夸你们!” “殿下………” 虽早料到了这个,两人依旧惊了一瞬,须臾瓜尔佳安宏率先上前一步躬身道: “殿下恩德,奴才委实受之有愧。”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ο M 瓜尔佳安宏面上涨得通红,想着素日里在贝勒府得的好处,他不过是做了些没甚紧要的小事罢了,连那些都未必还的清楚。 更何况早前这些,还是出自圣人的赏赐。便是他阿玛一介朝廷命官,能得地也是屈指可数。 他何德何能………安宏重重咬着唇角。 这时身后略迟上一步的章佳玉衡同样上前一步。一样红彤彤的脸,言辞同前者一般无二,甚至比之瓜尔佳安宏,往日里活泼善谈的玉衡这回反倒是局促更甚。 章佳玉衡微微垂眸,他自个儿什么能耐,做过什么自个儿还不清楚吗?看着眼前几乎一模一样的赏赐,玉衡心中明白,这回他怕是纯粹沾了同伴安宏的福。 瞧着眼前脸红的就要埋在地底下的两只,弘曦不由嘴角微抽。他这两个小伙伴儿,尤其是机灵活泛的玉衡,没想竟都还是个老实头。 想他前世,哪怕是在制度严密的国家机构,底下那些人抢起功劳也没再客气的。 想到这里,弘曦一屁股坐在一旁早被铺垫好的石椅上,冲着二人语重心长道: “你二人此次本就出了力,得些赏赐也是应有之宜,尤其是安宏你,此次若非你心细,提早察觉出两种泥浆状态之间的不同,此次实验恐怕还要生出诸多波折来………” 弘曦抬眼,看着眼前依旧涨红着脸的安宏,心里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 眼前这些说是圣人所赐,可他一打眼便看得出,他家皇玛法不过给他面子随口吩咐一声,赏赐也不过是下头人挑的罢了。 甚至恐怕他家玛法眼里,怕是两人姓名都没记得!然而于眼前的二人来讲,却已是天大的事情了。 制度如此,弘曦摇摇头,不想过多纠结此事,此时一双带着稚气的大眼睛难得有些严肃地看着二人,故意压着嗓子沉声道: “安宏玉衡你们俩记住了,在小爷我这里,只要有功,断没有平白算了的时候。今日如此,日后同样也是如此!” 弘曦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一旁的安宏二人瞳孔一震,哪怕眼前之人还是个稚龄小童,但此时此刻,二人谁也没有怀疑此话的分量。 就如今日一事,若非贝子爷在陛下那里时常提起,他们又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哪里能得陛下特意赐下赏赐。 “三贝子恩德,奴才必当肝脑涂地!” 下一瞬,只见一旁二人齐齐跪倒在地。 这便是表忠心的意思了,看着二人眼中闪烁着的光亮,弘曦心中无奈摇头,他方才之意,明明是价值交换,于二人眼中倒成了天大的恩惠。 不过,索性日后他也不会亏待了他们……… 不大的石案上,这会儿已经有机灵些的下人端来了茶点。弘曦含笑着冲二人招了招手: “今儿个折腾了这么久,待会儿还要往宫里头一趟,你俩先过来用些吧!” 入府多日,这种场景早就习惯了,两人也不推辞,躬身行过一礼后,二人很快便分座两侧。 素手捏了块奶白色的点心块子,弘曦这会儿才想起来,自个儿还有个合作伙伴儿呢?他如今侥幸获封贝子,也不晓得他家九叔如何了。 方才一时激动,倒是忘记问上一句了。弘曦一手捏着点心微微沉吟了一会儿,这才冲着一旁开口道: “小陈子,你去打听下,今日九叔府里可有什么喜事儿发生?” 喜事儿?想到自家主子今日的荣耀,小陈子自是知机,忙哎地一声应了下来。 与此同时九阿哥府 胤禟狠狠地打了个喷嚏,看着眼前一套崭新的贝勒吉服,还有手里还热乎着地圣旨,直到现在仍有些回不过神儿来。 一旁的董鄂氏激动之余,又很是瞧不得这人这般没出息的模样。素手狠狠地在来人腰间拧了下去,带着锋利地护甲,董鄂氏两指几乎插进肉里。 “哎呦!” 胤禟蓦地从原地跳了起来,伸着略带颤意的指尖狠狠地瞪着眼前的福晋: “嘶~~董鄂氏你………你谋杀亲夫啊!” 才不管自家爷如何气急败坏,董鄂氏接过一旁侍女递过来的帕子,施施然地擦了擦手心。这才不急不缓的开口道: “怎么,爷如今可清醒些了,晚些时候可还要进宫谢恩,爷可莫要忘记了才是。” “知道了知道了!” 胤禟僵着脸摆了摆手, 腰间丝丝缕缕地疼痛倒是唤醒了老九为数不多的理智。激动过后,心中不免生出了疑惑来: “老爷子待他,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不是他老九瞧不得自个儿,只以他身后的诸般势力,如今又尚在得用,他本以为以老爷子的性子,无论如何此次也要压他一压才是。没想到这么痛快,一个贝勒爵位便就这么给了出来……… 胤禟挠挠下巴,一时不晓得老爷子这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 与此同时,数街之隔的八贝勒府中,得知胤禟获封贝勒,郭洛罗氏手下一个不稳,一盏上好的青柚白玉杯便就这么碎在了地上。 嘭的一声,溅出的茶水不免有些许污了郭洛罗氏的裙摆,然此时八福晋却再顾不得什么。口不择言道: “怎么可能!皇阿玛他老人家就不顾忌………” 不顾忌什么,郭洛罗氏没在开口,因着自家爷的能耐,往常她哪次在董鄂氏跟前不更加得脸一筹。 如今倒好………郭洛罗氏咬咬牙,看着一旁从方才起便端坐着默不作声的自家爷们,心中更生几分担忧来。 这同样的爵位地位,日后想彻底拉拢九弟却是愈发艰难了起来。 一旁的胤祀好似没发觉自家福晋的异常,这会儿只怔怔然执着茶盏,半响才重重阖上眼。 宽大的卧房内,胤祀唇角不禁溢出丝苦笑来。明明是上好的碧螺春,入口却是泛着无尽地涩意。 皇阿玛啊皇阿玛,您就当真就连半点的念想也不愿给儿子吗? 作者有话说: 二更大概会在十二点左右^O^ 感谢在2021-10-17 07:51:00~2021-10-19 18:5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给我点欧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烦人中i 7瓶;妖妖呦呦、繁星??落雨、桃桃 5瓶;卡卡洛卡卡卡卡、zero 2瓶;玉兰刁迩、小叶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闭关锁国? 虽不晓得老爷子究竟为何如此大方, 新出炉的九贝勒到底不敢耽搁,只略做收拾便脚步匆匆地往宫里走去。 御书房外,待弘曦携着两位伴读不过来之时, 胤禟早已经在外殿等了有些时候了。这会儿正百无聊赖地执着茶盏置于唇边小口轻啜着, 因着怕殿前失了仪态,也不敢多饮。 再加上心中种种想法思量,如今胤禟侧对着窗口, 一身石青缎地织锦彩云蟒袍像模像样地端坐此处。手间折扇微合轻轻扣在膝上, 倒是难得显出几分难得地沉静尊贵来。 在内侍的引领下,一脚刚踏进侧殿的弘曦不由微微一滞, 复又朝那人多看了一眼, 这才歪了歪头,带着些许惊奇道: “九叔?” “哎,弘曦侄儿, 你可算是来了………再不过来, 你九叔我都憋透了。” 也不晓得皇阿玛这时候召见群臣做什么?这么些时候……… 胤禟仿若随意甩了两把扇子, 一双桃花眼冲着逐渐走来的弘曦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待看到来人腰间所别着块儿熟悉的蟠龙佩之时,瞬间唰地一下打开折扇,半遮着脸凑过来冲弘曦贱兮兮地挑了挑眉。 “呦, 九叔还没恭喜咱们弘曦呢!小小年纪就凭能耐封爵了!”说话间胤禟微微侧过身来, 仿若无意间冲着弘曦露出腰侧上金线绣着地五爪蟒纹。 本朝制度森严,能用上这种纹路的…… 结合小陈子打听来的消息,在瞧着眼前之人这明显眉毛飞舞地嘚瑟地模样, 弘曦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德行!弘曦嘴角微抽, 除了他家亲九叔还能有谁?不过也就换了身像样的皮子罢了。 话虽如此, 当着众宫侍的面, 弘曦也只能维持着良好的礼节上前贺道: “侄儿恭喜九叔授封贝勒!” 一语落,胤禟脚尖微动,如三伏日灌了冰饮一般,心中可谓是舒畅至极。当即大手一挥,一把将弘曦搂过,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好道: “哈哈哈!同喜同喜!嗐,咱们叔侄俩还客气个什么!” ”哎,不是叔叔说你,侄儿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见外了些………” 胤禟折扇轻摇,面上一副满不在乎额的模样,只两边的眉毛翘地老高,一双桃花眼中更添几分潋滟。 啧,人类,你的名字叫虚伪! 弘曦撇撇嘴,有些无语地甩开来人的爪子坐在一侧。 弘曦支着下巴,打量着眼前突然一改往日的堂皇富贵。反倒是一副端方俊雅打扮,腰间仅坠着个玉环作饰,连身后的辫子都梳地一丝不苟的九叔。 若非性子如此,他几乎以为对方这是被掉包了。 侧殿里这会儿寂静地很,一旁的宫人们俱都垂着头,注意到自家侄儿略带诡异的目光。胤禟轻咳一声,拿扇柄挠挠头,咕哝着声音几不可闻道: “咳,这不是生怕老爷子不高兴嘛!” 不晓得自家阿玛缘何这般大方,胤禟总觉得这爵位来的不踏实,行为上不免更注意了几分。 虽下了旨意,可依着老爷子的性子,一个不顺,让他来个鸡飞蛋打也不是难事儿。 想到这里。胤禟有些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额,原来九叔你也晓得早些时候那般模样会惹得皇玛法不高兴啊! 弘曦执起茶盏,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儿。 叔侄俩说话间,内殿中陆续走出一众文武大臣,弘曦作为御书房地常客,其中他多半也是识得地。 “微臣(奴才)见过九贝勒,见过弘曦贝子!” 几位大人几乎同时开口道,看来紫禁城这消息倒是传地挺快。弘曦微微挑眉,含笑着看着眼前这几人,只在略过其中一处时,弘曦目光不由顿一顿,这时一旁胤禟这时候已经开口道: “几位大人客气了!” 同弘曦一般,看着眼前仿佛换了人一般的九贝勒,几位大臣不免心中惊奇。胤禟身份尊贵,早前又侥幸得到陛下看中,若说诸臣之中,没个把想搭交情的官员那是不可能的。 九阿哥虽早先顽劣了些,可男人嘛,尤其是皇家的男人,有了事业,成长也不过一瞬间的事儿。 有心者如此做想。 谁成想,眼前这位爷倒好,好不容易得了陛下重用,性子反倒愈发的不成了起来。素日一副纨绔打扮便罢了,连“与民争利”也做的愈发不加掩饰。 若非身上携有“新型石灰浆”之功,早就被朝中一群老顽固给喷死了。 想到这里,其中几位大人不禁微微摇头,早前交好的心思也没了踪影。倒是以马齐为首几位阁臣,面上愈发客气了些。 客套间,弘曦瞅了眼身旁从方才起便愈发沉默地安宏,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位从始至终连神情都未变过分毫,更别说多看安宏一眼的瓜尔佳大人。 若非这极其相似的眉眼,弘曦简直要怀疑这儿子究竟是不是亲生的。 这瓜尔佳大人,当真是…………须臾看着众大人离去的背影,便是弘曦心口都狠狠地地憋了口气儿。 章佳玉衡有些担忧地看了同伴一眼,安宏微微摇头。 那人的态度,他……… 早就已经习惯了。 几人进殿时,就见老爷子早就换上了一身常服,这会儿盘腿坐于榻上。手中正拿着本书册在仔细研读,只这面上的表情,可委实算不上好。 如同暴风雨到来的前夜,一片阴郁,好似隐隐积蓄着什么。 弘曦大致瞅了一眼,依著书面上的文字,应该是西方的书册。 叔侄二人对视一眼,心下不免生了些疑惑,这些时日在老爷子强压之下,牛痘一事进展相当顺利。又有“新型石灰浆”这一利国利民地好物。 天花水利这两样心腹之患得以改善,依着老爷子的性子,若无大事发生。这会儿怎么也不该这般模样。 到底是什么书册,能将老爷子气怒至此。 叔侄俩心有所忧,面上却仿若无事一般齐齐躬身一礼道: “儿臣(孙儿)给皇阿玛(玛法)请安!” 见是宝贝孙子来了,康熙面上的沉重之意倒是褪下了几分,放下手中书册,如往常般轻轻扣了扣一侧地软榻。 不用老爷子开口,弘曦便很是知机地凑了过去,也不等一旁宫人服侍,只见弘曦两条小短腿一蹬,下一瞬便一屁股坐了上去。 仗着人小,弘曦也不嫌肉麻,甫一落座便滴溜着大眼睛冲着身侧之人撒娇道: “皇玛法,孙儿可想你了!” 下首的胤禟只觉喉中一梗,下意识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 啧,瞧这肉麻的!也不晓得对着家里头老四是不是也是这般。 一想到长着一张酷似皇阿玛的脸对着老四各种阿玛阿玛的撒娇卖乖,胤禟登时一个机灵,忙将脑海中的画面挥了过去。 不拘俗不俗,上首的康熙爷显然很是吃这一套,在弘曦一连串持续输出的马屁之下,面上很快便带起了笑意。 “还愣着做什么?杵在那儿,莫是要做木头杆子不成?” 随手剥了颗果仁儿放入口中,又将手边地果盘往乖孙子出推了推,康熙这时候才想起底下还有个儿子呢。 视线下移,斜睨了干巴巴站着地蠢儿子,胤禟不过怔愣了片刻,老爷子便很是不客气道: “你也一大把年纪,如今竟还不如你侄儿机灵!” 合着是他的错呢!胤禟心里冤的要死,这没您老人家发话,他哪里敢不管不顾地往下坐。他可没个好脸能任由挥霍。 然而这还没完,老九听命坐下,然一屁股还没坐上热乎的椅子,下一瞬只听老爷子道: “想来平日里还是太过懒散,锻炼的少了,这样吧,这明年年初检修堤坝一事,你便跟着你五哥往南边儿走上一遭吧!” 康熙随手拨弄了下果盘,接过孙儿剥好地坚果二话不说便放入口中,随后又往弘曦手里塞了一粒。爷俩一来一往默契十足,老爷子从始至终,眼神儿都在未落下来过。 仿佛方才所言,仅仅是临时起意一般。一旁的弘曦冲对方投下同情一撇。 哈?反应过来的胤禟这下彻底懵了。检修河堤他熟,毕竟早前同老四也是做过这些的。轻车熟路地乍一看还没什么。 可问题是陪同的是四哥还是五哥,这工作量级完全不一个级的啊? 想到自家亲哥哥,胤禟不禁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住。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一直到走出御书房,胤禟都有些浑浑噩噩,不晓得自个儿是如何入了老爷子的圈圈里。 心中唯有一个想法:老爷子的好处,当真没有白拿的。 漫长的宫道上,胤禟一脸生无可恋地踱着步子,然而此时此刻弘曦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几乎一出御书房,弘曦便再控制不住神情了。 方才离地近,那本书上的内容,他还是瞧到过几眼的。 “人文精神” “以人为中心而非是以身为中心” “个性解放,反愚昧……” 若他仅有的历史知识没有错,这些应当是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的思想,文艺复兴最先反的是天主教堂,然以上这种思想,于建立于神学之上的封建皇权来讲,又何尝不是瓦解根基的催命石。 倘若真龙天子不再具有无上的威严………皇权也并非神授………倘若皇帝彻底被拉下神坛……… 弘曦微微阖眼,原先所有不明白的地方如今总算找到了答案。 明明皇玛法心中明白算学之重,明白科技之重,甚至至今这般年纪都不忘学海外诸般学科,对他同九叔一系列胡作非为也未曾多言,甚至还暗暗给予支持。 然而事实上,清朝的闭关锁国从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这个势头从自家皇玛法便已经有了苗头……… 想起早先隐隐拒绝甚至驱逐传教士的消息,弘曦心口蓦地一颤……… 闭关锁国,闭的可不是外敌,而是足以摧毁封建统治的所谓“新思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19 18:54:33~2021-10-21 11:2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树桑 20瓶;岁安 7瓶;小樱、靖靖靖、妖妖呦呦 5瓶;yoy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二更 态度 “殿下, 这是大厨房新出的合意糕,您要不先将就着用上些。” 暖阁内,琥珀亲自提着食盒, 素手将里头的糕点一一摆在案上。晓得自家阿喝点的喜好, 琥珀特意将一盘藕荷色的糕点往弘曦手边推了推。 不出意外地,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琥珀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炕上打从方才便沉默着不说话小主子, 眼中不免染了些忧虑。 打从宫中回来, 阿哥爷便有些心神不宁,便是晌午正餐也只草草用了几口罢了。弘曦素来身子康健, 少有胃口不佳之时, 如今这一出这可把一众侍从吓得够呛。 暖阁外,琥珀抬手细细抹了抹额间的汗珠子,先是冲着安宏二人微微行过一礼, 这才缓缓开口道: “两位少爷, 奴才斗胆问上一句, 今儿贝子爷在宫里, 可有遇上为难之事?” “为难?” 安宏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摇了摇头。琥珀见此松口气的同时心中也未有意外,以她们阿哥在陛下跟前儿的地位, 等闲也不会有那些子不长眼的犯到跟前。 至于旁的, 琥珀张张嘴,到底没敢多问,她一介奴婢, 便是再得主子信重, 有些动西也委实不敢打听的。 找不出缘由, 阿哥爷又特意交代不许打扰到爷跟福晋, 便是灵透如琥珀,这时候也不免有些麻爪。 弘曦依旧皱着眉头,不晓得在想着什么。暖阁中央,一方紫金色的香炉缓缓烧着,不时带着些瓜果的甜香。 众下人一筹莫展之际,一旁的安宏脑海中不断回忆着今日殿上的点点滴滴。想到陛下早时略带沉怒的面容,以及弘曦入殿前后的反差,须臾间脑海中不觉闪过了什么。 打发了一众下人,瓜尔佳安宏犹豫许久,到底还是咬咬牙站了出来。 “殿下,奴才私以为,陛下纲干独断,若要影响其态度决定,除非有铁证在手,否则绝非是一朝一夕之事。” 话音刚落,待弘曦回过头时,便就见下首瓜尔佳安宏纤瘦地身子已经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光洁地额头紧紧地贴在冰凉的地板上, 瓜尔佳安宏心里明白,今日此举委实是僭越了。揣摩帝心,教唆阿哥,其中哪样罪则他都受受不起。 可只要想到入府后受到的诸般照顾,还有额娘日日嘱咐念叨的“忠心”二字,安宏微微垂眸,不拘结果如何……… 今日此举,他总归是不后悔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安宏在回过神儿时,已经被一只小手从冰凉地地面上拉了起来。 入目所及之处,一双小小地绣着金绣云龙地地鞋面儿。下一秒只听来人道: “安宏说的对,想来倒是小爷我着相了。有些事…………急是没有用的。” 最后一句,弘曦近乎呢喃道。 想通了这些,弘曦心中募的松了口气,看着自起身后便不再多言一句的小伙伴,心中不免多了些惊叹。 虽早知他这位伴读不是一般的聪明,只没想到对方小小年纪,观察力和思维能力便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甚至这份分寸,便是有些年长些的大人也难以拿捏。 想到今早一脸漠不关己的瓜尔佳大人,弘曦摇摇头,当真不晓得说些什么了, 心中重担暂且放下,弘曦回过神儿来当即便觉得腹中尤为饥饿。忙唤来琥珀端来热好的牛乳,配着眼前的点心一口一口慢慢用了起来。 见弘曦吃的香甜,院中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看向一旁的安宏,眼中也多了些感激。 还别说,大厨房新出的糕点还真心不错,弘曦不觉间便用了大半一碟子。 “你们两个也别光愣着呀!多用些吧,离晚膳还有些时辰呢?” 弘曦伸手将点心往玉衡两人处推了推,抬起下巴冲两人示意道。想都不用想,自个儿早前那般状况,这两人能吃的香才怪了。 果然下一瞬,只听一声突兀地咕哝声,对面坐着地玉衡面色蓦地一红,只臊地将脑袋往地里钻去。 “噗噗噗!” “哈哈哈………” 弘曦最终还是没忍住笑意,仰倒在软踏上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众下人们忙低着头来,肩膀微颤,连一旁面色清淡地安宏面上都露出些许笑意。 *** 天色已晚,暖阁内的烛火迟迟未曾熄灭,不过众下人们早已习以为常。只以为主子这是又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只留意着时候,莫要熄地太晚才好。 昏黄的烛火下,弘曦将有关综合介绍西方文化科技地书籍一一阅过,不时还在一旁的本子上记着些什么。 只望能从中找到合适地切口。 只有更加深刻地意识到海外科技发展的前景,皇玛法心中才会有所顾忌。 由历史可知,当一个国家发展到一定地步,能安于己处不扰旁人者极少,尤其是天生冒险与掠夺并存的西方国家。 由风险打败风险,这是他眼前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 不知过了多久,弘曦揉了揉发酸地胳膊,看了眼天色,复又继续埋头整理了起来。与此同时,安宏两人也各自回到了家中,随着地还有下人们小心翼翼捧着“御赐之物”。 不过大半日的功夫,弘曦二人受到册封的消息便传了开来。 章佳府,玉衡普一归来便受到了阖府上下地热情相迎。待得知受了赏赐的还有玉衡本人,府中众人更是眼热了三分。 打从年初章佳老大人致仕,这府上光景便一日日地落了下来。几位老爷手上都没啥本事,老太爷当初安排时,特意挑了些安稳没甚妨碍地差事。 便是如此,这些年也少有晋升之时。如今府上,十天半个月地能有那么一封拜贴便已是极难得了的。更难的事,本家族里,有关他们这一脉,不好的声音愈发多了起来。 这时候,众人才真正明白,老爷子当初不惜倚老卖老非要用上情分也要将儿子(侄子)送到四贝勒府的原因。 形势如此,便是原先再多的酸意跟不甘,这会儿也只剩下恭维之声。 正厅内,已经致仕的章佳老爷子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躬身而立地孙儿,又瞅了眼一旁印着“御造”式样的玩意儿。半响也不得不感叹道: “玉衡能遇上三贝子这般才华能力俱佳,还难得体贴下属地主子爷,比玛法当年可是要幸运多了。” 才华能力者多有,然待下这般慷慨的,却委实不多矣。 伴随着四周一溜烟儿的夸赞声,章佳玉衡咬咬牙,想到此次多半是占安宏的便宜。心中只觉更为过意不去。 另一头,被对方惦念的瓜尔佳安宏这会儿在一众下人或恭维或惊异,百般复杂地目光中,连脸色都没变上一下,只自顾自地往西侧院儿里走去。 额娘这些年为了他能成才付出了多少,种种心酸,再没人比他们娘俩更清楚。如今所得赏赐虽有阿哥照顾的缘故,但能让额娘高兴些也好。 想到这里,安宏脚步不由加快了些许,然而路过花园拐角处时,好巧不巧地碰上了正要前往前院的大公子安平。 “二弟,你回来了?”安平先是愣了下,而后才后知后觉想到今儿个自家二弟正是回府之日,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大哥正要去前院跟父亲请安,二弟可要一道过去?” 原想着三贝子突逢好事儿,二弟怎么也要同阿玛道上一句。安平这才笑着对眼前之人邀请道。 谁曾想对面的安宏依旧一脸淡淡的摇了摇头:“弟弟还要前去拜见额娘,恐不能同大哥一道。” 啊?这般果断的拒绝,大少爷不由愣住了,一双清澈的眸子瞪得极大。半响才带着惊诧道: “这么大的喜事,弟弟就不同阿玛说上一句吗?” 而且,若是他没看错的话,身后那些应当是宫里头的赏赐吧!安平有些羡慕的想到。阿玛平日里总看不得二弟,只觉二弟木讷没出息,如今有了这些,说不定能扭转一二。安平实在不明白,这么好的事,对方为何要拒绝。 心中这么想着,安平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对方,稍显委婉地开口劝道: “看到二弟有出息,阿玛心里定也是高兴的。” “这只是大哥你一人的想法罢了。”安宏面色不变,微微一礼只留了这么句话便带着随从匆匆离去。 今时不同往日,也没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敢出手拦人,僻静的小道上,来人很快便没了身影。 “大公子,您可瞧瞧吧,这才将将得势,便这般不把您放在眼里,白瞎了爷您平日里还在老爷那里明里暗里地帮他说话,真真是不识好歹!” 跟他那上不了台面的娘亲一样,活脱脱白眼狼,养不熟的。 习惯了对方的冷淡,安平倒也无甚在意。然而一旁的嬷嬷却是丝毫忍耐不得。想着从眼前一掠而过的御赐之物,更是红了眼珠子。 也不晓得那位三贝子什么眼神儿,她家公子为人宽厚,论人品,论才德哪里比不得西院里那位。见天儿的,一巴掌都打不出个屁来。 若是当初挑中的是她们公子该有多好。哪里还能容得对方猖狂。 “二弟性子如此,非是有意下我面子,嬷嬷日后莫要如此。” 瓜尔佳安平微微摇头,带着些警告的看了对方一眼。 老嬷嬷这才悻悻闭上嘴。只仍有些不甘道: “不是老奴多嘴,只这二公子转了运道,眼瞅着就要起来了,若再借此卖乖笼络了老爷,少爷您在府里处境就危险了。” “那又如何?二弟既能凭本事立住,难道本公子就不成吗?” 瓜尔佳安平说着扬了扬手中折扇,迎着光昏的微光,面上具是一派少年人的志气。这是经年累月养成的信念感。 虽出生武将之家,安平确实早早立志要走科举一途,且这些年下来也不负众望。连先生都说了,若非年纪实在太小,来年一个童子试是不成问题的。 这些于一名八岁的学童来讲,已是极了不得了。若非如此,也未必能得太子妃如此看中。 瓜尔佳安平微微摇头。 “再者,当初是本公子技不如人,输给了二弟,这输了就是输了,嬷嬷也甭在提什么运道。” 他承认,早先出局之时也确实颓废过一阵儿,等闲不愿出门儿见人。但扯到运道二字,纯属自欺欺人罢了。 话到这里,安平也不愿多说,见二弟背影已是彻底瞧不见了,明白对方确实是铁了心了,便只好抬腿便往前院走去。 练武场上,瓜尔佳大人这会儿正同一名门下打的热闹,见安平来了,当即便猛的发力,三下五初二便将对手撂了下去。 随即大步来到台下,接过儿子湿好了的帕子,瓜尔佳大人一脸的塞罗胡子都挡不住脸上的笑意。 看着眼前乖巧懂事的儿子,瓜尔佳大人面上更添几分得意。 他虽鲁俗,但在教导儿子这头,却是半点不敢疏忽,甚至一度舔着老脸为儿子拜访那些老头子们。好在这些年的辛苦没有白费,他们的安平几乎完完全全按着夫人期许那般长大,便是他那挑剔如斯的妹子,也只道了句心性简单了些。除了这个,在没旁的可指摘之处。 想到已逝的夫人,瓜尔佳大人不由眼眶微湿,怕被儿子瞧见,忙拿起帕子胡乱擦了几下。 瓜尔佳大人平日里糙惯了,安平一时间到未曾注意到,只看着阿玛今日心情不错,这才试探着开口道: “二弟此次能得陛下嘉奖,想来平日里也是用了功的,阿玛您………” 然而话还未说完,便被眼前之人挥手不耐地打断道:“好好的提他作甚?” “他若有能耐便只管往外头扑腾,是好是坏自个儿担着,咱们府上也不贪他什么。没能耐,瓜尔佳府总还不缺他口饭吃。” 只再多的,那是决计没有的。涉及儿子,平日里粗莽的瓜尔佳大人也难得费心计较了起来。 “我儿醇厚,可也要知晓,这人心啊,哪有知足的时候!别到时候养大了心思,反噬了自个儿。” 这理儿就跟他们打仗一般,一步退就得步步退,到最后反倒把自个儿推到死胡同里。 都道他偏心又咋样,夫人走了,安平就只他一个阿玛能靠着,若他不偏着些,安平这性子,还不晓得被人欺负死。 他家安平,就得跟现在一样,没甚拘束地长大,像她妹子说的,眸光清澈,性子敞亮只站在那里,便能叫人心生愉悦。 见此,瓜尔佳安平还想说什么,最终在自家阿玛满是不耐地眼神中,终究还是闭上了嘴巴。 西院里,齐佳氏流着眼泪将赐下地物件儿一一收好。夜里又特意起来多烧了几遍佛经,这才安稳睡去。 生怕一觉醒来,眼前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21 11:20:12~2021-10-22 00:3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妖妖呦呦 5瓶;玉兰刁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二合一 上钩 翌日一早, 弘曦如往常般来过来正院里请安,谁曾想人刚走到屋外,便听得屋内传来一阵儿极为夸张的笑声。 万般谄媚中又带着不自觉的尖利, 只一听便教人不适地紧。弘曦脚步微顿, 几乎瞬间便猜出了来人。 看着院子外头躬身而立的众下人们,弘曦无奈吐了口气,只得硬生生地止住了调头的打算, 强忍着心中不适迈开步子往里头走去。 “呦, 咱们三贝子过来了,可真是巧了!” 弘曦几乎前脚刚踏进屋里, 便听得一阵儿谄媚地招呼声。入眼便是这位一身紫绸, 满头珠钗地“富贵人儿”。 正是许久未见的大舅母喜他拉氏无疑。 呵,当真是巧的很,弘曦心里暗戳戳翻了个白眼。但凡要点脸面, 便是亲戚, 这寻常人家入府拜访哪有来的这般早的。 这一大清早的, 为的是什么还用说吗?弘曦只当没瞧见对方满是殷切地目光, 绕过对方径自朝着自家额娘走过。 正值秋收之际,庄子上的事物委实不少,又兼还要忙着为府上两个阿哥收拾院落。诸般繁杂之下, 乌拉那拉氏近几日难免精神有些不济。 上首处, 看着一脸谄笑的大嫂,乌拉那拉氏不觉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这会儿见自家儿子过来了, 面上这才带出些笑意来。 “曦儿来了!” 外人跟前, 弘曦很是规矩地行了一礼, 这才道: “弘曦见过额娘, 额娘昨儿个休息地可好?” 瞧着自家额娘微微发黑的眼眶,弘曦下意识开口道: “额娘,不是说了让您好生休息吗?院子的事儿这里又不差这一会儿!再者,再晚上些儿子也能多陪陪额娘!” 说话间,弘曦已经迈着小步子走到跟前儿,一旁机灵的丫鬟忙搬来个不大不小的矮蹲子,弘曦便顺势坐下倚在自家额娘身边。这会儿仰头带着些撒娇埋怨道。 乌拉那拉氏面上笑意不觉更深了些,瞧着眼前乖巧可爱的儿子,出口不免带着些促狭: “这会儿倒不急了,前些日子又是谁整日唠叨着说要个大院子的?” “这些哪有额娘重要?” 弘曦撇撇嘴,一脸讨好道。 “你呀!” 乌拉那拉氏轻轻点了点弘曦的额头,眉目愈发地柔和,然口中却从始至终未曾提到放缓一事。 弘曦心里本就有些疑惑,只还未开口便被下首处急于找存在感的喜他拉氏满脸堆笑地打断道: “咱们三阿哥可真是孝顺,又难得这般出息,小小年纪便有了爵位,姑奶奶日后可有的是福气呢!” “大嫂客气了,他这小小的人儿,又哪有什么出息一说,不过圣上偏爱,又恰巧有那么几分运道罢了。” 低头微抿了口茶水,乌拉那拉氏看也不看底下的人,只不清不淡道。 喜他拉氏当即面上一僵,心中暗骂这小姑子,心眼子委实忒小。丁大点儿子事儿也要记恨这么久。 眼里真真是半分格局都没有,这女人家不拘嫁在哪里,唯有这娘家好了,地位才更稳当。哪有硬生生将娘家往外头推的理儿?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o m 喜他拉氏心中恨恨,只此时到底不同往日,这会儿恨极也只得满脸堆笑地解释道: “这不是前些时候府中诸事委实太多了些,府里这才许久不曾过来。外头那些个风言风语的,不过是记恨咱们日子得意罢了,姑奶奶可莫要当真才好。” 说话间喜他拉氏一脸义愤填膺,只恨不得下一刻当场撕了那些乱嚼舌根的嘴。 乌拉那拉氏面色未动,只随手拿起帕子微微拭了拭唇角: “嫂子多想了,早前弘晖哥两个将将痊愈,外头种种流言蜚语的,嫂子心有忌讳也是常理儿。” 喜他拉氏瞬间面目通红,便是一众侍女们也不由将脑袋往地底下垂了垂。 谁都不曾想到修身养性了许久的乌拉那拉氏会这般直接,这话可谓是份外不给面子了,只差没将眼前之人里子外子扒个干净。不说旁人了,便是连弘曦都震惊于自家额娘的利落劲儿。 什么诸事繁忙,不过是胆小怕事儿,生怕将“疯牛”之症带回去罢了。 乌拉那拉氏手中紧紧捏着帕子,看向来人眼神儿愈发冷厉了几分。这些人不来也就罢了,最恨的是,竟还生生软禁了额娘。害得额娘不知消息,还以为两个孩子真出了事端,日日担惊受怕,反倒给身子落下了病症。 若非此人死皮赖脸地非要在府外逗留,她只恨不得使人一把扫帚打出去才好,竟还有脸来讨好处。 乌拉那拉氏重新端起手中的茶盏,却并未立即入口。这般明显是要送客的意思,然而喜他拉氏不拘面上如何羞愤,脚下却犹如张了钉子一般一动不动。 口中还不停说着误会二字,不时拿着蹩脚的理由妄图搪塞。然而每每自个儿都站不住脚。 这脸皮厚度,也当真是没谁了。一旁的弘曦不由默默翻了个白眼儿,正准备告辞离去之时。 却不妨,下一秒,对方的炮火便落到了自个儿身上。 “三阿哥啊,舅母同你额娘有些误会要单独解释清楚。要不劳烦三阿哥领着妹妹出去逛上一逛。” 说罢,将身旁一个怯怯懦懦的小姑娘狠狠往跟前儿推了推,继而满脸堆笑着道: “这是你七表妹,打从出生到现在,还是头一回来贝勒府呢!” “静雅,愣著作什么,还不快叫表哥!” 在妇人的连声催促下,小姑娘抬头怯怯的看了弘曦一眼,这才几不可闻道:“表哥!” 眼瞧着对方不住将人往自个儿身旁推,弘曦这时候才注意到眼前这位低垂着头,明明一身玫红色绸缎,打扮甚是喜庆,然而却偏生丝毫没有存在感的所谓表妹。 联想到这位大舅母的年纪,几乎不可能有这个大个女儿,弘曦很快便明白了什么。 这会儿再看看一旁一脸急色,只差没将心思写在脸上的大舅母。 打小几乎大半时日都在宫里头,弘曦哪里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心里头登时膈应地要死,他这才多大,就有人想弄青梅竹马这一出了。 求的,还极有可能不是福晋的的位置。青梅竹马的妾室表妹,光是想想,弘曦就觉得膈应的不行。 这会儿连面色都冷了下来,一双同康熙爷肖似的眼睛冷冷的看着眼前之人: “敢问那克出(舅母)这是在教本贝子做事吗?” “臣……臣妇不敢!” 猛然被这么一双眼睛盯着,喜他拉氏当即心口一颤,忙摇着脑袋失口否认道,直将满头的珠翠摇的叮咚做响,这会儿倒不敢摆什么长辈的谱了。 上首乌拉那拉氏脸色也彻底黑了下来,一个眼神儿,身旁两位身材壮硕的嬷嬷便施施然走了上去。 “大夫人,请吧!” “你……你们………”喜他拉氏颤抖着手,面上憋的通红,在两位嬷嬷的虎视眈眈之下,到底没敢多说一句,只能带着满身的火气儿灰溜溜的出了屋子。 “什么人呐!”弘曦重重地吐了口气,又忙使人将两侧的窗口打开,直到室内的空气通的差不多了,这才让人关了上去。 秋日里,外头空气还是有些寒凉地。 乌拉那拉氏难得瞧见儿子这般幼稚的行径,早前带着怒意的脸上也逐渐退下了些。倒是弘曦,很是黏糊的窝在额娘大腿上。口中不住喃喃道: “额娘别不高兴,您这儿还有我跟大哥呢!” 那些个旁的,爱怎么作怎么作吧! “放心!”抚摸着儿子的肩膀,乌拉那拉氏低头柔和一笑: “你额娘气性还不至如此!那些人什么性子额娘还不晓得吗?整日里惯会钻营这些有的没的。” “这心思啊,那是半点没落在正道上!” 说话间,乌拉那拉氏微微垂眸,原以为大哥虽没甚能耐,但到底还算是稳得住的。谁成想,竟也会出此昏招。可别说今儿这一出只是大嫂的主意。 她那嫂子什么性子她还不晓得吗?只看底下一群庶子庶女过的什么日子便可知晓一二。若非没大哥的授意,只单单“提拔”庶女这一事,大嫂便决计是做不出来的。 想到这里,乌拉那拉氏手上轻轻抚摸着儿子光洁的额头。 安宏跟玉衡这俩孩子受了上头赏赐的事如今在紫禁城已经不是秘密了。而随着弘曦在皇阿玛那里愈发得眼,这种事,怕是日后只多不少才是。 趁着翻院儿的功夫,弘曦身边,可是得好生梳理一番,以免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 数日后,在乌拉那拉氏紧锣密鼓地布置下,弘曦哥俩个的院子很快便收拾妥当。 弘曦如愿以偿的得了占地面积最大的栖竹院。弘昀最新则是选了距离四爷书房最近的寒枫院。 看着眼前精致却略显逼仄的的小院,弘曦皱皱眉,有些担忧了看了弘昀一眼:“二哥要是不乐意,可同弟弟一道跟额娘说上一声,现在反悔还来的及。” 他可是知晓,原先二哥想要的可不是这一个,反倒是一处临着池边的小院儿,一到夏日,杨柳依依处映着满池的莲花,间或还有五颜六色的锦鲤成群游出。 景色不可谓不漂亮。 只美中不足的是,那一处有些偏僻,还恰好临在水边。李侧福晋觉得不安全极力反对,这才压了下来。 甚至眼前的寒枫院也是对方的意思。至于目的嘛,只看眼前没几步便是胤禛的书房,李侧福晋这小心思几乎是昭然若揭了。 弘昀咬咬唇,在一旁弘曦的鼓励下,神色有一瞬间的动摇,然而想到日日为他操心,待他比之弟弟还要重视三分的额娘,弘昀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多谢三弟好意,为兄心领了。” 弘曦见罢,只得幽幽地叹了口气。 收拾好当日,弘曦便骑着自个儿新制二轮小车在院子里晃荡了一圈,一众下人们神情紧张地跟在一旁,生怕下一刻自家爷便从车上跌落下来。 弘曦使人做的,其实是个缩小版的自行车,只碍于还未在此时空找打橡胶,旁的可替代地合成材料也不甚充分。为了提高其行动能力,少废些力气,弘曦无奈只能将轮子做大了许多。甚至加入了许多类滑轮设置,这才使车子骑着不那么废力气。 然而也因着如此,于平衡上也愈发吃力。跌跌撞撞许多次,弘曦这才在众下人的帮助下,艰难的骑过一小段儿。 然而虽只是一小段儿,也足矣看的一旁众下人目瞪口呆。明明这么细的两个轮子,竟也能这么长时间立着不倒。 这可真是……太厉害了吧……… 不说本就喜欢新事物的章佳玉衡,便是沉稳如安宏,到底也还是不大的孩子,看向车子时,一双眼睛也亮的惊人。 看出二人眼中的渴望,弘曦大手一挥,便将车子交给了两人,并吩咐一众侍从好生看着。自个儿则坐在阴影下,边看边想着还有什么地方有待改进。 手上则不停在纸上写写画画,一时间竟入了神。待手中草纸被蛮力突然拽走之时,弘曦怔愣了下,这才勉强回过神儿来。 而脑海中即将迸发的灵感,则在即将出来的前一刻,瞬间消失没影了。 连泡沫都不带这么干净的。 愤愤转头,待看清楚来人,弘曦不由脸色一黑:“九叔你怎么来了,侄儿没有记错的话,今儿个可不是官员休沐的日子吧?” 弘曦怀疑地瞧着对方,翘班就算了,这人竟然还明目张胆的来府里玩。这人简直是在他家阿玛的脑门儿上蹦迪。 胤禟正忙着看图纸,听到这里头也没抬,只随意道:“放心,工部这几日闲地很,你叔叔我出来转转也耽搁不了什么!” “改明儿那些个大臣又要弹劾九叔了!” 弘曦咬咬牙,“好心”提醒道。 “管他呢,反正每月总归来那么一回,他们不腻味,小爷我都腻味了!” 胤禟随意挥挥手,显然没将此事放在眼里。只一心看着眼前的图纸,越看眼睛越止不住发亮,最后竟是在原地打转了起来。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怪不得这些时日总是没个踪影,原来还有这等好东西!” “啧啧啧”胤禟睨着眼,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小不点: “侄儿你这就不地道了啊!平日里说的叔侄好,原来有了好东西,这叔叔眼见可就成外人了………” 弘曦斜靠在树干上,闻言毫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儿,幽幽道: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_8_0. c_o_m “这个车子尚还在调试阶段………” 调试阶段儿便能这般厉害,转头看了眼一旁玩的兴奋的一行人,复又瞄了瞄手里堪称详细的图纸,胤禟眼珠子一转,旋即不知想到了什么。 一双桃花眼亮的惊人,唇角微勾,笑地极是不怀好意。 “哎!”胤禟冲着弘曦挑了挑眉:“都道双剑合璧,咱们叔侄俩谁跟谁啊,有困难只管找九叔就是。” 为了自个儿那点子坏主意,胤禟信誓旦旦,只差就要拍着胸口保证了。 一旁的弘曦嘴角微撇,这么亢奋,没问题才怪呢。然而下一刻不知想到什么,弘曦突然眼前一亮,目光炯炯地看向一旁的胤禟。 “听说他们洋人手里头,有个叫橡胶球的小玩意儿,不知九叔可曾听过………” 橡胶球历史极为悠久,最早甚至可以追溯至公元前 1600 年的南美大陆,后由哥伦布发觉并带入欧洲大陆。 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早已经传入欧洲了才是。 这等可以称的上新奇的东西,他就不信,那些走南闯北的教徒们,当真丁点都不知道。 弘曦目光灼灼,胤禟虽有些不明所以,但基于对侄儿的信任,还是托着下巴,认真回想了起来。 “侄儿你所说的,是不是那种弹性极强的………便是按进去一处,也会瞬间恢复原状的圆球?” 弘曦心中一喜,有戏。忙小鸡啄米的使劲儿点头。 “这个啊………”胤禟刻意卖了个关子,在小侄儿愈发了解的眼神中,才慢慢开口道: “这个的话,那你九叔还真的知道…………” 话音刚落,弘曦眸光亮的惊人。 一月后,众人惊奇的发现,原先神出鬼没,有时整日不着衙门的胤禟竟然每每都能准时出现在衙门上。 更奇怪的,这人每每往返之间,也不骑马了,反倒总骑着个铁疙瘩。更奇怪的是,明明只有两个狭窄的轮子,却能在道上稳步前行。 速度虽比不上良驹,却也比人走路要快上许多。 这么个新鲜玩意儿,普一出现,登时便引起了京中众纨绔的注意。尤其在证实,万岁爷手上也有一件,甚至还在宫道上时常驾驶之时,众人目光不由更热了几分。 这几日,九贝勒府的门槛儿,几乎都要被踩破了去。 便是往日不相熟之人,这会儿也纷纷前来套交情。这这么个稀罕玩意儿,也不晓得还有没有第三个。 若有的话,嘿嘿嘿………众纨绔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默默下定了决心,准备回去好生盘算下自个儿的荷包。不止众纨绔,在胤禟特意各种秀过之后,便是几位皇子皇孙,心里也痒痒的很。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_Χ_T_八_0._C_ǒ_M 其中最为眼馋的还要是十四莫属,胤祯本就跳脱,平日里又素爱骑射,如今十七八的大老爷们了,也没个正经差事,每日无聊的要死可不就贪上几分新鲜了吗? 那场上,看着老九踩在脚蹬上,时而站立,时而双手放空,甚至险而又险地斜过身子,或猛的抬起车身,从台阶上一跃而起。 四周时不时传来一阵儿喝彩之声。 十四目光愈发的火热,只恨不得直接冲上去将车子一把夺过。 结束后,看着众星捧月的胤禟,十四几乎用上了吃奶的力气,这才费力挤了过去,然而手还未曾碰到车子,便被一只大手冷冷的拍了回去。 似是没预料到会是如此,十四懵懵的捂着右手,待看清这只手的主人时,胤祯本就少年心性,当即便炸了毛: “老九,你什么个意思,都是姓爱新觉罗的,怎的,这玩意就这么金贵,兄弟我连碰一下都不行?” “呵~~” 胤禟见此冷冷地哼了一声,继而一双标志性的桃花眼斜睨着对方,一脸阴阳怪气道: “呦,原来咱们十四也晓得什么是“兄弟”啊!那十四,本贝勒的好弟弟,你可敢当着众兄弟的面儿,好好说下这些日子,你又是如何对待我这个当哥哥的呢?” 额……胤祯瞬间无言以对,知晓自个儿不占理儿,半响只得吭吭哧哧,故意避重就轻道: “弟弟顽劣,不过是开个玩笑………” “哼~玩笑!” 胤禟唇角微勾,玩笑就是故意往他身上撒蜜水,让他被蜜蜂折腾的狼狈不堪,在一众侍从那里出尽洋相? 玩笑就是故意弄坏他的椅子,让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玩笑就是在他戴完帽子时,发觉脑门儿上突然出现一只活蹦乱跳的螃蟹。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说起来只是个不伤大雅的玩笑,他便是告到老爷子跟前也只会被骂小题大做。 想到数年前的老四,胤禟瞬间明白了什么叫憋屈,什么叫有苦说不出……… 胤祯不就是酸他得了爵位,报复他当初故意激走了自个儿。可他十四也不想想,就他那眼高手低的性子,便是他们不激,自己能坚持多久。 呵,胤禟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推着车子往后退了一步,明显是不买账的意思。就在众人以为会失望而归之时,又听对方道: “兄弟侄儿们,我胤禟也不是小气的人,今儿咱兄弟们除了十四外,不拘哪个,尽管拿去耍上一耍,只要别给弄坏了就成。” “不是我老九小气,只这轮子其中一种材料稀有,目前为止也就只出了这两辆。其中一辆在哪里,想必不用我多说吧!” 老爷子用的东西,哪个也没这么大的胆子,敢让他们去碰。 胤禟环视一周。 众人忙点走,本以为没了希望,谁成想柳暗花明,若非顾及皇家威严,几个小的几乎当即要跳起身来。 “谢九哥!” “谢谢九叔!” 诺大的那场上,众人欢心鼓舞之际,只余胤祯一人背影萧条的站在原地。便是平日里极重义气的十三,这会儿也只拍了下十四的肩膀,勉强算作安慰。便忙跟上来排队的队伍。 看着一众兄弟侄儿一个接一个的玩的不亦乐乎,十四只觉手心都痒了起来。 都道得不到的最为珍贵,尤其对于十四这种天生养尊处优的少年人,若方才想玩的心思只三分的话,这会儿便是十分百分都有了。 十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车子,不远处的胤禟唇角微勾。 鱼儿,终于上钩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22 00:31:18~2021-10-23 06:3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ueyelangy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妖妖呦呦 5瓶;玉兰刁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二合一 “适可而止” 翌日, 恰逢十四大婚,弘曦一大早便被扒拉了起来。暮秋的紫禁城还是有些凉意的,一阵儿冷风吹过, 弘曦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也不多话只老老实实地随在自家阿玛哥哥身后。 未至午时,阿哥所内已是红绸遍地一阵喜气,一众宫侍们手捧器物俱是步履匆匆。弘曦百无聊赖的四处瞅了一眼, 除却隔壁住着的十三爷, 他们一家子来的还算早的。 “呦,是四哥四嫂来了呀!”待弘曦一家子都走走到了内院, 一身红衣的十四这才姗姗来迟。口里说着有失远迎, 然而瞧其脸色,敷衍的很那是丁点儿没放在心上。 哪怕大婚之日,一身规整的喜袍都遮不住的熊孩子气息。胤禛额间青筋微动, 念在今日发货的时候份儿上, 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像是没察觉自家亲哥的恼怒, 十四依旧是那副眉心没肺的模样, 只在瞧见身后跟着的弘曦之时,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头。怕是胤祯自个儿都没发觉,这出口的声音整整小了一半儿。 “两位侄儿也来了!” 半响, 胤祯撇撇嘴, 这才有些不情愿道。那眼神儿从始至终没在弘曦身上多留一秒。 胤禛面色不由更黑了些许,弘晖面上不动,脸上笑意反倒愈发真诚了起来。弘曦颇有些无语的摸了摸鼻头。 这十四叔也真是的, 打从他封了爵位以来, 便甚少见人。早先他还以为碰巧使然, 只那日在永和宫里, 因着琐事较之往日晚走了一小会儿,这才好巧不巧地碰上了眼前这位。 瞧那三分惊异,七分避之不及的小眼神儿,傻子才看不出来什么。 想来是被他这个亲侄子压住了爵位,这才没甚脸面罢了。 想到这里,弘曦特意从自家阿玛身后钻了出来,冲着眼前之人一脸激动道: “十四叔!” “许久没见着十四叔,弘曦可想你了!”说着又带着些小委屈道:“以后有了婶婶,弘曦还能过来玩儿吗。” 说着,弘曦仰着小脑袋,一双眼睛故意布灵布灵地看着眼前之人。 十四神色一滞,反应过来之前已然下意识点了点头。 弘曦咧嘴狡黠一笑,领口纯白色的毛毡子包裹下,眉眼弯弯活脱脱跟个小狐狸似的。 十四当即眼前一黑。 呵呵,他就知道……… 因着终年习武之故,十四肤色本就偏重些,这会儿黑着张脸,瞧着倒也同往日没差上什么。胤禛唇角微勾,故作不知地拍着对方肩膀,语气同往日一般无二。 “恭喜十四弟,既娶了福晋,身上这股脾性儿也该收着些了。” 胤祯平日里最是受不得这般说教的语气,满是不耐地拍了拍袖口,见自家哥哥貌似还有继续的架势,十四忙借口来客溜了出去。 没少见识这俩兄弟的官司,一旁的十三见状哈哈一笑,这会儿乌拉那拉氏早在侍女的带领下入了内院,十三也不顾忌什么,直接提着酒壶便冲几人走了过来。 同一向讲究克制的胤禛不同,十三素来有几分嗜酒,酒量也是极好的,虽不若千杯不醉,却也胜出寻常之人远矣。 这会儿尚未开席,十三身上便已经沾了不少酒气,走进时带着淡淡的梨白味儿。 胤禛面上当即便和缓了起来。 “还未恭喜十三弟,如今也是要做阿玛的人了!” 胤禛欣喜中还带着些许怅惘之意,比之整日讨人嫌又得额娘疼爱的十四,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小养在德妃身下的十三才像是他从小看到大亲弟弟一般。 没想到,如今也是要做阿玛的人了。 提起新得的儿子,头一回当阿玛的胤祥丝毫不掩饰心中的欢喜之情。看了眼一旁乖巧立着的弘曦兄弟二人,眼中更多了几分高兴道: “家里那个倘能有两个侄儿一半聪明,弟弟就满足了!” 胤禛便轻笑着打趣: “十三你打小天资非凡,日后小侄儿资质必是差不离的。” “那就谢四哥吉言了。”十三剑眉一挑,也不客气地直接抱拳道。 这十四一跑便没了踪影,同桌上的两人干脆便就着养儿子唠了起来,弘曦这还是头一次听自家阿玛说起这些,其中零零碎碎的俱是养该子需要注意的。 比如小儿忘性大,隔上一日需得跟阿玛亲近上一会儿,这才不至于忘了人。比如小儿翻身那会儿,切记心里在急也要忍着莫要揠苗助长。 甚至什么时候磨牙都饶有兴致,那段时日要注意些什么也都不厌其烦地同十三一一道来。言语中不自觉多了些老大哥似的教导,不同于一脸不耐只想遁走的十四,十三明显很是受教,丁点没有不耐地意思。 胤祥出生那会儿老爷子早就不缺儿子了,又兼壮年有志,在儿子身上付出的精力远不若前头那些。哪怕德妃素来慈和,有亲儿子的情况下也断不可能待养子如何亲近。 可以说,在十三的少年时期,胤禛其实一直是充作长辈这个角色。甚至胤祥早年字迹算数俱是四爷亲自所授。 这会儿听得这些,不仅不觉烦闷,十□□倒又多了些亲近。 交谈间,连手上的酒杯都不自觉地放到了一旁。 弘曦同弘晖二人不由对视一眼,悄悄放低了聊天的的声音。 正午将至,随着宾客们也陆陆续续赶了过来,本就有些狭小的阿哥所不免显得拥挤了几分。投在弘曦身上的目光也愈发多了起来。 对于弘曦,众大臣素来闻名已久,可惜平日里除去宫宴上能远远瞧上一眼,普通臣子哪里有得见的机会。然今日与往日不同,弘曦如今身上既然有了爵位,再随着额娘呆在女眷那里总有些不大妥当。 感受着周遭众多若有若无似的或好奇,过打量,或心有算计的眼神儿,便是弘曦,也多少有些不自在。 这会儿胤禛作为亲哥哥正在前头帮忙待客,弘晖见此轻轻挪了下身子,挡住了大部分目光。只身后那些个时时刻刻若有若无的窥探感,依旧有些如芒在背,两世为人,他从来都不属于擅长社交之人。如今这般,倒教人好生不自在。 “弘曦侄儿!莫要为无关之人乱了心神。” “太子二伯?”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弘曦微微一愣,却见不知什么时候胤礽已经走到了跟前儿。这会儿正面上含笑着坐在一侧,一旁的胤祥忙站起身一礼,急声道: “太子二哥何时过来,怎生也不使人通报一声。” 胤礽执起手中的杯子,含笑着摇了摇头:“今日乃十四弟大好的日子,孤作兄长何苦兴师动众,倒平白累的大家不甚安生。” 胤祥看着眼前之人,一身石青色暗花缎长袍,仅在袖口处多了些繁复地暗纹。此时略显简单的白玉为饰,手执一副山水泼墨图扇。比之往日少了几分尊贵威严,倒多了几分书生之气。 这明显是不愿意喧宾夺主的意思了,想到去年的某日,胤祥心下微动。二哥虽平日里冷淡矜贵了些,显得有些高高在上。但于诸兄弟,却未尝没有体贴尊重之心。 “太子二哥,臣弟讨个巧宗,先行敬您一杯!” 十三本就是豪爽之人,这会儿想通了也不在扭捏,直接拿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胤礽别瞧着面相身形、斯斯文文的,论起酒量,比之十三也不逊色,这会儿也不客气,直接执杯一饮而尽。 席间一派热闹。 太子在此,哪怕明摆着不愿被打扰,暗暗窥伺的目光依旧络绎不绝,胤礽仿若无觉,甚至执杯的弧度都未变过半分。弘曦见状,很快便明白了什么。 下一瞬,只听来人开口道: “曦侄儿平日里最讨厌的蔬菜是什么?” “啊?‘’弘曦愣了下,然后下意识开口道:‘’茄子,弘曦最讨厌茄子了。” “那曦侄儿如今瞧着,周遭那些个人可跟侄儿最不喜欢的茄子有相像之处?” 哈~~弘曦愣了愣。 半响,这才反应过来,二伯的意思是,难道是让他直接将那些窥伺之人都当成茄子。 是吧?是吧?想到这里,弘曦简直被自个儿的脑洞惊呆了。不免盯着眼前之人多看了几眼,心道这还是他斯文有礼,又兼贵气天成的太子二伯吗? 在弘曦宛如探照灯一般的目光下,胤礽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勾起唇角。带着些少见的促狭道: ‘’少时顽皮,图个松快罢了。’ 弘曦怔愣了下,这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不过,弘曦环绕了下四周,果断将这些人代换成某种水果,反复给自个儿洗脑后,果然不得不说,那种如芒在背的不适感果真少了许多。 弘曦眯了眯眼,心道他家二伯,小时候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呢! 一旁从头听到尾的十三爷转头看了眼众茄子,哦不不,是众大人们。十三使劲儿摇摇头,将方才的情景散了去,而后默默咽下了杯中的酒水。 时间很快到了夜里。 十四这熊孩子脾气,在宫里我行我素不晓得得罪了多少人,夜里,这酒不过一轮,以老九为首的众阿哥们早早便将其团团围住。 拎着手中的玛瑙酒壶,老九一双桃花眼亮的惊人,看着十四的眼神儿中依稀可见些许寒光。 “十四弟,这男子汉大丈夫,又是洞房花烛夜的大好时候,是男人可不能怂啊!” 说罢,胤禟亲自将手边的水酒倒上,冲着来人挑挑眉,意思很是明白。 青春气盛,试问哪个男子能容忍自个儿和怂这个字挂钩,十四当场便头脑发热应了下来。 “我胤祯堂堂大老爷们,还能怕这个不成?” 当下倒下酒水冲着对方一饮而尽。 老九桃花眼眼微眯,转而又饮下一杯,胤祯复又紧随其后。 众阿哥围在一团,饶有兴趣地看着酒量几乎半斤八的两人就这般一一杯我一杯的硬撑着灌下。大都看好戏居多,竟也没个亲哥上前阻拦一二。 啧,这俩熊弟弟,简直一窝里生下的货色,总而言之,都不是啥好鸟。 直到胤祯感到一阵儿头晕,然而此时一旁的老九依旧精彩奕奕,比之女子还要白皙几分的脸上竟也只余丁点薄红。 连身形摇晃的模样都透着股假味。 胤祯熊虽熊了点,然而能在宫中横行无忌这么久,断然不是没脑子之辈,甚至观察能力能力丝毫不弱。这会儿哪里不明白自个儿这是被对方故意耍心思搞了。 从来只有小爷玩别人,哪有反过来的道理。胤祯不动声色,依旧来一杯喝一杯。然而眼角却时刻不离对方执壶的手。老九无防备之下,很快便被瞧了个现行儿。 “传说中的阴阳壶吗?” 胤祯心中冷笑。当即便要砸了手中杯子找对方算账,然而正是此时,胤禟恰巧撸起袖,与此同时一枚精致小巧的钥匙掉落下来。 若他没看错,这个钥匙扣上的东西………似曾相识啊! 胤祯刚要摔瓶子的手微微一顿,当即便改变了想法。又是几杯下去,十四微微晃了晃身子,一副喝晕乎的表情,在一旁下人的搀扶下,大着舌头竟是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喝……喝喝,快喝啊,哈哈老九算什么,我爱新觉罗胤祯才是最后的赢家。” “别扶,我还要喝…………” “来啊!继续的!” 胤祯大着舌头摇摇晃晃,红着张脸,几乎站立不稳。口里还声声念念着什么。这下便是几位不嫌事儿发的的阿哥们也不好在干看着了。 胤禛率先站起来斥道: “够了,十四!” “老九,今儿可是十四弟洞房花烛夜的好时候……………咱们当兄弟的,可不兴这般不仁义的…………” 五贝勒狠狠拉了下对方的袖口,眼神示意对方适可而止。别闹大了,传到老爷子耳朵里,吃派头。 虽有些不乐意。但瞧着自家亲哥哥的面上。胤禟撇撇嘴,带着三分讥笑七分不屑的看着眼前之人。在对方涨红了的脸下。这才悠悠道: “饶他一回也不是不行?总不好让旁人说道本贝勒以大欺小。” 说到“贝勒”二字,更是特意加重了语气。神色飞扬,怎一个得意了得。 “老九!” 一旁的老五脸都黑了,更别提数轮精准打击之下的十四,当即便涨红着脸叫嚣着绝不认输。 老九却是一脸兴致缺缺。 十四恨恨咬牙,半是清醒半是迷糊地豁出去道:“若是弟弟我输了,这阿哥所里,随便看中哪个,弟弟绝无二话。” 他可是知晓,老九这货,觊觎阿玛赏下来的一套白釉古玩儿可有些时候了。 果真话音刚落,老九便眼前一亮。 十四心中鄙夷的翻了翻白眼,这才道:“若是弟弟侥幸赢了了,规矩亦是如此。” 这倒也是公平的很,胤禟很快便应了下来。在众阿哥的见证下,这场游戏很快便开了出来。 胤禟伸手,正准备去拿另一方酒壶之时,却被一只略显粗糙的大手抢先一步。…十四眯着眼睛,笑眯眯道: “方才麻烦九哥了,这一盘便换弟弟来吧!” 这模样,哪里像是个半醉的……… 上当了!胤禟瞳孔微缩。下一瞬,却见对方将手中酒壶高高举起,意思很是明白。 脸面和实惠总要有所选择,这酒壶的事若说出去,他的面子往哪里搁。胤禟闭了闭眼,最终还是忍着憋气伸手将对方特意倒来的酒杯接过。 最终结果自是不言而喻。在十四满是得意地目光下,老九咬咬牙,满是不甘地竟钥匙拿出。: “车子明日一早便送来!” 话音刚落,胤禟只粗糙的行了个礼,便大步利落的走出了去。 无奈五贝勒只能随在后面给弟弟擦屁股。 “太子二哥,老九素来顽劣,今日又吃了如此大亏,还请殿下莫要怪罪。” “无妨………”太子微微摇头,看着一旁喜形于色,自以为得计的十四,眼中依稀可见些许闪烁着的恶趣味。可惜此时除却弘曦兄弟,在场诸人少有看的明白。 第二日一早,弘曦再度跟着自家阿玛入宫时,已是到了见新婶婶儿的时候。 完颜氏出身大族,从祖父时起便扎根兵部,其父更是如今的兵部侍郎。身世对于一心武途的十四可以说再满意不过。 至于容貌,这位十四福晋,再一次印证了康老爷子的审美,对儿子和自个儿那是截然不同的。 不同于自个儿宫中清一色气质各异的美人,皇子福晋除却抹不掉的政治或其他因素,其余绝大多数不过一句清秀端庄罢了。眼前这位十四婶子便是如此。 五官端正,气质温和大方,一眼看上去便是位宜室宜家的好女子。接过对方小心递过来的见面礼,是一枚上好的和田玉雕刻而成的小河马。模样很是憨态可掬,弘曦眯着眼睛,很是不见外的喊了声。 “弘曦谢过十四婶!” 完颜氏当即面色一红。 “贝子客气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眼前之人仪态依旧落落大方,步伐不见丝毫凌乱。反倒是一旁的十四,不知是不是弘曦的错觉,总觉得对方这走路姿势,许是有些问题? 这紫禁城里,试问哪个不是眼睛极利的主儿,在场之人,发现这个的可绝不止弘曦一人。 三贝勒当即便啧啧了起来,眼神儿很是诡异地将十四从上到下扫了个干净。 这才新婚花烛夜头一日,新娘子可还活蹦乱跳的。 十四这可是,不行啊……… 老十很是猥琐地冲老九挤着眼睛,没想到平日里瞧着金玉其外的,身材力道那是杠杠的,没想到内里竟是如此一堆稻草……… 嗨,可见男人有时候可不能光看外头。老十捏了捏衣袍下稍显鼓起的肚皮,此时面对诸兄弟,竟是生出无边的优越感来。 被兄弟各种暗示的老九有一瞬间的心虚,可转念一想,不对啊,他是在车上动了些小手脚没错。可这人谁脑残了,明知道还要面圣,却还一大早爬起来骑车啊? 经过各种推理,老九很是松了口气,默默将锅又推了回去。 嗨,这十四也是,自个儿能力不行还非要这般折腾,图啥? 算了,事关大老爷们的尊严,他老九也不是那么没品的人。毫无心理负担的给自个儿铁了个“良心”的标签儿,老九眉毛一挑,冲老十回了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兄弟两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正堂之上,十四强忍着右腿处的疼痛,自以为完美的遮掩了今早的浑事儿。直到送走诸位兄弟,就见自家亲哥哥胤禛漆黑着脸,看向自个儿目光很是一言难尽。 “十四,你如今也算是成人了,也该懂得一个词,叫做适可而止。” 十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23 06:35:16~2021-10-27 04:5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独*-星、绯羽☆、4180373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木ヽ 10瓶;灿烂一生、luv晚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谁是猎手 “适可而止?老四这又发什么疯呢?” 送走一脸青黑的胤禛, 十四挠挠头,颇有些不明所以。想了半天也没甚头绪后,十四撇撇嘴, 当即便将其抛在了脑后。 啧, 还亲哥哥,整日里净会寻他的不是了! “嘶~~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扶着些爷? “啊呦, 慢点慢点………” 被众宫人们搀扶着斜靠在椅子上, 胤祯无意识抖了抖受伤的右腿,很快便是一股钻心的痛意袭来。 胤祯原本清俊的面目瞬间扭曲了起来, 一众宫人们围在一旁手忙脚乱, 碍于面子,主子爷又不愿使唤太医,这可把众人急的够呛。 最终还是完颜氏上前, 咬咬牙干脆利落的掀开了胤祯的袍角, 又拿起剪刀将裤脚小心翼翼地剪了开来。 入目所及处, 膝盖上不过粗粗包了层纱布, 因着今早持续走动的缘故,原本已经上好药的伤口处竟也依稀有血丝渗出。哪怕完颜氏动作放的再轻,胤祯依旧被疼的龇牙咧嘴。 一层层缓缓取下, 只见膝盖四周已然青紫了大半, 婴儿拳头大小的伤口处俱是一片翻白泛着血丝的皮肉。 这伤势,可委实算不上轻。 可见对方方才一路走到永和宫,还要在诸兄弟跟前费心周全。此间种种, 忍得有多辛苦。完颜氏眸光微闪, 不禁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之人, 似是没想到对方吊儿郎当的表象下, 竟也这般忍得住。片刻又忙垂下头。 温言道:“爷您忍着些!” 下人很快便端来了温水,完颜氏蹲下身子,细细地为对方清理着伤口,对于伤口的来源却是半点不问。 只教胤祯一肚子编好的言辞都没了用武之地。低下头看着眼前一脸温和的福晋,胤祯头一回没了言语,张张嘴本想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却半响也不晓得说些什么。 药膏甫一上身,便是一阵儿沁凉,早先的疼痛也散了些许。胤祯舒服地叹了口气,继而略显僵硬撇开视线,仿若随意道: “这药膏子倒是挺好使的,不过跟爷我一惯用的好像不大一样。” “不瞒爷,阿哥所里备着的已经使完了,这些是妾身嫁妆里带过来的。不过爷放心,这药阿玛早年也是常用着的。” 说话间完颜氏手上动作不停,很快便抹好药,又将纱布一条条缠了上去。不同于早上的胤祯自个儿的粗糙敷衍,完颜氏包扎的动作很是细致熟练。 胤祯见状不由有些惊讶,高声道:“完颜哦不是,岳父他老人家不是早早退出西大营了吗?” 完颜氏微微一笑,仿佛丝毫没将对方的质疑放在心上,依旧语气温和道: “阿玛素来是个倔脾气,如今虽身在兵部,不比各营军事紧凑,但平日里再没少了锻炼切磋。” “哦,这样哈……哈哈。”十四有些尴尬道:“果真不愧是泰山大人!这心气儿,怪不得连皇阿玛都要时时夸赞一二。” “爷谬赞了,非是要多挣口气儿,完颜家世代从武,阿玛从小便教导哥哥们不拘什么时候,勿要忘了根本………” 完颜氏微微一顿,睫毛微动,这才又继续道: “如今虽算的上安稳,可孰知未来没有披甲上场之日?” “泰山大人远见卓识。”比那些个无头苍蝇一般寻求出路,偏又懒散懈怠的“武将之后”强出可不知多少了。 这些日子,十四拿着各种借口,可是没少往营里去,对这些心里也不是没个数。 胤祯微微一愣,很快便若有所思了起来。 裹好最后一层纱布,胤祯稍稍动了动腿,虽还有些痛意,尚还在承受的范围内。十四动动嘴,刚想同一旁的福晋说些什么。这时门外突然有人来报: “殿下,车……车子已经查验清楚了………” 来人悄悄看了眼躺在躺在椅子上的主子爷,这才带着些忐忑道。 只瞧这上不了台面的表情,胤祯面色一黑,连腿上的伤都顾不得许多,当即便起身站了起来。 “是轮子上被人动了手脚,平常瞧着没甚不同,只一骑上去,不过半刻钟链子便会掉了下来。” 来人一脸忐忑道。 “ 好啊好,我就说嘛,老九什么时候这般痛快过,合着在这儿等着爷呢?” 得知了真相,胤祯气的脸色发青,几乎一刻也等不得,当即便不顾得伤势想冲出去同对方“理论”一二。然而前脚还没踏出阿哥所,便听到的隔壁一阵儿嬉闹之声。 “十五哥,你骑快些!再快些!甩开他!” “十六哥追上去啊!” “哇,快了快了………” “骑?”阿哥所这么屁大点儿的地儿,怕是连马都带不进来。 胤祯当即便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下顾不得脚下伤口,大步穿过花墙,果然一墙之隔的隔壁,十五十六这哥俩正憋红着脸,卖力地骑着车子,周围一堆皇子皇孙加油打气。 说好的车子只有两台呢? 胤祯登时眼前一黑,前几日老九得意洋洋的面孔还在眼前,这回他哪里还不明白,原来从一开始,小丑竟然都是他自个儿。 原以为自家是猎手,谁曾想从一开始,被人家套路的死死的。 ”草“ 气恨之余,胤祯恨恨地朝一旁的草丛踢了一脚。然而下一瞬,脚背连带大腿处传来一阵儿锥心的疼痛,胤祯面色蓦地一僵。 就见眼前的草堆子里,一方及膝高低的大理石块儿正板直地挺在那里。 看着眼前这熟悉的石板,胤祯不免有些不详地预感,果然细看之下,“仁宗宝库”四个大字很快便映入眼帘。 话说这不是早前他为了整蛊几个倒霉弟弟特意使人弄来的吗?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t ` 8`0` . C`O`M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点短小,明早还有一更。 感谢在2021-10-27 04:51:55~2021-10-27 23:5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沉 10瓶;玉兰刁迩、冰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二合一 有孕 眼瞧着暮色将至, 弘曦正带着一众侍从紧赶慢赶地往内院走去。都怨九叔实在太磨叽了些,他早先可是应了额娘早些回来的。想到这里,弘曦迈着小短腿儿默默加快了步伐。 因着走的着急之故, 未曾留意假山石后, 突地冒出个碧荷色的人影。 弘曦脚步猛的一顿,这才将将避免撞到来人身上。 来人似是被这突生地变故吓地一跳,待看清弘曦之时, 面上慌张之色更重了些。 “钮………钮祜禄氏见过贝子爷!” 对面之人一身碧荷色带着些许羊绒的夹袄, 瞧着不过十多岁的模样,眉目清秀, 本就有些圆润的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身后还随着两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 这会儿正同她们主子一般, 垂着头,白着张脸,肉眼可见地神情很是慌张。 弘曦见状不由愣了下, 瞧这派头也不像是个丫鬟之流, 可他们这贝勒府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号人了。 心里惊讶, 弘曦面上却不露分毫, 只淡淡地点了点头。道了句“无事”,便如往常一般,大步往正院里跑去。 待到弘曦一行人走了许久, 钮祜禄氏这才猛地一下虚软了身子, 斜斜地倚在了小丫鬟身上。 “原来那位便是贝子爷,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气势, 不愧是出身皇家。” 紧抓着小丫头的手, 瞧着走远了的小人, 钮钴禄氏有些呆呆地想到。手上下意识地覆住了腹部, 然而下一瞬,想到除了刚自入府那日,连面儿都未曾见过贝勒爷,钮钴禄氏原本逐渐红润的面色又慢慢发白了起来。 而另一头,弘曦很是狗腿地给自家额娘捧了杯热茶。 “额娘………以后儿子定不会耽搁这么久,儿子保证,再没有下次了!” “你呀,哪回不是这么说着的?”榻上坐着的乌拉那拉氏很是无奈地睨了对方一眼,在弘曦咧着张嘴,不间断地讨好下还是动手接过了茶盏。 “晚膳可曾用了?” “嘻嘻,额娘放心,儿子再如何也亏不得自个儿肚子不是,已经在九叔那儿用过了。” 乌拉那拉氏这才微微点头,弘曦想起方才之事,不免开口问起: “儿子整日呆在府里,竟不知咱们府上何时来了个生面孔?” “弘曦说的是两位新格格其中一个吧。”说到这个,乌拉那拉氏面色平静道: “那是前些日子你皇玛么赐下的,这人已经来了大半月之久了,说来也算不得新面孔了。” “哈?这么久吗?”弘曦有些懵圈的挠了挠头。 见他如此,一旁的乌拉那拉氏颇为没好气道: “还说呢,想想这些时日每每休沐你哪日不是一大早早早便没了影儿,晚间又是踏着昏时回来,整日这忙的,只差赶上你阿玛了。” “嗨……这不是,这不是有事跟九叔商量嘛………” 弘曦挠挠头,面上颇有些窘迫地解释。 乌拉那拉氏执起手中的热茶,斜睨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点出了他那点小九九: “咱们贝勒府虽算不得绝顶富贵,也是不差银钱的,别整日忙着鼓捣你那小金库,反倒被银钱浅了眼见儿?” 小金库?额娘是怎么知道的,眼瞧着自个儿的秘密被这么被额娘这般随意点出,弘曦悚然一惊,一瞬间差点控制不住跌坐在榻。 “呵呵,额娘这是听哪个奴才胡言乱语,儿子小小年纪,怎么………咳咳怎么………” 弘曦着急之下没有注意到自个儿已经语无伦次了,然而在自家额娘一脸你编,继续编的表情中,弘曦只得恹恹地垂下了头,丧着肩膀,破罐子破摔道: “好吧,不瞒额娘,儿子确实存了点儿私房钱。” “不过咳咳,那个额娘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弘曦眨巴着眼睛,望着自家神通广大的额娘一脸好奇道。要知道,保险起见,他的小金库可是连贴身的琥珀都不让沾手的。 “这还不简单?”乌拉那拉氏轻笑地瞅了自家儿子一眼: “九弟家的铺子里的玩意儿,包括这几日卖的火热的“自行车”,有哪件儿不是先从咱们府上走出去的?” “我儿这性子,可是能吃亏的主儿?” 想必里头这抽成,可不是笔小数。 弘曦不由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额娘,儿子这也是没法子,别瞧着儿子挣得许多,可这花销也很是不小。” 旁的不说,光是拜托九叔商队寻的那些稀有材料,便是好大一笔支出。许多还是万本无利的买卖,其中种种甚至一度连胤禟都为此瞠目结舌。 都道他胤禟整日鼓捣这些,几近疯魔,那是没瞧见他家小侄子,可比他败家多了。 说到这里,弘曦默默地搂紧了荷包,悄悄抬眼看了眼自家额娘,其中意味很是明显。 小金库他是不会交的,死也不会交的。 ”你呀,把你额娘当什么人了,可瞧的上你那些三瓜两枣的。‘’ 乌拉那拉氏轻饮了暖茶,抬眼便见自家儿子捂着钱袋子,一脸守财奴的德行,心下不由得气笑了。 虽料到两人生意红火,赚得不再少数,然而乌拉那拉氏对其真正的营收并无太大概念。 这会儿自是体会不到弘曦金山差点被搬走的担惊受怕。 弘曦复又仔细瞧了眼对方,只见眼前之人眉间舒朗,似乎与以往是有些不一样了。怎么说呢,就像是被注入生气一般,重新焕发了生机。 倒不是以往的乌拉那拉氏死气沉沉,只是一个一心只在后宅一亩三分地儿,眼里头除了夫君便是儿子的深闺妇人家,眼中端庄许是有,慈和也有些,但到底少了些什么。 弘曦转了转眼珠子,想到现代社会那些都市女性,又联想到打从今年初便时常过来府中‘’闲谈‘’的七婶子,还有他家额娘这些日子愈发大方的行径,心中不由有些明悟。 本朝规定,旗人不许经商,但女人家管理自家的嫁妆铺子却是理所应当,旁人再不能挑出毛病的。再说到了她们这般地位,手下有的是忠心耿耿愿意为之卖命的奴才, 想通了这些,弘曦不由得松了口气,七婶子这人,虽然他接触不多,但只凭对方身下唯有一女,却能压的府中三子一女的侧福晋大气儿不敢多喘一下,其厉害之处可见一般。不过……… 弘曦随手掰了瓣橘子放入口中,有些疑惑道: “额娘您什么时候同七婶儿这般要好了?” 知晓儿子聪慧,乌拉那拉氏也没再刻意隐瞒,只将早前原委一一道来。 “说来还是为了你大伯母,年初那事儿弘曦也晓得,你七婶儿是个实心人,那事儿之后总觉过意不去,偏平日里又同大嫂无甚交集,索性便求到了我这头。” 还有个原因,乌拉那拉氏没讲,虽说后宅的妯娌们互相凑个私房钱投点货物铺子算不得什么,但直郡王毕竟身份特殊,有些明面儿上的东西,不好显露人前。 偏就大福晋这般处境,再没得手里握着些银钱更实心了的。于是这三人的生意,主要牵头的,也只能是她们两个了。 弘曦理解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反而又将话题转到了两个新格格身上。带着些疑惑道: “玛么怎么突然赐下人来了?” 要知道于是因着不是自个儿打小养大的,德妃娘娘素来不如何插手府中之事,他阿玛又是个冷淡性子,且打从他和二哥立住之后,府里这么些年了,也没见有新人进来。 怎么这般突然,还是一来来两个,其中还有个满族大姓,弘曦见此不由担忧道,莫不是额娘哪里不小心惹了玛么不喜? 要知道这人都是有对比的,有些事儿以前只有一个媳妇儿时尚不觉得如何,但两人比较下来心里头难免多了份账目。 想想十四叔在玛么心中的地位……弘曦不由皱紧了眉头。 “你这小脑瓜子,整天想什么呢?” 乌拉那拉氏无奈地看了对方一眼,温言解释道: “此次大选,你十四叔府上倒进了不少人,其中满洲贵女不知凡几,娘娘许是不愿厚此薄彼,教人说嘴罢了。” “ 再者,你额娘如今这位置,哪里又犯得着在乎那些?” 乌拉那拉氏轻笑着摇了摇头,便是满洲八大姓又如何,她占著名分膝下又有二子,哪里需要这般斤斤计较,反倒失了体面,平白使自个儿不快,让旁人笑话。 这样啊,弘曦理解地点了点头,不过想到自家十四叔那狗性子,如今府上又多了几位出身满洲的格格,啧啧………还愁不热闹吗?弘曦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 心道皇玛么平日里何等自持,哪怕亲儿子亲孙子之间都尤为懂得分寸之人,怎生到了十四叔这里,竟也如此失了理性。 瞅出了弘曦眼中的不解,乌拉那拉氏没有开口,只随手捻起案上放着的糕点,放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这女人的心思,尤其是后宫女人的心思,自来便是最为没有道理的。 *** 忙忙碌碌中,等弘曦他们的“自行车”生意彻底走上正轨,时间已经来到了冬日,弘曦小儿的身子,素来不怎么抗冷,自然早早裹上了厚厚的狐皮大袄。 里头还是乌拉那拉氏亲手缝的里衣,最是厚实不过,尤其一出门儿,好家伙整个人显得跟裹得跟个保护动物一般。 马车内,乌拉那拉氏几乎控制不住面上的喜色,一路上不断双手合十。 眼瞧着离那事儿都要一年了,大嫂这儿可算有好消息了,阿弥陀福,只求莫要再生出些波折才好。 许是早前有交代的缘故,乌拉那拉氏携着弘曦甫一进门儿,便被来侍恭恭敬敬地请到了正房。 也不是头一回来了,乌拉那拉氏自是轻车熟路,一路还不忘大致扫了眼院中四处走动的侍从们,不说旁的,比之年前,瞧着规矩反倒愈发好上了许多。 这么看着,大嫂虽对大哥心冷了下来,但精气神儿到底未曾落下去。身处内宅,该握住什么大嫂心里还是有些数的。 穿过长长的回廊,一处直通正房,一侧便是直郡王府演武场所在之处。明明一处内院。一处身处外院,可偏生两者距离并未很远。 可见修建此府之时,先福晋也是用了心思的,不拘丈夫儿子,总要离得近些才好。 可惜斯人已逝,如今仅这一墙之隔,内外两者却是比之陌生人还不如的存在。 路过此处,弘曦下意识往演武场那里瞅了一眼,明明是大冷的冬日,呼口气儿都是一团白雾的时节儿。偏弘昱这熊孩子仿佛半点不觉得冷似的,这会儿蹲在特制地“自行车”上,卖力踩动着。 经弘曦两人改造过的车子速度自是不若。 不时穿过的冷风将熊孩子的脸打的通红,一旁众嬷嬷内侍急得面色通红,几乎想死的心都有了。 世子爷本就身子不佳,又是郡王爷的心头肉,若是出了事儿他们便是九条命也是赔不得的。 “世子爷,瞧着外头冷的,咱还是回屋里吧!” “世子爷,这玩意儿改日还有的玩儿呢…………” “奴才的世子爷啊………” 众内侍嬷嬷苦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然而当事人弘昱依旧我行我素,哪怕红着个鼻头,手冻得僵硬也非要呆在外头。 既然见了,孩子这般模样,乌拉那拉氏做婶子的也不好孰若无睹。当下便携着弘曦上前劝道: ”弘昱,听婶子一句劝,这外头冷的很,咱们先行回屋可好。‘’ 弘昱下意识撇了眼一旁跟着的弘曦,握着车把的手微微一僵。这车子的来源紫禁城内谁不知道,自是眼前这位好堂弟所作。平日还好些,这会儿当着人家的面儿,弘昱几乎从脚底板犯出一股儿羞耻来,一直蔓延到脑门儿之上。 本就冻得通红的脸色愈发红了几分,然而骄傲如弘昱,便是此时此刻握着把手的手却半点未曾松开。 弘曦眼神儿微动,这车子当真如此有吸引力吗?还是为了旁的什么…………弘曦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之人。 不到两秒的对视下,弘昱率先移开了眼睛。 乌拉那拉氏似有所悟,刚想说道些什么,便听二门处传来一声: ”爷,您回来了!‘’ 这府上,能称的上爷的还能有哪个?弘昱手脚微动,一旁的乌拉那拉氏心下微微一叹,心道这两父子之事还是由他们自个儿解决吧。 旁人哪有插手的余地。因而只微微一笑,便带着弘曦退了下去,转头往正房处走去。 仿佛看明白么什么,弘昱蓦地垂下头,神色间再看不出半分早前小霸王的模样。 而另一头,直郡王甫一踏入府中,顺手将马鞍扔给一旁的小厮,第一句话便是: ‘’福晋今日身子如何,腹中胎儿可有闹腾?‘’ ”回郡王爷,今日太医已经把过脉了,说是胎相已经大稳,只管好生将养便是。‘” 胤禔听此眉色一舒,面上当即带了七分喜意。 哪怕再糙的男人,心里对自家福晋的态度也非是半点成算都无的,这一年以来,日日对着‘’温顺得体‘’的面容,眼里却半点温情都无的福晋,想到当日种种,这些时日胤禔心里头也不是不难受的。 这一年来,直郡王想的法子,自以为做下的弥补不在少数,然而都在对方规规矩矩,不软不硬的态度下碰了钉子。 许是世间男子身上总归是有些贱骨头在的,愈是如此,不知何时起,许是胤禔自个儿都不清楚,自个儿心中张佳氏的地位愈发重要了起来。 都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胤禔不乏天真的以为只要这一胎顺利落地,两人关系也不是没有修复的可能。此般情景下,可以说打从传出好消息是,胤禔便时时注意,丁点儿不敢大意。 这会儿听的好消息自是高兴万分,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管家略显为难的脸色。 ‘’ 只是……只是…………‘’见自家爷高兴如此,一旁的管家愈发觉得难以启齿,略有些吞吐的开口道: 然而这般犹豫不定神情,却是让胤禔完全误会了什么,还以为福晋那头出了什么不可控之事,脑门儿一冲之下也不愿听对方支支吾吾了,直接大腿一迈,以近乎常人小跑的速度快速往正院走去。 一旁的总管心下一凉,连忙快步跟上,然而对方素日养尊处优的身子哪里比的上时常习武的胤禔,没两步便被甩到了后头。 王总管见罢知道不好,不由狠狠甩了自个儿一巴掌,复又气喘吁吁的追了上去。 不过多时,便经过了弘曦方才停驻的回廊。从回廊这头,刚巧能瞧见演武场,也就是弘昱他们所在的地方。 一众内侍见此面色一喜,便是一旁弘昱紧握着车把奋力踩着的动作都无端慢了多少,好似无端在等待着什么。 许是一声严厉的训斥,训斥他不爱惜身子,也许是将他拽起来直接往屋里扔去。也许是好言相劝,问他是不是给他不痛快了。 他阿玛,哪怕待旁人甚至旁的弟弟再威严冷漠,待他也是不一样的。 弘昱心中不乏笃定地想着,然而不知为何,这些时日打从继福晋传出身孕起,弘昱心中便一片空落落的。 究竟在害怕什么,怕是连弘昱自个儿也说不清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着对方脚步匆匆,一步步离的越来越近,弘昱踩车子的动作也愈发慢了起来,一旁的嬷嬷们甚至已经迈开步子,往回廊边奔去。 然而令众人失望甚至不敢相信的是,来人竟是一步未顿,径自越过回廊往正院里走去。 从头到尾,从始至终不曾往这厢看过一眼,哪怕是一眼都未曾。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昨天测完核酸回来的比较晚,码着码着不小心睡着了。 最近病毒好像又严重了起来,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鸭。 第60章 二合一 四爷的疑惑 “福晋, 爷过来了。” 床榻上,乌拉那拉氏此时正斜坐在一侧,拉着大福晋的手不时说这些什么。弘曦则乖乖巧巧的倚在一旁。张佳氏侧躺在榻上, 一手扶着微微凸起的肚子, 偶尔眼含慈爱地看着弘曦,眼中闪过些许期盼来。 里屋里上好的银丝碳缓缓灼着,一时半会儿倒也暖意融融地。 此时突听侍女来报, 张佳氏原本带着些喜色的面容也缓缓退了下去, 手腕从乌拉那拉氏手间抽出,面上也重新换上了一副不惊不喜的端庄模样。 乌拉那拉氏见罢微微一叹, 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 面上有一瞬的惊疑,不过很快便垂眸掩饰了下去。弘曦则有些疑惑地朝着门口看去。 还未来的及等人回避,不过片刻的功夫, 就见一个人高马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来人一身钴蓝色莽服, 连头上的朝冠都未来得及换下, 因着路上走的急的缘故,靴子面儿上不免沾了些泥泞。 只一瞧便晓得是匆忙从衙门处赶过来的。 “大哥回来了!”见此情景,乌拉那拉氏微微凝眸, 继而不动声色的从塌间起身, 携着弘曦退至一侧。 胤禔虽也惊讶于来人,但到底满族出身,礼教不若汉人那般严苛。只冲着两人微微点头便再不顾忌二人, 这会儿正大大咧咧地坐在榻前, 一双虎目犹如探照灯般的往张佳氏脸上来回瞅着。 张佳氏这一胎早前颇有些不顺, 有时候一天半天儿的连口稀粥的喝不下去, 如若不然也断不会这会儿还躺在床上。 也是这些时日才将将好上了些许,适逢好友过来,欣喜之下面色较之前几日确实好上了许多。 然而胤禔不晓得后者,只以为是太医开的药起了作用,面上当即便透出几分喜色来。 只还不等胤禔说些什么,便见榻上躺着地张佳氏支着身子缓缓开口道: “妾身身子不适,未能起身相迎,还望爷莫要怪罪!” 明明只是温温和和的一句话,甚至张佳氏面上还是一副端庄恭谨的模样。却一下将胤禔心口的热气儿散了个干净。 乌拉那拉氏携着弘曦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目光紧着室内摆放着的红珊瑚摆件儿,好似从头到尾都并未注意到两口子之间的官司。 “淑媛你………” 床侧之人登时虎目圆瞪,老大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儿之人,又是老爷子最早长成的儿子,重视程度可见一般。打小能教他吃上亏的除去那两位,可以说再没得旁人了。这会儿还当着弟妹侄儿的面儿被这般不软不硬的埋汰,面上当即便不好看了起来。 从军之人本就煞气极重,这会儿沉着脸更是可见一般。 连稍远些的乌拉那拉氏都觉得有些不适,还是被一旁弘曦紧紧抓住了袖口。这才好上了许多。张佳氏却是面色不动,仿佛习以为常。 僵持不过须臾的功夫,看着眼前面上还带着些苍白的妇人,想到年初那场教他理亏的闹剧,到底还是胤禔先败下阵来。 像是提醒又像是解释一般死盯着人大大咧咧道: “福晋实在客气了,咱们夫妻二人,日后是要同寝同穴的,何必讲究这劳什子的规矩。” “什么寝呀,穴呀的,爷说这话倒也不嫌忌讳!” 张佳氏微微扭头,秀气的眉头皱起,很快避开了来人的视线,显然对对方这般不知忌讳的说辞嫌弃不已。 胤禔唇角微勾,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来人,眼中的执拗劲儿未曾褪去分毫。 一旁的下人们见此俱都躬身静立,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屋子里一时安静的的下人。 随着一声帘子落下的声响,只见一位年长的嬷嬷很快便端来碗黑漆漆的中药来,胤禔很是强硬地从来人手中接过药汤。舀起一勺子还不忘吹上两下,这才往张佳氏唇间喂去。 见此情景,一旁的乌拉那拉氏微微一顿,看了眼演武场的方向,刚想开口的话复又咽了下去。眼前二人僵持了一年之余,如今好不容易有此窃机,她上赶着提起仇人是怎么回事儿。 再者演武场乃途径此处必经之地,大哥又怎么会毫无察觉,许是弘昱早早便已经被人带了下去。 只如此想着,不知为何,乌拉那拉氏心下颇有些不安之感。 倒是弘曦,这会儿是彻底坐不住了,只冲人喊了句出去玩儿,便迈着小短腿蹬蹬的跑了出去。 乌拉那拉氏只得嘱咐几句,又带足了人手这才放人离开。 里间的炭盆依旧燃地厉害,一时间屋内竟使人生出些烦闷之感。 榻上之人不动,药勺便一直原封不动的停在原处,任你怒瞪也好,故作鄙夷也好始终未曾移开。 张佳氏定定看了眼来人,也不多话,索性一把凑上前去,就着眼前之人的药碗咕咚几下一饮而尽。 这操作,任谁也想不到这是素日里温温柔柔,说话都少有大声的福晋能做的出的。连一旁自诩对自家福晋有些了解的胤禔都惊地不轻,一时间忘了动作。 好在如今天冷的很,这药从小厨房一路端到这里,又在胤禔手中耽搁的久了,倒并不算烫嘴。 一旁的嬷嬷连忙端出一碟子蜜饯,接连吃下好几颗,张佳氏这才勉强压下喉中的苦意,神色也愈发寡淡了起来。 一旁目睹此事的老嬷嬷吓的满脸苍白,然而从方才起便被接连扫了面子的胤禔这会儿却不见丝毫气怒之色。 随手将空了的药碗递给一旁的奴才,胤禔接过帕子擦擦手,看着眼前之人眼中还多了些惊喜。 “福晋倒是好魄力!日后咱们得孩儿必然也得是最能耐的巴图鲁!” 想到这里,看着福晋还未明显的肚子,胤禔面上不由露出了几分期盼之色。想他胤禔打小喜武,少时便于同龄之中少有敌手。十几岁便能随皇阿玛征战沙场,不过弱冠便曾亲领兵马,斩敌首于万军之下。 不说赫赫威明,起码今日朝堂之上,尚有他胤禔一席之地。也都是他一刀一枪实打实拼下来的。人走到如今这般地步,期待传承乃应有之宜。然而他寄予厚望的昱儿,却偏生打小损了身子,每每教他心下难以言喻。 如今对着这个同为嫡出的孩子,难免多了些期望。 榻上的张佳氏倒没注意到对方的复杂心境,只提到孩子,张佳氏面上有一瞬间的柔软,手上下意识地扶住了肚子。胤禔眼睛一亮,刚想再接再厉再说道什么。谁曾想下一瞬,便见室外一内侍满脸焦急地奔了过来。 哪怕隔着帘子,依旧听得到小内侍几乎撕心裂肺地哭喊声。胤禔眉心一跳,在张佳氏还未开口之际,便直接将人喊了进来。 小内侍甫一进门儿便扑倒在地,颤抖着身子,眼泪一把鼻涕一把道: “王爷,不好了,大阿哥他……他晕过去了!” “什么!” 胤禔蓦地一惊,当即便从榻上站了起来。 突听此事,另一侧的两位福晋也吓得不轻,床榻上张佳氏更是挣扎着想要起身,被一旁的嬷嬷赶忙拦了下来。 而这时候,床边儿的胤禔早就没了踪影。张佳氏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些许自嘲,又转瞬间恢复平静。 仿佛从始至终,都未有丝毫波澜。声音镇定而平静道: “林嬷嬷,伺候本福晋更衣!” “福晋!大阿哥那儿这会儿还不晓得是何情景,您这身子才将将有些好转,当真犯不着淌此浑水啊!这……这万一出了什么事儿,福晋可千万要为腹中小阿哥想想啊!” 一旁的老嬷嬷抹着眼泪劝道,然而榻上张佳氏依旧摇了摇头,看似柔弱的眉眼间确实一派坚定之色。 “嬷嬷!就是为了他,本福晋才非要去不可。” 张佳氏轻抚着腹部,目光含着无尽的慈爱。一旁乌拉那拉氏眼眶微酸,忙上前帮着收拾了起来。 见两位福晋俱是这般态度,老嬷嬷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也怪张佳家家中环境简单,张佳氏本人眉眼又一副柔弱可怜,同顺治朝那位董鄂氏实属一挂。家中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女儿(妹妹)有朝一日会嫁入皇家。家中远在外地,有些东西难免疏漏了许多。 便是张佳氏本人,因此吃的亏也委实不再少数。 明白了轻重,老嬷嬷当下再也不敢行阻挠之事,只含着泪亲手替主子打理着衣物。 一路上乌拉那拉氏有意无意地照顾着对方的情绪。 “嫂子莫要嫌弃弟妹多嘴,只我冷眼瞧着,大哥待嫂子还是有几分情义在的,方才也是急昏了头,万没有轻待嫂子的意思。” 对比张佳氏只微微一笑,温婉而又带着几分疏淡,继而轻轻摇了摇头。 “多谢弟妹,嫂子心中有数。” 乌拉那拉氏便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握着对方的手复又用上了几分力气。 两人到时,屋里已然乌泱泱的一片,先头福晋在生下大阿哥之前,前头还是有四位年长些的格格。只东西如此,人亦如此,一旦多了便不那么使人珍惜了。 更何况后来太子娶福晋之后,当时来自于宫里娘娘,甚至底下拥磊的众奴才的压力,都时常压的先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喘不过气儿来。这肚子卸了又大,本身便精力不济最后更是熬干了心血,更甭提教养女儿了。 胤禔倒有那么几分慈父之心,然而本性过于粗莽,于后宅女儿家少有使得上手的时候。后来的继福晋又因着弟弟莫名结下仇端,张佳氏因此更避讳了许多。 如此一来,大都经由宫中嬷嬷调教,几位格格的性子可见一般。 温婉贤淑是有的,然却活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先大福晋威仪有度,张驰得宜却未曾学到半分。 此时几位格格看着眼前面色通红,昏迷不醒的弟弟,只一味忧心忡忡,红着眼泪,却半点不知如何是好。 见此情景,乌拉那拉氏不由想到先大嫂种种威仪气度,心下不免有些微钝。 不过感念只在一瞬间,看清了病床旁站着的儿子,乌拉那拉氏有一瞬间的担忧,生怕儿子跟弘昱昏迷有关。好在弘曦一眼就瞧出了自家额娘的想法,忙冲着微微摇了摇头。 乌拉那拉氏这才放下心来。这时张佳氏已经走上前去询问病情。 “阿哥爷这是受了寒气,又兼心思郁结,这才严重了些。” 瞧着对方微微挺着的肚子,在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弘昱,老太医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竟显得愈发严肃了起来。 “为今之计,老夫便先开些驱寒之药,至于这心思,有劳郡王同福晋多生留意着些。” 张佳氏不知有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意思,听此只微微点了点头,便将眼神放在了床榻之上那一大一小身上。 此时胤禔正一脸焦急地坐在床沿,手上不住地摩擦着弘昱的小手,眼中满是惊惶。 很快一碗同样黑漆漆的药便端了上来,胤禔很是熟练地接过汤药碗,如早前一般先凑到嘴边先吹至温凉,这才往弘昱唇边喂去。 张佳氏看了眼四周下人习以为常的模样,心道: 也怪不得,这动作竟是这般熟悉。 然而令人意外的事,原先早使过千百次的法子这会儿却丁点儿药汁子都喂不进去。弘昱死死咬着牙关,一刻钟过去了,愣是灌不进一口药来。 孩子又小,一般粗暴的手段也不敢随意使。 不过须臾,胤禔便急得额头发汗,看着一点点漏出来的汤药汁,竟比他征战沙场还要心神疲惫,慌张无措。 “爷,要不换奴才来试试?”许久,眼见大阿哥越发不好,心知对方心结的方脸嬷嬷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直郡王不是个蠢得,一听这话,瞧着对方闪躲的眼神儿,这会儿哪里不晓得儿子这是跟他赌气了呢!心下不由又气又恨。 气儿子有事硬撑着不肯同他开口,他们父子俩这么些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又恨自个儿这些时日因着种种繁杂之事,竟是忽视了昱儿。 强压下心中的种种情绪,胤禔看着床上昏睡着的孩童,这才放缓声音带着些祈求道: “阿玛若做错了什么,昱儿尽管提便是………莫要……莫要如此糟践身子才好………” 便是弘曦也不曾想到,素日里威风凛凛,恨不得时时刻刻高昂着头的大伯竟然也有这般低声下气的时候。 张佳氏微微垂下头,轻抚着小腹未曾多说一句。一旁的下人们也纷纷低下头来。 然而不拘直郡王好说歹说,床榻上的孩童都未有张嘴的时候,胤禔无奈之下只得放下汤匙,交由一侧弘昱的贴身嬷嬷。 可惜不拘换了多少人,药都不知重熬了多少回了,连两位福晋都亲自来了,依旧无用之功。胤禔气恨之下,转头一巴掌劈在一旁的木桌之上,上好樟木制成的雕花木桌瞬间便四分五裂,当即便碎做了一地。 众下人吓得跟个鹌鹑似的,半响一句话都不敢多言,四周安静的吓人。 就在一旁的大夫实在无法,准备采取强制措施之时,从方才起便一直未曾开口的的弘曦突然伸出小手,从一旁的内侍手上拿过药碗。转头一脸严肃地对着自家大伯开口道: “大伯,让弘曦来试试吧?” 小屁孩儿能顶什么事儿,胤禔烦躁之下本想直接拒绝,可碍于这张脸,到底止住了脱口而出的暴躁之语。 而于此同时,弘曦已经迅速放下手中药碗,以理快的速度趴在榻上之人的耳旁悄悄说了什么。 而后令众人惊奇的是,明明一样,甚至比之早前几人,弘曦灌药手法还稍显粗糙之时。床榻之上的弘昱竟然真的慢慢张开了嘴,甚至主动吞咽了起来。 众人瞬间大喜过望,胤禔也顾不得询问弘曦都说了些什么,忙上前扶着儿子,弘曦顺势将药碗递了过去……… 果然,成了……… 安稳服下了药物,弘昱很快便睡了过去。临出府前,张佳氏批着厚厚的的披风,神色有些愧疚地拉着乌拉那拉氏,无奈道: “嫂子这府上,一出接着一出的,倒是麻烦弟妹同侄儿了!” “还有,今日还要多谢侄儿,若非侄儿聪慧………“ 张佳氏说罢轻轻摇头,不敢想象若是弘昱真的在今日出事儿,外头该如何编排于她,甚至腹中这个无辜的孩子。 流言蜚语的可怕,打从她头一年入府便见识到了。 想到这里,张佳氏看向弘曦眼神愈发慈和了起来。 “他一小孩儿家家的,不过碰了几分运气罢了。只府中情景如此,大嫂还是要放宽心才是。” 乌拉那拉氏拉着对方的手,温声劝道。 “放心,嫂子自是知晓这个理儿的。为今之计,什么都比不得他来的重要。” 张佳氏轻抚着小腹,这个“他(她)”是谁不言而喻。从方才到现在,张佳氏口中,从未提过胤禔一句。 乌拉那拉氏闻言轻轻一叹,看着眼前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回去的路上,福晋终于忍不住心下好奇,开口问道: “曦儿早前究竟同你昱堂兄说了些什么?” 弘曦闻言撇撇嘴,有些百无聊赖地拿了块儿点心,带着些婴儿的稚气仿若随口道: “还能说什么,就说大伯素来喜爱武艺,若他日后再病殃殃的,大伯不用想,肯定更喜欢伯娘肚子里这个了。” 就这?乌拉那拉氏眼神颇有些不可思议。回过神儿来不禁冲着儿子笑骂道: “你这孩子,浑说些什么,你昱堂兄乃原配嫡子,未来直郡王府世子,更何况又有早前那般情分。旁人便是再如何也越不过去的?” 末了,又指着弘曦笑着道: “果然还是个孩子呢!”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马车上,弘曦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旁人信不信无所谓,只要弘昱那熊孩子信了就成! 于外人来讲,能保有世子之尊身份地位不缺便是极好了,然而对当事之人呢? 原本就有且只有那么一块儿近乎完整的糕点,如今却可能要硬生生分出一半过去。 弘曦微微垂眸,想到他刚找到对方时的模样,一个先大福晋留下的,陈旧到几乎不堪的玩偶,对方都死死抱着不愿旁人碰触半分………… 这霸王龙一般的性子啊! 拨弄着手中的茶盏,弘曦微微吐了口气,心想,下回再见这熊孩子时,还是稍微客气些吧。 当然这是在熊孩子没有熊到他头上之时,摇晃的马车上,弘曦默默地想着。 夜里,想到今日直郡王府中种种情形,神色柔弱的几位格格,惶惶不安,缺乏安全感的弘昱。不知为何,乌拉那拉氏竟是难得地翻来覆去,了无睡意。 在对方又一次翻身之后,在外头忙活了一天,只想好生睡上一觉的劳碌狗胤禛终于忍无可忍,双手伸出,牢牢地锁住对方的肩膀。 “福晋?” “嗯?” 支应了一声,乌拉那拉氏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这个点儿除了被吵到了还能有什么事儿? “是妾身的不是,打扰到爷了!” 对方这错认得利落,也认得轻描淡写。可胤禛大晚上平白被吵起来,心下却很是不大得意。 不由加重了语气道: “福晋这大晚上了,又是为何这般难眠?” 黑暗中,两人近地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乌拉那拉氏自己也不知为何,竟突然开口问道: “若是……若是妾身如先大嫂般不幸早亡,爷又当如何?” “好好的日子,浑说这些作甚?”胤禛手上几乎瞬间加大了力道,出口斥道。 乌拉那拉氏依旧默默不语。 房间内陷入了许久的沉默,半响才听胤禛缓缓道: “有些事情,非是爷能做得主的。” 不拘男人心思如何,皇阿玛心思,后宅之事,往来交际,子女教养,哪哪都是个过不去的坎。 譬如自家爷,整日忙于公事,难不成回府还要为着些鸡毛蒜皮之事操心不成。 乌拉那拉氏心中明白这个理儿,可一想到自家的懂事稳重的弘晖,还有活泼聪明的弘曦,两人有朝一日也要如弘昱一般惶惶不安,心下无论如何都好受不起来。 哪怕是如现今大嫂一般温良贤德之人,府中也是笔理不断的乱账。 第二日晌午,胤禛如往常般下衙,前脚才回到里屋,就见自家福晋已经捧着碗热汤坐在炕上悠哉地享受了起来。 炕上某个角落,弘曦栽倒在一旁,正睡得喷香,隔着厚重的衣物都能看出小肚子鼓囊囊的,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 一侧燃着地小炉子上,一壶乳白色的浓汤缓缓滚动着,时不时发出诱人的香气。眼看着此般场景,胤禛不免有些疑惑地揉了揉眼睛。 合着这他人还没回来,这娘俩就开始悠哉悠哉地享受上了? “爷回来了!”胤禛疑惑之际,身上的大衣已经被解了下来,手上也被塞了碗浓浓地热汤。 “爷先暖暖身子,这汤特意为爷熬的,里头加了不少滋补之物,这大冷的天儿,整日出门儿,身子可是遭罪的紧。” 吃人手短,拿人手软。此般体贴入微的照顾下,本就不是大事儿,一碗热汤下肚,胤禛原本有些疑惑也很快没了踪影。坐在暖和的炕上,心里又开始寻思着什么时候使人重新再将年前底下各府交上地明目核查一遍。 一旁的乌拉那拉氏见罢微微一笑,也不再多做解释。 然而有些事情有一就有二,数次之后,便是胤禛再蠢,也暗戳戳的觉察出了什么。 那就是原先事事都要以他为先的福晋突然变了,如今竟也开始享受了起来,甚至每每有什么好的,还经常受用到他前头。 胤禛“…………” 而此时,乌拉那拉氏泡在后院儿新建起的池子里,正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只觉浑身又重新活了下来。 都道那些爷们整日忙碌,可谁知她们这些福晋们每日也少有闲暇之时,昨个儿打眼一瞧,她瞧着只觉比爷还上年纪呢。 女人啊,尤其是有孩子的女人,还是先善待自个儿才是硬道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29 11:29:05~2021-10-31 15:4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霜 20瓶;suibian珊 10瓶;兔子、33545011 5瓶;律舞 3瓶;冰阳 2瓶;墨卿然、玉兰刁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手札 今年冬日好似格外的冷, 腊月将至,紫禁城中便飘起了雪花。 “三阿哥,三阿哥!” “嗯?” 暖阁内, 穿过重重帘帐, 床上一个小鼓包微不可见的动了下。听出是自家丫鬟的声音,弘曦咕哝了一声,颇有些不情愿的半眯了下眼睛, 然而小身子却下意识往被窝里缩了缩。 大冷天儿的, 便是隔着窗户,屏风外头还烧着炭盆, 这寒气儿依旧不依不饶地往屋子里钻。 弘曦抿抿唇, 又默默往被窝里缩进了半寸。 瞧着阿哥爷这是打算赖着不准备起身了。一旁的琥珀见状忙往前进了半步,柔声道: “这会儿子辰时已经早早过了,阿哥您这再不起身, 待会儿贝勒爷回来可又要不高兴了!” 被窝里, 弘曦探出个光溜溜的小脑袋, 半眯着眼睛摇了摇头。 “无事, 阿玛这几日忙得很,可没空管小爷我!” 年前这几日素来是六部最忙碌的时候,尤其今年老爷子动作频频, 莫说大忙人胤禛了, 便是一向吊儿郎当,常日里顶着工部那群老大臣们的白眼儿有一日没一日“旷工”的老九也被严严实实堵在了衙门里离不得身子。弘曦如今虽也请了蒙师,然府中到底不若“上书房”课业那般重, 先生更是昨个儿便给两兄弟放了假。 这大冷天儿的, 在外头手都张不大开了, 小伙伴们也都不在, 何苦来哉。弘曦心里直摇头,又见一旁琥珀脸上肉眼可见的忧虑之色。复又开口道: “放心吧,额娘不会怪罪的!” 主子非要赖着,丫鬟们也无法,彼此对视一眼,无奈只得告声罪退了下去。 唉,三阿哥什么都好,就这懒散的性子,多年来也没能掰地过来,回头贝勒爷闲下来怕是又要挨责。 不过显然,弘曦显然对自家阿玛的狗脾性心里可是有数的很。在家舒舒服服地猫了数日,算准了日子,跟额娘说了声便包袱款款地往宫里跑去。让后头摩拳擦掌准备好生算账的四爷生生给扑了个空。 “臭小子,躲得倒快!” 正房里,胤禛在福晋的服侍下,解下身上还带着湿意的大氅,里里外外换了一身。这几日大雪,未免来回奔波浪费时辰,胤禛索性直接使下头人回来带了衣裳被褥,便在衙门里安置了下来。 府衙里头条件自是比不得家里,胤禛又是个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的,刚到家里面上也带着显而易见地疲惫之色。这会儿端坐在炉子旁,一碗热汤下肚,这才缓了些许神色。知晓自家小子这是又犯了懒性,心下自是颇为不乐,唇角下意识抿地死紧。看了眼一旁端坐再侧的福晋,沉声道: “早两年也就罢了,如今既已开蒙,便再算不无知小儿,如何能再放纵下去。” 一旁地乌拉那拉氏闻言依旧不紧不慢地一般引了线头,这才对着眼前人温声道: “一年到头,也就这几日的疏散了些,何况弘曦早时到底亏了身子………且如今外头天寒地冻地,曦儿若真跑出去玩闹且不够咱们操心地……” “远的不说,爷只想想前些日子大哥家的弘昱,一场风寒下来,眼瞧着身体骨又单薄了几分……” 提起这个侄儿,胤禛也沉默了些许,只到底还是开口告诫道: “弘曦这孩子也不晓得随了谁,打小骨子里便带了几分疏懒劲儿,需得咱们时时敲打才是。若臭小子再有下回,福晋可不兴这般妇人之仁。” 胤禛绷着脸,一番话说的颇有些威严。直惊地一旁的下人们手上动作都轻了许多,丁点儿不敢发声。福晋闻言却是微微一笑,知晓这事儿算是掀过篇了。 果然下一瞬,只听胤禛果真不再纠结此时,反倒开口问起西院那头儿。 “这几日天凉地厉害,弘昀这些时日身子如何,可有不适?” 弘昀素来身子不好,每每天气变化总要受些罪症。这会儿被自家爷单问起来乌拉那拉氏也未有多想,只尽职道: “二阿哥素来知事,打从天凉下来便少有出来走动,今年除去前几日咳了几声,王太医过来走了一趟,如今也已无甚大碍。” 胤禛闻言点了点头,也算稍稍松了口气。至于小家伙弘时,这孩子同他前头两个哥哥不同,生的虎头虎脑,敦实的紧,尚不过不过周岁便已经有些分量。比之亲哥哥弘昀,倒是少有使人操心地地方。至于大格格,十来岁的大姑娘,身子如今已经养成,性子又素来淑静,四爷向来也是颇为放心。 想到宫中府中这一众孩子们,胤禛眉间又舒展了些许。大手往自家福晋地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福晋这些时日委实辛苦了………” 另一头,御书房内,这宫殿本就建地颇为巧思,又有上好的银丝碳点着,不拘外头寒风瑟瑟,室内却是温暖如旧。这会儿康熙爷正半卧在炕上,随手撂下本奏章,抬头便见一侧的弘曦正津津有味地翻着本书,小人儿家家,神情颇为专注的模样,连头顶上的瓜皮小帽什么时候歪了也不知晓,。 老爷子这会儿瞧着瞧着,便不由来了些兴致。 “如何,这本手札瞧着平平无奇,内里却颇为晦涩,朕这些年没少寻些通晓杂学的学者过来,可惜了……”康熙爷微微沉吟。 不知是不是弘曦的错觉,只觉自家皇玛法声音有一瞬的冷意,握着手札的小手也缓缓收紧了些许。 果然下一瞬便听老爷子轻嗤一声道:“这盛名之下,倒也不过尔尔!” 这语气,怎么有种莫名的鄙夷。弘曦心下一顿,旋即猛的抬起小脑袋瓜子,一双眸子晶亮亮地看着眼前之人。 “嘻嘻,皇玛法涉猎甚广,平日里又忙着操劳朝政,每日也就能挤出那么一丢丢时间学这个。”弘曦搓着小指头,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家皇玛法。 “便是这般,玛法在这方面的才能,也是那些人拍马及不上的。” 末了,弘曦睁大着眼睛,一脸羡慕道: “皇玛法好厉害啊!” 瞧着孙儿晶亮地小眼神儿,康老爷子剑眉微挑,在治学一道,老爷子还是颇有些得意的。然而片刻却依旧摇头道: “这些不过些许庸人罢了,于真正天分之人,皇玛法这点微末学识……”说话间,不知想到了什么,老爷子眸色复又微沉了下来。 中原这片土地上,何等人杰地灵,然如今竟连个能参透这本手札的可识之士都无。 是当真没有吗?不过是不愿为他所用罢了。 这些年来,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些汉人,之于学问术数上的天分,较之他们,委实灵慧太多。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_0._c_o_m 看着对面那本熟悉的手札,老爷子眸光颇有些复杂: “玛法瞧着你方才看的入神,如何,弘曦可曾参透一二。” 此话一出,弘曦那头登时如泄了气的皮叔一般,耸拉了肩膀,原本晶亮亮的小眼神儿也少了些光彩。 见此,便是早猜到如此,老爷子心下依旧有些失望,心道孙儿还是年岁小了些,若能再长些年岁,许是还有些转机。 可惜那位的身子,怕是……想到这两日盛京得到的消息,老爷子眉头微皱…… 作为掌权者,人才确实需惜之爱之,然鬼才,还是个暂且无人能压得住的鬼才。其中种种,委实教人放不下心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厢弘曦可不晓得“大人”心中种种思虑,这会儿两只大眼睛正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手札,到底小孩儿家家,又打小聪敏,于术数机关一道少有磕绊的时候,如何愿意在自家玛法面前这般下脸。这会儿瞧见了老爷子隐约地惋惜之色,登时便挺着小胸脯,面上颇有些不服气道: “皇玛法,孙儿如今年岁尚小,只勉强看懂十之二三罢了,待到孙儿再年长个几岁,学问再精深些,孙儿相信,越过写手札的这位决计不是问题。” 瞧着自家皇玛法难以置信的眼神儿,弘曦以为自个儿被小瞧了,更觉不能退缩,小脑袋昂地更高了些,只差没拍着胸脯保证道: “皇玛法,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孙儿这个后浪只是现在瞧着小了些罢了………” 然康老爷子这会儿却已然无心这些,弘曦虽小,却非是说胡话之人,想到这里,老爷子面上不动声色,握着折子的手却不觉紧了紧。 “此间内容,曦儿当真已看懂了十之二三?” 仿佛意识到什么,弘曦转了转眼珠子,随即使劲儿点了点头。康老爷子眼中惊喜一闪而过,旋即便拿起手札,对着眼前的小孙子,细细考问了一番……… 一个时辰过后,康熙眼中三分惊喜已经涨到了七分…… 对于这本手札,按理说康熙所知未必比如今的弘曦少上几何,然而之于此道,天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再想到孙儿的年龄…… 曦儿说的不错,此等天分,越过那人不过时日问题。这般能耐,握在旁人手里确实惹人忌惮,然换□□新觉罗家的子孙…… 弘曦走后,摩擦着手中的茶盏,不过片刻,康熙心中便已经有了决定。 “梁九功!” “奴才在!” “盛京那位这两日可曾有消息传来?” 梁总管素来知机,想到方才情景,哪里又不晓得“那位”的身份。登时便俯首回道: “有赖陛下隆恩,经过大夫救治,那位已经脱离了危险。只不过径此一役,这身子骨儿怕是……怕是撑不过几载了………” 梁九功低着头小心回道。 闻言康熙神色未动,只淡淡道:“到底是有功之臣,往日虽桀骜不驯了些,短了分寸。然如今这般,朕心中委实不大落忍………” 梁公公登时便明白了,陛下这是有复用之心了,当即一叠声地恭维道: “陛下仁慈,真乃天下万民之福……” 而此时,趴在暖轿上的弘曦回想着自个儿方才种种表现,还有皇玛法的态度,微微吐了口气。 能做的他都做了,那位“能人”也不晓得能不能冲出浅滩。 作者有话说: 年前手上项目出了点问题,第一次接手这种大项目,心态有点崩。一直到现在才恢复更新。放心不会坑文的,这段时间尽量多更一些,非常抱歉啊大家T^T 感谢在2021-10-31 15:45:22~2022-01-31 15:1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颂 170瓶;书荒找书 50瓶;爱漂亮的小狮子 20瓶;浅沉、薅咩咩羊毛、就爱打酱油、凌乱也是一种美、21763363 10瓶;思丝、嘟嘟、秋~、水墨青花、薇薇一下、Lily、蓂毓 5瓶;三冬不读书、微风、涵桃 2瓶;玉兰刁迩、第六代源天师、墨宝非宝、王家小二、シ给你晴天般的微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长本事了呵 那日御书房之事不过一小插曲, 过后弘曦见老爷子并无多提的意思,便也不多开口,以免适得其反。 在某一方面极其得意的是人才, 是可以被宠爱甚至重视的皇孙, 然再多的敏锐,尤其是政治乃至军事上的敏锐,对他甚至于府中可未必是好事。 对于自己的定位, 弘曦心中一向清明。更何况身边还有个真正敏锐的小哥哥, 弘晖只打眼瞅了几眼手札上的内容,当即便言令自家弟弟将册子好生收着, 且莫要在人前多言, 这个“人前”当然也包括老爷子……… 在祖孙俩的默契下,当日那场谈话好似一颗石子偶然落入水中,微动之后便再无波澜。只除了那本手札, 被见猎心喜的弘曦几乎日日抱在手中。 然弘曦不知晓的是, 就在那场谈话没几日, 一辆低调的青灰色马车缓缓向着京城驶来。车厢内, 一个满头霜发的老者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周遭防守严密的兵卫们,唇角间溢出一声微不可见的轻嘲。 *** 年关将至,宫中仿佛一下子便鲜亮了起来。宫道上张灯结彩便罢了, 这时候, 便是再板肃的女官嬷嬷们,也是愿意打扮的讨喜一些,不说旁的, 只莫要教主子们大过年的招了晦气。便是等级低的小丫头们, 虽碍于宫中刻板的着装规矩, 但一幅帕子, 袖口素簪上不显人眼,细瞧却分外讨喜的花样,可谓处处巧思。 可别说,打眼瞧过去,光这氛围,便挺令人讨喜的。对弘曦这个宫中常客来说,往日委实肃穆的过分了。 不过年尾要忙活的也不少,明黄色的御案上方,没有哪日不是高高几大摞折子。弘曦小小一人儿,也就比桌子腿高上那么一丁点儿,有时候趴在桌面上,另一头大臣们等闲都瞧不人影子。 这机缘巧合地,倒也教他听得了许多个出人意料的官司。平日里瞧着一脸粗莽,不拘小节的兵部尚书又在他玛法这儿暗戳戳的哭穷了。顶着诺大个塞罗胡子,铜陵似的大眼睛,一脸委屈的模样委实一言难尽。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方才老爷子的眉梢好似微不可见的抖了抖。随后一双眼睛几乎没从手上的奏折上离开过。临过年了,他家大伯瞧着模样似乎想把一年的“小报告”打个干净,连他这种不通朝事的小娃娃都听得出对方言语中的针对之意。不晓得老爷子心里如何做想,反正他是替一旁依旧温和儒雅,浑身上下写满了有容乃大的二伯伯心塞不已。 大过年的,有这倒霉兄弟,真够够的。 这满头的官司,弘曦早先还想着要不要避讳一下,不过既然老爷子不大在意,弘曦也就悄摸摸地收回了小胖腿。反正这段时日,朝中也无甚大事,之所以忙成这般,多半有赖众大臣扯皮为多。 例如现在。 透过奏折间的细缝,弘曦隐约可以瞧见他阿玛那张沉着的脸,都已经快滴出墨汁儿了。看样子,他家阿玛又跟九叔杠上了。 户工两部之间本就业务牵扯颇多,如今又有了九阿哥这个滚刀肉,这不,还没说几句,这位便已经喳喳上了。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Ο_Μ “四哥,弟弟我这辈子,什么都吃的,就是这亏,抱歉了四哥,弟弟可是万万受不得的!” 胤禟重重地抚了抚袖口,瞧着一旁人极是不满道: “合着早些年便有的惯例,今年到了弟弟这儿,平白便要削减大半儿,也不晓得这是哪门儿的道理。光是年前这祠堂修缮要花费的费用,都不止这点子了……呵,四哥这是糊弄小儿呢!” 九阿哥言罢冷哼一声,直直跪倒在地,一副擎等着皇阿玛做主的模样。 一旁地胤禛也不多说,直接黑着脸将今年工部报上来开支一一念了出来。随着一项项数据报出,便是脸上首的康熙都忍不住皱了皱眉。诚然今年因着新型石灰泥之故,水利上支出确实大了些。这些老爷子心中早有预料,然这明晃晃的数据摆出来,依旧教人听的心口一凉。 “皇阿玛,户部账上余钱已然所剩无几,各部门缩减开支已然势在必行!” 胤禛猛的上前一步,关乎钱袋子,这会儿也顾不得老爷子脸色如何了。这点子库存,外头稍稍有个天灾人祸的,便要大动筋骨,如何能轻易让这些败家的给霍霍了。 御案上,康熙爷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瞧着底下一人一句不可开交的两人,索性大手一挥,打包将俩倒霉儿子一道给赶了出去。 康熙四十四年便在众人扯皮中缓缓到来。到底顾着国库空虚,今年本要大办的年宴倒与往年无异。胤禛还没来得及松了气,谁曾想,老爷子竟又大手一挥。翌日在朝上便直接发布圣旨,大意是他老人家开春预备巡幸江南,体察民情。卿等早些回去准备着吧! 老爷子刚起身,下一瞬,胤禛的脸便彻底黑了下来。之后数日之久,弘曦都觉得自家府上冷嗖嗖的,差点一个冲动便要将自家小金库充公维持温暖了。不过自个实验用的原料还没找齐呢,到底没能舍得。 当然弘曦也明白,依着他家阿玛的性子,儿子的银子决计是不会动的。 接下来朝中又是新一轮的扯皮,胤禛这回是彻底光棍了,死把着钱袋子等闲不愿松口。将明年预算的银子给安排的明明白白。又是春种又是军需,反正为朝廷安定,这笔银两决计是不能动的。 一连串安排下来,国库还能剩下几个钱。便是内务府的银子也不是凭空变出来的。这厢胤禛死咬着不松口,只要老爷子没直接明示,别说九贝勒府了,便是太子奶兄的面子该不给还是不给。 几个部门扯了将近半月有余,再扯下去怕是真要耽搁南巡,最终还是康熙爷自个儿从私库中出了一笔,才勉强应付了开支。 弘曦甫一回到家中,便见苏总管愁容满面地站在书房外头踱步,见他过来,忙敛了些神色,快步迎了过来。 “三阿哥您来的正好,快些过去瞧瞧吧,贝勒爷打从今儿早从宫里头回来,便将自个儿关在了书房,等闲不允人过进去,这会子连午膳都还没用上呢!” 弘曦闻言看了眼几近昏沉的天色,随即小大人儿似地点点头: “谙达先使人下去备着,呆会儿弘曦同阿玛一道用膳!” 苏培盛如蒙大赦,自是忙不迭的点头。 弘曦推门进来时,见自家阿玛伏在案上,一条条的写着什么,时不时还要在一旁地草纸上推演一番。 静静地看了片刻,待到眼前之人终于停笔之际,弘曦这才抿了抿唇,开口道: “阿玛,儿子最近使人在外面找东西,荷包都瘪地快没了,但儿子也知晓,只一味俭省是省不下多少的。儿子手上的实验不拘哪个都是烧银子的,只有多让九叔帮忙挣银子才是长久之道。” 俗话说,节流不如开源。这理儿不拘用在哪里都不虚的。 案桌旁,胤禛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整日跟经济打交道,他哪里不明白这个理儿,可惜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开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何况他早就对勋贵官员们甚至皇族宗氏的种种奢靡行径极看不过眼。 “今年天寒地冻,城外冻死的百姓还不晓得几多之数!” 教他说,有些面子上的功夫当真是何苦来哉!今日皇阿玛这么些银两,最后到底肥了哪些人还犹未可知! 胤禛咬牙恨恨。 知晓儿子聪明,嘴巴更是严实的紧,胤禛也未曾过多遮掩。 “今年又是水利,又是牛痘初成,此般种种,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正值收揽民心之际,皇玛法对江南一向看中,执意如此也不是没有道理。” 弘曦撅撅嘴,利落地爬到了一旁的炕上。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自家阿玛,这才试着开口道。这还是他家小哥哥偷偷告诉他的。 不过这会儿他这话说的有点子虚,这两个说来可跟他关系不小呢! 虽然他对这些形式一类的完全不感冒。但不得不说,他家老爷子就是好这口呢!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便是他家阿玛死守着钱袋子,那些人也是丝毫不会俭省的,宁可因着缺银子向老爷子哭诉,给阿玛施压,也断不愿有丝毫怠慢,事后惹得皇玛法不满。 没瞧见,这事儿众叔伯中,真正出头的只有自家阿玛一个人吗?还有弘曦又偷偷抬眼看了眼自家阿玛,逼得老爷子动用私库,自家阿玛心里怕也不大好受……… 弘曦转了转眼珠子,从自己这段日子鼓捣的东西里搅动着脑筋,心想有没有合适拿出来的。早前他不是不愿想法子,毕竟年纪小不愿过于出头是为其一,二是他擅长所的机械,在这农耕社会,有时候一下步子跨的太大。社会制度跟不上科技发展,一时的巨大利益过后,只怕会留下无穷无尽的祸患。 只如今,还是先弄些生财的小玩意儿,哪怕治标不治本,起码让皇玛法尽快消消气儿也好。起码能让老爷子不那么小心眼记恨……应该能的吧? 弘曦不确定的想。 另一头,消息很快传到众阿哥府上。八贝勒府,老九到嘴的茶水差点给喷出来。 “咳咳咳!消息当真!老四真……咳咳……” 这么生猛的吗?生生逼地老爷子自掏腰包。 老九抚了抚胸口,在一旁八贝勒的示意下默默咽下了将出口的话。只这会儿子,依旧两眼发直,一脸的惊魂未定。 他是万万没想到,老四竟然虎成这样!往日对咱们兄弟,还算是手下留情了! 老九咽了咽口水,略显僵硬的转头看向一旁的八哥。 别说九阿哥了,这会儿连平素沉稳的八贝勒都有些被惊到。执手间,盏中水波微动。胤祀微微垂眸,推己及人,为这点子银子得罪皇阿玛,刚开年便使皇父面上无光,这种事儿,他决计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不过转念又幽幽地叹了口气,老四到底曾被嫡皇后抚养过的,光这份儿底气,他们兄弟便少有能及。也不怪太子爷这般看中,这把刀,虽有时候硌人的紧,倒也不乏是把利刃。 起码有些事,太子这身份是万万做不地的。 可惜了……这回他倒是信了,起码现在,四哥他这是真心想要辅佐太子。 不知想些什么,胤祀眸光微动,继而轻轻地摇了摇头。太子虽好,然吾辈之人,既有君主之能,又岂甘俯身为臣。 到底,是不甘心的。 只这一会儿,京中不晓得多少府上,咳了茶水,碎了杯盏。 四贝勒府,弘曦这厢又是嬉笑逗趣,又是可怜兮兮的,硬是拉着自家阿玛用了些膳食。这才背着小手,心事重重地回了房间。 东厢的书房内,弘曦刚离开不久,本该呆在宫中的太子殿下不知何时出现在府中。书房外,一身玄衣的胤礽已经定定地立在一处。身后一众下人们只远远守着,不敢越雷池一步。 “太子殿下驾到,臣弟有失远迎!”书房外,疾步走出的胤禛忙俯身赔罪道。 “起来吧!” 与往常不同,这回胤礽确是看都没看一眼神色匆忙的四弟,只负着手径自,抬脚便往书房走去。胤禛则一声不吭的跟在来人身后。 室内,太子轻车熟路地绕过书案,两人一路无话。不大的书房此时更显逼仄。待到落座,太子先是从书案上随手拿了本书册,放到手中随意翻着。不知过了多久,案上的烛光不断跳动,胤礽这才放下册子,抬眼看向下首依旧沉默着不发一言的弟弟。 声音仿佛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般。 “小四,长本事了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31 15:10:17~2022-02-02 02:5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嘟嘟 5瓶;^JHL^ 3瓶;筱潇萧霄、沅锦、太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阿玛都是债啊! “小四” 乍一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 饶是早先自以为心中有数的胤禛也不由怔愣了片刻。 按理说他们这些宫里长大的孩子,哪怕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彼此间也是客气疏离居多。即便是幼时, 老大老三他们多半也是客客气气唤一声“四弟”罢了。胤礽早先被皇阿玛教导也是如此, 然打从前头两位哥哥被接回宫中之后,不知为何二哥他便不再乐意这么叫了。转而不拘人前人后俱都一口一个小四的唤着。 胤禛当时还小,也不觉得有什么, 甚至心里头还暗戳戳地高兴。他才是二哥最亲近的弟弟, 三哥那种弱唧唧的小哭包还有整天只知道咧嘴傻乐的小胖墩五弟那是拍马也比不得的。 想到当初那时候幼稚到可笑的想法,下首立着地胤禛轻轻咳了两声, 负在身后的食指有些不自在转了转手上的白玉扳指。 打从他逐渐长成之后, 为了人前不落他的面子。自家二哥已经许久未曾这么喊过了。胤禛抬眼,瞧着上首之人支着下巴,瞅着他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心知, 这回二哥怕是气地不轻。 胤禛微微垂眸, 有些事, 他胤禛既决定做了, 如今便断无后悔之意。 “二哥,非是弟弟执意触怒皇阿玛,只如今国库空虚为实, 倘若勉强应付南巡开支, 余下的怕是不足以支撑接下来的各部运转。若是不幸遇上天灾,朝中财政只会愈发难以为继。” 书房内,淡淡地檀木香缓缓升起。 下首胤禛负手而立, 打从宫中回来一身靛青色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下, 此时眉峰微蹙, 愈发显得端肃, 出口的语气也是说不出的坚决。 “臣弟既掌户部,天下银粮之所在,便是才智有限,做不到有益朝廷经济之事,却也断不能置百姓安危于不顾!” “哦,是吗?”胤禛这话说的信誓旦旦,然上首太子爷闻言却只微微挑眉,继而放下手上的书册,缓缓从座位上起身。 “小四你这打从能开口起,整日便屁颠屁颠儿地跟在孤后头,今儿这套糊弄旁人便算了,搁你哥这儿可是得了吧!” 他们兄弟当中,小四反倒是最先明白“君父”二字,所谓君在前,父为其后。朝中人人都道四贝勒刚直到几乎不近人情,却不知他这四弟,素来行事最为谨而有度,典型地外方而内圆。尤其牵扯到皇阿玛,更是慎重了几分。 如今这般激进,不惜触怒皇阿玛,断可不是他的风格。 不知何时起,胤礽已经行至一侧,两兄弟相对而立,胤礽轻笑着拍了拍对方稍显瘦削的肩膀。当年傻乎乎只会跟着他跑的小矮子,如今这身量已经不比他短上多少。 重要的是,这胆子也大的很,这般厉害的事儿,也能自作主张了。 一时间,胤礽心下不知是喜是忧。 看着紧抿着唇,被拆穿后便一言不发地的弟弟。胤礽早前的恼意也很快所剩无几。 他这弟弟哪哪都好,这辈子就吃亏这张嘴上。便是对着亲近手足,等闲也说不出几句软和话来。 兄弟俩静默片刻,最后还是胤礽率先开口道: “四弟大可不必这般,你二哥如今虽艰难了些许,却还还未到如斯境地。” “今时今日,尚不到你出头揽事的时候!” 话音落,胤禛却是轻轻摇头,对着来人刻意放低了声音道: “于内务府,皇阿玛心下怕是已经有所打算,二哥此时委实不宜过多动作。” 太子微微一顿,握着扇柄的指尖微紧。 内务府当前总理者凌普,乃太子奶兄。这也是康熙早前的一片慈父之心,那时胤礽刚搬进毓庆宫,离了老爷子跟前儿。康熙生怕宝贝儿子被怠慢,这才硬生生将人提了上去。 然今时到底不比往日,随着太子羽翼渐丰。凌普这位置,如今瞧来,委实有些刺眼了。 无他,不过帝王疑心症罢了。胤禛何等聪明,更是时时谨慎,这些年对皇父心思的揣度,便是太子也时有也不及。 这也是他这几日如此激进的缘由之一。倘内务府真为着南巡一事掏空了库房,若来年无灾无难,风调雨顺便罢了。倘真出了事儿,哪怕凌普依诏行事,一项奢侈无度,累及百姓的帽子也要牢牢扣在对方头上。 这当皇帝的怎么能犯错呢,便是错了,也是底下奴才的错。 凌普不过一奴才,且平素行事张扬,胤禛委实有些瞧不过眼。然打了老鼠势必伤及玉瓶。何况直郡王一脉必定不会放过此等打压太子的良机。别说直郡王了,他们这些兄弟,便是文弱如三哥,又有哪个是好相与的。 届时皇阿玛再态度暧昧些,可以说后果不堪设想。 胤禛能想到的,身为太子的胤礽如何会不明白。这些时日,便是四弟不头铁硬杠上皇父,他这个太子也要想法子搅了此事。 然太子不比胤禛,盯着毓庆宫的人实在太多,涉及皇父,行事难免束手束脚。这些年来,二者关系本就微妙…… 事已至此,兄弟之间,太子也不愿过多客气,平白显得生分。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讲的: “弘晖侄儿年岁也不小了,再过个几年也是要拴婚的年纪了,四弟日后行事,总要多为府上考虑。” “至于你二哥这里……” 胤礽蓦地勾唇轻笑: “这二十多年来,妄想拉下本殿之人前赴后继,哪年有少了的,倘连这些都应付不来,还要自个儿亲弟弟处处牺牲谋算。那孤这太子当的,又有甚个意思!” *** 翌日一大早,弘曦使人同自家额娘交代了一声,便顶着诺大地黑眼圈坐上小轿,包袱款款地往宫里跑去。 弘曦来得早,这会儿康熙爷正同太子一道用着早膳。见他过来,康熙先是慢斯条理放下筷子,这才些似笑非笑地瞅了对面的太子一眼。 “你们伯侄俩倒还有些默契!” 此话一出,弘曦哪里不明白太子今日早早出现在此处的缘由,当下便冲着一旁端坐着的二伯嘻嘻一笑。复又迈着小短腿巴巴地跑到老爷子跟前儿。待凑近了,便见桌上早膳明显未动几口,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道: “皇玛法,孙儿这会儿跑来,可是打扰到您用膳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说话间复又看了眼桌上林林总总摆着地精致点心,手上下意识捂住了小肚皮。 弘曦早上来的急,拢共就在路上捏了几块点心,用了盏牛乳罢了。这会儿可不就有些饿了。 弘曦手上动作虽小,可却瞒不过这满宫的伶俐人儿。上首康熙挑了挑眉,瞅了眼难得满脸羞囧的小孙子。 “怎么,这般急,连早膳都没用便往这儿跑了!” 弘曦心道可不得急吗?您老人家心眼子有多小自个儿心里没个数吗?当然这话不论如何也是说不得的。 见老爷子今儿心情竟然还算可以,弘曦有些感激地瞅了一旁端坐着的太子二伯一眼。再开口也大胆了许多。 “哎,让皇玛法见笑了,这阿玛不懂事,弘曦这当人儿子的可不得多兜着点儿嘛!” 言罢,又有些忧伤地看了眼老爷子。 “没法子,这阿玛都是债啊!” 弘曦双手负后,一脸小大人儿的模样摇头叹息道。 “咳咳咳……” 绕是康熙,也被对方这作怪的小模样给惊到了。这话委实耳熟地很,然而被弘曦这不大的豆丁说起来,可真是…… 便是一旁地胤礽都不觉勾了勾唇。心道,这弘曦侄儿可当真是个妙人儿,也不晓得老四这性子,如何将侄儿养成了这般模样! 胤礽垂眸看了眼下首,还在叭叭叭不停作怪的小侄儿,还有对面神情逐渐舒展的老爷子。很快便彻底放下心来。当即便起身拱手道: “皇阿玛,儿臣宫中还有些琐事尚需处置,改日在前来叨扰阿玛!” 康熙闻言复又关照了几句,许是早些年又当阿玛又当额娘的照看惯了,哪怕些许细微小事,老爷子也要操着些心思。 更何况太子就在眼皮底下住着,宫中等闲风吹草动的哪有瞒的过他老人家的,尤其昨个儿太子下衙后大雪天儿的,急匆匆往宫外跑,身旁连侍卫都没带上几个,这会儿不免又多说道了几句。 弘曦就在一旁,看着这天家最尊贵的父子二人。心道还好自家常年都在宫外头住着。要不然被管成这般模样,他可是决计受不了的。 二伯伯可真是辛苦了。 太子离开后,弘曦很备安置在老爷子一侧,一旁侯着的梁九功甚至不用主子爷发话,便麻溜地指挥者下头内侍们添碗加筷。 弘曦在这儿素来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又有心活跃气氛,一顿饭下来,连老爷子都多用了几个子孙馍馍。 祖孙俩这厢用过早膳,老爷子半支在炕桌上,随即抬抬手挥退了众内侍,这才好整以暇地瞅着一脸纠结的小孙子。 弘曦这孩子平日里虽鬼了些,然而老爷子是谁,心眼子只差没成窟窿筛子的主儿。可以说,弘曦脱了裤子,康大爷都晓得对方要放什么屁来。更何况对方打从方才起便这般别别扭扭的态度了。 果然下一瞬,弘曦便一脸肉疼地从怀里掏出张写的密密麻麻地纸张来。 小手一伸,咬牙道: “皇玛法,这是孙儿孝敬您老人家的。” 康熙闻言也不客气,抬手便将方子拿了出去,有句老话说的好,父债子偿!更何况他这当玛法的,收点儿孙儿的孝敬怎么了! 将方子拿在手中,老爷子来回瞅了好些遍,这才带着些许震惊道: “不过些许沙石罢了,当真能做出琉璃般坚硬通透之物!” 弘曦内心咬着小手绢点了点头。“这是孙儿研究水泥之时,衍生出来的幅产品,起初不过瞧着有些通透模样,前些时日孙儿又翻了些外书,这才又将配方改良了些。” 孙子的话,康熙还是相信的。这当口也不嫌弃字迹虚浮丑陋了。 虽为帝王,康熙也非是那等不懂黄白经济之人,自然不会不明白此物的价值所在。这可比他私库那些东西价值大上许多。 当即心气儿便顺了许多,早先户部之难,康熙也并非不懂。若非如此,就老四那小心思,他也断不会顺水推舟地拿了这么一大笔私库出来。 这会儿子,老爷子捏着方子已经在想着交于哪个心腹才能将其价值最大化。 “弘曦回去同你阿玛说一句,下不为例!” 临出宫前,康熙爷淡淡道。 这便是将此事翻篇儿的意思了,弘曦蓦地松了口气,然而这会儿子却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这可都是他预备的实验经费啊啊啊!若不是实在难找出有明目,且合适的小玩意,这个他是万万不想拿出去霍霍的。 果然,阿玛误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2 02:55:48~2022-02-03 21:5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个一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aith、蓂毓 10瓶;妃嫒羽 3瓶;碧海浅水 2瓶;小雪梅、鱼千子、神的小雏菊、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奴才秧子生出的玩意 弘曦从干清宫出来时, 天边已是一片霞光。昨个儿下了一夜的雪,今早这宫道上却仍是干干净净地,仅余些许湿润罢了。偶尔从房檐枝头上飘落几许雪块儿也被宫人很快清理了去。 “贝子爷, 要不奴才去给您备上软轿?” “不必了!”弘曦皱着小脸微微摇头, “几步路罢了,难得出来走走。”话虽如此,一阵儿冷风吹过, 弘曦下意识地抖了抖, 一旁的琥珀见状忙俯下身子,将披风上坠地毛领子往身前紧了紧。 一行人加快了速度, 绕过几座宫殿, 很快便来到了上书房。 康熙对众皇子皇孙的学业要求向来严格,年后没过多久,还没耍地尽兴, 一群金尊玉贵的小爷们便又被撵回了上书房。这会儿早课刚刚结束, 一群半大小子正围在炉子旁用膳。 弘曦打一眼便瞧见了被围在中间的弘晖, 这会儿正慢斯条理地用着粥, 身旁几个小子叽叽喳喳地也不知说些什么,弘晖偶尔也会回上一句,大部分时候还是安静居多。 瞧着倒是同往日无甚差别, 不过身边人少了些许罢了。 弘曦提着的心瞬间放下了许多, 接着忙朝着对方用力挥了挥手。 “大哥!” “三弟?”听到声响,弘晖忙放下手中汤匙,起身便往门口走来。皱着眉一把将弘曦拉进屋里, 又是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通, 见弘曦包裹地严实, 脸上也未有被冻着地痕迹, 这才松了下眉头。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弘晖拉着弟弟往里间走去,语气颇有些严厉。弘曦撇了撇嘴,老老实实地回道:“从皇玛法那儿来的,这不顺路过来瞧瞧嘛!” 想到皇玛法他就心口痛,未来那么些银子跟扔水里似的,一声响都瞧不见。想想他迅速干瘪的小金库,不行……心更痛了。 不过……弘曦偏头,瞧了眼从方才起便各种扎着耳朵,时不时往这边瞟过的视线。眼珠子一转,神色马上又快活了起来。冲一旁提着食盒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很快几道精致的点心便被摆到了一旁的桌上。弘曦顺着自家哥哥的力道在桌边坐下,语气很是自然道: “去的时候刚巧碰上了皇玛法用膳,这几道都是御书房新出的的糕点,想着哥哥会喜欢便带了些过来。” “呐,还有这个汤婆子,今年漠北那边儿新供上的狼皮制成的,说是能用好久,热气儿都不散呢。我便顺手捎来了,给哥哥夜里暖手用。要弟弟说,上书房这儿也太冷了些………” “还有这个……这个……” 弘曦坐在那里跟个小管家似的絮絮叨叨,房间内一众支着耳朵的皇子皇孙简直目瞪口呆。 不是说前些日子四叔(伯)将皇玛法得罪的透透的,四贝勒府接下来这些时日必然会备受冷落吗? 这连吃带拿的,真的好吗?那可是干清宫,天底下最为尊贵之地,不是你家后花园好吗? 弘曦:怎么不好了,那么些银子呢?甩出去总要听个响吧! 弘曦昂着小脸,一脸理所应当,一众皇孙们不觉暗暗佩服。这会儿连惯爱拿大的弘皙也没再往前凑,只这脸色,几乎维持不住。 这般情形,弘晖哪里还不晓得弟弟的意图。不由有些窝心又有些好笑,伸手在胸前的瓜皮小帽上揉巴了几下,含笑道: “小人儿家家的,操得心不少,大哥在这儿好的很。” 弘曦闻言撇撇嘴,不答话,只伸手拿了块荷叶状的点心往自家哥哥嘴里塞。 这皇家的人,有哪个没长几副玲珑心肠。老爷子的态度,不大话的说那就是风向杆儿。什么时候,能顺风的哪里又会逆着走呢? 太子二伯之所以得了消息便急急地往四贝勒府跑,未尝不是为府里撑腰的意思。 小哥哥手段再好,也不是他这做弟弟的干瞧着的理由。且大哥不比他,独自一人呆在宫里头,真受了委屈府里也鞭长莫及。 指望皇玛么,算了吧!想也知道只会息事宁人。 瞧见自家弟弟不以为意的小表情,弘晖笑了笑便没再解释。他虽不至于这点都应付不过。但能得自家弟弟照顾,滋味儿也还不错? 弘晖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笑吟吟地拿了块儿点心放入口中。上书房虽说条件不至于艰苦,但总体来说也就那样儿了。老爷子可不愿培养出一群好逸恶劳的孙子来,平日里便是这点心,那都是有定例地。 其余众皇孙:手里的馍馍突然不香了…… 从上书房出来,弘曦心情骤然好上了不少,便是一回府便被自家坑娃的阿玛叫进书房都没影响他的心情。 不过嘛,在踏入书房的上一刻,弘曦嘴角的笑意便被妥善收了起来,转而变成了一脸的生无可恋,连步伐都沉重了许多。 “阿玛,您是不晓得,儿子过去的时候,皇玛法可生气了,等闲都不乐意搭理儿子。还是多亏您儿子我乖巧伶俐,天真可爱,最后才勉强让皇玛法展颜了些许。” 书房内,弘曦盘腿坐在炕桌的一头,苦着脸冲着对面的胤禛抱怨道。 看看,您儿子多么的不容易。 胤禛闻此确实没出声,只微微从账册上抬眼瞧了某人一眼。 弘曦不死心再接再厉: “还有阿玛,为了给您兜着,儿子可是把手上最值钱的玩意儿都给了出去。阿玛您看,儿子下次实验的经费可还没个着落呢?” 听明白了吗?重点是经费啊,经费! 弘曦一边哭诉着自个儿的巨大付出,一边偷偷抬起一只眼,偷偷往自家阿玛的脸上瞧去。 对面胤禛淡定地将手中书册又翻了一页。 弘曦:好气呦! “阿玛您难道不想知道,皇玛法都对儿子说了什么吗?他老人家还托儿子给您带话呢?” 弘曦支着下巴,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但就不告诉你的模样。 对面的胤禛手上微顿,似有触动。弘曦眉毛一扬,正准备讨要些好好处。却听对面之人淡淡来了句: “下不为例?” 虽是问句,然而那笃定的神色,那气定神闲的表情,弘曦一瞬间仿佛被卡了嗓子眼儿。半响才找到自个儿的声音: “阿……阿玛?你……你是不是在皇玛法身边安插了人?” 弘曦有些狐疑地看凑了过去。两只眼睛睁地大大的。结果脑门儿被一只大手半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弘曦嗷的一声,捂住了小脑袋。 胤禛抬眼瞧着对面正嗷嗷呼痛的自家儿子,低声斥道: “你这脑袋瓜子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你玛法身旁谁敢动,不要命了!” 老爷子那是什么人,十几岁便能拿下鳌拜,从几大辅臣乃至宗氏贵族手里面硬生生多了权的主儿。且早些时候,宫里头可不太平,受过的暗算不知凡己。一双眸子何其之利,且最恨身边之人,离心背主。 别说安插人了,就是这心思,谁人敢动? 了解了缘由,弘曦这才将方才的胡思乱想放下。只眼中疑问愈发盛了起来。 “那阿玛您………您是怎么知晓的?” 弘曦支着下巴,一脸不解道。 胤禛嘴角微勾。 “你那点子小道行,我这当阿玛的会不知晓?打从刚进屋那会儿,阿玛便知晓了,昨日之事已然无碍。” 言罢还颇为得意地轻声哼了下。 弘曦:怎么感觉他好似进入了智商盆地?被全方位的打击了一回,弘曦丧着脸,也没心思讨好处了,一步一步步履艰难地走出了书房。 待弘曦走后,空荡荡的书房内只剩下了胤禛一人。今日房间内燃的是上好的龙涎香,同往日在干清宫闻到的好似一般无二。胤禛右手无意识地把玩着指间地白玉扳指。 方才没同弘曦说的是,倘用心揣摩一个人的心思,一年十年乃至十几年,总要有些所得的。哪怕那个人高高在上,喜怒等闲不显于色。 胤禛神色有一瞬的恍惚。回过神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将门外侍立着的苏培盛叫了进来。随手指了指着桌前一个檀木色的匣子,不紧不慢道: “晚些将这个给弘曦送去!” *** 翌日,胤禛再度上朝时,众官员态度倒与寻常无异。四贝勒虽有时过分耿直了些,然而谁让对方还有个好儿子兜底呢? 便是众位阿哥们,心里也不是不羡慕的。本以为这回老四还要沉寂一阵子呢。不过无论心里如何是想,面上都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唯有前阵子颇为热情的佟国维,如今即便是面对面,也是一副眼中无人的样子。 待人走远了些,一旁的侍从才小声提醒道: “族叔,方才咱们边儿上走过去的,乃是四贝勒。” 大人早前不是挺热情的吗?小侍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模样。谁曾想眼前的这位佟大人闻言却是冷哼一声。 “不亏是奴才秧子身底下爬出来的玩意儿,当真半丝心气儿都无!” 佟佳大人很快拂袖而去,孰不知另一头胤禛看着两人的背影,脚步无端松快了许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3 21:59:29~2022-02-04 22:5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ueyelangyi、3045435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涵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大气的九贝勒 “轻点, 轻点,哎呦你这作死的奴才!这可是贵重物什,还是万岁爷亲赐, 倘有丁点儿磕了碰了的, 便是九条命也赔不起!” “左边儿的,再高上些………唉唉就这里,搁下的时候再慢一点……” “哈拉家的, 还愣着做什么, 还不赶紧将地上的给收拾了,待会儿三阿哥可就回来了。” 未至晌午, 弘曦所居的栖竹院里却是热闹非凡, 一众小内侍战战兢兢地抬着几块四四方方内里如琉璃般清透地物什,就连外镶着的木制外框,也是正儿八经的黄花梨。其价值可见一般, 众下人拿在手里难免有些个见怵。 院子中央, 苏培盛猛灌了杯茶水, 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院前众人的动作, 这是生怕出了差错。 众人忙忙碌碌一上午,下午胤禛带着一众兄弟过来之时,弘曦所在主屋上的窗子已经安装的差不离了。 几人前脚刚踏入院中, 胤禛这个主人家尚还未曾发话, 十四便蹭地一下从人群中跳了出来。在窗子前溜哒了一圈儿,这会儿天还有些亮堂,几缕阳光照耀下, 眼前的琉璃窗子更显明澈。越瞧, 十四这心里越不得劲儿。张口就嚷道: “这么大块儿的琉璃, 怕是整个京城也没个几块儿吧, 皇阿玛倒真舍得,说赏就赏!” 啧啧,他们这些叔叔除了毓庆宫那位,可是连个琉璃渣子都没得瞧呢,瞧着这阳光下甚是透亮的窗子,可想这日后屋里里多明快了。 京城多风沙,这窗子平日里等闲不敢多开,然如今所用多为油纸所制,平日可别提多憋闷了。 老爷子这心眼子,可是偏的没边儿。 对十四这等闲咋咋呼呼不闲事儿大的性子,胤禛早就习惯了,这会儿只淡淡道: “皇阿玛一番慈心,待小辈素来多些照拂。” 呵呵,小爷信你个鬼。背对着自家四哥,十四狠狠翻了个白眼儿。 什么慈不慈心,还不是偏心眼子,老爷子孙子还少吗?这满京城能得此殊荣的,除了毓庆宫,可就属这儿了。连老大那儿,老爷子都还没想起来呢! 没瞧见,今儿早朝老大那脸色黑的,啧~ 一众阿哥们这会儿谁都没开口,瞧此情景,若说心里头不酸溜,那是不可能的。还是素来好性儿的八贝勒率先打破沉默道: “这便是近日京中甚为盛行的琉璃?也不晓得德克哈哪里来的本事,弄来这么些个好物。” 盯着眼前硕大的琉璃块儿,八贝勒眸光闪烁。琉璃这物早前非是没有,然多为海外所出,本就运输不便,且因着稀少极为昂贵。更别提这么一大块儿完整的了。 这般珍贵的物什,然而如今,却仅仅是当做窗子来用。八贝勒心下不是不怀疑的,莫非这是有哪位能人掌握了琉璃制作的法子。胤祀手中微动,若是真的,其中价值,便是他也不是不心动的。 有了这笔银两,可操作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然而一想到拿出这些的德克哈本人出身正黄旗包衣,直属老爷子管辖………窗子最早出现的地方又是皇宫之中,八贝勒刚提起的小心思又缓缓放了下来。 不拘这位以前是不是老爷子的心腹之人,如今这么大利益在前,不是也得是了。 京中同八贝勒同样心思的可谓不知凡几,这会儿话说出来,众人皆是心思各异。场面复又安静许多。 倒是一向粗大的老十心思简单的紧,手握钮钴禄氏一后一贵妃留下的诺大私财,福晋又是嫁妆丰厚的。他可是不缺银子,如今见着这新奇的玩意儿。心下倒是活跃许多。 “也不晓得德克哈那奴才手里还有余下的没,若还有的话,你们一个个当哥哥的,可不兴跟弟弟抢东西啊!” 老十贼兮兮的目光环视了一番众兄弟,继而目光停留在从方才起便安静异常的老九那儿。 “尤其是你,九哥,咱俩这么多年交情了,今儿可得让弟弟一回。” 十阿哥一双熊似厚掌狠狠往自家九哥身上拍去。眼中警惕之意甚浓。 自家人知自家事,别瞧前头这些哥哥们一个个人模狗样的,若论起富贵,可真就没几个能耐的。 老大得忙着维系军中势力,那可是顶顶烧银子的主儿。老三整日为着个破古董字画一掷千金,三福晋可没少在众福晋跟儿前抱怨。老四倒是有钱,可惜这位可不是会享受的。老五也是个可怜见儿的,老太后手上不是个宽泛儿的,宜妃娘娘倒是宽裕,然却是个惯不会委屈自个儿的主儿,便是两个儿子等闲别想从那位手里扣出钱来。至于老七,啧啧,都不稀得说他。 老八银子没有心智却不小,有时还得九哥接济。剩下的弟弟们更甭提了。想到这里,老十突然生出一股子诡异的自豪感。 瞧这兄弟们整天劳心劳力,这日子过得,还不如他老十得意。 瞧着满院子的苦逼兄弟,十阿哥厚实的小肚子下意识往前挺了挺。 可不是嘛,众阿哥这会儿瞧着这透明的窗子眼气归眼气,但再不知价值几何之前,谁也没敢说要如何如何的话来。 府上这么一大家子,光儿子都那么些个,便是真花大钱买了下来,给谁用还是个事儿呢。 只诡异的是,平日里一惯豪气的老九今儿却是迟迟不发一言。只打眼瞧着这华丽丽的窗子,仿佛看一个负心之人。 老十下意识揉了揉眼,当即一个机灵,被自个儿这番诡异的猜测吓地不轻。 众人今儿本就为着这个窗子而来,然看过后除了多些酸气儿之外再没旁的了,一个个很快便告辞离去。只除了九阿哥顶着自家四哥的黑脸硬生生留了下来。 这厢好不容易等到弘曦下课,不顾后面跟着的安宏两人,胤禟直接一把将人拉到了一旁树荫下的僻静之处。 硕大的古桧柏下,胤禟努力挤出笑意。 “我说侄儿啊,最近叔叔我可是哪里得罪了你?” “没啊!”弘曦瞧着眼前笑的跟狼外婆一般的九叔,目光微闪,而后一脸懵懂的摇了摇头。一双大眼睛瞧着极是澄澈道: “当然不是了,咱叔侄俩这交情,谁跟谁啊!便是有一二不是,看在咱们这多年交情上,侄儿也必是不能怪罪叔叔的。” 弘曦这话说的极是真诚。 然而越是这般,九阿哥这心里头啊就放心不下。想想这琉璃的价值,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侄儿的本事,别人猜不出来,他还能难道猜不出吗?老爷子底下要真有此能人,也不至于这么些年了才拿出来。 想到这里,九阿哥面上愈发和气了许多。一双桃花眼几乎眯成了条缝。 “弘曦侄儿啊,你看咱们叔侄俩合作这么些年,叔叔我可曾亏待过你去。哪回得利不是侄儿你占大头。” “不对啊,咱们平日里四六分成,占大头的不是九叔你吗?” 弘曦瞪大着眼,一副你不要诓我的表情,胤禟不觉一噎: “侄儿,咱这帐可不兴这么算啊,你看九叔这头,这又是出人又是出力的,还要上上下下各项打点,动辄还要被那些多管闲事的御史一顿埋汰。” 九贝勒一副我可太不容易了的模样,然而一旁“天真可爱”的弘曦可不吃这一套。一张小脸登时便皱巴在了一起,可怜巴巴地叹了口气,语气分外无奈道: “侄儿研究这花费如何,九叔您也是知晓得,光这天南地北的寻材料便是一项极烧钱的。还动辄失误,便是再多银两也禁不起这般造作啊!侄儿这下个实验可是入不敷出了呀!” 九阿哥听就心下一凛,然而下一刻却听眼前小侄儿语气突然欢快道:“ 还是皇玛法出手大方,如今总算度过了这个坎。” 说着还一脸好不心虚的看了眼自家九叔。这眼神儿,活像一副渣男背叛后瞧自家前任的模样。九贝勒心下又是一突,然而想到老爷子往常的举动,不禁又有些怀疑道: “侄儿可莫要诓骗你九叔我,老爷子什么脾性,叔叔我这做了几十年儿子还不晓得吗?” 那可不是个大方的主儿,尤其对他们这些儿子们。 九贝勒一脸狐疑: 弘曦勾唇轻哼了声,随即小脸极是得意地瞅了胤禟一眼。只差没说,你跟我,能一样吗? 那扑面而来的优越感,胤禟好悬没维持住脸上的笑意。弘曦也不多话,直接使人将前些时候自家阿玛送来的盒子拿了出来。当着眼前人的的面儿直接打了开来。 好家伙,那一叠叠的银票子,足足有小十万吧!胤禟心里凉地一批,弘曦手上的现银多数出于他手,花费也大多从他这儿走,能剩下多少银子胤禟心里也不是没有数的。 这下他便是不信也得信了。偏生他这倒霉侄儿还怕自个儿不够心塞似的,这会儿正昂着小脑袋,一脸得意道: “皇玛法可是说了,这还是头一批东西出来的分成,后面自是少不了侄儿的。这又有银子,又能讨得皇玛法高兴,这可真是太太太好了。” 弘曦一脸幸福的幻想着未来。这厢胤禟却是如置冰窟。一想到日后大笔的银子就要从眼前溜走,九阿哥只觉心口被狠狠揪住了一般,连呼吸都困难了许多。半响才艰难地撑住身子,勉强开口道: “侄儿瞧咱俩这关系,谁跟谁啊,侄儿你了不能有了新人便忘了九叔我啊!再者钱到了老爷子那儿,还不是他老人家说多少就是多少,侄儿你还能跑过去查账不成?” 九阿哥在一旁细数同老爷子合作的不便之处。 弘曦好似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一瞬间犹疑。然而还不等九阿哥高兴,就见眼前之人复又摇了摇头。 “虽然如此,但倘若讨皇玛法高兴,对侄儿,对府上好处可太多了。”还是皇玛法那里更值得些。 这小人儿家家的,怎么就那么功利呢,胤禟一脸恨铁不成钢。然而没法子,此时主导权可不再自个儿手上。九阿哥这会儿只恨早前没好好笼络住了眼前这位小财神。此时只能打利益牌了。 想到眼前这些琉璃的价值,侄儿如今年岁可还小着呢,日后………凡此种种,九阿哥最终咬咬牙,对着眼前的小侄儿伸出了五只手指。 弘曦皱了皱眉,在胤禟焦急的神色中。半响才缓缓伸出小手,比了个“六”。 胤禟胸口一滞。 半响,九阿哥脚步虚浮地走出了四贝勒府。明亮的窗口前,弘曦则抱着匣子一脸得色地数着银票,更是颇为大方的从中取出了一半儿左右放入了另一个匣子。而后直接大手一挥,交给了前来交代任务的苏培盛,一脸豪气道: “苏公公记得转告阿玛,就说这是本阿哥给阿玛额娘还有大哥哥的装窗子用。” 大概过不了多久,皇玛法那里就能大批生产了吧。唉他可真是孝顺娃啊! 弘曦拖着下巴一脸得色,一旁负责账目的安宏见此不得不上前提醒道: “阿哥爷,您前些时日不是还说,下个实验估摸着花费巨大,这银子算下来其实并不如何充裕吗?” 瓜尔佳安宏这话在理,前些时候弘曦确实说过,不过现在嘛。靠在窗前,弘曦一脸自信满满。 “安宏不必担心,待会儿会有人给咱们送银子的。” 两位伴读对视一眼,虽不晓得主子爷到底卖什么关子。但出于对弘曦的信任,倒也不再多言。只心下不免有些担忧。 然而没过多久,便有一小黄门儿满脸堆笑的捧着个匣子走了进来。 “三阿哥,我家主子爷方才听说您此次研究经费有些不足,心里担忧得紧,这不,一回府便使奴才送了过来。还说,阿哥爷您日后有困难,直接同我家爷开口便是。” 此言一出,一旁的章佳玉衡募的瞪大了双眼。 九……九贝勒,原来这般大气的吗?是他不是,早前竟误会了对方。还以为对方锱铢必较呢! 上首弘曦掂了掂盒子的分量,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唉,这不拘什么玩意,还得有人抢,才更香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4 22:51:00~2022-02-05 22:5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个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月 12瓶;九月二十末 5瓶;@Lemon柠檬、今天不学习明天变废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戴梓其人 腊月底, 京城的年味早已所剩无几,近期白白收获了一大笔银两的弘曦不可谓不春风得意。但逢休沐便带着两个小伙伴见天儿地往郊外的庄子上跑。 因着早前橡胶的出现,弘曦倒很是大手笔的将府中车马的轮子都给换了下来, 如今这一来一回可比之前要快上许多。且因每每能及时回府, 胤禛两口子便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折腾。倒是引得隔壁的弘昀羡慕不已,只瞧着李氏担忧的目光, 到底还是没在做声, 只安安稳稳的地呆在府里。 这日弘曦前脚从庄子上回来,后脚便被宫里的老爷子叫了去。 御书房内, 这会儿依旧灯火通明。 “皇玛法怎么这会儿想起孙儿了?”弘曦笑嘻嘻地上前行了一礼, 看了眼御案上尚在忙乎的老爷子,有些不解地抬头瞧了眼外头些许暗沉的天色。 将人招至跟前儿,康熙这会儿却仍未放下手中的折子, 只大致瞧了他一眼, 便好似随口道: “前些时候动辄便要往朕这儿跑, 怎的, 这会儿好东西得了,倒将你玛法给抛到天边儿了。”言罢又淡淡道。 “最近这是在忙活什么?” 弘曦闻言眼珠子一转,几乎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可不会以为玛法这会儿特意叫他来是因着许久不见, 甚是想念了。玛法虽疼他, 但还不至于此。最后一句才是重点,该是他庄外的实验有些个惹眼了。 心里头这般想着,弘曦面上却不动声色, 只伏在案上, 撇了眼一旁稍显刺眼的烛光, 嬉嬉笑道: “孙儿这不是瞧皇玛法每夜辛苦, 有心想帮上点忙嘛!”说话间又看了眼对方轻微摁眼皮的动作,趴在桌上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担忧道: “玛法在这般每日熬下去,这眼睛怎么受得了啊!” 不得不说,他家玛法是真的勤政,弘曦每每过来,摆在跟前儿的不是奏章,便是各种不同类目的书册。他有理由怀疑,自家阿玛的拼劲儿就是遗传老爷子的。 对自家孙子这般明显稚气之语,康熙手里捏着折子轻轻摇头道: “弘曦你还小,不懂。于一国君主而言,一事不谨,即贻四海之忧;一念不懂,即贻百年之患!尤其对咱们满人而言,可别瞧着那些汉人们如今一个个俯首称臣,可心里头未尝没有鄙弃咱们异族之意。” 康熙说这话时语气有些莫名地沉重。 他这些年来勤于汉学,通达文章。尊儒重道,素以“仁德”为先。次次南下无不施恩文人,饶是如此,仍被那起子所谓“儒人达者”视之为蛮夷。 想到这里,康熙心气便尤为不顺,只这会儿瞧着小孙子担忧的目光,心下到底软乎了些许。再出口已然带了三分笑意。 “怎么,这是又想出什么好东西了?” 提到这个,弘曦瞬间来了兴致。 “孙儿想着,玛法每日对着这昏暗的烛光,到底是伤眼,便想着如何能使夜里亮堂些许。恰巧您前些日子不是说,庄子里如今已经能熟练制出玻璃了吗?孙儿发现……” 弘曦将煤油灯大体的制作同自家玛法一一道来。这也解释了他最近为何折腾那些石油易燃物的缘由。 当然燃料的用处当然远不止如此,只这会儿子东西还未出来,即便说了,他家玛法说不得还以为他异想天开呢! 康熙闻言点点头,倒是对此灯颇有兴趣。甚至还出口允诺,会让玻璃庄子那头倾力配合,弘曦心中一喜,趁机开口道: “玛法,玻璃庄子那边儿不是早已经可以量产了吗?府里头只孙儿整日独享窗子,怪是不好意思的。还有上书房,堂兄他们每日也是辛苦。” 弘曦挠挠头,皱着一脸愁苦。这吃独食的滋味儿,也不好受啊。 对自家孙儿不动声色的抱怨,康熙依旧老道神在地翻着折子。 “这玻璃到底制作艰难,且花费甚大。哪里是那般好拿出来的。你阿玛他们这几十年都过来了,如何受不得这一时半会儿的?” 康熙这语气,极是理所当然,甚至还带着些许不以为意。 坐在一旁的弘曦有些无语地瞅了眼书房四周,曾经的轻薄窗纸早就不见踪影,转而换成了亮堂堂,四周还镶嵌着檀木和各色龙纹的玻璃窗户。还有他家二伯的毓庆宫,他可是瞧过的,早早鸟枪换大炮了。 再则玻璃怎么制的,花费几何他还不清楚吗?这般不过是想来波‘’饥饿营销‘’罢了。 此刻他终于明白,九叔整天嚷嚷着的‘’不似亲生‘’是怎么回事儿了。合着老爷子心里,自个儿连同宝贝儿子和宝贝孙儿安置妥当之后,旁的娃就自个儿凭本事扑腾吧! 这真是亲阿玛啊! 弘曦瞅了眼泰然自得,丁点心虚都没得的皇玛法。不由庆幸自个儿早早抱上了这支粗大腿。 弘曦暗暗感慨之际,老爷子却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弘曦前些时日不是想见那位写下手札之人吗?朕年前便已将其召回京师,不过来人身子有碍,耽搁了些时日罢了。正巧这几日人已经到了………”说着便使一内侍前去将人带来。 弘曦扭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这会儿子正常人都快要歇息了吧,还是位身子有碍之人。偏此时还要将人带来,皇玛法平素决非是不体贴下士之人。然而今日……… 看来自个儿早前的猜测是对的,待会儿要来之人,才华当是极得老爷子看中的,然而这人却是未必了。 一室静默,康熙手上还有公务未完,弘曦也不打扰,等人来这会儿已经自顾自的拿起了当日那本手札。 同在老爷子面前刻意表现的不同,对这本手册的理解他其实早过了十之二三,甚至通篇下来,不说尽数吃透却也未有真难得到他的。然而,看过之后,他却隐约觉得来人能力远不止于此。甚至这本手册,对方也是藏了拙的。联想到方才老爷子的态度,弘曦态度无端慎重了许多。 未来这难搞的,可不止皇玛法一人。弘曦心中暗忱。 待到案上的烛火燃烧过半之时,梁公公这才带着人姗姗来迟。 “罪臣戴梓,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果然是他,弘曦从案上支起身子,看向底下满头霜发颤颤巍巍跪着地老者。粗糙地大手上还依稀可见几许冻疮,从弘曦的视角下,可以轻易看出对方腿脚似是遭过重创,下跪行礼之动作明显迟钝许多,隐有痛处。然而便是如此,自始至终对方面色也始终未曾变过。 哪怕如今境地,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是位颇有傲气,甚至可以说是固执之人。弘曦心中暗暗评价道。 “起来吧!” 没过多久,上首康熙便淡淡道,既将人召了回来,早前种种,他也没有刻意翻旧账的意思。 “谢陛下!”拒绝了一旁内侍的搀扶,戴梓支着身子缓缓站立了起来。上首康熙也不废话,直接指了指一旁的弘曦道:“朕这孙儿于杂学一道颇有些天分,前些时日偶然瞧见了你那本手札,心下生出了些许疑问,便吵着要瞧一瞧这写书之人。” 这话说的,混似疼宠自家顽劣孙儿无度的老祖父一般,一旁的弘曦控制不住嘴角抽了抽。不过这般说法也是给了这对曾经的君臣一个很好的台阶。 戴梓虽性格中有些许不当之处,然却绝非蠢人,自是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此时不由将目光放在了一旁的立着的小儿身上。 因着忙于实验,又来的急,弘曦这会儿一身利落的石墨色长褂,外覆藏青色小坎肩,紧衣收袖,小小年纪打扮却极是利落。然而这不足以令人忽视对方那过于稚嫩的长相。还有站起来却依旧没多大高度的小身子。 然而便是如此,戴梓也觉不会因此小瞧了对方。流放了这么些年,有些东西便是那时候在不懂,如今年至耳顺的戴梓心中又如何不清楚。 当年阖家之祸端,小人嫉恨是为其一,他本人恃才傲物,行事不谨是为其二。然最重要的是,他在武器的才华,他略为偏向汉人的态度,不知何时已经触碰到眼前这位帝王敏感的神经。 如康熙这般的帝王,倘你惹他不喜或许尚还有一线之生机,然倘你引得对方忌惮之日,那才是再无退路之时。然如今在对方依旧忌惮自己才华之时,却能使人将他召回。 唯有一种可能……对方的天赋怕是在他之上。 戴梓抬头,看向御案旁边,安静侍立着,打眼瞧着同平常稚童一般无二的三贝子。 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喜是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5 22:55:35~2022-02-06 23:0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ero、秋日私语 5瓶;玉兰刁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二 合一 犹豫 对于戴梓一家子的回归, 京中并未生起过大的波澜。尤其老爷子仅仅是召见了一回,随手赏了个不起眼的宅子后便再无下文,朝中官员们论起来, 也只感慨一句, 陛下如今上了年纪,倒是越发地“得念旧情”了。 十几年的时间,莫说早前的赫赫声名早已无几人得记, 便是那些个仇敌对家, 如今也成了枯坟一座,白骨一堆。 倒是四爷知晓后颇为重视, 晚间还特意叫了弘曦过来, 悉心叮嘱道: “戴梓此人,虽性子稍有不逊,腹中却实有大才, 若非如此你皇玛法不会特意将人召回指教于你, 弘曦你虽资质稍胜于旁人, 然天外有人, 届时切莫要有轻狂之举。” “知道了,阿玛。儿子您还信不过吗?”弘曦有些无语地瞅了瞅自家阿玛,他瞧着是那等轻狂的人吗? 为人方面, 胤禛自是相信自家儿子的, 只到底年岁小,天分高,打小被人恭维惯了, 再碰上这么个轴性子的……… “非是阿玛多想, 只如戴先生这般的人才, 这些年蹉跎下来委实可惜了。”胤禛看了眼手边放着的《治河十策》, 心中惋惜之意更浓,戴先生之才,远不止火器制造方面。早先他不是没同皇阿玛提过,只不过还没说上两句,便被驳了回来。如今有此机会,自是不愿儿子错过。 “总之弘曦你这是去请教学问,多尊重些总是不错的。” “阿玛,弘曦明白。”听出自家阿玛口中的慎重之意,弘曦认真点了点头。 次日一大早,弘曦早早便在下人的服侍下穿戴妥当,过去请安时乌拉那拉氏还在翻账本。这会儿见儿子过来不免有些奇道: “弘曦今儿这是怎么了,起的这般早?”要知道往常没过辰时可是如何也叫不起的,胤禛对此可是有意见了许久。 接过下人端上来额的暖茶,弘曦轻饮了口这才笑着开口道:“儿子今日打算去拜访个前辈,早些过去也显得有诚意些。” “既是前辈,一应礼数确实要周全些,可要额娘这边帮你准备些拜礼。” “不用不用!”弘曦忙摆手道:“琥珀姐姐的能耐额娘您还不晓得,断不会出差错的。”他手上好东西多着呢,哪里需要额娘添补。 乌拉那拉氏这才作罢,只临走前不免多叮嘱了些:“你在外面都忙些什么,额娘这头也不多管,只不拘如何总要多顾及这身子,莫要太过辛苦。弘曦还小,日后还长着呢!” 弘曦挠了挠头,看着自家额娘明显有些担忧的神色,好像他这这些时日在外头的时间确实多了些。心里暗暗决定等这段时间过了,还是在家多陪陪额娘吧。 出了贝勒府,马车七拐八拐地,很快便在一个略显狭窄的胡同口停下。 弘曦下车,入眼便是一座约莫两进的老旧院子,大门上尽是些斑驳的痕迹,门锁处隐隐还有些发黑。此地早前主人是户部的一个老主事,犯事儿后屋子便收给了朝廷。因着离四贝勒府距离不远,这才便被老爷子随手赏给了戴家。 至于戴家原先的府邸,早在抄家时充给了朝廷。如今十几年过去,早被人占了去。 即便如此,一家子骤然进京,眼看康熙爷也无起复的意思,能有个还算可以的落脚之地已然是烧了高香了。 弘曦过来时,一大家子刚用过早膳,戴夫人连同两位儿媳正在院子里清洗爷们儿们的衣物,几人都是吃过苦头的,如今家中也没个踏实的进项,老爷子早前为人孤傲不合群,哪怕进京已有几日了,前来拜访之人屈指可数,更遑论接济了。京城大,居不易,他们这些人手脚自是得勤快些。这会儿听到敲门声,几人心中不免有些惊异。 老大媳妇儿在身上随意擦巴了几下便忙上前,手脚利嗦的给开了大门。然大门打开,待见弘曦一身锦衣伙同一众下人立在门外,登时吓地话都说不利索了。 弘曦这次过来并未大张旗鼓,一应衣饰也不过寻常,身旁所带除去两位伴读也仅是惯用的几人罢了,然而这对于此时的戴家来说,却是如何也高攀不起的存在。老大媳妇战战兢兢地将几人引了进来,期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生怕言谈粗俗,惹怒了贵人们。还是戴夫人有些见识,只瞧来人这打扮,还有周深气度,便是他们戴家鼎盛之时也未必能攀的上。 更遑论如今,家中已然破落至此,唯一能让贵人瞧在眼里的,怕只有家里那顽固不化老头子了吧。 想到这里,戴夫人一边客气周到的将人往厅里引,并未因弘曦年幼而有丝毫懈怠。一边支使自家儿媳妇赶紧去将老爷子找来。转而又将家中压箱底的茶叶拿了出来。 “家中破败,仅有这些许粗茶,还望小公子莫要怪罪。” 大厅里,一身粗步襦裙,头上仅饰了根简洁的木簪的戴夫人温声道。 “不妨事,本就是弘曦敬慕老爷子学识,这才贸然前来叨扰,若说怪罪,合该是弘曦才是。” 瞧这客气有理的模样,戴夫人心下放下了三分。且看眼前之人年纪虽小,言行举止却无丝毫小儿之泰,更无玩闹之意,态度不由又慎重许多。 戴梓来的很快,不同于尚还在猜测的戴家一众人,戴梓仅听描述便大体猜出了来人的身份。那日御书房两人一问一答的场景尚在耳边,这位皇孙的天分资质,怕是没人比他更能体会了。这会儿更是不会将人当小孩儿看待。 “草民戴梓见过三贝子!” 甫一上来,戴梓便要上前行礼,被弘曦一个眼色,一旁的小徐子忙上前将人拦了下来。 “弘曦今日贸然过来,乃是心中有疑特来向先生请教,又怎么受先生如此大礼。” 被小徐子拉着,戴梓未能跪地下去,然口上依旧说着“礼不可废”,转而向弘曦的方向重重鞠了一躬。 弘曦面上依旧笑着,心里却悠悠地叹了口气,眼前这位这脾气,自己想达到目的,怕也不是那般容易的。 果然,接下来这段时间,两人之间,除非弘曦特意询问,眼前这位老人家等闲不会开口。当然他问出口的疑问,对方确实悉心回答了,没有欺他幼小,刻意搪塞的意思。 这已经比他想象的好上许多了,弘曦暗暗安慰自己。毕竟他之所学,多数源于前世,此世年岁终究小了些,对于当代的很多理论乃至锻造手段漏子可不是一般的大。这也是他一旦想玩些大的,却总是容易出错的缘由之一。他的猜想没错,眼前之人,于他来讲确实大有可为之处。 这一探讨便是一个早上,眼看晌午将至,谢绝了戴家人挽留,离开前,弘曦明显瞧出对方松了口气的模样。 毕竟他身份在此,家中实在没有能招待对方的东西了。不拘如何,都是怠慢。弘曦自己虽不在意,却也不想使得旁人难安。 离开戴家,弘曦心情委实还算可以,然而马车上,其他两位可不是如此了,这会儿不觉有些萎靡。 尤其是玉衡,此时更是一脸晕乎乎的模样,没办法,方才那些东西对于他们要理解委实是过于困难了,但身为伴读,他们俩在外就代表着主子爷的面子,如何能轻易叫人看笑话了去,就是装也要装下去。 弘曦方才还在想着问题,回头见两人这样,不由有些失笑道: “今早委实是辛苦你们两个了,走,前面就是飞鸿居,今儿小爷我请客,咱们几个暂时先不去庄子了。” 弘曦向来大气,尤其对身边之人,如今难得这般高兴,这会儿便是最仔细的安宏都未开口扫兴。 还别说贵还是有贵的道理,几个半大小子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吃喝下来,早前的萎靡的神色早已没了踪影。靠在椅背上,章佳玉衡甚至动手捏了捏自个儿有些过于饱满地脸颊: “哎,跟着主子爷这些时日,奴才当真圆润了不少呢,昨个儿奴才阿玛还训诫奴才,说不该一味享乐,说是为主子爷办事,得再多操些心才行。” 章佳玉衡说罢还幽幽地叹了口气,他可真是冤啊,不说旁的,为了尽量跟上他家主子的脚步,每日课余那些晦涩的书本子,他可都来者不拒。庄子那些实验也尽力帮忙,之所以这般,还不是伙食太好的缘故。 毕竟弘曦本人是个爱吃的,宫中老爷子自是不会亏待了孙子,每每有手艺不错的御厨,总能想起来赏他一两个。福晋也晓得儿子的毛病,每每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不拘人在哪里,总会给他留上一些。 不过……话虽这么说,章佳玉衡撇了眼一旁依旧纤瘦,甚至愈发挺拔的小伙伴儿,又看向上首仅仅是脸上有些婴儿肥地主子爷。心里突然咯噔了一声。他怎么现在才发现: 一样的吃吃喝喝,然而真正胖的只有他一个。想到这里,章佳玉衡眼神逐渐绝望了起来,捏着脸颊的小肉手也慢慢没了力气。 这幅可乐的模样,雅间内,弘曦不客气地大笑出声。便是一旁,素来沉静的安宏也差点憋不住唇齿间的笑意。 玉衡“………”生无可恋。 几人闹归闹,正事儿还是要提的,弘曦想到方才课后那一脸呆滞的模样,不免开口道: “安宏跟玉衡以你们两个目前的程度同戴先生请教委实过于勉强了些,要不再有下回,你们便直接在庄子上等我算了。” 从弘曦刚开口之际,两人便心觉不妙。话音落,两人齐齐对视一眼,均是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主子爷,奴才身为伴读,侍奉主子爷读书本就是我等本分,如何能这般玩忽职守。” 章佳玉衡一脸急色,率先开口道,一旁的安宏明显务实许多:“奴才下回再过来会将平日所用书籍笔记一同带来,届时若有过于难懂之时,奴才可以先行将其要点记下,待到日后再行慢慢参悟。主子爷睿智,奴才们总不能差的太多。” 是的是的,一旁的玉衡猛点头应是。 两人执意如此,弘曦便也不再勉强。只温声道:“日后若力有不逮之时,你们俩可要及时告知于我。” 两人均是点头应是,安宏这会儿又好似想到什么,面色有些凝重道: “殿下,恕奴才多言,许是奴才多心,总觉得那位戴先生,对于教导殿下之事,好似并不如何乐意,这半日下来,竟无丝毫主动之意。” 虽说这般强求旁人教导有些无礼,然而对方今日今时这般情形。若不是主子爷,哪里能从那流放之地安然回京。既呈了主子爷的恩,那么如今这般态度……瓜尔佳安宏微微垂眸,心下有些替自家主子不值。 弘曦听罢也只摆摆手:“无妨,戴先生经历坎坷,如今这般也在常理之中。”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满洲皇族这个身份。毕竟热武器之事,事关重大,早前连皇玛法那里,对方都下意识藏着一手呢! 见弘曦神色没有勉强之意,安宏这才将心中芥蒂稍稍放下了些许。背对着弘曦,一旁的玉衡忙朝着对方使了个眼色。 看吧,我就知晓,咱们都瞧出的东西,主子爷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不多此一举了吧! 安宏垂眸,没有理会对方的作怪,主子爷能不能发觉那是主子爷的事,他们这些下属的,不管什么时候,都得当好爷的眼睛和耳朵。 *** 戴府 这会儿弘曦人虽然已经离开,但留下的礼可委实不少,放下来满满当当占了小半桌。几个媳妇这会儿子也没甚心情做饭了,正眼巴巴的看着,生怕落了什么。 如今这各房都有自个儿的小心思,戴夫人心里那是透透的,前头两个儿子娶妻都没敢能赶上好时候,娶来的媳妇眼界自是短的很,家中又是境况如此,平日里那是一个鸡蛋都能打起来。更遑论如今呢? 为防这些人整日惦记,平白惹出事端。戴夫人到底还是当着众人面儿,缓缓将眼前最大地盒子打了开来。 一层层包装拆下来,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眼前洁白的玉盒之中,放着的赫然是一支个头不小的人参。 瞧这成色,便是没有百年,几十年也是有了的。哪怕再不识货,人参的贵重众人心里也是清楚的。 “这贝子爷当真是看中公爹,这颗参想必得值不少银子吧,呵呵,有了这个,相公跟小叔他们平日里也能少些辛苦。” 老大媳妇红着眼搓了搓手,却换来戴夫人狠狠地瞪视。“你们也知晓,人家贵人是为了你们公爹来的,这颗参必然是给你们公爹补身子甚至保命用的。倘真被咱家随意卖了,到时候教人家贵人心里如何是想。” “再则,老爷这身子骨儿如何,你们心里也清楚,倘若………” 剩下的戴夫人没说,几位媳妇却心下一凛,几人心中无比清醒的意识到,他们家如今唯一的指望便是老爷子了,当即再不敢多言一句。 戴夫人站在上首,看着底下儿子媳妇心思各异,心下只觉一阵悲哀。贫穷百事哀,这些年她已经不止一次意识到了。 随着眼前的东西一个个被拆开,众人不由更加明白了那位的心思,这些东西,大多为补身之物。还有书籍,笔墨纸砚也都是些读书人用的东西,倒是些许衣裳料子,配饰什么的拿去当铺,能暂解下燃眉之急。 倒不是弘曦不想送些更实惠的,然身份如此,过于“平易近人”对现阶段的他,甚至戴家人都没好处。 人,总归是要自己立起来的。 挥退了兴奋不已的众人,戴夫人这才拿着那盒人参往书房里去。说是书房,其实也不过是一间雪洞似的屋子连同几本应试用的旧书罢了,他们家如今的情况,哪里还有闲钱添置这种金贵玩意呢? 这会儿戴梓正坐在稍显残破的桌前微微出神,原本这个时辰,他早该午睡了才是,然今早发生的一切都令他了无睡意。几十年的夫妻了,戴夫人瞧他这般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下不由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玉盒往对方跟前推了推。 “这是今日那位贵人送来的,不拘日后如何,只瞧他今日待咱们的态度,是个诚心的。” 戴梓闻言轻嗤一声,便是沟壑的脸上讽刺之意明显。 “皇家的人,再小那也是人精中的人精子。哪是咱们这些人打眼便能瞧出来的?” “真心如何,假意又如何?”想到方才桌上的情景,戴夫人不觉悲从心来。 “起码人家愿意做出个样子来,咱家如今这般境地,有谁还能正眼瞧上一眼。便是老大和老二,如今成了什么模样老爷您瞧不见吗?” 那副唯唯诺诺,整日跟个妇人似的计较些鸡毛蒜皮的模样,是她以往顶天立地的儿子啊! 戴夫人老泪纵横,紧紧抓着眼前之人的双手,待摸到那明显的冻疮外眼泪更是止不住。 “便是老爷您不说,妾身心里也明白,陛下之所以召你回来,为的便是今日这位贵人吧。老爷啊,你也说皇家之人没有哪个是省油的灯,老爷若在这般下去………岂知有一日不会触怒了贵人。咱们家已经遭不起第二回 重创了!” “老爷您想想亨儿啊,那孩子不满周岁便跟着咱们流放去了盛京,一天好日子都没享受过。自知事起,便是那般条件下,也没有一刻不在苦心研学……老爷……” 提到三儿子,戴梓指尖微颤,神色有一瞬间的松动。然而也只是一瞬间罢了。旋即微微摇头: “你不懂的………” 当日御书房那简单的问答,还有陛下的态度,他便明白眼前这位绝非池中之物,天资便是他小时候也是等闲比不得的。然什么都比不得今早地论学更加令他心颤。 这已经不是一句天才能道地尽了。鬼才莫不如是。这种资质,若他年青之时遇到,不拘身份如何,他也要悉心教导。然而………他早已经不是那时年青气盛,一心痴迷研究的戴梓了。 火器的厉害,越研究越使他心悸。若不然他当初也不会刻意留那么一手,惹得陛下猜忌。 戴梓微微闭眼,满头霜白的老妇人手上颤抖地更厉害了。 “妾身如何不懂,妾身知道你心里顾忌着什么………但如今这已经是满洲的天下,朝廷更是满洲的朝廷,只要天下承平,您担心的事是不会发生的。” “老爷……” “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良久,再戴夫人人的哭诉中,戴梓沉重的阖上了双眼。 作者有话说: 不好断章,就一块儿写完发了,不好意思晚了这么久。今天晚上还是正常更新T^T感谢在2022-02-06 23:01:31~2022-02-08 02:4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露为霜 10瓶;一个一! 7瓶;九月二十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重担 仿佛丝毫没有瞧出对方态度有异, 打从那日起,弘曦每隔上几日便要带着问题前去请教一番。虽不说次次没空着手,但也着实给这个贫寒窘迫的家庭带来颇多转机。 经济上暂且不提, 最为明显的是, 原本因着“犯官”的过往对他们隐隐排斥地四邻如今也变得面目和善了许多。戴家两个小儿子也因此成功入了学堂。如今家里靠着卖些字画还有弘曦明里暗里地接济,虽不说日子过的如何宽裕,却也实实在在在京中安置了下来。 承了对方这般大的恩德, 戴梓也并非全然无动于衷。再过来时, 弘曦也逐渐发觉,只要不过多涉及枪支火器一类, 对方待他, 虽不说倾囊相授,却也不了差多少。便是一旁的安宏几人,心中芥蒂也少了许多。 时间一晃便到了二月中旬, 有了戴梓这个本土学者的帮忙, 煤油的工业化提取很快便提上了进程。弘曦特意从中选取了一盏设计精美地宫灯献到了老爷子那里。 底座硕大地龙纹栩栩如生, 同顶部的高高昂着的龙首交相辉映, 显得极是磅礴大气。中间镶刻着的玻璃经过弘曦的特殊设计,映照出的灯光亮度不减,却明显柔和了许多。从龙首上方的螺旋按钮处, 甚至可以调节亮度。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 比之以往用的烛火,此灯对眼睛的刺激性可谓小了太多。 不出意外,康熙试过后果然大为惊喜, 这时候石油还未经过分开采, 价格不可谓不低廉。这回老爷子倒是大方, 给自个儿近来看中的儿子臣子们通通赏赐了一番。 便是四爷, 因着最近差事得利,也从老爷子手中得到了两盏。不过不同于内里如何震惊地诸阿哥们,四贝勒府如今明显是不缺这些的。不过绕是胤禛也从未想到,不过小小的玻璃,短短时日竟能搞出这么些花样来。 弘曦从不低估古人的创造力,即使没他刻意提醒,这些时日京中陆陆续续也出了许多玻璃的衍生品。其中横扫京中贵夫人的水银镜子便是其中一项。古往今来,女人们在这方面的素来是走在最前沿地。在那些个读书人还在大乎“妖异”之时,京中的福晋夫人们便已经开始隐隐以拿到银镜奉为得意之事。 近日八福晋斥巨资拿下了高七尺之,足足有成人两臂之宽的“正衣镜”也让其在众福晋当中狠狠出了一把风头。便是在诺大的紫禁城中,热度也是居高不下。 迎着众福晋艳羡的目光,郭洛罗氏近日不可谓不春风得意,连眉梢都高高扬起了许多。 弘曦:“好大一只冤大头!” “我说四嫂啊,咱们女人家的,最是不能亏待的便是咱们自个儿,尤其是这张脸面。瞧瞧这些爷们们,整日里嘴上念叨着敬重发妻,体贴咱们的操劳,可倘咱们真入了心,当了真,一个劲儿的只为爷们们劳碌,什么好的玩意儿都舍不得,一味往爷们跟前堆,到头来这结发夫妻啊,也真真只剩下敬重了。” 言罢郭洛罗氏颇有些得意地轻抚了下保养得宜地面颊。额首耳间血红地珊瑚珠子微微晃动。同大多数福晋们略显清秀的容颜不同,八福晋本就生的明媚,如今有意炫耀,刻意打扮下怎一个明艳照人。 底下几位福晋心下过多或少地闪过些许不舒服。瞧着眼前得意不已的郭洛罗氏心下哂笑不已。 旁人不晓得,还以为安王府待她这个孤女如何如何亲厚,视若亲女便罢了,嫁妆也这般阔气。否则八福晋哪里来的这般大手笔。然而他们这些作妯娌的,早前嫁妆也是有过攀比,谁还不知道谁啊!那些个玩意儿,瞧着贵重,实际上不过是面上光罢了。可见这份儿“看中”有几成分量,还犹未可知呢! 这郭洛罗氏也就会打肿了脸冲胖子了。 几位福晋这般想着,面上却丝毫不露,大福晋熟练地摸了摸微微凸起地腹部,微微垂下的眉眼恬静依旧。太子妃仍如往常般端坐着八风不动,连面上的笑意都好似拿尺子量过一般,标准的无懈可击。 妯娌这么些年,彼此尿性知晓的那是透透的,如非必要,谁也不想惹上这么个咬上便再难松口的棒槌。倒是十三福晋不知底细,早前又颇受乌拉那拉氏照顾,这会儿见对方出口不善,忙替自家四嫂张目道: “八嫂这话可就不对了,咱们这些做嫡福晋的,体贴爷们儿,打理府中本就是应有之宜。更何况四嫂身下还有弘晖弘曦两个阿哥要照顾,多操些心思也是常理。” 十三福晋抿唇温言道。 到底年纪轻不知事,章佳氏诚心解围,殊不知子嗣这可是八福晋的雷区。涉及弘曦两兄弟更是硬生生往郭洛罗氏心口头插刀子。只见方才还得意洋洋的郭洛罗氏面色唰的一声便掉了下来。 若说八福晋缘何这般看自家四嫂不顺眼,其中弘曦两兄弟占了绝大数分量。两府不过一墙之隔,每日听着对面孩童嬉闹之声,再看看自家空荡荡的院子,郭洛罗氏心下便宛如刀割一般。尤其在见到自家爷脸上时不时露出的羡慕之色,更是生生将郭洛罗氏的心放在火上烤。 不知想到了什么,八福晋面色阴沉的好似要低下水来。 眼瞧着气氛逐渐安静,章佳氏这才明白自个儿说错了什么,登时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众福晋暗自憋笑,谁让早前郭洛罗氏实在得意太过,这会儿子竟是连个圆场之人也无。 乌拉那拉氏如今有子万事足,在加上弘曦风头过盛,平日便是于妯娌中也等闲不愿过分出头。原也本无意与八福晋争锋,只这会儿情形如此,也只得开口转移话题道: “昨个儿听下头奴才说起,听说这琉璃阁新进了一批大块儿玻璃,说是可以拿来定做窗子……” 话音未落,众福晋皆被吸引了心神。论起窗子,这可比瞧自家妯娌笑话来的要紧的多。从方才起便一直沉默着的十福晋忙开口问道: “此话当真?四嫂这是哪里得来的消息?”她家爷可是惦记许久了。 当然从是自家儿子那儿,不过这话自是不好说的,乌拉那拉氏只道:“昨个儿使人过去询问银镜之时恰巧听到的,铺里伙计估摸着一时大意,说漏了嘴。” 众福晋闻言不知信还是没信,不过四弟妹(四嫂)素来不是那等信口开河之人,如今既开了这个口,想必此事必然属实。 除去几个府中宽裕的,一时间几位福晋不知是喜是忧。 玻璃的好处众人也是见识过的,端看早前毓庆宫这宽敞明亮的房间,不用出屋便能暖乎乎的晒个太阳,她们哪个心里头如何不羡慕。更何况前些时候,上书房刚刚换上了窗子,府里的小爷们好地方住多了,甫一回来便各种嫌弃家中阴暗,等闲见不着光,看书写字都老大不舒服。 五福晋,七福晋倒还好些,又不是从自个儿肚子里爬出来的,凭他们去给一家额娘哭去。三福晋董鄂氏身下可是有两个亲子呢! 弘晴也就罢了,晟儿可是自小体弱,倘能住的舒坦些对身子必然是有好处的。当即便急着开口询问道: “那奴才有说这窗子何时能前去定做?这价值又是如何算的?” 众福晋不由得支起耳朵,可这会儿乌拉那拉氏却也不愿多说,只摇头:“本就是下面奴才偶然听来的,这些内里的东西,咱们这些深宅妇人又如何得知?”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几位福晋当即也不再多问,只这心里头到底是承了事儿。手中的叶子排也早没了兴致。太子妃素会体谅人,这会儿也不多留。 几位福晋甫一回去便着急地使人打听消息,紫禁城这么些皇子皇孙的,生怕晚了便挨不上自家。 消息既然已经传了出去,琉璃阁倒也不遮掩,很快便将几块儿硕大地玻璃摆在了店中最显眼之处。 眼前一块块儿明亮的玻璃摆在中央,明晃晃直晃得众人眼睛发晕。然而这价格,不出意料也晕人的紧。 弘曦这会儿还在庄子上,听此消息心下也不由暗暗咂舌:“皇玛法不愧是做皇帝的,真狼人也,自个儿亲儿子都能这么宰!” 转而便对自家两个伴读道:“咱们今儿便在庄上用膳,晚些再回去。” “主子爷,可是今儿这实验出了什么问题?”一旁核算数据的玉衡手上一顿,转而一脸慌张道。 “无事。”弘曦微微摇头:“不过府上约莫要热闹起来了!” 热闹,什么热闹?章佳玉衡仍是一脸疑问,倒是一旁的瓜尔佳安宏若有所思。 果不其然,弘曦前脚刚踏入正院儿,便听得一阵儿柔弱地哭泣声。这声音,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打发了两个伴读,弘曦有些无奈的揉额头,看来他还是回来地太早了一些。不过如今已然为时已晚,伴随着一声:“三阿哥!”,尚还在哭诉的妇人眼珠子不觉动了动。 弘曦人刚进屋,便被一声凄弱的女生给刺了一身鸡皮疙瘩。瞧着眼前,一身素色旗袍,哭的跟披麻戴孝似的李侧福晋,弘曦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他阿玛这审美,着实有些堪忧啊! 上首的乌拉那拉氏有些无奈的揉了揉额角。近两年这李氏也不晓得犯了哪头的毛病,愈发喜爱哭哭啼啼。原先的娇柔美人活脱脱哭成了个怨妇一般,没瞧见自家爷这些时候除非为着孩子,等闲都不乐意往西院走了吗? 招呼自家儿子过来,乌拉那拉氏这才对着下首的李侧福晋沉声道: “身为贝勒府侧福晋,整日哭哭啼啼地成何体统!” “福晋!”李侧福晋掏出帕子抹了抹眼泪:“不是妹妹爱生事,只弘昀的身子福晋您也是知晓得,他那院子又是朝向不大好,每逢阴雨屋里都比旁的湿暗些。他那身子骨儿,如何受得住啊!” 李氏愈发的泣不成声,一旁的乌拉那拉氏闻此也沉了脸色。“怎么,侧福晋这意思,可是本福晋故意苛待你们母子了,要知道这院子早前可是你们自个儿选的。其中弊端,杨嬷嬷更是早前同你说过。没想到,这如今一个不好,倒愿到本福晋身上了。” 李侧福晋闻言哭声一顿,那时候她那里会想那么多呢,心中只愿儿子能离贝勒爷近上一些。至于杨嬷嬷那些话更是半丝也听不得,只以为福晋私心怕自家弘昀得眼罢了。 可这话如何说得,只这眼泪流的更多了些。一身素服,配上这纤弱的身子,瞧着好不可怜。这会儿巴巴地瞧着上面的两人,一脸欲言又止…… 乌拉那拉氏也只当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妹妹若不满意,改日本福晋同爷说上一声,给弘昀换个住处罢了。” 这可如何使得,李侧福晋当即便急了眼色,旁的地方再好,终究比不得如今近水楼台。弘昀原就不比三阿哥受贝勒爷看中,若在远远离了去,这府上哪里还有她家弘昀站脚的地儿。 看了眼上首面色不动的福晋,还有一旁昏昏欲睡的三阿哥。李氏咬咬牙,终于不再诉苦,转而期期艾艾道: “倒也不用这般麻烦,如今外边儿不是有窗子卖了吗?妹妹近几年虽不中用,倒也存下一笔银子,这手上还有些不得用的首饰,凑过凑过………”李氏抬头,偷偷看了眼上首,复又垂下眸子。轻声道: “倒也当用……” 话音落,乌拉那拉氏这厢脸色是彻底沉了下来,倘府上沦落到一个堂堂侧福晋出当首饰,传出去可不被人给笑话死,便是爷们,脸上等闲也没个脸面。 这李氏,早前倒是小瞧了她! 知晓自个儿此言必然会惹恼福晋,李氏神色愈发小心了些许。这会儿子也不哭哭啼啼了,反倒一脸殷切的瞧着福晋身旁的弘曦。神色前所未有的慈和: “三阿哥如今是愈发的出息了,福晋也不想弘曦阿哥出去被人说道。只顾自个儿享乐,丁点儿不管亲哥哥死活吧!” “混说什么!”提到儿子,乌拉那拉氏眉间一锁,当即便厉声道:“弘曦所用,皆是皇阿玛亲手所赐,谁敢乱说些什么!” 不过话虽如此,乌拉那拉氏神色到底松动了许多。甚至内里已经在暗暗盘算着府中现银。 相处这么些年,李氏哪里看不出对方的意思,当即便心下一喜: “福晋仁慈,妹妹这厢也不敢多求,只肖姐姐能顾着些弘昀便好。”至于还在喝奶的弘时,还有年岁见长的大女儿,李氏虽也疼爱,但到底不敢得寸进尺。 然而乌拉那拉氏却不会如对方这般想当然,无论大小都是庶出子女。既然装了,如何能这般厚此薄彼。花了银子,日后还白白落了埋怨。 李氏好似明白对方心中所想,生怕自家弘昀没了着落,这会儿竟主动上前道:“弘时不过一周岁的小儿,如何用的起这般贵重之物,大格格过些年也要出阁,便是破费了,也用不上几年。” 此话一出,不说乌拉那拉氏了,便是弘曦也惊讶地看着眼前之人,复又转头看了眼还在嬷嬷怀里抱着的弘时,心下不由为对方默哀了几秒。 涉及大笔银钱,乌拉那拉氏到底没能做下决定,李氏倒也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复又说了一大堆好话,将弘曦两兄弟夸了又夸,这才施施然抱着儿子离开主院儿。 李氏走后,弘曦这才转头看向自家额娘,将早前同阿玛来往的大笔银子一一道来。复又傲娇地仰起脑袋: “额娘放心,这窗子虽贵了些,咱们府上也是出的起的!” 乌拉那拉氏听了,倒也未曾多问其他,只点了点眼前的小脑袋,神色半是骄傲半是无奈道: “你呀!人小鬼大。府上这些杂事儿,哪里用的着你来操心。” 弘曦嘻嘻一笑,口上应的飞快。心里却想着,有空得同那德克哈说道一声。可不能凭白赚了府中的银子!这玻璃的成本如何,他心里可是清楚的很。 便是没这一遭,关于西院那位二哥哥,他也要同额娘提上一嘴的。当年的好友口中的死一个生一个,他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如今他家大哥已然避过了劫数,同窗这么久,又是亲哥哥,便是心肠再硬,也不能眼瞧着对方出事无动于衷吧。 只不知他这位好友口中的败家弟弟,到底什么时候出来。弘曦心里暗暗想到。 府中另一侧,西院内,弘曦方才念叨着的二哥弘昀这会儿得知自家额娘方才去了正房,又是这幅泪迹未干的模样,哪里还猜不出对方的举动。 登时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额娘,三弟四弟方才还在,您如何……如何能这般做态。” 弘昀垂下头,只觉脸涨的厉害。 他虽年纪小,却是实打实读圣贤书长大的,四爷对府中子嗣又要求严格。如何能明白李氏行为如何不妥当。偏生,弘昀心里也明白,额娘所做种种都是为了他好。旁人如何哂笑都无妨,他却是万万不能心生埋怨的。 要怨只怨他身子不争气,看着一旁脸色红润的四弟,倘他能如四弟般康泰,额娘何苦遭府中人笑话。 想到这里,弘昀越发觉得透不过气来。 李氏倒非完全不知事之人,若非如此,也断然到不得如今这个地步。只自家儿子,又是小小年纪,谁会想那么多 小孩子到底要脸的紧,大了就明白了,跟颜面比起来,这里子可重要多了。 当下也混不在意,只一味拉着儿子高兴道: “过些时候咱们弘昀也能用上玻璃窗子了!听说那白日里啊,可是亮堂了………” 李氏还在兀自滔滔不绝,弘昀垂着头,将眼中的泪意硬生生憋了回去。只脸色,愈发苍白了许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8 02:41:44~2022-02-09 23:3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曦、玉兰刁迩、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听风就是雨 “二哥, 二哥!” 课业之余,瞧着先生还未回来,弘曦突地转头, 悄摸摸地将脑袋往一旁的弘昀那里凑了凑。 突如其来的一声轻唤, 弘昀手上一抖,原本工工整整的字迹上立马多了颗不大不小的墨迹。躺在洁白的宣纸之上尤为刺眼。见状弘曦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头,弘昀倒是面色如常, 只慢斯调理地放下手中的毛笔, 后将废掉地功课折起收好,期间愣是没让两位伴读碰上分毫。一切收拾妥当后, 弘昀这才转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一旁的弘曦。 “三弟?” 弘曦冲对方偷偷眨了个眼儿。弘昀立马知机, 背对着两个伴读偷偷将耳朵凑了过来……… 一阵耳语之后,弘昀蓦地睁大了双眼。“当真?”弘曦冲着对方得意地扬了扬头:“弟弟还能骗你不成。” “那今日………” 弘昀眉眼微动,这会儿一改这几日的疏离淡漠, 细听之下声音中隐约还有些急切。 可惜话还没说完, 一身青衫的余先生便携著书册施施然走了进来, 弘昀见罢只得遗憾地坐了回去。只后面儿这课上, 向来专注的弘昀却是少了几分心神,甚至小眼神还时不时地往前头的钟表上瞄。 竖着地书册后头,弘曦偷偷地翘了翘嘴巴。 两人这般官司自是瞒不过上首的余先生, 不过瞧着弘昀这几日难得有些活泛儿的模样, 捏着千字文的手上微动,到底没多说些什么。这两天,府上的诸多“流言”他也颇有耳闻。对眼前处境尴尬且又乖巧异常的弘昀自是愿意多些宽泛。 时钟很快便走到了酉时, 课业刚结束, 弘昀便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 两兄弟背着一众下人嘀咕了一阵儿。弘曦拉起对方便往自个儿的院里跑。走出尚德院, 弘昀对着身后还想跟着的两人淡淡到: “两位表哥待会儿同额娘说一声,我同三弟有些课业要商量,晚膳便不过去。” 便是血缘相近的亲表哥,这会儿身份上也是奴才,弘昀这会儿认真起来,两人也不敢不从。只想到侧福晋平日里的嘱咐,嘴上还是道: “二阿哥记得早些回来,免得侧福晋担忧。” 弘昀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打发了两人,弘昀稍显稚嫩的小脸上这才透出几分兴奋之色,对着稍走在前头的弘曦激动道:“不是说这《问仙》下一册得等到月初才能出的吗?” “这弟弟哪里晓得。”弘曦撇撇嘴,面上一脸无所谓道:“许是这南斋先生近些时日心里爽快,下笔如有神呢?” 可不得有神吗?他可是甩了一笔不小的银子呢? “想这些有的没的作甚,有书看还不好吗?” “三弟说的是………” 别瞧着弘昀这会儿子疑问多多,待到书房瞧见摆在桌安上,封面赫然写着《问仙》二字的青皮书册时,当即眼里便再盛不下其他了。 弘曦坐在桌案另一侧,手里拿起早前的实验数据一一汇总核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待算完手上这本,弘曦抬头,正好瞧见了对面神色激动,甚至面色还隐隐潮红的二哥。 不免感叹这世界,真心奇妙的紧。谁能想到平日里最为规矩的二哥,私底下竟还是个小说发烧友呢?口味还颇为专一,唯爱修仙打怪爽文。 就如对方如今手上拿的这本,虽然弘曦自个儿没看过,却也大致知晓。讲的便是一个身子病弱,艰难求生的小可怜偶得奇遇,此后一路打怪升级,直至开山辟海无所不能,最后不出意外得道飞升。 这种放在后世都用烂了的套路,现如今却是吃香的很。就他所知,痴迷者远不止弘昀一人,便是玉衡,私底下也是偷偷瞧过的。若不是三松斋里头还有他的一份儿,弘曦还真不晓得,眼前这位素来稳重规矩的二哥,竟然私下偷偷给南斋先生写信。 说来他这二哥也是能耐,在李侧福晋那般严密的看管下,竟还能收拢住了自个儿的贴身奴才,看了大半年话本子,竟愣是丝毫没漏出一点风声来。 眼瞧着天色愈发暗了,弘曦放下手中的数据,看向对面神色专注的某人,忍不住轻声咳了一声,提醒道: “二哥?二哥?看时辰,阿玛马上便要回来了。” 提到四爷,弘昀总算从那厢波澜壮阔的世界里回了神儿,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抱着还没看完的话本子子,弘昀心下极是不舍。手上松了紧,紧了又松的,半响张张嘴,小脸憋的通红,却仍是什么没说出口。 有李氏之事在前,便是再喜欢,弘昀等闲向不愿旁人索取什么。 弘曦笑着摆了摆手: “本就偶然得了,二哥也晓得,弟弟素来不爱看这些玩意儿!哥哥既喜欢,只管拿去便是。” 弘昀抿了抿唇,神色极是认真道:“谢谢三弟!这些时日劳三弟费心了,还有三松斋的事,三弟放心,二哥觉不会跟旁人透露半句。” 话音落,这下轮到弘曦愣住了,他这二哥可真够敏锐的。真没想到,不过提前催更了一本册子,对方居然能顺道猜出来这么些东西。 果然小屁孩儿也是小瞧不得的,想到这里,弘曦捏了捏脸上的小软肉,旋即嘻嘻笑道: “二哥想岔了,这铺子乃是九叔名下的,弟弟不过因着搜罗杂书之故,多往里面跑了几趟,略有些熟悉罢了。” 不论对方信不信,弘曦俱都矢口否认道。毕竟明面上,旗人可是不能经商的,他可不想跟九叔一般,整天应付一堆老掉牙的酸儒。 想想那场面,弘曦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弘昀点点头,也不再多问,似是信了这个解释。 瞧着对方离去的小身影,弘曦这时候才意识到有个背锅挡刀的小伙伴是有多么的不容易。 哎,看来是时候给小伙伴来点甜头了。半夜躺在梨花大床上,弘曦心下暗暗想到。 然而此时,被弘曦惦记着的胤禟这会儿可就没那么好的心情了。打从窗子公开售卖以来,九阿哥这脸色,可没有一日不是黑的。 商人本能使然,瞧着如流水般陆陆续续运往各府的透明窗子,胤禟控制不住自个儿,每日睡前第一件事儿,便是暗暗计算琉璃阁今日又进了多少银子。 若非老爷子横插一刀,那银子如今早早地便流到他胤禟口袋里了。这越想,心里头就越不舒爽。偏生这时候自家败家娘们儿还跟前儿喋喋不休。 “呦,咱爷这是知道心里疼了,妾身还以为贝勒爷这散财童子做的很是得意呢?” 侧躺在床上,九福晋抚着自个儿愈发显怀地腹部,保养得宜地指甲狠狠往身旁之人腰上掐了一把。 “嘶~~”胤禟当即疼的倒吸一口冷气,猛的侧起了身子,一双桃花眼死盯着来人,气急道:“董鄂氏,爷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喝了,你这为了几个银子,这是打算要谋杀亲夫啊!” 九福晋闻言狠狠翻了个白眼儿,败家老爷们,说的倒是轻松。 “几个银子,你那好八哥如今管着广善库,那可是顶顶的实权位置,正儿八经的肥差,人家是缺你那几个银子吗?爷倒好,人家老八两口子还没开口,你倒巴巴地将银子送了出去。” 董鄂氏冷哼一声,葱白细嫩地指尖在油灯的映照下尤为好看。胤禟身子下意识往一旁挪了一些。 “你个娘们儿懂个什么?八哥什么格局,哪里是贪图这些蝇头小利之人。”日常不往里头贴补便罢了,哪里能余下多少呢! 再者这玻璃一事,这么些兄弟,总不能各家府上都换了新窗,就他家八哥守着几块儿破布,冬寒夏暑的,他这亲弟弟还能干看着不成。 夫妻多年,胤禟一撅屁股,董鄂氏都晓得他想拉什么屎。当即口气嘲讽道:“爷倒为人家考虑,殊不知人家在外头,手脚大方着呢,早些时候,那么大个玻璃镜子,人家还不说买就买了。也只将爷当那冤大头罢了。” 提到这个,胤禟心里也有些个不舒服,不过这不舒服也只针对八福晋一人。若非那郭洛罗氏爱出风头,大肆挥霍,八哥府上何至于这般光景。 瞧他那模样,董鄂氏冷哼一声,当即便别过头,孕期还是别看蠢货了,万一影响到她家儿子(女儿)怎么办。 然而事实上同九阿哥一般想法的可不止一人。延禧宫,送走了嘲讽能力满级的宜妃娘娘,良嫔卫氏在一众丫鬟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了身子,只额上,依旧透着虚汗,墨绿色暗花旗袍的映衬下。面色也愈发惨白的不像话。 一旁的嬷嬷见此面上担忧不已,心下却不由撇了撇嘴。几十年了,还是这般任人拿捏的老鼠胆子,真是白瞎了这张倾城绝色的脸,还有那么能耐的儿子。 卫氏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待到郭洛罗氏收到消息进宫时,人已经满脸虚弱的躺在床上了。 不拘心下如何是想,总归是自家爷的亲生额娘,郭洛罗氏这会儿面上还是带着几分客气关照的,卫氏见此微微松了口气。这才鼓起勇气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带着些许怀念轻声道: “老八媳妇儿,这打从胤祀娶你过门儿之后,眼瞧着精气神儿都好上了三分,府里状况眼瞧着也愈发蒸蒸日上。额娘心里头真不知如何感激你。” 郭洛罗氏被这一连串的夸赞给捧的心下舒畅,眉头微微扬起,连瞧着对方这幅苍白的病容都多了两分耐心。出口的声音也不若往日高高在上。 “能为贝勒爷解忧,是媳妇儿前世修来的福分。” “你能这般想着便好了。”卫氏神色欣慰地拍了拍对方的手,方才带着些语重心长道: “可知这两口子过日子啊,只需自个儿知晓冷暖便好,旁人意见如何,羡慕还是旁的那都是虚的。倘为着这些虚的,坏了自个儿的日子,反让旁人看了笑话,那才是得不偿失啊!” 这般明显意有所指的话,八福晋若还听不懂那才怪了。登时面上的笑意便淡了许多。手腕微动,将自个儿手从对方手里缓缓抽了出来。 两人间气氛再不复方才的和谐。甚至这会儿郭洛罗氏瞧着眼前人眼神儿都是带着冰渣子的。 “良嫔娘娘您若想说什么,大可直接开口便是,何苦这般遮遮掩掩。今儿,本福晋就同良嫔娘娘您道个清楚,买下那镜子所用花费,俱是从本福晋嫁妆所出。再没用他胤祀一分一豪。我郭洛罗婉玉这幅嫁妆便是再不体面,也是以故安郡王爷当年唯一插手备下的。” 想到已故的安郡王,便是一惯要强的郭洛罗氏都不免心下一酸,倘若当初郭罗玛法在,也断由不得那些人这般作践于她。当年那副嫁妆害她受了妯娌明里暗里多少嘲笑。如今连一个辛者库宫女出身的,都敢瞧不起她。 郭洛罗氏眼神愈发冷漠。 良嫔脸色一白,心下隐约已经有些后悔。然而此时郭洛罗氏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反倒看着眼前之人带着十足的嘲讽道: “本福晋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女人用自个的嫁妆银子,还要被旁人说三道四的。良嫔娘娘到底没养过贝勒爷。对我们家性子也不甚了解,日后可莫要再听风就是雨了………” 没养过,不甚了解……对一个母亲,这两句话是何等诛心之言。 “咳咳……咳咳……咳咳咳……”维帐内,良嫔娘娘面上涨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 郭洛罗氏面色平淡的叫来了太医。: “额娘方才这是魇着了,这会儿情绪不免有些过激…………劳烦张太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9 23:37:33~2022-02-11 10:20: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桃 10瓶;清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转变(情分) 走出延禧宫, 郭洛罗氏面上适时带上了三分忧色,往常稍显凌厉的眉眼瞧着也温和了些许。模样同往日侍疾的众福晋们并无二致。仿佛方才那番争执从未发生一般。 而后几日,碍于良嫔娘娘尚在病中, 八福晋偶尔也会过来瞧上一回, 大多来去匆匆,不过即便如此,旁人也无从指摘。毕竟众所周知, 八阿哥正儿八经的养母, 惠妃娘娘如今尚还在呢!便是讲究个“孝”字,等闲也不该越过对方去。 只按理来说这上好的太医调养着, 不过一小小风寒, 如今早该好了才是,谁曾想眼瞧着二月便要过了,日子一天天暖和起来, 对方身上这症候竟是迟迟不见痊愈。 渐渐地, 太医院里也隐约有“郁结于心”这般说法。 这紫禁城里都是一等一的人精子, 近年来良嫔一大把年纪母凭子贵也是招了不少人的眼, 没过多久,有关八福晋嚣张跋扈,将良嫔娘娘气地病情加重的传言便暗戳戳地流传了出去。 还别说, 碍于郭洛罗氏往日的脾性儿, 这信的人还当真不少。乌拉那拉氏近来进宫请安时还被德妃赞过几回贞静有度。想来有了八福晋这颗“朱玉”在前,各宫娘娘们对儿媳的满意值可谓蹭蹭地往上涨。 这一日,胤祀再一次从宫中离开之时, 脚步无端加快了许多。 八贝勒府, 眼瞧着天色渐晚, 夫妻两人却依旧相对而坐, 丝毫没有起身用膳的意思。这新安上的玻璃窗子果然明透的紧。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很快便将房间染成一片红艳。 良久,胤祀才放下手中的的茶盏,一字一句缓声道: “福晋前去侍疾的第一日,打从从宫中回来,心情便甚是不佳。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福晋可能告知爷?” 胤祀此时一身月白色织锦长袍,面色温润一如往昔。甚至连出口的声音,都无一丝指责之意,好似只是寻常问询罢了。 然而此时的郭洛罗氏心下却丝毫不觉得轻松。 作为枕边之人,贝勒爷的脾性她最是了解不过,越是恼怒激愤之时,神色只会愈发的平静淡然。显而易见,这回对方的气性,比之她想象中的只会更重。 郭洛罗氏艳丽的红唇微微抿起,手上握着的茶杯也不自觉用上了七分的力气。 当日良嫔也怕自个儿等闲压不住儿媳妇,惹得众人笑话。因而屋里只有婆媳两人。郭洛罗氏心知。这会儿子只要她失口否认,依良嫔那泥巴捏似的性子,是断不会在旁人面前甚至贝勒爷跟前说道什么的。 然而看着眼前的胤祀,郭洛罗氏却想都没想便直接道: “当日额娘不知从宜妃娘娘听了些什么,回头便明里暗里地指责妾身挥霍无度,妾身当日气急之下,确实有些不妥之处。” 这便是承认了,胤祀微微阖眼: “福晋你素来知晓,额娘这耳根子软,性子却是更软,便是有些个误会,也断不会苛责于你。” 爷这是怪上她了,郭洛罗氏心下募的一凉,染着朱蔻地指尖几乎掐进肉里。这些日子外头如何议论她不是不知晓,然而旁的千言万语也比不得这一句来的扎人。 “事实如何旁人不知,爷你如何还能不晓得,妾身做这些都是为了谁?额娘她不辨是非耳根子软,难道我郭洛罗婉昭就因着嫁了你胤祀,便活该被她作践么!” 什么叫断不会苛责,殊不知比之苛责,良嫔那吞吞吐吐,语焉不详的虚伪模样更让她来的厌恨。 郭洛罗氏恨恨地别过头,眼眶却极速地红了起来。胤祀无奈一叹,转而捉住对方的手,一根一根地将染着朱蔻地指尖掰开。 果不其然,只见洁白的掌心间,已经赫然多了一片红痕。胤祀一边使人去拿药来,一边轻抚着对方的手腕。 “早前爷便说过,你我夫妻一体。婉昭你知我断不会有此意。” 胤祀握着对方的手缓缓加重了力气,片刻后,又沉声道: “若说此事最大的过错,在爷这儿。” “若非爷无能,没法子早些将正蓝旗握在手心,也不必福晋整日借娘家声势人脉,更不必委屈福晋同那安王府一家子虚与委蛇。” “这如何怪得了贝勒爷!”郭洛罗氏生平最见不得旁人贬低自家男人,当下便顾不得其他,只恨急道: “那起子人什么德行早前妾身在王府便有所耳闻。一个个都是些眼高于顶的主儿,也就早前郭罗玛法地位尊崇,尚能压的主那些人。如今爷年纪轻轻,那些人如何能心服。” 当然还有一点,正蓝旗不比旁的,顺治爷时期便到了当年的安亲王手里,而后朝廷动荡,鳌拜掌权之际,旗中更是大多受有安王爷恩惠。后头又同安王府一道经过康熙爷的多般打压,可以说如今留下的老人,便是对着当今,都无多大敬慕之心,更遑论胤祀一个出身有瑕,且又身无外力的皇阿哥了。 都道皇阿玛对贝勒爷多般看中,小小年纪获封贝勒,还能越过几位兄弟独掌一旗。然而这个中艰难,又岂是外人能道的尽的。甚至胤祀之所以掌旗至今都未生出大波澜,手段高超是为其一,郭洛罗氏这个当年颇受老王爷疼爱的外孙女儿出力也不小。 八福晋早前这般张扬行事,何尝不是在借机昭示着什么。此举瞧着似是没多大用处,然而在八爷夫妻长袖善舞之下,却实实在在同那些旧部地多了些亲近。 个中种种俱是难同外人所道,郭洛罗氏看着眼前神色稍显晦暗的胤祀,早前的不忿早就没了踪影。也是怕自家爷当真生了心结,复又放低声音解释道: “倒教爷知晓,妾身便是因着贝勒爷,也断没有瞧不上额娘的意思。妾身只是难受,贝勒爷在外头艰难至此,额娘在宫里便是帮不上什么,等闲也莫要听信旁人才是。” “福晋待爷如何,爷心里如何不清楚。”胤祀大掌轻轻覆在对方的的手背之上,闻言温声道。 两人说话的功夫,便有侍女捧着药膏子过来,胤祀极是自然地从下人手上接过,低头轻柔地涂在对方遍是红痕的手心。 不知说了些什么,郭洛罗氏妍丽的的面容上,很快便浮出了笑意。她这辈子,旁的便是再不得意,起码也有一项,是极得意的。 *** 第二日一早,胤禟早早便来了贝勒府,得知对方尚未起身,这会儿子正坐立不安额地等在客厅里。 “八哥!”甫一见来人,胤禟便忙起身迎了过来,神色间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懊恼之色,还没等对方说什么,便将自个儿的来意一顿噼里啪啦的倒了出来。 “八哥,都是弟弟的不是,没能管住家里头的败家娘们儿,跑去宫里头同额娘一顿乱说,这才不幸波及到了良嫔娘娘。” 胤禟涨红着脸,面带羞惭道。他同八哥从小玩到大的亲兄弟,如今为了些银子,他福晋伙同额娘竟将事情闹成这般模样,这教他如何有脸面对兄弟。 胤祀闻言倒无意外之意,他能打听到的东西,对方自然也能。这会儿子只摇头,微微苦笑道: “八哥无用,劳九弟多次帮衬,弟妹同娘娘心里不舒服也是人之常情。” “八哥这话如何说的,咱们兄弟多年,早先弟弟不也多受八哥照拂。”胤禟摆摆手,一脸理所应当道。 是啊,谁都知道那是早前。听到对方这大大咧咧的话,八阿哥却无丝毫被安慰到。 胤祀抬眼,看着眼前一身紫金袍子,眉眼间依旧肆意张扬的九弟。只是比之以往的虚浮不定,如今对方身上,已然有了莫大的底气。 胤祀没有一刻比之如今更加明白,今时早已不同往日。 若是早前,他们哥两个一个有财一个有权,尚还算互为脊柱。九弟身后的郭洛罗氏虽有些势力,然大族之中,素来枝叶繁杂,掌权的郭洛罗将军又早早离世。最重要的是九弟素来不得皇阿玛看中,等闲连朝政的边儿都摸不着,宗族能给出的,不过些许面子情份罢了。真正实在的好处,压根儿没有的。 九弟如此,十弟那厢也是所差无几。因而几人之中,还隐隐有以他为首的意思。不像如今,同等身份地位之下,九弟给出的银子,倒向是纯然接济了。 胤祀心下微微苦笑。 就如早前的宜妃娘娘便是再多的不满,也断不会这般下他的面子……… “八哥这是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没什么!”胤祀闻言微微摇头,恍惚只是一瞬间,八阿哥很快便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润模样,瞧着眼前的弟弟眼含欣慰道: “只是想起了咱们早前的一些事,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咱们几兄弟都已经成家了。” “可不是嘛!”胤禟闻言颇有些怀念地叹了口气,懒洋洋跟个没骨头似的地靠在了椅背之上:“这成了家就是屁事儿多,身后绑着一大家子,做个事都束手束脚的,甚是没个意思。还不如以前呢!小爷自个儿挣下的银子,撒着玩儿都没人管的着。” 这孩子一般的话,胤祀听了也只是笑笑。真要选择,九弟可未必会选择以前。男人,便是再如何,事业心也是有的,倘能挺直腰杆子,谁又乐意矮旁人一头。 两人复又说了些体己话,积年的兄弟,胤禟早下意识的对对方不设防,为人又大大咧咧,很快便将早前种种抛之脑后。 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复杂心绪。 在他看来,从小玩到大亲兄弟,再铁没有的关系了,如今说开了哪里有过不去的坎儿。大不了改日他再拜托额娘多送些好东西给良嫔娘娘补身子用。 殊不知,有些东西,不知不觉间,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1 10:20:50~2022-02-12 09:3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ueyelangy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幻紫 15瓶;白祁 10瓶;婉、涵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江南行(曹家) 江南岸, 云树半晴阴 。 三月里,正值草涨莺飞之时,江上的冰也早早化了去。大船这一路南下倒极是顺风顺水, 畅通无阻。 弘曦趴在栏杆上, 任凭微风细雨从脸颊上轻轻抚过,这是紫禁城中断不会有的清新之气。弘曦正打算眼享受之时,却听耳边依稀传来几声吴侬软语, 透过江上层层水雾, 只见一旁的河岸之上,隐有人头攒动。 弘曦马上反应过来: “咱们这是到码头了吧?” “是啊爷, 前头就是江宁码头, 算算时日,也该是到了。”一旁撑着伞的安宏回道,想来这几日私下里没少做功课。 弘曦拖着脑袋微微点头, 眼睛却半丝不离眼前的山川水色。只觉哪哪都瞧不够, 来这里这么些年了, 他这还是头一回正儿八经地走出紫禁城呢! 便是这会儿的空气, 都透着骨自在劲儿。 一直到老爷子那里使人来唤,弘曦这才带着一众下人们恋恋不舍地起身回去。 御舫内,康熙同太子对坐在窗前, 面前是一道尚未结束的棋局。黑白交错间, 康熙很快落下一子,余光却还瞧着外头飘着的蒙蒙细雨,随即皱眉道: “这般气侯, 弘曦那孩子别是还在外头吧!” 胤礽手下动作不停, 想到方才过来之时偶然瞧见的场景, 如玉的面很快便带上了几许清浅的笑意: “弘曦打小便聪明, 倒是难得这般孩子气地时候,可见这平日里是被拘很了!” 瞧这一路上,等闲都不愿往屋里钻。 不知想到了什么,父子俩俱是莞尔一笑,连嘴角的弧度都有些惊人地相似。 弘曦过来之时,桌上的棋盘已经被撤了下去,两人此时便如寻常家的父子一般,斜靠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什么。 多是以国事为主,老爷子此次南下多是主要还是为了河堤一事。更何况水泥的效用虽已经经过了实际检验,然事关重大,康熙不亲自瞧上一眼到底是不等放下心来的。 涉及到专业领域,弘曦这会儿倒也没避讳,使人搬来小凳子乖乖地坐在一旁。这会儿只听上首老爷子眉间微锁,带着些喟叹道: “当年因着入海口逐渐淤积,不得已开挖引河,迫其改道。谁曾想如今黄河河床淤积变得愈发高了,不止清口堵塞,甚至一度中断漕运………倘再不采取措施,怕是迟早祸患无穷。” “皇阿玛所言极是,上流易溃,下游不通,绝非长久之计。”一旁胤礽点头赞同。 父子两人而后论过多种法子。不过商量过后,却最终都一一否决了。 这时,从方才起便不发一言的弘曦却突然开口道:“倘在清口上游修筑桃水坝,在北岸开引河,届时水流从清口涌流而出,冲击淤泥,则漕运可解。” 说白了,便是将黄河之水引入原道,再行加固堤坝。此法若在以往,不过劳民伤财之举,然而如今水泥在手,比之以往糯米浆之流,坚固了不知多少,成本也远不到伤民的地步。 不过,弘曦摸着下巴,水泥制作所需碎石碾压,凭人力还是稍逊了些……以至于质量上总是有些参差。他这一出来,庄上之事又要耽搁下来了。 上首的康熙爷则是陷入沉思,同弘曦所想一般,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至此微微沉吟道: “这些都是戴梓这几日告诉你的?” 弘曦点头:“先生所言,孙儿觉得甚是有理。”此刻,弘曦之于对方,无疑是极钦佩的。先生此前半步未出,但仅凭从他口中得到的信息,便能将这河道上的种种弊端策略一一道来。 怪不得阿玛如此看中。 康熙闻言也没再多问,对于戴梓,许是旁的还尚有所疑,但才学一道,他却是从未疑过。 见皇玛法复又陷入沉默,弘曦生怕对方因着早前之事对戴先生不喜,忙又解释道: “先生说了,他虽涉猎颇多,然到底不是诸类皆通之辈,此次乃是特意带孙儿前来拜访江南名士。”当然对方若说私心自是有的,但他能从中得到的好处简直不要太多,相信皇玛法也不会计较这些。 果不其然,闻言老爷子神色果然好上了许多,那些个所谓隐士,素来清高自持,嘴上说是不慕名利,实际上不过是瞧不上他们满人朝廷罢了。此次有此机会,凭着孙儿的聪明,自是大有可为。 康熙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旁的胤礽轻抚着杯沿,清俊的眉间带着些许疏淡之色。从方才谈到戴梓起便不置一词。便是才学再佳也与他无尤,老爷子能允许弘曦侄儿同对方求教学习,却绝不乐意看到他这个太子同对方走得近。 末了,叔侄两人一道走出房间,江上的微风携着细雨,带起丝丝凉意。岸上时有浣纱女悠扬的小调传来,胤礽神色难得有些轻松。便是此时的告诫之语也带着三分调笑之意: “侄儿这头次出来,有些忘形再所难免,可若是不幸染上风寒,你阿玛回头可还不知要如何跟孤“算账”呢!你说是不是啊小弘曦?” 屁话!弘曦撇撇嘴,他阿玛什么人,最是守礼不过,哪能因着他任性之举,责怪身为半君的太子爷呢?不过话虽如此,弘曦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二伯,侄儿知道了。” 江南那么些好玩的,他可不想到时候巴巴地躺在床上。 说完话,两人刚准备分开之际,却隐约瞧见数步之外有一青色的身影逐渐靠近,隔着水雾,有些瞧不清来人。直至走近了些许,弘曦最先反应过来道: “十三叔!” “弘曦?太子殿下也在!胤祥失礼了。”看清了眼前之人,胤祥忙起身行至一礼,不难看出神色有些许紧张。 胤礽见此淡淡一笑,心知对方在忧心什么,十三因着行事磊落疏旷,这两年颇受老爷子喜爱,不拘走哪都是要带着的。此次一行中,宣召伴驾的次数甚至可以比肩他这个太子。 不过连素性豁达的十三都紧张成这般,可见外头这流言传的有多离谱了。这些人还真是时刻都不消停,胤礽勾唇一笑,眼中闪过丝轻讽,转而却对着眼前无辜受波及的弟弟温言道: “十三弟不必介怀,晨起江中不免多雾,便是孤,方才也未能及时识出人来。” 见对方确无芥蒂之色,胤祥这才松了口气。受自家四哥影响,胤祥对于眼前这位风光霁月的太子,心下自是不乏崇敬之意。更何况他如今势单力孤,所得种种不过空中楼阁,自是不愿同太子有所冲突。 “十三还是早些过去吧,莫要让皇阿玛久等。” “多谢二哥提醒!”十三感激一笑,步履匆匆,很快便没了踪影。 弘曦瞧着对方稍显急促的背影,不免轻声叹道:“十三叔也是不容易!”别瞧着如今老爷子有多宠爱,可弘曦身在这个位置,却是最明白这“宠爱”其中的水分如何。 便如前几日下面进上之物,其中不乏一二珍奇的玩意儿,当时老爷子能想起来的,也只有二伯和他。其中种种关巧想必没有谁能比皇玛法身边之人更为知机,比如他,不拘什么时候过来,手边奉上的无一物不合心意,夏有各色果露,冬时一杯牛乳更是变着花样来做,便是这么些年他都没腻着的时候。他如此,二伯那头只会更加精细。 但这些,十三叔这儿却再不会有的。 只看方才那急匆匆的脚步,想必对方心下也是有计较的。十三叔虽性子舒朗豁达,却也并非无心之人。 想着这些日子外头的种种流言,弘曦秀气地眉头微皱。 胤礽见此却只淡淡一笑: “凡事有利有弊,弘曦可别忘了,十三弟身后可还有两位待嫁妹妹呢!” 即便公主和公主之间,差别也是大的很,有这样一位兄弟,起码内务府那些人精儿似的奴才,等闲不敢过多苛刻。 宫中那么些个妃嫔皇子们挤破头争的,可不就是这些吗? 弘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越近,两岸喧嚣之声也愈发明朗,船队尚还未至码头,便见码头上密密麻麻站着一众军士,岸边夹杂着看热闹的百姓们,这会儿也只能远远瞧着。 以江宁知府施世纶为首的一众官员也一大早便侯在了码头。此时正涨红着脸,不知是被冷风吹得还是激动的。 “陛下御驾亲临,臣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话音落,不过一瞬间,整个两边便密密麻麻跪了一众人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势之浩大,便是后头跟着的弘曦都有一瞬间的耳鸣。 面对诸多官员百姓,康熙素来不吝展现其仁德,这一声平身说的既不损威严,较之平日又多了几分和气。弘曦呆呆地跟在身后,瞧着底下众百姓眼中的敬畏之意。突然间有些明白,缘何古往今来,这金銮座都这般地引人趋之若鹜。 俯仰天下,权柄赫赫,被天下百姓视若神明般敬畏,这般诱惑,世间有几人能无动于衷。 弘曦下意识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太子二伯。这一瞧,竟是恍然一惊,眼前的太子一身杏黄,比之前头赫然立着的皇玛法,竟是存在感极薄。 然而当你真正向对方看过去之时,才蓦地觉出,对方虽不若前头帝王威亚甚重,然这一身尊贵气度丝毫不亚旁人。 仿若天生天养般尊贵无比,一行一止间尽揽韶光。 *** 前有卫兵开道,众人很快便来到一处极尽华丽富贵的府邸面前。这江宁地带,有幸得此荣耀的自是备受康熙青睐信重的曹府无疑。 朱红的大门之前,林林总总跪了一众家眷,具是衣着富贵,打头者乃是一位年迈的老妇人,头戴松花色的镶珠抹额,一身金丝团花寿字纹大褂,袖口处还镶着诺大的祖母绿宝石,此时正拄着龙头拐杖在众丫鬟媳妇儿的搀扶下缓缓下跪。 说是行礼,然老人家膝盖尚未及地面,便被龙撵上的康熙爷温声叫起。语气更是少有温和。一旁的弘曦不由有些侧目。 透过轿帘,弘曦大体瞧上一眼,饶是他早早见过诸般富贵,如今都不由有些咂舌。此处分明位于人烟阜盛之地,然眼前这户人家却能占据足足有一街之地。 江宁织造虽说也算是从二品的大员了,可依着这曹家的品级,怎么说这府邸也是出了规制的。若非有迎驾的理由在,怕是一句违制便能要了曹家大半气数……… 想到他家阿玛的脾性,弘曦复又看了眼眼前的曹府,心里咂摸着,这般富丽堂皇还不晓得最后便宜了谁呢! 弘曦思绪分杂之际,御撵已经绕过花园,七拐八拐地在一处最大的院落外停下。 说是院落,且看这诸般布置,层层叠叠的曲折回廊,一眼都难望地到头,檐上瓦墙间一处处处蟠龙雕刻尽显鬼斧神工。院外假山绿水倒映其中,富贵中又添得几丝异趣。甚至最近京中颇为流行的玻璃,在这儿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了。 此情此景,一旁的十三这会儿神色不由有些微妙。早前为了使府中儿女女眷在外头不失颜面,十三爷愣是硬着头皮从他家四哥那里借了银钱。然他一皇阿哥尚觉得吃力的玩意儿,在这奴才这里,倒是仿若寻常了。 江南织造,胤祥心下咂摸着这四个字的分量,想到来时四哥的隐晦叮嘱,不免瞧得更仔细了些。 便是如此,一旁的曹家众人依旧一口一个寒酸之地,生怕委屈了陛下圣体。 及至院前,康熙这才在众人服侍下走下御撵,同他一道下来的还有头戴瓜皮小帽,尚不及成人腰间的弘曦。然而此时此刻,曹家众人却无一人胆敢小瞧眼前这位。瞧着弘曦这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颤颤巍巍被搀扶过来的孙氏只一眼便将对方的分量往上头提了又提。同康熙寒暄不过几下便将目光投向了一旁尚且稚嫩的弘曦。此刻便是纹路的老眼中似是有晶莹缓缓溢出。 “这孩子 …… ”孙氏唇角微颤,最后才缓缓笑道:“必然同陛下般,是个顶顶有福气的!” 自个儿最得意的孙儿被人夸奖,康熙心下自是得意,面上也带出来些许。孙氏见到后,心下又是一番计较。而一旁的曹大人关注点却是在弘曦衣着上面。 作为江南织造,每年上供的珍稀料子他心里自是有数的,便如弘曦身上这件小褂,他自是再眼熟不过。无他,这浮光锦顾名思义便是一行一止间恍有流光,尤其在阳光之下,更显出尘清贵,不落凡俗。然之所以谓之奇珍,其从选材到制作都尤为不易,一年到头能得的,尚不过几匹罢了。 这般珍贵之物,于这位倒像是寻常一般。曹大人微微垂眸,心下很快便若有所思起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2 09:38:13~2022-02-13 21:5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garcasia、落陌 10瓶;青云 3瓶;筱潇萧霄、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二 合一 闭门羹 及至晚宴, 整座曹府灯火通明,台上的小戏子咿咿呀呀的唱着,时不时便有衣着整肃的小丫头们鱼贯而入。康熙同太子位于上首, 身旁陪侍着俱是些留着大长胡子的官员臣子们, 一应官面儿话听得弘曦很是有些不耐。同皇玛法道上一句便兀自迈着小步子来下面。 这会儿胤祥正拿着一手执壶,拿着酒杯自斟自饮,时有上前攀谈的也被对方三言两语的打发了下去。不过片刻的功夫, 一旁侯着的侍者便上前将桌上已经见了底的酒壶拿下重新换上。 十三原在京中便是极好这口的, 这会儿此般行状倒也未引人注目。只觉十三爷果真不愧是性情中人。只一旁的弘曦瞧着对方这般随性利落的动作皱了皱眉。 十三叔岁素性洒脱,却也绝非落拓不羁之人, 尤其还是在这般场合。想着到这里, 弘曦停下往外散风的脚步,就近贴着对方坐了下来。 几乎是弘曦这厢刚一坐下,便有小丫鬟捧着个通身碧翠的陶瓷盏轻手轻脚的置于桌上, 还带着若干个极富童趣的小巧酒杯。弘曦低头看了眼杯面上活灵活现的小马驹, 秀致的眉角微微上挑。南下之前, 他被阿玛压着学骑马尚不过数月有余, 还是忙里偷闲挤出时间来的,紫禁城中也不晓得究竟是从哪里传来他爱这些的传闻。 更有意思的是,这曹家又是如何得到的消息?巧合吗?弘曦把玩着手中精致小巧的酒杯, 心中不置可否。转而微微转头, 冲着一旁的十三偷偷挤了挤眼睛: “十三叔,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啊!侄儿陪你一道。”言罢,不等一旁丫鬟们动作, 便将小手往跟前儿的酒瓶子上摸。很快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拦了下来。 “小孩子家家, 喝这些作甚, 没得败了胃口。回头要是让四哥知晓了, 可不得跟叔叔我算账!” 弘曦撅着嘴刚想反驳,便听一旁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十三阿哥尽管放心便是,此酒乃当地颇具盛名的桂花梅酒,初酿只摘选最高那处枝头上初初盛开的花瓣,入口酸甜清冽,不仅不会败坏胃口,还有一定止津开胃之功效,正合适贝子爷这般年纪饮用。” 弘曦抬头,看向这位不知从何时起站在这里的少年。眼前之人瞧着尚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一身青衣显得身材有些单薄瘦削,单看面貌也只是寻常,然而这通身书卷气却颇为惹人好感。弘曦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倒是一旁的十三很快道: “早前便听说曹四公子温润知礼,腹有诗书,乃一等一的佳公子,今日一见果真不凡,曹大人好福气!” 曹四公子,曹颙,江宁织造曹寅现如今名下唯一的儿子。想到早前安宏收集来的资料,弘曦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些信息。 “十三阿哥谬赞!”来人腼腆一笑,稍显稚嫩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红晕。声音倒一如既往的清雅:“小子不才,早前却也拜读过十三爷的诗作,自觉文墨尚不若阿哥爷万一,不过些许虚名罢了。” 瞧这话说的,不动声色的拍了马屁,一言一止却还能谦和有礼,丝毫不显谄媚。单看这个,眼前这位可不是个拙的。弘曦执起酒杯,并不想理会眼前一来一回的场面话。兀自咂摸了一口小酒。嗯嗯,不说别的,这滋味儿还真是不错。 一旁曹颙见此眸光微动,很快便又笑着解释道:“早前见贝子独自离席,还以为您这是想往园子外头走,心下有些放心不下,这才贸然随了过来,如今十三爷在此,小子便不打扰了………” “江南此地多的是新奇有趣儿的地方,两位爷倘有所需,尽可差遣奴才便是。”离开前,曹颙复又躬身一礼道,弘曦二人自是客气应是。 人走后,胤祥这才冲弘曦挑挑眉,复又看了眼上首,不着痕迹往太子身旁凑的曹家二爷,执起手中备盏语气颇有些不明道: “这曹家,倒惯是知机!” 弘曦撇撇嘴,一脸无辜道:“十三叔这般瞧着侄儿作甚,说不得人家是冲着十三叔你来的呢!没瞧见连叔叔的大作都早早拜读了吗?” 哪怕心知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任谁不说上一句周全人呢! 说到诗词,胤祥手间酒盏微微一动,早年年轻气盛,正当意气风发之时,不拘是塞上落日,亦或是江上小舟他确实留下过许多笔墨。然而如今,胤祥蓦地执起酒杯,狠狠地往喉间灌了一大盏。若论那股子烈劲儿,江南的梨花白自是比不得塞北的烧刀子,然此刻,胤祥却只觉喉间烧的生疼。 一杯将落,另一杯很快又满了上来,胤祥面无表情的饮着,也只有喉间这股子热劲儿,才能驱散四肢百骸那股子无力感。 这般情形,弘曦张张嘴,早前想说的话复又缓缓咽了下去。十三叔这人,素爱自在,于权于名都无甚强求之处。那么能另对方这般颓丧的,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了,弘曦只需动动脑子,便明白了大概。 心知如今唯一能够慰对方的,除非老爷子更改决定,然而但凡有万一之侥幸,对方也断不至此。弘曦抿了抿嘴,最后也只做一脸天真道: “十三叔,你说有没有可能,以后会有这么一种车子,跑的比北疆最烈的马儿也要快上好几倍,从京城到蒙古尚不过一二日的功夫。” “咳咳……弘曦……” 哪怕是胤祥,也被小侄儿这般天真大胆的言论给惊的不轻,比马儿还快,天下要真有这么一种奇物,怎么从古至今都尚未有人发觉。侄儿这想法也过于天马行空了些。不过到底是一番好意,胤祥也不愿打击对方,只执起酒杯温言道: “那等侄儿什么时候寻到了,可得要知会叔叔一声!” 弘曦“………” 寻是什么鬼,弘曦看了眼手上依旧不离酒盏的十三叔,知晓对方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弘曦有些不乐地撇了撇嘴,心想到时候可得闪瞎你们的双眼。不过想想这么久了,碍于古代这冶炼技术,还有诸多材料限制。他投了大半身家,别说车子了,这么久了连发动机影儿都没见着……… 冲天的豪气仿佛瞬间瘪了下来,弘曦缩了缩脑袋,复又默默地挪到了一旁。 胤祥见此摇头失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呢!早前所言更是没往心里去了。 翌日,因着昨晚那个插曲,弘曦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随着戴先生一道出门访友。倒让前来拜会的诸多曹家子弟扑了个空。 知晓了缘由,康熙这厢倒给了弘曦极大的自由,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老爷子复又指了几个军中好手跟着。弘曦瞧了眼对方腰间鼓囊囊的一团,心下复又安心了许多。毕竟这江南不比紫禁城,可着实不是什么安稳地方。对他这条小命,弘曦可是爱惜地紧呢。 戴梓见此虽有些不喜,但到底没多说些什么,只开口道:“奴才那老友素喜清净………” “先生放心,届时只教他们在外头侯着便是。”弘曦笑呵呵地摆了摆手,当下也没太在意。唯有戴梓定定地看了对方几眼,片刻这才点了点头。 大半时辰过后,一众人马瞧着眼前荒芜的村落傻了眼儿。眼前的地上遍是黄泥,因着早前下了场雨之故,如今一脚踩上去都是一个坑儿。更糟糕的是,弘曦掀开帘子,看了眼道路两侧收拾地极为齐整农田,还有仅容几人行过狭窄小道……… 这下是彻底笑不出来了,心道这位可真“清净”啊! 耳边陆续传来些许嘈杂之声,哪怕弘曦一行刻意低调,但对于这些没甚见识的乡野村人来说,那副气派,已然是贵人中的贵人了。当下也不敢上前搭讪,只凑到一块儿有一句没一句的私下议论着。 弘曦有些无语地瞧着将边越凑越多的光亮脑袋,还有愈发压不住的嘈杂声音,心道这乡村整日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难道不比城里来的聒噪,不明白这些“隐士们”究竟怎么想的。 话是如此,弘曦还是转头向一旁的戴梓,温声道:“先生可知您这位老友家中的具体位置?” 一旁的戴梓却是微微摇头:“此乃老友祖地,我与盛安已然十几年未见,便是如今这地方也仅是早前通过书信得知。” 弘曦“………”不过先生显然才回京不久,这书信想来必然是对方流放之时所寄。想来关系应当不错才是,稍稍安慰了下自己,弘曦这才使人前去大听。 “你们问沈老头……啊不,是四堂叔啊!”打量着对方的衣着,一位年长些,面相颇为精明的中年人忙临时改了称呼,笑呵呵地给众人指路道: “喏,沿着这条路一直走,村口最大的那间屋子便是………”末了,又试探着问道:“不知几位爷同那位是何干系啊,呵呵,平日里也没瞧见沈老……不,是四堂叔有了不得什么亲戚过来,不过这半年来倒是有两个书生常过来,这一呆啊就是大半日,等闲也不出门儿,不晓得都在屋里做什么?” 该不会惹了什么祸事吧,男子心下一凛,偷偷瞧了眼被人簇拥在中间的弘曦。若真有事儿,抱个小屁孩过来作甚。复又放松了下来,一路上对方有意讨好之下,很快便将沈老家的事儿抖落了个七七八八。 据悉这位沈先生祖上确实是上河村人,不过他们这支也就是沈老先生阿玛因着做生意出息之故,早早便阖家搬到了城里。至于沈先生,也是个可怜见的,人到中年才侥幸得了一滴骨血,偏又连孙子都没来的及抱,儿子就早早没了。 弘曦没有出声,一旁的戴梓呼吸却是陡然粗重许多。早前他便有些猜测,老友如何骤然搬到乡下,言谈间还有些了无生趣之感,他那时便已猜到老友身上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故。只没想到,他上一次见到阿然之时,那孩子才十岁不到吧。 到底是天意弄人………戴梓双目微阖,脚步骤然沉重了许多。 一行人很快便在一座稍显破旧的木门前停下,戴梓刚想敲门,一旁的急于表现中年男子便扯着嗓子喊道: “四堂叔!四堂叔快开门!外头有人找!” 别说,比起眼前残破的连门铃都无的木门,这般确实有效率许多,很快木门大开,里间走出一位身着青衫,瞧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 “请问几位?来找沈先生是为何事?” 温和悦耳的声音传来,弘曦愣了愣,这才反应了过来。看其打扮,应当是近来寻沈先生的读书人之一。弘曦之所以愣神,倒不为旁的,实在是眼前之人委实过于好看了些。 芝兰玉树,皎若人间月,这还是头一次书中的词句有了具像。说实话,来这里这么久,因着清朝这诡异的发型,对于颜值实在是降维打击。哪怕俊朗如太子,秀雅如八叔,很大一部分也是靠气质提着。至于他自个儿,额,这辈子就这普普通通,一般往上点的命了。但眼前之人却浑然不同,哪怕这种亮脑门儿的丑发型,衣着也只是干净清爽,浑身上下除了腰间一块儿成色不是很好的白玉之外再无二饰。 但人只站在那里,便仿若古代画中走出的仕子,什么话都不说,都能教人心生愉悦。 隐形颜狗弘曦当即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白牙,抢在众人前头回道:“这位是戴先生,沈老的旧友,今日我等是特意前来拜访。” 戴先生,男子好似想到什么,一双极是秀致的眸子登时露出了些许笑意,随即带着些欣喜道:“可是那位“耕烟先生?” 一旁的戴梓微微点头,青年眼中骤然一亮,眉眼间欣喜之色一览无遗。小徐子扔出一块儿碎银子,打发了兴奋不已的中年人,一行人缓步朝里间走去, “在下谢子奕,您老唤我子奕便好,知晓您过来,先生必然十分高兴。”谢子奕神色温和的为众人引着路,一边道。 至于弘曦一行人,比之明显受过蹉跎的戴梓不同,浑身气度不似旁人,谢子奕聪明地没有多问。只客气之余尚带了些许疏离。 眼前这栋屋子同一般的农家小院并无不同,几座低矮的屋子,院外小棚子整齐放置着一堆柴火,角落处那口水井倒是方便了不少。只农家常养着的鸡鸭类的玩意儿是断然没有的,因而院子虽陈旧,却也颇为干净。 一墙之隔,屋里人想来应该早早便听到了动静才是,却不知为何至今里间人却是一声未置。弘曦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随后屋内便传来老者一句中气十足的声音: “只他戴梓一人来便罢了,倘带了旁人……呵,老头子这门虽寒酸,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大胆……”弘曦抬手,止住了一旁神色不忿的侍卫。心知对方对自己一行人的身份怕是已经有所猜测。 谢子奕闻言,面上并未有所诧异,只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弘曦几人一眼,特意赶在戴梓开口前道: “对不住了,先生年长,性子素来比较执拗,若有得罪之处,子奕这厢代先生给几位赔不是了!” 青年微微抱拳,神色温和谦恭,又生的这般好的样貌气度,便是一旁气急的小徐子对其都等闲生不出厌恶之心。弘曦早在来时便已经有所准备,这会儿更不会被搅动心绪,如今反倒是最为平和的,甚至还有心情冲一旁的戴梓笑着道: “是弘曦的不是,倒连累了先生,先生一早便盼着同老友相聚,如今怎么好因着弘曦耽搁了?” 这般好脾性,全然不似身在高位之人,便是一旁的谢子奕,面上都带了些许吃惊之色,有一瞬间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猜测。 戴梓面上并无异色,若非估准了弘曦的性子,便是再有才华,他也绝不会贸然将人带来。这会儿只犹豫了片刻,便同弘曦拱了拱手,只身进了眼前这个稍显破旧的屋子。 眼见几人没有离开的意思,谢子奕也不愿过于怠慢,正要说些什么缓解下气氛。就在此时,众人身后,破旧的大门再一次打开,几人打眼看去,只见一位身着黑袍的青年站在门口,手上还提着一只带血的兔子。视线在几位侍卫身上转了一圈,只见男子面色突变,扔下手中的兔子便上前一步挡在了谢子奕跟前,神色有些紧张的看向众人。 “硕兄,这几位是随沈老好友戴先生一道过来的。”其余的不必解释,以对方的聪明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倒是弘曦,打量着眼前男子的容貌,总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不知这位?” “再下曹硕。”男子淡淡道,眼中防备之色不减。 姓曹?这下不止弘曦了,便是早前席上见过曹家众人的安宏两人,看着眼前人熟悉的面容,也恍惚察觉到了什么。可是不对啊,据他们所知,曹府这一代,如今算上嫡庶,府中一共才四位公子。除去曹大人长子曹颜早逝,其余几位他们早前也都是见过的。缘何也不能平白多出一位,许是曹家旁支所出。 只那同曹家二爷极为相似的脸,众人心下着实又多了些许犹疑。 不过瞧着对方也不是刻意过来“偶遇”他们的,弘曦心下虽疑惑,倒也没多问什么,只神色温和的打了招呼。 然而众人没注意到的是,再直面弘曦面容地那一瞬间,男子漆黑的眼眸中,一抹震惊一闪而过,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3 21:59:49~2022-02-16 01:4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奈 20瓶;依夏 16瓶;幻紫 6瓶;婉、清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二合 一 妖邪之人 不同于谢子奕的风趣好谈, 明明衣着打扮是个十成十的儒家学子,却是涉猎极广,连一些几何的应用都能道出一二。曹硕却是个十足沉默的性子, 待确认了几人无害人之心, 便默不作声的拾起一旁的兔子,从井里打了水处理了起来。 瞧那手起刀落的麻利动作,只怕也不是头一回了。 这两人, 倒全然不似时下读书人一般。言谈间, 弘曦不由有些好奇道:“若小弟没有记错,如今距离下一届秋闱尚不过数月, 子奕哥哥既有心科举入仕, 缘何会频繁至此?”毕竟沈先生所长者与普世之所重并不相似。 “沈先生涉猎极广,早年更是走过大江南北。都是些极宝贵的东西,不应该这般埋没的。” 谢子奕面上挂起了淡淡的笑意: “子奕不才, 虽所通者尚不过一二, 但若能将其收录下来, 留于后世也是好的。再则, 世事总不是一成不变的,诸般杂论于世有益,于民有益, 说不得若干年后也能有正名之时。” 弘曦瞳孔微缩, 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微微仰起小脸,带着些许稚气道:“子奕哥哥觉得日后, 咱们能飞到天上吗?” “天上?” 谢子奕惊了一瞬, 低头瞧着弘曦稚嫩的小脸, 心下不由有些好笑, 方才因着身份生起的些许疏淡也没了影子。 瞧着再成熟,到底不过是个孩子。人生而如此,又如何能如鸟儿般自在。 弘曦仔细打量了对方的神色,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原来即便是在这个时代,也从不乏目光长远之人。登时又多了几分好感。 “子奕兄也甭一口一个公子了,直接唤我弘曦便好。” 弘曦,果然是皇家之人,谢子奕神色并无意外,心知对方这是借机表明身份以示相交之意,谢子奕也并未过多推拒,只折中道: “弘曦公子!” 好吧,这样也行!两人说话的功夫,破旧的木门缓缓打开,弘曦抬头间便迎上了一双极是复杂的眸子。 弘曦微微一笑,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显得极为纯良。老者眼中愈是复杂了起来,定定地看了来人半响,这才淡淡道: “进来吧!” 意识到什么,弘曦止住了身后几人的动作,迈着小步子只身走进房中。同外间稍显破败不同,眼前不大的书房整理的极为有序,一排排书架几乎占据了大半个书房。此时沈老爷子一身灰袍,兀自坐在主坐,身旁是神色尚还有些惆怅的戴梓。 “沈先生,戴先生!” 弘曦缓步走上前和气地打了声招呼,像是丝毫察觉不到对方的怠慢之意。 沈老爷子眉心依旧蹙着,这会儿也不同几人废话,直接拿起桌上的一叠子纸张道:“这上面的东西,皆是出于你手?” 弘曦看着眼前这一张张设计图纸,心下其实并不意外,这时候能打动对方的,只有这种极有分量,甚至可以说是划时代的发明。 他早前便听说这位沈老爷子早年四处游历,又是杂学一道极专研者,不会察觉不到外面隐约的形势变化。甚至比起为政多年,所虑甚多的皇玛法,这位只会更加期盼着国内科技兴起。弘曦瞄了一眼书架中央,那里赫然放置着一本外文书籍。心下又是定了三分,如今唯一的问题……弘曦抿抿唇,斟酌着道: “弘曦知晓先生心中疑虑,然无论何时,政权下的百姓才是国家稳定统治的根本,我们爱新觉罗家断不会自毁长城,再则皇玛法这些年所为如何相信先生您也是看的到的。” “哼,说的倒是好听,你们满洲的特权还少吗?”远的不说,只说旗人便是整日什么都不做便能拿到各项补贴,那些玩意哪来的,还不是从他们汉人这里一点点压榨来的? 想到这里,沈老先生神色愈发冷了下来。 弘曦抿抿唇,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一双晶亮的黑眸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出口的声音也压地极低: “那么先生觉得,这项制度当真能长久存在么?” 必然不能,沈盛安心中暗暗回道。不劳而有获者,长此以往,惰性必生。老者低头,看向眼前身量尚不过三尺的小儿,自然不会以为这些东西是对方自个儿悟出来的。只会以为这孩子是从家里大人口中偶然听得了只言片语…… 沈盛安微微垂眸,复又摇头轻嗤道:“八旗乃你们满清统治之根本,这种动摇根基之事,你那位长辈倒是敢想!” 下首弘曦神色丝毫不惧: “既是腐肉,总有一天是要刮下的!” 二老沉默无言,小小的书房内一下又陷入了沉默。 沈老先生依旧是那般冷淡的面色,但弘曦心里明白,对方态度已然有些软化了。说一千道一万,对百姓而言,统治者是谁其实并不重要,倘能国泰民安,雪日里不被冻死饿死才是头等的大事。 果然片刻后,木门缓缓打开,在安宏等人略显焦急的神色中,弘曦抱着一本足足有幼儿手指厚度的书册缓缓走了出来。 耳边还回荡着老爷子那句:“五日内,倘吃不透这些,日后便不要过来了!” 大体翻了下手中书册,弘曦心下明白,老爷子嘴巴虽不饶人,却实实在在没有刻意刁难的意思。 这可比他来时所想好上许多,看来年长者未必都是那般迂腐不化之辈,这会儿心情自是十分不错,开口都扬着几分笑意: “戴先生同老友多年不见,今儿便先不同我们回去了。”说罢又转头看向一旁同样等在外面的谢子奕两人,笑吟吟地邀请道: “子奕兄还有曹公子可要同我们一道?”人家老友多年未见,必是有许多体己之话要讲,想必两人也不愿多过打扰。然而他们来的时候,却未见村子外有车马停驻,便料想时候还早,两人家里怕还没遣车来接。 两人对视一眼,弘曦所料不错,他们二人眼下却有此窘境,然而谢子奕看了眼一旁从方才起便异常沉默的好友,到底还是摇了摇头,想要开口回绝。谁成想这时曹硕却是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转而对着弘曦拱手道: “那就麻烦公子了。” 弘曦眯了眯眼,将两人动作看在眼里,嘴上仍是笑着道:“不客气,顺路罢了。” 因着方才种种异常,一路上安宏都紧紧挨在弘曦身侧,活像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一般。他不明白主子爷为何放任明显有异的两人同车而行,但不妨碍他对着两人尤其是曹硕极其戒备。弘曦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的胳膊,不说这两人明显不是习武之人,便是有异,他手里的东西足矣将对方拿下,更何况外头还有一大堆侍卫侯着呢! 两个伴读紧张兮兮中,弘曦还有心情同谢子奕有一搭没一搭的随口聊着。 “子奕兄也姓谢,那你知道这江宁谢家?早前在船上便听说了,是个顶顶有名的书香世家,据说历代族中才华卓越者不知凡己!” “公子谬赞,仰仗先辈遗泽罢了。不瞒弘曦公子,再下便是出自江宁谢氏。” “哦?这样啊!”弘曦撑着下巴,随口道:“早前怎么没听子奕兄提过?” “不过是将要出了五服的旁支罢了,再则家中父母虽才华能力有限,然而在世时,却也待我珍而重之,悉心教导。于旁人介绍时不言及父母,却拿不知哪一辈的祖宗说事,又是何必?” 谢子奕说这话是面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整个人如玉般温和明澈。弘曦不由微微一笑: “想来子奕兄家中长辈必是极宽厚和气的……” 上河村本就地处偏僻,一来一回已然耗费不少时间,一行人进城时已然将近正午,街道上不时传来食物烹饪时的香味,弘曦摸了摸空荡荡地小肚子。马车很快在一家喧闹的酒楼前停下。 “小弟初来乍到,对这江宁美食实在不甚了解,不知二位兄长可否帮着参详一二。” 弘曦双手覆后,一双眼睛晶亮亮的。 明知是借口,两人却也不好推辞,一行人很快便往大堂走去。他们来的不巧,这会儿子酒楼里已经没有空着的的包厢了,几人只得在一处靠近窗子的角落里坐下。 “早前听院里同窗说过,这里松鼠桂鱼很是一绝,公子若不介意的话,但可以尝试一番。”弘曦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却听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略显粗莽的声音。 “子奕兄?” 却见一个身着茄紫色锦袍的瘦削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几人跟前。谢子奕微微抬头,男子看清后果然喜道: “子奕兄真的是你啊!你怎么会来这里?” 不同于对方的惊喜,谢子奕神色却有些淡淡,只教养使然,这会儿仍开口道:“同朋友一道过来的。” 男子听罢,这才转而看向一旁背对着的自个儿的弘曦几人,见他们几个衣着虽是不错,但在这江宁城中也排不上什么号来,人又脸生的很,不免有些不以为意,却也无意开口得罪。但一旁的曹硕也就没这般好的运气了。 “扫把星?怎么又是你!” 扫把星?男子本就嗓门大,这会儿又刻意收声,很快便穿透了整个大堂,一时间各色目光纷纷集于此地。弘曦可以清楚的看到,原先紧挨着他们的那一桌子人只看了曹硕一眼,便忙躲晦气似地转到了另一侧。 曹硕从始至终仍是不发一言,连面上表情都未曾变过,只执着筷子地手依稀可见青筋。倒是一旁的谢子奕,素来温和的脸上此时已是一片铁青。 男子的同伴见此生怕此事闹大,忙伸手拽了拽对方的袖口,小声提醒道:“倪兄,这扫把星再晦气,到底也是曹家人,您这回去怕是同倪大人不好交代?” 谁曾想对方听完后神色却愈发不屑了: “切,曹家,谁不晓得曹家只有四位公子爷,这接连克死了生母兄弟的晦气货算哪个牌面上的人!” “倪修远!”眼看周遭看热闹的原来越多,谢子奕直气的浑身发抖。“好歹同窗一场,你当真做的这般绝?” “子奕兄满腹经纶,咱们书院上下谁人不晓,连院长都说下场秋闱必是要榜上有名的,如何能整日跟这人混迹一处,平白被牵连了运道!” 这语气,尤是恨铁不成钢,偏生这位倪兄弟还觉得自个儿很有道理,这是顶顶的为对方着想。一颗脑袋瓜子扬地极高,谢子奕简直都要被气笑了。实在不想费心同眼前这脑残玩意儿掰扯。一把拉上曹硕,同一旁的弘曦温言别道: “公子实在抱歉,我们二人这厢先行一步了。” 被搅和成这样,弘曦也没了用膳的心情,便干脆带着一干下属随二人一道离开。期间那位倪大兄弟还想出手阻拦,被一旁的侍卫单手扔了出去。这下众人都晓得这是碰上硬茬子了。出去时,几人一路顺畅,再没敢上前说三道四的。 回到马车,谢子奕对着弘曦一行人拱手,神色有些不好意思道: “抱歉,教公子看笑话了。我那位同窗………”提到那位倪大兄弟,谢子奕委实一脸一言难尽。 弘曦理解笑笑,如谢子奕这般出身书香世家,本身又是才华气度俱佳之辈,在哪里都少不了推崇者的。至于曹硕………弘曦看着眼前这张颇有些熟悉的脸,想着方才众人避之不及的模样,心下若有所思。 谢子奕忙解释道:“不过是些无稽之谈罢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吾等读书人如何能信这些。再者,” 谢子奕淡淡一笑: “倘真有此事,子奕这般几近绝亲之人又如何算得?” 见对方误会,弘曦忙摇头道:“子奕说的对,都道读书明智,可叹却非所有读书人都能心智通明。” **** 同二人告别后,弘曦带着一众人回到曹府,白日种种浮现在眼前,越想弘曦越觉得心下不对,连抱回来的书册都没了心思。 古代婴幼儿本就难以养成,夭折率极高,连皇玛法早前都连折数子,怎么就能这般轻易说是克了兄弟,关键是周围那么些人明显的躲避姿态,显然是对这种说法深信不疑的。还有曹家这般诡异的态度。 到底是什么,让这些人甚至于不少读书人都如此坚信着……… 弘曦百思不得其解,一旁的小徐子多机灵的人儿啊,见自家主子如此,忙自请上前道: “爷,要不奴才去打听一番?” 弘曦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摇头道: “咱们刚来,还是莫要多事,这位曹大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谁成想一旁的小徐子闻言却是轻嗤一声,鸟悄悄地凑过脑袋道:“依奴才看,这曹府可不像是个规矩好的,那些个下人们,一个个嘴巴松的很,奴才到时候找些人,一把子黄尿灌下去,保准啥话都漏不下来。”这骤然发迹的人家,还是靠着当奴才发迹的,同那些高门大户可是差远了。夜里那些斗酒的,打牌的,届时还不是一套一个准儿。 小徐子一脸信誓旦旦,弘曦想到对方的能力,到底还是安耐不住心下好奇,微微点了点头。 小徐子得令,夜里便悄摸摸地出了院子,及至第二日,瞧着那奴才脸上的得意劲儿,弘曦颇有些没好气道: “不说就滚,跟你主子我卖关子呢!” “哎哎,哪儿能啊,奴才这么得力还不是主子您调教有方。”小徐子咧着嘴嘻嘻一笑,忙将昨夜打听来的一一道出: “主子爷您猜的没错,那曹硕确实是曹家子,还是曹二爷的亲生儿子,其母还是那位曹老夫人的亲侄女儿,不过可怜见的父母双亡,这才前来投奔,据说原来也是定了亲事的,只贪慕府里富贵,这才委身做了妾室。” 弘曦点点头,想到那位曹二爷的德行,对这最后一条不置可否,若真贪慕富贵。论官位论能耐,明显那位曹家大爷更胜一筹。小徐子复又道: “原本这也没什么,表哥表妹的倒也算的上一桩好事,甚至早先还生下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儿,再加上曹硕,原本也算顶顶有福气了。可惜了………” 小徐子叹了口气,“后头这位不晓得得罪了哪路神仙,先是前头两个儿子先后没了,后来更惨生了个怪胎………”说到这里,小徐子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弘曦,见对方没反应,这才继续道:“听府里奴才说啊,那孩子生下来,下头两只腿都是黏在一块儿的。” 大暖天儿的,小徐子硬是莫名打了个寒战,乖乖嘞,想他小徐子长这么大也算是见多识广,但还没听说过哪家孩子长成这般的!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还有曹家,也是个没用的,这种消息不紧紧捂着也就算了,竟然还能让对家传出去。 “这流言愈演愈烈,没办法后来就请了大师过来,说那女子身上沾染了妖邪之物,这才祸及了曹家子嗣………大师走没多久,曹硕他娘便一条白绫,了结了性命,曹家也就此搬出了原先的老宅。” “那曹硕呢?也是因着这个?” “还不止呢?这事儿玄就玄在这儿,那曹硕因着此事不受府里待见,但到底还是曹氏子孙,然而这丧事过后,原本三岁已过,早早开口说话的小儿竟然突然没了声音。原本下头丫鬟们还以为这是骤然失母,性子安静了些,谁成想竟是真的没了声音。” “怎么可能,今日所见,曹硕虽开口不多,可这话还是会说的。”弘曦眉头微皱道。 “许是什么时候好的呗,但经此一遭,曹硕在这府里是彻底没站脚的地儿,小小年纪就被打发到了庄子,更绝的是,府中排序,按年纪,曹家四公子当是曹硕才是,结果愣是给归了大房的曹颙。” 这是彻底当没这人了呀!唉,便是打小尝尽冷暖的小徐子也不由叹了口气: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反正外头人传来传去,也不晓得什么时候竟成了曹硕克亲,这曹二爷也真是的,好歹亲表妹呢?亲儿子呢,等闲一点儿情分都不顾!” 小徐子吞了口凉茶,兀自唏嘘不已。 等等,弘曦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声道:“你刚说亲表妹,那女子同曹二爷是表兄妹?” “可不是嘛!曹老太太弟弟的亲女儿,可不是表兄妹嘛!”小徐子虽不晓得自家爷缘何这般激动,不过这不妨碍对方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一道来。 表兄妹……表兄妹……竟是这般吗?想到白日里酒楼内种种议论之声,还有那位背负着妖邪之名死去的女子,弘曦睫毛微颤,一时间竟不知做何表情。 作者有话说: 想到八旗,遗憾历史上雍正在位实在太短了,这位上位后,几乎一直在改革。不过也有看到说是就因为动的太狠了,雍正才早早没了。 反正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最近更新有些不太稳定,实在不好意思,这几天尽量调整下时间。 第74章 风起 这世上自是不乏有心之人, 再加上那日之事着实闹得不小,隐隐绰绰地便有风声传到了康熙耳中。 弘曦过来时老爷子正半倚在榻上,对面坐着的正是太子无疑, 两人中间仍是一盘棋子零零落落, 也不晓得重复了多少次。弘曦抬眼,上首胤礽一身淡青色常服,身上并无太多累赘的配饰, 袖口处仅存几株青竹, 优雅闲适地好似不是身处这繁华热闹的曹府,而是湖边悠悠的小舟之上。 明明是父子相和的场景, 弘曦不知为何心下却有些难过, 打从来了这江南,凡他闲暇过来时过来十有七八都能碰上对方。 “皇玛法,太子伯伯!”敛下心中诸般心绪, 弘曦几步上前笑嘻嘻地行了个蹲礼。 “起来吧。”老爷子放下手中的棋子儿, 指着他有些没好气道:“在京里瞧着倒还稳重些, 如今一到外头整日跟个猴似的四处窜, 等闲人影儿都寻不着。”说着斜睨了一眼: “方才这是又跑哪去了?” 弘曦笑嘻嘻地坐到一旁,对此丝毫不怵,甚至还动手在桌上的点心上随手捏了一把: “皇玛法您老这听谁说的, 孙儿这可是冤枉死了, 除了这两日,前些时候孙儿可都是老老实实呆在府里。” “便是方才,那也是有正事在身, 绝非出去玩闹。” “哦?”康熙挑了挑眉, 一脸不信:“那朕怎么听说, 你前阵子还使侍卫将倪总兵家的小儿子从酒楼里给丢了出去。” “倪总兵?”弘曦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嘴上一秃噜便道:“原来那个大傻子是倪总兵家的啊!”难怪那么狂呢,弘曦小声嘀咕着。 “混说什么!”康熙旋即轻斥道:“人家小小年纪身上便已经有了功名,老倪平日里别提多得意了。怎么到你这嘴里,倒成大傻子了。” 光长学识不长脑子,不是大傻子,那也是书呆子。弘曦扬了扬脑袋,赖皮似地摊了摊小胳膊:“反正打都打了,玛法总不至让孙儿给那书呆子道歉吧!” 康熙爷闻言哼了哼,倒没在多说什么,弘曦见此嘻嘻一笑。老爷子别瞧着整日一副宽厚老臣,瞧着多看中君臣情义的模样,实际上对那些倚老卖老的玩意儿可别提多糟心了。 一个奴才罢了,就如孙子所言,打就打了,能听他骨头一句说道已经是很给他脸了。一旁的胤礽见此,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依稀闪过些许怀念。 不过,有些话该问还是要问的:“你怎么跟那小子起冲突了?” “哎,孙儿这不新交了两个小伙伴儿,也就出去吃个饭的功夫,那倪呆子也便跑来对孙儿的朋友多番羞辱………”弘曦将那日场景删删减减地道了出来。康熙没理会事件中心的曹硕,却是对弘曦口中才貌俱佳的谢子奕颇有些兴趣。 “江宁谢家?” 弘曦微微点头,又忙补充道:“不过旁支罢了,跟主家关系并不亲密。” 康熙闻言却是不置可否,江南这些个百年世家,瞧着个个清高自诩,实际上对于家中子弟的前途规划从来是极聪明的。不拘清贵名声,还是权财地位,任哪一个他们都不愿放手。若那人当真如弘曦所言才名俱佳,还能引得众学子推崇,到了出头那日关系自会慢慢亲近起来的。 想到这里,康熙又觉索然无味了些,这些个世家们于前朝甚至更早之前便盘踞此地,占据了最为肥沃的土地。偏生于读书人当中影响力极大,连他都要束手束脚,生怕触碰到了这些文人脆弱的神经。 江南啊……… 两人走后,寂静的空室内,透过眼前明澈的玻璃窗子,康熙深邃地眸子直直地望着远处,仿佛听到了学子们朗朗的读书声,还有一排排郁郁葱葱的水稻。这是何等人杰地灵之地,打从他第一次过来,他便发下宏愿,迟早有一日,这江南人心之所向者,只会是他爱新觉罗玄烨…… 一场春雨,院外的芭蕉树愈发地郁郁葱葱。弘曦踢踏着小脚丫子,随手折下一片肥大的叶子,放在手里把玩着。无意间转头,却见一旁的太子二伯依旧如往常般单手覆后,连脚步都像是精确量过一般,一举一动都显得尊贵有度,也极是规矩。 想着来江南这么久了,也不见二伯出去转转,又不是同皇玛法一般,整日要接见那么些大臣。弘曦抿抿唇,突然开口道: “听朋友说,过两日便是江宁府一年一度的文会,据说到时候不止江宁本地的才子们,便是外头也有好多人学子们过来,猜字赛诗什么的可热闹了!” “太子二伯届时可要同侄儿一道?”弘曦笑咪咪地拉着对方的袍角,仰起小脑袋悄声道:“咱们到时候偷偷去,不暴露身份。” 瞧着眼前眼睛晶亮的小侄儿,胤礽眉心微动,旋即又想到什么微微摇头,失笑道: “这般盛世,皇阿玛说不得也要过去,届时你我必是要陪侍左右。哪里容得你四处乱窜着去瞧热闹?” “啊……”闻言弘曦仿若天塌了一般哀嚎出声:“那还有什么意思?” 预想的计划眼看要泡汤,弘曦一路上都是蔫儿哒哒的,叔侄俩路过花园子时,还好巧不巧碰上了不知何时等在那里的曹家二爷。 打从知晓了曹硕之事儿,弘曦瞧着这张脸委实膈应的很,当下自是没个好脸色。好在太子爷在此,他这小不点也没啥引人攀谈的价值。 “太子殿下!”来人一席墨色长袍,极是风度躬身一礼,眉目方正却掩也不住眼中的谄媚之色:“也是巧了,这里也能碰到殿下您,微臣这厢手上正好有些公务要殿下您来定夺。” 胤礽闻言眉心微皱,牵着弘曦的手也不知何时重新覆于身后,看着眼前之人意味不明道:“倘孤没记错的话,曹大人执掌司库,素有直书君上之权。大人便是有不定者,也无需孤来插手。” 曹二爷嘴角微僵,公务什么的自然不过是借口,原以为对方会顺势接下这个茬,他也顺势表达下投效之意,却不曾想讨得这般没脸。 胤礽可不管对方如何尴尬,话都不愿多说便携弘曦越过来人径自朝前走去。只留下原地僵硬不已的曹二爷。 这些年靠着能为的大哥,曹家二爷不管有哪里从来都是被捧着顺着地,便是众口称赞的八贝勒早年不也对他另眼相待,哪里有这般受挫之时,可瞧着眼前尊贵威严尤如高山仰止的太子爷,曹荃复又打起精神。 心道这般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爷呢,哪像旁的那些,对他一个奴才还能这般好声好气的,为了什么,还不是心里没个底气呢!这般想着,曹荃理了理腰间地绶带,心里攀上这棵大树的心情愈发迫切了些。 待走远了些许,弘曦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想到精明周全的曹大人,弘曦面上表情极是一言难尽:“二伯,你这曹家二爷,当真是曹大人的亲兄弟?” 别是接生时不小心把孩子丢了,将胎盘给拿去养了。 胤礽闻言却只是笑笑:“倘这位二爷真是个能为的,说不得咱们这位曹大人还到不了如今这个地位。”这老爷子用人,哪里会有十成十的信任。 弘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么来说,曹大人还是挺幸运的!” 胤礽不置可否,曹家这一窝子蠢货里头,好不容易生出个聪明人来,还能被皇阿玛看重,可不得是幸运嘛! **** 夜里,这位被伯侄两个盖章幸运儿的曹寅曹大人忙碌了一日,这会儿却是连用膳的心情都没有。略显消瘦的指尖指着眼前之人,竟是有些微微颤抖,出口的声音也不似往常般温和有度: “二弟,大哥我早前就说过,咱们这当奴才的,尤其是主子爷的奴才,最忌一心二用。说了千百回离京中那些贵人们能远则远,你倒好,如今竟还主动往人跟前凑!” 尤其还是太子爷,曹寅心下微颤,主子爷何等耳目,尤其其中涉及太子,只怕如今他老人家已经早早得到了消息。 曹寅这厢忧心忡忡,一旁的曹荃此时却还丝毫未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看着眼前一身莽服,尤其是胸口前还绣着地锦鸡图案,心下更添几分嫉恨。 “大哥啊大哥,弟弟早前竟是不知大哥如此虚伪,瞧不得弟弟半点好处。说什么离贵人远着,当弟弟不知晓我那好侄子是受谁的指使,见天儿的往人三贝子跟前凑儿。” 说到这里,曹荃不由冷哼一声。“合着咱们曹家只许州官放火,不许弟弟我这百姓点灯了。”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都不放过,他这大哥钻营至此,倒有脸教他这个弟弟清心寡欲了。 曹荃一脸不屑,曹大人只气地胸口生疼:“那能一样吗?”他这厢不过想给儿子留下个香火情,日后到了京城也好走动一二。这点小心思,便是主子爷知晓了也无甚大碍。 可若涉及太子,他丝毫不会怀疑,但凡他有丁点想要改弦立章的想法,主子爷决计饶他不得。 “总之,这两日你只需好生在房里待着,莫要出去惹事生非。待会儿我便让长远同你一道回去。至于衙门那里,自有人替你周全。” 见对方还是这般不知悔改的模样,曹寅单手撑着桌沿,捂住逐渐有些发闷的胸口,沉声道。 曹荃蓦地瞪大了眼睛。 离开前,曹寅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道:“阿硕这几日去了哪里,结识了什么人,不知二弟可曾知晓一二?” 提到曹硕,曹二爷脸色不由更黑了些,一脸晦气地别开头: “那丧门星爱祸害谁祸害谁,大哥找我作甚!” 瞧他这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曹寅心下更灰了些,二房就这么一个有能耐的,偏生………想到这里,曹寅再不想说什么,当即摆摆手令人退了下去。 曹二爷气冲冲的回了房间,甫一进门儿,便将手边能瞧见的东西通通砸了下去。偏这还觉得不够。半响,复又朝着脚边收拾残局的小厮,抬脚狠狠踢了下去。 这力道不可谓不重,偏生这小厮却好似丁点儿察觉不到一般。闷哼一声,便连滚带爬的凑了上去,嘴上却还谄媚道:“二爷,奴才身子骨儿硬的很,可别伤了爷您就不好了。” “算你狗奴才识相。”曹二爷冷哼一声,在小厮诸般恭维之下,心下怒气稍缓。 小厮趁机开口道:“要奴才说,二爷您这才华能耐比之大爷也是不输什么的,也就少了个能登天的梯子罢了。” 可不是吗?曹荃心下点头,要不是他娘偏心,打小什么露脸的好事儿都是他大哥的。他们二人同胞兄弟,这些年差距断不会这般的大。想到这些,曹荃心下刚熄灭的火气又重新点燃了起来。 凭什么? 小厮见此微微一笑,复又放低了声音道: “不瞒二爷,方才奴才出门给二爷办事儿时,碰巧遇见了康大人。二爷也知晓,比之大爷,康大人素来更为看重您些。” “他道是个慧眼识珠的!不似那般俗人。”曹二爷面上不屑,心下却对对方多了些好感。 “可不是嘛”小厮见此使劲儿点头,”康大人知晓您的难处,便托奴才给爷带个话。说他这里有个法子,只要成了,保准爷您能搭上那通天之梯………” 曹荃目光微动。 通天之梯,除了龙椅上那位,能称的上天梯的,只剩下………… 不知想到了什么,曹荃心口极速地跳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7 03:36:11~2022-02-18 01:2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归德赋(裂痕) 正值日光潋滟时, 曹府位于西南角的一处侧门缓缓打开,章佳玉衡瞅了瞅一旁淡定自若的弘曦,搓了搓手, 神色有些不安道:“三阿哥, 咱们真要这会儿出去啊!万岁爷早前不是说了………” “哎哎哎,皇玛法说什么了?”弘曦闻言掏掏耳朵,一副没听到的模样。章佳玉衡仍是一脸急色, 弘曦只得安抚性地挥了挥手上的折扇:“放心, 小爷就到处转转,马上就回来, 耽搁不了什么的。” 他皇玛法这人啊, 他还不晓得么,出场必是要极隆重的,估摸着得等到最后差不多评出魁首。他老人家在驾临上演一副惜才爱民, 给这场文会画上个圆满的句号, 留待后人传颂。 这跟后世他们科研所领导一模一样的套路, 他可太熟了, 完全不怕耽搁事儿。 “走走走,不过出去透个风,回头皇玛法便是知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一旁的侍卫猛的推开门, 弘曦手持折扇率先一步, 大摇大摆地走在前头。 不怕被万岁爷知晓,那您怎么只往小门儿里走。章佳玉衡心下暗暗吐槽,脚上却带上几个侍卫动作麻利地跟了上去。 “采莲归, 绿水……芙蓉衣~” 一行人走出济巷, 街边很快便传来一阵儿少女的婉转的小调, 在一众嘈杂喧闹之中颇为惹眼。江宁素来文风极盛, 常有学子们在外行那曲水流觞的雅事,便是小姑娘们不懂其中含义,也能跟着和上两句。 弘曦不由缓缓停下脚步,只见方才还在轻声哼唱的女子忙站起身来,拿起一旁的荷叶乘出一大捧洁白的莲子,爽利中却也带着江南少女特有的吴侬软语。“新鲜采好的莲子,好吃着嘞,小公子可要来上一些!” “好的呀,谢谢姐姐!”弘曦一个眼色,一旁的小徐子忙过来麻溜拿东西付钱。弘曦瞧着眼前不剩下什么的摊位,猜测对方可能一大早便过来这里了,便试着开口问道: “姐姐在这里这么久了,可曾在这里见过两名十七八岁少年,其中一位约莫穿着青色衣袍,丹凤眼,眼尾处有颗小痣,瞧着甚是好看的……” “小公子说的是谢公子吧!”那般好看的人只要见过一次哪里能忘记呢,少女俏脸微红,指了指一旁的馄饨摊,出口的语调都软和了许多:“方才谢公子还在这儿呢,瞧着好似在等什么人,不过前面有个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过来,也不晓得说了什么,反正后头谢公子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扔下银子匆匆忙忙的便走了。” “那姐姐可记得,他是往哪里走了!”子奕不是失信之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对方连和他的约都给抛到了脑后。还有曹硕,平素两人不说形影不离,却也差之不远,今个儿怎么会?弘曦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 “就是那里……我亲眼瞧着谢公子出了街便朝着济巷那边走了………” “济巷?曹府?”那不是他们来的地方吗?子奕兄该不会去寻他了吧?弘曦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留下了人在这里等着,自个儿带着一众下属又往回走去。 一路上,不知为何,瞧着这略显空荡的摊面儿,弘曦心下不好的预感更加浓厚了。江宁文会,乃江宁,甚至整个江南学子一年一度的盛会,前来交流的学子不说络绎不绝,却也绝不该这般冷清,更别说如今还没到开赛的时候。街口上,一盏盏以供学子猜谜的花灯还在呢! 一路走来,弘曦心下不断发沉,一旁的安宏两人也察觉出了些许不对,果然,刚至济巷口,几人还没来的及上前,却见前方江南织造大门前,已经乌泱泱跪了一大片学子们。 弘曦心下当即便是一个咯噔,而这会儿一直在不远处张望的谢子奕也发现了几人。 “弘曦公子!” 不同于以往地温雅谦恭,谢子奕一语落便撩开衣袍,直直跪倒在地。 “无知学子,不知天之高也,如今竟被有心之人蛊惑,妄想干涉太子出行。其罪难恕。可学生斗胆,求殿下看在这些人尚且年少无知的份儿上………” 谢子奕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重重地磕了下去。 太子……二伯……弘曦指尖微颤,稍显稚嫩的脸上这会儿也带了三分怒意:“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跟太子又有什么关系?” 谢子奕微微阖眼: “三阿哥可曾听过那首《归德赋》?方才听同窗所言,此文章近几日在诸学子中极为盛行,其意在歌颂太子文才武功,还有三下江南济灾安民之功德。” “归德”只听这俩字,弘曦心下便又是一突,所谓归德,归于德政。“譬之若冬日之阳,夏日之阴,不召而民自来,此谓归德”【2】这两个字,用在皇玛法身上尚还算一句佳话,然用在太子身上,简直与诛心无异。弘曦当即便气地脸色发青,指着前头跪着的那些人恨声道: “那如今这些人呢?这些年的书是读到狗肚子里了吗?还是脑子被泥浆给糊住了?”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能宣之于口他们连这些都不知道吗? “学生只知道,此赋最早是从曹府传出………”说到曹家,谢子奕抿了抿唇,复又继续道:“甚至如今这些学生在此跪求太子爷出府,前去主持文会也有曹家的手笔在。” 曹家……曹家……弘曦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怎么把这些人给忘了呢?江宁此地,若说皇玛法最信任的,唯曹家莫属。由曹家牵头,说不得有些人便以为这是皇玛法的意思,意在为太子造势。毕竟帝王者少有长寿者,皇玛法如今确实上了年纪。 若再“机灵”些,便会想到二伯自南下以来几乎没有露面的时候,说不得处境危急,如今正是需要他们这些人挺身而出维护正统的时候。 弘曦从不小瞧太子二伯的能耐,又是正儿八经的元后嫡子,万岁爷亲封的太子,如此人心所向并非异事………可如今,怕就怕在这人心所向四个字。想到这里,弘曦心下一慌,再顾不得什么,抬脚便要往织造府跑去。 一众随从忙紧跟上去,唯有瓜尔佳安宏微微落后了几步,一双狭长的眼睛紧紧盯着一旁的谢子奕。 “敢问谢公子,公子出身江宁谢氏,文才品行自来颇受诸学子推崇,这种消息缘何直到如今才将将得知?”要知道从《归德赋》的隐隐传播,到如今的众学生请命,期间他不信其间没有人向对方透露消息。 谢子奕不是笨人,自是明白对方字里行间的怀疑之意,面上却并无恼怒之意,只温声解释道:“前几日曹兄不幸染上了风寒,这些时日子奕一直都呆在庄上照顾。”末了又补上一句:“若瓜尔佳公子不信,但可去曹家庄上打听一番。” “对不住谢公子,是安宏多疑了些!” 谢子奕摇摇头,看着眼前跪于地上的学子们,心下沉重不已。 *** “伏惟太子研精典籍,留意篇章,览照幽微,才不世出,禀聪之绝性,体明达之殊风,慈孝发于自然……”【3】 弘曦过来时,诺大的书房内,除去小侍略显发颤的读书声,房间内落地可闻。 康熙一身明黄,半阖着眼端坐上首,一只手仿若随意地搭在伏椅上,指间硕大的碧玺上偶尔闪过光晕,极是幽冷。如同此时房间内的气氛一般。 弘曦抬头,下意识看向下首坐着的太子,对方面色倒与平常无太大变化,许是有,不过他这种段位暂还瞧不出来罢了。他这厢张张嘴,刚想说什么,便听上首皇玛法突然开口道: “到底是万千学子之期许,也非是什么坏事,既是如此,太子你今日便代朕走上一遭吧!” 弘曦心下暗暗叫糟,他皇玛法这人,倘有火气当时发作出来尚且无甚大碍,但倘压下去了,事情可真就大发了。弘曦看了眼跪在地上,一脸惨白的曹大人,当即脆生道: “不过是群受了奸人蒙蔽,一时热血上头的酸儒罢了,何苦让二伯跑上一遭,白白涨了这些人的气焰,倒让那背后之人得了意去。” “您说是吗?皇玛法………” 弘曦紧紧咬住背后之人这几个字,意在提醒自家皇玛法,莫要被外人挑拨了。 胤礽见此微微一笑,眉间芳华内敛。石青色的衣袍依如往常般素雅,起身时袍角处微微摆动,似有青竹向上肆意延伸。弘曦微怔下只听对方温声道:“江南之于朝廷何其之重。再则滔滔学子,未来的国之栋梁,总不至让他们当真凉了心去。” 胤礽明白,他若去了,不过一桩君臣相乐的佳话,但他若不去,那些学子……… 胤礽袖口下的指节微动,那便是威逼太子,逼迫储君。 离开前,胤礽最后看了一眼端坐上首,神色不明的皇阿玛,脚步微顿,而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1】 《采莲曲》 【2】汉应劭 《风俗通·十反·太尉沛国刘矩》 【3】三国?魏?卞兰《赞述太子赋》感谢在2022-02-18 01:23:59~2022-02-19 07:2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捡橙子的橘子 20瓶;清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意在攻心 “曹大人, 你之前口口声声说这一切俱是布政使康大人所指,然而众所周知布政司这几日可是忙得很,康大人更是从早到晚一应用度均在府衙之中, 连府门都未曾回去过。更不用说“悦来”酒楼了, 本官亲自前去查问过,康大人当日从未到过此地。” “我说曹大人啊!”瞧着眼前如死鱼般瘫在地上,再不复早前得意的曹二爷, 知府大人面带嘲讽:“您便是想要脱罪, 也该寻个好些的替罪羔羊吧!” “真是那姓康的出的主意啊!悦来酒楼是他约的下官,那篇文章也是他给的啊!施大人………下官这也是被蒙蔽了呀!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啊……” 曹荃跪在地上, 拖着膝盖不停往前爬, 素来方正的脸上已是涕泗横流: 上首端坐着的施知府闻言有些怜悯看向对方,微啜了口茶水,这才慢斯调理道:“曹二爷可曾知晓, 您那随从方才已经招认了………” “什……什么?”曹荃募的瞪大了眼睛, 这下是彻底懵了…… 弘曦见此微微摇头, 心知这里是决计问不出什么了, 这姓曹的当真是蠢到一定境界了………连身边人何时改了姓儿都不知晓。 “走吧!”弘曦放下手中的茶盏,头也不回道,安宏两人急忙跟上。 路上, 玉衡尚还有些不死心道:“这曹二爷虽蠢了些, 但倒也不像是随意攀咬之人,那位康大人……” “是又怎样?不是又能怎样?”弘曦有些无奈地挥了挥手中折扇:“如今丁点证据都无,对方这明显是早做准备, 有心算无心之下, 连盘踞此地数十年之久的曹大人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个儿弟弟身陷囹圄。” 倘在京城, 他们还不至于这般被动………这背后之人, 当真是好心思。弘曦心下暗道。 一行人回到曹府,行至花园,刚巧碰上了迎面而来的曹寅,对方依旧一身靛蓝色锦鸡官袍,头上还带着纱帽,瞧这方向想来是刚是从衙门里回来便去了老爷子那儿。 弘曦眯了眯眼,率先出声道:“曹大人近来可好啊!” 曹寅微微一愣,待看清来人,忙躬身一礼道:“弘曦贝子!”瞧着对方明显不大好看的脸色,曹寅略显憔悴的面容上很快闪过一丝苦色。复又拱手深鞠道:“承蒙陛下圣恩,不至降罪于整个曹府,然下官心下惶惶,前日便已向圣上上书,辞去江宁织造一职………” 这般决断,便是弘曦都大吃一惊: “清官尚还难断家务之事,曹大人何至于此?” “弘曦贝子客气,奴才身为一家之主,启有推脱之理。” 曹寅离开后,弘曦瞧着对方略显蹒跚的背影,对着一旁的小徐子问道:“曹大人最近几日都做些了什么?” “就奴才所知,曹大人好似去寻过江宁知府,只道一切秉公办理,勿要顾及于他。甚至陛下那里………嗯……”小徐子犹豫了片刻才小声道:“好似奉圣夫人因着这个对曹大人极是不满,直言对方薄情寡义,冷眼旁观,置亲兄弟于不顾。” 弘曦听后微微摇头。 “这位曹大人倒是个一等一的能耐人儿,这招以退为进用的妙极,可惜了………”一家子没几个智商在线的。至于那位奉圣夫人,说不得皇玛法看中的,便恰是对方这“不大精明”之处了。 虽然晚了些,不过弘曦还是蹭上了老爷子的膳桌。瞧着眼前这琳琅满目的菜品,弘曦很是狗腿地伸手夹了块儿黄灿灿的鱼块儿放入老爷子碗中: “皇玛法,您尝尝这个,桂花鲈鱼可好吃了,孙儿觉得这江南菜还是在这边吃着对味儿,京里御膳房做出来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哦是吗?”上首康熙爷慢斯条理的将嘴边的鱼肉咽下。随即淡淡道:“弘曦既是这般嫌弃,那下回宫里在有什么好厨子,朕便不送去你那儿讨嫌了。” 啊,这哪能啊!弘曦嘴角微微一僵,随即忙道:“不嫌弃不嫌弃,皇玛法一片慈心,孙儿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能嫌弃啊!”弘曦打着哈哈,随即又夹起一块儿虾仁:“玛法,您尝尝,这个也好吃!” 这一顿饭弘曦可谓极尽讨好之能事,连一旁布膳的宫人们都没了用武之地。然而对于孙子这般异常的行为,老爷子这会儿却是罕见地一句话都没在多问。弘曦只觉自个儿脸都快笑僵了,老爷子这才慢斯条理地放下筷子。 一计不成,弘曦面对眼前的棋局,可谓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硬生生虐菜似的,不过片刻便将老爷子杀的片甲不留。 看着眼前这一面倒的棋盘,康熙脸色隐隐有些发黑,眼神中还带着些许不敢相信。弘曦则是双手背后,滴溜些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眼前之人:“多亏了沈老先生,孙儿这几日算学又精益了些,如今竟觉得这棋如此之简单。” 老爷子额前的青筋直跳,这厢弘曦却还在故作忧愁道:“唉,看来孙儿这是不能陪皇玛法下地尽兴了。” “呵!”康熙爷闻言重重将手中棋子扔下,对他这般说辞那是丁点儿都不再信得,便是再天才的人,也不可能短短时日棋艺涨至这般地步,老爷子两眼微眯:“这般瞧着,弘曦往日里还是留了手的。” 可不是嘛!弘曦心下泪流满面,这都已经不是放水了,放海都不过如此。他家玛法这虽不算臭棋篓子,但也绝对称不上个好字,天知晓每次为了恰若其分的输给对方,他那脑细胞那是噌噌的往下掉。也不晓得他家二伯是怎么受得了的。弘曦是由衷的希望,经此一遭,皇玛法莫要在找他玩儿这个了。 弘曦偷偷打量着对方的神色,试探着开口道“要不还是叫二伯过来吧,这对弈,还是得棋逢对手才是一大乐事!” “哼!”老爷子自尊心受挫,这会儿表示不想说话。顺带连倒霉孙子瞧着心下都不顺溜了: “朕记得临行前,你阿玛还交代你莫要忘了学业,未免老四惦记,下回朕再使人送信回去,便将你那功课一道带去………如何?”康熙抬眼,眸光淡淡的看向眼前诸般作态的小人儿。 弘曦“………” 当然不如何!这几日忙成这般,功课什么的早不知忘到哪重天里头了。 “皇玛法,孙儿这还有事儿,就先走了!”弘曦生怕留下再惹了老爷子的眼,忙麻溜地滚了下去。 弘曦走后,半响,老爷子这才又从奏折中抬起头来,对着一旁的梁九功淡淡道:“九功,你说这人之智力生来便有高低之别,然血脉相连之人,竟真能差距至此?” 梁九功在一旁呵呵一笑:“俗话道这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若论处政这能耐,陛下您已是人中之杰。可若是论及术数杂论一道,便是戴梓这般天赋异禀之人都差三贝子远矣。” “再说,如三贝子这般聪敏到过目不忘之人,普天之下,要奴才说,怕也没有几人了。” 梁九功这话说的信誓旦旦。 怎想康熙听罢却是微微摇头,“保成早年,虽算不上过目不忘,却也差之不远。”甚至不同于弘曦偏爱杂道,保成这孩子小小年纪对政治风向便极为敏感。他那时候多高兴啊,只觉有子如此,他大清三代可兴也! 然而如今,康熙起身,看向一旁墙上由檀木作框,其间镶嵌着朱玉宝石若干,瞧着无比精致华丽的银镜。有赖如今的玻璃技术,镜中之人可谓分毫必现,尤其是那满是纹路的双眼,还有眉间处隐约稍透出的些许霜白。 片刻,只听老爷子突然淡淡道:“这银镜成色不佳,拿下去吧!” *** 清梧院,弘曦目的没能达到,这会儿不觉有些垂头丧气,巴巴地趴在桌上神游天际,小脑袋瓜里也不晓得究竟在想着什么。 对面的胤礽甫一抬头,便瞧见对方这般模样,窝心之余心下不由有些好笑。素手在对方额头上不轻不重地点了下。 “小孩子家家,整日多思可是要长不高的!” “嗷!”弘曦故作夸张的捂住了脑门儿,鼓着嘴巴气呼呼道:“二伯不看侄儿这是为了谁?”这辈子他可还想要大长腿呢,才不要当长不高的小矮子呢。 胤礽微微抬眸,清冷的眸子再难瞧见第二种情绪,一身石青色长袍愈发显得清淡了几分,连语气都带着几分平静无波,仿佛被人算计甚至如今为君父所忌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这一遭,总是会有的,不是今日也会是明日后日……弘曦大可不必替二伯担忧。”只要他尚在太子之位一日,他和皇阿玛之间都不可能真正相安无事。哪怕在对方面前,二人都极努力做出一副自在模样。 然……到底是不一样的,胤礽微微垂眸。 “啊!可太子二伯你明显是被那些人算计的呀!弘曦都能看明白的,皇玛法他……他……”说到这里弘曦就觉得气地慌,这都什么事儿啊! 是啊,这事儿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妥来,但那又如何呢? 众学子不拘为着哪种原因,那篇《归德赋》极受推崇是为真,万千学子,未来的国之栋梁愿意为他下跪请命是为真…… 有了这些,旁的孰是孰非还重要吗?这分明是赤裸裸的阳谋。 胤礽转头看向窗外,三月里,最是江南好风光,从这里隐约还能瞧见天空上飞动的纸鸢。哪怕身后尚还有根线在拉扯着,起码瞧上去还是自在的。 不像他……胤礽唇角微勾,眼中淡淡嘲讽一闪而过。此计…… “ 意在攻心。”紫禁城,直郡王府。八贝勒淡淡一笑,对着上首的直郡王拱手贺道: “恭喜大哥,此之后,这些都是将是根植在皇阿玛心下的一根刺,拔不得,碰不得,时时刻刻如梗在喉。”有什么能比自个儿一力拉拔的心腹,一心想要收复的江南仕者,更能让皇阿玛忌惮横生? 胤祀微微一笑。 哪怕口口声声全是算计之语,眼前的八贝勒瞧上去依旧是极温润可亲的:“倘弟弟所猜不错,待到回京之后,皇阿玛对于二哥防范只会更重,届时太子等闲动弹不得,这朝堂之上,还得大哥您为皇阿玛多多分忧才是。” 言罢胤祀微微拱手,举手投足间满是谦恭之泰,好似对方此刻已然成了那人上之人:“弟弟这厢便先恭贺大哥了!” 直郡王听罢朗声一笑,心下极是舒爽,直拍着对方的肩膀道:“八弟放心,待大哥事成之日,决计是忘不了八弟你的!别的不说,一个铁帽子亲王是少不了的!” 这时候推拒便有些假了,铁帽子亲王,胤祀心下嗤笑不已,面上却做出一派欣喜之泰。“胤祀多谢大哥提携!” 看着八贝勒离去的背影,一旁的直郡王府谋士神色微敛,对着眼前尚还在高兴的直郡王委婉提醒道:“这八贝勒,无怪乎能以如此身份得万岁爷重用,这般心机手段当真是厉害至极。” “确实,不亏是奴才秧子肚子里爬出来的,这钻营的能耐,确实不俗。”直郡王闻言轻声嗤道,显然对于素爱征战的胤禔而言,哪怕有用,对这些阴诡手段,谦卑的姿态,他打心眼里也是瞧不上的。 见自家主子这是完全没将对方放在心上,谋士不由有些着急道:“主子爷,这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怕什么,就他这身份,还能上了天不成。”直郡王听罢只无所谓的摆摆手: “本王比你们都了解皇阿玛,不说旁的,只他爱新觉罗胤祀这出身,凭他再如何能耐,除非咱们兄弟都死光了,否则老爷子这关……”直郡王轻哼道: “他这辈子都过不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9 07:29:42~2022-02-20 00:2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自妖娆我自生 30瓶;花荣铭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离 “古人之君, 居深宫之中,不知民间疾苦者多,朕于各处巡行, 虽师者众, 然不敢稍怠半分。”【1】 仿佛是为了印证早前说过的话,老爷子这几日频频外出,或是延见父老, 咨询农事, 或瞻仰孔庙,降恩于学子名士。便是弘曦这几日常来往于乡下, 耳边所闻, 十有八九都是老爷子的消息。什么圣上隆恩,即将增设府县学的入学名额,什么亲自御书慰问早年致仕的老大人。 当然最为重要且引得地里劳作的百姓们都津津乐道的是:圣人金口玉言, 明年许是要减赋税了。 一时间, 有关当今陛下仁慈厚德传地愈演愈烈。 这波营销, 堪称古代之最了吧。闲暇时, 听着一旁老仆一声声地念叨着往外走去,弘曦不由撇了撇嘴,若无其事地从老先生那儿接过一本略显发黄的题本。无需刻意演算, 不大一会儿一大串数字便已跃然纸上。 上首的沈老先生目光复杂, 哪怕已经瞧过许多次,他仍震惊于眼前之人这“近乎妖孽”的般天分。迎着老爷子半是欣喜半是忧虑的目光,弘曦反倒跟个没事儿人一般, 笑嘻嘻地将算好的本子呈上。 “先生, 您可要再行核对一番?” “哼, 放桌上吧!” 许是为着自个儿落下的面子, 沈老先生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手上的东西,反倒唇角一歪,瞧着弘曦眼神中带着些许意味不明道: “你们满人这手段倒是多的很,不过眼瞧着太子殿下如今已至而立,陛下仍这般亲力亲为地………”这既得权又邀名的,沈盛安冷笑,手中略显粗糙地旧瓷杯子不住晃动,映着干瘪的老手愈发显得枯败,然一双眸子却是难得的透亮: “这古往今来,除了如今这位殿下,还从未有过太子能够在位三十载往上的!” 当年的汉太子刘据,性温良宽厚,素有慈心,尚不过熬了区区二十九载罢了。太宗之子承干天资聪慧,仁孝至深,也不过区区十七年便被人逼至如斯境界,终铤而走险,以至功败垂成。 沈盛安冷眼瞧着,眼前这两位素来标榜着“父慈子孝”的尊贵人儿,怕是内里也不如何太平。 弘曦脸上笑意逐渐落下,尚还稚嫩的小脸上也多了些许落寞:“连先生您都作此感想吗?” 连一个久居乡野,少闻世事的老者都瞧出了不对,遑论朝堂上那群人精子呢?他终于明白前些时日二伯缘何那般态度了。 裂缝既然已经存在,这天下从不缺明眼之人,更加不会缺少妄想搏大的赌徒。 不是今日便是明日,不是这人,也会有旁人。不休不止,无穷无尽…… 弘曦当即打了个机灵,竟是好久回不过神儿来。不知过了多久,趴在稍显破旧的案桌上,弘曦这才抬头瞧着眼前之人极为睿智的眸子,抱着些许侥幸开口道:“沈老先生一惯通透,又见识颇深,不知心下可有何妙法?” “你小子当真想知道?”沈老先生摩擦着手中的杯沿,笑的意味深长。 弘曦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瞬,只见对方缓缓伸出手指,蘸着已经凉下来的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极是认真地地写下一字。 弘曦瞳孔一缩,猛的直起身来,下意识卷起袖口将眼前之字擦的一干二净,直到一滴茶渍都不曾剩下才将将放下了袖子。行动间素白的袖口早已一片污迹,弘曦此时却丝毫顾不得这些,只一双乌黑透亮的眸子仅仅盯着眼前之人: “沈先生,二伯素白孝义,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又怎么会………”弘曦兀自强笑道:“请先生日后不要再提!” 沈老先生闻言不置可否,只伸手,将早先弘曦放置手边的书卷拿起。接下来一老一少二人默契的避开了早前的话题。半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这才突然开口道: “难怪你同子奕中间差着这般大的年岁,还能和到一处去,这自欺欺人的能耐,倒真是如出一辙。” 殊不知便是幼虎,口中尚还存着獠牙森森。 沈盛安心下喟叹。 弘曦眨了眨眼,心下疑惑:“子奕兄素来坦荡,弘曦与之交往,少有不可言之事,这自欺欺人又是从何说起。” 沈老先生哼了哼没有说话。 时间缓缓又是数日过去。 离开前,弘曦看着眼前依旧还有些破败的小院子,不由地鼓起嘴巴,心下不情愿道:“先生当真不愿同弘曦一道回京?” 沈老先生低头,看着眼前尚不足腰身的小儿微微摇头:“老朽如今不过一桩枯木,早过了壮志凌云之时,又何苦去京城淌那趟浑水。” 弘曦抿抿唇,低着脑袋没有说话。说来说去,这些不过借口,其实老先生心下依旧是芥蒂满洲政权的吧。罢了,依着先生的性子,能悉心教他已然万分不易了。 “是弘曦强求了……” 弘曦仰起小脑袋,看着眼前之人低声道。 沈盛安眸光微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半响,一阵轻风吹过,老人一身洗的发白的粗布长袍微微晃动,衬得人愈发消瘦了几分,然出口确实极低沉有力。沈老先生最终还是叹道: “弘曦阿哥,有些事尚非人力之可回转,阿哥虽聪慧,却也莫要过多为难自己。” 弘曦抿了抿唇,罕见地没有作声。 *** 翌日,帝驾降临,江宁码头人潮涌动。弘曦靠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间手上的书册也看不下去了。索性掀开帘子,瞧着外头一路走来,依旧熙熙攘攘的人群。还别说,皇玛法这些时日的政治行为也不是白做的,眼看帝驾将行,竟真有百姓抹着袖口,小声呜咽着哭起来的。 弘曦兀自感叹之际,只见熙攘的人群之中,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子奕此时正同看热闹的百姓们一道被卫兵牢牢拦在外面。拥挤中,原本整洁的衣衫此时也变得凌乱不堪。高高举起的袖口依稀可见裂痕。 弘曦一惊之下忙使人放下轿子,见前头皇玛法这会儿还在应付诸位大人们,想也知晓时候短不了。当即起身便带着一众侍卫从走了过来。 “子奕兄?”瞧着中间被挤得连脸都看不大清的一坨,弘曦稍有些不确定道。 “三阿哥!”见了来人,一通搜查过后,谢子奕终于被放了进来。五月份儿顶头的日头已经有些个火辣。眼前之人额间遍是凌乱的汗意,一身青衣儒服尚还未来的及换下,便被四处拥挤的人群扯的凌乱不堪,袍角上也不知被谁踩的,斑驳间遍是脚印子。一身窘迫莫不如此。半点不见平日里众学子推崇的谢氏郎君模样。 然即便如此,这会儿谢子奕面上依旧笑意温雅,一双眸子清澈如故。 手忙脚乱地理了理凌乱的衣衫。 “还好……还好,总算赶上了!”谢子奕半拍着胸口,一脸庆幸道。 “弘曦公子,临近秋闱,院内规矩严格,以至如今尚还未同公子道别,子奕心下甚是不安。”末了重重拱手道: “谢子奕在此,预祝公子一路顺风。” 一连说这么些话,对方明显有些气息不稳,可见来时有多匆忙。弘曦心下不由有些羞惭,比之对方一片赤诚,倒显得他过于冷漠了些。 弘曦这会儿才想到,这里同前世不同,古人自古重离别,因为交通等等诸多不便,往来路途几多危险,一时分别有可能便再难相见。不像他们那儿,便是天南地北,也不过几顿饭的功夫儿。 弘曦挠挠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是弘曦的不是,这不是想着明年大比之年,子奕兄同曹兄你们约莫着明年便要进京了嘛!这才……呵呵……咦,不对啊?”弘曦扭头看了看人群后面,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由有些奇道:“子奕兄你一个人过来的?” 提到曹硕,谢子奕笑意微顿,面上也带上了些许忧色:“曹兄这几日不知为何,愈发的不乐意开口,整日只怕没将自个儿埋进书堆里。昨夜才因着劳累过度晕厥了过去………” 弘曦听罢微微一愣:“这般意气之举,瞧着倒不似曹兄的性子。” “许是因着曹家?”弘曦猜测道。 说起这曹家,弘曦转头,看着远处皇玛法跟前,隐隐约约瞧着仍颇为亲近的曹寅曹大人。任谁都想不到,对方竟有这般能耐,或者说在皇玛法身上有这般能量。便是曹二爷犯了这般大的过错,曹家依旧是那个曹家,甚至罪魁祸首曹二爷,也不过罢官去职,从此不得入仕罢了。 虽说此事有难以宣之于口,然而一朝天子,想要处置个臣子还不容易吗?更何况,依弘曦看来,这曹家要多清白那是不可能的。然偏就如此,皇玛法依旧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只能说,眼前这位曹织造,手段能耐确实厉害至极。 弘曦撇撇嘴,更重要的是,怕是这曹家在江南,远不止织造这般简单。 此般种种尚且不提,想到这倒霉催的曹硕,弘曦还是好心劝道: “曹兄既已离了曹家,眼瞅着又即将入仕,这名份儿上还是早些扒拉开才好。” 谢子奕闻言眉心微动,继而拱手一礼道:“多谢公子提醒!” 大船很快便要开了,弘曦尚还来不及多说什么,便被下人层层护拥着护送着上了夹板。 前方江水涛涛,一眼望去,仿佛没个尽头。此之一去,怕是等闲难有再来之时,弘曦回头,借着年纪小,也不顾得什么体面,卖力地摇着手中折扇朝对方挥手道:“子奕兄届时去了京城,不要忘了要来贝勒府寻我呀!” 水浪涛涛,回答他的是一阵儿悠扬地竹笛之声。 小槽春酒滴珠红。莫匆匆。 满金钟,饮散落花流水、各西东。 后会不知何处是,烟浪远,暮云重。【2】 作者有话说: 【1】节选自康熙皇帝语录 【2】王维,江城子·南来飞燕北归鸿感谢在2022-02-20 00:29:56~2022-02-21 18:2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9472328 10瓶;一一、书灵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都道六月的天, 孩童的天,明明昨个儿在船上还是阴雨绵绵,如今尚还不至正午, 外头这滚滚热浪便似要将人烤化一般。 队伍中间, 一辆朱红色的马车内,弘曦一袭极是轻薄的蚕丝小短褂,下身的膝裤尚不及膝盖, 漏出一段儿白生生的小腿来, 这会儿正如死鱼般瘫在榻上,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是汗珠子。 一旁伺候着青衣小丫鬟见罢也不敢多言, 只微低着头捏着团扇一下又一下的扇动着。 琥珀上来时瞧见的便是这般景象, 当即眉心一跳,利落将手上的冰块儿放下,转而一把将轿帘合得严不透风。 “爷, 这眼瞧着便到城门口了, 您这般若教旁人瞧去, 终究是不合体统。”从小丫头那里接过扇子, 琥珀凑到跟前儿小声劝道。 听到说话声,弘曦这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然而视线却没对着来人, 反倒直直的朝着一旁的冰盆上瞧去, 只一眼,明亮的小眼神儿复又一点点暗淡了下去。 “怎么才这么点儿啊!” 这么大热的天儿,这点子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弘曦噘着嘴躺在一旁, 整张脸上都写着生无可恋。 琥珀冷着一张俏脸不为所动: “这是万岁爷特意吩咐的, 奴才可是做不得主儿, 再说……爷是忘了您前几日如何染上风寒的。” 闻言弘曦心虚地缩了缩脑袋,小声嘟囔道:“我这不早好了嘛!皇玛法他老人家就是多心。” “爷您可莫要这般说。”琥珀捏着帕子稍稍蘸了点水,细细的给弘曦擦拭着脸上的汗珠子,闻言忙道:”万岁爷百忙之中尚还分出心思操心殿下您,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得的。” 弘曦依旧怂拉着小脑袋没有接话,转而问道:“安宏他们那儿呢,可都送过去了?” “爷放心,那启子宫人都是人精子中的人精子,有您在这儿,断不会怠慢两位少爷的。” “什么怠慢不怠慢的?”两人说话间,外间突然传来十三爷的声音,弘曦尚还没来的及开口,就见车窗上的帘子蓦地被扯了开来。 “弘曦可是有人……”怠慢二字还未说出口,胤祥便被眼前的看到的给惊呆了。两人大眼对小眼间,突听来人喉腔中传来一阵儿爆笑: “哈哈哈哈,我说侄儿啊,可真的让四哥过来瞧瞧,就你如今这模样儿,四哥见了必是“惊喜”的很。” 惊喜,就他阿玛那一等一的板正人儿,惊吓还差不离,弘曦直起身子,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儿。不过瞧着对方风尘仆仆的模样,又忍不住好奇道:“这大热天儿的,十三叔你这是……?” “方才替皇阿玛去顺天府跑了一遭。”胤祥闻言淡淡道。 弘曦见罢也没有多问,只抬头瞧了眼天上的日头,心道这皇玛法还真是儿子多了不带心疼的,瞧这大热天儿的。若教他跑上一遭岂不得立马原地去世。 十三爷走后,弘曦还兀自唏嘘不已,直到即将躺下时才蓦地反应过来。等等,顺天府?这眼瞧着就到京城,老爷子特意让十三叔跑这一遭干嘛。 想到京里留守着的大伯,弘曦一个机灵,直直的做起了身子,不是吧,皇玛法他老人家待亲儿子,竟然已经防备至此了吗? 弘曦半倚在马车上,半响讷讷无言。 车队还在缓缓向前推移。 城门口,得到消息的几位阿哥早早便侯在了此处。 不过比之以往几兄弟间尚还有些面儿上的功夫。如今四贝勒一张冷脸,只差没写上生人勿近了。尤其对着八爷,眼里更是几乎没了这个人。一旁的胤禟瞧在眼里,本就又热又渴,心下燥的很,当即便冲对方甩了脸子: “什么人呐!当谁想瞧他那张讨债似的脸!” “九弟!”胤祀一把扯住了即将上前的老九,低声道:“皇阿玛御驾就要到了。莫要多生事端!” “哼……”胤禟冷冷睨了对方一眼,没在多话。 胤禛依旧站直着身子,豆大的汗珠子缓缓落下,从始至终连面色都未曾变过。对这两兄弟间的眉眼官司,更是未置一词。这态度,只瞧地胤禟脑仁儿都快冒火了。 八贝勒笑意微顿,身后众官员们眼观鼻鼻观心,都不曾多言一句。说实在的能站在这里的,没一个是真蠢的。这四贝勒往日虽刚直了些,却也非是这般不讲情面之人。 且这几日两人公务上又没有旁的交集,那么能让四贝勒这般形于颜色的,联想到近日江南那件事儿,几位精明人儿对视一眼,心下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猜测。 虽未回头,胤祀却完全能想象的出此时这些人此时心下,又是如何揣度于他,瞧着眼前这笔直站着的身影,胤祀眸色渐深。 真真是好一个刚直不阿的四贝勒! 朝堂之上,权谋之中,有时候本就没有证据,却也压根儿不需要证据。虽不晓得对方是如何疑上他的,但胤祀知晓,再这般下去,即便不是他也是了。更何况,有心之下,未必无迹可寻…… 想到这里,胤祀微微理了下袖口,旋即如往常般含笑着上前道: “四哥可还在生弟弟的气?早前是弟弟的不是,这徐郎中既是犯了贪酷,落得个这般下场也是应当。”说着胤祀微微摇头苦笑:“倒是弟弟不该一时心软………” 四贝勒执掌户部,平素最恨贪酷,这理由倒是合情合理 ,众人细思之下也觉得方才实在多想了些。对江南,万岁爷素来看中的紧,凭这位的手,怕是还伸不到此处。 胤禛依旧冷着脸没有开口,可如今这般落在众人眼中,却好似坐实了方才得猜测,胤祀也丝毫不觉尴尬,依旧笑意温润,同样身着贝勒吉服,同对方相邻而立,瞧着倒有几分和谐之意。 胤禛微微转头,便是因着早前之事厌恨对方之极,此时也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人,有些地方确实为他所不及者。 好在不多时圣驾降临,众人在没了计较的心思,纷纷伏地相迎。 一众人声势浩大地进入紫禁城,圣驾离京数月之久,期间一直由直郡王行监国之事,四爷等人从旁辅助,如今自是有许多公务需向上奏述。胤禛仔仔细细将弘曦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见其精气神儿尚可便匆匆交代了几句便随老爷子回了宫里。 弘曦撇撇嘴,冲着身后两位伴读摆摆手道:“安宏,玉衡,你二人随我出来这么久了,怕是家里人早担心的不行了,待会儿我便直接使人送你们回去,也不必随我回府了!”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想到家中额娘,便是素来最为尽责的安宏都未出言反对。 送走两位伴读,弘曦回到府里时已然过了晌午,这些年这来因着弘曦的喜好使然,府里也逐渐适应了一日三餐的习惯。只这会儿乌拉那拉氏却丝毫没了用膳的心思,拿在手里尚未完成的小衣裳半响都没动上几针,只时不时抬头往门外看去。嘴上还道: “弘曦正值长身子的时候,这素日行船可莫要败坏了胃口才是。” “哎呦,福晋您这就操心了,有万岁爷在,谁还敢慢待了咱们三阿哥。这御船可跟旁的那些不一样,内里精细着呢!” 乌拉那拉氏闻言没再做声,只低头瞧着手下尚未完成的锈图,素白的小褂上,几颗睡莲栩栩如生,莲叶下,几只跳动着的金色鲤鱼穿行其中,极是灵动可爱,一瞧便是用了心思的。只这会儿再瞧着,四福晋眉心微蹙,神色竟有些懊恼道: “弘曦这些时日江南水乡待久了,看多了水啊鱼啊的,也不晓得会不会厌了去。” 一旁嬷嬷刚想说什么,便听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儿熟悉至极的声音。 “只要是额娘做的,弘曦都喜欢!” “弘曦?”“三阿哥!” 乌拉那拉氏猛的从榻上站了起来。 原来早在两人说话间,弘曦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来到了正屋。见自家额娘又是喜又是惊的,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竟还得意洋洋的转了个圈。边转边道: “您儿子是谁啊,在外头断是吃不得亏得,怎么样!额娘您瞧,儿子是不是水嫩了许多。” 弘曦说罢还特意凑近了对方,捏了捏自个儿尚带着婴儿肥的嫩滑小脸。 “你这孩子,倒惯会瞧你额娘的笑话!”便是在多的情绪也被弘曦这般插科打诨给败了去,乌拉那拉氏捏起帕子,微微拭了拭眼角,这才颇有些没好气道。 话虽如此,嘴边却是含着笑意。弘曦丝毫不怵,依旧上前笑嘻嘻道: “儿子这不是想给额娘个惊喜嘛!” 一番梳洗过后,母子俩高高兴兴的用了顿午膳,弘曦专挑着些趣事儿一一讲来,知晓儿子在外是真没受委屈,乌拉那拉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及至晚间胤禛回府,弘曦不可避免的又被叫去了一次。明亮的油灯下,胤禛眼下的青黑尤为明显,可见打从南边儿消息传来,对方怕是极少睡的安然。 惯例问了些日常,凡是涉及太子,弘曦都答得极是小心,期间还悄摸摸的抬眼偷瞧自家阿玛的脸色。 这般明显的小动作,胤禛哪能瞧不见,当即便伸出手来,赏了弘曦一个脑蹦子。 “嗷,阿玛!”弘曦捂着脑门儿吃痛不已,心下更是委屈极了,也不想想他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不伤害他家阿玛岌岌可危的脆弱心灵。 不理会对方的刻意作怪,胤禛站起身来,习惯性地单手覆后,漫步至书架前,对着眼前的书卷头也不抬道:“小小年纪,心思倒是不少。” 弘曦不服气地哼了哼,胤禛手脚微了顿下,这才继续道: “不过些阴诡之人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罢了,等着吧!“不知想到了什么,胤禛眸色微深,眼中一丝流光一闪而过。 “你二伯几十年来稳坐太子之位,可不是这些人下三滥的手段能比的上的!” 第79章 一更 将成 一直到数日后, 弘曦才这才终于明白了阿玛当日那番话的含义。 康熙四十四年,老爷子这厢才刚回京不久,一日早朝之上, 都察院设左都御史, 即将致仕的老大人尼莽古便不声不响的爆了大雷。 “臣尼莽古遥禀,兵部侍郎那喇兴辉视国器如私库,自三十七年初任始, 七载以来不止多次行以次充好之事, 且欺上瞒下,以此勒索下官者可谓罄竹难书。” “ 广平知府图儿佳萨哈贪婪成性, 于四十三年五月下旬, 借为陛下生庆之名,竟强行要求广平府内十余名商贾向其进献宝物若干………” “四十一年九月,云贵总督舒穆禄阿克墩之子, 舒穆禄琪恪强占当地乡绅之妻周氏, 致其夫妻二人含冤而死, 事后以免东窗事发, 竟丧心病狂假辖内数名土匪火烧周家,可怜那周家上上下下几十余口,竟是无一生还………四十三年, 西大营左卫将军喜他拉玉恒………” 随着老大人略显苍老的声音, 空荡荡的金銮殿可以说落地可闻,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抖落出来的官员上至封疆大吏, 下至五品郎中竟足足有数十之多。 众官员们不动声色的拭了拭额间的冷汗, 几乎不敢去瞧上首万岁爷是何表情。而大殿之上, 那些被点了名儿的更是两股战战, 几欲跌坐在地……… 眼前这位尼莽古大人就任都察院数十余年,素性刚正不阿,更是打从先帝时期便颇有声明,实打实的两朝元老。如今又言之凿凿,谁也不会怀疑其奏折中的真实性。更何况,随着折子递上去的,还有那一张张实打实的证物……有些心眼通透的已经忍不住去瞧那位大千岁的脸色了。 若说眼前这些人身上有什么共同点,那便是几乎无一例外,早前都是受这位直郡王举荐过的。想到江南那场官司,还有殿前那位老道神在的太子爷,众官员更不敢随意出声了。 不过还别说,即便是有人刻意为之,这郡王爷老看人的眼神儿,还真不怎么好的样子。众大臣心下暗道。 这般证据确凿之下,便是直郡王一系再如何想要挽回,如今也已然无济于事,就连素来极擅口舌的胤祀,这回都聪明的没有说话。甚至细观之下,竟还有些乐见其成之意。众人之中,唯有太子胤礽,自始至终面色都没变动过。 上首康熙爷眸光深深,不动声色间已将殿上众人表情收做眼底。 这些人最终还是作为犯官被压了下去,留待三司会审。 早朝结束,胤禔脸色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早不复前些时日那般得意的大千岁模样,铜陵似的大眼睛瞧着一旁胤礽的眼神儿更似要吃人一般。众官员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丝毫不敢多做停留,一众知天命的老大臣们,这会儿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步子竟迈的比那小年轻还要大些。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金銮殿外便空置了下来。 “好你个胤礽,真没想到啊,连督察院左督御史都任你挥指,也不晓得这会儿皇阿玛又是如何想法?”哪怕吃了这般大的亏,胤禔依旧高昂着头,嘴上不饶道。好似这般,他此时便没输对方一样。 胤礽单手覆后,微微停下脚步,侧眼瞧着从小到大一副表情好似都未曾变过的大哥,明知场地情形皆是不对,但胤礽此刻仍有些好笑道:“大哥说笑了,尼莽古大人秉性如何士林皆知,如何能是孤能指使的动的?” “喜塔腊大人这般不过秉公执法罢了!” “秉公执法,当真好一个秉公执法,当真秉公执法又缘何桩桩件件俱是冲着本王而来。什么刚正不阿,不过是你胤礽手中,一把砍人的刀罢了。” 胤禔闻言嗤笑道,一双摄人的眸子直直盯着眼前之人。自眼前之人回京以来,他千般提防,万般戒备,谁成想这人竟然这般直球,直接到干脆利落削了他大半个臂膀。 最重要的是,还给他留下个识人不清的名声!日后倘他再行推举官员,便是诸位文武大臣那儿,都得多思虑几番。又何谈借机发展势力。 想到这里。胤禔心下愈发恨了起来。 迎着这般摄人目光, 胤礽淡淡一笑,面上没有半点心虚之色,日光下一身杏黄色袍服愈发显得身长玉立,风姿卓然,这会儿甚至还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口,才缓缓开口道: “为何大哥总是信不过弟弟呢?喜塔腊大人秉公执法是真,孤身为太子,自然要为朝廷考虑,助其揪出些国之蛀虫又有何不对之处?至于这些蛀虫为何俱是大哥所荐?” “孤想着 ………”胤礽唇角微勾:“这个问题难道不是大哥你需要考虑的吗?” “你………简直强词夺理!”这般好整以暇地态度,直郡王直恨地双目微突,手上脖颈间青筋暴起,要说从小到大,眼前之人最令人厌恨之处莫不过于此。 明明都是因着私恨利益互相裹挟,然眼前之人偏总能一副堂堂正正,风光霁月的模样。只教他一人成了那阴沟里阴人的埋汰玩意儿。 临走前,胤礽意味深长地撇了眼殿门前某个尚还存着阴影的角落,蓦地朗声笑道: “便是大哥你说破天去,孤之所为,那也是堂堂正正,于国有益,于民有益,再无半点可分说之处。” “孤之所行……也从不惧曝在这朗朗青天之下。” *** 往后数日,随着那日早朝之上一个个官员被问罪,这识人不清,任人不明的帽子也是彻底戴在了直郡王的脑袋上。 而这也是,太子成人之后,头一回这般直白而猛烈地,在诸位臣公面前露出森森獠牙。谁也不晓得这么些私密把柄,对方究竟如何得知。原先因着上面万岁爷态度对毓庆宫有所慢待的一众官员们也不禁紧了紧皮子。 “此一遭,起码这两年之内,大伯想要在朝中再行推举亲信,怕是难了……” 清梧院内,方才休沐回来的弘晖微微摇头,对着自家弟弟开口道。 “可大伯那里,不是还有八叔吗?”弘曦拖着脑袋一脸不解道,他阿玛包括几位叔伯身为实权皇亲,更是一旗之主,在某种程度也算是有举荐之权,更何况老爷子一年到头大半时日都在外头,监国的大权还不得轮流在几位叔伯手里。 “倘若借八叔之手,也未必不可,届时凭着八叔的长袖善舞的能耐,说不得………”能将这股人脉转为己用。 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弘曦一张小脸几乎皱成一团。不知为何,比之势力庞大,甚至敢同太子叫板的大伯,他更在意那位温温和和,素来以好脾性儿著称的八叔。 弘晖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自家弟弟嫩呼呼的脸蛋子,这才开口道:“太子二伯之远见谋略,可不比咱们强上许多,三弟你又怎知,二伯他不是故意为之?” 弘曦眨巴着眼睛,一脸疑惑。弘晖复又道: “经此一事,八叔同大伯之间牵扯只会更深。八叔因着出身所限,几乎身无外势,倘要短时间获取大量的政治资源,摆在眼前的只有一种法子。” 弘晖抬头,看向已然有些若有所悟的弟弟,少年的声音带着稍许喑哑道:“大伯性子有多高傲咱们都是瞧得见的,便是对着太子尚且不愿低头,想必届时玉碎与瓦全之间………” “对方必是不会选择后者。” 一语毕,弘曦直愣愣的瞧着眼前眉眼青涩,面容尚且稚嫩的小哥哥。好悬回不过身儿来,半响才带着些恍然道:“原来咱们家里,最最聪明的,其实是大哥你啊!” 言罢弘曦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小脑袋,一脸认同。 这般可乐的模样,弘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声来,伸手揉了揉自家弟弟光洁的脑门子:“你呀,小脑袋瓜子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这些咱们阿玛怕是早就瞧出来了,若不然这会儿人早该在毓庆宫里头,如何还能在府里呆的住?” 也是哦,弘曦撑着下巴,点了点头。半响才反应过来,唉不对哈,这么算下来,他们父子三个,他岂不是成了最笨的那个吗? 弘曦懊恼地垂下头,满脸生无可恋。弘晖见罢,颇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儿来。惹来弘曦恼羞成怒,一顿猛挠。 门外,胤禛看着还在打闹的两兄弟,面上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柔和了起来。素来端肃的眉间细看之下,这会儿甚至还带着些许骄傲之色。 “爷来过的事儿,待会儿莫要同两位阿哥提了。”驻足片刻,胤禛抬脚,大步流星地出了小院儿。 从始至终,玩闹中的两人都未察觉到什么。还是后来弘晖在自家阿玛越来越多的朝政分析后,才后知后觉自个儿在阿玛跟前儿竟不知何时漏了底。 而弘曦这头,在遭遇生平罕见的智商打击之下,已经将这费脑袋的玩意彻底丢了出去。反正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他这个小矮子在。只对手上的工程愈发上心了。若非还要上课,怕是一连数日都瞧不见人影子。 沈老先生人虽未随他回来,然那些东西却是丝毫不藏私,有了这些,不过半年,当初困扰他们许久的材料甚至冶炼问题如今竟迎刃而解。进程之顺利,连一向粗神经的玉衡都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主子爷!咱们……咱们这说不定还真的能成!”瞧着眼前无人推动,竟缓缓转动起来的大家伙。章佳玉衡不禁咽了口唾液,指尖都跟着微颤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2 08:54:59~2022-02-23 10:0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ero 5瓶;梵音般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铁皮妖怪 康熙四十六年冬 大雪初开, 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打眼瞧去,房檐枝头之上满是结结实实的冰溜子。呼出口热气儿都好似要结成块儿了一般, 这种时候便是最勤劳的庄户人家等闲也是不愿出来活动的。 寒月里, 庄子朝北的一个小村落里,一家几口子缩在炕上,老人家身上盖着半新的棉被, 还在絮絮叨叨地讲述着早年的艰难, 末了还要对着自家儿子感慨道:“咱们如今这般好的日子,多有赖贝子爷恩德, 庄上这几日也不晓得忙些什么, 过会儿你们得再过去瞧瞧,万一有啥子能搭把手的!” 两个儿子急忙点头应是,心下再没得不乐意的, 庄上那位爷, 人虽小了些, 出手可是半点不带小气的。想到那些赏钱, 两人心下登时热乎不已,年长那人更是叹道: “也不晓得庄上这些时日究竟忙活些什么,早先咱们这些壮劳力还能过去搭把手, 瞧个新鲜, 如今竟是连外头大门儿都靠近不得!” “可不是嘛!哎,大哥你说会不会是贝子爷那头出什么事儿!”小的那个闻言贼兮兮地凑了脑袋过来:“前几天弟弟听村头那位老赖头说,说是这庄子里头, 都是一群子兵爷在守着呢!” 呵, 兵爷啊!老大倒吸了口气。还不待开口便被老爷子敲了脑镚子。 “呸呸呸, 个没良心的死小子, 浑说些什么!里头那位可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万岁爷的亲孙子,哪个出事儿都轮不着人家!再说……”老爷子砸吧了口嘴里的旱烟:“你们没听着么,庄子上整天搁那儿咚咚响着呢!说不得贝子爷那头真成了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呢!” 两个儿子虚巴巴地笑了笑,心下却不怎么当事儿,再是皇亲国戚,这八九岁的小屁孩儿,能成个什么事儿啊! 还别说,如二人这般正是普天之下大多数人的想法,这也是弘曦庄上整日这般大的动静却并未引起过多关注的原因之一。 见老头子这般信誓旦旦的模样,小的那个刚想说什么,便听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之声。 “这……这是………”嗫喏着嘴,这般巨大而又诡异的声响,平素最是机灵的小子愣是被吓的说不出话来。别说小子们了,这会儿连经事儿最多的老人们也等闲拿不住手上的烟袋子。 甚至有些敏感的,只觉脚下的土地也微微发颤了起来:“这……别不是哪处的山崩了吧?” 巨大的轰鸣声越发的近了…… 众村人吓得不轻,最终还是几个胆子大的提着锄头鸟悄悄的从村口探出头来。然而这一瞧,却是连几个七尺来高的农家汉子也不由腿脚发软,险些跪倒在地。 远远瞧去,只见村落一旁的大道上,一个足足有成人高,尾巴更是一节节的,比村里头的河沟子还长些的铁皮疙瘩,脑袋上吞烟吐雾地,正朝着向着他们驶来。 “妖……妖怪……山上的铁皮怪下山啦!!!”不晓得谁这么喊了一声,旋即几个人高马大的大老爷们,拔腿便朝着村里跑去,竟是连手上的锄头都顾不得。 不放心跟着过来的弘曦 “………” 更糟糕的是,随着众人的呼喊声,待传到村里时,已经变成了:“大家快跑啊!山里的铁皮怪下山吃人了!” “铁皮怪吃死人啦!大家快跑啊!” 一时间,村里人心惶惶,甚至有些胆小的,已经开始收拾体己,准备逃难了。 瞧着这乱哄哄的模样,弘曦一把拍了拍脑门儿,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一旁的安宏见此也顾不得激动了,忙起身请罪道: “都是是奴才的不是,应当早先安置了村民………” “哪里成安宏你的不是了!”一旁的马车上,弘曦摆摆手,透过车帘,看着前头行驶着的庞然大物,眼中不乏感慨道:“若说这车子咱们试了这么多回了,这不还是头一回能驶出庄子的。” 是啊,谁能想到呢!瓜尔佳安宏摸了摸至今尚还狂跳着的心口。前几年前他们听着好地似天方夜谭的东西,今儿竟经由他们的手,生生的摆在了眼前。 瞧着速度越来越快,然至今却尚还在稳稳朝前走着的大家伙,几人再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清楚: 他们成了!! 素来稳重自持的瓜尔佳安宏这回答儿嘴巴咧的大大的,眼中依稀有水光闪过。这些年因着几人总有事没事儿往庄上跑,甚至连御书房的课业都频繁告假。府里暗地里如何冷嘲热讽,诸如不思规劝主子,这伴读的位置迟早落了下去,这些他不是没听到。若非阿哥爷时有赏赐,那些人说的怕是比这还要难听。 他心中明白,府中想看他笑话的,甚至胆子大些想瞧阿哥爷笑话的,从来不再少数。 “真好啊!”瓜尔佳安宏含泪笑道。 是啊!捏着一旁空荡荡地荷包,弘曦几乎要落下泪来,再不成,他的钱袋子可就要挺不住了啊。别说他自个儿了,连九叔那儿都快被他榨干了,这几日但凡瞧见了他,没有哪回不是躲着地。 真不容易啊,弘曦心下戚戚。 至于一旁的章佳玉衡,对不起,这孩子人已经傻了。 火车没一会儿便停了下来。安排一众长相和气些的下属前去安抚过于惊惶的村民们,弘曦几人赶忙跑上前去。只见车门缓缓打开,一位身手极是利索的小伙子率先从车上跳下,转而伸手将尚还有些怔仲地戴老先生扶了下来。 “先生!”弘曦急忙上前,堪堪扶住有些站立不稳定的老人家,见对方如此,嘴上不免带着些抱怨道:“早前便说了,这车子尚还在测试当中,非是绝对安全,您老人家实在不该冒这个险的!‘’ 感受到手里切切实实的温度,戴锌这才堪堪回过神儿来。因着过于激动腿脚尚还有些不稳,然一双满是褶皱的眸子却是亮地惊人,看着眼前的车子小心翼翼犹如稀世珍宝一般,一丝余缝隙都没留给一旁的弘曦。 “都说了还在测试,这车子贵重,上头没个知底儿的人如何能行!‘’ “老朽这一辈子,能有这么一遭,也是值了……值了啊……” 得了老先生的固执来了谁都劝不住,瞧着眼前尚有余烟的车子,弘曦心下其实还是不满的。这些年他不是没有对电能进行过尝试,然而其间需要完善的技术实在太多,迄今为止也就折腾出几类电池,被自家九叔拿去做成了灯泡之类的小玩意儿,不过这些倒给他回了一笔不小的经费。 也算是聊胜却无吧!弘曦心下自我安慰道。 然而眼前这个弘曦尚觉毛病多多的玩意儿,对于其余众人已经是堪比神器的存在了。早在车子顺利驶出庄子那一瞬,一旁的侍卫长便已经手脚发软,甚至连滚带爬的进宫报信儿了。 这般大的动静自是瞒不了人的。 不过几刻钟的功夫,不大的庄子上便热闹了起来,最先赶来的自是四贝勒胤禛无疑,连带着对门儿的八爷也紧跟其后。 绕着早先搭好的轨道,火车正在缓缓移动着,因着场地有限,这会儿车子也不敢过于加速,然而便是这般,也足矣让没见过世面的众阿哥渍渍称奇。 直郡王更是抚掌大笑道:“这般好物,倘能用于行军,必是一大利器!”是啊,众阿哥不由点头,有句话话说的好兵贵神速,有了这个,一路上光是粮草,都能省上许多。 四爷看着眼前这特定的轨道,心下已经在心里默默盘算国库里的银子了。 十三则是想到了两位远嫁蒙古的妹妹,联想到侄儿早前所言,神色不免更是激动。 待尚还在外头浪荡着的老九得到消息狂奔而来之时,小小的庄子上几乎已经没了落脚之地。 都是兄弟,谁还不晓得谁啊,瞧那如狼似虎的小眼神儿,胤禟脸色猛的一变,当着众人面儿一把将弘曦拽了过来,神色那叫一个谄媚,仿佛早前拼命躲着的不是这人一般。 “弘曦我的好侄儿啊,你可莫要忘了,这车子九叔也是出了钱的!” “哦?”弘曦闻言歪了歪脑袋,一双大眼睛极是疑惑道:“可那不是九叔借予侄儿的吗?” “九叔放心,如今车子已成,侄儿决计不会赖账的!”弘曦学着自家阿玛小手覆后,看着眼瞧之人笑咪咪道。 胤禟听罢一噎,复又扬起笑脸将人搂了过去,还拍着胸口一脸理所当然道:“借什么借,咱们叔侄俩谁跟谁啊,提这多见外啊!” “那可不行,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 “嗨,这亲兄弟算什么,哪能跟咱俩比啊!”话到了嘴边,胤禟想都没想便随口道。 一旁的五贝勒脸色已经彻底黑了,老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之时,膝盖处已经被狠狠地踹了一脚。 “哎呦!爱新觉罗胤祺,你这谋杀亲弟啊!”胤禟抱着腿痛叫连连,几位阿哥只觉没眼看,连一旁的老十都觉得丢人了,忙将人拉了到了角落,放低声音道:“九哥,可赶紧得了吧,哪有你这样的,连八九岁的小侄子便宜都占!” 弘曦适时眯了眯眼睛。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瞧着那张熟悉的脸,素来知晓对方尿性的老十不免多想了些,看胤禟眼神愈发恨铁不成钢了:“九哥,咱可不兴这般迁怒的啊!” 皇阿玛是皇阿玛,被罚了银子往无辜的的小侄子身上找补是怎么回事! 胤禟“………” 老十你是那什么眼神儿! 一场闹剧并未持续多久,无他,谁都没想到,宫里头的老爷子得到消息竟然亲自过来了。 圣驾降临,排场自是非同一般,不一会儿,庄上四处便犹如铁通一般,肉眼可见之处,俱都是身批金甲的羽林卫,明晃晃的刀光映着一地雪色,便是尚未出窍都教人寒意倍生。 老爷子这些年倒是愈发讲究了起来,也不晓得防着谁呢!老九心下微嗤。 老爷子来时,身后随着的依旧是一身杏黄莽服的太子,两人不时说些什么。瞧着这父子相谐的一幕,众阿哥们心下却是心思各异。 这些年坊间都道万岁爷同太子爷父子情深,老爷子走哪都不忘带着的,然大体如何,除了太子爷本身,怕是没人比他们这些儿子心下看的更明白。 瞧着御撵上的那一抹杏黄,心下戚戚者有之,蠢蠢欲动者有之。 一行人簇拥着老爷子很快便行至铁轨跟前,眼看着火车携着巨大的轰鸣声沿着轨道极速向前驶进。扑面而来的巨大风力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一般,哪怕早有耳闻,这会儿亲眼看到此景,老爷子这会儿依旧被震撼到了。 众宫人目瞪口呆,彻底失去了言语。 偏就如此,弘曦还在一旁遗憾道:“当时经费所限,此轨长度尚未能支撑到火车全速驶进。” “全速可至几何?”康熙沉声问道,面色依旧如常,只迅速摩擦着的白玉扳指暴露了对方的急切。 “依孙儿所估算,半个时辰约莫可达近百余里。” 话音刚落,众人心下又是一惊。 “咳咳……”一旁的三爷忍不住咳出了声。“我说侄儿啊!你可莫要欺负你伯伯见识少!”半小时近百余里,那是什么概念,岂不是从这里直至江南,尚不过几日功夫。 要知道便是如今最好的船只,南下尚要月余,“弘曦侄儿啊,插根翅膀飞过去都没再这么快的!” 弘曦昂着小脑袋轻哼了一声:“三伯你又是怎么知道飞过去没这么快的?” 额,三贝勒闻言一噎,复又反问道:“那侄儿你又怎知这飞行速度如何?” 老三这问的真够不要脸的,众人心下暗暗吐槽。背过对方,弘曦狠狠翻了个白眼,他当然知道了,他当初在天上飘着玩儿的时候三伯人还不晓得在哪呢!当然这话不能说,弘曦只能气鼓鼓的鼓起了脸。 同老三不同,四爷甚至康熙几人素知弘曦的性子,心知这近百里这怕还是保守之数。又是一番询问过后,弘曦随口便是一大堆精准数据,在三贝勒几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康熙反倒愈发放心了起来。 想到今日来又有些不安分的漠北蒙古,老爷子目光复又转为幽深,手间白玉扳指极速旋转着,片刻后: “老四!” “儿臣在!” “你回头盘算一番,国库如今尚能拿出银钱几何,倘有不够的便从朕私库里出。” 目光直直的望向西北方向,康熙眼神微眯: “明年八月之前。朕要让这漠北与京城之间,彻底畅通无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3 10:00:57~2022-02-24 02:4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哈哈哈哈哈哈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纪的小动物 20瓶;婉 3瓶;汀兰、^JHL^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漠北来人 “想必很快皇玛法那里便要降下赏赐, 大家伙儿若有什么想法尽可这会儿提出来,届时本贝子也好在皇玛法面前为你们争取一二。” 送走一众参观者,弘曦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缓缓走到众人跟前。 如今的庄子早不若最初人才寥寥, 只余弘曦和戴先生两人勉力支撑。自从两年前蒸汽机问世,很是吸引了一大波乐于此道之人,更有沈老先生一力保证。若非如此, 凭他一人之力, 怕是不知得蹉跎多少时日。 只见车轨不远处的空地上,此时已经乌泱泱的站了一众人, 约莫二十来个, 有年长者约莫同戴先生仿佛,早早花白了胡子。也有十几岁尚且稚嫩的少年。此时无一例外,具是脸色泛红, 神色激动不已。一些年长些的老人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甚至难以自持落下泪来。 古往今来, 杂学一道素来不为世人所看中, 士农工商,只这一个工字,便蹉跎了多少人的前程。不是谁都如戴锌一般科举入士, 还能一展所长。其中多的是一生蹉跎, 稍出格些被那些达官贵人一纸身契书拿了去,自此子子孙孙不得自由。 但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有些成就那是可以铭记史书的。 几人对视一眼, 站在队伍最前头的白发老人最先站了出来。行走间手里的木拐随之落地发出咚的一声声响。哪怕步履已经有些蹒跚, 老人家厚重的声音依旧显得颇有中气, 只见眼前之人躬下身子重重一礼道: “贝子爷宽厚, 待奴才们更是礼遇有加。正因如此,吾等才万万不该得寸进尺。众所周知,这车子最为核心的蒸汽动力由您所创,研究途中一应大方向更是由您把控。奴才们最多不过打了下手罢了。” 说到此处,老人家满是褶皱的脸上不由露出些许苦笑。初来时隐隐带着的傲气早没了踪影。此时再看着眼前主子爷尚有些稚嫩的小脸,眼中只余钦佩二字。 “贝子爷,奴才们无能,呈主子爷恩德有幸参与如此大作便罢了,缘何又能受此恩德!” 话音刚落,身后一众人便是频频点头。这个时代,能在这杂学一道钻研至深之人,身上或多或少是有些痴性的。诚然他们早些时候却有借对方威势,或借此为自个儿谋划之意,然这两年下来,心中也只剩下叹服了。其中一位少年更是直接跪倒在地,一礼之后脑袋高高仰起,看着眼前之人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奴才不求什么恩赏的,只要能跟着贝子爷您,奴才做什么都成!” “只要贝子爷不嫌弃!” 自少年人开始,众人很快反应过来,倾刻间便陆陆续续跪了一地的人。 这一个个的,弘曦不由有些好笑:“你们这是做什么?咱们也算是共事了这么久了,我这性子如何你们还不晓得。便是日后来了新人,只要不违了规矩,用心做事,再没得无故赶人的。” 说话间,弘曦已然亲自过去,将最前头的老者扶起。 “今儿本贝子就将这话撂这儿了,我这人做事,从来没得自个儿吃肉,连汤都不给旁人留的。此功既是由咱们一道所成,该你们的本贝子绝计不会少上半分!” 说罢,弘曦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划过:“既然大家都不愿开口,那便严格按照以往按功劳来论,安宏?” “奴才在!” 瓜尔佳安宏当即会意,很快将一本约莫成人半指来厚的黑面本子奉了上来。在弘曦的示意下将本子交予诸人。微微一礼道: “以上这些都是安宏近两年所记录,若有出入之处还请诸位不吝指出。” 黑皮册子很快便在众人手间传递,目之所及之处,各人早前在项目上所做的种种突破在这本并不算太厚的本子上列的清清楚楚,上到改良铜铁硬度,下到一个小小齿轮的突破,可以说一目了然。最重要的是,两年以来,二十来号人竟无一丝错漏之处。 不愧是贝子爷,连素来不如何出头的这位也是一等一的能耐人儿。众人感慨之余,心中紧迫感却愈发强了起来。经此一出,想来日后投效者决计不少,便是贝子爷在仁慈,也断没有白养闲人的道理……… 待众人散后,胤禟这才从一旁高大的枝干后露出头来,叉着腰将弘曦的小身板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 “啧啧,你小子行啊!丁点儿大的人,这调理人的本事却不小!” 便是他手下那些掌柜的,也不若这般服帖。 弘曦闻言极是无语白了对方一眼,便不再理会这人,带着两个伴读抬脚就往马车里走:“废话,九叔平日多往老爷子跟前儿孝敬一二,很快也会跟侄儿一般无师自通的。” 老爷子,那可得了吧!胤禟落在后头讪讪地笑了笑,丝毫不在意弘曦的冷脸,抬脚便往马车里挤去。 马车上,胤禟解下身上的颇显骚包的大红披风,伸手接过丫鬟递来的热茶,极是殷勤地递到弘曦手边。 弘曦也不跟他客气,一把将茶盏接过,刚熬好的热茶尚还带着牛乳的香甜,几口下去弘曦只觉浑身上下都暖和了起来。 “说吧,九叔究竟有何事,需要侄儿效劳的?” “嘿嘿……知我者,弘曦侄儿是也。”胤禟不动声色地靠了过来,一双桃花眼笑地极是潋滟,一旁侍候着的小丫鬟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方才九叔闲来无事,便在侄儿的庄子上转了一遭。” “闲来无事……”咀嚼着这几个字,弘曦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 “咳咳……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胤禟摆摆手:“我说,还不多亏如此,这不可让九叔我瞧到好东西了吗?” “我说好侄儿啊,就咱俩这关系,这大家伙老爷子占了,没叔叔我的份儿便算了,可旁的………” 胤禟一脸你的秘密已经被我发现了,你自个儿看着办的表情。 弘曦眨眨眼:“九叔说的不会是庄子后头那辆闲置着的车子吧?” 胤禟极是殷切地点了点头。瞧着对方这般急切的模样,弘曦噗地一声靠在案桌上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 胤禟:“………” 笑够了,瞧对方脸色着实不大好,弘曦这才忍着颤意开口道:“九叔这车子,你就没让人坐上去试试吗?” “怎么可能,你九叔我还特意让那开大家伙的奴才试的。”九阿哥一脸我怎么会那么傻的表情:“叔叔瞧着,这速度虽比不得大家伙,却也比马车要快上许多吧!还不用铺铁轨,这要是拿出来………” 胤禟搓搓手,只觉大把的银子正在朝自个儿呼啸而来。 一旁的弘曦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决定打破对方的幻想: “没用的,这玩意儿,不过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罢了。同早前九叔瞧见的火车不同,这般小的锅炉根本带不出多远,光启动就要许久,还要每隔一刻钟不到重新加水烧沸腾。”综合算下来还不如马车呢?何苦来哉! 弘曦拖着小脑袋淡淡道,对于汽车,以现在的技术,凭蒸汽根本行不通的。 “总而言之,九叔你就死心吧!” 胤禟:“呵………” 不过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九叔,或是说低估了对方对银子的执着。因着早前欠下的课实在太多,弘曦这几日不得不老老实实回上书房去。应付着各种明里暗里的打量之色,好不容易熬到了休沐,弘曦正坐着马车往庄子去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儿喧闹之声。 早前的僻静的过道上早已拥挤一片。 一辆车身足有四五人高,框架支承着个巨大的梨形锅炉的四轮大车正安静的停在一旁。车子一旁,两个半大不小的小子只差便要打起来了。 “快下来,到我了,到我了!” “一边儿去,小爷我可是天不亮就来排队的!” “那也是小爷我先来的!” “我就是不让,你能怎么样!” “你……你,不识抬举,你知道我阿玛是谁吗?” “哼,当小爷怕你,那你知道我阿玛是谁吗?” 这声音,耳熟啊………弘曦不由得从车厢内探出脑袋: 两人吵嚷间,只见店内走出个胖乎乎,面相极是和气的中年人,男子只淡淡瞧了两人一眼: “本店早有规定,不拘身份如何,断没有抢人前头的道理。”瞧着两个小家伙一脸不以为然,男子复又慢悠悠道: “那两位公子,你们可知道,咱们东家是谁吗?” 弘曦:“………”不用想他就已经猜到了。九叔也真是,自家人也能宰的下去。弘曦掀开帘子,看着前头正跟人争地脸红脖子粗的弘昱,这些年,大伯也不晓得怎么管教的,弘昱这性子,愈发不成事儿了,除了在宫里头尚且有所收敛,外头可谓三天两头的惹事儿。 弘曦瞅了眼对面,倘若他没瞧错的话,这人腰间系着着的那炳短刀,遍体通黑,上还附有狼纹图案,这分明是去年朝岁之时,皇玛法赏赐给察珲多尔济亲王之物。 瞧着来人稍显粗犷的五官,眼前之人的身份基本上便呼之欲出了,察珲多尔济亲王年过四十才得的独子,不满十二便获封贝勒,漠北喀尔喀部落未来铁板钉钉的掌权者。 同样也是他家大伯近年来最想结交的蒙古势力之一。 诺大的车子旁,两人依旧在争执不休。 弘曦最后看了眼对方脖颈间坠着的狼牙链子,心知弘昱堂兄这回怕是要讨不了好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4 02:42:12~2022-02-25 10:3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看微风十里 90瓶;枯枝 60瓶;肖肖、dfgtsfghtddvg 20瓶;杨小慧、GMM 10瓶;一一 5瓶;南风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封赏(洗洗睡吧) 弘曦所料不错, 自古皇家无小事,更遑论还牵扯到蒙古亲王。直郡王府第二日便往亲王府送上了赔礼,连弄出这一遭的九阿哥都在老爷子那头吃了挂落。 “我说九叔, 您这又是何必呢, 索性您家大业大倒也不缺几个银子!” 御书房外,瞧着灰头土脸,被老爷子训地一脸颓样的胤禟, 弘曦难得有些同情道。说来他家九叔这人吧, 除了不要脸跟死要钱外,倒也没旁的毛病。 弘曦心下弱弱地想着, 谁成想他甫一转头却见对方向他投来鄙夷地一撇。 “呵!几个银子, 你小子知道个什么!” 在弘曦有些疑惑的目光下,胤禟挺直了身子,慢斯条理地整了整眼前被捏地有些蔫巴的袖口, 这才颇为得意地开口道: “你知道这一个月以来, 光是凭着那些个玩意儿, 爷我这儿入了多少银两?” 胤禟伸出手, 比了个八。 “八百两?” 胤禟摇了摇头,弘曦懵了一下,总不能是八十两吧。八十两至于他九叔这么得意吗? “啧。瞧你那没出息样儿!”胤禟秀眉一挑, 极为鄙夷地扫了眼弘曦。 “是八千……整整八千两!” “咳……咳咳!八千?九叔你抢钱啊!” 弘曦脚步一滞, 满脸不可思议地转头。 *** 去往铺子的路上,弘曦靠在马车上尚还有些不敢相信:“九叔,真有这么多冤大头……额……不是, 是客人来啊。” “那可不, 你九叔是谁?亏本的买卖哪里肯做!”刚一上车, 胤禟便迫不及待地牛饮了一大杯茶水。这会儿手上正把玩着一个颇为灵巧的白玉杯子, 闻言放下杯子,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向弘曦。 “侄儿该不会以为九叔这是为了面子,才非要跟着车子杠上吧!” “咳咳………”弘曦低下头,掩饰性地灌了杯茶水。他能说自个儿早前一直是这般想的吗? 是他的错,他对九叔待银子的虔诚一无所知。 两人所去的珍玩阁,就开在北武街一处极宽敞的地界儿,这里虽并不比皇城中心繁华热闹,但胜在道路宽阔,平日里往来车马并不算太多。 不过这会儿显然不同以往,尚不过晌午,只见店铺外数米开外的地界儿上,已经密密麻麻排了好些个人。其中大多为十多岁的少年人,就连那日同大伯家弘昱吵的不可开交的亲王世子也在。 不过对方此刻心情显然不是很好。 “世子爷,您今儿已经玩了大半个时辰了,这后头还有人在等着呢!”硕大的车子旁,只见胖管事正弯着身子在一旁低声劝着。 “怕什么!就让他们等呗!”多西浑甩了甩伏在身前的辫子,极是霸道地把着车把手,闻言头也不回道:“大不了小爷再加些银子便是!” “哎呦,世子爷啊,这可不是银子不银子的事儿,这是我们爷早前定下的规矩,为防小爷们排不上号,这每人每日最多只能玩上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这什么破规矩!”多西浑闻言皱了皱眉,壮硕的手臂依然紧紧把持着车子,显然是不乐意松手的意思了。 后面紧跟着的一个八九岁的小屁孩儿眼瞧着都要给急哭了。 胖管事面上仍笑地一脸和气,便是如此也不见生气,只身子微微前移,伏在对方耳边悄声道:“世子爷,不瞒您说,昨个儿我们爷刚弄回来一批新玩意儿,说是前些日子对您不住,这会儿特意放在后头没拿出来,只等着您过来做那头一个呢!” “哦,什么新玩意儿!能比这个还得趣儿?”闻言多西浑这才扭过头来,只手上把手依旧握地严实,显然倘若没让他满意的,这位小爷可不会管什么规不规矩地。 管家眯着个富贵眼神秘一笑,脸上丝毫不见怵地:“保管教世子爷您不会后悔!” “最好如此!”多西浑一双铜铃似地大眼睛直直地看了对方一眼,转而拍拍手,极是利落地从半人来高的车上一跃而下。 一旁围观了全程的弘曦不由叹道:“九叔,你这管事选的不错啊!” “那可不!”胤禟得意地挑了挑眉:“也不瞧瞧这些来玩的都是些什么人,没个能耐哪里能应付地过去!” 也是,花上十多两银子只为玩上那么小会儿的冤大头,额不是,是客人可不得非富即贵嘛!不过弘曦更感兴趣的是:“九叔你这是又弄来什么好东西了?” “不过是参照你这车子找人弄出些新玩意罢了。” 话虽如此,两人依旧来到了放置着“新玩意儿”的后院,只见原本宽敞的院子里,这会儿已经摆置了一大堆奇形怪状的玩意儿。 原本微风凛凛的雄狮下头偏有个怪模怪样的转盘,数匹栩栩如生的骏马此刻却被一根粗大的锁链悬吊在半空,上方则是一个几倍大的转盘。随着一旁逐渐烧起来的巨大锅炉,吊绳也在飞速旋转着。 “嗷呜………” 紧紧抱着身下的马匹,被吊在半空的多西浑终于忍不住刺激,如草原上的狼崽一般,发出一阵阵嚎叫,早前戴着的狼皮小帽也早没了踪影,向来黑黝黝地小脸上这会儿也已经有些发白。 然而即便如此,对方也丝毫没有叫停的打算。诸侍卫也只得小心翼翼地守在跟前。 一旁的弘曦简直惊地目瞪口呆。 是谁说人家古人没有创造能力,过来,他保准不打死对方。他就只给了一根杠杆,他家九叔都快把地球给翘了好不。 弘曦转头,对着一旁的胤禟数了个大拇指。他已经想象得到,届时眼前这位是如何躺在椅子上数钱的。 怪不得了,被老爷子骂成那副狗样,对方也没个丝毫松手的意思。想到其中的利润,弘曦没出息地搓了搓小手,仰起脑袋,刻意挑了个最好看的角度冲对方笑道:“那个………九叔啊!” 叔侄俩互相霍霍多年,可以说对彼此再了解不过了,胤禟这会儿也没矫情,直接大手一挥: “放心,少不了侄儿你的!” 这么干脆,弘曦狐疑地望了过去,这可很不九叔啊! 接到侄儿怀疑的视线,胤禟转头,眯着一双桃花眼柔和地快要滴出水来,伸手摸了摸弘曦的小脑袋,出口的语气再亲热不过:“九叔不早说过了吗?咱们叔侄俩谁跟谁啊!” 弘曦:您是说了这么多回,但哪回都不及这回来的来的有亲情味儿。弘曦抬头,看了眼玩地一脸忘我的多西浑。 嗯……这银子的味道,真香。 胤禟:要想马儿跑,哪能不给马儿吃草!可持续发展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数日后,不出所料,珍玩阁的几类新玩意儿,一经推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风靡了整个皇城。哪怕一堆子老儒在那儿各种吊著书袋子痛批玩物丧志,也不妨碍家里的小孙子手里一有银子便忙不迭地往珍玩阁里送,生怕晚了一时半刻地。 这股子秋风便是连四贝勒府都未曾幸免,就他所知,素来老实的二哥哥已经偷偷往他九叔那儿,送了好几笔银子了。 弘曦看着对方愈发晶亮的眸子,默默地咽下了出口的话。只交代胖管事他家二哥身子不大好,平日里多注意着些。 年关将至,贝勒府上上下下也愈发忙碌了起来,胤禛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儿,绝大多时日都是在衙门里凑合过的。阴差阳错的,倒是教弘昀瞒天过海了好一阵儿。 就在冬至这一天,关于弘曦一行人的封赏终于下来了。 除了一大堆零零碎碎地赏赐外,弘曦这回因着种种原因没能被升上爵位,不过老爷子生怕委屈了自个儿孙子,特意圣旨赐下了封号。 “昭慧贝子,您快些接旨吧!”四贝勒府,梁九功眯着眼,笑地极是和气。 弘曦忙领旨谢恩。 昭慧,昭者,日明也,这称号不可谓不重了,要知道本朝便是贝勒也鲜少能拥有封号的,需得到了郡王才能由圣上亲自赐下,大多还是单字册封。而如弘曦这般一来便被赐下双字的,说是贝子,含金量其实跟贝勒也不差些什么。 梁公公一行人前脚离开,后脚弘曦便被众人团团围住了,一时间贺喜之声络绎不绝。这主子得了好,一众下人们也是与有荣焉。 尤其是安宏两个这时候已然半傻无疑,两人谁都不曾想到,这封赏里头竟还有他们的的份儿。虽不过一个从七品散官,然到底也是有品级之人,日后走出去也是能被称上一句大人的。 尤其是安宏,他比谁都清楚,瓜尔佳府便是再辉煌,那也同他没个半点关系。日后能让母子两人安身立命的,唯有他自己。 两人当即便红了眼眶,只这会儿阖府正高兴的时候。二人谁都不愿意招那些个晦气,生生止住了眼泪。只双膝跪下,重重给弘曦磕了个头。 弘曦伸手将两人拉起。 “爷早先便说了,既是论功行赏,如何能独独少了你们,这些年咱们谁都不轻松。如今这份儿,也别觉得亏心,都是你们该得的。” 见两人仍是一脸感动,弘曦复又开口道。 “还有,小爷我可不是好性儿的人,早些年那些人如何笑咱们的,这巴掌你俩可得给小爷我扇回去才是!” 一语毕,弘曦颇为意味深长地冲两人扬扬眉:“你们说是不?” 安宏两人当即破涕为笑。 胤禛得到消息回府之时已然深夜,床头的帐子缓缓打开,弘曦半梦半醒间只感觉到一双略显宽大的手掌在自个儿脑门上摩擦了几下。 也不知在床边儿坐了多久,胤禛交代下头奴才好生看顾着,这才起身走出了清梧院。 正房里,比之弘曦的大心脏,乌拉那拉氏这个时辰还躺在床上未曾入睡。这会儿见胤禛回来忙起身为其规置。 伸手接过下人递过的毛巾,乌拉那拉氏瞧着四爷脸色有些怪异,好似不若纯然高兴的模样。乌拉那拉氏心里一突,不由有些慌道:“爷这是怎么了,可是弘曦这般有何不妥当之处。” 莫不是风头太过,招了旁人的眼。想到这些,乌拉那拉氏早前喜悦瞬间没了踪影,只剩满心忧虑。 胤禛这会儿思绪纷纷,倒也未曾注意到福晋的脸色。两夫妻便这般南辕北辙了好一阵儿子。 半响,昏黄的灯光下,胤禛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若非顾及着爷,弘曦这回怕是就不止是一个封号了。” 到底是他,耽搁了儿子前程。胤禛这会儿心下难免有些复杂,细听之下,语气中还带着些许难以言喻的羞囧。 忧心忡忡了好一会儿的四福晋“………” “爷,您还是早些洗洗睡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5 10:37:11~2022-02-26 10:3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飞凡啊 4瓶;一一、婉、4614554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二 合 一 争执+远虑 初一这日, 弘曦早早便被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熟练地阖着眼被人一番搓弄,半梦半醒间人已经到了宫门口。 明明尚不至卯时, 然而这会儿前头早早便已经排起了长龙。 马车靠近西侧门缓缓停下。 “三弟!三弟!” 睡梦中, 弘曦只觉颈间猛地一凉,几乎瞬间便睁开了眼睛。 “到了?”马车内,弘曦揉了揉眼睛, 尚带着些困顿咕哝道。 “这会儿已经到宫门口, 先喝杯茶水醒醒神儿,待会儿到了玛么宫中可莫要失礼了才好。”说话间, 弘晖已将一杯泛着奶香味儿的杯子递到了跟前儿。 弘曦坐起身子, 接过杯子咕咚几口便一饮而尽,努力眨了眨眼,一双黑亮的眸子微微泛着水色, 神色间依旧有些萎靡。这幅可怜样儿, 一旁的乌拉那拉氏心疼之下不由有些抱怨道: “你们爷仨儿也真是的, 大过年的大的小的都没个消停………” 双手捧着杯子, 弘曦噘着嘴有些不乐道:“还不是皇玛法,不晓得为何非要催的这般急………”铁轨又哪里是那般好铺的,光是开山碎石就是一笔不小的工程。弘曦年前有次心血来潮往工地上去了一遭, 那场景, 他至今都不愿意回想。 古代劳役的可怕,他也是至今才窥得一二。明明冬天那般厚重的衣裳,都能勒出一道道血痕来。然而就这般, 还是他家阿玛极力体恤, 九叔也不算苛刻的情况下。 弘曦低头看了眼尚还有些稚嫩的的掌心, 复又缓缓的握了下去。他如今做不了旁的, 也只能在这机械上费些功夫了。饶是如此,想到这些,弘曦心下不是不懊丧地。 一旁的弘晖伸手,在对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永和宫外,人还未入内门,便听得里间传来一阵儿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笑声,间或还伴着几声小儿稚嫩的童音。 这般喧闹,倒是全然不似德妃娘娘平淡寡素的性子,然而想想里面这会儿来的是谁,一切却又理所当然了起来。 两兄弟对视一眼,弘曦下意识地理了理微微有些褶皱的袖口,这才随着自家额娘往里间走去。 越过屏风,炕桌上,只见德妃一身藏青缎宫装斜坐于上首,腿间还倚着个约莫五岁大的小儿。也不晓得说了些什么,素来端雅有度的德妃娘娘这会儿难得眼角间都露着笑意,素手微颤指着腿间的小儿笑骂道: “你这猴头,模样性子跟你那阿玛一个模子刻出来地般,惯会在本宫这儿找巧儿!” 几人进来时,瞧见地便是这般场景。 “弘春这是跟玛么亲近呢!” 见他们来了,弘春下意识往德妃身旁挤了挤,略有些得意地往弘曦几兄弟处瞅着。 弘曦嘴角微撇,懒得跟个小屁孩儿见识,直接上前一步,随着自家额娘一礼道: “孙儿给皇玛么请安!” “都是一家子,这整日的,又何必这般多礼。”一行人落座后,德妃在乌拉那拉氏手上轻轻拍了两下,转而便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弘曦几人。见几兄弟便是连眼前有些病殃殃的弘昀这会儿瞧着都精神尚可的模样。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拉着乌拉那拉氏温言道: “老四家的,胤禛整日忙碌等闲也没个人影儿,也是难为你了,将府中上下照顾地这般妥帖。” “额娘这般说倒叫媳妇儿无地自容了,这几个素日里也都是爷管教地多些,妾身不过尽力周到些罢了。”乌拉那拉氏闻言抿唇一笑,也不领功,只将这些往四爷身上推去。 “那也是你心眼子实在!不仗着身份摆弄那些个有的没的!”德妃淡淡道,说话间还将腿边的弘春往跟前儿揽了揽。 这话说的,乌拉那拉氏便是再笨也能听出其中的不对来,余光看了眼从方才起便不曾开口的完颜氏,当下微微一笑便不再多言。 还是一旁的十四福晋主动开口,仿佛没听到方才的意有所指,神色依旧舒朗道:“四嫂委实过谦了,能将几位侄儿养的这般好,府里也是妥妥帖帖地,四嫂这本事试问紫禁城哪个不服气!” 说着又看向一旁安静咬着点心的弘曦,语气不乏羡慕: “倘弟妹没记错的话,弘曦侄儿前几日才得了封号,又是这般小的年岁,这日后前程可见是短不了的。”若她家弘明能有对方一半而聪明……完颜氏微微垂眸,看着手边儿还在憨吃憨玩,半点不知道讨巧的儿子。 见自家额娘看过来,尚才不到三岁的弘明咧开嘴,冲着额娘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十四福晋心下当即软成了一片,抬头看了眼这会儿还倚在德妃身下,眼珠子咕噜噜直转的弘春。 罢了,本就不是个伶俐人儿,何苦学这些虚头巴尾的玩意儿!反正有她这当额娘的,决计是不会让儿子吃亏的。 男儿家,倘能如弘曦侄儿这般自个儿挣前程,那才是真本事呢!完颜氏心下暗道。 弘曦捏着手里的点心,将眼前这一幕看在眼里。稍后席间还同自家哥哥感叹道: “想不到啊,素来谨慎自持的玛么也会这般地……嗯……”弘曦犹豫了片刻才道: “感情用事。” 嗯,对的,就是感情用事,弘曦心下肯定道。 要知道早前,四贝勒府之事,除了随大流赏下几个不入流的妾室,对方可是等闲不愿多插手的。便是对待弘曦他们兄弟几人,嫡庶之别分的也极是清楚。给出的一应物什,倘他和哥哥没有的,那二哥他们决计是不会有的。 谁成想这一切到了十四叔这会儿,一切可都反着来了。一堆满洲大姓的侧福晋便罢了,对着个同十四叔颇为相似的弘春,竟也能这般偏爱。 对此弘晖只摇头轻笑:“只要是人,便不可能做到全然理性。”归根结底,不过份量不同罢了。 弘曦认同地点了点头,这会儿倒是觉得有些距离也不是什么坏事了。 随着诸位王公以及各地使臣依次入场,席上很快便热闹了起来,弘曦敏锐地察觉到,今年蒙古那边儿往来的使臣好似尤其之多。正要转头问一下自家大哥,耳边便传来一阵儿熟悉的声音。 一位身锦灰色宽摆长袍,胸口处坠着数颗狼牙的蒙古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这里。 正是多日未见的多西浑无疑,只见来人眯了眯眼,铜铃似的大眼睛在弘曦身上来回扫射着。弘晖下意识挡在了自家弟弟身前,弘曦一脸疑惑地探出脑袋,便听来人道: “你便是那位昭慧贝子?传说中的大清第一聪明人?” “哈?”弘曦愣愣地看着眼前之人,也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昭慧贝子是他没错,但这大清第一聪明人? 虽然心里很爽没错了,不过面上弘曦还是轻咳一声,单手覆后出声否认道:“昭慧是小爷我错,可这大清第一聪明人,世子您是不是找错人了?” 话音落,弘曦只觉得落在一个儿身上的目光愈发犀利了些,半响,弘曦哥两个疑惑之际,却听对方突然嘀咕道:“原来真是个小矮子,果然阿布说的对,太聪明的小孩都是长不高地。” 弘曦“………?”他才八岁好不,这个身高不是很正常吗?不过看着眼前明显超大号的一只,弘曦默默地咽下了将出口的话。 “算了,不跟小矮子比,还是巴图鲁更适合本世子!”略带同情地看了弘曦一眼,下一瞬只见多西浑抬手重重地拍了拍胸脯,向着弘曦郑重宣告道: “昭慧贝子是吧,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多西浑的好安达了!” 话音落,不止弘曦,连一旁偷偷看热闹的几位皇孙都不由蒙在了原地。 弘曦“………”呵呵,别以为方才声音小,他就听不到了好吗?还有上来就要认哥们儿是什么鬼,弘曦刚要出口拒绝,就见对方突然伸手将脖子上的狼牙项链一把拽下,递到弘曦跟前。 “这是从本世子打下的第一只头狼头上掰下来的,拿着这个,以后你就是我们喀尔喀最尊贵的客人!” 对方昂着头,神色不乏傲然道。 弘曦抬眼,足有半指长的狼牙在黝黑的手上显得极是瓷白无暇,看着对方乌黑分明的眼睛,弘曦默默咽下了将出口的话。只一脸不可思议道: “倘若本贝子没记错,本贝子同世子您早前并无交集?” 多西浑点了点头,弘曦这才道: “也无甚情分?” 对方复又点头,看向弘曦的眼神还带着些疑惑之色,好似再问这有什么关系吗? 弘曦喉头一噎,当然有关系了,没交集没情分的,这一头扎过来便要认兄弟,这确定不是棒槌吗?弘曦僵着脸,神色颇有些一言难尽。 浑然不觉自个儿被当成了棒槌,多西浑扬扬眉,神色极是自然道:“本世子日后可是满蒙第一巴图鲁,自然只有满蒙第一聪明人才配地上本世子珍贵的友谊!” 弘曦“………”这是什么憨批加中二发言。 委实被对方这波骚操作给惊地不轻,待回过神儿来,数颗洁白的狼牙已然躺在了他的手心里。 很快圣驾降临,众人忙起身恭迎,多西浑也自发地在另一处蒙古贵亲处落座。弘曦仍呆呆地看着手上的链子,一旁的弘晖见状不由得放低声音道: “既是给了,你便好生收着便是。”顿了顿,弘晖这才道:“据大哥所知,这位亲王世子,年不过十二便擒得头狼,不止是喀尔喀,便是整个漠北都颇具声望。” 弘曦一愣,瞬间明白了自家哥哥的话外之意,莫要被对方粗莽憨直的表象所迷惑,小小年纪便如此能为,可绝不单是一句勇武可以道得尽地。 随着老爷子一番慷慨陈词,大宴很快开始,管弦交错中,只见席间很快走出几位身高马大的中年人,看其腰间坠着的宝石珠翠,最少也是个蒙古郡王。为首那人很快一礼道: “臣多尔济拜见陛下,为祝陛下万福圣安,我喀尔喀部落在此奉上良驹万匹,牛羊五千,更兼金玉若干………” 话音落,很快便有随从上前将带来的贺仪送上。瞧着那一连串的贺仪单子,众官员不由大吸一口冷气,这位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更令众人吃惊的是,随在多尔济亲王之后,陆续又有几位亲王上前见礼,出手虽不若多尔济亲王阔绰,然比之早前态度暧昧不明,起码这会儿,诚意倒是给的足足地。 上首康熙帝眼神微眯,蓦地便从席间站起,浑厚的声音很快便传便了大殿: “众亲王多礼,咱们满蒙自古是为一家,早前虽不若同根同源,却也差之无几,理应同心同德,日后倘诸位亲王有所求者,凡不累及苍生黎民者,朕………绝无推诿!” 众人心知,这不过是句空话罢了,所谓不累及苍生黎民,这究竟如何还不是眼前这位一句话的事儿。然即便如此,殿上几人依旧面露喜色,齐声道: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便是不再追究早先之事的意思了,几人对视一眼,心下不由松了口气。 两相有意之下,席间气氛自是愈发和乐了起来。然就在老爷子正言笑晏晏地同几位亲王细数两族友好渊源之际,却见殿外一内侍匆忙来报: “陛下,不好了……弘昱阿哥同喀尔喀亲王世子殿下他 ……他……他们打起来了!” 内侍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颤抖着道。而大殿之上,康熙爷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目光犀利地剜了一眼下首的直郡王,命侍卫将二人带来。康熙这才转头对着一旁神色难掩焦急地多尔济亲王温言安抚道: “朕这孙儿打小失母,被他阿玛宠的不成样子,此般无状倒是连累了世子。” 多尔济亲王忙起身回道:“陛下客气了,多西浑那孩子性子素来有些执拗,早先在部落之时,同人起争执也是常有之事。如何怨得了皇孙殿下。”话虽如此,多尔济亲王这会儿却是手脚僵直,额前隐隐有汗迹溢出,时不时便要往殿外张望一眼,丝毫不复早先淡定之色。 此般情态,众人心下自有一番思量。便是连一旁爱子心切的直郡王,心下为儿子担忧之际也不免多了些什么。 弘昱两人被带过来时,身上的衣裳已经尽数换了去,瞧着二人尚还泛着湿意的辫子以及被冻得直发青的唇色。众人心下俱是一沉。待听得下人来禀,知晓是弘昱率先出口不逊之时,殿上气氛愈发凝滞了起来。 早前那象征着诚意的一大碟子礼单还好好地在桌上摆着,这会儿却……饶是众位大臣,脸上也不禁多了些许尴尬之色。 大殿之内,乐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直郡王抬头,看了眼眸色愈发黑沉的康熙,生怕对方震怒之下,再说下什么难以挽回的。忙率先一步出列,抢在众人之前对着弘昱厉声喝道: “混账东西,成日就知道惹事生非,还不赶紧同世子殿下赔不是!” “阿……阿玛……”弘昱蓦地抬头,看向胤禔的目光极是不可思议,似是不敢相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众目睽睽之下,弘昱跪在下首,依旧梗着脖子,既不出口解释,也不道歉。 “混账玩意儿,还磨蹭些什么!”看着上首老爷子愈发危险的目光,他可是知晓,皇阿玛对于弘昱素日以来的行径早就不满了。倘再碰上这回,这世子之位,胤禔不敢深想下去。心下一急,抬脚便往弘昱身上猛踹了一脚。 只见殿下之人一个酿镪,略显单薄的身子旋即重重地跌在地上。胤禔心下一紧,然此时的弘昱却好似浑然没有知觉一般。颤颤巍巍地支起身子,一言不发,仍旧如早前般跪在了原地。 这下连殿上众大臣也觉察出不妥来了,直郡王僵着身子站在一旁,众阿哥们素来知其爆性,生怕对方一气之下,出手没个轻重,当即上前劝道。 ”大哥息怒‘,少年人顽劣些也是有的。‘’ “便是看在已故大嫂的份儿上………”就连一旁的多尔济亲王,早前面上隐隐的怒意也没了踪影,揽着唇色发紫的多西浑上前劝道。 “小儿家家的玩闹罢了,郡王何必放在心上。” 众人劝阻之下,直郡王这才收手,只面上神色依旧难看无比。 一场大戏很快便落下帷幕,席间乐声渐起,众王公觥筹交错之间,很快便又其乐融融了起来。弘曦抬头看了眼从方才起便独自一人缩在角落,垂着头不作一声的弘昱。还有上首正同某位蒙古亲王相谈甚欢的大伯。若无其事的往前头挪了几步,将早前做出来的小玩意儿偷偷塞到了对方怀里。 弘昱依旧垂着头,弘曦临走时,才听得对方几不可闻的道了一声。 “谢谢!” 弘曦脚步微顿,半响才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早先若能如这会儿般客气有礼,也不至于见天儿的生出事端。 不过想想对方的处境,弘曦又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了,去岁大伯母又添了一子,如今的直郡王府,早就不缺嫡子了。连同早前那位温良大方的大福晋,如今也已经许久没人提起了。 *** 是夜,昏黄的油灯下,弘曦端详着手上经过打磨后,依旧不失锋锐的狼牙链子。大哥说的对,草原之上,自来凶险万分,能独自狩猎头狼者,自来勇武智慧一样不会少。更何况对方当年才满打满算也才将将十二岁不到。 这般想着,对方自来京后这一系列动作倒让他瞧不透了。 弘曦这厢还在种种思量,殊不知多尔济亲王这头,同样的疑惑也是不少。 “我儿早先不是说了,要同清廷交好为上,为何今日………”即便所有人都道那位皇孙嚣张跋扈,然自家儿子能耐如何,多尔济亲王再了解不过,倘他不愿纷争,这架是如何也不可能打的起来的。 早先说服他拒绝策妄阿拉布坦同盟之意转向清廷投诚的是他,如今刻意制造矛盾的他。 多尔济看着眼前的儿子,心下有些不明。 大殿内,多西浑微阖着眼斜靠在炕上,身下是一整块儿乌黑发亮的狼皮,手上还把玩着一颗硕大的头骨,明明不过十四岁的少年,这会儿通身气势却似浑然一体,比之跟前站着的多尔济亲王,倒更像是喀尔喀部落掌权之人。 少年依旧摩擦着手上的骨,闻言头也不抬道: “直郡王这几次三番,难道父王不闲烦闷吗?” “可这直郡王正值如日中天,这万一………”多尔济也不是笨人,来京之时便早早打听清楚了,太子如今深受陛下所忌,手上能用的势力只怕不多。反倒是这直郡王,在朝中愈发威望深重了起来。因而对自家儿子这般反常的举动,多尔济心下委实不解。 多西浑闻言轻哼了一声:“阿布放心,倘太子有成,这位直郡王自是落不得好处。可倘这位太子当真不成了………”少年人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轻讽,同对方略显粗憨的面相极端不符。 “这位………只会倒的更快!” 多尔济亲王目露惊异,少年这才抬起头来:“父皇可曾听过汉人有句古话,叫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依儿子看来,眼前这两人看似敌对,实则却如这天秤的两端,需得互相维持着才得以共生。” “除非这位皇帝没了,否则倘一方倒下,另一方也决计存活不得。” 多尔济亲王蓦地瞪大了眼睛,然而细思之下,却不得不承认自家儿子所言有理。这位可汗,旁的不说,对权利的看中,比之草原上的狼王也不差什么了。 “那你今日这般对昭慧贝子示好,可是觉得………”老亲王伸出手,对着眼前之人比了个四字。 说到弘曦,多西浑原先略带玩味的神色也逐渐认真了起来。微微摇头,只见少年人轻声叹道: “不,阿布,儿子是真心觉得那位贝子过于聪明了。” 聪明到他竟觉得眼前这世界早晚有一日会迎来巨变一般。想到这些天下来的一幕幕。多西浑眸色微深,不需人力便可自在行驶的巨大车子,将坚硬的石块儿瞬间搅碎的庞然大口。 多西浑抬眼,定定地看着眼前尚还浑然无觉的阿布,少年人素来坚定的目光难得有些恍惚。 “父王,您说,倘有一日,咱们漠北的良驹在战场之上再无半分优势,咱们喀尔喀勇士壮硕的身躯再也无用武之地………”多西浑微微阖眼: “阿布,届时咱们喀尔喀又要又要如何论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6 10:36:14~2022-02-27 23:30: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汐羽悠 20瓶;22970799 18瓶;依夏 14瓶;时间煮雨、么么 10瓶;Faith、橙子、幻紫、水果猫咪、婉、枕星梦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二 合 一 飞走了 “唉………无聊啊!” 躺在草坪上, 弘曦随手拔拉了下手边地野草,复又百无聊赖地丢了回去,也不知道来回了多少次, 如今手边儿早就成了光秃秃一片儿。在这一地郁郁葱葱中极是突兀。 打从年后送走各地使臣之后, 紫禁城可以说是肉眼可见安静了下来。尤其这几日弘曦手边儿的项目已经差不多收尾了,上书房课业于他来说又实在没甚意思。原本能陪他玩儿的小哥哥也被自家无良阿玛指使地团团转。 “唉………”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弘曦复又叹了口气, 初春的日头可以说恰到好处, 既不过分明媚刺眼又使人浑身暖洋洋地。然而这会儿子,弘曦依旧觉得浑身提不上劲儿来。 这操蛋的古代生活……… 弘曦心下暗暗吐槽道。 “爷, 听说九贝勒那里刚添了个新玩意儿, 主子爷咱们要不去瞧上一眼。”见弘曦实在无聊地狠了,一旁的章佳玉衡不由开口道。 “什么新鲜玩意儿,还不是都是那些东西, 万变不离其宗罢了………”躺在草坪上, 弘曦幽幽地吐了口气, 在他那个时代, 这些充其量不过是小屁孩儿玩的玩意儿。而他连小时候都不稀得玩儿,更别提现在了。 他以前玩的可都是………想到以前。弘曦手心微痒,只觉身上那股压制已久的刺激因子已经控制不住在蠢蠢欲动了。 一旁的玉衡两人对视一眼, 完全不理解自家主子突如起来的激动神色, 看着上空中不时飞过的风筝,玉衡下意识开口道: “爷,最近风势正好, 要不咱们也去放风筝如何?” 弘曦愣了下没有作声。 一旁的安宏轻轻一咳。 玉衡这才反应过来, 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也是自家爷怎么可能喜欢这种。刚想再说些什么缓解尴尬, 却听自方才起一直沉默着的弘曦突然开口道: “玉衡你刚才说什么?” “啊,奴才……奴才说咱们可以去放风筝!”不晓得主子爷突然问起这个,章佳玉衡当下有些懵道。 “不是,是前一句?” “啊……前一句……风势?”玉衡有些不确定道。 “对,就是风势。”弘曦直起身子,原先还有些暗淡的眸子瞬间黑亮无比。弘曦微微转头看向两人,漆黑的眸光中此刻仿佛倒映着某种火焰: “既然说这风势好,咱们今儿不妨便来测一测?” “啊………”这风还能测?章佳玉衡微张着嘴,看着眼前之人,一脸不明所以。 瓜尔佳安宏素来敏感,这会儿看着自家主子隐隐激动的脸色,不知为何,心下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 四月初,明明天气渐暖,太后她老人家身子却愈发不好了起来,一场风寒便缠缠绵绵许多天。这可急坏了宫中一众人。其中又以康熙爷尤甚,不只多次命令诸位太医好生伺候,更是放下公务亲自上前喂药侍疾。 这般做态,很快便得到了满朝上下极度认可。 许是当真有运道这一说,打从康熙亲自来后,太后她老人家竟是很快好了起来,一时间,有关万岁爷仁孝之至,得天庇护的言论便传遍了整个紫禁城。 这一日,晴空万里无云。距离紫禁城不过百里的小景山上。一队人马正浩浩荡荡地往山上走去。 “这瑞应寺还有多久才到啊!”软轿上,弘曦掀开有些晃动的车帘,看着眼前层层叠叠,仿佛一眼都望不到尽头的台阶儿。弘曦两眼不禁有些发直,喉间的酸涩翻涌地更加厉害了些。 “快了,主子爷您先忍耐一会儿,不出意外,咱们晌午便能到寺里了。”一旁侍候的小陈子见状,忙将手上还热乎的手茶水了过去过,转而低声宽慰道。 那就是说还有一两个时辰喽,弘曦僵着着个脸,心下不觉有些悔意,早知道一路上这般颠簸,他是如何也不乐意出来的。 想到早前地来意,弘曦抿抿唇,强行压下喉中不适,转而开口询问道:“爷的宝贝这会儿都带来了吧。” “是呢!奴才保管一件不落。”小陈子信誓旦旦道,弘曦这才点了点头,末了还不忘叮嘱道:“路上记得小心一些!” 小陈子忙点头应是。 就在弘曦濒临崩溃的边缘之际,一行人总算到了必行的目的地,瑞应寺。 作为正儿八经的皇家寺庙,瑞应寺不说旁的,面积自是小不了的。一眼望去,只见一片红砖铜瓦间,几座主殿庄严耸立,寺内依稀可见檀香渺渺。 圣驾降临,老主持自是不敢怠慢,忙带着一众僧人迎在寺外。为免冲撞圣驾,寺庙周围早早便清理过一轮儿,这会儿不免显得空寂了几分。 为表诚心,老爷子这回可谓是大动干戈,除了因着车轨之事,整日忙得离不得身的四贝勒,其余诸阿哥们有一个算一个的都一道带了过来。这会儿被一众儿子们结结实实的围做一团儿。弘曦单手覆于身后,见暂时没人注意便踱着步子慢悠悠地随在后头。 心里只想着待会儿如何瞒过众人,悄悄脱身了去。 “怎么,可是身子不舒服了?”弘曦正满心思量之间,却听耳边突然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 “啊………太子二伯!”看着眼前之人,尚在思绪中的弘曦下意识愣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无他,这两年,两人虽为叔侄,然之间交流几乎屈指可数。 或者说不止是他,眼前之人同他们所有人交际都少的可怜。他家阿玛早先还时不时地往毓庆宫跑,然而有一日,也不晓得两人之间说了什么,阿玛回去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之中。 据他所知,那整一夜书房的灯都是亮着地。自那之后,两人交集便愈发寡淡了起来。他阿玛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他几位叔伯了。怕是这情分尚不及多年来心中的幽愤多些。 弘曦抿抿唇,看着眼前之人,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只得摇头道:“谢二伯关心,弘曦无事。” 胤礽见此也不介意,清润的眸子将弘曦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其面色尚好,这才轻笑着道:“早前听你阿玛说过,知晓你素来不喜颠簸,这才过来瞧上一眼。” “如今既已无事,孤便放心了。” 见对方不是发现了什么,弘曦心下复杂之余,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忙开口解释道。 “皇玛法那儿那么些人,侄儿实在不想过去,挤得慌,就想着在这寺里头慢慢走走。” 听罢,胤礽只含笑着看了弘曦一眼,也不多言。然而只这一眼,弘曦便觉头皮发麻,只觉自个儿那些个心思好似下一刻便要曝光在太阳底下一般,连走路时手脚都是僵的。 分开前,弘曦终于松了口气,刚要放下心之际,却见对方突然停下步子: “二伯知晓,弘曦侄儿平日虽跳脱了些,然心下却是极有分寸,侄儿你说是吗?” 额,呵呵……呵呵……极有分寸,极有分寸………太子走后,弘曦僵着一张脸,半响讷讷无言。 转眼间,已经七日过去了,因着早前的一顿敲打,弘曦这几日俱是老老实实,该斋戒斋戒,该上香上香地,在一众叔伯面前更是小心翼翼,不敢露出丝毫行迹。 然而这些天来,诸般顾及之下,愣是没让他寻到偷溜的机会,皇玛法公务繁忙,必然不会久呆,弘曦心知怕是没多少时日了,心下不免有些着急。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儿响动,小陈子忙走上前去,只听来人道: “昭慧贝子,陛下方才说了,今日众人无需再去往前殿。” 屏风后面,弘曦看了眼外头的天色,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用过午膳,弘曦便使唤着一众侍卫们抱着一堆零散地支架,大摇大摆地来到后山的一处崖地。 在一众下属紧张地目光下,弘曦微微向前几步,将早前带来的特制撞铃丢了下去,随着一声响动,大致测算了一下高度,约莫五六十米的模样。 弘曦心下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虽时隔数百年之久,然此处地貌委实改变不大。 这个高度对他来说可以说最是合适不过,想当初,最早的时候,这里可是他们这些人的天堂。 心里有了数,只见弘曦俯下身子,将早前带来的玩意儿,噼里啪啦一顿忙活,很快一支黄蓝相间,身后还长着背翅的庞然大物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心下尚还在惊异之时,还是一旁的小陈子最先反应过来,心下猜到了些什么,再看了眼兴致勃勃的主子爷,更是只恨不得扇自个儿一巴掌。当即便痛哭着上前道: “主子爷啊,这么高的地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小陈子浑身颤抖着跪坐在地。 “放心吧!你忘了咱们在庄子上做过的那个降落包,便是这个大家伙真出了意外,凭着那个本贝子也能好生着地地。”更何况,他当年从十几岁便偷偷玩这个,十几年来,虽算不得各中高手,却也不差什么。 各类极限运动,几乎是他研究之余所剩无几的爱好了。 弘曦摊开手,不晓得是不是因着满蒙血统的缘故,这辈子力气比之早前大了不少,便是年纪小了些,再加上他所做的特殊设计,弘曦也有信心安全落地。 这条小命,他还是很珍惜的。弘曦摆摆手,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山谷,感受着吹面而来的阵阵微风,稍显稚嫩的面上逐渐露出了些许痴色。 身上隐隐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这一刻,弘曦才真正明白,原来这些年,面对种种不合理的制度,命如草芥般地封建王朝,对着这虚假盛世下的累累白骨,还有很可能走上既定道路上的二伯,诸般无力之下,他心下并非没有压抑地。 面上如常一般融于此世,然而曾经的记忆,终究在他心下留下了痕迹。弘曦咬咬牙,看向手中的绳索眼神愈发坚定了些许。 几位侍卫尚在愣神之际,弘曦已然将身上的绳索牢牢固定住,算好了助跑所需要距离,因着早前弘曦的命令,几位侍卫此时距他尚还有一段距离。如今便是反应过来,等闲也是跟不上的。 这会儿弘曦装备在身,几人又不知原理,等闲也不敢轻举妄动。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弘曦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神色惊惶的侍卫,淡定道:“你们几个是挑一个同本贝子一道,还是………” 其余的便是弘曦没说,众人心下也是明白。 几人面面相觑之际,弘曦这才又道:“你们要知道,本贝子倘想做之事,少有做不成的,” “便是此次本贝子一个不慎,被你们拦下了,那还有下回,下下回。你们确定定要冒这个险吗?” 果然,话音刚落,几人脸上的犹豫之色瞬间没了踪影,其中一位功夫最好的内卫当即上前一步抱拳道: “奴才愿随贝子爷一道。” “很好………”弘曦大手一挥,正要说什么,便听身后传来传来一声。 “什么很好?” 好熟悉的声音,弘曦僵硬地转身,只见身后的林子外,径自走出个两人来。正是一前一后,一主一仆。只见为首之人开口道: “孤也想知道,侄儿这般究竟是要做些什么?” 胤礽微微一笑,看着眼前之物,眼神中很快闪过了些什么。抬手间折扇轻摇,“怎么,侄儿不准备同孤解释一番吗?” 话音刚落,弘曦便如同被卡了脖子一般,早前的挥斥方遒早没了踪影。只垂下脑袋讷讷道:“二伯您这不是瞧见了么?” 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依着他家太子二伯的聪明,这会儿会什么都看不出来。 弘曦颇为懊丧地垂着头,这会儿已经做好了“越狱失败”的准备,谁曾想,眼前之人却径自走上前来,从袖口处一只骨节的右手,径自摸索着一旁空置的绳索。 无疑弘曦制作时,是按照两人的位置所做,胤礽微微一笑,从这幅架子上抬起头来,一双极是清润的眸子就这般淡淡地看着弘曦。 电光火石之间,弘曦已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二伯………”弘曦惊讶地转头,目光回转间不小心撇见了方才一直跟在二伯身后的那位黑衣侍卫。弘曦微微一愣,倘他没记错,眼前这人是皇玛法前些日子才“赐”给二伯的。 至于原先那位,早被老爷子以不知各种罪名处置了,至于何种罪名,反正这些年来,众人也都已经习惯了。 这一刻,看着眼前之人清润的眸子,弘曦到嘴边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便是笼中鸟,也能侥幸尚得一喘息之地,然而便是这些,眼前作为堂堂太子的二伯,这两年也是没有的。 弘曦抿抿唇,理智告诉他及时收手为要,对方可没他这般娴熟的操作,又一国太子,倘若有半分差池,不止是他,便是府中………可这一刻,在对方这般清润的眸子下,鬼使神差地,弘曦竟然点了点头。 胤礽伸手,如小时候一般在弘曦光洁地脑门儿上揉了几下。弘曦怔愣之际,却见眼前之人无声地笑了起来。 不同于往常一般浅淡清雅,连笑意都透着淡淡的威仪,此刻胤礽双眸微弯, 从弘曦这个角度,连对方眼间地笑纹都看地一清二楚。 弘曦心想,不拘结果如何,起码这一刻,他是不会后悔的。弘曦还在胡思乱想之际,胤礽却已经收起了面上的笑意,转头对着一旁的黑衣侍卫淡声道: “记住,今日之事,本太子从始至终都是知情者,甚至于共谋者,明白了吗?” 黑衣侍卫单膝跪地,言语间不带一丝迟疑道:“奴才尊太子令!” 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弘曦瞳孔微缩,眼前这位按理来说难道不应该是皇玛法的亲信吗?这么短时日,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对方彻底归附了二伯,或者说从始至终,对方所尽忠的都是身旁之人。 弘曦僵直着转头,看向一旁一身锦服,卓然而立的太子二伯,此刻他好像明白了,为何皇玛法会对对方这般忌惮了。 拿好降落包,因着两人体重不同,未免滑翔翼不稳,弘曦只得牢牢缩在对方怀里。 一切准备就绪,弘曦伸出手,蓦地拉动开关,如鸟儿一般巨大的翅膀瞬间便彻底打开。伴随着一阵助跑,在众人尤自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巨大的翅膀蓦地划向了半空……… 眼睁睁地看着载着两位主子爷的大翅膀飞向远处,几人腿脚一软,几乎跌倒在地。 *** 另一头,禅房中,康熙这会儿正同主持方木大师一道讲经论道,正值兴起之时,突然听得外间一阵儿嘈杂之声。兴致被搅,又是这等佛门清净之地,康熙眉间一锁,正是要震怒之时,却突见门外侯着的的梁九功跌跌撞撞地爬了进来。 “万……万岁爷,不……不好了,太子爷同昭慧贝子他………他……”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素性沉稳,等闲喜怒不行于色的梁九功这会儿正颤抖着手,不住抹着额头上的汗珠。 康熙眉心一跳,当即抬起脚重重踢了过去:“狗奴才,话都说不清楚………要你们有何用?保成……” 康熙深吸了口气:“说,保成他们究竟怎么了!” 梁九功仿如认命般闭上眼睛。 “据两位殿下身边众侍卫所述,太子殿下同贝子爷他们乘着翅膀…………飞走了!” “什么!!!” 禅房外,众阿哥们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尚还未进门儿,便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雷的回不过神儿来。 他们方才听到了什么,二哥(二弟)跟小侄子长着翅膀飞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7 23:30:50~2022-03-01 03:5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果猫咪 5瓶;汪叽あ羡羡*、今天不学习明天变废物、^JH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一更 自驾游 论一觉醒来, 这世界突然玄幻了怎么办? 寂静至极的禅房内,众阿哥们面面相觑,若非眼前这位面色灰白, 一脸死寂之人, 着实是梁九功无疑,他们只会觉得听到了笑话。 这人,怎么能上天呢? 为首的直郡王眉毛一横, 当即忍不住开口道:“这些个狗奴才, 伺候不住主子便罢了,还编下这等无稽之谈, 真当咱们这些人都是傻子不成?” “皇阿玛!”胤禔上前一步, 重重拱手:“求皇阿玛下令,儿臣愿带人前去搜寻。” 一番话倒还有些亲情味儿,然而康熙这会儿却是连个余光都未回, 只一双利眸定定地看着跪在眼前的侍卫。 大阿哥咬了咬牙, 果然他们这些人跟太子一比, 便是说一句路边捡来的也不为过。 “说吧!这里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一阵惊惶之后, 康熙倒是很快恢复了理智,只覆于身后的那只手上,依稀可见些许青筋。 诺大的禅房内落地可闻。 早前跟着胤礽的黑衣侍卫率先开口:“回禀陛下, 太子殿下同昭慧贝子此次之所以得以飞到天上, 乃是借助了一样器物………” 男子垂着头,将滑翔翼的模样及早前种种几乎一分不差地同众人描述道。这世上竟还有此种神器,众人闻言瞪大了眼睛, 老三更是一脸的不敢相信。 “这……装个大翅膀便能起飞了, 那岂非人人皆可凌空翱翔?既是这般, 缘何千百年来咱们只能呆在这地上………” 胤祉说罢便如老学究般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显然是不大信得。甚至这会儿心上还小小地为两人担忧了一把。 二哥这别是被老爷子给熬的心智失常了吧!三贝勒心下暗道。还有小侄儿,早前倒没发觉对方这般不靠谱的啊! 大殿之上,同三贝勒这般想着地可以说不再少数,甚至有人已经做好了最好了最坏的打算。 而这般打算,再看到眼前这个深不见底的山崖时,于众阿哥们心中,便几乎已经成了定数。 午后,山间云雾逐渐散去,阳光照射下,眼前的景色也愈发的清晰可见了起来。层层叠叠的山峦之上,半是朦胧半是明,时有清泉嘀咚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不远处依稀可见些许虹色。 此般美景,倘在早前说不得众阿哥们还有心思和诗一首。然而这会儿却一个赛一个的心下复杂了起来。 此时此刻,对于太子两人跳下去之事这会儿已经无人怀疑了,毕竟这般玩笑开出来除了得到一个欺君罔上的名头外再无旁的好处。至于二人是否能得以生存………众阿哥更是心下摇头。 这般高的地界儿,是断没有人可以在跳下之后,还能活着回来的。连平日里最为信任弘曦的胤禟都心下惴惴。 康熙目着眼,看着眼前这空茫茫的一片,霎时间只觉身下一片眩晕,数不清的后悔纷至沓来,素来稳健的身子竟是险些站立不住。 “保成………” 巨大的悲拗之下,康熙下意识紧抓着胸口,胸口剧烈起伏着。 “皇阿玛………”众阿哥心下一惊,忙使人前去唤太医过来。 “皇阿玛节哀啊!” “您如今这般,倘太子二哥知晓必然心下难安………”成人这么久了,二哥这个称呼,三贝勒还是头一回儿叫。一时间面上不由有些恍惚。 “是啊是啊!”一向粗莽的老十忙紧跟着点头道:“太子二哥素日里最是孝顺不过,定然不愿见您如此……” “二哥素来惦念于您……” “二哥孝义………” 为了暂且安抚住老爷子,一时间,众人好似忘记了早前的矛盾一般,只把胤礽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只差没冠以天下第一孝子的名头了。 这在“太子”生前那是决计不可能之事了。 然而便是如此,老爷子神色依旧肉眼可见地愈发颓败了起来。目光涣散,再无早前一代英主的模样。众阿哥只觉心神俱裂,不过瞬间便跪了一地: “皇阿玛!” 众人难得齐声道。 然而就在这时,队伍中却突然传来一声截然不同的声音。 “太……太子二哥?”众阿哥蓦地回头,只见胤禟不知何时起竟率先站了起来,这会儿正颤抖着食指,遥遥指着空气中的一点。 众人下意识转身。 只见不远处高空之上,一个黑点正正朝着他们盘旋而来,随着黑点逐渐靠近,薄雾之中,一双黄蓝相间的硕大翅膀也缓缓显露于众人面前。 “我的妈呀!”山顶之上,只见老十一个趔趄后退了几步,继而重重跌坐在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伴随着几声高昂的吼叫声,山林间瞬间便惊起飞鸟无数。此时,已经被众人盖章“不幸”的弘曦二人正紧紧抓着手下的把手,控制着方向,使其随着山脉间的动力气流在高空中盘旋。 “二伯,抓紧了,再过不了几圈,咱们估计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高空之上,胤礽重重点头。 辨别着耳边呼啸着的风声,胤礽用力一转,险险绕过一旁耸立着的山峰,机身猛地在空中划过一条弧度。 “呜呼………”高空之上,弘曦忍不住发出一阵儿惊呼。这次没有他过多的把控,过程比之方才几次明显要惊险刺激许多。 耳边呼啸的风声似乎更猛烈了些,胤礽视线下移,穿过层层叠叠的云雾,下方山川湖泊诸般形态尽数现于眼前。身下不时有飞鸟飞过。感受着身上微微的失重感,胤礽只觉身上所有束缚都不见了踪影。 自出生起,再没有哪一刻,比之现在更加的自由。 “吾名……爱新觉罗……胤礽!!” 同自家侄儿一般,素来温雅有度的胤礽在这数十米高的高空之上,蓦地高声呼喊了起来。 又是一阵儿气流吹来,巨大的翅膀左右晃动,弘曦感受到身后明显加快了的心跳,知晓对方这决计不是害怕,突然高声喊道: “二伯,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好!”随着胤礽一声轻呵,巨大的机身再一次旋转,两人紧紧抓着扶手,伴随着气流,又一次盘旋了起来。 嘶,俩叔侄玩儿的正嗨,山顶上的众人见状却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哪怕因着距离,众人瞧地确实不大清楚,然这机身堪堪擦过山峰的惊险,就足够众人心脏漏上数拍了。 康熙目光紧紧随着两人,一动不动。 “呵呵………二哥他们可真会玩儿……”一旁的三贝勒抬起袖口,擦了擦额间逐渐溢出的冷汗。都说玩儿命玩儿命,谁想这位还真敢啊!平常倒是瞧不出来,这位可真……… 老三不由砸吧几声。 即便是这般心有余悸之下,众阿哥看了眼半空中仿佛鸟儿般自在翱翔的两人,眼中仍不觉闪过一丝艳羡。 再小上一些的十三十四两人,这会儿只觉得手都痒了起来,看着半空中那硕大的翅膀只恨不得取而代之。 半空之中,复又盘旋两轮之后,弘曦伸出手,感受了下周遭的气流,旋即紧紧握住把手,冲身后之人道:“二伯,抓紧了,咱们要走了!” 话音落,两人不约而同一道使力,只见巨大的机翼划过山壁,不再如方才一般环绕,而是蓦地从两峰之间冲了出去。 所到之处,蓝色的机身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转而彻底失去了踪迹。 徒留山上一众看客尚还缓不过神儿来。 “万……万岁爷,这……这可怎么办?”梁九功颤抖着手拭了拭额间的汗意,这才软着身子凑了上来。 众阿哥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只见老爷子这会儿面色比之方才不知要好了多少。此间众人都不是傻的,便是早前被已有认知冲击之下,暂时迷失了方向,做下了错误的预判。然而经过方才那一幕幕,康熙同诸位阿哥们如何能不明白。 这两人,根本不是如他们所想般一时冲动,这分明是胸有成竹啊! 康熙微微转头,凛冽的目光扫向一旁尚还跪着的黑衣侍卫。“太子爷走前,可还有所交代?” “回陛下,殿下说了他们会在京郊的一处庄子上落下。” **** 借着风力,叔侄两人高高飘在空中,不知过了多久,很快便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高空之上,感受着吹面而来的轻风,胤礽低头,自上而下俯瞰着眼前这片皇城,头一次觉得,原先困住他的宫城竟是这般渺小。 看着眼前这一切,蓦地,胤礽勾起唇角,低低地笑了起来。 人这一辈子,能有这么一回,起码算不得白来不是。 耳边传来小侄子稍显稚嫩的童音。 “二伯还记得侄儿早前教过的吗?,若有意外,一定要将身后所负之物打开。” “弘曦只管放心便是!” 胤礽轻笑着点头。 话音落,随着弘曦手上的动作,巨大的机翼上,骨架缓缓收起,很快便变作了一副伞状的模样,并随着弘曦不断抽拉地动作,以一个逐渐缓慢地速度,带着二人缓缓下落。 此时,京郊外一处工地之上,胤禛偶然间抬眼,便见头顶上空,好似有一团人形似的阴影快速飘过。 这大白天的,胤禛蓦地甩了甩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1 03:55:53~2022-03-02 09:0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番茄的弋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树影. 20瓶;依然绿衣、催文如命苏阿催、吃番茄的弋弋、九月二十末、BJT 10瓶;七月雨不停 9瓶;春乏秋困夏打盹 5瓶;婉 4瓶;33545011、烦人中i、梦^o^梦 2瓶;脑瓜里空空如也、汪叽あ羡羡*、钥钥、鱼沈燕杳天涯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挨打+破冰 春日里, 正值农闲之时,村口一处树荫下,几个大老爷们此时正端着饭碗围作一处。 这两年年成好, 家家户户如今兜里都还有点子余粮, 前些日子又出了那等新奇之事,这会儿侃起大山来也是贼来劲儿。一群人尚还在说笑间,就见树底下一个年轻人突然刷地一下, 从地上坐了起来, 仰着头,眼睛直直地望向上空。 “三叔, 快看……天……天上有人!” “什么人啊, 我说二顺子,你别是被刺激傻了吧,这青天白日的, 说什么浑话!” 中年男人端着空碗嫌弃地摆摆手, 刚想再说什么, 却见树下的其他人同样一脸呆滞地看向空中。 男子抬头, 只一眼,嘴唇瞬间便哆嗦了起来:“这………仙……仙人!” 半空中,随着两人越降越低, 弘曦更加小心操控的同时, 降落速度也愈发慢了起来。 哪怕是弘曦,过于精确的定位也是做不到的。庄外,青天白日之下, 两人众目睽睽之下就这般从天而降。胤礽本就生的身长玉立, 风姿卓然, 此时哪怕一身护具, 也未失半分尊贵。 地面上,两人方才站稳脚步,一回头便瞧见不远处已经结结实实跪下了一众村民,面上还兀自激动不已。 “仙人呐!” “求仙人保佑!” “仙人大驾光临……” 弘曦“………”论脑洞,他就服这些人,弘曦转头看了眼卓然而立的二伯,嘴角不由抽了抽,他是不是该庆幸,好歹这回没把他当妖怪了。 从怀里缓缓掏出烟火蛋,随着怦地一声,巨大的火花在空中炸裂,众人惊吓的同时,庄上很快便来了人。 “贝子爷………” “太………太子殿下? 为首的安宏目露惊讶,忙起身跪了下来。 弘曦淡淡点头,吩咐下人将设备收好,这才转头对着身后明显受到惊吓的众人缓声道:“大家误会了,本贝子同二伯非是什么仙人的,此次不过讨巧借着些东西玩玩罢了。” 随手指了指一旁的巨大设备,弘曦对着众人友好笑笑,露出标准的六颗小白牙。 “大家还跪着做什么,快些起身吧!” 弘曦来庄子这么久了,这还是头一回离村民这般近。 众村民联想着方才那一幕,依旧讷讷不敢言,不过聪明人想到前些日子道上跑着的大铁疙瘩,稍稍细想便明白了什么。而此时隔壁村子收到消息的李如仕也匆忙赶了过来,神色恭敬地对着二人行下一礼。 “贝子爷!” “太子殿下!” 众人这才彻底信了去,只看着胤礽二人的目光依旧敬慕不已。心想不愧是太子殿下,真龙之子,连天都是说上就上。 一行人回到庄上,心知待会儿还有一项难关要过,弘曦迅速打发了众人,只留下几名侍卫从旁护卫。接着又火急火燎的给自个儿全身上下全部清洗换过一边。最后看着镜子里头面色红润,同往常丝毫无差的小脸蛋儿,这才猛的松了口气。 嗯,很好,希望待会儿阿玛能消点气才好。 一旁的胤礽坐在一旁,见他这般怂样不由摇头轻笑道: “早前弘曦侄儿那般孤勇,二伯我差点以侄儿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嗨,阿玛那人,二伯你又不是不知道………”哎,弘曦唏嘘地叹了口气,皇玛法那里还有二伯顶在前头,他阿玛那里………弘曦摇了摇头,对着自家二伯使了个你都懂的眼神儿。 胤礽心下不由好笑。 “不过,太子二伯,你都不怕皇玛法生气吗?”见其这般淡定,弘曦下意识开口道。 炕上,胤礽指节微顿,复又如往常一般拿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这才淡淡道: “无妨!” 弘曦瞬间反应过来,猛地捂住了嘴巴。 与此同时,距庄子不远处的一处工地里,胤禛捏着手中的急报,脸色先是担忧,而后便肉眼可怜的的青黑了起来,捏着纸张的指间依稀可见轻颤。 “爱心觉罗弘!!曦!!!” 弘曦下意识抖了个机灵,不知为何越想心下越方。当下蹭着个小身子,一个劲儿地往自家二伯身上凑着,面上还挂着个狗腿至极的笑。 “二伯,您看您那四弟这么个暴脾气,侄儿我这又小胳膊小腿的,如何撑得住啊!“ 弘曦伸手,在对方肩背上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 “您说是吧,二伯?” 胤礽执起茶盏,片刻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四弟这脾气……确实不大温和……” “何止不温和啊。”弘曦好似被戳到了什么,猛地从位置上跳了起来:“二伯您是不晓得,我阿玛那脾气,爆的啊,对着侄儿我这么单薄瘦弱的小可爱,都能下的去手。”说着弘曦好似想到了什么,猛的一下捂住了小屁股。 弘曦半红着眼,一脸可怜兮兮。 胤礽微微一笑,视线却是越过对方,冲着门外不知站定了多久的某人道: “四弟,你来了。” 四弟……四弟………脑海中盘旋着这几个字,弘曦一脸僵硬地扭过头,只见大门嘭地一下被打开,门外胤禛一身墨绿色衣袍正定定地站在那里,衣裳袖口处尚还沾着些许灰尘,一看便是从工地上匆忙赶过来的。 弘曦发誓,他这辈子没在他家阿玛脸上看到过这般可以说是狰狞地神色。那眼神里藏着的,该不会是传说中的杀气吧! 小屁股抖了抖,弘曦下意识躲到了自家二伯身后。胤礽端坐在侧,依旧是那副举重若轻的模样,这会儿瞧着一脸惊怒的胤禛,甚至还颇有心情地为对方斟了杯茶水,含笑着递了过去。 “四弟一路赶来也是辛苦,要不先喝杯茶水润润喉。” 胤禛这憋了一路的气性儿,瞬间便似被扎了个大洞似的,一下子瘪了下去。接过茶水,好半响才硬邦邦地道了一句: “二哥此次,委实太过任性了些。” 胤礽把玩着腰间地蟠龙玉饰,闻言面色都没变一下,只轻笑着摇了摇头,眉间带着些清淡道: “倘再来一次,孤依旧是同样的选择,又何来任性之说。” 好似猜到了对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胤礽抬眼,清润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向来人: “今日二哥我心情难得舒畅,四弟当真要同孤提那些不高兴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四爷定定地看了对方一眼,继而沉默地坐到了一旁。只那张脸,依旧青黑如故。 胤礽身后,目睹了一切的弘曦悄摸摸地探出了脑袋,瞪大着眼睛冲自家二伯狠狠竖了个大拇指。 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古人当真诚不欺我。胤礽伸手摸了摸自家侄儿圆乎乎的小脑袋,弘曦露齿一笑,沉浸在战胜阿玛大魔王的欢喜中,弘曦这会儿丝毫没能察觉对方动作上的怜惜之意。 一直到夜里回府之后 “嗷!阿玛您轻点,轻点!” “阿玛你谋杀亲子啊!” “嗷!” 书房内,一阵儿又一阵儿的惨叫声袭来,得到消息匆忙赶来的乌拉那拉氏面上的愈发担忧了起来。 “究竟怎么回事,三阿哥早前不是好好地同万岁爷一道在寺里祈福的吗?”如今又怎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府里头。倘若圣驾归来,她不可能得不到消息。 越想,乌拉那拉氏心下越发的不安了起来。一旁的苏培盛只得上前,低声说了几句。 四福晋倒吸了口冷气,好悬没跌坐在地。 很快,书房门缓缓打开,看着屏风后逐渐走来的额娘,弘曦眼前一亮,挣下着便要从自家阿玛手上脱离,一双被打的赤红的小手死命往外翻着。还不忘卖力地挤下几滴眼泪,红着眼泪眼朦胧地望向来人。 这可怜巴巴的小模样,生动形象的诠释了什么叫此处无声胜有声。 乌拉那拉氏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心疼,转而对着一旁尚还在气怒中的四爷开口道:“这戒尺未免太过粗重了些,弘曦手上娇嫩,可莫要耽搁了课业才好。” 一旁的弘曦流着泪死命点头,感激的小眼神儿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之人。心道果真世上只有额娘好。 然而下一瞬 只见乌拉那拉氏从一旁的丫鬟手上接过鸡毛掸子,在弘曦万分不敢置信的目光下,转而微笑着一脸温柔地递了过去: “爷用这个便好!” 胤禛接过掸子在手里垫了垫,眼神往弘曦身下某处扫了一眼,唇角微勾: “甚好!” 心下不妙,弘曦下意识想跑,然而手腕还在对方手上紧紧攥着,下一瞬,一个天旋地转,弘曦双手负后,被人狠狠地压在了膝上……… “嗷!” 这一夜,四贝勒府中惨叫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曾停歇……… 第二日,圣驾回銮,没两日便赶上弘晖休沐。是夜弘曦躺在床上,不顾屁股上隐隐传来的疼痛龇牙咧嘴道: “大哥在宫里可曾有二伯的消息?” 弘晖沉默着没开口,只挽起袖子将一块儿药膏子“轻柔”地涂在对方伤处。“嘶……”巨大的疼痛袭来,弘曦控制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哥,轻点轻点!” “这药需得揉开了,方才能好的快些。” 弘晖一脸正直,言语中丝毫不带半分心虚,弘曦狐疑地看了对方几眼,半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别动,三弟总不想整日这般躺着吧,若是被旁人知晓了………”弘晖淡淡道。 那可不丢死人了,弘曦埋下头,死死咬着手中的帕子。弘晖手上动作依旧。半响,好不容易擦完了药,弘曦额头上已经便是密密麻麻的的冷汗珠子。许是“体谅”自家弟弟委实可怜。 弘晖这才淡淡开口道: “大哥瞧着,二伯同皇玛法,似是有破冰之相。” 哈?弘曦这会儿正啃着口中的苹果,闻言一个不留神儿,只听咔嚓一声。 这一瞬,弘曦清楚地感受到,好似有什么从口中极速掉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2 09:06:02~2022-03-04 09:2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团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鱼子酱、纸莎草·琑、风纪的小动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夜无心 64瓶;核桃宝宝 48瓶;鱼子酱 45瓶;作者更新完结了 28瓶;纸莎草·琑 21瓶;打一场架、七、夏天 20瓶;瑜菀、木梓李、时间煮雨、夔愫、夏语 10瓶;我见青山、檀香3、25492823 5瓶;南风吹 3瓶;小豆芽、梵音般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二 合一 挑拨+信任 一番清理后, 瞧着那尚带着些血迹的大红苹果,弘曦趴在床上拿被子死命捂住脑袋不想说话。 一旁的弘晖捂着嘴,强忍着没笑出声来, 早前的气性儿这会儿早没了踪影。 “好了, 不就是换个牙吗?弘曦忘了,大哥早前也是换过的。”只那过程,着实不大愉快就是了。弘晖有些没好气地往被子里那坨瞄了一眼。 弘曦这才想起来, 他大哥早前的时候他可没少嘲笑来着, 整日还没少故意引着对方开口。想到这里,弘曦心虚之下, 将脑袋捂得更紧了。 很快到得到消息的乌拉那拉氏也带着一众丫鬟走了过来, 先是吩咐人将换下的东西收拾起来。也不顾弘曦如何羞得慌,乌拉那拉氏径自坐到床前,伸手往那团鼓包上拍了拍, 笑着道: “前儿个额娘还同你阿玛说呢, 你这换牙的时间比之旁的, 可是要晚上不少。好在这会儿来了, 再等上些时日怕是不大好长成。” 弘曦依旧蒙着脑袋不想说话,没办法一开口即漏风地,简直太过损害他英明神武的形象了。知子莫若母, 只瞧他这模样, 乌拉那拉氏心下便有数了,当下也不多留,临走前还特意交代弘晖道: “别瞧着你弟弟年纪小, 素日里可是最要脸面不过, 额娘知晓早前之事你心里憋着口气儿地, 只这玩笑可以, 莫要过了。” “额娘放心,儿子心里有数。” 弘晖忍着笑意点了点头,面上一副温良好哥哥的模样,背地里却将那个带着牙印的大苹果给悄悄收了起来。 直到后来的某一日,弘曦“无意间”从自家大哥那里瞧见那个带着牙印的苹果模型,心里别提多囧了。 对自家小哥哥的腹黑程度简直不要太清楚,日后等闲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四福晋走后,没多久的功夫弘曦换牙之事很快便在府里传开了,连尚还在冷战期的胤禛都特意过来瞧了一遭。不知是不是弘曦的错觉,一向严肃刻板的阿玛好似特意要逗他说话。 说话时视线还总往他嘴上移…… 刚开始弘曦还以为是自个儿过于敏感了些,直到陆陆续续几位叔伯过来,说是前来看望“伤重”的侄儿,但那小眼神儿无一例外总往他嘴上溜,话里话间都在逗他开口。 弘曦“………” 总感觉大家都在幸灾乐祸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清梧院内,胤禟捂着肚子,笑地差点直不起腰来。 “还不是老爷子造的孽,侄儿你是不晓得,老爷子早前那会儿可别提多会埋汰儿子了,每每轮到哪个换牙的时候,老爷子检查功课都要仔细许多。” 众阿哥们人虽小,那也是顶顶要面子的小爷们,当着一众人的面儿顶着个大豁牙子,背书时还漏着风,那滋味儿,啧啧…… 也勿怪众人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弘曦僵了僵脸,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的日子有多酸爽了。 这厢胤禟尚还倒在炕上哈哈大笑:“侄儿你都不知道,你阿玛当年那张脸地呀,僵的啊,庄上干了的石灰浆都没那张脸来得瓷实。还有你大伯,听说当时底下兄弟们但凡谁敢多瞧上一眼,回头铁定是要吃拳头的。” “也就太子爷,老爷子没舍得让受这委屈。” 话到这里,胤禟口中微顿了下,脸上的幸灾乐祸的神色也逐渐低了下来。只能说这隔阂从来不是一朝一夕产生的。同样都是儿子,哪怕嫡庶身份有别,然而每每这般区别对待任谁心里能好受得了。 这也是这么些年来,哪怕太子德才兼备,备受朝臣推崇,然而在他们这些兄弟里头,除去老四,少有真心拥趸之人。 想到过往种种,便是素来大大咧咧的胤禟心下都有些复杂难言。 见自家九叔难得露出这种神色,弘曦难得好心地将手里剥好的果仁儿递了过去。胤禟伸手豪不客气地一把接过,边吃还边嘴欠地冲对面嘲笑道: “我说侄儿你这会儿还能吃这些玩意儿?可别把后头牙也给霍霍掉了!对了,听说那日老四给你打的几天都下不了床,是真的吗?哈哈哈…………” “你小子也有今天!” 炕桌底下,弘曦抬脚狠狠地踹了过去。胤禟嗷地一声吃痛地捂住腿。“艹,我说大侄子,老四造的孽,你冲九叔我发什么脾气!” 弘曦闻言冷哼一声,冷着张小脸没有开口。 胤禟有些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末了又凑了过去,素来浪荡的神色中难得闪过一丝严肃,一双桃花眼紧紧盯着眼前之人: “大侄子,你这胆子真是大了没边儿了。要我说这回你阿玛这顿打,真没打亏了你!” “太子那是谁,那是老爷子顶顶的心头肉。别怪九叔说话不好听,老爷子平日里便是待侄儿你再好,跟那位比,那分量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就如这回太子爷一声不吭直接往天上窜了,将老爷子给吓得半死。他们众兄弟们包括朝中众大臣们都以为太子回来必是要受罚的。谁曾想这么一遭,老爷子反倒开始心疼了起来。 这会儿虽还不及早前,但那位如今明显自由了许多。 这话倒是没错,弘曦点点头,不过想到刚才这人的嘲讽,弘曦捂着嘴嘿嘿一笑,只露出一对儿滴溜溜的眼珠子。 “侄儿懂!五根手指丧(尚)起(且)有藏(长)有短,何况人嘞!似(是)吧,九叔?” 因着少了颗门牙的缘故,弘曦说话不免有些漏风,但这不妨碍胤禟听出对方口中的埋汰之意,闻言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可得了吧,以为这能刺激倒谁了,老爷子那人,你九叔我早看清楚了……”胤禟撇撇嘴,要说这点他就服气老四,这些年比谁都看的明白。 要论老爷子这心里头,最重要还得是手上的权利,只要涉及这个,连心头肉太子都能狠得下心来。更甭说他们这几个了。胤禟砸吧了下嘴,他现在只庆幸,这些年郭洛罗氏不甚太平,族中能拎地出去的没几个。若不然……… 想到至今还闲赋在家,既无权也没个职位的老十。胤禟幽幽地叹了口气,复又伸着脑袋凑了过去: “九叔我咋听说,这几日老十四见儿天的往这跑?” 提起十四,弘曦不禁嘴角抽了抽,没好气道:“他来………还能为森(什)么?”打从前年十四叔走了八叔的门路,去了西大营任职后越发同自家阿玛不对付了。整日狗言狗语的,别说胤禛了,等闲弘曦都不乐意搭理他。 这回过来,除了滑翔翼之外,再没旁的事儿了。可十四叔那狗一样的脾性儿,弘曦再傻也不会将东西给他,到时候出了事儿,光宫里娘娘那头都不是好相与的。 “那这滑翔翼,侄儿你怎么想的。”胤禟转了转手中的折扇,眼带渴望。人类对于未知领域,总是带着些畏惧中带着新奇地,这几日光是老十都往他府上跑了好几回了。 便是胤禟自己,那一日有幸见识过的,试问哪个心里头不痒啊! 弘曦只看着对方:“这个倘若(超)操纵不好,是会出事儿的。” “侄儿放心!”胤禟摆摆手,“届时九叔先寻几个伸手利索地,你那儿不是还有那什么降落包吗?届时总能练出来一批。”到时候有了保障,想必他们去玩玩儿,想必老爷子也不会说什么。 更何况,倘他没想错的话,宫里老爷子怕是早打主意了。有了这个,届时战场上要做些什么可不方便多了。 见对方果真谨慎,弘曦这才点了点头。“不过十四叔那里………” “呵!”胤禟闻言轻蔑一笑:“你九叔堂堂一贝勒,还能怕他个光头阿哥不成!” 很好,直接地位碾压,这很九叔。想到十四叔届时吃瘪的样子,弘曦噗嗤一声,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 “艹,什么人呐!”从九贝勒府里出来,十四果真气的半死,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老九那瘪犊子,早前不过是沾了侄子的光,这才走狗屎运得了个贝勒,如今倒好,还瞧不起爷了。” “还有弘曦那小子也是个里外不分的,小爷我可是他亲叔叔,到头来还比不过老九那厮!说出去还不给人笑话死。“ 十四越想心下越不舒服,拿起一旁悬挂着的帽子,抬脚便想往四爷府去。不行小爷我得去问问,他老四这当阿玛的是怎么教儿子的?” “爷您可得了吧!”十四这还没走几步,便被一旁的完颜氏拦住了去路。 ”四哥府上方才传来消息,说是昭慧贝子身子不适,近日需得静养。”这时间巧的,就差没直说不待见眼前这位了。 瞧着眼前这不着四六的样子,十四福晋翻了个白眼。别说四哥跟侄儿了,便是完颜氏自个儿都嫌闹心的紧。 “再说爷可想清楚了,您这跑去说昭慧贝子的不是,最先打的可不是咱四哥的脸?” 说到 “ 昭慧贝子”四字,完颜氏特意咬了重音。意在提醒对方,那位可不是普通皇孙,那是万岁爷亲封的带走双字封号的贝子,论地位比之您高了不知多少。 更遑论那张脸了,说对方不是皇阿玛心里头可会舒服? 话音落 ,十四满腔的怒气瞬间便好似被戳了个洞一般,气呼呼地坐了回去,瞧着一旁的福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 “人家福晋哪个不是将爷们照料的服服帖帖地,平日也是好言好语地伺候着,也就你,整日地就知道埋汰爷。” 完颜氏听罢也没当回事,只专心忙活着手上的物件儿。他家爷的性子,素是个难着心的主儿,这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真当真了你就输了,完颜氏头也不抬地淡淡道: “爷要乐意,想找会奉承的府里不多的是,几位侧福晋更是个中好手,必是能将您哄得舒舒服服地。” 这话说的,虽是事实,可不知怎的,胤祯听后只觉得后头那几位瞬间没趣儿了起来。当下更没了过去的心思。只这会儿看了眼完颜氏波澜不惊的面孔,胤祯心下难免不大滋味儿。 “去就去,爷的府邸,爷想去哪就去哪?” 胤祯走后,完颜氏一旁的嬷嬷当即便急了起来:“我的福晋啊!便是再多的不乐,您也不能把爷往外头推啊。”就后头那几个,哪里有省油的灯。老嬷嬷急得团团转。 完颜氏依旧淡定: “那嬷嬷你说要本福晋如何?同后头那起子妾室一般整日伏低做小伺候他不成?我阿玛一生英武,可不是拿来给他女儿作践得。” 提到完颜大人,老嬷嬷登时一噎,半响才讷讷道:“那咱们二阿哥呢?宫里娘娘本就有所偏颇,这若是再讨不得爷的喜,那日后的世子之位……” “什么世子之位,嬷嬷你难道忘了,咱们爷还是个光头阿哥呢?再者,弘明乃正儿八经的嫡子,只要无大错,便是铁板订钉了的世子,便是爷也等闲奈何不得!” 手上针线翻动,一副憨态可掬的骏马很快便成了型。完颜氏微微垂眸,原以为弘明日后能顺顺利利继承府上,在有份儿差事便是极不错的了。可这会儿看着四哥府上那位一步步往上头走,连一众皇阿哥都等闲比不得,才明白阿玛当日说的没错。 男子,不拘什么身份,自个儿有本事立得住才是最重要的。只求弘明日后多向他堂哥学着些,莫要像了他阿玛才好。 完颜氏心下默念道。 正房外,胤祯这会儿还不晓得自个儿被人给嫌弃了。临到后院内,突然腿脚一拐,径自向着府外走去。 “八哥啊!你是不晓得,九哥他话说的多过分,这是把弟弟我往泥里面踩啊!”八贝勒府,胤祯哭丧着脸,一脸悲愤: “还有我那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不就跟八哥你走的近些了吗?待我也是诸般不待见。” “哎,这众兄弟中,真正拿我十四当兄弟的,也就八哥你了。八哥放心,日后只要有我胤祯一口吃的,决计少不了八哥您。”末了,十四一个劲儿地八贝勒的肩膀,一脸信誓旦旦。 胤祀笑笑没接话,也没说信还是不信,只执起手中的杯子温言道:“十四弟许是误会了什么,九弟性子如此,说话许是直了些,但断没有看不起十四弟的意思。至于四哥,便是碍于宫里娘娘,也断不会冷待十四你的。” “那能一样嘛!”十四闻言撇撇嘴,心下不服气极了,猛灌了一口茶水后状似无意道: “八哥,你说九哥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咱们如今跟太子四哥他们不说明火执仗了,可这不对付不是明摆着的吗?他倒好,整日瞧着倒是同八哥你多亲近似的,结果呢?” 十四冷哼一声:“这大笔的银钱还不是没等捂热便火急火燎地往四哥府里送了?这两年正是八哥你大展身手的是候,素日那么些个难处,他倒是跟没瞧见似的。” 说他老九没银子,谁信啊!十四心下不满道。 胤祀手下微顿,哪怕明知眼前之人有意挑拨,思及往事心下也不免多了些什么。 紫禁城中,胤禟的搂银子的能耐几乎是无人不晓,十四话糙理却不糙,若说老九没银子,胤祀心下自是一百个不信地。若是以往,早在他有困难之时,老九早早便已经出手了。然而这两年…… 八爷微啜了口茶水,心下不得不承认,九弟同他,到底还是生分了。 房间内,两人各有心思。 若是弘曦在场,势必会给他家九叔倒一声冤枉的。无他,他九叔这两年,生意做的是真好,可这银子,多的那也是真没有。毕竟他那庄子是真烧钱,一年到头林林总总算下来,若不是有胤禟财力支撑,他怕是连底下人工钱都发不起了。 这也是为何现今庄上的所有技术,只要是牵扯不大的,胤禟只需说上一句,便几乎可以随意取用。 可惜这些眼前这两人却是不清楚的。便是知晓了,心下信不信也是一回事儿了。实验研究,只有身处其中了才能明白这烧钱的速度。 老九虽不着调了些,却也绝非多舌之人,更不会随意暴露出弘曦来。一年烧这么多银子的玩意儿,想也知道不同寻常。 不得不说,有些误会便是这样来的。 书房内 ,一股清幽苏荷香缓缓升起。 八贝勒虽面上不露,言语间还多有为其辩驳之意,然而十四虽浑了些,却也不是个吃素地,哪里看不出来对方的言不由衷,心下满意地哼了哼。 知晓过犹不及,十四这才整了整脸色,说起正事儿来: “到底是老爷子的心头肉,不过上天上转了一圈,还没怎的呢,老爷子就心疼上了。这下好了,这位一出,咱们这些年努力大半儿怕都得流出去。” “这才几日的功夫啊,苏达哈那老头子才刚伸出来的龟脑袋又给缩了回去!” 不同于方才的唱念作打,胤祯这会儿儿子心气是真有些火大。这两年他为了拢住西营费了多大功夫,手上银钱都搭进去了大半儿,如今好不容易才撬出个大洞来,这太子形势刚好一点,还没做什么呢,这洞自个儿就有要合上的趋势了。 真真是气煞人也。 比起十四的义愤填膺,胤祀这会儿倒是淡定许多:“太子之威信,绝非我等等闲可以撼动地。” 只没想到,两年过去了,这位仍有这般大的威慑。到底是惊才艳艳,尊贵无双的太子殿下啊!摩擦着手上的扳指,胤祀心下意味难明,半响才缓声道: “十四弟莫要心急,这些,许也非是坏事。” “非是坏事?” 胤祯猛的抬头,刚想多问,便见眼前之人微微低头,一张如玉的脸上俱是讳莫如深。 与此同时,干清宫内,一道用过膳后,康熙拉着太子絮絮叨叨了半响。 殿内,一旁的众宫人俱低着头,一动不动地侍奉在一旁,许是万岁爷为了弥补这两年的“疏忽”,一连几日俱是如此,众宫人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炕上,这对天家最为尊贵的两人此时正端坐在此。细看下来,连坐姿,甚至手上细微的动作也是极像地。 看着眼前这一幕,康熙眼中闪过些许流光:“保成你小时候啊,整日最爱的,便是跟在朕身后,朕看折子,保成就去拿书过来像模像样儿地跟着学………连朕去换个衣裳,保成也要亦步亦趋地随着…………” 许是这几年来,两人少有这般时候,康熙甫一开口便有些停不下来了。只这会儿所说最多的,多是些早年之事,胤礽坐在一旁,含笑着时不时和上几句。哪怕康熙自己也不愿承认,但事实上,父子二人真正豪无间隙的,甚至可以拿出来反复咀嚼地,怕也只有那么些年了。 临出殿前,胤礽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眼老爷子手边,早前他所倒下的那杯茶水,依旧好好的在桌前放着,没有丝毫动过的痕迹。 耳边是老爷子这几日的殷切关怀,蓦地,胤礽一声轻笑,眼中似有些许晶莹闪过。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4 09:26:49~2022-03-05 13:4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不学习明天变废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通车 等到弘曦终于摆脱了说话漏风的窘境, 时间一晃也来到了仲秋时节。 康熙四十七年八月,伴随着四爷这一年来起早贪黑的忙碌,大清乃至历史上第一条铁路正式宣告完成。 建成第一日, 康熙帝便亲自赐名“京熙铁路”。 与此同时, 弘曦这头,不同于早前稍显简陋的几节车厢,将近一年时间, 足够他们一行人将其再行优化。在这延绵数十米, 将近十来列车厢之上,宽敞明亮的玻璃窗子, 整齐划一的客桌躺椅, 甚至连单独的休息室俱是应有尽有。未免客厢内长期燃烧油灯对人身体损害过甚,弘曦还特意将早前制出来的电池派上了用场。 电池灯甫一出世,便又在京中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众人不由稀奇不已, 这世上竟然有无需点火便可发亮之物。不过许是早前种种过于骇人了些, 如今这些众人竟诡异地有种理所当然之感。 其中最为高兴的莫过于老九了, 早两年投进去的银子不过半年便连本带利地拿了回来。直喜得胤禟大手一挥,当着众人面儿开口道:“日后倘侄儿有需,只管跟九叔我开口便是, 凡我老九有的, 绝不含糊!”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弘曦自是笑眯眯地应了下来。叔侄俩两人高兴之下,倒是忽略了一旁八贝勒稍显僵硬的目光。 十五这日, 本应阖家团圆的时候, 然紫禁城中上上下下此时俱都没了旁的心思。正午十分, 诺大的铁轨旁边, 尚还远远围着一众看热闹的百姓们。 “这么大个铁疙瘩,当真不用牛马拉,自个儿就能跑?”车道外,一名中年男子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巨大的车子不敢相信道。 “那可不!俺们村当初可是亲眼瞅见的,跑地可利索了呢!比村子里牛还快!”说话之人正是早前试车时目击的村人之一。话音落,瞅着身旁一众人纷纷望向自个儿的目光,小伙子不由挺了挺胸脯。 “我跟你们说,当时啊!天寒地冻的,俺们在家睡得好好的,突然听到“咚”的一声,说那时那时快,只见一个庞然大物唰的一下就冲了过来………” 男子夸张地比着收势,周围人有一个赛一个目瞪口呆的听着,眼瞅着人越来越多,突然人群中有个年长些的老人家满脸通红地开口了: “这车子……这车子可是俺们村里头后生做出来的!” “什么后生?老汉你这话可不要乱说。众所周知,这车子可是大名鼎鼎地昭慧贝子所制,人家可是万岁爷亲孙子,还能贪你们个乡野村民功劳不成?”话音落,人群中立马就有人开口反驳道。 “不是……不是……”老人家涨红了脸,摆着手着急道:“俺不是说……俺……俺是说,我们村那后生也是有功的,不信你们去村上打听大听,那后生前些日子还被万岁爷赐了官儿呢!” “赐官儿啊!”周围人倒吸了口气,不过瞧他这模样,众人倒是信了几分,其中还有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半年前,对就是半年前,俺们这儿也有被赐了官儿的,听说早前就是跟着昭慧贝子殿下。” “当时那阵仗可大了,听说还有圣旨呢!” 乖乖嘞,还真有啊,众人不由大惊失色,七嘴八舌地便开口询问。两人回答间不时有些溢美之词。 而这时,距离众人稍显偏远的大树底下,一群文士打扮的老者正眼含戏谑地瞅向一旁脸涨得通红地小年轻。 “如仕!哦不对,应该叫李大人了,想不到如仕小时候还是个远近闻名的神童呢!” “哪有……这些人胡说地罢了!”想到早前,年轻人颇有些羞急地摆着手,面上也露出些许苦色来。 “如仕早前如何,老先生们还不知晓吗?”从小被夸到大的天才,一家子缩紧了裤腰带供出来的学生,年过双十却连个秀才的名头都拿不下来。 最可怕的是,越往大,他越是发觉,对于醒文作诗他是越发地吃力了,甚至只瞧着便有昏昏欲睡之感,反倒对于诸般算数不需多瞧便能信手拈来。随着一次次失败,村里嘲笑声声声在耳,家里兄嫂一日意见大于一日,若非遇上了殿下……… 李如仕抬眼,看向一旁盘旋着的庞然大物,眼中尚还泛着些许水光。 “如仕能有今日,都是托贝子殿下的福气!” 提到弘曦,众人面上的戏谑也没了踪影,面色也逐渐严肃了起来:“是啊,咱们这群老骨头能有今日,俱都是仰仗殿下恩德。”他们当日本以为能赏下些银钱已是极好了,谁成想竟是实打实的官位啊!虽说大都不过散官,无甚职权,但也算彻底改了门楣,日后再不是如草芥般任人拿捏的“草民”了。 虽不知其间经过如何,但能为这么些人讨来职位,便是万岁爷的亲孙儿,其中难处可想而知。众人心下不由愈发感动了些许,平日里但凡能用十二成的力气,决计不会少下一成。 便是此次功劳不足以封官的几人,心下也多是希冀居多,素日里肉眼可见地更拼命了些。 康熙携众臣公驾临之时,时间已然过了午时,正值明日高悬之时。早早被擦拭地锃亮的车身,在这漫天阳光的照耀下,愈发熠熠生辉。 康熙环视一周,见诸朝臣面上比之以往更加多了些敬畏之色,心下更是满意不已。同一旁的弘曦简单道了几句,便干脆利落地大手一挥,直接下令通车。 伴随着旗手一声令下: 巨大的鸣笛之声再一次响起,仿佛天降惊雷一般,在这寂静地空间内极度刺耳,然而众人倒像是丝毫没察觉到一般,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 这次没有轨道限制,站台上众人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越来越快,不过几瞬的功夫,便彻底消失在众人眼前,只留些许白气在空中飘荡。 什么叫风一般的速度。 一位老大臣当即便跌坐在地,花白的胡子颤抖的厉害,其余众人也没好到哪去。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哪怕早前传的多厉害,但在没有真正见识到这些之前,他们中的一些人仍偏执的以为是夸耀居多。 哪能想……众大人嗫喏着嘴,一时无言。 别说众大臣了,便是早前见过这些发动的几位阿哥们,在这全速开启的巨大车子下,这会儿也不是不吃惊的。原来小侄儿没说大话啊!众阿哥们心里暗道。尤其是早前诸般质疑的三贝勒,这会儿更是一脸火辣辣地,没脸面对侄儿。 只能讪讪地转作一旁,对着四爷不乏羡慕道: “有侄儿这般聪明灵慧的儿子,四弟当真是好福气啊!” 胤禛罕见的没有说话,只死死盯着眼前空茫茫的轨道,一双眸子愈发晶亮了起来。 此次通车不过是例行测试罢了,然而哪怕结果尚还未真正得出,但直到回去时,诸位王公大臣们看向弘曦的目光已经截然不同了。 这位能有如今这般地位,绝非是仅靠着一张脸的缘故。 待到三日之后,远去北漠的火车归来,其速度行程再一次得到证明。四爷府外,每日前来拜访之人更是络绎不绝。更有些嗅觉敏感的商人们早早嗅到了商机,不惜奉上大笔银两也要搭上这条富贵路。偏生四爷又刚好不在,有些人情乌拉那拉氏也不好直接回绝了去。 连弘曦在上书房都逃不过那些隐隐绰绰的示好,短短几日下来,本就不乐交际的弘曦只觉脑仁儿都疼了。揉了揉日渐发黑的眼圈,弘曦噘着嘴一脸心塞: “大哥,你说他们这是何必呢!弟弟我不过是个造车的,如何用不是皇阿玛他老人家的事儿吗?” 看着眼前炸毛似的弟弟,弘晖笑着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语气不乏感叹道“谁叫我弟这么小,就已经这么聪明了呢!” “再者,以弟弟你在皇玛法面前的地位,加上火车此物的创始者,届时总不至一句话都说不进去的。” 好像是哦,想到此处,弘曦不由懊丧地低下了头。“那就没办法了吗?好烦啊这些人!” 弘曦烦躁地揪着辫子。 “法子嘛!倒也不是没有………”把玩着手中茶盏,弘晖淡淡道。 第二日,四贝勒府便传出消息,昭慧贝子突生灵感,想要潜心研究,等闲之人莫要打扰。 此消息一出,大家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绝大多数知难而退,然而还有些固执的。连弘曦都想不到,竟然还有人往安宏他们两个上头打主意。 瓜尔佳府,随着一道道重礼,或是请柬,嫁入瓜尔佳府这么些年,齐佳氏还是第一次受到这般重视。虽然这份重视为的是自家儿子,更准确的是儿子身后的贝子爷。 “额娘,您要是想去就去吧!贝子爷不会计较这些的………”看着一旁神色怔仲的额娘,安宏抿抿唇,缓声道。 “去什么去,额娘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还能差了这几日不成。贝子爷那儿还没动呢,咱们这像什么样儿!”齐佳氏猛的摇摇头,这家里,什么都比不得儿子重要。 谁成想娘俩这厢还未有动作,安宏便被主院的瓜尔佳大人叫了过去。 书房内,两父子分明极其相似的面容,然而说起话来却是在生疏不过,连瓜尔佳大人尽力宽泛些的面容都显得有些硬邦邦: “安宏,你打小就是个有志气的,如今又跟着贝子爷,便是不用这府里,前程也不会差到哪里………” 半响,瓜尔佳大人干巴巴地开口道: 安宏从来不是笨人,说到这里,几乎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面色没有丝毫变化: “您放心,府里这一切将来都是大哥的,儿子一分都不会要,儿子所求,不过日后能出府奉养额娘罢了。” 瓜尔佳大人闻言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好似在分辨对方这话有几分真实度,半响像是确认了什么这才缓缓松了口气。眼前之人发须微白,略显疲惫的面容早已不复从前的意气风发,显然这几年太子的处境对于瓜尔佳家的影响委实不小。 看着眼前气度初成的儿子,斟酌片刻,瓜尔佳大人最终还是道: “阿玛知晓这些年来待你有些不足,但你大哥不同,他素来仁善,待你也从未有刻薄之处。日后不拘你走到何种地步,他这些年待你的好莫要忘了才好………“ 不知想到什么,瓜尔佳大人开口愈发艰难了些许。 ”便是日后难以守望相助,也莫要……莫要做下那等骨肉相残之事。” 书房内,一时间落地可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看着眼前这个极度反常之人,瓜尔佳安宏思索片刻,神色几不可见地凝重了起来:“可是太子妃娘娘同您交代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5 13:40:44~2022-03-06 23:5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aith、弯弯、也许还在。。。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庄子出事 翌日 “你是说太子妃?” 清梧院, 弘曦放下手中的模型,闻言有些惊讶道。 一旁的安宏点了点头,将昨日种种几乎一字不差地一一道来, 末了复又斟酌着开口道:“奴才虽打小同太子妃殿下接触不多, 但有一点却是最清楚不过,那位殿下素来不会贸然开口,更不会做无益之事。” 便是因着此次主子爷所出的风头, 对他多了些看中, 依着对方的性子,最可能做的也只会是徐徐图之, 就如这些年对方对他们娘俩的“施恩”。而不是如此时般……… “急不可待!”安宏咬咬牙, 最后开口道。 弘曦心下一个咯噔,若说对这位太子妃,因着早前伴读之事, 弘曦也是关注过一段时日, 因而对对方的手段委实印象有些深刻。 当初因着他的事, 皇玛法一怒之下, 对这位二伯母心下有了不小的意见,毓庆宫更是一夕之间便多了两位出身大族,听额娘说极擅管家理事的侧福晋。 然而最后谁都不曾想到的是。皇玛法这一番动作, 不仅没给对方添下多大麻烦, 反倒引得毓庆宫四位新老侧福晋间争锋之下,却是相互之间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素日里等闲谁也不敢有所出格, 反倒让这位太子妃殿下稳座了钓鱼台。 甚至这些年下来, 连皇玛法对其态度也好转了不少。 弘曦已经不止一次听自家额娘感叹对方手段之高超, 这会儿听到这些, 心下不免凝重了些许。试问能有什么能让这位这般心急,瓜尔佳府好歹伯爵出身,身后更是站着毓庆宫…… 等等,毓庆宫……弘曦眉间一跳,下意识开口道: “会不会是瓜尔佳大人会错了意思?”弘曦低头摩擦着手上的玉饰,言语中带着些许侥幸。 安宏抿抿唇,没有说话。 弘曦微微阖眼,片刻后强笑着道:“安宏,许是你多想了,听说前些日子你那兄长秋闱很是不顺,也许是因着这个………” “阿哥您说的是!” 打发了安宏,夜里,弘曦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心中种种想法一掠而过,有一瞬间,仿佛抓到了什么,却又马上一闪而逝。 要是阿玛在家就好了………重重沙帐之内,弘曦重重吐了口气,再一次感叹道。 翌日,毓庆宫内,素来端雅自持的瓜尔佳氏却是蓦地捂住了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气,方才艰难道: “大哥!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看着眼前一脸怒意地妹子,瓜尔佳大人挠了挠头,这会儿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明让他抓紧时间,尽可能修复安平他们两兄弟关系,以免日后兄弟反目的是眼前之人,如今安宏也已经保证了不同平儿计较府里,娘娘这般又是缘何? 心里这般想着,瓜尔佳大人面上不由带出了些。 看着眼前仍是一脸浑然无觉的兄长,太子妃只觉手脚微软,再一次生出了浓浓地无力之感。 “妹妹同大哥说过多少次了,宏儿是大哥你亲儿子,平儿亲弟弟,若要缓和关系最简单的法子便是以情导之。最好是做到不留痕迹,如大哥你这般,除了将对方推得更远还能做什么?” “更何况………”瓜尔佳氏微微阖眼:“以侄儿的聪明,大哥你这般反常之举,怕是早就心有所疑了。” “疑什么?”见眼前之人如此,瓜尔佳大人稍显烦躁地揉了揉额头:“妹子,你这同大哥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前几日你说瓜尔佳府形势危急,为防万一要给平儿乃至府上留个退路,可到底是何危急又什么也不说。” 瓜尔佳大人心下有些急道。 他承认,论脑子,便是再多十个他也比不得妹子,这些年来凡府上重大些的决策,只要眼前之人开口了,他这当家主的可从未否决过。 当然事实上最后,对方的猜测几乎没有一次不被证明的。 可即便如此,如这次般般云里雾里的感觉委实让瓜尔佳心头火大。 “妹子也莫要过于杞人忧天了,老二他才多大年岁,若不是走了狗屎运碰上了昭慧贝子,哪会有今日的地位。”连他都不甚明白妹妹这卖的什么药,一小屁孩而懂什么? 若非平儿绝不能有失,他何苦事事听妹子的,拉下脸面硬要两兄弟缓和关系。 瓜尔佳大人一脸不耐,太子妃只觉头脑发昏……… 对这位大哥,瓜尔佳氏再没有一刻比之现在更加失望,自个儿亲儿子,连她这个尚不过几面之人都能瞧出其不凡之处,偏他大哥这位亲阿玛却好似蒙了眼的瞎子一般。 这样的大哥,饶是她万般手段,又如何能寻到施展之机?上首太子妃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手上素白色的帕子微动,很快瓜尔佳大人便被请了下去。 自始至终,对方的种种动作于瓜尔佳大人仍是一团迷雾,不甚清楚。 送走来人,瓜尔佳氏拖着疲惫的身子在众丫鬟服侍下重新收拾了一番,原先稍显随和的衣物瞬间变成了象征着太子妃身份的缂丝金凤旗服,额间坠着的几许珠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端的是皇家贵气,瓜尔佳氏却未曾多看一眼,抬脚便往书房走去。 书房内,胤礽一身墨色长袍,正执笔立在书案前,桌上是一张写了一半的纸张。不同于以往的温雅有度,字里行间尽显端方持重。此时的胤礽,整个人犹如一把锋锐的尖刀,起承转合间丝毫不掩锋芒。 然而这般锋锐的气势,却在来人进来的那一瞬,顷刻间消失殆尽。 书案前,太子妃一身华服,对着眼前之人再一次跪了下去。 胤礽微微挑眉。 聪明人之间有时候是不需要多言地。看着眼前之人,胤礽蓦地笑了出来: “太子妃的能耐,孤从始至终都未曾有过怀疑。” 瓜尔佳氏微微低头:“是妾身过于想当然了,这才给殿下惹了麻烦………” **** 四贝勒府,连续胡思乱想几天之后,见自家阿玛还未回来,弘曦实在忍不住,便想着想进宫同自家小哥哥参详一番。 然而这进宫的衣裳尚还没换上,便听留在庄上的小陈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殿下,不……不好了,庄子……庄子上出事儿了!” “什么!” 话音未落,弘曦蓦地从桌子上站了起来,再也顾不得旁的,二话不说拿起披风便要往外头走。 身后众人见状忙起身跟上。 一路上,弘曦不觉眼皮跳的厉害,不知为何,心下总有些不好的预感。马车内,三道视线牢牢压在来人身上,小陈子吞咽了下口水,紧张地拭了拭额角上的汗意:“出事儿的是您早前亲自制成的那台方块儿似的仪器。昨个儿晚上这东西竟不知为何起了大火………” 果然是这个,心中最不好的预感成真,弘曦唇角微不可见的动了动,看着眼前之人,目光带着些许侥幸道: “那那个房间内的资料呢?可曾抢救出来一些,哪怕不是全部,一部分都行……” 小陈子神色忐忑的摇了摇头。 弘曦眼前一黑:“那庄上人呢,可有人受伤?” “回贝子爷,并无。那地方本就地处偏僻,您早前下了命令,除了贝子爷您,等闲倒是无人敢过去。” 还好还好,总算有点子好处了,马车内,弘曦欲哭无泪,半响只得支棱起来强自安慰道。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庄上,弘曦甫一进来,便见庄上众人齐齐跪倒在地。 “奴才有负贝子爷重托,请爷责罚!” “秋日本多干燥,我那仪器有些个特殊,如今失了火又如何怪到你们身上。” 弘曦揉了揉额头,命人将这些人扶起。 好言打发了一众人,行至那所已经被烧地焦黑破败,似是什么都剩不得的小屋外,弘曦脸色这才彻底沉了下来。环视了一圈众侍卫们,尚还有些稚嫩的小脸此时黑的吓人:“你们再好好想想,昨个儿可有看到或是听到什么异常?” 方才所言不过搪塞那些人罢了,他那玩意确实有些危险,因而他在屋里一直非常注意室内温湿度的保持,每日必会亲自过来检查一番。为了这些甚至连宫里的课业都暂时停滞了下来。 这般仔细,如何能无缘无故烧毁了呢?一瞬间,弘曦脑海中闪过种种念头。 难不成在这时代,还有人发现了这玩意的价值?弘曦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个实验他几乎全程不假手他人,一应记录具是自己所做,甚至为防意外,那些记录除了他自己,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人看的懂。 或者是,单纯跟他有仇?弘曦挠挠头,实在想不出最近究竟惹到了哪位?实在想不出所以然来,弘曦只得将目光放到众侍卫身上。 可惜的是,被扫到的众侍卫俱是低头,这么些人,竟无一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无疑,又给此事增加了些许悬妙。要知道,这几位,便是再大内也是一等一的好手。那么能轻而易举地瞒过这些人…… 弘曦摇摇头,不敢多想下去,专业的东西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办才是。于他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将早前的实验重新安置才行。有些物质本就极难提取保存,他早前剩下的材料怕撑不过几个月。弘曦大大地呼了口凉气,预感接下来将是个不小的工程。 因着时间紧急,弘曦几乎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了庄子上。忙忙碌碌中,一直到老爷子协同自家阿玛一行人出发蒙古之际,这才反应了过来。 车站外,看着众人离去地背影,不知为何,弘曦只觉有什么东西,冥冥中好似被他给忽视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6 23:58:30~2022-03-07 23:5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凡生无忧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窥伺者 是夜, 寂静的夜空中,突地平地一声惊雷。 黑暗中传来一阵疾促的呼吸声,床帐内弘曦蓦地睁开了眼睛, “小陈子!” “贝子爷?奴才在呢!可是外头声音太大将您吵醒了!” 弘曦摇了摇头, 随着起身的动作,床头处的琉璃灯很快便亮了起来。发黄的灯光下,愈发衬得弘曦面色虚白。分明还是暮秋时节, 对方额间却不知何时已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主……主子爷!”小陈子见此委实吓了一跳:“我的贝子爷, 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被噩梦吓着了?” “放心吧爷,人人都说这梦啊, 都是相反着的, 奴才前儿个还听人说……” 昏黄的灯光下,小陈子还在一旁絮絮叨叨个不停,然而弘曦此刻却仿佛呆愣了一般怔在原地, 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半响才怔怔然开口道: “玛法同阿玛他们已经去了一个多月了吧!” “是啊爷, 阿哥可是想贝勒爷了?”小陈子偷偷抬眼, 发黄的灯光下, 只见弘曦眼中怔仲之意更重。 自以为猜到了缘由,小陈子忙笑着道:“嗨,阿哥爷您只管放心, 如今有了您这“神器”, 这一来一回甭提多省事儿了,说不定陛下同贝勒爷下月便能返京了………” 床榻上,弘曦半直着身子, 依旧没有作声。 半空中, 很快又是一阵惊雷响起, 旋即而来的的瓢泼大雨仿佛铺天盖地一般, 肆意的狂风随着枝叶猎猎作响。清梧院外,弘曦清楚地听到了几声枯枝折断的声音。 外间无边的黑暗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无限蔓延。弘曦伸出手,摸了摸尚还在疾速狂跳的心脏,心下不好的预感愈发地强烈了…… *** 远在漠北的大草原上,今晚的月色在周围一众星辰的环绕下愈发显得黯淡无光。四处坐落着的大白帐篷外,早前燃起的点点篝火尚还存着些许余温,方才载歌载酒的场景尚还在眼前,如今却只剩得几个零星的火星子。 夜色愈发地深了下来………然而最靠近中央的那座豪华的帐篷内,灯火依然通明。陆续接见过几位亲王之后,康熙倚在榻上,伸手揉了揉稍显晦涩的眼眶,挥挥手使人将几位心腹唤来。 “奴才这就过去!” 梁九功忙领命退下,康熙正要抬眼,却突觉黑暗中好似有一双极是阴鸷地目光仅仅盯着自己。 康熙感官何其敏锐,当即便虎目一转,凌厉的视线朝着来人的方向猛地射了过去。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那双极是熟悉的眼部轮廓狠狠地砸在了康熙眼里。康熙瞳孔一缩。那人见已经暴露,忙不迭地便跑了出去。 “来人呐!抓刺客啊!” “来人啊!” 随着梁总管一声声高喊,以御帐为中心,四周各处的火把几乎在一瞬间便亮了起来。营地上瞬间便陷入了慌乱之中。 离御帐最近的胤禛几人几乎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木仓,随意披了件衣裳,便在一众侍卫的护卫下极速向御帐处靠近。 大帐外,八贝勒同直郡王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二人本应携步而行,却见一旁的胤祀突然上前,一把将眼前之人系地极整地腰带扯开。 骤然被袭,直郡王恼怒之下刚要动手,却眼前之人目光微微前移。直郡王抬头去,只见隔壁帐外突然走出两个熟悉的人影,正是老三老四无疑。 此时的二人,俱是衣衫凌乱不已,其中一个连鞋袜都穿反着来的。再看着眼前衣衫不整,发冠微斜,好似匆忙赶来的八弟……… 直郡王募地意识到了什么,一番动作后,不过片刻,早前齐整的衣衫便不见了综影,转而成了歪歪斜斜,仿佛匆忙之下挂在身上的模样……… 几人入帐之时,只见高高的御座之上,上首康熙的脸色早已变得铁青无比。 御座之下,一名侍卫高举着一块儿杏黄色织锦碎布,观其形,明显有撕裂的痕迹。在此时稍显昏黄的灯光下,依稀可见上头绣着的五彩祥云。 众人很快认了出来,这不是早前太子身上穿着的衣裳吗? 众阿哥对视一眼,一时间心中蓦地生出了诸般想法。看到这里,胤禛心口猛的一跳,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便听对方道:“早前陛下帐前,似是有贼人偷窥,幸而万岁爷灵敏,早早觉察出了那贼人。此物乃是奴才方才追过去之时,在外间一处篝火处寻着地。” “许是对方逃走之时,不小心勾挂到了什么………” 寂静的空间内,喜塔腊大人的声音陆续响起。随着时间段的流逝,随来的几位阿哥也一个个出现在了此处。然而此时此刻,最应该出现在此处的太子却是迟迟未到,胤禛心下一突,心知对方此时怕是已经着了算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子依旧迟迟未到,眼瞧着老爷子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好似下一秒,便会直接使人将太子锁拿此处。 一国太子,倘被人如此对待,身上威信该当何在?御座下,胤禛抿了抿唇,这会儿再顾不得许多,蓦地上前一步,将侍卫手上的碎布块儿一把夺过,拿在手上细细端详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胤禛握着碎布,另一只手细细地在上头来回摸索,那模样好似是在搜寻着什么,一旁的直郡王两人眸色微变。 “老四,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事已至此,四弟你还要包庇什么人不成?” 御帐内,迎着众人愈发微妙地眼神。胤禛好似什么都未曾察觉一般,直直的立在原地,视线依旧紧紧黏在眼前的碎布之上。 康熙抬手,止住了一旁喜塔腊大人的动作。 片刻,只见胤禛素来冷淡的面上蓦地浮现出了些许笑意,一旁的八贝勒心下不妙。果然下一瞬,只见胤禛高举着手中的碎布,直直跪倒在地: “皇阿玛,儿臣保证,此物绝非二哥身上之物,而是有心人刻意陷害。” 胤禛甫一开口便带着十二分的坚决,脊背更是挺得极直,一旁的八贝勒眯了眯眼,聪明地不做一声。 倒是为首的直郡王依旧不依不饶: “老四,你说的倒轻巧,他胤礽方才穿着什么乃众人有目共睹。再者这可是早前特供上来的蜀锦,满朝之上,除去皇阿玛,可得者也就区区两人罢了。” 这两人,众人不用想也知晓必是老爷子的心头肉,太子还有四贝勒府上的昭慧贝子。 胤禔重重地哼了一声: “再说能有资格身着杏黄者,除了他胤礽外还有何人!” 这厢太子是否有罪尚还未定论,对方便一口一个胤礽的,而反观一众兄弟,哪怕平时多偏于太子一系的三贝勒都好似未曾觉出不妥。 看着眼前这一个个的,胤禛垂在一侧的拳头捏的死紧,一瞬间只觉心口堵的厉害,再没有哪一刻,他比现在更能明白二哥的处境。 太子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而说实在的,道一句群狼环伺再不为过。 视线回转,胤禛深吸了一口气,冲着眼前的皇父重重拱手道: “皇阿玛,儿臣胆敢以性命保证,此物绝非是二哥身上所出。” “哦,是吗?”康熙眯了眯眼,深邃地眸子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之人:“朕倒是好奇,老四如何一眼认出此物非太子之物。” 胤禛面色丝毫不动:“回皇阿玛,儿臣少时,有次同二哥一道出去,机缘巧合救下了一位身怀特殊绣技的老者。为报相救之恩,那人便将手艺献了上来。” “隐绣”即利用远有衣袍上的繁复绣图,再加上工匠的特殊绣艺,使衣袍之上绣着的特殊图案,凭着肉眼可以说丝毫瞧不出来。需得用手细细摸索,才能觉出一二。 听着倒也挺鸡肋的,然而因着当时佟佳皇后方才去世,德妃娘娘待他又颇有些不冷不热。老爷子更甭提了,压根儿指望不上。偏巧太子那会儿刚接触朝政,两兄弟来往很是不似早前般频繁。才十来岁的胤禛那会儿可以说跟个小可怜一般,正处于无甚安全感之时。 想到往事,胤禛眉间稍缓: “自那以后,除去既定的朝服以外,儿臣同二哥衣袍之上,都会用特殊技在袍角甚至袖口处绣下各自属相。” 而那块儿碎布,恰好便是袍角所得。 一语罢,胤禛突然伸手,大庭广众之下丝毫不顾及体面,干脆利落地将外袍脱下:“倘众兄弟不信,大可自行过来查询。” “至于二哥那里,届时只需翻出以往私服瞧上一瞧,一切自然明了。” 御帐内,直郡王脸色瞬间便铁青无比,一旁众阿哥对视间也不由有些讪讪。老四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想来也不可能有旁的变故了。 透过围帐,外头依旧火光环绕,然而这会儿早已无人在意。 得知了真相,三贝勒像是握住了什么尚方宝剑一般,当即便站了出来。先是意味不明地瞅了一眼直郡王,而后像模像样地拢了拢袖口,极是斯文地对着上首面色阴晴不明老爷子拱手一礼道: “这碎布同太子这般相像,想来贼人预谋已久,这会儿太子二哥指不定被什么东西给刻意绊住了………” 然而三贝勒口中的话尚还没说完,只见四处晃动的火把之间,突然起了一阵兵戈之声。御帐外,略显沉重的脚步声正逐渐从四周各处逼近。 这 ……众人心下咯噔一声,只听外间很快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禀皇阿玛,帐外叛贼皆已尽数拿下!” “儿臣救驾来迟!还望皇阿玛恕罪!” 叛贼,不过个装模作样的偷窥者罢了,哪里来的叛贼?众阿哥猛地抬头,只见上首老爷子面上,如今已是一片晦暗。 胤禛强撑着支起身子看向帐外,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7 23:57:18~2022-03-08 23:5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喵 42瓶;半城繁华半城伤づ 21瓶;九月二十末 2瓶;筱筱糯米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妇人之仁 没有一声通禀之音, 大帐很快大开。外间悠悠燃起的火光下,只见胤礽一袭杏黄色蟒袍,领袖间皆以石青色织金锻镶边, 胸口处似是有数条巨蟒盘旋而上。高高戴起的衮冕之上, 垂白珠九旒,以红丝组为缨。 太子这两年着实低调,除去重大场合, 倒是鲜少这般正式的打扮。结合着门外阵阵兵戈之声, 众人心下一凛,只觉不安更重。上首老爷子目光沉沉地坐在高座之上, 从方才起漆黑的眸子里除去太子之外再无一人。 大帐外, 兵戈之声逐渐停了下来, 这厢太子如闲庭散步一般缓缓向着帐中走来。胤禛看向对方的方向张了张嘴,最终一声二哥终于还是没叫出声。倒是被一旁的直郡王抢了先。 大帐中, 只听一声颇是粗狂的厉喝: “老二!御前佩刀, 乃大逆之举!皇阿玛如今尚在, 难不成你胤礽……这是要谋反不成?” 话音落, 众阿哥或是惊疑,或是惧怕,不由将目光不由齐齐投了过去。 大帐中央, 只见胤礽淡淡一笑, 身后一队侍卫很快便蜂拥而上: “大哥此言差矣,皇阿玛年纪渐长,这几年本就身子不佳, 此番遇刺更是受了惊吓, 昏迷不醒………” 什么昏迷不醒, 众阿哥抬头, 看向上首须发皆黑,瞧着神采奕奕的老爷子,即便这时候,康熙依旧一派威严,面上丝毫不露惧色。 随着胤礽的话音,很快帐外便有一嬷嬷端来一碗黑漆漆的药来。 略显幽暗的油灯下,父子二人定定地对视了一眼,胤礽抬眸低笑,单手负后,面上仍是一片清润之色。 康熙垂下眼,先是定定地看了眼胤礽身旁,一身朱红色甲衣的乌苏里将军,半响才转头看向为首的胤礽,略显苍老的眸子说不出是什么意味儿。 震怒者有之,自得欣慰者亦有之: “很好………”许久,只听老爷子淡淡道:“这些年,阿玛终归是小瞧了你!”竟连他身边最为信重的奴才,什么时候换了主子都不知。 尚还泛着热气儿的汤水很快便被递到了手边,胤礽亲自上前,如往常般半坐于下首,手执汤匙将药一勺勺地往老爷子口中送去。喂过去时,还亲自放在唇边吹了吹,这才缓声道: “皇阿玛,打从儿臣成年以来,倒是许久未曾这般服侍过阿玛您了。” 康熙眉间一怔,恍惚间已然张口,将唇边苦涩的药汁子给咽了下去。胤礽熟练一般从一旁侍卫手中接过帕子,也顾不得手中赃污,细细地为老爷子擦拭着唇角溢出来的药渍。 若是不知缘由,怕是还以为这是多么父慈子孝的画面。然而此情此景,底下一众阿哥们瞧在眼里早已经目目眦尽裂: “老二!” “二哥!” 只见直郡王一声怒吼,挣扎着着便要冲上来,然而到底双拳难敌四手,不过片刻,便被蜂拥而上的一众侍卫拿了下去,几位金尊玉贵的主子爷很快便被双手负起驱赶至帐内一处角落,就连胤禛也无意外。 不过片刻,方才还精神奕奕的老爷子很快便支撑不住,倒了下来。 “胤礽!”角落里,胤禔一双铜铃大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然布满血丝,眼球微微突起,瞪着眼前之人的目光好似要吃人一般: “胤礽你个畜生不如玩意儿,皇阿玛打小待你如何,咱们几个兄弟哪个不清楚,朝中上下哪个又不清楚,本王就不信你心里不明白。” 直郡王一边费劲力气手脚并用挣扎着绳索一边抑制不住冲着眼前之人高吼道: “胤礽你不敬君父,你忤逆犯上,你……你爱新觉罗胤礽就不怕报应吗………” 角落里,这厢直郡王尚还在叫嚣不已,胤礽却已经伸手接过侍卫递过来的帕子,慢斯调理地地擦拭了一番,这才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来人开口道: “报应,便是有,孤想着这句话不当是孤才是………” “来人,将人带上来!” 八贝勒心下猛的生出了不详的预感,大帐很快大开,众阿哥们不由转头看去: 只见来人一身杏黄蜀锦长袍,式样竟同早前太子装扮几乎一般无二,甚至连身形都颇为相似。这会儿正被两名士兵押解跪倒在地,直郡王见罢瞳孔一缩: 只听大帐中央那人缓缓道: “大哥你说这巧不巧,这刺客身上所穿着的竟还同孤方才一般无二,所用材料更是极是稀有的蜀锦。” 蜀锦?角落处,胤禛背靠着帐子,双手被牢牢束在身后,闻言抬起眼,看向一旁神色微微闪躲的大哥,眼中很快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倘他没记错的话,此次新进的蜀锦共有四匹。老爷子自个儿仅留了一匹,而剩下的不是进了毓庆府便是在他自个儿府上。 二哥那里自是不可能出问题的,那么剩下的………胤禛抿了抿唇 出发那会儿,弘曦那孩子正整日奔波于庄上,忙于实验,这些压根用不上,怕也不曾留意是否少了些什么!想到这里,胤禛眉间闪过一丝担忧。 直郡王更是不知如何接地下去。一旁的八贝勒看了眼着底下跪着的那人,神情微锁。 一时间,空气安静地可怕。 最后还是胤礽一声轻笑,结束了这般尴尬的气氛:“如今伪装做孤的模样,害了皇阿玛的罪魁祸首已然伏诛,孤这儿自有法子撬开对方的嘴。你说是不是,大哥?” 胤礽单手负后,一脸似笑非笑。 电光火石间,胤禔这下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老二这是想将刺客之事,甚至老爷子昏迷这口锅牢牢定死在他身上。届时认证物证俱在,他胤礽反倒成了师出有名?他自个儿反倒成了蓄意谋害皇父,嫁祸太子之人。 想通了这些,直郡王面色攸地便狠厉了起来,一双通灵妃大的眸子微微眯起: “好你个胤礽,原来你竟是打上了这个主意!呵,可你也不想想,咱们这么些兄弟,你这谋反的名头又启示那般好摘除的?” “还有咱们众兄弟一反常态被软禁在此,一日两日便罢了,人家蒙古人也不是笨的,岂会发现不了什么………” “呵………哈哈哈哈哈,胤礽啊胤礽,素来周全有度的你什么时候做事也这般顾前不顾后地了?” 直郡王高仰着头笑地猖狂极了,得知老爷子不会有碍,胤禔最后一丝顾忌也没了踪影。这会儿哪怕浑身上下被缚着绳索,也丝毫不影响对方的得意之情。 然这话糙理不糙,胤禛眼中下意识浮现了些许担忧,胤礽这会儿仍是淡淡笑着,伸手轻轻扣了扣手背: “十三拜见太子二哥!” 不过片刻,一身墨蓝色长袍的十三阿哥便走了进来,不同于早年的那般风光霁月,意气潇洒。这会儿的胤祥却是无端地身子单薄了许多,也沉默了许多,甚至细瞧之下,眼中依稀可见些许红丝。 “十三!” “十三弟!” 见到来人,众人不由惊呼出声。 胤禛瞳孔微缩,继而目光不停在两人之间着转。似是不明白这素日风马牛不相及两人如何站到了一块儿。又见十三这般模样,更是后悔没早早发觉十三的难处。 然而这会儿考虑这些已然无用,胤禛只得低声喝了句“十三弟!” “十三,你真的打算助太子,行那谋逆之事。”一旁八贝勒叨淡淡开口道: 胤祥转头,没有回答。只几不可闻地冲着胤禛微微摇了摇头。知晓对方这是铁了心了,胤禛只得作罢! 只眼看着这两人,胤禛心下不知为何,愈发不安定了起来。 “二哥!“ 被带走时,胤禛最后一次开口道。胤礽闻言脚步微顿,却到底没有回头。 因着康熙心腹乌苏里将军的倒戈,又有刺客这个绝好的由头,那夜之事处理的极是干脆利索,因而于大多数官员来讲,不过是睡了一觉罢了。 如今有了十三的配合,再加之老爷子昏迷不醒的借口,胤礽以太子之身,暂代国政,短短两日便将手头上的一切控制了下来。 这期间,蒙古那头也不是没人过来,只直郡王同太子素来同太子关系有些微妙,这太子一朝得势,其中谋算纠葛,直郡王又是如何众人也没敢打听,倒也勉强糊弄了两日。 随行着的众大臣们自来也不乏聪明之人,只如今万岁爷情况如此,太子出身正统,站出来主持自是应有之宜。因而众人哪怕心上有疑,在康熙醒来之前却也不敢贸然开口。而后又隐约听得直郡王一系同当日刺客有关,不知信没信,心下却更是谨慎了几番。 第三日,太子便以担忧皇父之名一声令下,就在御驾即将启程之际,却只听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地兵戈之声。 而此时御帐之内,宽大的玉床之上,原本应当昏迷不醒地康熙爷竟也不知何时缓缓睁开了眼睛。 只见床上之人一双浑浊地老眼,由混沌至清明的眼神不过一瞬的功夫,竟是丝毫不似因着药物作用,昏迷了两日之人………… *** 翌日,同样的御帐之内,康熙此刻高坐上首,看着直直跪于下首的胤礽,眼中种种情绪交织,最终只化作一声: “保成!记得你八岁之时,朕教过你,权谋之术,第一要义是什么?” “保成知晓,帝王之道,切记不可因情而惰事,不可………” 寂静地大帐之内 胤礽缓缓抬头,目光定定看着上首之人,半响唇角微微勾起,似嘲似笑道: “不可………妇人之仁。”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加班加的头疼,感觉被我们领导给pua了。不好意思大家,少的那些只能休息日补上了T^T 感谢在2022-03-08 23:53:26~2022-03-11 23:5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454215 40瓶;桃桃、弯弯、辰 10瓶;兴笑暖冬 5瓶;默 2瓶;半城繁华半城伤づ、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势在必得 “朕承□□、太宗、世祖弘业四十七年, 于兹兢兢业业,体恤臣工,惠养百姓, 维以治安天下, 为务令观。胤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训,乃穷奢极欲, 难出诸口。朕包容二十年矣。乃其恶愈张, 专擅威权,鸠聚党羽。窥伺朕躬起居、动作…………”【1】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 随着一道略显尖细的嗓音, 御帐之内,胤礽直直跪于大殿中央,众王公大臣们则是战战兢兢地跪坐一地, 低垂着脑袋视线丝毫不敢往上多瞧一眼, 唯恐犯了圣怒。 打从陛下醒来之后, 这几日脾性倒是愈发难以捉摸了, 更遑论………众人视线微移,落到队伍前方那把浑身上下布满着金石玉器的弯刀之上。 早前谁能想到呢,陛下竟是这般地魄力, 胆敢将身家性命尽数托于外族之手, 哪怕眼前这位多尔济亲王早前却有投效之意……… 唉,这万岁爷终归是万岁爷,这一波, 太子殿下倒也输得不亏。 众大臣心下纷纷感慨, 随着胤礽一系列“罪行”不断公布, 这会儿明眼人都能看的明白这位三十三载的太子之位, 今日怕是必然要废除了的。 寂静的大帐之内,仿佛能听得到直郡王愈发疾促的呼吸之声。 胤礽依旧直挺挺地跪于原地,对待众多或是夸大,亦或是强行施加上的罪名,面上的神色一瞬都未曾变过,更遑论出口为自个儿辩驳了。 老爷子稳稳坐于高台,面上依旧讳莫如深。尖细的声音还在继续: 然而随着一道道莫须有的罪名纷至沓来,不知为何,原先还神色紧张的胤禛竟是逐渐和缓了些许,似是有松了口气的模样,一旁时刻注意对方的八贝勒微微皱眉。 看着一旁兀自沉醉于欢喜之中直郡王,胤祀心下不由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便听李公公刻意提高音线道:“若以此品性不端之人为君,其如祖业何谕………自今日起,收回胤礽太子文碟宝册………” 果然来了,众人心下暗道,这般废黜的结果众官员们已然并不惊奇。古往今来,哪有谋逆失败还能坐稳太子之位的储君?不过这废太子的理由嘛………帐下众人不由对视一眼,便有一二愣头青想要上前也被身旁众官员动作麻利地拉了下来。 眼前这位可是实打实的实权帝王,这会儿连圣旨都发了,哪里还有回转的道理。只心下不由叹道,到底是陛下打小寄予厚望的亲儿子,终归还是不一样的。 众官员们心下戚戚,一时间纷纷不敢多言,然而这大殿之上,倒也非是全有顾忌: “品性不端?”直郡王蓦地抬头,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上首,似是全然不可置信。 “皇阿玛………” “此次胤礽所为,乃是不孝不悌,大不赦之事,又启是仅一句品性不端可能轻易抵地过的!”看着大殿中央,哪怕此刻跪坐在地,依旧眉眼清润,脊背挺地极直的胤礽。直郡王登时只觉一股热血直直往上冲去。 不应该是这样,不能是这样,败军者,贼寇也。凭什么,凭什么从小到大,什么事轮到他胤礽就得是这个例外了!不知想到了什么,胤禔赤红着眼上前一步,朗声道: “皇阿玛,此罪倘要轻易揭过,日后难免不乏效仿之人!” “放肆!”高台之上,康熙闻言勃然大怒:“太……胤礽如何,尚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随着老爷子的动作,一盏尚还存着热气儿的茶水几乎一滴不落的泼在直郡王头上,微褐色的茶水顺着对方的额头,鼻梁不断往下淌着。 直郡王犹如木雕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本就寂静的帐中愈发地安静了些许,只余下杯子在地面上清脆的破碎声。 “皇阿玛!” “大哥!” “老大这些时日愈发糊涂了,想来也是如胤礽一般,受手下奴才挑拨居多…………” 半响,在众多皇子阿哥们心惊胆颤之下,上首康熙帝方才幽幽然开口道。此话一出,众人心下又是一凛。 扶起身子僵直,宛如木偶人一般的直郡王,众阿哥们一时间竟不清楚老爷子究竟是为着方才直郡王对前太子的敌意而恼怒,还是顺势而为,意在削弱对方手上的权柄。 被带下去时,胤禛复又看了眼上首。明黄色的彩绣之上,一双龙眼仿若草原上的头狼一般,时时刻刻环伺着四周,仿若下一瞬便要冲上来将所有威胁者撕咬殆尽。 大殿之上,胤礽微微抬头,许是事到如今,诸事已然落下定数,此刻的胤礽比之以往甚至还要从容几分。 清润的声音中尚带着几分喟叹: “皇阿玛,您这又是何必,大哥便是有万般不是,起码对您的敬慕之心分毫不掺假的。” 再者兵者之道,非王者之道,相信没有人比眼前之人更加清楚。便是没有他……大哥也是断然翻不出老爷子的手掌心。 胤礽抬眼,静静地看着上首之人。 御座之上,康熙迟迟没有开口,只握着椅背的手,愈发加大了些力气。 “数日前,保成倘能摒弃妇人之仁,干脆利落同朕下手,今日便断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人人都道保成你最是肖朕,然朕之决断,你却连七分都无!” 说罢康熙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之人,究竟是失望,还是庆幸怕是此刻康熙自己也不明白。 这些年,与其是胤礽同诸皇子们的博弈,倒不如说是父子二人的较量。这伯仲之间,端看谁心性够狠,够舍得下了……… 胤礽微微阖眼:“儿臣记得父皇早前也曾教导过儿臣,落子无悔!” *** 御驾回程之日已然临近立冬,今年的大雪来的尤其之早,尚还未至冬月便已然洋洋洒洒地铺满了整个紫禁城。一眼望去,四处皆是银装素裹。 御驾归来,本应喧哗热闹之极,然而这会儿,不说来迎的众官员噤若寒颤,便是街道上凑热闹的百姓们也不敢多置一词。 无他,队伍最后,一辆略显单薄的青灰色的周围,四处围着的皆是身着盔甲的兵卫们,且一个个的面色不善,俱是一副严密看守的模样。联想着漠北上传来的消息,众人此刻哪里还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车厢内,不时传来几声低低的咳嗽声。众人对眼前之人的待遇更是有了深一层的认知。 队伍前头,胤禛蓦地抬手,将桌上的茶水尽数挥落在角落处的炭盆之上。一阵儿寒风吹过,车厢内空气顷刻间便降下了好几度。 一旁的苏培盛登时一个哆嗦:“我的爷哎,您心下便是再不好过,也不能这般跟自个儿身子骨儿过不去啊!” 转头冲底下人吩咐了一番,苏培盛这才陪笑着开口道:“您这般让奴才回去如何同福晋还有几位阿哥爷交代啊!” “二哥既受得,爷我如何受不得!” 胤禛半靠在车厢上,发白的指关紧紧攥着手中的珠子,手上的力道几乎要将其揉碎一般。 心知自家爷这是钻到死胡同里了,苏培盛心下直叫遭,这会儿也只得硬着头皮道:”爷您便是不想着自个儿,也得想想府中的众阿哥们,还有二爷………“说到这里,苏培盛刻意压低了声音。 “二爷这几年种种避讳,细细想来缘何不是为了爷着想,您这般岂不辜负也二爷一片心意………更何况,二爷如今身陷囹圄,直郡王那儿还盯着呢,爷您这时候可是万万不能出事的的呀………” 苏培盛自知僭越,一语毕便直直跪在一旁。 这些道理胤禛未尝不知,可如今……胤禛微微阖眼,强压下心中郁气,半响才开口道: “将东西弄进来吧!” 御驾临京,朝中上下又是一番动荡。虽说四贝勒府这几年同毓庆宫交际不深,然而老爷子连打小亲自带大的太子尚还不客气,更遑论这些皇子阿哥们了。 老爷子在位多年,也是有股子肆意在身上的,不论三七二十一直接一股脑将几位成年阿哥丢到了宗人府,连从来不掺和这些的九十两位贝勒都无例外。 消息传出去,这下不止毓庆宫,各个府中俱是一阵儿骚乱。 四贝勒府内,十三福晋兆佳氏紧紧握着乌拉那拉氏的手,素来淡定从容的脸上如今已是一片惊惶。 “四嫂,我家爷………我家爷他……”话还没说到一半儿,兆佳氏眼眶便蓦地红了起来,张着嘴,剩下的再也说不出口了。 若说最了解你的永远是枕边之人,十三福晋许是不知晓胤祥究竟要做什么,然对其不同寻常之处却也是看的出来的。这不,消息一经传出,哪怕涉及阿哥们众多,兆佳氏仍在第一时间内察觉出了不妥。 乌拉那拉氏看着眼前短短几日便消瘦至此的妯娌,心下焦急丝毫不亚于对方。哪怕这几年生疏了许多,可自家爷同太子的关系朝堂上下哪个不晓得。如今出了偏生这一遭……… 乌拉那拉氏不觉握紧了手中的锦帕。 好在多年修养所在,比之眼前的十三福晋,乌拉那拉氏明显多了几分自持,当下只扶着眼前的兆佳氏温声劝道: “这爷们儿外头做了什么,咱们这些妇道人家如何能知晓,又能做得什么……为今之计,弟妹还是好生顾着肚子里这个,看好府里,莫要给外头爷们添下麻烦为要………” “四嫂放心,弟妹虽不才,府里倒还不至于出了乱子………”兆佳氏拿起帕子,微微擦拭了拭眼角,这语气比之方才倒是笃定了许多。 也是,能当皇子福晋的,哪个也没有真拎不清的。乌拉那拉氏彻底放下心来,心里也明白,对方此时过来不过想求个心安罢了。 “弟妹放心,四爷素日待十三弟如何,弟妹也是清楚的,倘日后能伸手的,决计没有推脱的理儿。” 乌拉那拉氏显然也非愚钝之人,对方这般大的反应倘再猜不到什么,那才是睁眼瞎了呢! 更何况,已经隐隐有风声传来,同是被关在宗人府,十三阿哥同众阿哥待遇可是大不相同。想到这里,乌拉那拉氏握着对方的手复又紧了紧。 兆佳氏眼眶又是一红,当即便落下泪来。她自认非是那等经不得风浪的懦弱妇人,然却也实在想不通,短短几日的时间,怎么世事竟变得如此之快,早前待她恭维备至的娘家弟妹如今态度却是几多暧昧,连她一手带大的弟弟只在一旁默不作声。 倘爷这回真出了事儿……… “四嫂 ………” 许是孕期敏感之故,兆佳氏伏在乌拉那拉氏身上,控制不住啜泣出声。 弘曦过来时,瞧见的便是此般景象,联想到方才宫中大哥说的话,几乎瞬间便将大概脉络理了清楚。当即便仿若无事地开口道: “擎好了,侄儿待会儿准备往宗人府走上一遭,婶子若有什么想要捎带的,大可跟侄儿说到一声。” 宗人府?炕桌上,十三福晋蓦地一喜,然而一旁的乌拉那拉氏却深知弘曦的尿性: “可是得了万岁爷允许?” 要知道这些时日各府想要求情甚至想去探望者不胜枚举,然而任是谁,也没的靠近过宗人府半步的。这般绝的,众人哪里还不明白什么,这分明是老爷子亲自下的命令。 “咳咳咳,额娘放心。”弘曦像模像样的摆了摆手:“儿子回来之前特意同皇玛法支应过了!他老人家也没不允的意思。” 没有不允,那也就是没有同意的意思了………乌拉那拉氏心下了然,当即便轻声斥道: “宗人府内如今规矩森严,断没得你胡闹的!” “切!”弘曦闻言嘴角一撇,一张小脸扬地高高的:“量他们多大的胆子,也决计不敢动小爷我!” 这模样,瞧着倒尽是无法无天了。乌拉那拉氏微微扶额。 弘曦人前素来颇为有礼,这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倒是兆佳氏不曾见过的,不过………十三福晋抬眸,目光落在对方高高扬起的小脸上。 这些年下来,这张脸倒是同宫里那位愈发地像了。摸了摸尚还鼓着的肚子,兆佳氏心中到底多了几分安定。乌拉那拉氏见罢,张了张嘴,最终到底没多阻止。 这数九寒天的,还不晓得爷那里究竟如何了……… 弘曦也没空各个府中乱跑,索性让自家额娘一道收拾了,因着不知那处情形如何,两人都是尽可能按着周全来。倒是装了整整一马车尚还有些不够,这般浩浩荡荡地倒是颇为显眼,这不刚出府,便被人拦了下来。 “八婶!”看着眼前特意停在巷口的马车,还有此刻已经先行走下车来的八福晋,弘曦淡淡的打了个招呼:“侄儿我这还要去庄上一趟,不知婶子拦我可有什么要事?” 被小辈这般冷淡对待,郭洛罗氏这会儿竟也半丝不恼,只含笑着往弘曦身后的马车上瞅了一眼,旋即颇有些热络地开口道: “侄儿缘何要这般同婶子见外呢!你八叔身子骨儿素来不是很好,这不恰好遇上侄儿,婶子这才想托侄儿捎带着东西罢了。” “恰好?”怕是未必吧,弘曦转头往车子后面看了眼,只见厚厚的白雪之下,早已没了车马行过的印记。显然对方已经在这儿等了有一段时候了。 前方郭洛罗氏依旧笑意盈盈,仿若这些年同四贝勒府的矛盾半丝都不存在一般。若说四爷乃至弘曦对隔壁府两口子最为佩服的一点就是这个了…… 永远磨不破的脸皮子,还有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选择性遗忘的能耐。可惜弘曦此刻,却没心思同对方废话。 “八婶放心,侄儿这儿凡阿玛有的,断不会少了八叔的!这旁的,宗人府也不好带不是吗?” 弘曦冲着对方笑眯眯道,口中的不信任之意却是尤为明显。郭洛罗氏嘴角笑意一僵,却也深知眼前之人地脾性,厉害起来那是哪个的面子都敢下的主儿!确定物资充裕后倒也没有再多纠缠。 两辆马车交错处,弘曦却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冲着对方开口道: “对了,八婶儿,算算时日,府上一对堂弟妹也差不多快要满月了吧!” 马车内,郭洛罗氏扶着车帘的手上蓦地一顿,素白的手帕紧紧捏在手心,像是要顷刻间将其生生揉碎一般。 俗话说,下意识的反应最是骗不得人的。半响,弘曦斜靠在马车上,心中难得地思绪纷杂。 他承认,有些地方,他的敏锐度远不及阿玛和大哥,但也知事有反常者必有妖。 要说八叔这人,哪怕被阿玛反感觉得面上虚,其言恳恳却是少有真意,但对于福晋,可以说算的上一等一的好夫君了,连自家额娘早前也不是不羡慕的。况且两口子甚至府上这些年也没个孩子,且瞧对方这些年的态度,倒像是极力想得个嫡长子的。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方开始不顾及这些了呢?这么些年,府中空荡荡一片,却几乎同一时间,两个妾室同时怀孕……… 想到宫中大哥隐隐约约的猜测,还有方才八婶那一瞬间的态度……… 马车上,弘曦重重地吐了口气。这时间,倒真是正正好呢!如今太子之位空悬,八叔此刻又没了后继无人的忧虑。 原来在他尚还什么都不知晓得时候,一张大网早已经蓄势待发,冲着二伯撒下来了……… 来势汹汹且势在必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1 23:58:47~2022-03-16 20:3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么么 20瓶;时间煮雨 10瓶;知神吱吱 8瓶;绒吖 5瓶;43099794 2瓶;西米达拉呀、45595690、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二更 探视(你不会) 宗人府戒备森严, 弘曦一行人连同身后的马车不出意外被人拦了下来。来人一身红白相间的禁军服饰,面若刀斧,五官深邃, 高昂的眉梢不动声色间便有一副骄狂之态。 见是弘曦, 来人原本还端着的脸瞬间便放了下来,转而俯身一礼道: “奴才隆科多叩见昭慧贝子!” “免礼!”弘曦淡淡地点了点头,旋即笑眯眯道:“本贝子特意前来探望阿玛同众叔伯, 早前已经同皇玛法说过了, 还请佟佳大人早些放行。” 这话说的信誓旦旦,弘曦又素来受宠, 若换做旁人早被唬住了。毕竟谁能想到弘曦小小一人儿竟敢这般大的胆子, 胆敢借老爷子的名头混淆视听。然隆科多到底不是一般人,若说起胆大妄为,怕是二人尚还在伯仲之间。 细细打量了一番来人, 隆科多面上笑意依旧, 高大精瘦的身子却牢牢挡在弘曦跟前, 丝毫没有放行的意思。 “还请贝子爷见谅, 没有陛下的旨意,任奴才有几个胆子,也不敢私自放人啊!” “都说了, 本贝子早前已同皇玛法请示过了, 怎么,佟大人这是故意跟小爷我过不去!” 前路被拦,弘曦眯着眼, 同康熙爷极为相似的小脸一脸不悦道。 出身佟佳, 隆科多可以说自小到大从来都是被奉承着的, 平日里等闲连皇子阿哥都要敬上三分, 万般没想过对方小小一人儿,这般不客气。尤其对方还是出自四贝勒府。 隆科多笑意一滞,看着眼前这张脸,这才硬生生止住了怒意,然脸上的笑意到底去了三分。出口也不若早前般和缓。 “贝子爷言过了,奴才不过奉命行事!” 弘曦闻言轻哼一声,轻轻挑起的眉梢故作骄横道:“倘若小爷我今儿非要进去呢!阿玛跟众位叔伯们关在这里,平日里都是你们这些奴才伺候,小爷我可不放心。” 合着这位今儿非要跟他杠上了是吧,隆科多忍着心中怒意,半笑不笑着开口道:“昭慧贝子多虑了,众位阿哥们金尊玉贵,奴才们又启有怠慢之礼。” 见识过对方拜高踩低的态度,这话弘曦是信的,起码在身份未落之时,对方没那个胆子苛待阿玛他们。然而………想到如今身份已废的二伯,弘曦抿了抿唇,今天这一遭,他是非去不可了! 弘曦双眸微眯,许是沾了老爷子的光,这会儿板着张脸,小小年纪身上这气势却丝毫不小: “佟佳大人想来是没听明白本贝子的话,小爷我说要去,今儿就必须进去!” 一语罢,尚还未等隆科多说些什么,一支乌黑的火统便抵在了眼前。隆科多及身后诸人下意识后退半步。 弘曦咧嘴一笑,歪着头状若天真道: “佟佳大人,您说本贝子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昭慧贝子!”短暂惊乱之后,隆科多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面上丝毫没有惧怕之色:“奴才好歹出身佟家,如今再不才也是堂堂禁卫统领,二品朝廷命官,恐怕非是贝子爷您能轻易处置的。” “奴才斗胆奉劝贝子,这火统危险,可不是小孩儿玩的………” “嘭!” 到嘴的话还没说完,耳边便传来一阵儿破空声,一行人瞬时乱做一团,隆科多清楚的感受道,好似有什么从耳际迅速飞过。待缓过神来,隆科多下意识伸手,这才发觉后背不知何时,已是一身冷汗。 而此时的弘曦微微扬眉,手中一个旋转便将火统的位置复又往中间移了移。无邪的面容上还带着些许少年稚气: “佟佳大人放心,这玩意乃小爷我无聊时候亲自弄出来玩儿的,不论精准度,还是力道可比旁的那些强多了。放心吧,不会炸膛,更不会伤到小爷我的!” 艹,放他娘的心! 看着眼前这一脸笑意,带着孩童般的天真与肆无忌惮的残忍,仿佛此时此刻火统之下,不是一个高官国戚,而是个轻松便能碾死的蝼蚁一般。 无疑,这一刻,素来堪称一句胆大包天的隆科多怂了。成人的世界权衡利弊,利益为上,尚有可讨价还价的余地。然而这位……… 隆科多打量了一眼对方尚不及胸口的身材,最终只得万分憋屈的咽下了这口邪火儿。算了,跟个小屁孩儿计较什么! “既然贝子殿下已同陛下报备过了,奴才也不是非要阻拦殿下………” 说罢,硬生生从面上挤出一丝笑意,朝拱手道: “昭慧贝子请!” 目的达成,弘曦也非是那等不饶人之辈,当下客客有礼地冲对方拱手道: “弘曦多谢佟佳大人!” 这脸变得,只叫一众禁军目瞪口呆。 “艹,哪里来放出来的妖孽!”弘曦身后,隆科多暗声道。“愣著作什么,还不赶紧进宫,将此事如实禀报陛下!” 如实二字狠狠咬了重音,一旁的随侍当即得令,拔腿便往宫中跑去。 “贝……贝子爷……”许是方才弘曦过于霸气侧漏,这会儿一旁的玉衡还有些回不过神儿来。 “怎么?” “没……没有……” 玉衡忙摆手道,小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弘曦见此轻哼一声,径自在前头走着:“小爷今儿在教你们一招,遇上那等狂妄之辈,咱们唯一能做的,便是比对方更狠,更狂,更豁的出去!” 弘曦身后,玉衡小鸡啄米般不停点头,安宏一脸若有所思。 一旁指引的内侍只觉瑟瑟发抖,宗人府并不算大,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地方,弘曦在关着四爷的小院前站了片刻,问清对方诸事无碍道,便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抬脚往一处明显偏僻的院落处走去。 “这……贝子爷……那……那……不不” “嗯?”弘曦把玩着手里的火统,闻言一脸疑惑的看过去,可怜的内侍当即不敢再多言一句。 事实上,如隆科多那般头铁的还在少数,弘曦这张堪称标识得脸差不多能解决大半儿的麻烦。 一路顺风顺水,然而弘曦此刻却无半丝得意之色,无他,任谁瞧见眼前的情景怕都要火上三分。 只见眼前不大的小院外杂草丛生,小屋外的道路上,堆得厚厚的积雪无人清扫,一脚踩上去,几乎埋了弘曦大半条腿。 更令弘曦震怒的是,分明寒冬腊月的,屋内却连个炭盆都无,窗上薄薄的窗纸根本抵不住寒风的肆虐。 越往里走,弘曦越发控制不住心中的怒意。 “咳咳……”听到脚步声,胤礽下意识转头,素来清润的面上此时已然沾染了些许红晕。见是弘曦一行,胤礽面上好似并不意外。 这种时候,还能进来的,除了眼前之人还能有谁呢!端坐在炕上,胤礽淡淡一笑,好似无数次在干清宫一般招呼道: “弘曦来了!” 唯一不同的是,眼前之人一身素色衣衫再不复往日般整洁如新,微红的面上依稀可见病容。 弘曦强忍着不掉泪珠子,快走几步,蹭蹭的爬到了对座。 “二伯!你………” “咳咳………”弘曦话音未落,便听眼前之人数声轻咳,弘曦手忙脚乱拿起炕桌上的茶壶,刚要将杯子递过却猛然间发觉,明明到满了茶水,手中的杯子触手依旧冰凉。 从踏进小院伊始,一路走来,弘曦压抑着的怒气终于在此刻爆发了!一把将手中的茶水扔掉,弘曦转头厉声道: “小徐子,把院子里伺候的人统统都给我带进来!” 胤礽伸手,略显冰凉的大手轻轻覆在弘曦的小手之上,微微摇头淡声道: “弘曦不必如此,这宫里出来的奴才,又有几个蠢人呢!便是换了这一批又能如何?” 弘曦几乎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然而心下却愈发凉了三分。仰着脑袋几乎颤抖着道: “皇玛法他………何至于此!” “不过成王败寇罢了!”胤礽轻淡一笑:“倘异地而处,二伯未必不会如此。” 胤礽转头看向窗外,簌簌而下的大雪很快铺满了树梢。 不拘君主之威,亦或者储君之威,从无到有的建立都是一个艰难的过程,远不是一件冕冠,一件朝服这般简单之事。 反之亦然,想不到,皇阿玛前二十年费尽心力为他在众臣民间建立起的储君之威,如今也要由对方一点点消磨殆尽。 看着眼前之人,胤礽淡笑着勾了勾唇角,他该庆幸吗?皇阿玛待他,终归还是有几分情分的。 这……什么意思。弘曦怔仲在原地,好半响回不过神儿来。虽此前大哥早有猜测,然而听当事人说起来,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弘曦转头,窗外安宏同玉衡两人静静地侯在一处。看到安宏,电光火石间,弘曦蓦地想到了什么。 早前太子妃的那些个不妥,会不会也是发现了什么,才来的未雨绸缪之举。想到这里,弘曦不禁懊恼地拍了拍额头,都怪他,若他能早些发现,或许………或许…… 弘曦咬着唇,明知希望渺茫,依旧略带天真的想着。 胤礽一眼便瞧出了对方的心思,倒也没戳穿什么,只温声道: “说来你那实验,也是二伯不住对你………” “哈?”关乎实验,弘曦瞪大了双眼:“那次失火跟您这次事情有关………是有人嫌我同二伯关系好,怕我过去影响他们计划?还是有什么东西,需要转移我的注意力……” 只一瞬的功夫,弘曦便猜到了大概。胤礽见状不由摇头失笑: “那弘曦怎么不猜,是不是二伯心中有鬼,怕当时已经察觉到不对的你继续追查下去?” “二伯你肯定不会的啦!”弘曦抬头,一双清澈地眸子极是认真地看着对方,继而缓缓摇了摇头: “二伯倘不想侄儿追究下去,可有千百种法子,却唯独不会是如今这种。” 略显黯淡的小屋内,胤礽蓦地笑了开来。 而在不远处的皇宫之内,进宫告状的禁卫颤颤巍巍地将方才之事“一五一十”的禀报了上去。 肆意拿火统威胁朝廷命官,还是万岁爷颇为信重的表弟,随从原以为陛下会震怒非常,然而令人震惊的是,老爷子这会儿非但没有震怒,这会儿竟还淡淡笑了笑: “弘曦小孩子家家的,难免气性大了些,回头可得让老四好好教训一番。” 哈?大殿之下,随从彻底懵逼了,就这?他家大人可是硬生生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就换来这个?“教训一番?” 随从咽了口唾液,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弘曦贝子身上这股子狂劲儿究竟从哪里来的了。 “梁九功,隆科多那小子今日倒是无辜受了惊吓,朕那儿刚从漠北带回来了一头宝马,明儿就给他送去吧!” 这该不会是到此为止的意思吧,随从神情恍惚的走出大殿。 殊不知,眼前之人刚离开,康熙打从早上一直皱着的眉梢募地松开了许多。 一旁的梁九功幽幽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6 20:39:20~2022-03-16 23:5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筱筱糯米糍 10瓶;鱼千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血冷 “殿下身子素来稳当, 如今不过染了些风寒,只要平日里多注意些,莫要受了风, 几副汤药下去约莫就差不离了。” 不大的小院内 老太医抬手, 颤颤巍巍地拭了拭额角上的汗意,垂着脑袋丝毫不敢多瞧上一眼。至于被人平白从宫里硬带出来的怨念,撇了下一旁脸色颇有些黑沉的弘曦, 老人家更是不敢多言一句, 生怕怵了对方霉头。 早前倒是想不到,素来温和有礼的贝子爷脾气上来也能这般厉害, 该不说不亏是皇家之人吗! 老太医心下感慨。 弘曦听罢微微点头, 面上瞧不出喜怒,只对着来人淡声道: “既是如此,那这几日二伯这里就交给周太医您了, 至于皇玛法那里, 自有本贝子为大人周全。” “这……是……, 尊贝子令……”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 周太医自是不敢多言什么,只得诺诺应下,不过瞬间额头上汗珠子流的更快了些。 “劳烦周大人了!”胤礽朝着对方淡淡点头。老…太医忙摆手直道不敢。 “咳咳………说到底胤礽这里不过小恙罢了, 可否请大人往隔壁走一遭, 十三弟那里…………” 炕上,胤礽微微垂眸,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怕是情形不大乐观………” 事实上也胤礽所猜不错, 弘曦带着周太医赶来时, 十三已经侧靠在床上连床都难下得来了。明明尚不过而立的年岁, 鬓角间已然微微泛白, 面上胡子拉碴丝毫没有往日那率意潇洒的模样。最为重要的是,对方略显苍白的额头上,不时有冷汗溢出。 弘曦吓了一跳,忙上前一步将被褥掀开一角,只见层层衣袍之下,对方双腿不自然的曲起。 “十三叔………” 弘曦微微怔然,一旁的周太医已然开口道: “十三爷这腿这是在地上跪得久了,如今又逢天寒,以至寒气内行………”说着,周太医环视了下四周略显破风的环境,这才闭上眼幽幽地叹了口气:“十三爷这腿需得好生养着,不然日后每逢阴雨时,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这般严重地吗?”弘曦登时被吓了一跳,皇玛法他老人家……… 许是猜到了弘曦心中所想,胤祥微颤着手将身上的被褥重新覆上,掩下腿间不自然的微曲,这才半撑着身子抬首冲着弘曦开口道: “弘曦侄儿不必介怀,如今种种俱是十三叔咎由自取,一切俱与旁人无尤………” 弘曦忙上前一步扶住对方,张张嘴似是想问什么,半响终是讷讷不语,只能将手上温好的药捧至跟前。 一室静默,伴随着汤匙碰撞声音,气氛愈发安静地可怕。 问什么呢?为何要随二伯一道走上这条不归路?十三叔绝非是那等重利轻骨血之人,若不是有什么非要拼一把的由头……… “侄儿若是心疼叔叔我,下次来不妨将带来的好酒留下个几坛子,你十三叔我可是早早就闻到味儿了………” 临行前,许是实在看不得弘曦小小年纪一脸苦大仇深,胤祥苍白着脸故作轻松道。 弘曦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 胤禛他们所在的西跨院同此处不过数墙之隔,然而比之胤礽这里的破败萧瑟,众阿哥们处明显待遇要好上了许多,起码这会儿不大的小屋里还燃着碳火,远不似方才般寒凉。 不过要说条件多好,那也是不可能的。 见到愈发消瘦了的阿玛,弘曦眼眶又是一酸,而与之相反,眼前胤禛的情形倒是好上许多。经过这几日的功夫,该琢磨地胤禛心下已然琢磨了个通透。 这会儿见弘曦能过来,胤禛这厢更是松了口气,只要皇阿玛尚能对太子存有仁心……… 胤禛心下诸般思索,面上只温言问道: “府上这会儿如何了,阿玛不再,可有那些个脑子浑的,做下了什么糊涂事?” 这好似意有所指的话,弘曦蓦地便想到了这几日四处哭天抹泪,还总想着联系娘家的李侧福晋,心道看来他阿玛虽然平日里不理后宅之事,但这心里头倒也不是全然没数的嘛! 不过额娘处理及时,除了人心浮动了些倒没掀得起什么风浪来。 弘曦轻咳了下,方才道: “阿玛放心,府上一切都好。” “你额娘这几日辛苦了………” 胤禛点点头,显然即便人不在,四爷对府里情况心下也是差不离的。 父子俩道了会儿家常,待弘曦情绪恢复的差不离了,胤禛这才开口道: “你二伯他们………” 提到这个,弘曦顿了下,倒也没有隐瞒,暗瞅着自家阿玛的神色。只一五一十将方才情形一一道来。哪怕早有所料,这会儿听到这个,胤禛伏在膝上的拳头依旧狠狠攥起,半响才缓缓放开……… “这几日外头怕是不会太平,你这些时日便好生呆在府里,莫要一时心软胡乱应下些什么,尤其是身边之人………” 顿了顿,胤禛方才道:“至于阿玛这里……告诉你额娘莫要担心,不会太久的………” 弘曦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挨个儿给众位叔伯送了东西,回去的路上,看着一旁较之以往愈发沉默了些许的安宏,电光火石间,弘曦蓦地明白,阿玛方才所言究竟是何意思了。 事实证明,胤禛这些年对老爷子的了解还真是不虚,将众位儿子们一个个苦哈哈地关到小黑屋,老爷子这头动作可别提多利索了。 不过短短数日,太子一系纷纷落马,刑部大牢如今已经到了人满为患的地步,朝中众人更是风声鹤唳,生怕这下一秒刀子就轮到了自个儿头上。 而弘曦所在的四贝勒府,哪怕近日再低调安分不过,到底还是陷入了纷扰麻烦。 天色渐晚,送走最后一位神色戚哀的来客,乌拉那拉氏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一旁的弘曦本就不好的神色不免又难看了几分。 “额娘,都怪儿子行事冲动,未曾考虑周全如今倒累的府中不得安生。” 弘曦斜靠在炕上,颇为烦闷地踢了踢脚尖。 托如今那位御前红人隆科多的福,也许是当日之事又过于惊人。弘曦那日的行径到底是泄了出去。众王宫大臣眼观鼻鼻观心静待了几日,眼瞅着眼前这位“嚣张跋扈”“横闯宗人府”的弘曦贝子如今仍跟个没事儿人一般。除了几句口头上不轻不重的“训诫”,丝毫不见宫里老爷子有分毫惩治,甚至连平日备受宠爱的“陛下亲表弟”隆科多大人都只得捏着鼻子息事宁人。 这般时候,这般宽纵荣宠,如何不令满京上下为之侧目,更是令那有心之人生白白出几分侥幸来。 “这些人也不想想,如今皇玛法圣怒之下,凡他老人家定下了的,哪里能因着儿子给宽纵了去!” 反倒如今这般四处钻营的模样被他老人家看在眼里,怕是原本三分罪责也成了七分的不是了……… “道理谁都晓得,可这人啊,临到事头,总是要抱有几分侥幸的。”乌拉那拉氏闻言轻轻摇头。哪怕她自个儿,这些日子心里头又何尝真放下过。 不过……乌拉那拉氏抬头看了眼儿子身侧,没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下又多添了几分叹息:“这些时日,瓜尔佳大人府上怕是乱的很,安宏那孩子又是素日少言,怕是难以应付。” 弘曦闻言眉头也皱了皱,“早知道,当日就不该让他回去的。” 瓜尔佳府如今处境可想而知,身为前太子妃亲族,早前毓庆宫繁盛之时,瓜尔佳氏凭着未来国母不知添了多少荣耀好处。没得如今太子倒了,对方反倒清清白白不带粘连地。 然而这些同他家小伙伴儿又有什么关系? “呵!” 弘曦小人脸上充满嘲讽,腮帮子更是绷的鼓鼓地: ”这位瓜尔佳大人,早前好处时没见有安宏的份儿,千般提防,生怕抢了他宝贝儿子的东西,只恨不得眼里再没了这个人,这时候反倒将人巴巴的唤回去………” 当谁不晓得什么打算……… “这是死活非要将安宏同他那宝贝儿子绑一块儿了。” 早前还觉得对方虽偏没了心肝,行事尚还有一二分光明的弘曦轻嗤一声,只觉当时眼瞎的厉害,语气少有的不屑轻慢。 见弘曦越说越过分,乌拉那拉氏皱了皱眉头,想到对方往日做派到底还是没多话。只对着小儿子温言嘱咐道: “不拘平日如何,那孩子到底姓瓜尔佳,又是族中嫡子系,瓜尔佳大人亲子,你这心里总得要有个章程才是。” 乌拉那拉氏一妇道人家,虽不晓得此番废黜始末,但只瞧如今京中形势,还至今禁闭也改了的诸阿哥们,便知其中厉害可见一般。如此,也是劝弘曦思虑周全,莫要到时候出了差错后悔莫及。 “放心吧!额娘,不拘他瓜尔佳府如何,安宏作为儿子伴读又尚未成人,皇玛法总不至于这点脸面都不给儿子。” 这点子信心他还是有的。 弘曦说的信誓旦旦,四福晋闻言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那就好” 到底是眼皮子底下看了几年,素日待人也是个实诚的,好好一孩子如何愿意被那个污遭家世给牵累了。 话是这般说,为防万一,弘曦前脚从正院离开,后脚便使人收拾一番,准备往宫里老爷子那头敲敲边鼓,生怕老爷子一时气急下了旨意。然而还不等弘曦迈着小短腿踏进紫禁城,便被一则通晓前朝后宫的旨意惊地半响回不过神来。 “先太子妃瓜尔佳氏,秉资淑孝,赋性宽和,作配胤礽辛勤历有年所,素日更兼屡屡劝谏先太子胤礽……今胤礽之骄狂,实非瓜尔佳氏之过………” 总而言之,虽然太子行事不妥,但太子妃他老人家还是满意的。 圣旨最后,更是特许瓜尔佳氏虽除去太子妃尊位,然素日一应待遇类比亲王妃,更是严令内务府不得怠慢。不止如此,连入了大理寺等待审判的瓜尔佳大人也在第二日被放回府中。虽阁下一身朝服,但比之牢狱之中受尽磋磨,甚至身首异处,累及亲族者好了太多。 不提此时的瓜尔佳府如何做想。 此一举,满朝上下无不哗然………不知情的文人仕子闻此奔走相告,只道万岁爷不愧为明智之君,盛怒之下尚还能明查秋毫,不暴行牵连。然而满朝之中,曾或明或暗同太子有所牵连之人,只觉一盆冰水泼下,顷刻间便是满身寒意。 御书房 康熙垂眸,将手中信书缓缓展开,入眼字迹清秀中和不失淡荡,恬静中却又不失疏旷。不得不说,光是这手字,便是翰林院中诸般学士,怕也少有人及。 若是往常,素爱书法的康熙说不得还要夸赞一通,然而如今,瞧着眼前密密麻麻写着地内容,老爷子眼中却无半丝欣赏之意,反倒眸色越发地愈发幽暗不明,细看之下,隐约可见冰寒之色。 半响,一旁伺候的宫人只听得桌面几声微不可见的敲击声,便听上首老爷子淡声吩咐道: “梁九功,待会儿你亲自去一趟毓庆宫,这瓜尔佳氏有功,莫要使人怠慢了去。” 瓜尔佳氏……万岁爷这是连这是连二阿哥福晋都不愿张口了…… 梁九功微颤着身子弯地更低了些,而后很快便领命而去。旁人只道这前太子妃不愧为老爷子亲自择地,当真甚的帝心。如今这般大的事儿老爷子都不曾迁怒……… 没人注意到,刚出了殿门的梁九功虚软着身子,悄悄抹了把额间逐渐溢出的汗意。 看着眼前一如既往端庄温婉,除去一身华丽衣物,甚至连说话时唇角的弧度大小似乎都与往日无有变化的瓜尔佳氏。 此情此景,绕是见惯了世情冷暖的梁九功,心下都不禁多了几分冷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6 23:50:19~2022-07-19 03:0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酱 2个;xueyelangyi、46400729、4167635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莹 230瓶;妄念勿思i 153瓶;并肩于雪山之巅 50瓶;桃桃、风中哨音 10瓶;43099794 8瓶;嘟嘟 5瓶;妃嫒羽、呃呃呃 3瓶;花洢、山淮不了、Faith 2瓶;小朋友、鱼郁、乐涩、阿尼切又在骗弟弟丸、58033309、耶博啵啵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归家 “三阿哥………” 松室内, 上好的银丝碳火夹杂着些许果木香。扑面而来的热意直灼地人眼疼。进了屋子,弘曦如往常一般径自往炕桌走去,然而身后的瓜尔佳安宏却是迟迟未动, 半响更是直直在地上跪了下去。 “安宏你这是做什么?”弘曦皱了皱眉, 这大冷天儿的。忙上前一步将人从地上拉起。眼瞧着短短数日,自家小伙伴儿便憔悴了许多,弘曦心下不由又将瓜尔佳府上狠狠记上了一笔。见眼前之人依旧满脸羞惭难安。弘曦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面上却是佯怒道: “二福晋是二福晋, 你是你,难不成安宏眼里, 小爷我便是这般不分是非的主儿?” “可是殿下………” “没有可是……” 对自家小伙伴儿再了解不过, 弘曦强硬压下对方的未尽之语。转而开口关切道: “你回去这些时日,那府上可有人为难于你?” 安宏没有丝毫迟疑地摇了摇头,想也是, 瓜尔佳氏早前那般地步, 安宏怕是阖府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了。巴结尚还来不及, 弘曦轻嗤一声。 “想来你那阿玛能这时候放你回来, 也挺不容易。”毕竟也算是他那宝贝儿子身旁唯一一个还算值钱的保护符了。 “不是……”瓜尔佳安宏摇头。 “嗯?”见他否认,弘曦闻言不由疑惑,这瓜尔佳大人牛脾气可是出了名儿的, 这府里还能有人做的了那位的主儿。 “不是奴才阿玛的主意。确切的说, 传信让奴才早日归府且劝服瓜尔佳大人的………”安宏抿了抿唇,继而斩钉截铁道: “乃是前太子妃,如今的二福晋。” “原来是她啊………”弘曦愣了下, 反应过来这……倒也不那么意外。安宏如今在他这儿, 自是比被强拉在府里有用的多。 “那位可还说了什么?” “只交代让安宏安心服侍殿下, 诸事切以保全自身为要。” 弘曦面前, 瓜尔佳安宏素来不愿不愿隐瞒。 也就是说,为了保全家族后期的有生力量,万不得已之时,连瓜尔佳府,自个儿的同胞大哥,亲眷也是可以舍弃的。想到如今身陷囹圄的二伯,弘曦心下说不出的复杂,他这位二伯母还真是……… 其心性之绝决,怕是世间绝大多数男子也未有能及。 沉默中,一旁的瓜尔佳安宏头愈发低了下去,不论宫里那位用意何在,他又情愿与否,然而自己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既得利者。无需以罪人之子的身份行走,日后不拘仕途还是旁的,都要顺遂许多。 就是这般的“好处”,压的瓜尔佳安宏近乎时时刻刻喘不过气儿来。 见他如此,弘曦适时止了这话题,转而笑着道:“大哥昨儿说了,经此一遭,这些时日怕是还要更乱些,等明儿玉衡来了,咱们几个这几日还是老老实实呆府里甭动弹了。对了,趁着这时候,将早前的记录好生规整一番………还有我这两日,刚多了个新的头绪………” 炕桌上,弘曦一手支着下巴,歪在炕上喋喋不休。天马行空的思维创想很快驱散室内压抑的气氛,瓜尔佳安宏压下眼中热意,退在一旁一一认真记下。 大哥说的对,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盯着,他这小短腿委实没啥作用,那些纷繁错杂的权谋算计。都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他便是再有十个脑袋也弄不出个头绪来。有这时间,倒不如折腾些自个儿擅长的。 若是成了,也能为府里多添些保障。 说干就干,弘曦素来是个行动派,没几日的功夫,便将诸事纷扰放在了一旁。 弘曦两人埋头苦干之际,一切如弘晖所料,朝中这股风暴刮得更猛烈了些。 到底做了这么些年太子妃,为先太子打理内务多年,哪怕一度同太子夫妻淡漠,情浅恩薄,瓜尔佳氏手上的东西也确确实实有些个分量。加之连身为太子“姻亲”的瓜尔佳氏如今尚存得几息恩荣,可见龙椅上这位显然也不是个赶尽杀绝的……… 这身家性命在前,不少官员心下犹疑不定,不过数日的功夫,老爷子一番连消带打之下,早前朝中煊煊赫赫的太子一党便已然再难成气候。 如此又过了些时日,老爷子仿佛才回过神儿来,想到还有几个被波及的倒霉儿子还在宗人府受着罪呢。一道旨意下去,除去确定罪责的太子同十三两人。京中各个贝勒王府瞬间便活了起来。 四爷回来那日正正是天边晴好时,连日霜雪过后,初生的日头照的人身上寒意渐消。乌拉那拉氏携着府中众人迎在大门处。 弘晖兄弟几个一大早便领着跑去接人,稍显素淡的青石马车上,这会儿正围着四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当然确切的说,这会儿聒噪的只有弘曦一个。 四爷素日来奉行的便是“严父教育”,便是面对亲儿子,再多的老父亲心到了嘴边也只剩下诸般严词训诫,在加上长日里挂着的冷硬面容,委实教人难以亲近。 即便多日不见, 弘晖激动下尚还存着几分克制,只一五一十将朝中情形一一道来,一旁的弘昀红着个眼眶,神情激动却也半天说不出个亲近话来。在座的唯有弘曦,仿佛憋久了似的,一上车便小嘴巴巴的说个没完。诸如皇玛法这几日饭都用少了许多,大哥整日带着二哥哥都不理他这个可怜的弟弟了,那姓佟的在宫里如何看不惯他,偏皇玛法每每遇上还要冲他赔着笑脸,装作一副不计较的模样,别提多别扭了。 “浑说什么,佟大人乃朝廷命官,素得皇阿玛看中,当日又是你无礼在先,如何能做这般轻言调笑之举?” 脑袋上挨了一脑蹦子,弘曦心下暗暗翻了个白眼,当对方那暗戳戳的小动作他不晓得。一个臣子,整天一副皇亲国戚的派头,如厮桀骜,也不晓得皇玛法看中他什么。 “切莫大意,隆科多此人能在短短时日便扶摇直上,便是沾着佟佳氏的恩泽,心性能力也绝非一般,不可等闲视之。” 许是看出他心下所想,胤禛当即板着脸斥道。 弘曦撇撇嘴不说话了,见此情景一旁的弘晖忙开口道:“阿玛放心,三弟行事素有分寸,再则皇玛法在,那隆科多决计不敢妄动。” 至于暗地里那些个不痛不痒的针对,一时气急上头便罢了,倘在多下去,在皇阿玛那里怕是难保恩荣。 “佟大人虽桀骜了些,却也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想来不会瞧不出这一点。” 眼神安抚住一旁快要炸毛的弘曦,弘晖这才淡淡道。 瞧着眼前短短时日,愈发从容端雅的大儿子,胤禛心下宽慰中又多了些许难言的酸楚。 复又看了眼从方才起便紧随着兄长的弘昀,这孩子自幼身子弱,偏又心性敏感多思,还有个扲不清处处裹乱的额娘。府中出了这般大的变故,胤禛原还有些忧心,如今瞧着………倒与往日无甚差别。 想来也是弘晖这些时日时时带着之故。 “弘晖这些日子辛苦了………如今阿玛回来,晖儿也能松快些。” 大手拍了拍儿子尚还有些稚嫩的肩膀,胤禛缓下神色,难得温言道。 弘晖闻言蓦地红了眼眶,原本从容的神色也瞬间没了踪影。 炉子是早早温好了的,早上几人得到消息不及用膳便匆匆跑去接人,这会儿父子四人一同挤在不大的马车上,一人手捧着一晚热汤,在如今这般纷乱的局势下,倒也难得几分温意。 贝勒府门前,胤禛被几个孩子簇拥着下了马车,转头便瞧见了一身青衣,被身边奴才扶下马车的八贝勒。两兄弟各自站在府门前,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还是八爷率先俯身一礼,神色温煦一如既往,好似早前被关了个把月,受罪的不是本人一般。 “这些时日多谢弘曦侄儿照拂。”说罢于兄弟几人中着重看了眼弘曦,温言道:“有子如此,四哥当真好福气。” 府门外,弘晖面上笑意不变,倒是弘曦颇为不耐扯了扯嘴角。 收了他的照拂,虽然不过是顺带的,但转头还能面不改色,一脸善意的坑他。他八叔这人,弘曦也真是服气了。 同几个孩子的不动声色相比,胤禛便没那般好脾气了,都这时候,也无意遮掩什么,只冲着来人淡淡地点了点头: “到底不及八弟运筹帷幄。” 一语毕,胤禛再不想多言一句,率先转身,领着弘曦一众大步迈进了府里。 “阿玛,八叔同您这是………?”彻底撕破脸面了吗?晚间,弘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按理说以对方的心智,绝非如此冲动,更别提当着阿玛的面儿,这般地轻言挑拨。 “迟早的事!”提起这个,胤禛倒是神色平静。老八此人,所谋甚大。而两人执政理念素不相同,对上从来只是时间问题。更遑论,其中还牵扯到二哥…… 这一点,不止是他,相信老八早有所觉。如今这般,不过将一切摆在明面儿上罢了。 见阿玛心中有数,弘晖也不再多言。虽有三弟时不时过去敲打,但人被关了这么久,到底还是遭了罪的。弘晖私心也是盼着阿玛能多松快两日。 主子爷归来,诺大的贝勒府仿佛瞬间有了主心骨,临近年节,府中复又逐渐热闹了起来,丫鬟婆子们也开始陆续捡起了红纸红布。务必趁着年前好生热闹一番,去去前些时候压抑着的惊惶。 连素来没心没肺的小胖墩儿弘时,这天满院里撒欢儿的笑闹声都大了不少。 “三哥,三哥,阿玛都回来了,三哥什么时候带我去庄上玩儿啊!三哥早前可是答应过的………” “弘时要去玩飞飞,要开大车……三哥……” 五岁的小胖墩儿撇着嘴艰难地趴在桌上,时不时抬起胖爪子在弘曦眼前晃荡两下。被打了也不生气,没一会儿复又巴巴的凑过来。 这蠢兮兮的憨样,弘曦无奈放下手中资料。 “带你嘛,也不是不行,只侧福晋那里………”弘曦摊摊手,表示自个儿概不负责。 “放心吧,额娘这会儿才没空管我呢,阿玛回来,额娘肯定要看着二哥功课。”弘时小脑袋一扬,表示这事儿不大。 哟嚯,弘曦眉头一挑,看不出来啊,小胖子还有点子精明。 见自家三哥点头,弘时嗷的一声便冲了出去,带着一串儿孩童清脆的笑声。小小年纪嗓门儿大的满院都听得到。胤禛皱了皱眉,这种时候到底没说什么。 前头尚还有几个聪明机敏都不缺什么的兄长,弘时一贪吃贪玩儿的小孩儿,便是望子成龙如李氏都未曾指望过什么。 一墙之隔的八贝勒府,胤祀瞧了眼被奶娘抱在怀里,在冷风中冻得不轻大阿哥,大格格。对比方才所见,眉间微不可见的蹙了几分。 “大阿哥他们还小,这寒冬腊月的,又何必抱出来遭这一桩罪。” 话音落,郭洛罗氏原本激动的神色立马便落了下来。 “怎的,爷是觉得妾身这做嫡额娘的苛待了大阿哥不成?怎么爷这好不容易回来了,他们这做儿女的不该迎上一迎,尽尽孝道?” “爷没说不该如此,只这到底天寒,小儿家的身子骨儿弱,如何能等的这般时辰。” “瞧爷您这话说的,难不成这寒冬腊月里在这儿等着的只他们么?妾身一早便等在门外,就盼着能早些瞧见爷,这些时日更是费尽心思,外出诸般周旋为爷筹谋。如今到好,爷您这一回来,妾身倒做的不是人了。” “爷若嫌我这没福分没生养大可直说便是,何苦这般埋汰人!” 郭洛罗氏眼眶通红,一双眸子死死盯着眼前之人,打从这两个孩子出生起,憋在心口的那口恶气终于忍不住宣泄而出。 胤祀见罢,想到福晋这些年求子的苦楚,心下到底怜惜占了上风。上前一步将人拥住: “福晋知晓爷没那个意思。”胤祀忍不住轻声叹息:”爷早前说了,不论何时,你我二人夫妻一体,哪里又是旁的比的上的。” 靠在自家夫君身上,郭洛罗氏近日来漂浮不定的心绪总算是落在了实处。 夫妻二人这厢自有一派温馨,一旁还抱着孩子的奶嬷嬷僵硬地动了动双腿。摸着怀中的小儿带着少于温热的脸蛋难免心下凄凉,可怜大阿哥,大格格在在头等了这么许久,到底没能教自家阿玛多瞧上几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9 03:04:22~2022-07-20 14:2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瑾 10瓶;兴笑暖冬 5瓶;临时账号、快乐道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引火 随着众阿哥们陆续归家, 刚平静些的紫禁城复又掀起了阵阵波澜。这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关于“废太子”的处置。 胤礽为满族入关的第一位太子,也是第一位废太子,且不说早前并无先例可作效仿。更甚者, 关于“废太子”的真正因由, 朝中不乏消息灵通者,然老爷子既已盖章定论,圣旨上于大逆之事更是只字不提。个中分寸这可着实为难住了一众王公大臣们。 这往轻了去, 谋逆这等大不敬之事, 这般轻拿轻放不说有违人臣之道,最重要的是落在老爷子那儿指不定如何做想。但若反其道而行之………众臣子心下又不禁犹疑, 陛下早年对太子如何爱重众人也都是瞧在眼里, 如今更是连这般罪责都一被盖之,若那位当真因着他们有了差错,这日后……… 凡此种种, 朝堂上这几日可以说吵的不可开交, 却也迟迟未有定论。胤禛面上不动声色, 在府上时多于书房中忙碌, 不与结交外客,整个四贝勒府可谓清净至极。更遑论一张生人勿近的冷淡神色,又是个众所周知的规矩人, 倒让那些个有心人白白起了心思。 然而在这八风不动的表面之下, 纵使迟钝如弘曦,都感受到了对方日益焦灼的情绪。 又一日,弘曦晚间从庄子上归来从前院儿经过, 见都到这般时候了, 书房的灯火依旧还亮堂着, 不觉抬脚走了上前。 “阿玛还未歇下吗?” “无事!不过些积压的旧务罢了。”胤禛揉了揉眉心, 神色自然的放下手中捏着的信件,转头看向弘曦道:“反倒是你,这些日子京里乱的很,外出行走多注意些,莫要再如今日般晚归。” 闻言弘曦撇撇嘴,阿玛这是真把他当小孩儿看了,什么积压的旧务,就他家阿玛这种极度龟毛的性子,能今儿解决的决计不会留下过夜,什么积压的旧务,能数个晚上少有歇息的时候。弘曦心里自是不会信的,可瞧着对方脸上不容拒绝的严肃神色。弘曦抿了抿唇,倒也未曾过多追问。如今这时候,能让自家阿玛如此烦心的,左不过那些个事儿了。 “明儿儿子便要进宫去瞧皇玛法,若无意外,明日皇玛法心情许是稍好一些,二伯那里………儿子要不要………”弘曦挠挠头,想开口说什么,又想到阿玛跟大哥眼前说的。于二伯而言,如今越多人求情反倒于太子愈发不利。 一时间不免有些纠结。 见他如此,胤禛眉目顷刻间便柔和了起来,也不问缘何自家儿子如此笃定老爷子脾气,只难得温言道: “你一小人家家的,又能牵扯些什么,骨肉之间说些话也是不打紧。只一点,老爷子何等睿智通达,在他老人家面前,切莫耍些小聪明。” 说到最后,胤禛还是忍不住告诫道。 弘曦当即点头如捣蒜。 “儿子心里有数,不会胡来的。”说些又忍不住看了眼方才被压在书案底下的书信,临离开前凑过去悄声道: “阿玛放心,儿子绝不会打乱阿玛您的辛苦布置。” 说罢,还不等胤禛反应过来,弘曦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书房内,跃动的烛火下,方才被压下的书信很快便化成了一抹碳灰。半响,才听得一声轻笑: “兔崽子,倒是机灵!” 不知想到了什么,胤禛面上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笑意。该做的都差不多了,为今之计,就只有等了,等这风什么时候吹得起来。 想着隔壁蛰伏至今,这会儿正蠢蠢欲动的老八,愈发烈火烹油的大哥。胤禛眉间稍缓,该当是快了的……… **** 翌日,弘曦一大早便收拾好自个儿,包袱款款的带着两位小伙伴径自往宫里走去。 对弘曦这种紫禁城里头的常客,哪怕这种紧张的时候,一路走来那也是顺风顺水,一众内侍恭恭敬敬的将人请进。末了,还特意提醒道: “这几日前朝吵的厉害,万岁爷已经连着好几日没好生用过膳了,倒是昨儿个,御膳房新来的厨子,一手龙须糕做的倒是不错,万岁爷也是难得多用了些………” 这便是常在御前的好处了,弘曦素来待下和气,偶尔还能在老爷子盛怒中消消火,哪怕并非刻意,这些小内侍们少有没承过情的。便是如今短短几句话,透出的信息可委实不少。若他没记错的话,皇玛法早前闲聊时同他说过,这龙须酥可是二伯小时候最爱吃的点心。 弘曦心下没来由的定了定。 “孙儿请皇玛法安!” 御书房内,瞧他那一副风风火火的模样,还未问及来意,康熙眉间便下意识的轻缓了几分。随手撂下手边的折子,冲着下首的弘曦睨了一眼道: “说吧,前些时候忙得等闲瞧不见人影,如今又一大早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可别说是特意过来陪朕闲聊的。” “瞧皇玛法您说的,孙儿好些时日没过来,您这都没个挂念的!孙儿我可就太伤心了。”弘曦嬉笑着上前凑着趣儿。 老爷子闻言轻哼一声,表情不置可否。 弘曦鼓鼓嘴,想着过来的目的,到底没多卖关子,遣人将早先准备好的玩意儿抬了进来。 随着一阵嘈杂的声响,眼瞧着原先稍显昏暗的房间内瞬间亮若白昼,绕是早有准备的康熙也不免结结实实被惊了一瞬。然而这还不算完,只见弘曦摆了摆手,又有侍从熟练地将连接灯泡的线路换下,转而将一个半人高,模样类风车的玩意儿替了上去。 随着熟悉的噪音响起,令人惊异的是,这风车竟是无风自动了起来,伴随着扇框不断发红,室内竟开始缓缓吹起了一阵儿热风。 在众人或稀奇,或惊异的眼神中,康熙的目光却是牢牢锁在了风扇的另一侧,若他所料不错,这其中最大的玄机该当在此处。 半响,只听老爷子缓缓开口道:“这玩意儿,可是同那蒸汽一般,为你口中的所谓动力之源。” 不愧是老爷子,竟是一下抓到了重点。弘曦利索点头。同时小拍了一波老爷子的马屁。 “你这些时日,便是在鼓捣这些玩意儿!” 弘曦点头,神色得意中带着些许懊恼道: “不瞒皇玛法,本来这个在您巡塞前便已有了眉目,可惜孙儿这倒霉的,一个疏忽,这么些人大半年的辛苦付之一炬。为着这个,孙儿可是忙乱了许久!” 说到这个,哪怕事情已然过去半年之久,弘曦语气依旧带着气闷。 闻言康熙眼神暗了一瞬。 这么长时间过去,讨嫌的儿子们都被关了起来,也足够老爷子将当日之事前前后后事情撸了个清楚。说来弘曦这次之事完全可以说无妄之灾。满宫上下,那金贵的料子总共就三人有。 他同太子身侧自是不好下手,老四府上治家之严也难有口子漏出,也就只得从那常住的庄子上下手。 “帐外窥伺”原也是那些兔崽子针对保成下的毒计,不过棋差一招,被反利用罢了。 保成……… 康熙摩擦着手中的翠玉扳指,想到这些时日查出的种种,眸色复杂。 痛惜,悔恨种种不一而足。太子纵是有错,然若非那些人逼迫至此……… 弘曦适时上前道:“前几日孙儿过去时,二伯咳得愈发厉害了,想来心下并不好过。太医都道很是不好,若是迟迟不愈怕是要留下根儿来,还有二福晋,孙儿实在不知如何说了………” 弘曦挠挠头,一脸纠结无措的模样,康熙复又阖上了眼睛。 他那时前朝后宫举步维艰,尚有元后少年夫妻,于四方诡谲中互相扶持。然而他亲手挑的未来国母,保成枕边人,却连共患难都做不到。 这时候,老爷子下意识忘了尚还摇摇欲坠的瓜尔佳一族,忽略了瓜尔佳氏身处其中的为难与悲哀。属于帝王权利的偏执散去,身为阿玛对一手养大的儿子,心疼复又占了上风。 不可否认,这一刻康熙心里已经偏了。 随后祖孙俩默契的没再提及此时,老爷子又指着他那“发电装置”询问了一番,得知材料造价高昂,且效率过低,若要广泛应用还要继续深研究。虽有些许遗憾,到底还是高兴居多。祖孙俩如往常般一道用了膳,临离开前,老爷子突然开口道: “如今这天倒愈发寒凉了下来,屋子里整日燃着碳火到底不好,这风热扇倒委实是个好物。” 弘曦面上一愣,旋即心领神会,忙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这整日燃着碳火到底于人有碍,更何况二伯还重病了许久,他这做侄子的年纪小,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尽一尽心想必也不妨事……吧? 弘曦嘻嘻一笑,打着千儿退了出去。 从宫里出来的第二日,弘曦便带着一众亲随,扛着大铁扇大摇大摆的进了宗人府。 而伴随着消息传出,京中各个府邸又是一顿鸡飞狗跳。 胤禛素日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些许,老九听到消息先是沉默了片刻,旋即从架子上掏出厚厚的账本子,暗暗算着这侄儿新玩意儿能带来多少收入。这世上,还得是银子最热乎。 八贝勒府,胤祀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旋即又若无其事的继续了下去。不是早有预料了吗?且老爷子这般在意,于他而言倒也不算全无好处。 太子已废,然他面前还有那一座时时压制他,俯瞰他的高山。强压下心中不该属于自个儿的酸涩,胤祀挥笔,原本四平八稳的笔墨中隐有锋芒露出。 而此刻的直郡王府,只听嘭地一声,房间内众丫鬟内侍们都不由低下了头。只见直郡王大步一跨,便要起身冲出去。 一旁的文士见事不好,忙上前阻拦道: “主子爷,废太子如今犯下如此大逆之事,早已自觉于尊位,殿下又何须放在心上。要奴才说,爷目前首要的还是万岁爷的圣心所向。” “爷您如今一味劝谏陛下严惩二阿哥,说句不好听的,于万岁爷眼中,怕是难以落下好处………” 青衣文士微微抬头瞧着面带怒意的直郡王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然哪怕这位自认措辞已经足够委婉,到底还是触碰到了直郡王心上那恨敏感的弦。 胤禔闻言几乎目呲欲裂,本是硬朗的面上如今已是满面煞气。 “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是说,哪怕他胤礽大逆不道,因着皇阿玛偏爱,本王乃至诸大臣们也得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哪怕他胤礽几欲要要了皇阿玛甚至本王的命,皇阿玛还是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 旁人不明白,他还能不清楚,老四家那个前段时日频繁出入宗人府,真正照看的是谁,他就不信皇阿玛不明白。持火统威喝朝中重臣尚能毫发未损,又是谁给的胆量!谁给的能耐!种种作为,为的究竟又是哪个? 如今有了这等好物,皇阿玛头一个想的,还是胤礽那混账东西。 凭什么,凭什么啊! 皇阿玛啊皇阿玛!都是您的亲生儿子,您又怎能偏颇至此!他,爱新觉罗胤禔又究竟算个什么! 胤禔只觉胸前着了一把火,直烧的他理智全无。只想不管不顾的冲出去。 恰在此时,门人来报,说是八贝勒来访,人这会儿已然到了门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0 14:29:12~2022-07-21 21:3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瑾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灼身 十八这日, 黑压压的乌云掩盖住了方才放晴不久的天空,令人窒息的沉闷下,仿佛又有什么东西在躁动不安。身在局中的众人都明白, 紫禁城看似波澜不兴的水面之下, 只需一滴热油,便能轰的一声炸裂开来。 弘曦那日刚好在宫中,得到消息赶过去时, 场面已经再难控制。 “皇阿玛, 今欲诛胤礽,无需皇父出手, 胤禔愿以身代之, 必不教皇阿玛沾染污名!” 刚踏入殿中,便听得一道极为粗狂有力的声音。弘曦脚步一歪,差点跌坐在地。晃晃悠悠强撑着站起身来的下一瞬, 弘曦小脑瓜子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他家大伯这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没瞧见, 这话音刚落, 殿中一众叔伯跪的有多利落, 可怜一旁那位颤颤巍巍的老大臣,只差下一刻便要晕厥过去了。至于上首坐着的老爷子,那脸色, 这会儿已经全然不能看了……… 弘曦低头瞧了瞧自个儿的小身板儿, 刚准备上前便被一只大手狠狠拽下。随着一道严厉的眼刀,队伍之中,胤禛身子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宽阔的身形直接将弘曦牢牢挡在身后。 空荡的大殿之上, 落地可闻。众阿哥朝臣无不噤若寒颤。然而, 在这之中, 唯有一人,从方才起便高昂着头,没有半丝退缩之意。肉眼可见老爷子脸色黑了不止一度,瞧着已是少有的暴怒之态。 “好!好的很!” 康熙环视大殿,最终将目光紧紧地盯在直郡王身上:“朕竟不知,这诺大的紫禁城中,竟还有你这等杀伐决断的人物,今日他胤礽挡了你的路,你便要杀之以决后快,那么明日若是挡你路之人成了朕呢!” “你,爱新觉罗胤禔是不是也要杀之以绝后患。” “皇阿玛息怒,大哥绝无此意。” “是啊,皇阿玛,大哥素来心直口快,如今不过一时冲动之言,如何能做了真。” “皇阿玛………” 众阿哥纷纷跪下求道。可惜除了火上浇油外并无外处。康熙面上反倒怒色更甚。一双虎目将下首诸人一一扫过。只要一想到保成当日身陷囹圄,这些人一个赛一个的明哲保身,除去老四外怕是都恨不得踩上一脚才好。如今对着老大,倒是心齐的很。 莫不是以为保成废了,老大便能一步登天不成?想到这几日直郡王府的种种煊赫张扬,康熙眯了眯眼,再看向胤禔时已然彻底失了为父之心。起码在这一刻,康熙眼中,只剩下了属于帝王的威严。 胤禔这时候也反应过来。 “儿臣不敢!那妄想弑父的明明就是………”此等罪名,大阿哥如何肯接,忙开口辩驳。然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厉喝打断。 “住口!不念骨肉的混账东西,连亲兄弟都敢下杀手,事到如今竟还要攀扯旁人!” 末了,瞧着下首备受打击的大儿子,老爷子竟还嫌不够道:“大阿哥胤禔为人凶顽愚昧,不知义理,朕从未想过以大业托之。” 话音刚落,满殿哗然。瞧着下首尚还跪着直郡王,众阿哥哪怕其心各异,哪怕早前还在诸般算计,这会儿心下俱都不是滋味。 所谓君无戏言,只此一言便几乎绝了直郡王上位的可能。只教他这三十年来的汲汲经营,早前的声威赫赫都恍若一场荒诞的笑话。 窗外,蓦地一道亮光闪过,滚滚而来的雷声夹杂着瓢泼大雨来的气势汹汹。窗外的不知何年种下的梧桐树经此狂乱,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来。 “不知义理?凶顽愚昧!” 跪在冰凉的地板上,直郡王口中不觉呢喃出声。下一瞬,便仿若疯魔一般大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阿玛啊皇阿玛,事到如今,皇阿玛您觉得自欺欺人有用吗?儿臣方才所言,犯上作乱,谋害皇父,哪条他爱新觉罗胤礽没做过。您便是瞒的了朝中众臣工,堵得了天下百姓悠悠众口,您骗的了您自个儿吗?” “您这么些年步步紧逼,他爱新觉罗胤礽能当做没发生过吗?哈哈哈哈………皇阿玛啊皇阿玛,你们这一出父子情深,究竟又能骗的了谁!” “骗的了谁!” “哈哈哈哈哈………” 空荡荡的大殿内,只余下直郡王疯魔般的狂笑声。弘曦抬头,只见上首老爷子紧紧握着龙首的手背之上,依稀可见青筋暴起,眼中更是不知何时起,已然染上了红丝。 也就在这一刻,弘曦方才明白,爱新觉罗家的人,“诛心”二字合该是生来便具备了的,哪怕是素来粗犷的大伯也不例外。 眼瞅着形势再难控制,胤禛等几位阿哥对视一眼,忙上前将老大生生架住。以八阿哥为首的几位阿哥们率先叩首。 “皇阿玛,大哥这是犯了癔症,胡口多言,望皇阿玛宽恕。” 大殿之上康熙久久未语。殿下,胤禔依旧挺直着脊背,宽大的身形更显倔强顽固。 “大哥,弘昱尚且年幼,早早没了生母,这世上也就有且仅有大哥这一个依靠。” 趁着架人的功夫,胤禛压低声音在对方耳旁道了一句。 终于,众目睽睽之下,直郡王挺直的脊背缓缓落下。半响,对着铺满大理石的光洁地面狠狠地叩上一首。 只听着那响亮的撞击声,众人便不觉额头一紧。 上首老爷子到底没再说什么,任由对方头挨着地面,久久不曾抬起。 这一场,父子,或是说君臣之间的争锋总算半落下了帷幕。瞧着殿中身形狼狈的直郡王,又想着如今即便在宗人府内,依旧被老爷子惦念的那位,众阿哥心下多多少少有些物伤其类。 手心手背,这般的天差地别,也无怪呼老大直至如今,依旧满腔愤懑。然而诸般感伤之下,倒也有人起了旁的心思,暗自揣测起了上意来。 只见早前颇为低调的三阿哥胤祉此刻却突然站了出来。 “皇阿玛,先太子早时文武兼备,且行事素来磊落,如今这般,怕是受了旁人小人之术暗害之故,还请皇阿玛看在先太子往日之贤德,从轻发落。” 话音落,殿内又是一片寂静。 这还是出事之后,头一个明目张胆的为太子之人,还是以往执于风雅文墨,素事不乐出头的三阿哥。细细打量着眼前跪着的人,老爷子却仿佛头一天认识这个儿子。 一旁的四八二人心下暗道一声愚蠢。果然下一瞬,只听上首老爷子幽幽开口道: “今朕之三子胤祉揭举直郡王阴谋魇镇太子,从今日起特赐“监察”之职位详查此事………” “什……什么!”胤祉蒙了,老爷子后面说了什么。他这会儿已然听不分明了,满脑子只有“直郡王魇镇太子”,还是他向上揭举的。然,天可怜见的,他什么时候说这话了,他不过见老爷子有意偏袒先太子,想顺个坡下驴,想在老爷子那处求个好罢了…… 怎么就,怎么就,胤祉只觉耳边一阵嗡嗡做响。经此一遭,不拘结果如何,他几乎可以预见日后青史之上,他的名声将要如何轻贱。毕竟,古往今来真玩儿政治的,谁会真将魇镇二字做真。 三阿哥嗫喏着双唇,抬头刚想着为自个儿辩解两句,便见上首老爷子颇有含义的目光。 胤祉瞬间便打了个机灵,张着嘴,却迟迟未能发出一音。电光火山之间,他突然明白了。 一方面,太子谋逆之事朝中只晓得怕是不在少数,按理说即便不毒酒一杯,也当废为庶人,再难享有半分尊荣。哪怕老爷子想偏袒一二也得顾虑此事带来的种种影响。 另一头,太子被废,老大早前军功赫赫,如今势力更是如日中天,朝中早前的平衡早已被打破………恍惚间,胤祉咽了下口水,看了眼一旁尚还跪着的老大。 今日这一出,到底是为着废太子,还是旁的什么,他这会儿竟是有些看不清了……… 瞧着从方才起面色便不曾变过的老四老八两人,还有上首神色莫测的老爷子,这一刻,他只觉着早先对于那高高在上尊位的觊觎竟是如斯好笑。 三阿哥这厢神情恍惚地走出了大殿,转头便见胤禛这会儿正低声同一旁的侄儿交代着什么。 不用想,弘曦侄儿怕是又要留在宫里头了。这种时候还能在宫中如鱼得水,胤祉此刻只觉说不出的羡慕。若他家里能有个熟知老爷子动向的儿子在,又如何会对老爷子态度懵懂无知,一时行错落到如今这般田地。想到这里,胤祉终于忍不住开门道: “四弟!” 交代完不省心的儿子,胤禛这厢刚要抬脚离开,便听到对面一声颇有些肉麻叫喊,平常都老四老四浑叫着的,如今这短短两个字生生绕出了弯儿来。 宫门口,胤禛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面上依旧是那副平井无波的面容,冲着来人淡淡点了点头。 “三哥!” 老三这会儿也不嫌弃对面的“死人脸”了,这会儿得到回应便忙小跑着凑了过来: “四弟啊,咱们兄弟里头如今对于皇阿玛的了解,怕是再没人比弟弟你强了。你就说如今哥哥我要怎生才好?” “这大哥跟老爷子的事儿,怎就……这都什么事儿!”不过多嘴了一句,怎么就牵扯不清了呢。 三阿哥素来文雅的面上如今已满是愁容。 却说提到直郡王,胤禛平素波澜不惊的面上也有了一瞬波动,夹杂着种种情绪,深邃至极,也复杂至极。同一旁八贝勒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眼神相对,只一瞬,二人便各自默契地移开了视线。 可惜沉浸在悔恨中的老三并无察觉,兀自在一旁喋喋不休。半响,才听来眼前之人淡淡道: “该如何做,三哥心中其实已经清楚了不是吗?” 言罢,不等三阿哥回神儿,人已经大步走了出去,徒留胤祉原地跳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1 21:31:20~2022-07-22 21:4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自妖娆我自生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轻重两端 “直郡王魇镇太子, 谋夺储位,自即日起削去爵位,囚禁府中, 无诏不得外出………” 不过数日, 随着一道道旨意下达,早前张扬煊赫的直郡王府顷刻间便门前冷落。早前出门儿恨不得眼睛长到天上的下人们如今却是一脸灰败。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面对眼前略显倨傲的传旨太监, 早前几近癫狂的直郡王胤禔如今却是神色平静的接了旨意, 连为这场莫须有的罪责分辩一句都无。 一旁的“始作俑者”三阿哥胤祉只觉腿都软了。宫门外,众阿哥们眼瞧着老大挺直着腰背, 被一众禁军压着一步步迈向那座即将禁锢着终身的樊笼之中。 空气中一片静默, 老九恨恨地朝着宫门口的石狮子狠踢了一脚,心口一股子热气儿憋的人难受极了。明明平日里胤禟最是瞧不得老大这幅张狂嘴脸,一样的庶出儿子, 因着早生了几年在老爷子那得了些恩荣, 便处处拿捏着大哥的款, 早前对他们这些“纨绔”阿哥们更是等闲瞧不在眼里。 当然, 老九绝不会承认,早些年,小小的胤禟瞧着老大处处得皇父看中, 而自个儿哪怕撒泼打滚儿四处招惹是非, 连被老四剪了头发都没得来几句皇阿玛的几句关照。 甚至连那句让老四耿耿于怀数十年的训斥,小胤禟早些年也是偷偷羡慕过的。太子同老大姑且不说,三哥因着不喜骑射皇阿玛素日便常常问起, 四哥年少性子过于喜怒不定皇阿玛会严词训诫, 八哥那一手字老爷子也时常敲打。七哥更是, 因着天生有疾, 老爷子生怕儿子被亏待了,连赐婚都是精挑细选,家世品貌力压一众福晋们。 然而轮到他和老十,仿佛在前头哥哥们身上所有对儿子的期待都给耗了个干净似的。然而看着一旁受宠的十三十四,那时胤禟哪怕年纪小,但也是做不到自欺欺人的。 当然,有些事,长大了便也明白了。 可如今瞧着“受宠”的老大这般模样,胤禟心下非但没有丝毫快意,反倒憋闷的厉害。想着那日老大嘶吼着质问老爷子的场景,胤禟唇角溢出一丝轻嘲。 他该庆幸吗?有些东西自始至终都不曾得到过。再如何,他总算不至落到老大这般的地步。 拉着尚在怔愣中的老十,胤禟一眼没再看眼前这群兄弟,率先一步大步走出了宫门。 一场闹剧,原是打从废太子开始,却没想到,最先落于马下的竟是昨日喧嚣无比的直郡王府。 “四哥,经此一事,弟瞧着皇阿玛的意思,弟弟斗胆猜测,怕是离着二哥乃至十三弟离开宗人府之日不远了。” 宫门外,众人相继离去后,胤祀面上残存的“悲意”很快消失不见,转成了习惯性的温润面庞,就这般极是自然的走在了胤禛身侧。 看着眼前自来熟地某人,胤禛面色不动,仿佛并未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只拢了拢袖口道,淡声吩咐人将尚还怔愣中的弘曦先行带上马车,这才转头对着来人道:“皇阿玛圣心如何,岂是你我随意揣度,八弟合该慎言才是。” “不过你我兄弟二人的闲时胡言,四哥又何至于此。” “既知胡言,八弟又何必开这个口。”顿了顿,见对方面色不改,胤禛复又道:“只听闻大哥当日进宫前八弟特意前去拜访过,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竟使得大哥当日这般冲动。” 这般明显暗示的话语,八贝勒如玉的面色也是不变,连紧随着的脚步丝毫未有分毫停顿,只再开口却平白多了几分自责悔恨的意味来儿。 “也怪小弟无用,当日得了消息想着大哥吗脾气变觉得万分不好,生怕大哥冲动之下做下什么悔恨万分之事来,特意前去阻止。然而………” 胤祀旋即苦笑道:“到底是人微言轻………” 这言到底是轻是重除了老大怕是没人得知,胤禛对此不置可否,而胤祀神情更是放松,显然并不指望这幅说辞能瞒得过对方。 总而言之,经此一役,两兄弟对于对方的手段都有了更为深层的了解。 马车内,胤禛食指微动,下意识摩擦起了手上的佛珠。一路上,弘曦也是罕见的没有说话。 胤禛回过神儿看着一反常态,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弘曦,也只以为是受了今日刺激之故。大手在弘曦头上轻抚了抚,对着尚还有些稚气的儿子,用从未有过的严肃道: “伴君如伴虎,这皇室儿女,打从生下来那一刻起,这学的最多的便是分寸二字。便是你皇玛法再爱重于你,有些东西也是决计触犯不得的,弘曦你可明白?” 弘曦恍惚着点了点头,见眼前瞧着短短时日,眉间已经多了些许褶皱的阿玛。弘曦微低下头,到了嘴边的话到底没问出来。 回到府中,父子两人俱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已经得了消息的乌拉那拉氏也并无意外之意。这会儿还在担心大福晋,可怜张佳氏嫁进门儿这么些时日,尊荣好处没得多少,罪却是实打实受了的,如今好不容易过上了几年松快日子,如今……… 同为女人,又是素来交好的妯娌,见此情景,乌拉那拉难免忧心忡忡。 晚间,府上燃着的灯火已然逐渐熄灭,明亮的月色下,弘曦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白日里八叔那意味深长的话时不时便要在他脑中翻腾一番。 有些事,并非全然没有痕迹,更何况。很多事,阿玛他并未刻意隐瞒自己……… 辗转反侧之间,弘曦却突然听得门外突然传来几声低语。 “三弟这会儿可是睡下了?” “大哥!”这么晚了大哥过来做什么?弘曦下意识从床上翻了下来,衣裳也顾不得披,随便趿着鞋子便望外头跑去。被迎面而来的大氅从上到下罩了个满身。 “瞧你白日的模样,就知晓你这晚间必是要做这个夜猫子的。”仿佛没瞧见弘曦面上的急色,弘晖神色如常,将人从走到脚裹好,这才施施然拉着弘曦进了屋子。 两兄弟素来感情好,如今这般,小院儿里一众内侍们面面相觑,到底也没敢多问一句。弘晖来时只带了两个提灯的小厮,这会儿子也老老实实守在外头。 进了内室,两兄弟如小时候一般并列躺在床上,一旁连接好的电热扇带来阵阵暖意。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半响,还是弘曦忍不住开口道:“白日里,阿玛带我从宫里回来时遇上了八叔………” 弘曦轻声将今日所见一一道来。 黑暗中,只听一旁的弘晖轻轻嗯了一声。 “弘曦想问的是,阿玛在大伯这件事情之上,扮演了什么角色对吗?” 弘曦点了点头。 弘晖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反问道:“那弘曦觉得,大伯同二伯还有十三叔,这两方,哪一个在阿玛心中分量最重?” 这还用问,肯定是后者了,甭说还牵扯到自小对阿玛多加照拂的二伯,就是十三叔,在阿玛眼里也必然是高过大伯的。想到这里,弘曦愣了愣,隐隐明白了大哥的言外之意。这时候只听弘晖又道: “倘若有一日,同样的境地之下,是你和二弟,哪怕有愧兄长之责,我也同样不会有分毫犹豫………” 弘曦顿了下,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同样情况下,为了大哥,他会吗? 答案是,他其实也是会的。 天平两端,倘无法成全,素来便是要分出个高低深浅来的。 早先皇玛法连连失子,大伯作为皇玛法头一个长成的儿子,其分量不可谓不轻。然而这份看中,比之发妻嫡子,比之从小亲自抚育,寄予厚望的太子二伯,比之自个儿手中的权利,却又实在浅的太多太多。 同理,皇玛法对太子有多爱重,早年衣食住行无不操心非常,只瞧着太子出事以来老爷子头上愈发明显的白发,没人能比这几日常伴宫中的弘曦更加明白。然而出事前那几年针对着太子,老爷子手里的动作也从来未曾停下过,连弘曦这个局外之人,有时路过毓庆宫,都觉得里头的气息,压抑得人喘不过气儿来。 弘曦沉默良久,弘晖也不多言,半响过后才复又开口道: “不过,大伯一事上,阿玛其实不过众多推手中的一个罢了。连皇玛法,也不过顺水推舟。” 涨其气焰,助其意满。他家阿玛素来谨慎,弘曦清楚,太明显的事阿玛决计是不会做的。 “事实上,除去明显游历于朝政之外的九叔十叔等,当日殿中众叔伯,或多或少也都是出了力的……… “而这其中,尤以八叔为甚,弘曦可明白为何?” 弘晖轻轻拍了拍自家弟弟的额头。 哪怕当日情景未曾亲眼目睹,仅凭所传出来的只言片语,弘晖也依旧将其中内情,猜出了八九不离十。 弘曦细细回忆起当日的情景,面含忧色极力分辩的八叔,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三伯,添油加醋的十四叔,不得不承认,大哥的猜测并没有错。 为何? 只能说,那金灿灿的龙椅,实在太亮堂了!想到自己那一知半解的历史,黑暗中,弘曦紧紧地攥住了自家哥哥的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2 21:44:33~2022-07-23 22:0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雨夏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悔恨 自那晚之后, 关于这个话题,两兄弟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只弘曦来回庄上的频率越发的高了起来。弘曦很清楚, 比之阿玛和大哥, 自个儿实在非是那等长于谋算之人。但于今时甚至往后即将到来的纷乱局势中,还是需要多些个筹码。 这般憋着一股儿劲儿的结果就是,庄上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层出不穷, 不说那寒冬腊月里暖乎乎的热扇, 只需轻轻一拉,整个房间顷刻间亮若白昼的琉璃灯盏, 不需柴火便能烧水热汤的各色炉子。更甚者随着各式小电池的应用, 透明的橱窗内,时时上新的电动小玩具简直馋哭了紫禁城中一众小屁孩儿们。 无怪老九近日里乐不思蜀,甚至连工部都不大乐意去了, 躺在家里数钱的滋味儿, 谁试谁知道。 什么?这些都是庄上实验下来的淘汰品, 胤禟摆摆手表示他老人家丁点都不介意。淘汰品又怎样, 紫禁城里这些人嘴上说着“奇淫技巧”,转头银锭子还不是到了他九爷手里。 至于与民争利?康熙瞧着御案上放着的那厚厚一叠子银票,连装银票的匣子都用的是极品紫檀木, 可见老九这几日小日子有多阔绰了。听说前几日还往宜妃宫里送了整整一匣子上品东珠, 说是给额娘磨粉玩儿。 想到这里,康熙摇了摇头,罢了, 难得皇室里出了这么个人, 哪怕往日再嫌弃, 这会儿于一众忙着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儿子里头也算画风清奇了。 念头反转间, 数封弹劾书信就这么被压在了底下。 **** 太子同十三从宗人府出来那日,天上飘着小雪,四爷特意求了旨意,天还未亮便带着弘曦两兄弟早早在外头守着。及至卯时,宗人府大门方才打开。 胤礽一身极是素淡的鸦青色长袍,全身上下除去一直贴身带着的双鱼佩再无多余饰物。不说比之往日的华贵无双,就说这紫禁城中但凡是个爷,再没的这般清减了的。然便是如此,当这人向着你闲步走来之时,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雅致尊贵却绝非几件衣裳配饰能改变的了的。 与之相比,身后明显更为年轻俊昳的十三倒没那般显眼了。 冬日里的紫禁城,凉意是渗在骨子里的。 胤禛二话不说便解下身上的披风,罩在来人身上:“二哥总要多注意着身子才是。弘曦前些时日不是还送了些上好的皮子过来,现如今诸事已定,二哥实在无需过多忌讳。” “多日不曾外出,如今这一时间也没个注意。”胤礽闻言好笑的摇了摇头,褪下那至高无上的尊位,如今略显单薄的身形中倒是多了些洒脱的意味儿。 “四弟委实想多了,为兄如今这般,哪还有那么些个忌讳。” “倒是四弟你,这些时日辛苦了。”胤礽伸手,如小时候那般轻轻在对方肩上拍了拍。兄弟间,有些话说出来便见了外,但胤礽哪怕常日封闭在宗人府不闻外声,紫禁城中这些人,会做什么,能做什么,他这心里也不是没个数的。 胤禛眼眶瞬间便热了起来,这些时日日日忧虑,时时算计的疲惫感在这一刻如海啸般汹涌而来。胤禛脚下一顿,但也只是瞬间便恢复了原来的步调。 没有人生来便是懂得谨慎妥帖,年少时的胤禛,性子其实颇不讨喜。空有个皇后养子的身份圣恩却也不过寥寥,自是不为恩荣正盛的佟佳氏瞧在眼里。于生母处地位更是尴尬,得到的助益几乎没有。初入朝中更是因着性子冷硬,过于较真得罪的官员并不再少数,若非瞧在二哥的面子上,被人暗地里使绊子怕是不在少数。 但那时的胤禛,谨慎小心的同时心中却也尚存几分意气。因为他知晓,哪怕有一日自个儿一时不甚摔进了泥里,也该是有人会尽力拉他一把。 然,从那日以后,胤禛明白,再不会有人在后头为自个儿撑着了。 冰凉的雪花缓缓飘落,胤禛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头的不合时宜的酸涩。再开口已然同往日无异: “咸安宫虽偏了些,但胜在清净,弘曦前些时日特意过去了一遭,那孩子素是个爱讨巧的,二哥往后住着也能多些自在………” “弘皙他们几个弟弟昨儿个也过去瞧了,二哥放心,这些时日并未有人敢去苛刻………” 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一路上,胤禛絮絮叨叨地几乎事无巨细的交代着近况,其间种种却并未有涉及前太子妃,如今二福晋的。胤礽淡淡一笑,对此境况并无意外之意,显然早有预料。 胤禛嘴角不禁抿地更紧了些。 及至目的地,望着眼前稍显寥落地宫室,一时间兄弟俩谁也没开口。 “小四,为兄走了,记着日后莫要把自个儿逼得太紧。” 太子一身青衣,神色淡然地走进了那方即将囚困住自身的一方狭小天地。 望着缓缓紧闭的宫门,四爷手上紧紧捏着手上的佛珠。在这一刻,对于那个至高无上的权利位置,原有的星星微光瞬间便燃成了熊熊的火焰。 离去前,胤禛最后一次回望了这方朱红色的围墙。 终有一日……… 另一头,马车上,弘晖兄弟两人陪着神色稍显寥落的十三。 弘晖率先伸手递了杯热茶过去,温声道: “十三叔莫要觉着吃心,二伯前几日方才大病初愈,阿玛多留心也是常理,并无冷待十三叔之意。” “是啊是啊。”一旁的弘曦马上接口道:“前几日侄儿我过来时,阿玛还特意叮嘱好生看着十三叔用药,莫要留下暗疾才是。” 说话间弘曦还瞧特意了眼披在对方腿上,绣着烈马草原的藏青色花纹的羊毛毯: “便是十三叔如今腿上盖着的,也是阿玛特意吩咐下人带着的,生怕十三叔您这腿再受了寒凉,遭了罪过。” 感受着□□的热意,十三眼中微润,面上苦笑道:“十三如今犯下如此大错,难为四哥还要费心惦记。胤祥心中着实有愧。” 想也晓得,如今朝中形势如何严峻,光是太子,四哥怕是已经焦头烂额,偏生还有他这个拖后腿的。 打从入朝以来,四哥处处帮衬于他,亲兄长莫过于此了,可他呢!如今留下的,怕是唯有负累了。 “十三叔莫要丧气,皇玛法既已容十三叔回府修养,可想也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 胤祥摇摇头,修养,怕是圈禁更为恰当,不知想到了什么。胤祥面上更为苍白灰败了些许。 眼瞧着曾经叔伯中最为的潇洒落拓的十三叔,如今成了这般模样。弘曦心下自是不好受的,偏此时事已至此,诸般言语于此时的十三叔而言,委实也在太轻了些。 弘曦不知所措之际,却是一旁的弘晖温言开口道: “若是为着温恪公主之事,十三叔还请不必忧心,那博尔济吉特的杜棱郡王最是个识时务的,如今命脉牵在咱们这头,早前那等混账之事想来必是不会再有的。” 一部郡王,还是博尔济吉特氏,然这话眼前尚还存有稚气的弘晖,说的却是底气十足。绕是见惯了风浪的十三,闻言也不由怔愣在了原地。 弘晖微微一笑,好似并未意识到自个儿方才的言语究竟掀起了什么样的风浪:“这还要多亏了三弟,打从蒸汽车子开行以来,咱们同蒙古那头交易也日益频繁。那翁牛特部在博尔济吉特氏也非是什么富足部落。九叔生意遍布各地,暗地里做些手脚让对方吃个亏,日后有求于咱们并非什么难事。” “四哥………他都知道了。” “ 十三叔非是重权之人,突然做下这等大事,阿玛又怎会不去调查?” “那老九他………” “都是一家子兄弟姐妹,阿玛既然开了口,这点忙,九叔又怎会拒绝?” 弘晖这厢说的轻巧,十三却不会全信,老九同妹妹迄今为止面儿都没瞧见过几回,同他更是没甚情分。如何肯花费这般大的代价算计一部领主。不说旁的,若此事败露,那博尔济吉特氏这些年在京中的经营也不是吃素的。 必然是四哥允诺了什么。 十三紧紧抓着手下的毛毯,面上愧色更深。 弘晖见罢微微叹了口气:“温恪公主这般大的事儿,十三叔一时想不开兵行险招也不是没有道理,阿玛断然不会过多怨怪。之所以如今这般冷淡,侄儿想来,多半也是气十三叔不肯明言。” 顿了顿,弘晖复又缓声道: “还请十三叔勿怪侄儿多言,只这世上很多事情,能有的路并非一条。十三叔舒朗豪气,遇事只想自个儿扛着,却也要多想想家中老小才是。莫要蒙着眼睛一门心思往前冲。” 手心的茶水已然逐渐冰凉,胤祥掀开马车,只见府门前。兆佳氏在一众嬷嬷的搀扶下艰难的站在外头,越发细瘦的身子挺着硕大的肚子在风雪中摇摇欲坠,只瞧着便吓人的很。 瞬间,扑面而来的悔恨只压的胤祥喘不过气儿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3 22:05:08~2022-07-24 22:4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雨不停 9瓶;冬雨夏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进退维谷 弘曦二人回来时, 只见四爷只身伫立在檐下,也不晓得究竟站了几时,帽檐, 前襟上已然沾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弘曦两人忙上前问安, 一行人缓缓朝著书房走去。 “你十三叔那儿情况如何了?” “亏得太医照看及时,十三叔的腿日前并无大碍。这会儿子虽还有些精力不济,待时间长了, 总归会想明白的。”末了弘晖斟酌着道:“倒是阿玛, 如今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您合该多宽心才是!” 胤禛点点头, 神情总算好上了些许。 书房内早早里便熏着热炉子, 这会儿正值暖意融融的,父子三人很快便去了身上的寒意。饮下一盏热茶,弘晖犹豫片刻, 还是开口问道: “近日众大臣屡次谏言, 诸般种种具是有关重立太子之言, 群情激慨之下, 听闻这几日皇玛法面上已有松动之意………” “怎么,弘晖对此可是有了想法?” 下首弘晖摇了摇头:“儿子只觉得不论如何,事已至此, 四贝勒府如今总要有个态度才是。不满阿玛, 儿子这几日于上书房,闻得的试探之语只多不少。” “不止儿子,连二弟也不例外。” 一旁的弘曦闻言颇有些诧异的转过头来:“有吗?儿子这几日倒没怎么察觉。”难不成他竟迟钝至此?弘曦有些茫然地挠了挠脑袋。弘晖轻横了他一眼: “三弟近日常在皇玛法那儿, 借那些人几个胆子, 也决不敢如此放肆!” “但是阿玛, 儿臣始终觉得, 这股子风吹的委实过大了些。还有八叔………近日里府上委实热闹………” 弘曦闻言噗嗤一笑,他家哥哥说话也太委婉些了吧,什么叫“委实热闹”,那边儿几乎是沸反盈天了吧!打从皇玛法命八叔继任内务府以来,那把烧地旺的呦,弘曦努努嘴。 “弘晖觉得,可是有人故意为之?”见儿子这般敏锐,胤禛面色不变,眸中却闪过一丝满意。 弘晖微微点头。直郡王前车之鉴尚在眼前,如此高调委实不智,更非是那位作风。 “儿子倒觉得八叔挺乐意的。反正不管有意无意,做局者入局者究竟哪个?端瞧着八叔如何做选吧!” 弘曦轻轻拨了拨手中的茶盏,随意道。对于他这种浸淫了多年的理科狗子来说,有时候不管那些纠缠万分的导线,摆在眼前最为直观的事因,行为,结果,才是最主要的。 室内一片安静,待弘曦抬头,才发觉自家阿玛和哥哥有一个赛一个意味深长的瞧着自个儿。 弘曦一整个懵圈,喉头一滚,下意识咽下了一大口热烫的茶水,转头又听自家哥哥道: “那弘曦觉得,咱们贝勒府应当如何做?” 哈?这么大的事儿,他这小身板儿委实扛不住啊!弘曦还不等拒绝,便瞧见了自家阿玛如有实质的目光。这般压力下,弘曦下意识开口道: “要不咱就听皇玛法的吧!皇玛法他老人家纲干独断,指定不乐意旁人忤逆于他。而且………”弘曦挠挠头,下意识瞧了眼自家阿玛的脸色:“皇玛法这几日虽嘴上不说,心里头对二伯还是很惦念的,这时候来抢太子之位………”还不够诛老爷子的心嘛!别瞧都是儿子,在他皇玛法眼里,怕是旁的一众儿子捆一块儿,都不及他家二伯的分量。 弘曦低头呢喃,本也没太往心里去,毕竟他对于朝中形势是真心不大懂,全凭小动物的本能行事。谁想上首闻言胤禛竟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弘曦说的对,倘在外有人问起,弘晖,你可知如何回答了?” “儿子明白!”弘晖神色极是认真道。 哈!下首弘曦彻底懵了,不是,阿玛,大哥,你们醒醒啊!关乎贝勒府日后的行事方针,他一朝事不通小屁孩儿,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万一行事出了差错,他阿玛日后的皇位被他搞飞了怎么办? 弘曦简直怂的一批,明面上还得面对自家阿玛大哥那一脸,原来你是这样的弘曦:三弟原来是扮猪吃老虎。 弘曦“………”不是,他真不是啊!阿玛,大哥,你们听我解释啊! 回到房中,弘曦蔫了吧唧地躺在床上,恨得直打嘴巴,让你多话,让你胡言乱语! “阿玛,咱们今儿这般作弄三弟,是不是大好啊!”书房内,想着方才弟弟那憋着一股子气,急于解释的小可怜样儿,弘晖不由开口道。 当然忽略对方那晶亮的小眼神儿,强忍着笑意的嘴脸,或许当真是个“好哥哥”呢。胤禛闻言斜睨了对方一眼。 “你弟弟到底常伴君侧,你皇玛法又待他多过宽纵,如今吃个教训,日后言语上小心些倒也不是坏事。”胤禛执起手边的茶盏,半响才抬起眼幽幽道: “弘晖方才难道不是这般想的吗?” 下首弘晖抬手,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父子俩对视一眼,倒也自有一番默契。可怜弘曦,这会儿还在床上打滚儿,纠结怎么才能消除掉自家阿玛的刻板印象。 他是技术狗子,可不是时政人才啊喂!生怕一出口毁了阿玛□□后的江山,弘曦抱着被子瑟瑟发抖。 而此时隔壁府里,送走最后一波前来“拜访”的大臣。郭洛罗氏上前,摘下手上的指甲,这才缓缓伸手,在胤祀额间轻轻按着: “贝勒爷这几日日日都要应对这些人,委实辛苦了。按理说如今太子位置空悬,爷这般得人心,为众大人所推崇于咱们而言再好不过,只妾身瞧着,如今这形式,怕是有些不大对劲儿!” 这是连福晋都瞧出不妥了吗? 胤祀微微苦笑,旋即伸手握住了眼前的柔荑,把在手中轻轻摩擦着。半响才缓声道: “若眼前有条狭窄小道,进一步则无限荣耀,然若一时不慎,你我二人甚至于整个八贝勒府俱都会跌落悬崖。福晋,可愿同爷前去闯上一闯?” 听出对方言语中的孤注一掷,郭洛罗氏心下猛的一跳:“贝勒爷,何至于此,既已知眼前之路乃这是旁人刻意设下,爷缘何非要冒险去走这一遭!皇阿玛如今正值春秋鼎盛,咱们又如何不能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胤祀闻言微微苦笑,原先温润随和的面容也露出些许悲怆来:“事缓则圆,爷这么些年又如何不懂。倘爷有老三老四那般的身份,爷也愿静待时机,不去做这个最容易被人打死的出头之鸟。” 可惜,胤祀双目微阖,握着对方的手蓦地有了力气:“福晋啊福晋,你觉着依着皇阿玛的意思,这太子之位甚至于皇位有朝一日,是会心甘情愿传入爷的手上吗?” “会吗?” “怎么不会呢!”郭洛罗氏焦急道:“爷您德才兼备,处事这些年来谁不赞上一句贤德,如今皇阿玛又以内务府这般重要之职全权托之,这是何等看中。满朝阿哥谁人能及,爷切莫如此妄自菲薄。” 然而说到内务府,胤祀眼中却是蓦地闪过一丝痛色,想着老爷子当日言语。贤王,呵!他爱新觉罗胤祀,要的从来不是区区贤王,就因着出身不及,皇阿玛便要连丁点妄念也不愿留给他吗? 内务之事,说的好听点关乎皇室,责任重大。难听点又与奴才何异?当初太子尚在之时,皇阿玛尚记得提拔一亲信凌普,诸多好处都给了去,杂事却不教太子多染一分。轮到他,便是这般的结果吗? 帝心如此,他又如何能坐以待毙。干等着如此费心筹谋的太子甚至皇位轮到旁人手上。 从小他便明白,如果不去争,去夺,去抢,干等着那么什么都不会是他的。小时候想要得到的砚台是,四哥只要巴巴地多瞧上一眼,哪怕性子冷僻不讨喜,也有二哥为其张口。他呢?每日撑着一张笑脸四处讨好,然而小心翼翼瞅了半天,却连个问的人都不会有。 砚台如此,恩荣如此,皇位更是如此。 不过须臾,胤祀便彻底定下了决心。郭洛罗氏心下仍有些不安道: “无论如何,不能缓上一缓吗?” 胤祀摇头:“爷如今能于朝中拥有这般地位,全赖宗氏乃至群臣支持,如今众臣已然全拥趸,连皇阿玛都已然松了口,倘若爷此时后退一步………” 胤祀缓缓睁开双眸。 “那失的,可是众臣之心,是咱们八贝勒府立足朝堂之根基。至此,爷往日的诸般仁儒便成了懦弱。待日后朝中更迭之际,这些人之中可会有人再次竭力将爷往上推?” 到那时,他不仅失去了登上高位的唯一机会,更是连朝中的立足之处也将摇摇欲坠。 不得不说,这厢完全是明晃晃的阳谋,偏就这般直白的架势,打的他进不得,退不得。 昏暗中,郭洛罗氏紧紧握着眼前之人的掌心。 “既是如此,那爷便去吧!府中有妾身给爷保持着,不拘结果如何,咱们夫妻俩总是能一道的。对了,明儿听说九弟妹同十弟妹约着要去东边儿跑马,妾身想着,这些时日府里也待腻了,也该出去走一走了………” 近年来,虽老九他们同爷有些冷淡,可早前这多年情分到底不是假的。郭洛罗氏心中思量,便是不能将其拉到船上,哪怕坏事之时能有个转圜之人也好。 “福晋………”这一刻,哪怕自认情薄如胤祀,心下无疑是慰烫的。 “若有朝一日爷成了,必不教福晋再同旁人低头。” “不,爷错了。”郭洛罗氏抬头,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 ”是咱们,无需再同任何人低头讨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4 22:42:48~2022-07-25 22:1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自妖娆我自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淮不了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江南来人 “福晋今儿怎么回的这么早?不是同十弟妹一道跑马去了吗?”九贝勒府, 未到休沐,胤禟却也懒得往上值,只斜倚在榻上, 手里捏着账本子, 见自家福晋去而复回不免多问了句。 “别提了!”董鄂氏坐在梳妆镜前,也不用丫鬟们动手,随手将额头上钗环重重撂下。 “爷倒是猜猜今儿妾身出门儿遇上谁了?” “呦, 哪位尊佛啊!能将咱们福晋气成这般?”胤禟随手拈了颗酸梅子丢嘴里, 这才悠悠开口道。 董鄂氏一听他这吊儿郎当的语气就气不打一出来:“还能有谁,还不是你那好八嫂, 往常没事儿时候想不起咱们, 这会儿倒是忙不迭地巴过来了,打量谁不晓得她那些个小心思呢!”早前她们爷还是个光头阿哥时,那人眼珠子可是长在头顶上呢。 董鄂氏秀眉一拢, 狠狠瞪了眼眼前面色不愉的胤禟, 带着警告道: “别嫌妾身说话不好听, 爷要是真想淌了这趟浑水, 那便该早做打算,趁早将那些个珍宝银钱托给妾身,反正再是如何, 皇阿玛总不至于跟个儿媳妇儿计较。” “到时候便是爷出了意外, 妾身的琪琪格有了这大笔嫁妆,加上几位叔伯堂兄的帮衬,倒也不怕嫁不到好人家………” 九福晋还在着畅享未来, 慢慢想着竟觉这般日子竟也还不错, 手上大把的银钱挥霍, 没了这这糟心的狗男人, 也不用整日为着后院这点子争风吃醋的事儿心烦。至于爵位,反正自个儿身下也没个儿子,到时候还不给了旁人做嫁衣裳。 越是想着,董鄂氏面上竟还透出几分向往来。 夫妻多年,胤禟哪里不晓得这人的尿性,这会儿脸都快绿了,手上账本子都扔到了一旁:“好你个董鄂氏,爷是哪里亏待你们娘俩了,每月给你那么些个的花费还嫌不够,竟还打主意到爷的私房来了。指望着爷出事了,你好自个儿逍遥快活,告诉你,想的美!” 教他让出辛辛苦苦挣出来小金库给这女人逍遥,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董鄂氏闻言极是优雅翻了个白眼:“那爷难不成就等着出了事儿,让阖府吃糠咽菜去?反正丑话说在前头,妾身的嫁妆日后必是要完完整整留给琪琪格,决计是动不得的,” 这什么跟什么啊!胤禟听着只觉头皮都要炸了:“都说夫妻尊荣一体,你这女人,就不能盼着爷点好的!难不成你还真想学那二福晋不成?” “若真到了那般境地,又有何不可?” “艹,什么叫有何不可!” 胤禟猛的跳下榻来。奔到妆台前狠狠瞅着镜中的宫装丽人。董鄂氏五官无疑极好看的,因着准备跑马之故,此时一身朱红色骑装,打扮地极是张扬利落。钗环半解下去了往日的雍华富贵,瞧着竟有种别样的淡漠凌厉之感。 胤禟到嘴的话一下便噎住了,瞧出对方极有可能不是再开玩笑,胤禟心下又麻又痒,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半响才吭吭哧哧提声道: “爷在福晋眼里就是那般顾头不顾腚的主儿?放心,爷就是再如何,也不至于让这一大家子没了着落。” 董鄂氏闻言轻哼了声也不知信了没信,胤禟甩下账本子气哼哼地走了。 一旁侯着的老嬷嬷吓得直发抖,待人走了才颤着身子勉强开口道: “福晋,您这般是不是太过了些,奴才瞧着,贝勒爷打从受封以来,行事已然稳妥了许多,同那边府上也并无过密来往。福晋您这又何苦非要浑说这些伤感情的话来呢?” 董鄂氏淡淡地放下了手中的璎珞,面上并无丝毫后悔之意:“嬷嬷,你又不是不晓得,咱们这位爷平素自诩义气,如今嘴上说着不掺和,但到时他那好八哥真出了事儿,他还真能眼睁睁瞧着不成?那位又是个什么段位,趁机拉他上船能废多大力气。”说着董鄂氏轻哼了一声: “咱们这位爷啊!看中情分,便觉着有些人合该同他一道看中才是。可也不想想在这般泼天富贵之下,那点子兄弟情义能值几个钱?”东头那位大阿哥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这……不至于吧!爷他……他……”想到那位的性子,嬷嬷逐渐说不出话来了。董鄂氏细细摩擦着手上的簪环,语气听不出喜怒: “如今咱们能做的,也只能给他紧紧栓绳,别把阖府一道给霍霍了才好。” *** 胤禟这厢凭着一股子怒气冲冲地冲出府外,到了大门儿却也一时懵圈,不晓得能往哪去。今儿遇上这事儿,想想十弟妹的脾气,老十那头怕是不比自个儿轻松。至于其他旁的兄弟,胤禟下意识摇了摇头。 至于再转回去,只要一想着方才福晋面上那冷淡的表情,胤禟心里又是气又是恨,还有些说不出的委屈。反正他这一时半会儿的,去哪都比呆府里强,想了想,胤禟抬腿,径自上了马车。 弘曦这会儿正招待旧友,猛的听到自家九叔过来的消息,还有些回不过神儿,如今这般的形势,各府一点子风吹草动都传的哪里都是。譬如方才自个儿出门接人,便听得八九十三位婶子今日一道相携出游。这会儿子九叔不再府里,也不去隔壁,跑他这干嘛? 弘曦怔愣之间,一旁的青衫公子便已经率先开口道:“既贝子有贵客来访,学生便先行告退。” 弘曦回过神儿来忙摆了摆手,止住了两人离开的动作:“我九叔这人,素来没甚架子,同三教九流都是能说上几句的。且这里不比江南,子奕你们二人出来乍到,多认识个人行事也方便些。” 对弘曦这般好意,谢子奕本能想推辞,然而余光撇见一旁沉默着的好友,不知想到了什么,离开的话到底没再开口。 弘曦见罢,心下若有所思。按理来说,以眼前这两人的才学,合该三年前便该入京参考才是。这几年他同谢子奕也偶有书信来往,对于当时变故也只说是有事耽搁了。 可究竟能有什么事,能一下阻了两位才华极高的学子的晋升之路。更甚者,两人近年来四处游历,时不时有佳作佳名传来,连弘曦在京城都偶有耳闻。然依他所见,不说这个曹硕了,子奕兄本人绝非耽于名望之辈……… 如此种种,这会儿弘曦只得压下心中疑问,很快便有人将九爷请了进来。 “九叔!” “学生谢子奕(曹硕)见过九贝勒!” 没想弘曦这儿还有旁人,瞧着还是即将应考的学子,难不成有人心思打在了他侄儿头上。想到这儿胤禟本就不妙的心情愈发不好了起来,挑了下眉,再也没多看来人,只对着弘曦语气不好道: “这两位?瞧着面生啊?” 也不晓得是出了什么事儿,瞧他这吃枪子儿一般,一脸看谁都不爽的臭德行,弘曦这会儿倒是后悔将人留下了。狠狠地白了对方一眼,弘曦这才道: “这两位是侄儿在江南认识的好友,昨日方才进京,九叔瞧着自是面生的紧!” “江南………等等………”胤禟闻言眯了眯眼,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打量着两人,被弘曦狠踢了一脚方才收了目光。嘴上却是颇为玩味道: “可是江宁谢氏的那个谢,织造曹家的那个曹?你们二人的名头,如今倒是响亮的很!” “微薄名声,尚还不值得贝勒爷在意。”察觉到眼前之人的态度,谢子奕面色不变,拉住了准备开口的曹硕,抬首对着上首之人淡淡开口道。 这般态度,再加上一旁弘曦暗自警告,胤禟总算去了些许轻视之心,转而道:“说来,本贝勒还要谢谢你二人,那般明细甚详的舆图,倒是省了本贝勒不少功夫。” 说的正是两人真正意义上名声大噪之作,三年以来的四处游历再加上通古博今的学问,那本九州志甫一问世,便于学子中扬名,连宫中老爷子都颇为赞许,使得两人彻底名声大噪。连带着在江南,曹硕那“刑克亲友“污名都已然无人在提。 而有了这般声名,旁的人哪怕是至亲族人想明目张胆的动手,也要掂量一二。 论起消息灵通,比之弘曦,掌控了四方商路的胤禟总是要敏锐些的。胤禟摩擦着手中的茶盏,想到那位数十年来“深得帝心”的曹大人,看着眼前的曹硕颇为意味深长道: “能在你那大伯手底下做出这般地步,倒也是个人才!可惜了………”至于可惜什么,胤禟没有说话,一旁的弘曦也是云里雾里。唯有堂下曹硕紧紧握住了手心。 谢子奕担忧地看着对方,换来曹硕无声摇头。 一室静默,不等弘曦开口缓和气氛,便听得外间一阵嘈杂之声。 “不好了,三阿哥,宫里出事儿了,万岁爷不知为何勃然大怒,先是狠狠怒斥了八贝勒,后头更是差点提刀砍了十四阿哥,如今贝勒爷等一众在宫里头的阿哥们,这会儿跪在御书房外头,等着万岁爷息怒呢!” “什么!” 闻言,弘曦叔侄俩不由大惊失色,胤禟手里的茶盏碎了一地,却也顾不得其他。已经隐约猜到出了什么事儿的胤禟,连打湿了的衣裳都来不及换,抬脚匆忙便要往宫里跑去。好在被众人拦了下来。 从这一点来看,九福晋早前担心也并非全无道理。 “九叔,御前失仪,是为大不敬!” 换过衣裳,胤禟有些发热的脑袋这会儿也冷静了些许,只行走的背影依旧步履匆匆。想到尚还在受罪的自家阿玛,弘曦这会儿也难以冷静,匆匆同谢子奕二人话别便登上了入宫的马车。 才进京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谢子奕颇有些忧心地看着弘曦离去的背影,因而未曾发觉,一旁的曹硕,从方才起便紧握着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5 22:11:10~2022-07-27 23:4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狗子哪有干饭香 10瓶;Faith 9瓶;呦呦鹿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弘曦二人紧赶慢赶过来时, 场面已然难以收拾。若说这老爷子硬起心来那也是真狠,这般寒冬腊月的,一众皇子阿哥们就这般直挺挺地跪在御书房外。来往宫人们个个低着脑袋行色匆匆。 众人之中, 弘曦一眼便瞧见了自家阿玛。 “你皇玛法如今正在气头上, 进去后莫要胡闹惹他老人家生气。” 弘曦低低地应了一声,见这会儿几人面上隐有青紫,想来跪着的时候并不算短了, 忙唤来宫人拿些厚实点的披风过来。 见他如此随意的吩咐御书房当值的宫人, 众阿哥们心下俱是若有所思。胤禛眉头皱了皱,刚想开口, 余光瞧了眼最边上, 额间尚还带着血迹的老八,还有方才刚被打了板子,这会儿正强撑着一口气跪在一旁的十四, 终究没多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八爷, 客客气气地道了句谢, 然对于这递到手边的狐裘, 却是半分没动,急地老九只差原地转圈了。倒是十四梗着脖子哼哼唧唧了半天,还是任由下人们将衣裳盖在了身上。老三本就身子不好, 这会儿冷的都要哆嗦了, 自是不多客气。由最大的三贝勒带头,众阿哥们倒也非是那等不顾身子的主儿。 见自家阿玛不多逞强,弘曦这厢也松了口气, 方才拉着一脸焦急的胤禟往屋内走去。 “今儿早朝上, 多位朝中众臣上折推举八贝勒, 陛下已然面色不佳, 偏生这会儿江南织造那头又加急来送来了折子………” 李公公这话虽说的含糊,其中信息却也够弘曦明白了大概。“江南啊!”弘曦心下反复咀嚼着这俩字。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三年前的那次南巡。 那场震撼了整个江南的学子请命。 那是弘曦头一次见证到权利倾轧的可怕,明明当时的二伯什么都没做,包括皇玛法在内的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太子不会出这般的昏招,必是有心之人刻意算计。 然而人心向背为实,归德一赋更是将太子于仕人间的威望展现的淋漓尽致。那一场谋算,终在这一对天下最为尊贵的父子之间划上了深可见骨的裂痕。 此后数年,年老力衰的君主同威望日深的太子……… 弘曦摇摇头,不愿深想,只神色无端谨慎了许多,拉着胤禟的小手上也使上了力气。 依旧是那股熟悉的龙涎香。 御案前,康熙面上早已瞧不出喜怒,这会儿也不管桌上成叠的折子,正拿着一本书册看。见弘曦他们来了,也只抬眼淡淡道: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这话问的,老爷子您做了什么自个儿难道还真不晓得,弘曦心里暗暗吐槽,手上却紧拉着急欲开口的九叔。无视对方焦急的目光,面上如没事儿人一般朝着上头走了上去。 “这不是听说皇玛法您心情不好,孙儿怕底下那些人不周到,这才特意过来伺候着。”弘曦绕到御座后头,小手不是不重的在老爷子肩膀上揉捏着。片刻见老爷子神色渐缓,才慢慢开口道: “皇玛法这些时日真真是辛苦了,唉,要不民间怎么说这儿子们都是债啊!等孙儿长大了些,才不要辛苦生那么些孩子,要我说啊这一个不少,两个正好,三个就实在太多了些………” “哎呦!嘶………皇玛法!” “小小年纪,说什么混账话” “这孙成群方才是福气,甭说天皇贵胄,便是外头那些个食不果腹的贫寒人家,也断没有嫌弃儿子多的道理!” 弘曦双手捂着额头,闻言轻哼了声,神色颇为不服气,末了小声嘀咕着:“那么些个儿孙,整日磕了碰了,哪哪不是一道官司,皇玛法您老人家倒是多子多孙了,可眼前倒也没瞅见享什么福分啊!整日尽是生气了!” “那合着,这还是朕自个儿自讨苦吃了!”碰上个这般不按常理出牌的,康熙都快被气笑了。 霍,我的小祖宗啊!您这怕不是来灭火的,而是来火上浇油的吧,不提底下一众奴才屏住呼吸,只差将脑袋低到地底下。 堂下胤禟都快吓尿了好吗?这会儿更是频频向着上头使眼色。一双桃花眼这会儿都快眨废了。奈何这会儿有人非要做瞎子。 弘曦抬头一脸无辜地望着天花板,一脸这是老爷子您自个儿说的,跟他无关的表情。成功让老爷子扔下了手上拿着的书册子。 不过这般插科打诨之下,老爷子心口那股子气性儿总算下去了些。也是了,平常人家尚有诸多龌龊,何况庙堂高宇呢! 弘曦低头刚想说什么,却突然瞧见了封面上那显眼的《九州志》三个字:“皇玛法,原来您近日也在看这个啊!”这话倒有些与有荣焉的意思。 康熙闻言挑了挑眉: “笔力不错,字里行间可见著书之人眼界不俗,怎么,此二人可是与你有交?” 弘曦闻言嘻嘻一笑,大方道:“可不是嘛,还是那年同皇玛法一道去江南那会儿认识的。也是今年参考的学子,来之前孙儿还同一道叙旧呢!” 这么一说,老爷子倒是想起来了些许:“那会儿子倒是常听你提起那位谢家子,怎么同他一道那人,可是入不得你眼?” 御案前,老爷子双目微阖,自顾自地摩擦着手里的茶具,弘曦一时半会儿没摸住他老人家脉络,也不晓得对方怎么就突然对曹硕感了兴趣。不过嘴上还是如实道: “那倒也不是,只孙儿这性子皇玛法也晓得,同那些过于正经之人到底是合不来的。”弘曦稍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不过皇玛法,就孙儿几次接触来看,此人才学很是不错,也非是那等轻浮之人。” 也就是可用的意思了,康熙面上不动,至于心下如何思量便不足外人道了。 一室寂静 弘曦小心地为老爷子捶着肩背,对于方才的糟心事儿反倒只字不提。半响在躺下胤禟即将忍耐不住时,许是瞧他那小胳膊小腿委实不容易,也许是终于顾及到了外头冰天雪地的儿子们,老爷子总算开了尊口: “李德全?” “奴才在。” “让外头跪着的那些个都回吧!也甭朕这儿碍眼了,让几岁的侄子替他们求情,也不羞的慌!” 得了,老爷子这怕也是真觉得儿子们糟心了,临走前还不忘埋汰一遭。不过只要人回去了便好,这寒冬腊月的,再跪下去,人还没怎样,怕是腿上总要留症状的。叔侄二人对视间,纷纷松了口气。 胤禟尚没来的及高兴,便听上首之人又道:“老八这些时日忙着于众朝臣中四处奔走,想着也是力有不济,方才在朕这儿失了分寸,近来便好生在府中修养,至于内务府一事,便先搁下吧!”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然却教下首胤禟大惊失色。这已经是变相禁足了,就连身上差事也卸了下去,更糟糕的是,前头那些言语,更是近乎指着鼻子骂八哥,狼子野心,于皇父不恭。 这话要是真当做圣旨传了出去,可想八哥日后处境如何。当然这会儿老九还不晓得,更严重甚至诛心的话老爷子方才便已经脱口而出了。 一句辛者库贱妇之子,便已将八爷数十年的筹谋打击的七零八落。 胤禟下意识便往前走了一步,却被一旁的弘曦死死拉住。上首老爷子兀自翻阅着手里的书册,放佛没瞧见底下二人的眉眼官司。 这般态度,胤禟只觉一整颗心都凉透了。 两人出了御书房,弘曦这才将眼前之人放开,胤禟神情恍惚地走在宫道上。“怎么就……怎么就,到了如此地步呢!” “八哥他,到底不比老大他们………他们……”他们如何,胤禟突然说不出话来了。弘曦默默走在一旁没有多言。 不一样吗? 不,是一样的。 其实他们都明白,昔日的太子,大千岁,今日的“八贤王”,哪怕周遭招致祸患之事不尽相同。实际上,致使他们几人走向如今地步的根由却是一样的。 胤禟回首,望着重重宫闱,红砖绿瓦之下,金石为饰下只觉遍体生寒。 *** 因着不放心神情恍惚的胤禟,弘曦回到府中已是夜半,胤禛都已经回来有一会儿了,见弘曦回来,眉间折痕总算松了些。也没问弘曦在御书房说了什么,只难得温声道: “回来就好,外头天凉,厨房你额娘那儿特意给你温了些羊汤,先暖暖身子再回去休息。” “嗯!阿玛你也早些休息。”弘曦鼻子一酸重重点了点头,半响才犹豫着道: “儿子从御前李公公那儿得了消息,皇玛法今儿之所以这般暴怒,原是因着收到了从江南织造那儿传来的折子。” “还有,今儿皇玛法还问起了一个人,便是今儿来过府中的学子曹硕。” 听到江南织造,胤禛眉心动了动,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一瞬间复杂难辨。 “好了,早些休息去吧,这些事莫要在管。” 弘曦点点头,也没问其中缘由,很快告辞离去。倒是隔壁八贝勒府,眼瞧着手中的书信逐渐焚烧殆尽,胤祀蓦地大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是他!也怪不得………怪不得他输的如此干净利落。 原以为有能耐背后推动此事者唯有老大,其他兄弟至多不过个推手罢了,却是没想到早前的诸般算计,如今竟一个赛一个的反噬到了自个儿身上。 当真不愧是老爷子费尽心血,亲自教养出来的人物………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7 23:41:44~2022-07-28 23:4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玲珑醉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恩怨是非 江南织造 府里奉圣夫人素来是个极爱热闹的, 每每临近年节,织造府莫不要大肆张灯结彩一番,府门前车水马龙, 咿咿呀呀之声数日未绝。然而这会儿子, 明明靠近年端,织造府上上下下却是安静的可怕。素日里活泼热闹的小丫鬟们这会儿一个赛一个的小心翼翼,连走路都注意下意识着声响。 “大……大人, 药端来了。”小厮颤抖着手放下药碗, 见上首大人面色不动,心下忐忑更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小厮站立不住之时方才听眼前之人道: “去吧,多带几个人,去将老二带过来!记着, 莫要惊动了老夫人。” “是……是……大人。”得了吩咐, 小厮逃也似的领命而去, 徒留曹寅一人怔怔地站在原地。大堂之上, 同尽显富丽的装潢不同,那副只得寥寥数字的长卷在其中颇显不协调。 曹寅目光一寸不错的扫过眼前微微有些泛黄的长卷,那时三藩将定, 他也是头一次随着万岁爷外巡江南, 一路在大运河漂漂荡荡,每每随圣驾入城,必得百姓夹道相迎。诸般荣耀圣眷加身, 曹寅只觉浑身骨头都轻了几分。然而那时的万岁爷呢? 时至今日, 曹寅仍旧忘不了那一幕。旭日东升, 江面, 天边俱都像着了火似的。正值壮年的帝王直直地立于夹板之上,于这壮丽无边的山河,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野望。 “终于一日,朕必要这天下彻底归心。子清,你可愿替执掌这江南,做朕最忠实的一双眼睛。” 明明那时三藩初定,作为一位年轻帝王,已经拥有了足以载入史册以铭后世的功绩,然而这位此时人前人后却连半分自得都无。那时他便明白,这是一位绝对雄才伟略的君主,而这位要的,远不止如此。 也是那一日,他重重叩下头颅,将忠君二字写在了这里,也刻在了骨子上。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这些年,陛下身边永远不乏才智谋略上乘之人,若非绝对的孤胆忠心,他又如何能从中脱颖而出,甚至现如今得以掌控半个江南。 凭着儿时那点子微不可见的情意吗?曹寅无声轻笑,于一位雄才伟略的帝王来讲,那才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儿。 听着门外日益趋近的脚步声,曹寅蓦地睁开了眼睛。 既然当日他做的了抉择,如今自然可以。 “呜呜………一群狗奴才,还不把二爷我给放开!放开!” “狗奴才胆敢这样对爷,要让老夫人知道了,非得揭了你们的皮!” 甫一松开束缚,曹二爷便开始不管不顾地叫嚷了开来,然而不知是心虚还是如何,字字句句只敢指桑骂槐,于上首之人却未敢多看两眼。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曹寅并未多加阻拦,等对方发泄够了,方才使人将那碗黑乎乎的汤药端了过去。 也就在这时候,曹二爷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老……老大,你这什么意思?”曹二爷蓦地抬头,稍显浑浊的目光直直地看着眼前之人。 曹寅没有开口,然而凑到嘴边的药碗却未曾偏移半分。 “嘭!”的一声,双手被束着的曹二爷猛的上前,拿头顶硬生生顶落了药碗。借着这功夫,挣脱束缚连滚带爬的爬到曹寅脚下。 “大哥我错了,弟弟错了还不成!弟弟日后就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再也不敢私盗印信,再也不敢自作主张!大哥,你就饶了弟弟这一回吧!” “大哥!!” 双手死死地抱着眼前大腿,原本稍显蛮横的面上这会儿已是涕泗横流。 然而面对对方这般的声嘶力竭,曹寅面上却没有丝毫动容,再开口已是冷漠至极: “私盗官员印信,以织造府名义聚集一众江南官员,联合上举八贝勒,意图太子之位………”曹寅双目微阖: “你自己说说,这上面那一条不够你死个千百回,倘此次给你留了生机,又将置整个织造府于何地!” “来人,将那汤药在煎一碗过来!”说罢上前一步,不再看眼前之人。 “大哥!”曹二爷蠕动着身子紧随其上。 “弟弟我也是被人蛊惑的呀,是那姓袁的同我说,内阁众大臣联合推举,那八贝勒上位已是板上钉钉。那位早前又被大哥你拒绝过,弟弟这也是怕对方日后翻起旧账,也是想给咱们织造府留个后路啊!” “大哥,我这都是为了咱们曹家啊!” “究竟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当日你为了巴结太子,为人算计使得君储二人生了嫌隙,陛下念在曹家素日衷心的份上方才免了你的死罪,往日这般教训你竟不知丝毫悔改,如今竟又不知死活掺和储位之争。” “你可知,阿硕那孩子如今已经到了京城,如今更是声名在外,连万岁爷对其多有夸赞,只差一个春闱便可正式入朝为官。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你自己作死,莫要连累了这织造府上上下下!” 这话说的,既冷切硬。方才还跪爬在地上的曹二爷却缓缓挺直了身子,瞧着这满目堂皇,募的大声狂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我蠢不自知,我不知死活,我自讨苦吃,我罪无可恕,哈哈哈哈大哥瞧瞧你这话说的,多么高高在上,多么的义正言辞啊!” “难道弟弟我不想堂堂正正舒舒服服的就有高官做,难道弟弟我想被这么一次次地当枪去使,落得个自讨没趣。同样的兄弟,母亲嘴上总说着什么互相扶持,然后呢?” “哈哈哈………”曹二爷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凭着娘亲的情分入宫伴驾的是大哥,每次陛下来瞧母亲,陪在身侧的是大哥你,高官厚禄执掌江南的还是大哥你。哪怕能从你那指头缝里,纡尊降贵地多给你那可怜的弟弟留一点呢?” “我想要高官厚禄有什么错?我不想成日被拿捏在你们手里有什么错?” “呵,至于曹硕那狼崽子,不就更好笑了,你觉得那崽子恨的只是他阿玛我吗?不,大哥,他恨的是整个曹府!” 瞧着曹寅面上逐渐露出的痛苦之色,曹二爷心上陡然畅快了起来。 “当年府上吃紧,难以维持体面,表妹那一大笔绝户财难不成是弟弟一个人独独吞了去吗?两个双生哥儿莫名奇妙没了,又生下那么个东西,母亲心虚不已日日做噩梦,外头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最终决定干脆利落一碗汤药让舒儿去了的人,难道不是你们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曹二爷身子剧烈颤抖了起来,带着说不出来的愤恨。谁也不晓得这恨意究竟积压了多久。只听对方继续道: “前几年秋闱,生怕那狼崽子出了头,回头报复府里,暗下手段的难道不是大哥你吗?怎么,做都做了,合着你们便是清清白白的人上之人,弟弟我就是成了那臭水沟里的一条烂泥。” “我的好大哥啊,你扪心自问,弟弟当真是必须去死的吗?此次朝中推举八贝勒之人足有六成之多,难不成那些回去都必须引颈自屠不成?曹硕那崽子想要报复,我死了你们叔侄俩就能同僚情深,他就不会报复咱们,报复曹家了?” “这如何能一样?”曹寅蓦地开口打断道:“旁人不清楚二弟你难道还不清楚,江南之中,诸方势力错杂,这些年曹家得罪之人只多不少,多年来所仰仗着的唯有圣心二字。一旦失了帝心,日后等待曹家的便是万劫不复。再加上曹硕,倘陛下有意扶持,最后必是一把捅向曹家的尖刀………” 再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对方于曹家的恨意,想到十几年前那个身形瘦小的孩子,一身素白就这么独自站在院子里,站在那棺木前,黑白分明的眼睛就这般清冷冷的环视着周围一众曹家人。 青天白日的,曹寅周身竟蓦地生一股寒意,这一刻,曹寅无比后悔,后悔当初心慈手软,念及那点子骨血之情,没有彻底绝了对方的念想。 总之诸般内忧外患之下,现如今帝心绝不可失。 新熬好的汤药已然重新端上,曹寅重重地阖上双目,在对方难以置信的目光下,任由着下人强灌了下去。 初时尚还有些挣扎,随着尚还滚烫的汤药顺着喉管慢慢流下,曹荃手脚竟是慢慢地落了下来。 回想自个儿这一生,也是够可悲的,如提线木偶一般吊在这曹府里头,唯二的挣扎俱不过成了旁人算计的刀。 最后的最后,曹二爷竟还有心去想,表妹当年是不是也是这般,任着这汤药烧穿了喉咙,烧的整个肺腑都灼成了一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8 23:45:52~2022-07-29 22:4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mmmm 2瓶;呦呦鹿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讨债的十四 “他倒是个能狠下心的!” 收到江南传来的消息, 胤禟冷哼了一声,心下犹未知足。一旁的弘曦知晓其中症结,生怕这人一时冲动, 只得开口提醒道:“皇玛法昨儿还赐下了福字。” 也就说这事儿, 不拘其中多少阴谋算计,俱都随着曹荃之死话下句号。起码在老爷子这里,算是过了的。 就是知道这层意思, 胤禟心下才更气闷的慌, 受此大难,八哥一朝落魄, 至今还在府中窝着, 那奴才倒是兀自得意的紧。 弘曦伸手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 “九叔气什么,事已发生,总归要留下痕迹的。皇玛法前些时候还问起过曹硕来着, 若搁在以往, 断没得这般抬举的。” 何只是抬举, 这么一个明摆着同家族结了仇的, 对方还是皇帝心腹,一方权臣。怕是进了朝也举步维艰,然而如今瞧着, 但也算因祸得福。 不过对这曹家嘛, 可就是祸非福了,胤禟心下清楚,一个能在家里诸般忽视慢待之下还能有这般才学, 一个能在家族层层阻挠下成就如今的盛名。这么的一个人, 怕是日后有好戏看了。 想到这个, 胤禟面色总算松快了许多。不过这会儿瞧着小侄子, 难免想到老四,出口的语气就不那么对味儿了。 “你阿玛这会儿估摸着正在府里偷着乐的吧,这厢八哥倒了,这会儿朝上谁还能跟他老四比!” 牵扯到四爷,弘曦这下可真恼了,上手一把夺过茶盏,重重搁在案上。 “二伯那会儿子,八叔比这更乐呵呢!” 这话一出,胤禟登时哑了嘴巴。哪怕这些年有意避讳朝事,这众兄弟间争锋,胤禟也非是不清楚。老四同二哥什么关系,经此一事怕早就恨毒了八哥。这会儿不落井下石已经是菩萨行径了。 “咳咳咳………”瞧着一旁脸都气红了的弘曦,胤禟挠挠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方才那话确实有些欠妥,胤禟也不是对老四有什意见,只两人性子素来有些不大对付,前些年又同老四作对惯了,一时没管住这张破嘴罢了。 胤禟好话说尽,弘曦冷哼了一声方才作罢。只话赶话到了这儿,弘曦心下到底有些不乐。烦躁地踢了踢一旁的炕桌。 “那日十四叔出了那么大事儿,阿玛现如今也不大好过呢!” 十四出事,如何牵扯到老四?想到宫里那位,胤禟秒懂。不过还是有些疑惑道:“你阿玛那日情也求了,跪也跪了,怎的,老十四不过求仁得仁罢了,那位如何还埋怨上了?” 胤禟随手往嘴里扔了花生米,这才抬头瞅向对方。 弘曦无奈地耸了耸肩。 若一切都能以情理论,哪还有眼前诸般矛盾事端。十四叔遭难之时,阿玛未曾第一时间冲上去求情,不拘缘由如何这于娘娘那儿便是大大的错处。 幼弟危难之时尚还如此理智,于一位爱子心切的额娘眼里,所有考量都不过是情分不足,过于冷漠。 “摊上这么个弟弟,你那阿玛也是倒霉的,老十四,呵!”胤禟轻嗤了一声,嘴上极是不客气道: “面上瞧着大大咧咧,往日浑事儿闹的不少,可你瞧着,哪回是真出了格的。你这小叔啊,小心思可是不少呢!这回又踩着八哥跳了出来………” 胤禟翻了个白眼,对着一旁捏着点心的侄儿,难得好心提醒道:“你阿玛可别瞧着形势不错松了骨头,倒让这么个人摘了桃子。” “呦呵,不容易啊!”弘曦闻言颇有些惊奇地瞅着眼前之人,嘴里剩下的点心都来不及嚼了:“九叔素来同我阿玛性子不合,侄儿还以为,您会盼着我阿玛狠狠栽个跟头呢!” 胤禟闻言轻哼一声,一脸你这不是废话的表情。 “你阿玛那性子再讨人嫌,也比他老十四强多了!” 瞧不惯老四那是脾气使然,纯纯二人性子不合罢了,二人又没啥正经仇怨,论能耐他老九还是有些服气的。可这老十四算个哪门子货色,平日里跟在八哥屁股后头叫的亲热,临到头来那一脚踩得那个狠啊! 虽然那日他不在现场,可真心求情还是火上浇油众兄弟谁心里头还能没个斤两。 皇家阿哥,尤其他们兄弟,那都是一颗心十个窟窿的主儿,搁这儿装什么有情有义,敢于直谏?想趁乱出头,接手老八的势力,一个光头阿哥,还真不怕一口噎死。 胤禟狠狠地嗤了一声,面上很是不以为然。弘曦摸摸鼻子,没有开口。说句不客气的,八叔十四叔这俩姑且也算是半斤八两吧,当初八叔背刺了大伯,从对方手里接手了这庞大的势力网。也为自个儿留下了诸般祸患。如今十四叔,且不过有样学样。 只不过比之八叔,十四叔这种狠踹一脚还要操个“兄弟情深”人设的,更让人膈应罢了。 “对了,不说这些了。”胤禟摆摆手,压低声音道:“那玩意儿,年节你就真准备献上去?”胤禟食指前伸,比了个枪。 弘曦缓缓将嘴里的桂花糕咽下,这才不紧不慢道:“不然呢,早前闯宗人府那会儿,那威力隆科多可是亲眼见识过的。前些时候可没少暗地打听,要不是我那庄子看的严………” 弘曦摇了摇头,面上颇有些嫌弃道:“这烫手山芋,还是拿去给老爷子忙活吧!”说实话,如今这款也就比现在市面上的好上一些罢了,还远达不到他心水的程度,便是白拿走也不心疼。 见他如此,胤禟面上一噎,颤抖着手竟是半响说不出话来。“怎么,九叔你不会把注意打到那个身上了吧?这些时日赚的银子还不够九叔你霍霍吗?” 弘曦狐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人,一脸“九叔你怎么要银子不要命”的表情,只瞅地胤禟心口猛跳。 “去去去,你九叔哪里会这点眼色都没有?”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胤禟方才道:“九叔我这不是心疼你么,有你阿玛这贝勒在前头压着,这么年你这么些个功劳也没捞到个封赏,要是再晚些时候,说不定………” 胤禟瞅着紫禁城的方向意有所指。弘曦摆摆手,倒没什么可惜的:“依着皇玛法这态度,谁知道下次封爵得到什么时候?总不至于为着这个干等着,再者………”顿了顿弘曦才道:“最近安宏处境不大好,这玩意他也是出了大力的。” “瓜尔佳家那小子?你待他倒是好的很!”想到咸安宫那位,对瓜尔佳这个姓氏,胤禟轻嗤了一声,一双桃花眼定定的看着他:“你可注意着些,别再养出个白眼狼来!” 弘曦沉默了一瞬。 这话打从前太子妃一事后,弘曦耳边便没再停过。如九叔这般直白的,各种委婉暗示的。哪怕再无知无觉,他也明白,自个儿身边的位置有多抢手,折下了对方旁人才有上位的机会。 依着安宏那万般委屈都往肚子里吞的性子,弘曦心下岂能不担忧。 “二福晋是二福晋,安宏打小同我一道长大,自来再妥帖不过,总不至拿些没影儿的东西胡乱揣度。”说着,弘曦还有些不放心道。 “九叔你可甭乱给人脸色!” “切,你叔我还不至于跟个小屁孩儿过不去!” 拒绝了九福晋的热情挽留,弘曦回府时恰好遇上从宫里回来的乌拉那拉氏。马车内,见自家额娘面上隐有倦怠之色,弘曦不免有些担忧道: “可是娘娘那里………” 四福晋伸手点了点弘曦的小脑袋:“想什么呢!娘娘便是再如何,也不至拿你额娘我做筏子。是你十四叔,身上伤刚好上一些便急着出来走动,额娘那头自是心气儿不顺。” “你额娘这头倒没什么,只苦了你十四婶儿了。” 想到忍着憋屈领了丫鬟回府的完颜氏,乌拉那拉氏轻声叹息道,若说这关系浅也有浅的好处,虽受的照拂不如十四府,可府上这些年除去随大流赐下的妾室,旁的娘娘却是少有插手。不若十四弟妹,府上格格们都是这满洲大姓,连妾室失了孩子额娘都要抽空问上一问。这当口十四弟行事无忌,首当其冲被迁怒的自然也只能是她这个福晋了。 当然乌拉那拉氏心里也明白,她能有如今这般自在,两个有出息的儿子占了大多数。瞧着底下似有不乐的弘曦,乌拉那拉氏轻轻叹了口气: “额娘知晓你这几日心里不舒坦,觉得在你玛么处你阿玛受了委屈,只弘曦你要明白,这人啊,总要有个亲疏远近。不说旁的,娘娘常日里待你个你和你大哥不够妥帖吗?明面上弘春弘明有的,何曾短过你们?” 弘曦抿着嘴,沉默着没有回答,就是心里知道,他如今才会这般复杂。待他不错是真,亲疏有别也是真。旁的都可以忽略不计,阿玛本就因着无妄之灾在外头跪了那么久,这会儿膝盖上还余着淤青。怎么就这般随意被冷待迁怒了呢? “娘娘就没想过,阿玛同八叔素有不合,十四叔早前整日跟着八叔四处跑,外头多少人看阿玛的笑话?”兄弟感情如何,哪有只奢望一方掏心掏肺的。 乌拉那拉氏伸手摸了摸弘曦的头:“额娘只是提醒你,如今正值非常时期,这宫里人多眼杂的,一丁点不是都能成千百倍的放大了去。便是心下如何计较,面上都莫要露出些形迹来。” “那皇玛么还………” “放心吧!”乌拉那拉氏不带丝毫情绪道:“娘娘在宫里这么些年了,只会比咱们更清楚,这回不过是牵扯到了十四弟,刺激太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罢了。” 半响,弘曦方才似信非信的点了点头。 然而事实证明,乌拉那拉氏的话是对的。除夕这日,弘曦早早随着自家阿玛额娘到了宫里,还未进宫门儿便被一脸殷勤的碧翠迎了上来。 “贝勒爷福晋,几位阿哥,你们可算是过来了,娘娘可是一早便念叨着呢!” 这态度,与前几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弘曦尚还有些个怔愣,倒是一旁的四爷两口子面上却是一副如常的模样。 “十四爷前些时候那般鲁莽行事,娘娘委实是被气狠了,这会儿回过神儿来,方觉出万般的不是来………” 弘曦这会儿简直佩服死对方的说话水平了,理所当然的怨怪变成了无知无觉的迁怒,偏这话还能说的这般自然。 “是胤禛不是,言语不济,惹得额娘生恼。”这话硬邦邦的,却也委实顺着对方给的台阶儿下来了。德妃一身绯青色宫装坐于上首,对着来人面上笑意温和。随着众宫侍的凑趣声,一时间,仿佛前些时日隔阂不尽存在一般。 只是有些裂痕,终究是存在了。横亘在这对本就岌岌可危的母子之间。 弘曦强撑着一张笑脸,只觉浑身不自在,连桌上精致的糕点都觉得难以下咽。一旁的弘晖见状不动声色地往他身旁挪了几步,从随身带着的淡青色荷包里缓缓伸手,竟掏出几块新制的蜜饯来。还是最近风荷楼新出的那款,弘曦近日来的心头好。 舌尖被这股子酸甜的滋味儿包裹着,弘曦这才打起了些许精神,瞧着淡定扎起荷包的大哥,弘曦不免有些好奇。趁着出去方便的功夫,便随口问了出来。 “大哥怎么贴身带着这些?”弘晖转头,轻笑着瞅了他一眼。 “你什么性子我这哥哥不晓得,早前便想着这顿饭必是有些难挨的。” “咳咳咳………”他那点小心思在大哥面前竟然这般明显吗?弘曦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头,半响才对着对方认真道: “大哥,要是日后弘曦有什么不是,惹你生气了,该打该骂弟弟我绝无二话,只咱们说好了,甭弄这些个弯弯绕绕的。” “瞧着就不自在……”弘曦鼓着脸,小声嘀咕道。 弘晖轻笑着屈指,在对面光洁的额头上重重地弹了一下,弘曦当即嗷的一声捂住了脑门儿。 “胡想些什么,你这小脑袋瓜子,还弯弯绕绕,你说你这是能饶个几圈啊?” 在他老哥手底下,怕是一圈都绕不了。弘曦颇有些颓丧地耸拉着肩膀。弘晖不由有些失笑: “走吧,咱们出来时候也不小了,宫里晚宴马上便要开始了,莫要让阿玛额娘她们等急了。” 被拉走的一瞬间,弘曦心下还在哀嚎着。然而再多的心思在进入永和宫,见到眼前一脸春风得意的十四时都化作了乌有。 瞧着着一旁自家阿玛那张隐隐泛着青黑的脸。想也知晓早前发生的事并不乐观。弘曦心里庆幸不已:“弟弟这玩意儿果真就是来讨债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9 22:46:32~2022-07-30 23:2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嘟嘟 5瓶;风纪的小动物、lojar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封赏 “我说四哥, 至于吗?一见着弟弟我就摆个张臭脸?”永和宫,十四很是随意的斜倚在炕上,支着脑袋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面对一众侄儿侄女, 竟是半分见外都无。 这幅坦荡脸皮, 连弘曦都自愧不如。肉眼可见的,胤禛整张脸黑了不止一度。一旁的完颜氏携着几个孩子只觉尴尬不已。 眼瞧着兄弟二人气氛愈发的尴尬,德妃当即便指着十四出声斥道: “浑说什么呢!前些时候你肆意妄为, 闯下那般大的祸事, 你四哥在后头可没少帮你收拾。你们亲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生商量!” 这话说的, 弘曦挑了挑眉, 乌拉那拉氏见状很是善解人意的携着完颜氏将众人带了下去。正堂内,很快便只剩下母子三人。 同眼前这位,胤禛早前许是还会费些心思管教, 然而在对方不管不顾跟着老八瞎扑腾时, 四爷便已经放弃了无谓的口舌。看了眼上首端坐着的娘娘, 胤禛这才缓缓放下手中茶盏。 “说吧, 西大营那么些空缺,你这是瞅上了哪个?” 一下被戳穿了小心思,胤祯也是半点不意外, 他这些日子得空就往那头跑, 便是傻子也能猜出个七八来。何况这紫禁城哪里有真傻子。真让他不得意的是,这般明显的动作,皇阿玛那头竟是没有丝毫表示。 若不然………胤祯瞅了眼黑着脸的老四, 面上半点不好意思都没, 想也没想便狮子大开口道: “弟弟觉得骁骑营就很不错!” “呵!”胤禛简直被气笑了:“骁骑营, 你还真开的了口!”作为拱卫京都的八大营之一, 连当初直郡王都是身先士卒从底层做起,方才一步步在京卫中站稳了脚跟。后头又有军功加持,才成就了威名赫赫的大千岁。 而眼前的十四呢,身无寸功,这会儿甚至还是个光头阿哥,竟胆敢肖想起骁骑营了。 胤禛只觉半句话都不想多说,若不是看在上首娘娘的份上,这会儿早起来走人了。显然胤祯也是明白的,若不然宫里人多口杂的,也不会挑这时候开口。 “这四哥你就不用多管了!”胤祯摆摆手,“只要小爷我进的去,服不服众,如何服众那都是弟弟我的事!” 胤禛摩擦着手中珠串,沉默着没有开口。胤祯复又道:“弟弟这些想头也不是没来由的,若搁以往,那骁骑营弟弟是如何也不敢肖想的,可这会儿,形势如此,弟弟我如何能不拼上一把。” 胤禛当然明白对方所言何意,大千岁骤然倒塌,然而其经年来的势力,尤其军中这块儿,却并非一时半会儿能瓦解掉的。老八虽手段了得,然而素以温雅示人,在一众糙爷们那儿并无多大优势。 当然若能有老九大笔银钱支持,情况自是截然不同。可惜胤禟打从封爵后便老实了许多,也不整日跟在老八身后转悠了。偶尔支应一二尚好,涉及大笔银两,老九也不是个傻子。 胤禛抬眼看向十四,眼前这人虽素日不着调了些,然骑射武功具是上乘,兵法谋略便是于众皇子中也是佼佼者。更难得的是,这人天生便懂得如何同下头人交流,起码同一众将领们浑吃浑玩儿不见丝毫刻意拘束,于胤禛来说却是极难做到的。 重新审视着眼前看似不着五六的十四,胤禛不得不承认,倘皇阿玛需要提出个人来瓦解老大留下的势力,眼前之人许是最好的选择。 食指轻轻扣了扣桌案,胤禛淡声道: “如何做十四弟心里不是已经有数了吗?你如今既已在皇阿玛那里出了头,想来皇阿玛他老人家心中自有考量,还需旁人多做什么?” 见他态度如此,十四颇为不满轻哼了下:“既是顺水推舟的事儿,四哥便是搭把手又怎么了?”末着还不忘对着眼前人阴阳怪气道: “若今儿搁这儿求你帮忙的是十三,怕是四哥早就忙不迭应下来了吧。哪像弟弟我,多少年也没求过你什么,只这一回还没个好脸色!” 哪怕十三如今身陷囹圄,提到这位,胤祯心下总是有着诸多不愉。语气也愈发的不着调了起来。 “还亲哥呢!”十四轻嗤了一声,胤禛可不惯他这臭毛病:“既觉得我这兄长不称职,十四大可以去求旁人。” 这话一出,十四当即便不吭声了。 德妃在一旁含笑着打着圆场:“老四你也甭埋汰他了,你弟弟也就嘴上不饶人了些,孰亲孰疏他这心里还是有数的。” 是吗?瞧着一旁扬着头,神色颇有些不服气的十四,胤禛心下不置可否。 弘曦一众人回来时,已经快到了开宴的时候。这一年纵是纷纷扰扰,诸事不休,然而年节这会儿,众人不拘怎么想的,面上俱都一副盈盈笑意。 许是要彻底扫清这一年的祟气,今年的年宴办的尤其喧扬热闹。弘曦一路走来,窗台门前,入眼尽是各色琉璃宫灯。连自那日起病了许久的良妃今儿都是一身水碧色宫装,在众宫人的搀扶下盛装出席。厚厚的妆容下,原本的面色已然瞧不那么清楚了。 然而同往日众小妃嫔们争相恭维相比,如今的良妃,明明已经坐了许久,身边连个搭话的都没。偏良妃本人又不是个会说话的,就这么同众妃同坐于一处,愈发显得尴尬了起来。与一旁好似没觉察出众福晋夫人们的疏离,依旧一副言笑晏晏的八福晋形成了鲜明对比。 郭洛罗氏这人,明明极是高傲,然关键时候却也极能放的下身段。噙着一张笑脸如往常一般于众福晋夫人之中行走,仿佛那些恶意的,准备看笑话似的眼神从不曾存在一般。 到底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子福晋,皇家儿媳,众夫人们谁又真敢明面上摆脸色看。 这幅忍性儿,连乌拉那拉氏都不得不敬上几分。弘曦这两年年岁上来了,也不好再同福晋们混在一处。乌拉那拉氏复又交代了几句,方才随着众人入席。 胤禛这头,几位阿哥们推杯换盏之间倒也和气。然而比之以往,到底少了些几分热闹。往年这会儿,因着席上坐次,老大心里不顺,瞅准机会必是要说几句戳人心的,也不管是不是随意扫射了。 好几回弄得几个弟弟面上无光。 太子面上一副温和大度,实际上光是随意般的几个动作,都够老大在底下抓心挠肝许久。老三有时候心气儿上来了,也会酸了吧唧的吟几句酸诗。四爷平素又最是维护太子,有时难免碰出几句火气来。老九打小怼自家四哥已经成了习惯,这时候不加紧输出更待何时。可怜了五爷,和气了半辈子的人,还要到处给自家倒霉弟弟擦屁股。 老十四最是个搅屎棍,仗着年纪小煽风点火自有一套,满脑子坏心眼子都冲着亲哥和十三使了。 每每到了最后,都是老八温言和语的过来化解尴尬。 如今这会儿可好,搞事的两个头头这会儿都身陷囹圄,连圆场子的八爷也禁闭在府中。众兄弟沉默之间,最后还是老十说了句实话。 “今年这年过的,好生没个意思!” 可不是没个意思么,想着这会儿还在咸安宫不得出的二哥,胤禛难得不顾场合,抬手狠灌了一杯。老三这会儿也顾不吟酸诗了,想起身陷囹圄的老大到底心虚的紧。 年长的兄弟们各有各的心事,底下弟弟们也不敢多生事端,瞧着老九身旁空下来的位置,十四有那么一瞬间不自在,不过很快便被燃起的熊熊野心取代。 随着一阵问礼之声,康熙亲自扶着太后缓步走上高台。 弘曦与自家大哥一道,同一众皇孙阿哥们处在一块儿,这会儿随着众人的目光,自是瞧见了上首一身明黄,威严愈发深重的老爷子。 康熙落座后下意识瞧了眼下首,原先专属于太子的座椅已然没了踪影。康熙眸光暗淡了一瞬,不过也只是一瞬罢了,很快便恢复了一派威严的模样。这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满堂之人,除去极为熟悉的弘曦,竟再是无一人察觉。 随着众人落座,台下戏曲很快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席间间或有朝臣王公上前敬贺。老爷子言笑晏晏之间,哪怕眼前这位年老地帝王,因着早前的诸般打击发间霜色已显。然浑身的君主威仪却是不落半分, 弘曦罕见地有些难过了起来。 如皇玛法这般的一代帝王,是绝不允许有分毫脆弱的,尤其是在这般风云动荡之时。 面前的点心还没来得及用上几块儿,弘曦便被御前伺候的小太监给唤了过去。 “昭慧贝子,万岁爷有召,快些随奴才过去吧!” 只见小内侍面上一脸笑意,想到前几日递上去的东西,弘曦大体知晓了什么,临走前忙冲着一旁的安宏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做好准备。 弘曦前脚刚离开,后脚瓜尔佳安宏便被周遭一众不明意味的眼神给瞧了个透彻。方才弘曦那动作其实不算太明显,然而架不住宫里的孩子,哪个没生几副玲珑心肠。 几乎瞬间便明白过来,今日这种时候,弘曦非要带个伴读过来是为何意。 “曦堂弟倒是个重情分的,可有些人总要有些个自知之明才好,本就腆着脸留了下来,偏还不知收敛,趁着梯子便一个劲儿往上爬,也不怕爬高了摔着。” 说话的是七贝勒家的弘曙,府上侧福晋那拉所出。因着同四福晋娘家有些沾亲带故的,自瓜尔佳氏出事以来,便盯上了安宏的位置。 皇阿哥伴读,怎么说也该是官员之子,然而如今瓜尔佳氏虽侥幸脱离了罪臣之列,但府上官职爵位几乎一撸到底,如今不过一寻常人家。何况这罪怎么脱得,紫禁城上下谁人不知。 谁成想,便是如此这人如今还好好的占着位置不说,这会儿瞧着竟是要抬举的意思。 被那拉氏洗脑的,以为伴读之位早成了自家表弟囊中之物,弘曙如何愿意眼瞧着对方沾染尊荣。更何况额娘说的对,他虽为长子,但到底占了个庶字。这般年岁了,世子之位却迟迟未定,若有人能在皇玛法面前说上几句话……… 想到这里,弘曙看对方更添几分厌恶。 “是啊,旁的不说,只这品性二字,那瓜尔佳氏………曦堂弟年纪小被人蒙骗了兴许未知,弘晖堂弟这做大哥的也该多注意着些。” 裕亲王世子广善接着开口道,广善到并非全是为了伴读这位置,只单纯不愿让瓜尔佳府再有出头之人罢。原配之子与继室之间,天然便是对立的。 不巧,如今的裕亲王妃便是安宏亲姑姑。 众人言犹在耳。 话题中心的瓜尔佳安宏依旧直挺挺地立在一旁,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仿佛这些人说的都同他无关。 说实话,这些话他这些日子听得已经够多了,甚至比之这些恶劣的也不是没有。起码这回,附和着比之以往少了太多了。安宏明白,这些都有赖主子爷方才明显回护的态度。 想到弘曦,瓜尔佳安宏眼中陡然多出几分坚定来,本就聪明人,安宏也很快便明白了这些人的意图。无非是想使教他失了分寸,本就在家世上落了下乘,一旦于万岁爷处出了差池,便是阿哥爷有心回护,他前途也到此为止了。 想到这里,安宏抿了抿唇,面上愈发镇定了些许,倒叫一众有心者颇为失望。弘晖眼中多了几分满意,上前一步将人护于身后。这才对着眼前几人缓声道: “安宏既是三弟伴读,便是我贝勒府的人,如何管教自是贝勒府之事,倒也无需几位堂兄操心。” 这话倒是难得强硬,弘曙打小受宠,当即脸色便有些挂不住,广善倒是面色如常。其他众人见弘晖发了话,也都默契的揭过此事。 弘曦这会儿人在御前,倒是不知眼前这桩是非,正竭力在老爷子跟前为自家小伙伴说着好话。 这新型火统对方本是立了大功的,加上之前种种,在此基础上按理来说给些封赏不是难事。可谁让瓜尔佳府实在太坑人了,对前太子妃老爷子怕是至今都耿耿于怀。生怕连累到小伙伴儿,弘曦这会儿别提多狗腿了。 若非碍于人前,这会儿只怕都要上前锤肩揉背了。 老爷子轻哼了一声:“好话倒尽是给旁人说了,那你自个儿的,不想要什么封赏?” 康熙摩擦着手上的扳指,说话间还颇为意味深长看着自家孙子。若是换做弘晖在此,怕是早就察觉到端倪了,偏弘曦自个儿有时脑子里是真少了那根弦。竟是丝毫没听出老爷子的话外之音。 “啊!孙儿……孙儿也没啥好封的吧!”弘曦挠挠头,总不能让他跟自家阿玛一道当个贝勒吧。他还是个有双字封号的,那他阿玛日后还要不要出门儿了。 想到那般场景,弘曦猛地摇了摇头,生怕老爷子一时犯轴,真给他升了爵,忙摆手道:“孙儿真没什么想要的,皇玛法实在过意不去,您库房里那么些好玩意儿,随便赏些就是了。” 话音刚落,只见上首康熙面色顿时一言难尽。 咦,他家皇玛法为什么一脸看傻子一样的表情,弘曦甩了甩脑袋。有什么是他给漏掉的吗?弘曦百思不得其解。 宫宴之上,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瓜尔佳安宏神色恭敬的接过圣旨。 尚不过十岁的年纪,身上便已经有了爵位,虽不过五品的云骑尉,然而也够一众大臣嫉妒的眼珠子都红了的。以对方如今的年岁,还有那位的看中,日后必是不会止步于此。 若说这紫禁城里跟对了主子有多重要,哪怕一个近乎罪臣之子如今都能翻身成爵。 下了席,安宏如往常一般随在弘曦身后,对周遭种种眼神视若无睹。胤禛也没多问什么,只对着弘曦道: “皇阿玛那儿,你有分寸便好!”弘曦忙点点头,想到方才皇玛法颇为怪异的眼神,刚想开口说什么,谁成想十四竟是不知何时蹦跶了过来。 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安宏一眼,在四爷隐有不耐之时才又将目光放在了弘曦身上。 “小侄儿厉害啊!还真将这小子提上去了!”说着还颇为鄙夷地瞅了眼四爷:“这效率,可不比你阿玛强多了。弘曦侄儿,小叔这儿有个事儿………” 这没脸没皮的。 胤禛强自按下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对着来人狠踹了一脚,被十四熟练地一脚跳开。然而被这么一打断,这份怪异彻底被抛在了脑后,直到弘曦回到府中,都没能再想起。 以至于后面四贝勒府委实错过许多先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30 23:24:11~2022-08-01 03:4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河清海晏 20瓶;猫猫可丽 10瓶;七月雨不停 9瓶;M 5瓶;烦人中i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兄弟? “这下好了, 有了这道旨意,看那起子人日后还敢胡吣什么!”伸手朝对方肩上重重地拍了拍,章佳玉衡咧着嘴, 笑眯了眼睛: “毕竟安宏你可是万岁爷金口玉言的, 聪颖有捷才!哪里是那些子痴心妄想的能比!” “日后谁要敢在拿旁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欺负你,看我怎么怼死他们。” “不过是看在阿哥的面儿上,陛下随口说的, 若真奉若明旨, 倒显得骄狂。” 见玉衡兴奋之下,越说越不像话, 安宏忙出口制止道。 “哎, 你这人呀!这是贝勒府又不是宫里,哪有那么些个忌讳!” “谨慎些总是无错。” “殿下你瞧瞧他!”玉衡跳过来一脸不满地对着弘曦道:“回回有个喜庆事儿,一到了他这儿, 总要先降上几分喜气儿。” 一旁的弘曦不觉莞尔, 不过对他这性子, 弘曦也委实是头疼了许久。不到十岁的小孩子, 大也不必将自个儿逼得这般紧。便也跟着附和道: “是啊,有好事儿该乐呵咱就得乐呵些,至于旁人怎么说。真想埋汰人, 总归是能寻着借口的。咱们难不成为了这些以后就只闭嘴不严了吗?” “是极是极!”玉衡狂点着头, 至于当事人。 “阿哥说的是。” 好吧,他就知道。 待人走后,弘曦有些无奈地吐了口气。心里反思自个儿这张脸瞧着是不是过于不平易近人了些。 “真是服了你了, 殿下跟前儿连句好听话都说不出来!”大门口, 玉衡有些气呼呼地放下了搭在对方肩头的胳膊。安宏转头, 借着贝勒府门前明亮的灯光, 只见对方袖口处隐有些折痕,显然搁这儿等的时候委实不短。 这大过年的,若非实在担心……… 安宏眸中蓦地一暖,素有些清淡的声音这会儿听着也和缓许多:“有殿下在,我在宫里总是吃不了亏得。倒是玉衡你,经此一遭,章佳府上可有妨碍?” “放心吧!”马车上,玉衡随意摆了摆手,“玛法尚在,那些人翻不出什么浪来!” 其实他俩如今的情况,倒也没差上多少。瓜尔佳府被夺爵拿官算是一败到底,然而他们章佳府又能好到哪里去,打从顶梁柱章佳太爷致仕后,府上便再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人物了。 自然而然的,对他这唯一苗子,阖府指望便多了起来。这会儿得了消息,指不定心里怎么想的。章佳玉衡冷哼一声,心想才不惯他们这些毛病。 一群大老爷们庸碌无为,指着他这十岁多点儿的小孩为家里争光争彩,脸都不要了。 “安宏你也甭觉得对我不住。”玉衡随意捻起一块儿点心。瞧着对面认真道: “俗话说,有几分的能耐得几分的好处。天下间,论起聪明,能及上你同贝子爷能有几人?这爵位,也是你堂堂正正靠自个儿拿到手的,不用觉得对不起任何人。” 天才跟普通人之间那是有壁的,认清楚这些,不去整日计较,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世上那么些能耐人,难不成他章佳玉衡还要一个个去吃心不成? 时刻盼着对方不能好过自个儿的,那又算是什么兄弟?仇人莫不过此了。 “殿下处事公允,奖惩有度,方才是你我二人之福。” *** 是夜,所有人都歇下后,瓜尔佳安宏方才起身打开床边的灯盏。明亮的琉璃灯下,是两份包裹的红彤彤的木匣子。 依次打开,大的那个里面是类似战车状的小型模型,偏组合地并不流畅,上面还标着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符号密码。只一眼,便知晓是弘曦的杰作。安宏对着眼前的模型细细端详,他有预感,只要解了其中暗语,前几日困扰他的迷题便能迎刃而解。原来,前些日子他那些个为难也是有人看在眼里的。 安宏无声轻笑,他家贝子爷,连贺礼都这般别出心裁。 比之这个,另一个倒显得不那么复杂了,匣子里放着的是一块儿上等暖玉,安宏猛然想到前些时候偶然同对方提过一回,说是额娘身子有些虚寒。安宏伸手拿过玉佩,只觉触手生温。这种品质的暖玉,也不知对方费了多大代价得到的。 其实作为伴读,两人当真都不是缺钱的主儿。无他,弘曦是出了名儿的大方,庄上若有创新者,所得收益俱都是有分成的。不说安宏这等天赋异禀的,连玉衡,这些年下来小金库涨的自个儿都害怕。 可有些东西,绝非银子能买来的。安宏心想,下回见面必是要问清楚才好。 将东西妥帖放好,夜里外间风声簌簌,安宏躺在床上,躺在这个曾经厌恨至深的瓜尔佳府,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宁。 终究是游离于权利之外,待瓜尔佳府众人得到消息已是第二日了,齐佳氏颤抖着手摸过谕旨,这会儿眼中已经满是热泪。 “你这孩子,昨个儿回来怎么不说一声。” 猛的伸手将人拦在怀里。 打从瓜尔佳府出事以来,齐佳氏就没一日心里安宁的。即便她们娘俩这些年都不曾沾这府里什么,可在旁人看来终究都是姓瓜尔佳的,如何能逃的了关系。 本以为就算贝子爷不计较,儿子这前途怕也灰暗的很,哪能想,峰回路转,他儿子竟还能有封爵的一日。 齐佳氏狠狠掐了自个儿一把,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痛处,方觉出那么些真实感。 安宏伸手,在对方略带颤意肩背上轻轻拍打着。缓声道: “昨日回来的晚,没敢打扰额娘安歇。” “那也不能一声不吭啊………你这孩子………” “是儿子的不是,让额娘担忧了。” 母子俩互为依靠这么些年,齐佳氏刚想说什么,却被一旁一道冷硬的声音打破:” “哼,就你这妇道人家才信他这鬼话!”开口的正是一旁的富达礼,曾经的瓜尔佳大人。 ‘’便是昨儿不好说,那早前呢?我就不信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自个儿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这话端的不客气,安宏尚未开口,一旁的齐佳氏登时便怒了,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修长的指尖指着来人毫不客气道: “富达礼你这话什么个意思?万岁爷圣意如何,哪里是他一小人家能肆意揣度的。自个儿行事不周全,便觉得旁人都同你一般蠢顿不成?” “还有,早前是谁说的,日后这瓜尔佳府断没我们娘俩的份儿,说我们安宏日后只管自个扑腾,便是有朝一日富贵了,你们姓瓜尔佳的,也不来沾染半分。” 齐佳氏冷笑一声,当着满院丫鬟婆子的面儿,丁点脸面都不给这人留:“怎么,合着你老人家还没到动不了的时候呢,怎么就记性差成这样。” “你这愚昧妇人………”富达礼只气的说不出话来:“都什么时候了,竟还对着早前那点子事儿斤斤计较………一大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瓜尔佳氏败落了,你那儿子又能得个什么好!日后在朝上孤家寡人,出了事儿连个帮着说话的人没。‘’ “呵……得了吧!”齐佳氏鄙夷地看了眼眼前之人,丝毫不接这茬:“你瓜尔佳氏好的时候我儿何曾落着什么好,那时候你瓜尔佳大人怎么不过来提什么兄友弟恭,一荣俱荣。如今我儿凭着自个儿好不容易走到今日了,你们想拿着那套大道理来沾光摘桃子…………” “呵………今儿妾身这话就撂这儿了,门儿都没有!” “你,愚钝……”富达礼颤抖着手指着眼前之人,然而不等对方说完,齐佳氏便冷笑着道: “是,妾身愚钝,妾身目光短浅,斤斤计较,妾身泼辣没个丁点做宗妇的样子,比之前头姐姐简直不堪入目,这些老爷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那么今日,高高在上的老爷您,又是在同妾身这般粗俗不通的人讲什么道理呢!有用吗?‘’ “哦,对了,妾身差点忘了……‘’看着一旁脸色发青的富达礼,齐佳氏仿佛觉得不够似的:“早前老爷您时时惦记,处处帮扶的前姐姐家,前个儿可是刚同咱们府解除婚约呢!被退婚的还是您的宝贝儿子。您那时怎么不去同她们讲什么守望相助呢?” “原来自诩光明正大的老爷您,也是看碟下菜啊!” 瓜尔佳安平甫一进来听到的便是这一段,思及表妹,脸色顿时便难看了几分,在见一旁的阿玛面色青紫,显然也是被气的不轻。 便是阿玛言语有些失当,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儿,继额娘也不该这般折辱于人。 “便是为了二弟,额娘还请口下留德!”安平如小大人一般挡在了富达礼身前,对着眼前的齐佳氏拱手一礼道。齐佳氏冷哼了一声撇开头没有说话。她再如何,也不至于同一个小孩儿计较。 使人将一众下人遣下,沉默中,安平这才将目光放在了一旁沉默不语的瓜尔佳安宏身上。 “二弟,大哥知晓你心中大抵是有怨的,可阿玛便是早前再多不是,到底骨血至亲,你又如何能亲眼看着………看着阿玛遭此辱没。” 瓜尔佳安平艰难的开口,安宏没有回答,只看着眼前的兄长,一双眸子不带半分情绪道: “老爷觉得我不曾料到此次封赏是错,不曾同家里早些提及是错,不曾分薄些好处出去是错!” “那么兄长你,也是这般想的吗?” 话音刚落,安平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再转身瞧着一旁脸色青紫,却丝毫未曾辩驳的阿玛………… 这一刻,瓜尔佳安平只觉羞愤欲死。对上眼前人平静的眸子,安平竟再没勇气问上一句。 匆匆将自家阿玛拉走,一路上,父子二人罕见的有些沉默。最后还是安平率先开口道: “阿玛日后莫要再因着儿子去寻二弟了,儿子好歹读了这么些年书。二弟能凭本事获封爵位,儿子这么些年圣贤之语难不成便是白读了吗?” “阿玛放心,日后儿子必有让阿玛骄傲那天。” 看着眼前仍旧自信满满的大儿子,富发礼只觉心中酸涩难言。若是早前,他只会高兴于儿子好志气,可如今……… 他该如何告诉儿子,没了傲人的家世,甚至隐隐被万岁爷厌弃,想要科举出头有多么艰难。不说旁的,那些他以往得罪过的人不尽其数。那些人不敢对有贝子爷做靠山的安宏出手,却决计不会放过他可怜的安平。 但凡有那么一丝希望,他又如何愿意去那逆子那里周旋,在众人面前任人将脸面往底下踩,可看着眼前意气满满的大儿子,富达礼嘴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仿若无事般拍着儿子的肩膀: “我儿打小刻苦,必有一日能够荣耀加身,重新光耀我们瓜尔佳氏的门楣。” 安平这才笑了开来。富达礼复又关照了儿子几句方才离去。 然而这位前瓜尔佳将军着实高估了自个儿的演技,他一前脚离开,后脚安平脸上的笑意便落了下来。 “阿布,原来竟是连阿玛都觉得我没那个能力么!”所以才会诸般强求于二弟。 小厮嗫喏着没有说话,瞧着如今颇为寂清的松院,对比隔壁那般热闹张扬。安平突然想到当初的大姑母,在得知府中唯有二弟选中之时,曾经最为疼他的太子妃也曾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注视过他。 “安平,你可知,你今日失去的究竟是什么吗?” 可是那时候的自己呢?和阿玛一般,没有丝毫放在心上。时至今日,在重重思虑中,这个疑问方才有了答案。 哪怕自知不对,安平此时也不由想着,若是当日被选中的是自己,阿玛如今是不是便不这么为难了。若是自己,舅舅是不是不会这般干脆利落的解除婚约,自己同表妹是不是还有机会。 “当日那伴读名额,还是太子妃娘娘拼力为大爷您求来的,谁曾想倒是便宜了旁人。”一旁的阿布低声嘀咕道。 安平张张嘴,看着眼前颇多不服的阿布,斥责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偏院内,不同于方才的咄咄逼人,齐佳氏这会儿正拉着安宏的手低声嘱咐: “咱们安宏可莫要被那人的话迷了心智,你阿玛什么德行额娘最是清楚,在他那宝贝儿子面前什么都能往外排。必要时捅你一刀给他那宝贝做了垫脚石,怕还嫌你太硬,硌脚呢!” 说道这里齐佳氏不由嘴角微勾,露出几分轻讽来。 早前那位多高高在上,多冠冕堂皇啊,将那张脸面看的比自个儿性命怕是都重上几分。整日恨她斤斤计较,丢人上不得台面。没成想,一招跌落,为了心肝儿也能做到这般地步。 齐佳氏轻笑一声。 “至于你那大哥………”齐佳氏顿了顿,伸手理了理儿子的前襟,方才缓缓道:“他早些时候对你确实态度不错,于这府里算是难得的良善人了,可安宏你要知道,他的这股子良善,却是建立在瓜尔佳府荣宠煊赫,自个儿前途坦荡无忧的前提上………” 但凡有个人事事都能如意,什么想要的都能得到,又有人在前头为他遮挡下所有风雨,这人多半也是不介意做个慈眉善目的活菩萨。而非是锱铢必较,在泥地里打滚儿,还被人诸般轻视的可悲之人。 摸着儿子的额头,齐佳氏无不悲凉道: “何况,于咱们得处境,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其实并未真帮到过,不是吗?” “额娘放心,儿子心里都清楚。” 窗外雪越下越大,随着逐渐被打落枝丫声,安宏的声音逐渐也变得低不可闻。 “而且额娘放心,安宏如今已经有了个很是要好的兄弟,儿子得了封赏他竟比儿子还要高兴…………还有殿下在,儿子日后决计不会如阿玛所言,落于那孤立无援的境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1 03:49:19~2022-08-02 02:1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宝宝 15瓶;26987772 10瓶;Faith 8瓶;山淮不了 4瓶;呦呦鹿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圣旨 翻过了年,整个紫禁城像是突然安静了下来。然而隐在重 翻过了年, 整个紫禁城像是突然安静了下来。然而隐在重重宫闱之下,内里的波涛却是从未间歇。御案之上,每日必然少不了的便是重立储君的折子, 然而出乎众朝臣预料的是, 老爷子只淡淡瞧上几眼便放了下去。既不若往日般生怒,面上也无多大介怀。 这般反常的态度,倒叫一众“敢于直谏”的老大臣们仿若梗着一口气儿般上下不得。摸不清楚老爷子的意思, 老三这几日动辄的诗会也不开了, 连禁闭在府八贝勒手上动作也少了许多。最为明显的是,八福晋这几日出门“松快”的次数明显少了起来。 整个紫禁城仿佛都在忐忑不安地等着老爷子下一步动作。唯有四贝勒府, 胤禛瞧了眼打从开年起便“神出鬼没”的弘曦, 心里约莫有了些思量。摩擦着手上愈发光洁圆润的佛珠子,而后四贝勒府一应行事同往日并无差别,甚至在老十四上窜下跳着谋求差事时, 不动声色的推了一把。 总算得了心仪的差事, 十四这一整个月尾巴都是翘在天上的, 在外头尚还有几分顾及。搁胤禛这儿, 却是要多嘚瑟有多嘚瑟。 对这倒霉弟弟,有倒是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胤禛倒没多大妨碍。只苦了弘曦, 日常累成狗还要听某人没完没了的“得吧”, 很长一段时间,宫里宫外,弘曦都是避着某人走的, 连德妃那儿都去少了许多。 也因着这个, 胤祯终究失去了得到第一手消息的机会。 十四尚还信心满满, 沉浸在掌控骁骑营的美梦之中, 然而一场围猎,却将胤祯原本火热的心思给浇的一点儿火星子都没剩下。 “砰砰砰………” 随着一阵枪响声,众人尚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只见眼前硕大的黑熊只瞬间便应声倒地。快的连给众人弯弓射箭的机会都无,本来想趁此机会大展身手的十四更是呆立当场。 摸着手上刚搭好的弓箭,再瞧着一旁被众人簇拥着气定神闲的老爷子,刹那间,十四只觉一股子凉气儿瞬间游遍四肢百骸。 然而这猎场之上,震惊的又何止十四一人,看着稳稳护在老爷子身前,那一排排手持“利器”的“神兵”。老三张着嘴巴,许久竟发不出半点声音,众阿哥中还是胤禛率先反应过来: “皇阿玛英武,得此神兵利器!” “恭喜皇阿玛!” “皇阿玛万福隆安……” 有了领头人,几位阿哥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忙不迭地起身恭贺。不拘心里如何是想,面上俱是一副与有荣焉。连十四面上都强挤出了一丝笑意。 一众朝臣们更是彩虹屁不断,直将康熙奉为千百年来万中无一的盛世明君。仿佛前些日子不断暗示着“储位早定,以防万一”的不是这些人一般。 众相恭维声中,老爷子只淡淡地摆了摆手,旋即便将隐于人群里的小脑袋给扒拉了就来。 “弘曦,过来!” “啊!”这会儿还在心里估算着数据的弘曦,猛的听到自个儿名字,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还是被一旁的玉衡轻推了一把,方才有些晕乎的走了出来。 这下众人便是再蠢,也明白了大概。看向弘曦的眼神儿瞬间便不一样了起来。连一旁的瓜尔佳安宏也没有幸免,被周遭各色的目光来回打量着。 无怪前些时候老爷子一出手就是个爵位呢,这可跟早前的虚职不同,倘在升上一升可是有机会传下去的。光手下便是如此了,那正主儿的? 沐浴着各色的目光,弘曦有些跑神儿的脑瓜子终于运转了过来。同往常一般神色淡定的打了个千儿: “皇玛法吉祥!” “起来吧!” “如何?方才这般威力可能入眼?” 当着众人的面,弘曦摸了摸下巴,下意识道:“速度还是慢了些,以至射入时力度不足,精准度易受风向因素影响,后座力有些过大尚需调整………” 脑海中推演着各色数据,弘曦自顾自道。 众大臣“………” 力度不足?瞧瞧那头死的不能再死的黑熊,连自诩心中有数的胤禛都有一瞬间的沉默。 好在弘曦在意地这些问题,于如今的老爷子来说根本算不得大事儿。当即大手一挥,开怀道: “好好好!得佳孙如此,我大清何愁不兴!” 只瞬间,周遭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恭维之声,可惜当事人之一的弘曦,这会儿脑子里还游荡着各色数据。 早前因着不可过度声张,众人试枪用的都是死靶,环境也过于密闭,可参考程度可是远不及这回。若非不愿扫老爷子的兴,弘曦这会儿早掏出小本本演算起来了。 弘曦早前若说需要改良是真,可惜这会儿见识了如此神兵的众人哪有心思注意这些。 当然,其中也不乏例外。 大帐外,隆科多丝毫不嫌埋汰,蹲下身子对着一旁倒地的庞然大物一番细细端量,甚至还亲自伸手,将其中一枚蛋壳取出。 顷刻间神色便愈发凝重了许多。 同旁人不一样,隆科多当日可是亲眼见识过此器的威力,然只瞧着今日众人从上膛到子弹发出的速度,竟是比之那日还要快上些许。 这才多久的时日……… 想着那位尚还不足身量的少年,还有自始至终四平八稳,却如何也摸不出深浅的四贝勒。隆科多眸间瞬间便暗沉了下来。 阿玛早前因着八阿哥之事已然失了帝心,若八爷日后真能上位也不亏什么,可如今………思及今日见到的种种。 只瞬间,隆科多便定下了决心。 他佟佳氏,不论何时总是要有一位“天子心腹”的。阿玛素来以佟佳氏的荣耀为先,想来也是不介意用自个儿来给儿子,给佟佳氏的未来铺路的。 抖下袖口上还未干涸的血液,一片寂静中,隆科多蓦地勾了勾唇角。 *** 半月后,弘曦正在干清宫陪老爷子用膳,还未过响,原本侯在外间的李德全却突然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万岁爷,方才承恩公府上传来消息,说是议政大臣佟大人突发重疾,这会儿人已然下不得床了。” “什……什么!”弘曦手上一抖,连筷子落地了都没发觉。议政大臣,不就是佟国维那老头吗?前几日见时不还精神奕奕的为八叔奔走,怎么突然就病的下不得床了? 弘曦还没来的及多想,便听一旁的康熙便已经开口道: “太医如何说?” “说是早前战场上留下的症候,如今年岁大了,又兼夜里操劳过度染了风寒,这才这般来势汹汹。” 听到是陈年旧伤,不知想到什么,康熙面色微顿,片刻突然道:“命齐盛全力医治,若缺了什么只管从朕私库中取。” 看来,这位佟大人哪怕早前糊涂了些,到底在万岁爷心上还是有些个分量的。到底是姓佟啊,李德全不敢耽搁,很快便领命而去。 然而在好的药材也救不了该倒下的人,在老爷子的授意下,各色珍稀药物流水一般的流入佟府,却也只勉强吊着条小命罢了。从在殿前当值的隆科多愈发憔悴的面容上,众大臣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数日后,佟国维强撑着身子写下了告老折子,由着御前侍卫隆科多的手,递到了老爷子跟前儿。 康熙朝声名赫赫的一代权臣就此落下了帷幕。 御书房内,康熙放下手中的折子,看向来眼前之人: “隆科多,算起来你在御前呆的时日也不短了吧。” “回万岁爷,自二十七年起,奴才侥幸伴驾,如今已有二十载春秋。” 二十年,委实不算短了。 “自即日起,你便去禁军待着吧!做的好了,空下的禁军统领迟早便是你的!” “微臣谢陛下隆恩。” 重重叩首过后,沐浴着晨光,隆科多一步步走出御书房。 宫门前,隆科多抬头,蓦地望向天边那一抹赤红,从方才起便压抑着的畅快此刻再也压制不住……… 二十年了……… 果然,只有昨日的余晖尽数散去,初生的日头方能得以出头。定定地看着手中的禁军令,隆科多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 处理完佟国维的事,老爷子也不知是触动了哪根弦,竟开始频频召见起了废太子来。 据说父子二人在御书房相谈甚欢,万岁爷还亲口唤了保成。 据说这几日陛下龙颜甚悦,甚至连晚膳都多用了两碗。 据说……… 总之,没有人知道父子二人究竟谈了些什么。然而就是这份未知,只挠的紫禁城众人昼夜难寐。 十四这几日也不再整日抱怨了:“四哥,你说皇阿玛究竟什么意思啊!难不成真要将老二给再立上去?胤礽当初那可是谋………” 这“ 逆”字还未说出口,便被胤禛骤然凌厉的目光给吞了下去。十四撇了撇嘴,老四也真是,真当旁人不说,这事儿就能当没发生不成? 看出他的小心思,胤禛带着些警告道:“皇阿玛金口玉言,当日之事早已盖章定论。不想惹祸上身,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清楚。” 十四颇为不服的冷哼了一声,到底没再纠缠。反倒上下打量着来人带着些轻嗤道:“四哥你倒是维护紧,可就不知道那人出来之后,还能不能容得下四哥你?” “还有,扪心自问,四哥你这些时日生出的心思,还能收得回去吗?” 说完,十四头也不回地大步出了四贝勒府。 十四走后,胤禛拇指来回摩擦着腰间的那块儿穗子已经有些发黄了的软玉。不知过了多久,到底是手上触手可及的温意占了上风。 “论治世谋略,胤禛不如二哥多矣。” 所以,又有什么不甘心的呢!有些心思,生的出,便也收的住。 不过,能让他收下心思的,这世上,唯且只有二哥一人罢了。 八贝勒府,瞧着眼前急成一团的福晋,胤祀反倒淡定多: “福晋急什么,乾坤未定,一个太子之位,能立便也也能废!何况本就非过一回的,再者,太子早前所为,皇阿玛心中当真半丝芥蒂都无?” 已经破了的茶盏,即使朝里头添再多的水,也不过难堪众负,最终唯有碎裂一个下场……… 胤祀张开手,手中茶盏摔落在地,瞬间便碎了一地。 没关系,他爱新觉罗胤祀,自来最不缺的便是耐性。 三贝勒府,胤祉连夜烧掉了自个儿这些日子写下的小酸诗。 整个京城,仿佛都在等待着什么。 翌日早朝之上,瞧着上首老爷子平静无波的面容,众大臣们却丝毫不敢放松。心中草稿打了八百回,如何措辞,要不要“直谏”等等,只等老爷子发大招了。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整个早朝,老爷子都未提及废太子相关。大殿上,弘曦小小的身子被彻底挡在自家阿玛背后,这会儿提溜着大眼睛,瞧着那些挺着胸脯,仿佛时刻准备着冲锋陷阵的老大臣们,只觉万分可乐。 也不晓得,老爷子非要他今儿过来是干嘛的。弘曦百无聊地拨弄着颈间的串珠。 众王公这一等便等到了散朝前夕,见李德全恭恭敬敬地捧出一张明黄色的圣旨。 瞧见这一幕,包括几位阿哥在内的诸王公不禁心道来了,来了…… 众人不禁张大了耳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三子,自幼纯孝恭顺,精通律历之学…………今特封和硕亲王,赐封号诚。四子胤禛………今特封和硕亲王,赐封号雍 。皇五子胤祺………今特封和硕亲王,赐封号恒………皇七子胤佑…………特封多罗郡王,赐封号淳,皇九子胤禟……特封多罗郡王,赐封号睿………,皇十子胤俄,特封多罗郡王,赐封号敦。皇十二子………特封贝勒,皇十四子…………封为固山贝子……” 十四蓦地瞪大了双眼,贝子……怎么可能会是贝子……… 众大臣“………???” 好家伙,这是除去被关着的那几位,人人有份。原本众大臣万千腹稿,只待舌战诸儒,这下好了,全都给萎在了肚子里。怪只怪老爷子对那位的宠爱,给人留的印象太深了些,以至于丁点风吹草动,便能搅得众人心思浮动。 众大人正值腹诽之际,却见那李德全手中,竟是又出现了一道明黄……… 如同过山车一般,众臣公刚放下不久的小心脏复又再度高高提起。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上首之人。 金銮殿之上,康熙唇角微微勾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2 02:11:56~2022-08-03 06:1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狗子哪有干饭香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过尤不及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昭慧贝子弘曦,自幼敏而好学,自承慧以来, 数次有功于社稷…………今特封为贝勒。” 贝勒?他这就成贝勒了?接过圣旨, 弘曦这厢还有些难以置信。蓦地,他想到当日问及赏赐之时老爷子脸上那意味深长的表情。 原来那时皇玛法便已经想好了封赏了吗?也怪他,这方面委实不大敏锐。 弘曦颇有些懊恼地想到。 众大臣“………” 一时不晓得该不该松上口气儿。 庆幸的是, 总归咸安宫那位没能出来, 然而不幸的是,经此一遭, 雍亲王府一位亲王, 一位贝勒,其威势必将凌驾于诸王府之上。 如今朝中多数臣子当日可是跟风推举过八阿哥的,这……众人对视一眼, 心下到底多了几分思量。 大殿之上, 四爷面上依旧瞧不出什么, 老九颇为庆幸地拍了拍胸口, 还好老爷子这回没小气吧唧的不给他升爵,要不然,他胤禟个当叔叔的在小侄儿面前哪里还有什么脸面?瞧了眼一旁脸色发绿的老十四, 胤禟突然觉得前些日子给老爷子的“上供”还是少了些。 十四“………” 十四这会儿已经气炸了。老爷子这什么意思?贝子, 瞧不起谁呢?老九屁事儿不干就能捞个郡王,怎么到他这儿,这还是亲阿玛吗? 下了朝, 瞧着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径自从身边飞速越过的十四叔……… 弘曦“………”好吧, 老爷子这一手也不是没有好处, 起码以后很长一段时日都瞅不见这位了。 不得不说,弘曦这会儿还是松了口气的。打从弘曦的新型火统面世以来,如今最受看中的成了新崛起的火器营。俗话说此消而彼长,骁骑营原便是以骑射为长,如今有了射程,速度都更为精进的新式火器。虽不说没落,但重视程度远不及以往是为真。 因着这个,回回见了弘曦,十四脸上都没个好颜色的,弘曦又不是贱的慌,喜欢看人臭脸。 “这些时日跳的太高了些,醒醒神儿也是好的。”回府的路上,四爷如是道:“还有你皇玛么那儿,近日也少过去。” 弘曦脚步一顿,半响微微点了点头。 一场封爵,京中各府悲喜不尽相同。 待弘曦爷俩回府,得了消息的乌拉那拉氏自是喜不自胜。不说亲王福晋同贝勒福晋之间差距之大,只说儿子又升了爵位便教她打从心底里高兴。毕竟小儿子出生吃了亏,这府中日后的一切都是晖儿的。万岁爷如今也上了年岁,其他阿哥如何端凭后来上位者一句话罢了。 如今好了,有了这贝勒爵位打底,再加上那张占便宜的脸,日后不拘如何,总是富贵不愁的。 “好好好………咱们弘曦真是出息了。”乌拉那拉氏摸着儿子的发顶高兴道。 弘曦得意地挺了挺小胸脯。 “受了皇恩,还要记得莫要忘形才是!”瞧他们母子俩的作态,胤禛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当然若忽视了这人淡淡勾起的嘴角,这话尚还有些个威力。 “知道了阿玛,谨言慎行嘛!儿子得令!”弘曦四指微叩,做誓言状顶在额间。别说这稀奇古怪的动作,弘曦做起来还真有种流畅自然的感觉。胤禛眉间微皱,弘曦却是丝毫不见恼儿的,还嬉皮笑脸的同四爷打趣,只闹的胤禛一张冷脸都险些维持不下去了。一旁的乌拉那拉氏瞅着这父子俩不由抿唇轻笑。 爷这几年瞅着威严愈发的重了,尤其是毓庆宫那位被废,十三也变相圈禁进之后。那素日里一丝不苟,挺直的脊背,乌拉那拉氏每每瞧着,都觉得像极了那绷到了极致的弓弦似的。 也就在两个儿子跟前,方才松快些许。想到这里,乌拉那拉氏不由出声道: “算算日子,正好今晚晖儿也该回了,翡翠,吩咐下去,今儿府上开个席子,再请个戏班子过来唱上几句,你们也跟着一道热闹热闹。完了每人再从账房上多领两个月月钱。” “多谢福晋!” “谢福晋厚赏!” 底下一众丫鬟们闻言俱是眉目欢喜,忙起身谢恩。 胤禛闻言多看了眼还在兴头上的福晋,想要开口,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 夜未半,隔壁府上咿呀之声尚还在继续,梳妆镜前,郭洛罗氏恨恨地扔下手中的的钗环。 “哼,平日里装的跟个诸事不计的菩萨似的,这会儿才哪到哪,这尾巴就迫不及待地扬起来了。” “四哥不是个惯爱张扬的,想来这怕是四嫂的手笔吧。”一旁的胤祀闻言淡淡道。也是了,有子如此,年纪轻轻就封了贝勒,比一众成年叔叔还要体面,如何能不欢喜呢?想到尚还在襁褓之中的弘旺,胤祀到底忍不住心生涩意。 “呵,这两口子,往常不都一个样儿么。如今倒教她成了那一等一的得意人儿了。” 地位,儿子,当真是要什么有什么,只要一想到隔壁,郭洛罗氏心下便憋闷的厉害。早年那会儿子,她同乌拉那拉氏,一样的贝勒福晋,同样的娘家等同于没有。甚至那人还不如她。 可如今,人家转眼成了亲王福晋,还有个贝勒儿子,而她呢…… 不知为何,冥冥之中,像是天生的的对头一般。八福晋总忍不住同乌拉那拉氏作比。 这一会儿听着隔壁府上的热闹喧嚣,自是愈发的心绪难平。对女人家那点子小心思,胤祀也不是丁点都不清楚的。 不过显然胤祀同八福晋不一样,于胤祀来讲,只要乾坤未定,多少荣华也不过一时之得罢了。 坦诚讲,面对前后一众兄弟封王,唯余他一个贝勒,胤祀心下没点想法是不可能的,然而胤祀却也绝非就此认输之人。 心思百转间,只听胤祀突然道: “送去九弟府上的贺礼可是准备妥当了?爷禁足这些日子,九弟没少帮着周全。如今蒙皇阿玛仁慈,得以解禁,自是要亲自过去一遭。” 提到胤禟,郭洛罗氏面上又是一僵:“爷倒是将人家计挂在心上,可爷出事那会儿,可没见对方出多少力。这会儿又得了郡王爵位,指不得还能不能想起咱们呢。”至于事后诸般照拂,于郭洛罗氏这里自是算不得数的。 便是再如何,那些奴才们还能翻上天去不成? “当日那般情形,九弟倘贸然牵扯进去,也只不过又搭进去一人罢了。咱们又如何能多做怨怪,九弟与旁人不同,于咱们府中并无所求,能做到如此已经极是重义了。” 八贝勒缓缓开口道。 然话是这般说,可究竟心下如何怕是只有胤祀自个儿心里清楚了。若是当初的九弟,只怕得知自个儿落难的第一时间,人便已经到了皇阿玛跟前了。哪怕这份兄弟之情早前掺杂着不少心思,可到了如今,胤祀心下依旧酸涩难言。 “九弟他………到底是长大了啊!” 半响,只听得胤祀一声不明意味的叹息。 夜里,诸般热闹散去,两口子将歇之时,胤禛方才转过身来,犹豫着开口道:“福晋往日非是喜爱张扬之人………” 夫妻多年,有些话自是不必明言。乌拉那拉氏心里明白自家爷的意思,嘴上却只是淡淡道: “府上大喜的日子,总该热闹些个的!” “如今………” “如今怎么了?”乌拉那拉氏转过头来:“爷是想说,如今多事之秋,府上又红火过了,合该低调为要是吗?” 这般态度,黑暗中,胤禛下意识愣了下。 乌拉那拉氏素来都是恭顺的,哪怕心底那股子硬气丝毫不输旁人,也绝计不会多做于口舌之上。也因此,夫妻多年二人其实显少有争执之时,更别提这会儿了,胤禛倒无气愤之意,只瞧他今日虽不大赞成,却也未在众人面前搏了福晋的面子便可见一般。 于自家福晋,胤禛无疑是颇为信任的。 乌拉那拉氏也是明白这个理儿,这会儿方才敢在如此敏感之事上说上几句: “妾身早年常听爷讲过一句话,说是过犹不及。” “爷……这过于张扬是过,可这过分低调不也是过了吗?” 话落,一室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方听的对面胤禛蓦地开口道:“是爷这些时日着相了,亏得福晋提醒………若不然………” 静而藏奸,想到这个,胤禛心下竟突生一股冷意。也明白自个儿最近委实过于极端了。 一个人倘若丝毫缺陷都无,丝毫情绪野心都不外漏,除了引人忌惮,也只会愈发使得旁人望而生畏。 “爷只是一时心急了些罢了,便是妾身不提,爷也终是会有所觉的。”顿了顿,乌拉那拉氏方才轻声道:“妾身知晓爷心中放不下尚在囹圄二哥和十三弟,可爷也不过是一个人罢了,整日如此,别说妾身了,两个孩子心上都不是个滋味儿。” “爷没瞧见,近日弘曦故意调皮捣蛋次数都多了许多么?” “那小子!”提到弘曦,四爷下意识的勾起唇角,心下彻底和缓了下来。这时候,胤禛突然想起早前咸安宫前二哥同他说的: “小四,日后莫要把自个儿逼得太紧。” 黑暗中,胤禛眼眶微润,半响,伸手轻轻在身旁之人身上拍了拍: “睡吧!” 同一时间,胤禟苦巴着脸从御书房中走出,不过片刻的功夫,方才封王的喜悦荡然无存。 想着交于自个儿手里的差事,再瞧着咸安宫的方向,胤禟丧着着脑袋,面上不由露出苦笑: “老爷子这王位,还真不好拿啊!” 暗自计算着自个儿可能搭进去的银子,老九面上更苦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 感觉历史上雍正帝,勤政勤到那种地步,十三年都没踏出过京城一步,实在把自己逼得太太太紧了。虽然还有点小爱好,但整个人感觉真的挺紧绷的。当然这也有老爷子不做人,留下个空荡荡的国库,还有吏治昏暗的缘故。还有那个,为自己辩驳的大义觉迷录,像是憋着一口气似的。他应该知道自己动了很多人的利益,势必被文人黑成翔,但他还是一字一句的写了…… 就我感觉,挺难过的。 再怎么样,一个勤政为民,革除利弊的君主都不应该这样…… 感谢在2022-08-03 06:18:38~2022-08-04 23:2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乐淘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佩啊啊 132瓶;尉迟双 50瓶;秦寿yyds 10瓶;檀香3 9瓶;Faith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园子 在整个京城尚在为这一连串分封愈发地热闹之时, 少有人注意的到,畅春园旁,一座清雅不失古朴的园子正在缓缓落成。 这一日, 正值休沐, 胤禛众兄弟刚从畅春园出来。老三不晓得想到了什么,突然提议到胤禟新修的园子里瞧上一瞧。 “啧啧,老九这日子可真逍遥啊, 方才封了王, 这会儿连这么大个地界儿的园子都修上了。”胤祉绕着刚修好的阁楼溜达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词: “瞧瞧光是这石阶, 用的可是上等的汉白玉石, 连那廊上,使的也是极品黄花梨,还有这匾额上题的字, 怕是陈大学士亲题的吧………” “这老九, 什么时候开始学着附庸清雅起来了?” 甫一听这熟悉的调调, 众阿哥们便心下了然, 这是老三又开始酸起来了。早前便听说诚郡王预备在畅春园附近建个园子,只寻摸了半天,最终却连个音信儿都没。众人嘴上不提, 可心里也不是不清楚, 这约莫是囊中羞涩了。 这会儿见胤禟风风火火的修起园子,一应用具还这般的考究。可不心里多计较了些。 老十当即便看不过眼了。 “老三你个什么意思,九哥别的没有, 就银子多整个紫禁城哪个不晓得, 用自个儿的银子建个好看些点儿的园子怎么了?碍着谁了?”胤俄素来不晓得客气俩字儿怎么写, 这会儿只差没指着对方鼻子来一句“狗拿耗子, 多管闲事。” 匆忙赶来的老九一听这个只差没吐血三升。什么叫他别的没有就银子多?这不是变相地说他人傻钱多吗?什么叫好看些点儿的园子?知晓自个儿的审美水平,为了修这个,他可是重金请了最顶尖儿的工匠大师,连门口扶手都是细细打磨过的。 这要传到老爷子耳中,可别觉得他老九办事不尽心了。 不会说话就闭嘴,胤禟狠狠瞪了倒霉兄弟一眼。 被怒视了的老十一脸懵逼,怎么回事儿,他方才难道不是在给他家九哥出头吗? 甭说老十了,连一旁准备激情输出的老三都瞧不懂老九这波什么操作,倒是胤禛细细打量着园中布景,尤其在瞧见庭院中央,那棵新移栽过来的西府海棠之时,蓦地攥紧了拳头。 一旁的胤祀见状若有所思,旋即含笑着开口打起圆场道: “九弟这园子搁外头瞧着尊贵大气,内里却也不失清雅怡人,虽如今还未建成,可也看的出必是废了极多心思的。”而能使得视财如命的老九如此大费周张………胤祀淡淡地笑了笑。 同为儿子,人跟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的不一样。 “那是,好歹是爱新觉罗家的爷,我胤禟出手,哪里能小气了去!”这话说的,直直往老三心口上插了一刀。无事了一旁神色难看的胤祉,胤禟也不管众人如何猜测,匆匆招待了一番便又跑去忙活了。 哼,有意见去找老爷子啊!他胤禟还不乐沾染这差事呢! *** “拿稳了,习字最忌焦躁。” “哦哦………” 书房内,弘曦愣愣地应了一声,忙拿紧着手中的狼毫笔,盯着眼前的字帖一笔一划的写了下来。 不知为何,弘曦总觉得自家阿玛近日里心情好似很是不错,这么想着,弘曦也就这般问了出来。 胤禛没有回答,只伸手将弘曦身板板正,方才转口道: “你九叔最近在忙着修园子,你于这上头素有巧思,若是得空了,也可过去帮衬一二。” 弘曦“………???”他阿玛和九叔,如今关系已经好到这般地步了吗?出了门儿,弘曦依旧一头雾水。直到踏入新园子的那一刻,瞧着眼前这同他家九叔风格格格不入的装潢,这才恍然明白了什么。 “这般清雅贵气,铁定不是九叔你自个儿的。” 胤禟喜好刚好完美遗传了宫里的宜妃娘娘,素喜张扬明丽,于这种清雅于外,又贵气隐露的风格完全不似,熟悉的人几乎一眼便能瞧出个仿佛。 这怕也是今日五爷迟迟未语一言的原因。 胤禟“………”虽然但是什么意思,总感觉自个儿的审美受到了侮辱。张扬点儿怎么了,就瞧不惯那些暗戳戳的矫情劲儿。 胤禟嘴上嫌弃的要死,但不得不说,有了弘曦加入,各色机器运转得当,进程快地那可是一倍不止。且因着两人素来交好,弘曦这回过来帮忙倒也没引起什么注意。 倒是四爷这几日愈发的忙了起来,弘曦兄弟俩心中隐有猜测。十三叔同二伯同时落难,如今一个在老爷子那儿前途已定,另一个至于不过帮手罢了,想必老爷子介时也不介意抬抬手的。 真正需要操心的,反倒是出来之后的前途问题。说实话,一个没职没爵的光头阿哥,便是皇家子弟,这京里头日子怕也不大好过。 不过这些暂且轮不到他这小不点儿操心,忙碌中转眼便到了杏花开的时候,也是众学子殷殷盼着地放榜之日。 因着涉及好友,弘曦一大早便在楼子里定好了包厢。这会儿不间歇地添着茶水,倒是难得体验了一回广大莘莘学子的心情。 瞧他这般作态,一旁的玉衡不由哈哈笑道: “谢公子乃此次会试头名,便是再如何,前三甲总是跑不掉的,爷您急什么,只管等好消息便是。在不济,去宫里问上一句便是………” “哎,玉衡你不懂……”弘曦方才要说什么,便听得周遭一片喧嚣,伴随着一众小儿的欢呼声,还有少女婉转清脆的嗓音。 “状元郎来啦!”“状元郎来了!” 弘曦忙起身来到窗前,只见街上一众御林军开道,紧接着三位身着大红罗袍的青年联马而来。纷纷洒洒的花雨骤然落下,间或夹杂着些姑娘家的帕子。荷包。因着模样之故,走在最前头那位无疑所受攻击最多。这会儿一张明俊非常的脸竟是被砸的东倒西歪,间或还存着些青紫。 方才还在忧心的弘曦竟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摸了摸自个儿只能算是普通的小脸蛋儿。弘曦尤自叹道。 唉,美人也有美人的难处啊!他早先最愁的便是谢兄这张脸了,尤其是跟在皇玛法身边瞅见会试前三甲的姿容之后,生怕老爷子一时抽风给了这探花郎的位置。 虽然同为一甲,可全国第一和全国第三差距可不止一星半点。最为明显的便是在官场起步之初,状元从六品编撰,而后两个却只得正七品。 若是因着张俊脸,生生多熬个三年………想想就要吐血了好吗? 隔着街道,谢子奕好似瞅见了什么,蓦地对着上首展颜一笑。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说的便是谢子奕这般,只一瞬间四周纷纷扬扬的花雨愈发密集了起来。 还好,弘曦心下庆幸,这才有空往后瞧一眼。 “咦,那不是曹硕曹公子吗?没想到竟是这届探花,奴才记得当初会试他好像是第五来着。” 第五到第三,好像差距也不算太大,但这也要老爷子肯给青眼才是,不知怎么,弘曦突然想到了远在江南的曹家。 想来皇玛法当初也不是没有芥蒂的。 同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一旁的安宏。“想来,这位曹公子怕是很快便要得重用了。”瓜尔佳安宏低声道。 弘曦微微点头。 曹家在江南势力根深实在太久了………当年曹家二爷那本联名状,虽是借了其兄曹寅的名义,但能以一已之力牵动江南众多臣子,这份威望势力已经足以触动皇玛法那根敏感的神经了。 这其实已经跟曹大人是否忠心无关。能力到了那般地步,便是再忠心又能如何呢? 这些还是当初大哥同他解释的,每每这时,弘曦都不由对自家二伯佩服至极。 明明身陷囹圄尚可操控人心于千里之外,一箭三雕打的八叔等人进退两难,连还手的机会都无。也勿怪皇玛法每每提及之时,面上总是骄傲与忌惮掺杂,尤其复杂。 想到这里,弘曦突地愣了一下。其实二伯又有何不同呢?太子是子,却也是臣,还是个能力非凡可以动摇帝位的臣子。 “咱们走吧!”弘曦突然道。 虽不晓得弘曦明明方才还是高兴地紧,怎么这会儿突然情绪低落了起来,不过玉衡二人俱不是多言之人,也不多问,很快便起身跟了上去。 打从这日起,弘曦待在园子里的时间愈发长了起来。紧接着,冬日里不需炕桌便能源源不断产生热量的地暖。夏日只需轻轻按上一下便能无风自冷,持续释放冷气的冷箱。 有了那黑乎乎的“氧气瓶”,下水玩上一会儿好似也能稀松平常,还有那高高的塔台,若是心情不爽拿着改良好的滑翔翼飞上一波也不是难事。 胤禟“…………”真是艹了,园子眼瞅着要建好了,他老九突然不想走了怎么办? 然而不拘胤禟心下如何不舍,康熙四十九年三月,在满园的西府海棠终于盛开的时节,新建好的园子终于迎来他真正的主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4 23:27:45~2022-08-05 23:5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找好看的小说、呀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胤礽的警示 “抱琴看鹤去, 枕石待云归。”[1],胤礽低眸浅浅一笑道:如此便唤作“归鹤”吧! “啊………归鹤……归鹤好啊。”胤禟下意识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还好自个儿早先有先见之明, 园子里养了不少珍禽异植。若不然岂不有名不副实之说。 两人一路并肩而行。 胤礽一袭极简单的墨色长袍, 褪去了往日的繁复衣饰,眉间更添几分温润平和,瞧着倒似个闲庭散步的书生雅客。 两年的禁闭时间, 这位如今却是愈发闲适安然了, 连周身的气度,都愈发趋于圆融。 然而不知为何, 走在一旁的老九愈发的不自在了起来。哪怕一直嘴上不承认, 之于胤禟来说,对于这位一切近乎完美的二哥,心底上大多还是有些个敬慕的。 “这里是荷风斋, 别瞧着这会儿单调了些, 这一到夏日啊, 满池子的荷花层层叠叠, 能绕着院子开满一整圈儿。还有那里,最高的那个,叫揽月阁, 弘曦那小子还专门弄了个什么“天文镜”的, 一到夜里,漫天星辰仿佛在垂手之间,还有这儿………” 一路上胤禟可谓搅尽脑汁, 然到底玩不来那些个文人的调调, 因而哪怕经由数十名匠勾勒出的亭台水色, 经自他口都未免有些干巴巴的。哪怕一旁的胤礽并未多置一语, 也足以叫胤禟脚趾扣地。 “辛苦九弟了!” “哎哎哎,都是兄弟讲究这些作甚,且二哥你也晓得,弟弟我哪有那么些个灵巧心思,大多还是弘曦那小子出的主意。”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便见弘曦领着两个伴读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你小子可算来了!” 胤禟蓦地松了口气,这会儿倒也不客气了,伸手懒懒地靠在弘曦肩上。 “二伯,九叔!”弘曦先是行过一礼方才眉眼含笑道:“刚刚侄儿从畅春园过来,已经同阿玛传过信了,想必待会儿就阿玛便能过来了。” 从老爷子那儿过来? 也就是说老爷子未有不允胤礽接见旁人之意,这可比幽禁在府强多了。胤禟下意识松了口气。 “弘曦费心了!”胤礽垂眸,含笑着瞧着眼前面上尚还带着些许汗意的小家伙。当日入咸安宫时方才丁大点儿小孩儿这会儿已经有他胸口那么高了。 也长大了许多,已经会暗戳戳地给人讨好处了。 不同于胤禟,不过瞬间,胤礽便已经明白了大概。皇阿玛那儿决计不会明言什么,那么当机立断提出探视,定下“可来往”这个明目的必是眼前之人无疑。 弘曦憨笑着摸了摸脑袋:“其实皇玛法也不愿多拘着二伯您,侄儿不过顺手递了个台阶罢了。” “走,不说这个了,当日这园子建造时,侄儿可朝里面添了好多好玩的。” 胤礽被套上一身紧勒着身子的潜水衣时还有些不习惯,不过出于对侄儿的信任,眼中确也多了几分兴致。几人很快走进湖边。 若说这方湖泊无疑是弘曦对于此地最为满意地了。哪怕是近郊,想找个深度足够,还干净湖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还是二伯淡定,你是不晓得,九叔当日那鬼叫的呦,整个园子都听到了,还以为侄儿我这柔弱的小身板真能对他做什么似的?” “什么鬼叫?”提及黑历史,一旁的胤禟立马黑了脸。“弘曦你还好意思提,当日你可是连个解释都没,直接拉着你叔我下水了。”让他在水里憋了半天连气儿都不敢喘个一下,差点没被憋死,直到最后才告诉他原来这玩意是可以在水里呼吸的。 弘曦闻言无辜的眨了眨眼:“哎呀,那不是侄儿一时给忘了吗?本以为以九叔的聪明,下水那一刻就该反应过来了不是。” “唉,说来也是侄儿不对,对九叔抱有的期望太大了些………” 胤禟二话不说一脚踹了过去,呵,当他眼瞎,没瞧见这人当时那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再说,当谁都能鬼成你那样,要是在这之前,有人说可以让他在水底下跟鱼一样呼吸,胤禟只会二话一脚踹去,好让他多清醒一下。 安置好装备,哪怕不是头一回了,老九依旧控制不住神情恍惚,反倒比之一旁的胤礽更像个纯纯的生手。 老爷子教导出来的阿哥们,没一个是真旱鸭子,本就水性不错的的基础上,几人很快便适应了状况。 额头处豆大的探照灯打开,水下仿佛成了另一个世界,早前为了更加好玩儿,老九可是从天南地北弄过来了不少游鱼海植,虽中间有水土不服嗝屁了的,但这一年下来,足以让这方湖泊建立一个新的生态体系。 五颜六色的鱼群在四周游走,有些胆大的还会过来轻啄你的脚掌,各色的舒展着的水藻在灯光的照耀下也愈发明丽了起来。当然更令人惊奇的还是在水中自在游走的感觉……… 一阵儿过后。 弘曦尚还有些不足,这人工弄出来的淡水湖有什么好玩儿的,连成片活的珊瑚都没有,真正海底下面,才真真是瑰丽多姿的新世界。然而对于土生土长的古人来讲,这份经历便已然足够新奇。除去弘曦本人,连带安宏都有些去而忘返。 弘曦:他是不是,仿佛,好像,可能忘记了点什么? 隔壁的闲亭上,连衣裳都没来的及换,从衙门匆匆赶来的四爷这会儿已经接连换了好几盏热茶了………… 等弘曦一众收拾好出来时,天边已然染上了绯色。 瞧着打从走近时便缩着脑袋,力求降低自个儿存在感的弘曦,胤禛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胤礽则不动声色地将人挡在了身前。 “四弟!” 只这一声,胤禛方才等着的焦急不安瞬间便落了下来。又见来人面色不错,也未有消瘦疲惫之态,面上神情愈发的温和了起来。不过嘴上还是一惯的不讨喜道: “二哥怎么也同他们胡闹了起来,那水底虽是经过勘测处理,但未必没了险境。再者,万一那乘气的瓶子有丝毫疏忽………” 总之,一句话,没有十足的安全保障,此事不可经常为之。 弘曦心里腹诽,他阿玛真天生不懂冒险的乐趣。再则,出问题?当他那些紧急防御措施是假的吗?再不济,还有这么些个下人呢! 瞧着还在一旁絮絮叨叨,不厌其烦的阿玛,弘曦心里不禁疑惑,皇玛法身边,那机灵的阿玛,跟现在简直两个人一般。 要是他现在提起,说日后想带二伯去海里玩玩儿,会不会被自家阿玛打死?瞅了眼来人,弘曦心下暗戳戳地想着。 老九这会儿早不耐烦地走人了,倒是一旁的胤礽,仅仅只言片语,便瞧出了对方隐在面下的不安定感。 弘曦走后,兄弟两人相对而坐。 没有过多的言语,如此前的许多年一样,胤礽缓缓执起手边的茶具。片刻,一杯带着温热的茶水便落在了胤禛手上。 “小四尝尝二哥的手艺可有退步?” “淡而回甘,余韵无穷,二哥这是又精进了许多。” 带着些温热的茶水入腹,看着眼前茶香氲氲中,眉目愈发平和的二哥,胤禛心下竟也缓缓安宁了下来。 “皇阿玛早前应该也是动过复立的念头……” “是的,不过我拒绝了。如今这朝局,也并非非我不可不是吗?” 胤礽轻笑着道。 胤禛唇角动了动,似是想要问什么。可还没来的及开口,对面的胤礽却突然带着些许警示道: “小四,你要记住,只要皇阿玛春秋尚在,这太子之位,无论是谁,最终都只会有一个结果。” 除非兵行险招,而这一招,他行了,也成就了今日之果。 胤禛很快便明白了对方的言外之意,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胤礽突然站起身来,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湖泊轻声道: “皇阿玛早时,最常同咱们兄弟讲的便是与鳌拜之间的争锋。所有人都知道,这次的胜利成就了皇阿玛最初的帝王之威,连最为清直的沈大学士讲起时都莫不过诸般溢美之词。” “然而事实上呢………其中艰难再不能同外人道也。”胤礽微微转过身来,看向尚在沉思中的弟弟: “当年方才十岁的皇阿玛曾有过一匹极为喜爱的小马驹,据说极是灵动矫健。但事实上,那时候送往宫中的已经是挑剩下的残品了。” 至于是谁有资格在帝王之上先行则过的,兄弟二人心里都有数。 “可小四你知,那匹马儿最终的下场是什么吗?” 胤禛双目微阖,显然已经猜到了结果。然而事实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残忍,只听胤礽继续道: “它被当着满宫众人的面儿,在尚不过十岁的皇阿玛眼前,生生给砍成了数段。” 胤禛蓦地瞪大了双目。 “从皇阿玛继位起,一直到鳌拜伏诛的这些年,同样下场的有身边得力的太监,有用惯的宫女,内务府的奶嬷嬷,甚至可能是下一刻手中无权,朝中无人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1】题崔端公园林 李端(唐) 感谢在2022-08-05 23:51:37~2022-08-06 23:5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九 160瓶;秦寿yyds 10瓶;就爱打酱油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年府 康熙四十九年三月, 废太子胤礽重新被授封亲王爵位,赐号“理”,出乎意料的, 这一消息并未在朝中引起过大的波澜。除去胤礽暗地里余下的支持者隐隐抱憾, 旁的至多不过感慨一番,老爷子对太子,终究还是偏着的。 说到底随着这几年由紫禁城起, 各地铁轨的不断设立, 如今四路通达,更兼神兵在手, 还有这些年九阿哥持续不断的银钱上供, 康熙的帝王权威已临至巅峰,等闲朝臣言官也莫敢多言。 没瞧见早前尚还猖獗着的漠北蒙古,今年尚还未近年节, 节礼便已一车车往宫里送了。那些个蒙古老亲王们这会儿腰也不酸了, 腿也不疼了, 面圣时更是一个赛一个的殷勤。 从来主弱则臣强, 反之亦然。 伴随着耳边轰隆的铁轨声,自朝鲜归来的年羹尧尚还真正未踏入紫禁城,便敏锐地察觉出了其中的变化。 自两广至京城, 原先便是快马加鞭尚还需月余方达, 如今如他这般舒舒服服地坐着,来回竟也不过几日的功夫。年羹尧身为进士出身的朝臣,自是不会同那些升斗小民一般, 只以为不过日后出行方便些罢了。 反之政令的通达, 往来的物资置换为各地带来的经济发展, 人文信息的发散, 甚至战时迅速调动的军士物资,这些方才是这四方铁轨真正的价值。 摩擦着手中的软椅,年羹尧心上的天平复又向着雍亲王府偏移了几寸。 这一日弘曦父子俩刚才从畅春园回来,便听门房来报,说是有外客来访。年家所属的正白旗年前已然分到了四爷门下,如今入了京前来拜访也是应有之宜。 只是………“年羹尧?”回去的路上,弘曦咂摸着这个名字,怎么感觉这么耳熟呢? “奴才没记错的话,年希尧有个同胞兄弟好似就是这个名儿。”一旁的安宏提醒道。 “哦,是他啊!”弘曦恍然大悟,若说这年希尧其人,弘曦还是有些个印象的。不,应该说对这人,紫禁城众官宦人家哪个记忆点儿都不低。 毕竟好好的乌纱帽不要,非要执着于“旁门左道”,将老父亲生生气到晕厥,这走到哪儿都是件值得说到的稀奇事儿。更兼身旁还有个文武双全,深得帝心的亲兄弟,就人更显出来了。 “既是允恭的亲兄弟,你们说爷我要不要过去见见。” 弘曦支着下巴沉吟道,说来当初那件事也还有他的锅在。 弘曦于数学几何这方面的天赋有目共睹,这些年更是接连解决了数道数学迷题。虽有碍于身份地位,但也不是没大胆的上门求教。恰巧这位年希尧便是其中一位。 年希尧此人,其实比之朝廷官员,倒更像个学者,尤其在医学和数理方面,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学识渊博。尤其还不耻下问,有段时日更是频频上门拜访。刚好那时候胤禟从外面带了个略显粗糙的显微镜过来,弘曦一时手痒便将其改良了一番。 这下好了,自从看到了改良版的显微镜,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位骨子里对于医学的狂热便再也压制不住了………那几日年家的闹剧弘曦在王府都有听耳闻。 然而这些都不足以阻止年希尧奔向现代医学的脚步,这位最终还是上折辞了官职,颇有种朝闻道,夕可死矣的壮烈。 如今这人还被他收入了庄子,虽交流不算多,但对这位的研究,弘曦从来不吝惜钱财,甚至与研究有关的器械更是源源不绝……… 总之,对于年希尧,弘曦心上还是极为欣赏的,不拘才学还是为人。这会儿才动了去见见其弟的念头。 一旁的瓜尔佳安宏微微皱眉道: “只听说兄弟二人关系不是很好………” 不是很好,能让安宏毫不犹豫这般说的,怕不止不好,应该是很糟糕才对吧。弘曦心想,好像早前确实不曾听允恭提起过这个弟弟。 这样想着,弘曦当下也没了去瞧人的念头。折扇一摇,朝着两人挥了挥手道:“走走,不说这个了,难得阿玛这几日高兴,咱们今儿也出去多玩一会儿。” **** 与此同时,前院,年羹尧同胤禛二人一通政务上的你来我往过后,彼此都觉出了对方的留有余地。 虽说如今正白旗已归属四爷,按理说年家此时已然是雍王府的奴才,可观年羹尧字里行间却颇有一种待价而沽的势头。 胤禛心知,这人已然有了归顺之心,如今这般不过拿捏姿态,想要多谋些好处,占些分量罢了。也是,不过而立之年,便即将就任从二品巡抚之职,确实也有骄狂的资本。 然而四爷这会儿,却并不打算纵容对方。 打从与胤礽谈过之后,胤禛对于门下愈发谨慎了许多。不可否认,这年羹尧才华,能力俱是上上之品,然只这张扬骄狂之姿,起码这会儿,四爷是断然不会大用的。 胤禛神色自然的端起茶盏,并未过多理会对面之人的神色。 察觉到对方隐隐透出的疏离,年羹尧眉头一皱,心下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不过片刻复又若无其事的转过这一茬道: “奴才来府之前,阿玛也曾多般叮嘱………”说到这里年羹尧顿了顿方才道:“说来,家兄这两年委实多受昭慧贝子照拂,素日消耗银钱实在过于巨大,阿玛每每提起总是心下难安,唯恐兄长难以担起贝勒爷大任。” “王爷许是不知,奴才那兄长早前类似的所谓实验委实不知凡几,所耗银两更是不在少数,然事实证明,一切不过是兄长过于异想天开罢了………” 对于这位亲兄长,年羹尧无疑是嗤之以鼻的,博文强记却不思科举入仕,整日瞎倒腾那些有的没的。靠着个荫庇入仕又能走到几时?如今倒好,连头上的乌纱帽都给丢了去。 这会儿每日烧掉昭慧贝勒那么些银两,岂知这笔账最后不会算在整个年府之上。出于以上种种,这会儿年羹尧语气自是不算太好。 胤禛眉间又是一皱,对于同胞兄长态度尚且如此随意轻视……… 待眼前之人说完,胤禛方才缓缓开口道: “无妨,弘曦既是信得过,另兄想必自有其长处。何况那庄上一应花费都出自弘曦之手,本王这当阿玛的自是不好过多干涉。” 年羹尧离开时雍王府时,面上已然没了来时的欣悦之色,这下时刻关注此事的众阿哥们纷纷心下了然。 这两人怕是要谈崩了。 “也是了,凭年羹尧那般骄狂的性子,不为四哥所喜也在常理之中。”八贝勒府,胤祀缓缓开口道。 “可这人到底是一员猛将,未来的封疆大吏,便是态度桀骜了些,雍亲王这………”未免过于任性为之了吧,一旁的谋士不免道。 “呵呵,猛虎难驯,四哥他这是谨慎习惯了。”八贝勒幽幽地饮了口茶水。 “那咱们要不要………”一旁的谋士做拉拢态。 胤祀却是摆了摆手:“不急,如今还未到时候。” 同一时间,雍王府,戴铎同样道: “年羹尧此人,若要得其真心归附,只能于落魄临难之时,而非是鲜花着锦之处。”胤禛轻轻点了点头,显然对此也是极为赞同的。 至于对方会不会真有落魄之时,现如今这几人竟都未有怀疑。 一个人顺风顺水,得意猖狂惯了的,总归会招致诸多小人的。 “不过………”一旁的戴铎想到了什么,复又开口道: “据说那年羹尧家中尚有一妹,现如今已经到了大选之时,若是入了旁的阿哥府上………贝勒爷还是早做打算才好。” 听出对方的意思,胤禛却是摇了摇头:“年羹尧这人于同胞兄长都是这般态度,一个妹妹,又能影响几分?更何况,打从分封爵位以来,雍王府出的风头委实过多了些。弘晖来年也到了指婚的时候,这会儿何必多做动作,平白扰了老爷子的眼。” 说白了如今的雍亲王府,尚还不值得为区区一个年羹尧如此。 “王爷考虑的是。” 戴铎诚心俯首道,万岁爷这会儿愈发的纲干独断,如今行事自是要更加小心才是。至于弘晖的婚事,主仆二人自是不会过多担心,哪怕为了下头的弘曦,老爷子都不可能随意指人。 戴铎的猜测不无道理,紫禁城中对这位年姑娘,打主意的自是不少。然而令胤禛始料未及的是,最先到老爷子跟前提起这个的却是自家儿子。 “哦,怎么,弘曦小小年纪便想着往府里纳人了?” 畅春园,老爷子悠悠地啜了口茶水,方才好整以暇地看着来人道。 “咳咳………”甫一听道这个,弘曦差点没被噎死,“皇玛法,您是这想什么呢!孙儿这才多大?”哪里到了想女人的时候。 瞧着老爷子一脸等你解释的模样,弘曦这才吐了吐舌头道: “皇玛法也知晓,年姑娘他大哥如今就在我那庄子上,允恭他些年也没求过孙儿什么………” 弘曦上前又是按背,又是捏肩的,可是把老爷子伺候的舒舒服服,半天才听康熙轻哼一声道:“都求到你这儿了,说吧,那兄妹俩想要个什么恩典?” 说白了,对底下那些个儿子的动作,老爷子心里清楚着呢。 知晓这便是成了,弘曦嘿嘿一笑,当即道:“最好是年轻点好看些,若能富有诗书那便更好了。” 对于门第,这人倒无过多苛求,不过能入得老爷子眼的,怎么着家世都不至于太磕碜是了。 好不容易得了老爷子点头,弘曦脚步轻快地走出畅春园。庄上,得了准信儿的年希尧更是欢喜不已,当即便使人驱车往家中赶去。 “妹妹,成了………” “大哥,你当真拿此事去求了弘曦贝勒?”年秋月本就冰雪聪明,见她大哥这般神色哪里还不晓得缘由。心下不免更是自伤,原就娇弱的眉眼复又低垂了几分,当真有几分病弱西子之感。 “天家情分,从来都是用一分少一分,大哥何必………” “妹妹你这说的什么话,不说昭慧贝勒素来为人赤诚,就说你我兄妹,大哥自小看着你长大,如何又能眼瞧着你入了这火坑,给人一辈子伏地作小,低人一等。” 紫禁城这些个王爷贝勒们,为什么求的,他们兄妹二人心里都清楚。然而他们更明白的却是年羹尧的性子。 这人行事素来恣意骄狂惯了,如何会为了哪个人低头甚至收敛一二,哪怕这人是他亲妹子也是一样。日后不拘是荣是败,是盛是衰,身在后宅年秋月必要为其所累。 轻抚着自家妹妹的发旋,年希尧神色温柔道“日后妹妹定是可以同夫君烹茶吟诗,琴瑟和鸣。”凭着他妹妹的容色才学,只要不落入皇家,不必整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哪里又能过不好呢! 瞧着自家大哥尚还带着汗意的脸,年秋月蓦地落下了眼泪,复又极快地拿起帕子轻拭了去。 “大哥放心,妹妹日后定能把日子过好的。” 这样,方才不负大哥为她拼了这一回。 作者有话说: 感觉受影视或者她哥哥年羹尧的影响,很多人都把小年糕给妖魔化,比如霸道骄狂,心狠手辣还有白莲花整日缠着四爷之类的。事实上根据文献记载,历史上年贵妃是非常知情知趣,还是雍正亲口说的谦顺非常,感觉是个不错的妹子。 年羹尧真正归顺雍正是在康熙朝最后阶段,这人非常不定性,康熙五十六年还因为收了三阿哥门人的贿赂被惩治,那时候小年糕孩子都已经生了,但凡顾及一些亲妹子…… 至于雍正宠爱年贵妃是因为她哥哥,更不可能了。雍正没那么窝囊,年羹尧也没那么重情。 感谢在2022-08-06 23:54:46~2022-08-07 23:5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方瓷 10瓶;筱筱糯米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病危 翻过年临近大选, 紫禁城愈发热闹了起来。神武门前,一排排骡车时常延绵数里,连四周空气都仿佛带着一股子香风。弘曦倒是心血来潮跑去瞧过一眼, 然而很快便没了兴致。 明明这么些个人, 动作表情却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若是脸盲一些的怕是连人都分不出了。 “这孩子,平日里人小鬼大的, 这会儿倒像是个不知事儿的孩子家了!”正房内, 乌拉那拉氏放下手中的薄册,略带疲累地松了松胳膊, 一旁侯着的小丫鬟忙起身过来, 在肩上一下又一下地揉捏着。 “福晋这几日委实辛苦了,待日后世子福晋进了门儿,也可松快些个。”一旁老嬷嬷温声道。 “哪里就有那般快呢!”乌拉那拉氏轻叹道:“不说这小的, 便是晖儿如今瞧着也不似开窍的模样, 前些时日领回来的丫头也没瞧见有哪个能得他青眼的。” “咱们世子爷这是眼光高呢!待日后娶了福晋自就晓得好处了。” “兴许吧!”乌拉那拉氏复又叹了口气道。这些年她也瞧出来了, “晖儿这孩子面上瞧着待谁都温和有礼, 同一众皇孙阿哥们关系都处的不错,不似他弟弟那般独性,可实际上入得心的怕是没有几个。也不晓得往后的福晋………” 这皇家啊, 就这点儿不好, 亲儿子的婚事,这当额娘反倒做不得主了。 “福晋您就放宽心吧,世子爷身份贵重, 在万岁爷那儿也素有体面, 陛下如何也亏待不得的………再说, 不是还有咱们三阿哥的吗?” 主仆二人说话间, 便听下头人来报,说是李侧福晋求见。这个时候过来,乌拉那拉氏只稍稍一想,心下便有了数。 “请福晋安,福晋今儿瞧着气色当真不错………”刚越过帘子,李氏略显殷勤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好了………”乌拉那拉氏抬手,止了对方的恭维:“咱们也一道处了这么些年了,彼此什么样心里都清楚,有什话直说便是。” 话落,李氏也不多做矫情,在丫鬟的服侍下落座,当即便出口道:“前几日妾身出府时,正好瞧见福晋娘家大嫂携着侄儿过来拜见,那孩子叫星德是吧,瞧着倒是个挺俊的后生,同咱们大格格也差不了几岁…………”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乌拉那拉氏哪里还不晓得对方的意思,当下便直言道:“星德那孩子如何暂且不论,我那大嫂是个什么人,这些年下来想必你心里也有数的………” 见来人面上微僵,乌拉那拉氏到底放缓了些语气。“大格格的婚事,想必爷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你也不必这般心急,这几年到底不比以往,需要抚蒙的皇室格格已经少了不少。大格格又是女儿家,不比弘晖日后是要落在府里的,爷想要慎重些个也是常理………” 话虽如此,李氏却还是勉强笑道:“王爷虽心疼大格格,可到底爷们家,总有不周祥的,旁的那些………到底比不得星辉那孩子知根知底儿。” 只要福晋松了口,爷那里还真能全然不顾? 知根知底儿,怕是不全因为如此吧。瞧着底下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李氏,乌拉那拉氏也没戳穿对方,只淡声提醒道:“雅利奇自幼温婉恭顺,于你更是诸般体贴,不拘心中如何考量,你这当额娘的的总要为她多想想才是。” 打发了神色不明的李氏,乌拉那拉氏方才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琥珀,你去查一下,这两人究竟又是什么时候凑到一块儿的。”若说李氏来之前没事先同她那嫂子通过气儿,乌拉那拉氏半分都不会信的。 琥珀很快领命而去。 “福晋………”正房里,打发了了一众下人,一旁的老嬷嬷方才犹豫着出声道:“这桩婚事既是双方都有这个意思,福晋您又何苦多做这个恶人,早前世子爷的事儿,您便已经拒了一回,奴才瞧着那拉夫人当时神色已是不好。” 何止是不好,简直可以用黑如锅底来形容了。 “唉……”老嬷嬷叹了口气:“到底是福晋娘家,若闹地不像话,没脸的不还是两位小主子。” “话虽如此………”乌拉那拉氏轻轻拨弄着发间的流苏:“可我那大嫂什么性子嬷嬷你也清楚,最是个鼠目寸光,贪得无厌的主儿,倘这遭如了愿日后只怕会愈发地得寸进尺。大格格又被李氏养的温柔有余,威严不足,这日后但凡出了什么事儿………” “嬷嬷你瞧,那舜安颜还是佟佳府上的嫡长子呢,打从温宪没了之后,如今紫禁城中等闲怕是都想不起这个人了。最重要的是…………” 乌拉那拉氏瞧着镜子中的自己,半响才轻不可闻道:“爷他,怕是未必想乌拉那拉氏同府中牵连过甚。”尤其在府中已经有了两位乌拉那拉氏所出阿哥之后。 说到底,紫禁城这些爷们,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 “那侧福晋那里?” “放心吧,没爷点头,那人闹不出什么来的。” 此时的乌拉那拉氏大概也未曾想过,不过两个愚钝妇人之间的胡乱搅合,最终竟将事情引至最不可收拾的结果。 消息传来的时候,弘曦尚还在畅春园撒泼打滚地磨着康熙,企图从老爷子口中掏出点自家未来大嫂的消息来。 毕竟事关自家大哥日后的“幸福”,而老爷子的品味……就嗯……… 若说不好吧,当初费尽心思,精挑细选的太子妃,恭顺端雅,能在多年手掌宫权的四妃手底下将毓庆宫上下打理的密不透风,上孝顺太后,下善待子女,整整数十年竟难寻出一丝错漏,手段可不是一般的了得。 若说好吧,一个理智到连枕边之人都可以果断做出取舍………哪怕心有苦衷又如何不让人心凉。就如如今的二伯,诺大的园子,身边却仅留下几个年岁尚小的儿女。 夫妻做到这个地步的……… 弘曦这会儿只求老爷子“手下留情”。 “嘶………”猛的被人敲了脑袋,弘曦有些吃痛地捂住了额头。 “小脑瓜子里又在编排些什么呢!”花园里日光正好,斜倚在软榻上,康熙这会儿也颇有些懒洋洋地,连手上力道也去了几分。 “哪有编排,孙儿这不再想,皇玛法您眼光卓绝,将来准备给孙儿挑的大嫂必然是万里挑一………” “呵!”老爷子斜睨了他一眼,显然对这说辞是不大信的。 “皇玛法………”弘曦正准备在磨上一磨,余光却突然见李德全面色焦急地走了过来。 “请万岁爷,昭慧贝勒安!方才雍亲王府传来消息,说是府上二阿哥突然高烧不退…………” “什么!”弘曦猛地从榻上跳起,”二哥这几年身子已经好了许多,怎么突然………” *** 弘曦带着御医匆忙赶回来时,弘昀所在的院子已然乱做了一团。一众丫鬟婆子们正忐忑不安的跪在外头。 卧室内,只听得老太医略带忐忑的语调夹杂着女子时不时的低泣声。明亮的灯光下,胤禛的脸色难看的吓人,泛着青筋的大手时不时便要伸手去探一探床上那人的额头,一旁的乌拉那拉氏正端着药碗低声说着什么。 无非是吉人自有天相之类的泛泛…… 弘晖在一旁轻声安抚着被吓坏了的弘时,唯有大格格,从始至终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哥回来了,三哥………哇………三哥………” 最先发觉弘曦进来的却是弘时这个小不点儿,这会儿一见着人便如小炮弹一般冲了出来,正抱着弘曦的大腿抽抽噎噎着: “三哥………” 一听便是害怕委屈极了的。 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素来活泼的弘时这会儿竟连话都说不全乎了。弘曦下意识在对方脑门儿上揉了几下。 屋内见弘曦回来,身旁还跟着老爷子的御用太医,李氏忙不迭地冲了过来:“院判大人,你救救我儿子……救救他………” “他才十二岁啊………我的弘昀他还那么小………他那么乖巧懂事………”素日里最为讲究的李侧福晋这会儿却是发钗鬓乱,说话都语无伦次了起来。 在屋里一众人满含希冀的目光下,杨院判却是缓缓摇了摇头:“早前的药方已是极对症了的,只二阿哥本就身子虚弱,平日里又用功太过,如今这一遭更是胸中郁气难疏………” “方才的药服下去,若两个时辰内,这高烧解了,自是安然无虞,可若………” 杨院判摇了摇头。 剩下的话没说,可众人哪里不懂,心下不由又往底下沉了沉。药已经服下这么久了,弘昀却是连丁点退烧的迹象都无。 期间胤禛不间断拿手去试,可每试一次,脸色便难看一分。李氏蓦地大声嚎哭了起来,弘曦带着弘时上前,谁曾想才走了两步,便被冲过来的李氏差点扑倒在地。 “都是你,你这扫把星,打从你出生那会儿你二哥就病了一回。这回要不是你,不是去你二哥那里胡说八道………你二哥………都是你………都是你……” “你个祸头子,怎么躺那儿不是你啊!” “侧福晋,你这是做什么?”将打蒙了的弘时拉过来,弘曦面色极是不好。 眼瞧着都这时候了,李氏还在胡搅蛮缠,床边守着的胤禛显然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一旁的乌拉那拉氏见状忙出声训斥道: “李氏,事情究竟如何你心里清楚,莫要再胡搅蛮缠!” 不知说中了哪个点,李氏蓦地瘫倒在地,原本颓丧的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眼瞧着情况愈发不好,轻轻安抚着怀里的弘时,弘曦最终还是出声道: “杨院判,请问二哥如今,是否只要烧退了便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7 23:56:17~2022-08-08 23:5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茱丽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为了你 等年希尧快马赶过来时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 而这期间弘昀依旧没有丝毫退热的迹象。 “贝勒爷?”一礼后,迎着众人的各异的目光,年希尧上前一步有些犹豫着道。 瞧着床上面色通红的二哥, 弘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东西可带来了?” 年希尧点了点头, 转身从后背的药箱中拿出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药片:“贝勒爷早前也是见识过的,这药虽作用极快,但于服药之人无异于极大的痛苦, 甚至肠胃稍弱些的, 日后更是会留下病灶,严重些的, 怕是会危及性命。” 而此时床上躺着的这位, 只瞧这单薄的身量,便知身子怕是不大好的。 话音刚落,室内无疑又是一片寂静。李侧福晋眼中方才扬起的一丝希冀很快又没了下去。乌拉那拉氏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年希尧这话虽是对弘曦说的, 然而目光从始至终都未离开床前的胤禛。意思很明白, 这决定可以下, 但绝对不能由贝勒爷去下。甚至除去引荐他这个人, 弘曦最好不要有任何多余的用作。 弘晖很快便领会了这意思,上前一步伸手不动声色地将弘曦挡在身后。胤禛则是摸了摸弘昀的脑袋,最后一次看向两侧的太医。 “众大人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答案自是没有的, 杨院判缓缓摇了摇头。虽说对于眼前这未曾听闻的所谓药物并不抱太大希望, 但这种时候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用吧!” 瞧着病床之上呼吸愈发急促了的弘昀,胤禛闭了闭眼,最终还是开口道。一旁的李氏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很快便有丫鬟端来温水, 胤禛亲自执着汤匙, 将药片顺着温水喂了过去, 床上尚还昏迷的弘昀下意识吞咽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满屋里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床上那人身上,倒是弘曦,看着一旁额间微微冒汗的年希尧,心中歉然道: “本是我们雍王府之事,倒是连累你卷入其中。允恭放心……:”环视了下周围,弘曦这会儿人虽还差些声量,语气却是丝毫不容置疑:“从原有植物中提取精炼有效成分最先提起的是本贝勒,唤你过来的也是本贝勒,便是………”顿了顿,弘曦方才道:“便是真出了事,这后果也该由本贝勒我担着……” “殿下………”看着小小年纪便挡在他身前的弘曦,年希尧眼眶微红,片刻后又眨了眨眼强自打起精神道:“其实这些日子奴才一直在想着如何将这药改良,也多亏了殿下新送来的仪器,如今已经有了些头绪。”说着视线不由看了眼床上那人。 “若能再晚上一些………” 也是时也命也,弘曦心下轻叹,不过二人很快便没了说话的心思。无他,床上的弘昀瘦弱的身子这会儿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额间也开始不断溢出汗珠子。此药的副作用年希尧并未刻意夸大。哪怕人尚还昏迷中都能瞧出痛色来。 弘曦两人心中明白,这药物已然开始生效了。 床边,胤禛拿起帕子一下又一下的为弘昀擦拭着额头,一旁的李氏数次试图上前都来人一掌被挥了过去。 “不想滚出去就给我消停点!” 四爷已经许久未曾这般疾言厉色,李氏一下便哑了声音,只得使劲儿捏着手中帕子,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都没发觉,眼睛更是自始至终未曾离过床上之人。 一旁的弘时低下了头,脚步下意识地又朝着弘曦挪了一寸。 好在,在胤禛又一次将手置于弘昀额前时:“好似没有方才那么热了………”怕是自个儿过于期盼引起的错觉,胤禛复又重新将手背贴了上去。 这一下,胤禛眼中切切实实闪过惊喜之色。 杨院判很快便上前,伸手扶住了眼前之人的脉搏,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如何了?” “二阿哥确实是在退烧………” 不管这位杨院判心下如何的天翻地覆,只这一句,屋内众人俱是松了口气,只要人没事儿便好,至于旁的,日后总是有时间调理的……… 这时候,众人都下意识地忽视了弘昀方才极度痛苦的神色…… 弘曦同年希尧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 弘昀真正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见他这会儿烧已经退了,面色也无太多不妥,胤禛提着的心方才放下了些许,交代众下人好生看顾,这才动身去了衙门。 然而谁曾想前脚胤禛刚离开,弘昀面上强装的笑意瞬间便落了下来,眼中又恢复成了一片漠然……… 此刻内室里只剩下了弘曦兄弟几人。 乌拉那拉氏方才守了一宿,这会儿自是支撑不住,被丫鬟嬷嬷们扶了回去,至于李侧福晋,生怕对方胡言乱语影响到弘昀,四爷已经下了明令,二阿哥未好全之前决计不允许这人靠近。 突然遭难,这会儿面对的还是从小知根知底儿的兄弟。起码这一刻弘昀再不想多做无谓地遮掩,早前这十来年压抑着的情绪几乎在瞬间喷薄而出。 “救我做什么呢?”斜靠在榻上,弘昀双目放空,不自觉地呢喃道:“我活着,额娘便要一日不落地为我这病弱的残躯操着心,今儿要搭进去的是姐姐的一辈子,明儿呢?付出代价的又是谁呢?是四弟,还是额娘自个儿………” 这一刻,弘昀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竟是比昨日服药时还要痛苦三分。 昨日从自家大哥那儿已经差不离知晓了原由的弘曦一时间竟也不晓得要说些什么。 怨李侧福晋浅薄?可李氏自始至终不拘是可笑也好,可恶也罢,为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二哥,哪怕已经有了健康活泼的四弟,眼神也从来没从二哥身上离开过。身为人子,还是既得利益者,二哥又要如何? 一旁的弘时已经吓地哭了出来,许是早前的事儿给这孩子留下了阴影,生怕自家哥哥再有什么事儿,这会儿小脑袋摇地跟个拨浪鼓似的,一边哭一边抽噎着道:“二哥别生气,弘时不闹了,弘时也答应额娘日后好好照顾二哥!” 说着还紧张兮兮地去抓对方的衣角:“弘时日后好好读书练武,二哥不要睡了好不好………” 轻摸着幼弟的小脑袋,弘昀眼中悲色更浓。弘曦无奈地拍了拍额头,这小胖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眼力见儿,也不怪每隔上些日子,总要被阿玛给捶打一番。 “二哥切莫要如此做想,不说二哥身子远不到侧福晋所言那般需要旁人时时照拂。就说早前过来的年家大爷,早前辞了官职,这几年看笑话的有多少,可昨儿若非是他研究出来的药………”顿了顿,弘曦方才开口道: “这还是他短短几年的成果,二哥心思灵敏不输旁人,日后只要找对了自个儿的路子,也并非没有一鸣惊人的时候。” “三弟说的不错。”床边坐着的弘晖伸手将下滑地被子重新拉上,方才接着道:“日后莫要再说这些自弃之语,二弟可知,昨个儿因着你的病情,阿玛心里多着急,昨儿一宿更是连眼都没阖过几下。” 提起四爷,弘昀睫毛微微颤了颤,弘晖见状复又轻轻叹了口气,视线往窗外移了一瞬,瞧见外头轻轻摇动着的枝丫方才放低声音道: “大姐还在外头呢,大姐同阿玛一般瞧了你一晚,一夜未歇息,偏你醒了又不敢过来………” “同我们不一样,大姐自小养在侧福晋身下,素来对侧福晋多般亲近,如今却遭受这些,本就心伤至极………你若再这般下去,大姐见了又要如何自处。” “弘昀总用不至于如今还要姐姐来安慰吧!” 顺着弘晖的目光视线转向窗外,弘昀咬了咬唇,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窗外那道徘徊的身影总算走到了近处……… 雅利奇一身淡绿色旗服在丫鬟的服侍下缓步走来,因着素日未眠眼中不免带着些许乌青,脸色也苍白了许多。然那双眉眼,比之早前的温顺和婉,如今倒也多了些坚韧。 这会儿面对几个弟弟也多了几分大姐姐的风采。被自小全心全意信任的额娘当做筹码,弟弟因着自己重病在身,显然这一遭,已经足矣让这位养在深闺的格格明事了些许。 弘晖先是上前低语了两句,便迅速拉着两个弟弟走出内室。 “这………对二哥,会不会刺激太大了些?”走出院子,弘曦一步三回头,到底心下还有些不安道。 弘晖摇了摇头:“你二哥那性子,最忌藏着掖着,若今儿大姐不过来,他只会愈发地胡思乱想。” “放心,大姐有分寸。” “哦,好吧。”弘曦摸了摸下巴,想到二哥那性子,不得不说自家大哥所虑极是。 几人说着便出了院门儿,谁曾想迎面朝碰上了甩开丫鬟婆子跑过来的李氏。 散乱的发髻,一身靛青色旗服褶皱不堪,若不是那张脸,弘曦简直认不出这个人。一旁的守卫还在不停解释道: “抱歉,侧福晋,没有爷的命令,奴才不能放您进去。”见李氏仍在不依不饶,一旁的嬷嬷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侧福晋您也不想想,二阿哥真想见您王爷还能拦着不成,再说…………爷吩咐的时候可没避着二阿哥。” 早前再多的言语都不如这一句给一个母亲的打击大。 “胡说……胡说”李氏疯狂摇头,发间的钗环掉了都没发觉,“我的弘昀怎么会……怎么会不想见额娘呢!” “你们都是骗子……骗子……” “额娘的弘昀,额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8 23:57:36~2022-08-09 23:5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杨小慧 20瓶;呃呃呃 5瓶;soft他爹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争锋 大格格的婚事最终还是由四爷拍板定了下来。最终被挑中的乃叶赫那拉家一位旁支的小子, 父兄如今都就职于西大营,家世虽在一众求亲者中并不算得出众。但胜在为人极为上进,去岁除孝后甚至还通过会试成了一名翰林, 在大多依靠祖宗荫庇的八旗子弟中瞬间便显了出来, 加之为人聪明有眼力见儿,方才入了四爷的眼。 这位叶赫那拉将军也是个聪明乖觉的,四爷这厢刚露出那么点意思, 老将军立马便将儿子身边的通房打发了干净, 甚至连原本想要续娶的心思也断了去,生怕有个丁点不是耽搁了儿子的前程。 两方相合之下, 大格格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叶赫那拉汉保本人身为翰林,自有一身书卷之气,难得为人并不迂腐刻板, 反倒很是健谈。起码雅利奇见过一次后, 面上的红晕久久未退, 想来是极为满意的。 亲眼见过准姐夫后, 弘昀像是了结了一段心事一般,身子总算一日赛一日的好了起来。然而相对的,速效药物带来的后遗症也日益显了出来。 “呕~”软榻上, 弘昀艰难地捂着腹部, 额间不间断地冒着冷汗。房间内丫鬟婆子跪了一地,这会儿早已经后悔不迭。谁曾想,不过一小碟甜瓜, 顶多不过甜甜嘴罢了, 便能教人如此。 早前也没这般啊! “二阿哥日后的饮食需得极为小心, 凡生冷刺激之物那是丁点儿都不能沾地………” 送走老太医, 四爷这几日刚才好些的面色复又沉了几分,对不知所谓的李氏心下更添几分厌恨,这时候恰又有小厮来报,说是后院的钮钴禄格格和耿格格今早同时被诊出了喜脉,胤禛也仅点点头,交代下头好生照顾着。 说到底,现如今还没影儿的孩子,哪里能比的上养了十多年的弘昀。 溪兰院,摸着尚还瞧不出什么的小腹,满心盼着四爷能过来的钮钴禄氏得到的却是王爷留在寒枫院的消息。淡淡扫了眼屋里新置上玲珑摆件,钮钴禄氏漠然地挥了挥手道: “罢了,将这些都收起来吧!” “格格!”一旁的丫鬟见状险些落下泪来:“那西院儿的也真是,早不病晚不病地,偏生这时候,不是平白给人找晦气吗?” “这王爷本就不常往后院来………”王爷的勤务是出了名儿的,一月里大半日子都歇在了书房,来后院儿的日子屈指可数。她家格格生生熬了八年,这才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偏又遇上了这事儿……… 小丫头急地直跺脚。妆台前,钮祜禄氏含义不明道:“那位好歹是侧福晋所出,到底比咱们这个要贵重许多………” “主子您可不兴这么说。”小丫头当即便不同意了:“西院儿那位便是侧福晋又如何,还不是汉军旗所出。不比主子您可是钮钴禄氏的格格,正儿八经的满族八大姓之一,府里除去福晋所出的两个嫡子,再没旁的能比咱们小阿哥尊贵的了………” 末了,又强自安慰道: “王爷只是一时被前头那位绊住罢了,等过段时日,总能想起咱们阿哥的好处………” “兴许吧!”抚摸着小腹,钮祜禄氏不抱希望道。论贵重,还有福晋所出的两个嫡出阿哥,论情分,也是前头沾着的光多些,便是病弱去二阿哥,都能教爷这般操心。 看着镜台前的倒影,不知为何,冥冥之中,钮钴禄氏总感觉不应该这样的。 若是……若是二阿哥这一遭没能熬过来,骤然失子之下,是不是……是不是她腹中这个能更受看中些…… 钮钴禄氏不敢再深想下去。 与之相反,隔壁的耿格格听完自无不可地点了点头,转头就对着桌上香喷喷地鸭子留下了口水。 唔,这怀了孕待遇就是好啊,连大厨房手艺都好上了不少。 正房内,乌拉那拉氏得到消息,只淡淡应了一声,吩咐下头好生照顾着。反应倒是同胤禛相差无几。总而言之,再前头几个阿哥已经立住的前提下,两个格格有孕的消息在雍亲王府竟是连阵风都没刮起来。至多是后院几个妾室暗地里酸上几把罢了。 倒是还在庄子上的弘曦摸了摸下巴,心想着好友口中有名的“坑爹儿子,败家皇帝”乾隆该不会就是这时候来的吧。想到好友口中日后即将会发生的种种,弘曦一时间竟不晓得该不该同情一波自家阿玛。 不过瞬间,这点子微不可见的在意便被弘曦抛在了脑后,如今可跟历史上不一样,大哥的能耐如何再没旁人比他更清楚了。 再说,他家阿玛可不是糊涂人。 “三阿哥?三阿哥?”见弘曦保持着这般姿势一动不动,一旁的玉衡不由出声唤道:“殿下方才再想些什么?” “不过一件极其无聊的事儿罢了!”动了动嘴角,弘曦语气轻快道:“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章佳玉衡:“………?” **** 出了三月,关于自家大哥未来福晋,在弘曦这些时日百般歪缠之下,老爷子终于大发慈悲透出了点信儿来,人选约莫便是那位礼部尚书索绰罗大人的长女。 一大早,弘曦便强拽着自家大哥往宫里跑。若说皇宫这地界儿,除了后宫娘娘们处,几乎就没他弘曦不熟地地儿,同来往宫人打听了消息后,弘曦很快便将带人来到了一处园子里。 明媚的春光下,凉亭下的梨树仿若吞噬了星子,熠熠生辉。脚下各色花石星罗棋布,这处芸香园虽不若隔壁御花园热闹,却也独有一份幽静在,倒也是个极好的去处。 伴随着一阵几不可闻的地脚步声,弘曦猛地将人拉到了一处假山后头。 “萱姐姐什么时候寻地这般妙处,竟也不早些同妹妹说道一声,我说这几日怎么没瞧见姐姐你的身影呢?”只听一女子略带娇俏的声音响起,分明是诘问的话,偏生从这人口中说起来却像是同好友间的撒娇一般。说着女子还哧哧地笑了笑,眼睛朝着四周打量了一番方才道: “这般的偏远,姐姐却偏爱自个儿往这儿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想来见什么人呢?你们说是不是?” 这话问地却是身后跟着的几位秀女,几位被问到的姑娘登时面露难色。这话委实有些恶毒了,两边又都是正儿八经的名门贵女,这个问题无论怎么回答势必都要得罪一人的。偏生这会儿能跟在女子身后奉承的,大多是家世并不如意。 这其中,不论哪个都不是她们能得罪的起的。 许久没人回应,女子面上已经带了些许薄怒,这时方才听这位“萱姐姐”不疾不徐道:“热闹自有热闹的去处,只听说前两日御花园中已经有秀女一时不慎,“冲撞”了贵人。瑾萱素来胆子小,想来还是这僻静些的芸香园更合适些。” 女子听完轻哼了一声: “姐姐旁的也就罢了,胆子小妹妹可是认不得呢,早前在德妃娘娘那里,姐姐口齿可是极为流利,半点都不带露怯地!” 这话一出,索绰罗瑾萱当即便明白这女子近乎莫名其妙的敌意由何而来。弘曦则是笑嘻嘻地往自家哥哥身上碰了碰。低声坏笑着道:“还是大哥有魅力,瞧瞧,都有人为哥哥你争风吃醋了呢!” “不过弟弟我怎么不知道,大哥你究竟哪里惹来的烂桃花,说来听听呗?” “佟佳贵妃那里见过几回……”不理会自家弟弟的胡闹,弘晖淡淡道。 “哦……他家的呀,怪不得……在宫里也敢如此蛮横。”弘曦小声嘀咕道。 “哎,不对啊!”弘曦猛地拍了拍脑门儿:“佟家我记得早前不是支持八叔的吗?为此佟国维不是还顶撞过皇玛法吗?如今这是?准备脚踏两只船?” “还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瞧着越发胡乱猜测的弟弟,弘晖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支持八叔的是佟国维的佟家,而如今………”弘晖眸色深了深,对着自家弟弟言简意赅道:“是隆科多的佟家” 也就是家族核心权利转移,弘曦不由讷讷道: “我没记错嗯话,这佟国维不才病了一年多吧?隆科多这既不占嫡又不占长的………” 弘晖点了点头: “阿玛早前也说过,隆科多此人不可小觑。” 两人说话间,那边的热闹已经告一段落了,两人的争锋最后还是以佟佳玉敏的气急败退告终,毕竟面对一个自始至终都面不改色,气定神闲的主儿,再多的争执都显得自个儿无理取闹。再则,对方家世如此,当真闹大了也不好收场。 别瞧佟佳玉敏平日里张扬地厉害,但分寸二字素来是世家贵女的必修课。 不过这位不好得罪,身边不听话的狗腿子还是可以收拾一下的,佟佳玉敏气哼哼地转身,临走前“不经意”一个碰撞,身后的一位秀女应声倒地。 “抱歉哈,方才走的急了些,没注意道!”轻飘飘一句道歉,佟佳玉敏很快便带着人扬长而去,独留那姑娘倒在地上,因着扭伤脚的缘故,这会儿竟是连起身都不能。 到底是姑娘家,扭伤之事可大可小,弘曦刚想跑去叫人,便见方才一直不近不远站着的索绰罗瑾萱快步走了上前。迎着对方警惕的神色,也不多话,直接弯下身子将人扶在身上。 许是痛狠了,那秀女躺在地上,剩下那只脚还不停在扑腾,嘴里不时发出几声低吟。 “闭嘴,不想脚真被废掉便不要乱动。” 也不晓得是不是小姑娘板着脸太有威严的缘故,方才还在秀女登时一声都不敢吭了,跟个鹌鹑一样老老实实将胳膊打在了对方身上。 假山后,弘曦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不到,未来嫂子还挺有威严的嘛!” 光影斑驳之中,一旁的弘晖面上也罕见露出了些许真切笑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9 23:58:51~2022-08-10 23:5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幕慕将霖 2瓶;fait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李四儿 大选方才结束, 弘晖赐婚的圣旨很快下降到了王府,对于这桩婚事,胤禛心底大底还是满意的。 礼部于六部之中虽算不得真正的实权部门, 但也算难得的清贵。尤其是如今的礼部尚书索绰罗大人当年也是正儿八经的二甲进士出身, 就任数年来更是参与主持过多届科考,其下门生弟子无数。 更为难得的事,索绰罗大人乃当今满臣之中少有不依赖荫庇, 非要坚持子孙科举应试之人, 其嫡长子如今尚不过及冠,便已经有了举人的功名, 据说只等来年科考便要下场一试。 总的来说, 权势虽不至煊赫,却也是难得地稳当有进。 夜里,胤禛回到府中, 不可避免的同乌拉那拉说起此时:“这索绰罗家眼前瞧着家风还是不错的, 想来这桩婚事, 皇阿玛也是废了心的。” 屏风后, 乌拉那拉氏伸手为对方解着盘扣,闻言不由温声道:“可见皇阿玛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看中爷的。” 紫禁城拢共就这么大点地儿, 索绰罗家那姑娘乌拉那拉氏早先也是见过的。瞧着也算是大方明礼, 且因着嫡长女的缘故,对下头弟妹常日也颇多照拂,这会儿心下自是满意。 胤禛却是半响没有接话, 乌拉那拉氏自是知晓对方心结在哪, 不由缓声道:“这十三弟的事儿, 到底急不得。再者, 如今皇阿玛也没再禁止十三出入府外,这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了………” “昨儿妾身过去时还瞧见了弘暾那孩子,虎头虎脑地很是活泼,才一岁多点口齿却极是流利!可见弟妹照料的不错。” “唉!”抬头看了眼自家爷的脸色,乌拉那拉氏轻叹一声:“爷若是心上过意不去,常日里多照看一些便是了。” 道理胤禛不是不知,只是……胤禛轻扯了下袖口:“十三尚还年轻,如何能这般荒废了下去!”倘再多个几年,怕是早前再多的心气儿也给消磨没了。 只这问题如今到底是无解,毕竟老爷子对于除太子以外的阿哥们可没那般宽容。没瞧见,如今直郡王一家子还老老实实在府里窝着吗?便是撤了禁令又能如何,一个皇阿哥没职没权,肉眼可见还是遭了厌弃的,如何在京里行走。可不得老老实实窝着吗? “对了!”顿了顿,乌拉那拉氏复又道:“前些时日妾身去□□哈将军家满月宴时,见着佟家那位李侧夫人了。若说这人也奇,满院子的福晋夫人,就她一个侧室直愣愣地站在那儿,却是丁点儿不自在都没得。” 据说是因着隆科多夫人重病在身之故,方才教她过来,不过想着已经许久未曾露面的赫舍里氏………个中因由怕是只有佟家自己知晓了。 乌拉那拉氏心下暗忖。 “无需搭理!”胤禛闻言轻哼了一声,“倘真不长眼犯到你跟前儿,直接上手教训便是。出了事儿,爷给你担着。这隆科多………”顿了顿,四爷沉吟道: “皇阿玛虽有用,却还不至非他不可。” “且不至于呢!”躺在床上,乌拉那拉氏转头轻笑道:“爷把妾身当想那李氏便是再大的胆子,难不成还敢冒犯皇亲国戚不成?” 然而事实证明,这李四儿她还就真敢。 这日,弘曦从庄子上回来,行过一小道时,突听前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前头这是怎么了?”见车子迟迟停滞不前,一旁的玉衡率先掀开帘子出口问道。 六月份儿的紫禁城已经有些许热意了,尤其在这正当午的时候。车厢内,弘曦伸手抹了抹额间地汗意,好在探听消息的小厮很快赶了过来:“回贝勒爷,两位公子,前头是安郡王福晋和佟三爷夫人,两家马车恰好要走同一条道,这会儿正因着谁先让行搁这儿吵着呢!” “隆科多夫人?不是说重病的起不了身了吗?”车厢内,弘曦不由奇道,若他没记错的话,今儿早还听自家额娘提过的。 总不能一日不到,这病就好了吧! “咳咳………”来报的小厮不由面色尴尬:“是佟三爷的爱妾,李侧夫人。” “哈………”马车内,几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这会儿别说是弘曦了,便是安宏两人都被对方这波操作惊地不轻。 一个外臣妾室,竟敢让正儿八经的宗氏皇亲,还是郡王妃让道。若非今儿几人确确实实亲眼见着了,怕是日后说出来当笑话听,都只会让人直呼异想天开的程度。 无他,世道等级规矩使然。 眼瞧着前头的争执还在继续,甚至还隐有要动手的架势,弘曦忙伸手挥开车帘,带着人走了过去。 以防万一,瓜尔佳安宏下车前还特意将一枚小巧精致的火统揣在了袖口。 几人到时,两边的冲突已然接近白热化,只见李四儿腰间的长鞭骤然出手,赤红色的长鞭携着刻意加上的倒刺,所过之处近乎哀嚎一片。反观安郡王福晋这头,下人们因着颇多顾及迟迟不敢真正下手,连郡王妃本人也是颇多顾及,很快便落到了下风。 “住手!”随着弘曦一声轻喝,一旁的护卫当即上前,弘曦身边跟着的俱都是老爷子于禁卫军中亲自挑选的好手。这不,三两下就将两波人分了开来。 许是弘曦这张脸过于显眼,被强自分开的两波人面上也不敢有多余的表情。安郡王福晋先是理了理身上衣饰。方才在一众丫鬟的服侍下缓缓上前走了几步:“今日亏得贝勒爷解围,如若不然,妾身这把老骨头受罪是小,皇家威严有损是大………” 朗佳氏满脸为难,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也是对她们这种人,被自个儿这种低贱之辈冒犯可不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吗?对面李四儿轻嗤一声,说话丝毫不留情面: “也不瞧瞧自个儿那张老橘子皮脸,搁这儿矫情个什么呢!一个郡王妃得有多大的脸还代表皇室?” 一旁围观的弘曦微微挑了挑眉,他今儿之所以站在这里,不过是不想事态继续扩大化罢了,可也不代表就情愿给人当枪使。 见弘曦等人并无其他动作,朗佳氏握着丫头的手紧了紧,只面上依旧带着矜持得体的笑。李四儿倒是难得冲弘曦屈膝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请贝勒爷安,贝勒爷既是在此,妾身哪有不让的礼儿。” 说着吩咐下头小厮护卫齐齐往后退了一步,本不宽广的小路上,很快便让出一条道来。对面郎佳氏的脸当即便绿了起来,再没有这般明显的对比更能折辱人的了。 弘曦这下才开始认真打量着这位因着“不守规矩”闻名紫禁城的“奇人。” 李四儿一身极是张扬的大红色旗服,不同于时下女子的纤弱,整个人瞧着极有力量感,偏又不显粗壮。此时哪怕曲着膝,一双眸子都睁地大大的,下巴微微向上仰起。 虽说整个紫禁城众福晋夫人们没少用“祸水”,“狐媚”来形容此人。弘曦早前也不是没听过,可眼前之人,若说绝色倒还真不至于,只一双猫儿似的眸子,眼尾微微向上扬起,整个人瞧着极有野性,尤其是那双眼中充斥着的不甘和野望……… “天子脚下,如此不管不顾的持械相斗,诸位可曾将朝廷律法放在眼里?”不理会安郡王福晋的欲言又止,板着脸淡淡警告了一句,弘曦方才带着一众随从沿着那条被让出的小路离开。 *** 这事说到底之于弘曦不过一小插曲罢了,转过头便抛在了脑后。不曾想几日后远在畅春园的老爷子却是特意将他叫了去。 “听下头人说,前几日有些个不长眼的冲撞了你?”渊鉴斋,康熙将手中的折子随手撂下,对着堂下的弘曦道。 “啊!”弘曦愣了一下,竟是半天才反应过来老爷子所说的冲撞是为何意。“您说的是三日前那件事啊,嗨!”弘曦不甚在意地挥挥手:“那李四儿态度虽张狂了些,对着孙儿却并无失礼之处,又哪里来的冲撞,铁定是下头人又夸大其词了。” 随手从御案上捏了颗果子,弘曦单手撑着下巴随意道:“不是孙儿吹牛,整个紫禁城除去几个叔伯长辈,哪个见了孙儿我不先让上三分。弘曦扬起下巴,露出同眼前之人极为相似的面容。 “冲撞?怎么可能?” 这话说的好生狂妄,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康熙竟也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既而很快便揭过了此事,至于早前真正的苦主安郡王福晋,老爷子更是提都没提。这下弘曦反倒好奇了起来: “这事儿既然都传到皇玛法您这儿了,您就没什么表示吗?” 什么表示?上首老爷子挑了挑眉,意思很明显,方才不是说,并未冲撞于你吗? 哈,就因为没犯到自个儿跟前,皇玛法便准备不管不顾了,理解了自家皇玛法的言外之意,弘曦不由得伸手挠了挠下巴。 好歹也是宗氏福晋吧!这样不管真的好吗? 许是瞧够了自家孙子的囧状,约莫一刻钟后,老爷子方才放下手中折子,冲着底下之人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那吴尔占并未上书言明此事。” 吴尔占便是如今的安郡王,意思是受害者既然当做没发生过,他老人家何必凑这热闹。 “好家伙,这位安郡王属王八的吧,这都能忍!”最后的最后,弘曦实在忍不住脱口而出。 八贝勒府,若说得知此事最为气愤的当属如今的郭洛罗氏,不过倒不是为自个儿舅母平白受辱之故。“那李四儿行事这般的猖狂,可见没把你我,没把咱们贝勒府放在眼里。” 一旁的胤祀眸色不由深了深,心知打从佟国维出事之后,佟家这步棋子如今怕是已经废了。 “爷容得妾身这般打人家的脸,当真不怕有朝一日那位登顶了?”另一头佟府,李四儿倚在榻上,懒洋洋地把玩着手上血红色的朱蔻,细长的眼线微微向上扬起。 “怎么,爷的四儿竟也有怕的时候?”方才下衙的隆科多利落的褪下官服,猛地挤到炕间对着来人的纤纤细手猛亲了一口,方才玩味道: “后悔了!” “去去去!老娘我怕个什么,甭说还没登上尊位,便是登上了,老娘当初的仇也要一样不落的还回去。” 掀开衣袖,抚摸着手臂上残留的疤痕,李四儿目光骤然变得极为阴狠: “当初我不过一时不慎洒了点茶水,那老不死的便万般借口矫情,害得我被赫舍里家那老巫婆命人整治的当场便去了半条命。” “等着吧,这才哪到哪呢!”李四儿猫儿似地双眸微微眯起,只要欠了她的,日后她李四儿必是要这些人千倍万倍的还回来。不是仗着身份高瞧不起人吗?她就偏叫这些人跪在她卑贱之人脚底下痛哭流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面对眼前人几近狰狞的目光,隆科多非但不觉生厌,反倒眼中喜爱之色更浓。 “爷的四儿只管放心便是,便是那人有朝一日真上去了,爷也能让他不敢动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0 23:53:44~2022-08-11 23:5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自妖娆我自生 20瓶;杨小慧 10瓶;5809125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瘟疫 月末, 隆科多继任九门提督消息传来之时,正逢在家休息的弘曦猛地呛出了一口茶水。 “九门提督,隆科多?”接过自家大哥递过来的帕子, 弘曦半响方才回过神儿来, 只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大哥你说,皇玛法究竟怎么想的,那隆科多早前不过管着禁军都狂成那样了, 如今竟还将九门提督交于他手………” 弘曦摇了摇头, 委实猜不透老爷子的意思,就他看来, 老爷子不像是会喜爱这等狂妄无度之人。 许是瞧出了自家弟弟的想法, 对面的弘晖淡淡地笑了笑,将手上重新斟好的茶水递了过去:“于皇玛法这个位置,个人喜恶已然并不重要。” “之所以做此决定, 无他, 不过合适罢了。” 对着对面弟弟疑惑的目光, 弘晖复又道:“能力是为其一, 更为重要的是对方同京中众叔伯甚至阿玛都并无过多牵扯。” 早前李四儿那一遭,不管有意无意,算是彻底斩断了早前佟家同八叔的牵连。“更何况…………”弘晖继续道:“九门提督首先的职责便是拱卫皇城, 而佟家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地位, 俱都是皇玛法一手提拔上来的,唯有皇玛法在位,佟家的荣耀方能长久下去。” 弘曦小脑袋趴在桌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许久未见他如此模样, 弘晖眼中不觉带了些许笑意:“至于你方才说的嚣张跋扈………” 顿了顿, 弘晖方才道: “弘曦可知于上位者来讲, 最为忌惮非是如隆科多这般跋扈在外之人,反倒是心性能力俱都完美无缺的所谓君子仁臣。” “为什么?” “因为完美往往也就意味着没有弱点………” “哦,所以如年羹尧,甚至隆科多这般嚣张跋扈的臣子也都能得皇玛法的重用吗?”弘曦拖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得用时这些僭越之举是皇玛法宽厚仁德不予计较,厌弃时便是这些人辜负皇恩,明晃晃的罪责在前,便是处理了也不会落个凉薄的名头………” “大人的心思,真的好复杂啊!”世界啊世界,果然还是他太年轻,越想弘曦越忍不住抱住了弱小可怜的自己。 瞧他那可乐的小模样,弘晖轻笑着揉了揉自家弟弟的小脑瓜:“咱们弘曦只要快快长大,旁的事大可不必过多在意,前头有玛法阿玛,再不济还有兄长在呢!” “嘻嘻………”弘曦咧嘴,颇为无赖地笑了笑。 没办法,作为父子三人中难得的权谋盆地,他除了躺赢还能怎么办呢! 弘曦这儿暂且不提,消息一经传来,京城众人无不感慨老爷子对佟家当真是情分非常,这皇帝外家真真是诸般好处受用不尽。只这于如今安郡王来说,当真可以说的上奇耻大辱了,这段时日两口子羞地连门儿都不敢出。 见这人身为皇亲国戚,却丁点骨气都无,众人暗地里又是一波嘲讽。纷纷感慨当年的安亲王岳乐何等人物,权盛之时连如今的万岁爷都要避其锋芒,偏生继任者骨头软成这般。 众说纷纭之下,连八福晋都觉面上无光,早些年出门应酬常挂在嘴边的“娘家”,这阵子却也再不提起了。 只这波热闹到底没瞧上多久,八月里,一封自江南八百里加急的奏章打破了紫禁城延续了许久的平静。 “混账东西!”早朝之上,康熙募地将御案上的折子扫落,凌厉的目光挨个儿射向众臣公: “朕养你们是做什么用的,平日里诸般巧言,这会儿临到事儿,这一个个的,除了互为推诿竟是再没得半点担当!” 被痛骂的众大臣面面相觑,又同一时间缩了缩脑袋,这哪里是担不担当的事儿,这玩意儿是真要命啊。要知道那可是瘟疫啊,还传地这般快,短短时日便蔓延了大半个江宁……… 据说那顺安府人都死了大半,衙门如今都空着呢。基本上谁去谁死,升官发财再大的福分,那也要有命去享啊! 总之,任凭老爷子凌厉的目光从头扫到脚,被折射的大人依旧板板正正地搁原地立着。 “皇阿玛!”眼瞧着老爷子面上怒气愈发压制不住,胤禛率先一步站了出来。 “回皇阿玛,儿臣胤禛请去江宁。” 看了眼底下跪着的老四,康熙双手紧紧握着龙椅,久久没有发话。 金銮殿上一片冷寂,片刻一旁的八贝勒看了殿中之人一眼复也紧跟着站了出来:“回皇阿玛,儿臣胤祀愿为皇阿玛效劳。”因着这两位开头,陆续也有阿哥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不过比之眼前的胤禛,多少有些不大情愿的意思。 然而,上首老爷子依旧未曾开口。片刻后,金銮殿最后竟缓缓走出个人…… 来人一身靛青色白鹇补,朝官顶上镶嵌着的青色晶石,无不昭示着其人的身份,不过一刚刚得了大朝机会的五品小官罢了。 也是了,这般基本上九死无生的情况也只有这些一辈子瞧不到头的低阶小官想着去拼搏一把了,众大臣心中暗道。 不过这些想法再看到眼前这张脸的时候瞬间便消于无行,无他,这人不正是两年前的那位谢状元吗?这会儿朝中不少人都有些印象,毕竟这张脸,只要见过的,委实让人很难忘却。 “微臣斗胆,请求出使江宁。”许也知晓自个儿官职低微,原不该开这个口,谢子奕躬下的身子较平日都深了些许,只一瞧便知晓是下了决心的。 金銮殿上,康熙面色稍缓,毕竟人是自个儿提拔上来的,这会儿能有如此觉悟也见接证明他老人家眼光不俗。老爷子虽还未发话,可明眼人都知晓这是意动的征兆。 大殿之上,众大臣松口气之余。看着殿中笔直跪着的清俊男子,也不是没有敬佩惋惜的。一甲状元,本人又是才华横溢,入朝以来便极得万岁爷看中,三年不到便连越三级,早前更是被今上亲自赐婚,对象还是二品大员年羹尧的亲妹妹。 前途可谓一片大好,偏生…… 迎着众人或庆幸或惋惜的目光,谢子奕直挺挺地跪在大殿之中,面色丝毫不为所动,眼瞧着上首此事即将拍板定案之时。同样是大殿之后,又一人缓步走了上前。 “微臣曹硕,愿请使江南。” 得,这一届的状元探花齐活了。 如今的年轻人都怎么?下了朝,几位年长的大臣不由暗自交耳。“小年轻嘛,总是气盛些个,上头又没个长辈看着,总要吃些苦头的………”宫门前,一名胡子发白的老大人自以为得知了真相。 这厢,走出大殿,谢子奕看着对面的好友,素来温和的脸上如今同样也是一脸不赞同:“其琛你今日委实不该出这个头的………”他独零零一个,来去无挂念,可其琛不同,这些年没人比他更明白好友执念所在,如今曹家尚还煊赫非常……… 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曹硕这一回却是难得没有顺着对方的意思:“子奕可知,瘟疫之地,真正可怕的却绝不仅是瘟疫。”极目眺望着远处,有一瞬曹硕的目光变得极是幽深可怖: “人若被逼急了,那是什么事都做的出的。” “其琛………”察觉出不对,谢子奕下意识抓紧了对方的手臂,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担忧。曹硕转头淡淡笑了笑: “子奕,你我好友多年,为兄许是旁的比不过你,但若论起生存,你却是万万比不得的………再者,曹家何等庞然大物,曹寅又是自少时便伴驾左右,倘我不能趁陛下于曹家心有芥蒂时乘势而起,待日后君臣二人想起昔年光景,重拾了情分,为兄我便只有被打压的份儿。” “可是………”谢子奕还想说什么,一旁的曹硕却是摆了摆手: “如今圣上旨意以下,与其纠结这些,倒不如好生打算一番。毕竟………”淡淡地转过这茬,曹硕轻声道:“自古疫情之下,十室九空向来不是玩笑之语。” 想到江宁传来的消息,谢子奕面上复又添了几许凝重之色。 *** 翌日酒楼之上,有了弘曦牵和,谢子奕起身执起酒杯,对着年希尧深深一鞠道:“年兄,子奕此去凶吉难测,委实不敢再多牵累于年姑娘。” “年兄放心,待明日面圣之时,子奕定会亲自上书请求陛下收回成命,必不叫年姑娘声名有分毫受损。” “谢大人这是什么话!”蓦地放下手中的杯子,年希尧面上逐渐浮起些许薄怒: “大人义薄云天,难不成我们兄妹便是那等污浊小人吗?这般时候,还要去算计这些微末声明。”不过订婚,又不是成婚,便是人真去了,难不成谁还能让她妹子一辈子守寡不嫁不成? 更何况,年希尧抬头看了眼一旁的弘曦,突然冲着眼前之人直直地跪了下来:“奴才此次想要同谢大人一道前去,望贝勒爷成全。” “允恭你可知,不过短短时日,江宁已蔓延过半………”弘曦犹豫着道,此次疫情,绝非是小打小闹。哪怕现代,医疗高度发达,为了防疫尚且伤筋动骨……这古代…… 想到这里,看着眼前两位好友,又看了眼自个儿的小身板,弘曦不由地艰难地扶住了额头。 “贝勒爷放心,既已决定前去,奴才如何能不提前打听。”顿了顿,年希尧方才道:“同谢大人不同,其实奴才此次也非是没有私心,奴才早前有关人体微小生物的研究已然陷入瓶颈,此去未尝不是突破的契机。” 起码,一大把可供研究的载体。 略显幽暗的大堂中,年希尧双眼闪烁着亮光。 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弘曦蓦地想起那一年,这人也是这般毅然决然的辞去了官职,放弃了权位身份。同如今一般,直挺挺地跪在他身前。 “好” 弘曦最终点头道。“不过去之前,本贝勒还有东西要交予你们。”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1 23:58:35~2022-08-12 23:5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自妖娆我自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岚岚、小明 10瓶;匿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正本清源 八月里,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弘曦甫一回府,尚还来不及梳洗便一股脑钻进了空调房里。 “呼………” 扔掉繁重的旗服, 弘曦咸鱼一般瘫在榻上, 感受着上空不间断吹过的冷气儿,约莫一刻钟左右,弘曦方才觉得自个儿活了过来。 “殿下, 福晋早前不是交代过, 叫您莫要对着风口吹吗?”一旁的琥珀忙使人拿来薄毯,对弘曦这般贪凉的举动显然是极不赞同的。 “琥珀姐姐行行好, 饶我这一回吧, 可千万别让额娘知道了!”弘曦趴在榻沿,双手合十做祈求状。“姐姐在府里哪里知晓外头,呼………”弘曦夸张地吐了一大口气:“简直不是人呆的地儿!” “既是如此, 爷便好生呆在府里, 莫要整日往庄上跑了。”微微叹了口气, 琥珀才又道:“爷也别怨福晋管的严, 您忘了您前些时候是怎么病的了。” “这不是没办法嘛!”接过递来的汗巾子,弘曦随意地抹了把脸。距离子奕他们离开京都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在如今信息这般便利的情况下, 除了刚到时送回来的折子, 至今还没有任何音信儿传来。他这会儿心下怎么能不着急。到底不是正儿八经学材料的,弘曦也不晓得自个儿早先制的防护服究竟能有几分作用。 “疫区来往不便,消息滞后些也是常理, 殿下莫要过于忧虑。”瓜尔佳安宏缓步行至榻前, 将早前熬好的凉茶递了过去:“这种时候, 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话虽如此………”吣凉的茶水下肚, 却是丝毫未能缓解弘曦心下的焦躁:“疫情一日未解决,子奕他们多呆一日便多一分危险,还有江宁那么些百姓………”趴在榻上,弘曦满是无力地叹了口气:“如今咱们,能帮上的也仅有这些了………” 一旁的安宏闻言也沉默了下来。 夜里,四爷从衙门回来,见弘曦房里的灯还亮着,去往书房的脚步不由顿了顿,转身便往栖竹院走去。 弘曦这会儿正伏在案上,对着早前的实验数据做进一步确认分析,桌上密密麻麻都是记录着各色图形数据的草稿,一眼看上去只教人眼花缭乱。 交代下头人莫要出声,四爷来时见的便是这样一番场景,随手捡过一张散落在桌沿的稿纸,绕是胤禛自诩见多识广,这会儿也只得看的一头雾水。别说有关数据的计算了,便是一些奇奇怪怪的词汇都闻所未闻。 分辨率、波长、共振……… 胤禛“………” 片刻,四爷又不动声色将草纸原地放了回去。“夜里灯光伤眼,你这病还没好多久,还是莫要过多劳累才是。” “啊!”弘曦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阿玛过来了。”随手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两下,许是坐的时间太久,弘曦起身时竟有些腿脚酸麻,身子下意识往旁侧歪了一下,被一旁的胤禛牢牢扶住。 见自家阿玛脸色瞬间转黑,弘曦挠挠头,讪讪地笑了笑:“咳………意外意外,这几日天热胃口不大好,许是营养没跟上。” 没有揭穿他这自欺欺人的小把戏,胤禛径自往一旁坐下,见四下没有那两个熟悉的身影,眉头不由皱了皱。 弘曦见状忙解释道:“是儿子方才让他们先回去休息的,阿玛你也知道你儿子我天赋异禀,有些思路哪里是旁人能跟的上的,他们留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 “再说了………”弘曦转头看了眼零散的稿纸,小声嘟囔道:“这次需要的仪器需要极高的精密度,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儿子哪能假手他人。” 看着儿子眼下隐隐泛着的青黑,胤禛此时便是再多的责备之语到此时也说不出来了,父子俩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许久。 半响。胤禛方才叹了口道:“你方才说的东西还要多久能成?” “快了快了………”提起这个,弘曦瞬间便来了精神,几乎举着手指保证道:“已经到了最后的确认阶段了,阿玛放心,儿子不会不顾及身体的。”见来人面色稍缓,弘曦立马笑嘻嘻地凑了上去:“等这玩意儿忙完了,儿子可得好生躲懒一番,届时阿玛可别嫌儿子才是!” 心知自个儿在这儿只会耽搁弘曦工作,胤禛只稍作交代便起身离去。离开前,弘曦看了眼自家阿玛身上还未换下来的官服心中蓦地酸涩了一瞬,转头对着一旁小徐子交代道: “你回头去东边儿瞧上一瞧,待会儿若是书房的灯还亮着,吩咐小厨房煮碗汤面送去。” “记得要清淡一些的………” “是,贝勒爷放心,奴才都记着呢!” 小徐子很快领命而去,稍显昏黄的琉璃灯下,弘曦复又重新拿起了未完成的图纸。 第二日,不出意外又被自家额娘逮住好一顿说教,弘曦嘴上嘻嘻哈哈地应了下来。一瞧他那模样,乌拉那拉氏便知对方没往心里去。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竟是些不叫人省心的………”待父子俩走后,乌拉那拉氏轻揉着眉头,对着一旁的嬷嬷似是抱怨道。 “要不怎么说是亲父子呢!早前还觉得三阿哥这性子同咱们王爷不甚相似,如今再瞧倒是老奴看茬了………”老嬷嬷轻轻叹了口气:“身上这股劲儿可是像了十成十的。” “不过这也不能怪阿哥爷他们,听说那江宁,如今真真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这几日,听闻宫里万岁爷连个囫囵觉都难睡地下,今儿还亲自动身去了万佛寺………” 唉,正房内,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叹息。 万佛寺,宝象庄严的大殿中央,一抹明黄色的身影直直跪坐于此,四周众高僧沙弥陪侍左右,齐声念着已经念过了无数次的经文。加上今日,康熙在此已经斋戒了足足七日之久了,连折子都是特意使宫人送来的。 “万岁爷,要不奴才先扶您去歇息会儿吧。陛下您心诚至此,想必诸天神佛必是看在眼里的,不差这么一会儿………”一旁,李德全微恭着身子小心道。 “无妨……”康熙淡淡摆了摆手,却是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抬头看着这满殿的神像,心诚吗?康熙不置可否。 他是诚心希冀江宁疫情早日缓解,却绝非是将希望寄托于神佛之上。片刻,今日佛礼结束,在李德全搀扶下,康熙帝缓缓走出殿外。 “万岁爷吉祥!” 大殿外,一众大臣早早地侯在此处。见老爷子面上已有疲惫之色,忙上前恭维道:“万岁爷心系百姓,每日这般不辞辛劳,实乃万民之福祉。” “万岁爷………” 康熙淡淡摆了摆手,制止了对方的花式吹捧,明黄色的身影越过众人径自往前头走去。 “如何?今日江宁可有消息传来?” “回万岁爷,这两日内阁并未收到来自江宁的折子。”余光偷偷看了眼眼前人的脸色,张廷玉接着道:“陛下,如今没有消息反倒是好事儿,好歹证明事态并未过于脱离控制。如今疫情肆虐,多往来一分,便多一分危险,想来谢钦差也是谨慎为之。” 没有脱离控制,却也未有好转。康熙微微阖眼:“太医院那边如何了?” “依着早前传来的病状,众太医已忙碌数日,只据杨院判所言,此症不拘症状还是发病速度,同早先已经发生过的疫症并无过多相似之处,因而………”张廷玉揉了揉因着素日未歇而微微泛酸的眼眶,无奈地叹了口气: “怕是仍需些许时日………” 也就是没有法子了…… 一时间,君臣二人谁都没有开口,张廷玉心知,倘疫情在这般下去,人心惶惶之下,帝王“罪己之诏”怕是势在必行了。然而在此之前,康熙十八年地动之时,此诏便已经下过一次了。倘再下第二次……… 半响,方才听康熙开口问道: “京城如今可还安稳?” “打从南边儿的消息传来之后,百姓们便惶恐居多,但因着疫情尚未传来之故,暂时还未有纷乱之举,偶有些白莲教之流特意闹事,也被极快的压了下去。” 但在场所有人都知晓,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只要疫情持续扩大,那些暗地里的组织只会越发的闹腾,尤其江南,不仅是天下粮仓,还是反清势力最为严重之地……… 君臣二人一筹莫展之际,突听前头内侍来报,说是昭慧贝勒求见,这会儿人已经到山门外了。 弘曦?他这会儿过来做什么?不知为何,康熙心跳骤然加快了些许。一旁的张廷玉挑了挑眉。 “皇玛法!”庭院外,弘曦甩开带路的内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二话没说便直接开口道: “皇玛法,请允许孙儿往江宁送样东西过去………” *** 顺安府 弘曦包裹到达地第五日,不提年希尧如何欣喜若狂,经过这些时日的探查,谢子奕终于确认了这场疫病的根源之地,看着眼前荒凉破败,在外头几乎瞧不见什么人的村子,谢子奕眉心一跳。很快便命人将此地里长唤来: 来人是个颇为瘦小的老者,只一双老鼠似地小眼睛不时闪过些许精光,依着谢子奕打听,这位候里长早在发觉事情不对之初,便紧锁院门,把好了粮仓钥匙,并强令家里人不可踏出一步。如此反倒成了这附近少有没有被感染的人家。 见对方一脸恐惧之色,谢子奕挥了挥手,让人将早前备好的防护服拿给了对方。 看到这怪模怪样,几乎从头包到脚,只于头上那漏口呼吸的衣裳,候里长非但没觉得嫌弃,反倒眼前一亮,从方才他套出的话,这两位大人及其下属整日在外跑动已有一月之余,如今却丁点被感染的迹象都无……… 啧啧,这可不是一般的好东西啊! 候里长忙不迭地将衣裳换上,几人顺着村口一家一户的走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谢子奕一行已是面色发青,在外等着的县令忙不迭地问道:“钦差大人,如何了?” 只见谢子奕面色沉重道: “村中百户人家,有症状者已达十之七八………” 一旁的县令听完当即脸色就白了,这几乎是铁板钉钉的祸源之地了,这可是在他的治下…… “如今当务之急,需得将村中无症状尽快转移开来………” 谢子奕话音刚落,却遭到了一路走来一直恭顺有加的徐县令强烈反驳:“既知此地为万恶之源,便是那些人暂时没有症状,十之八九也是带了坏根儿的,大人如何保证这些人日后不会带累旁人?” “所以便是暂时无症状,也应先行隔离。若一段时日后无事………” “大人………”徐县令猛的上前一步打断道:“不说安置这些人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大人手上防护服有限,途中难保不会有意外发生。” 见他如此作态,谢子奕眸色深了深,看着来人一字一句道: “那么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既是万恶之源,自当正本清源方为万全之法。” “何为正本清源。” “自是焚尽一切祸害的根源!” 说完仿佛没瞧见来人铁青的脸色,徐县令自顾自道:“若钦差大人不忍动手为之,只要您一个命令,下官必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荒唐!” 这两个字仿佛从牙根中挤出来一般,谢子奕如玉的脸当即被气的通红。 “此症既已彻底传出,此时便是焚烧也无济于事。不说其中尚还有未感染者,便是这些染了病的,日后未必不能等到痊愈的那一日,你又如何能这般轻易的夺了这么些人活命的机会?” “里面最小的孩子不过才两岁………” “钦差大人此言差矣!”徐县令微微抬头,夹杂着褶皱的面容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大人年纪轻轻,怕是不晓得其中利弊。俗话说世上安有两全法,咱们当官的,自然要懂得牺牲小的,来保全后头大头的利益。” 徐县令说着还微微笑了笑:“钦差大人来的时日还早,怕还不知晓,其余诸县,情况还不如这边严重的,“无意”中失火的村子可委实不少。” “便是不说这回,早前那些回疫症,哪回没无辜牺牲个个把人………” 说白了,这些虽上不得台面,却也是众多官员私下心领神会的。这也是如今徐县令胆敢在谢子奕跟前如此“妄言”之故。 无他,法不责众罢了。 “钦差大人啊!”看着从方才起便沉默不语的谢子奕,徐县令眯了眯眼:“容老朽冒昧地奉劝您一句,官场上有句话叫做“和而有为”,简而言之就是说,这与旁人太不同了是没有出路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2 23:58:29~2022-08-13 23:4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04935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疫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临至晌午,四周空气愈发沉闷,耳膜处不断传来的知了吵的人心中生焦, 谢子奕一双宛若琉璃的眸子定定地看了眼前之人许久, 直看的来人心上逐渐发虚。 “来人,将未有症状者先行带出,家属中凡有患者另行隔离, 情况严重者送于年公子处………” “大人您这………”就没见过这般不按常理出牌的, 一旁的徐县令还想在抢救一番。 “怎么,徐大人您这是要教本钦差做事不成?”不理会眼前之人的欲言又止, 随着谢子奕诸条指令下达, 随行的下属当即便动了起来。 一刻钟后,低矮破败的房屋中,陆续有人被带出。谢子奕仔细观察了一番, 发觉其中绝大多数乃身体强健的青年人, 仅剩的几个女人和老人家肤色比之旁人明显要浅上些许, 食指间有明显的茧子, 多半是从事手工行业且常年不乐出门的。 看向眼前这些人,谢子奕心下若有所思。 “你们放开,放开, 你们要带俺和俺的狗蛋去哪?” 就在谢子奕敛目深思之时, 身后蓦地传来一阵儿嘈杂之声:“怎么回事?”谢子奕上前一步道。 “回大人!这妇人真真是不识好歹,咱们兄弟好心带他们离开病窝子,还隔着儿胡搅蛮缠。”揉了揉酸痛的手臂, 隔着防护服, 随从语气极是不好道。 也不想想, 光是安置这些人要费多少功夫, 他们大人已经够仁义了。 谢子奕走进时,面色赤红的妇人依旧紧紧抱着破旧的小被子,嘴里不停摇头呢喃着。“狗蛋他没病,没病,你们不能带走,狗蛋他只是发烧了,过会而就好了………” “过会儿就好了………” 单薄破旧的被褥下,尚不到两岁的小孩儿这会儿整张脸烧的通红,小嘴微张,正艰难的呼吸着周遭的空气,唇角处疑似还有数颗可疑的疱疹。 此情此景,谢子奕呼吸都艰难了一瞬。 “这位夫人,孩子发烧了,总是要看大夫的,他们此次便是带你们去瞧大夫的人………”半响,谢子奕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当真?”许是当着走投无路了,也许是谢子奕这张脸委实过于有欺骗性,妇人总算慢慢停止了挣扎,一双干涸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之人。 “是,那里有最好的大夫………” 回去的路上,想着早前看到的那一幕,还有这些时日见过的种种。 “其实子奕,从很早之前,希尧心中便一直有个想法。少时发病,大夫总说要饿上一饿,但究竟是为什么却难说的清楚,希尧也常为此而不解……” “然在见识过微观世界之后,希尧大胆猜测,人之内府,是有一道专门抵御外界致病生物的机制,一旦外部生物入侵,便会针对此生物释放某种特定的物质以此做为抗衡。这之中,又以身体强健者为上。而希尧猜测,饥饿,甚至其他因素不过变相刺激了此种机制的运转。甚至早前弘曦贝勒误打误撞发现的牛痘也在此列。” “子奕你也见过,牛痘同人痘有一定相似,若是人体将其误以为同类,入侵时释放了同种物质………” 早些日子好友所言尚还在耳,谢子奕脑海中蓦地闪过了什么。 顺安府衙 这一日,看着新式显微镜下愈发清晰的“疫病”结构,谢子奕突然出声道: “允恭,此物既是难以在体内杀死,那人体之外呢?你可是能想法子削弱甚至消灭它的毒性?”既有身子强健者可抵御此物的入侵,难么很有可能人身体是可以产生杀死他的物质。 只要削弱了毒性………两人对视间,年希尧很快便领会了对方的意思。 是啊,年希尧猛地拍了拍额头。 因着这些时日对它结构甚至性质的了解,年希尧几乎不眠不休之下,不过五日便将东西做了出来。 紧锣密鼓的实验很快进行。 哪怕死刑犯中身子最为虚弱的老头,注入此“病株”也只低烧了半日,更令人欣喜的是,经此一遭便是同诸多病人共处一室,也再无染上的风险……… 此消息一出,整个顺安府为之一振。为了打消众百姓的顾虑,众目睽睽之下,谢子奕和曹硕二人更是亲自让人将“药物”注入体内。而众人只见两位大人连防护服都不穿,直接行走于疫区之间,整整数日不见丝毫异色。原本萎靡不振的顺安府才彻底沸腾了起来。 “好好好!” 京城,康熙蓦地放下手中奏折,连叫了三个好字,面上更是难以掩饰的欣喜若狂,就在御书房众人疑惑之际,一旁的弘曦忙伸手将折子拿了过来。 好家伙!看完手中的奏折,连弘曦都不得不道一句佩服。阿基米德曾说过,给他一根杠杆,他能撬动整个地球。到允恭这儿,这般堪称恶劣的医疗条件下,他只给了个精度足够的显微镜,对方竟真能将疫苗搞出来。 “不过………” “皇玛法!”弘曦突然开口道:“若要制造此药物,允恭那儿的设备还是太少,孙儿庄上又是人手有限,不知九叔那儿……” 这便是借人手的意思了,这时候老爷子再没有不同意的,直接大手一挥将胤禟连带他的小金库一道给弘曦打包了过去。 胤禟“………”艹,就知道找他没好事。 两方合力之下,顺安疫情很快便得到控制,谢子奕这才喘了口气,将重点放在了重症病人的医治上头。有了保障,京城乃至各地的名医大夫也开始源源不断的前往顺安。 待第一例重症患者康复的消息传入了京都时,已经是一月之后了。因着这回控制得当,染病人数到底有限,老爷子也不吝惜钱财,大手一挥,又一批上好的药物被轰隆的火车声带往江宁。 顺安府,谢子奕抱着怀里略显瘦弱的狗蛋。褪去病色,小孩儿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颇是可爱,尤其是这会儿笑起来。直叫人心都软成了一团,这场疫病,感染时折磨人,治疗时同样损耗不小。好在,这小家伙足够顽强,最终结果总是好的……… “多谢……多谢大老爷!”妇人紧搂着孩子泣不成声。 “你们村子如今如何了?”良久,谢子奕方才问道。 “得亏老爷您照顾,除了那些出症早的,旁的这会儿还能挺着呢!”顿了顿,突地,妇人竟是朝着谢子奕重重地跪了下来:“多谢大人,若非大人心善,村里如今哪里能有活人啊!” 这般话……… “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看着窗外摇摇欲坠的枫叶,谢子奕缓缓闭上了眼睛。 妇人这才直起身子,拿袖口狠狠抹了把眼泪:“回大人,民妇三年前便已嫁去了隔壁的石头村,如今这回不过赶了巧,带着儿子回门儿探亲罢了。且因着父亲病重民妇同孩子这才耽搁了几日,可谁知道………” “谁知道………”说到这里,妇人早已泣不成声:“整个村子烧的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下了!狗蛋他爹,他叔伯爷爷,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果然如此。谢子奕指尖被攥的发白,怪不得当日他们过去时,只觉整个村子安静的吓人,不往里看,竟是连半个人都瞧不见。 原来竟是有了前车之鉴吗? 送走母子二人,良久,谢子奕仍怔怔站在原地。屏风外,曹硕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熟练地将手上的披风盖在这人身上: “天凉,你总该多注意些。” “其琛,我想做一件事………” “子奕,有些事情是不适合暴露于阳光之下的。于所有人甚至于你都并无好处。” 半响,只听曹硕不带丝毫感情道。 “可有些账,本不该这么算的。“ “入仕这些年,你我学的最多的便是妥协二字,很多事乃至很多人都难以以清浊论之,可是其琛………”谢子奕抬头,琉璃般的眸子直直地看了过来。 “不论怎样,有些底线是绝不能破的。” “我不会帮你………”最后,曹硕扭头道。 “我知道。” **** 雍亲王府,弘曦这会儿正好奇的拿手指一下又一下,轻戳着小孩儿脸蛋儿。 “看来咱们三阿哥这是喜欢小弟弟呢!”见他这般,钮钴禄氏身旁的嬷嬷不但不嫌弃,反倒笑开了花。 “咳咳………”他能说他想试试好友口中脸皮最厚的皇帝究竟咳咳………听到声音,弘曦讪讪地放下了手指,片刻后复又双手覆后,学着四爷一本正经道: “五弟瞧着是个活泼的!” “可不是嘛,咱们五阿哥一出生便有七斤多呢,很是壮实,连太医都说难得见养地这般好呢!” 那可不,出了名儿的长寿皇帝了。说着,弘曦又往襁褓里瞅了一眼。确实壮实……… 离开小院,弘曦好似还听到了这位嬷嬷的大嗓门儿:“咱们五阿哥可真真是个有福气的,一出生南边儿就好了不说,连三阿哥都分外喜欢着呢!” 闻言弘曦脚下一拐,差点直直跌坐在地。更为离谱的是,没多久,府中便流传着五阿哥福气好,极得三阿哥青眼…… 弘曦“………” 然而还不等他想法子澄清,江宁便传来了两位钦差遇刺重伤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3 23:45:18~2022-08-14 23:5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奔的蜗牛小程 10瓶;岚岚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获封 “嘶………”十二月的天儿, 连呼出来的气儿都带着股霜意。哪怕这会儿浑身上下裹成了球,甫一出门儿,弘曦依旧冻得直打颤。 “嘁, 这么怕冷回府里呆着不就好了, 非要跑出来受这罪。”雍王府门前,胤禟见他这熊样不由冷嗤一声,不过手上动作却是不慢, 极是利索地将人拽上了车, 手上还不忘将炉子开大了些。 “子奕他们一去这么些日子,早前又遭遇险些不测, 不去瞧瞧, 侄儿总是放心不下的。” 胤禟不置可否。 “茶就搁那儿呢,自个儿倒去!” 得嘞,要债的是大爷! 车厢内, 弘曦双手捧着热茶, 小心翼翼地觑了对面一眼。胤禟一身紫金色暗纹长袍, 袖口几颗墨玉色宝石紧紧束着, 外头罩着通体雪色的狐皮袄子。这会儿正不紧不慢地啜着茶水,对对面弘曦的窥探充耳不闻,端的是一派高贵冷艳。 弘曦出口的声音下意识小了许多:“咳咳………九叔, 早前没同您老商量是侄儿不对, 可那不是事态紧急嘛,再说,皇玛法后来不是给您添补了嘛!”偷瞧着对方愈发黑沉的神色, 弘曦有些不可思议道: “难不成, 皇玛法后面没给九叔您补上吗?”呵呵, 不至于吧, 光是那笔运往江宁的特制器材,那么些银子可不是少数。 胤禟仍旧慢悠悠地饮着茶水,闻言抬眼轻睨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你觉得呢! 得知了真相,这下连弘曦都觉得无语了,怪不得老爷子这会这么大方,合着这羊毛没出在自个儿身上啊! 怨不得他家九叔这几个月脸都是黑的。 车厢内,弘曦略显不自在地扣了扣桌面,半响方才硬着头皮道:“俗话道吃亏是福嘛,再者皇玛法这些年也没亏着您是吧,您看九叔您现在就可是堂堂郡王了,多威风啊,侄儿瞧着可羡慕了呢!”弘曦搅尽脑汁地恭维着眼前这位,没办法,谁让老爷子做事忒不讲究。 好名声自个儿全拿了,羊毛都出九叔身上了。 “呵!”胤禟闻言将手中茶盏重重放下:“也不瞧瞧爷一年交上去的银子都快抵上半个国库了!” “不………不至于吧!”半个国库,弘曦虎了一跳。 “怎么,瞧不起你九叔我?”老九剑眉微挑,斜斜地睨了对面一眼。 “那倒不是……”对他家九叔的搂钱能力,弘曦那是一万个信服,“不过半个国库,国库现在………”弘曦有些犹豫道。 “嘁!”胤禟闻言轻嗤一声,指尖轻轻摩擦着杯沿:“你当咱们老爷子宽厚仁慈的名儿哪来的?就如今这权利场上滚上一圈儿,不贪也染给上一半儿了。” 迎着弘曦不可思议地目光,胤禟又是一个冷哼: “不信,回头问你阿玛去!我瞧着老四近两年头发可没少掉!”最后的最后,胤禟尚还不忘幸灾乐祸四爷。 弘曦艰难地咽下了口手边的茶水:“不至于吧,就说这铁轨,一年下来收入也决计不少吧!” “啧,这大米再多,也经不住硕鼠啃的。要不你以为江南那边儿这回怎么敢闹得这么大?刺杀钦差又是什么个罪名?”重新斟了杯茶水,胤禟方才幽幽道: “谁这胆子啊,不是一日日练出来的?不过你的那位小朋友,倒还算是个人物!” 难得听他这般夸奖,弘曦当下却是丁点儿笑都挤不出来,不过:“九叔你今儿特意等在这儿,不会就是同侄儿说这些的吧………” “怎么,让你九叔我白白搭了那么些银子,还不准爷去瞧瞧这到底是哪方神圣?”胤禟闻言狠狠翻了个白眼。 “是吗?”弘曦一手撑着桌案,将脑袋凑过去,细细地打量着来人的神色:“那为什么,侄儿总觉得九叔你不安好心呢?” 一手将眼前的脑瓜子推开,胤禟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口:“哦,是吗?那肯定是你的错觉了!” “啧啧,可怜见儿的,小小年纪眼睛都不好使了。” 弘曦“………” 京都车站,弘曦左等右等,眼瞧着都快到晌午了,却连个人影儿都没等到。马车上,眼瞧着茶水都快见底儿了。胤禟极是烦躁地敲了敲桌沿:“我说,爷的亲侄儿啊,你来接人都没个准信儿的吗?” “按理来说早就到了呀!别是又出什么事儿了吧!”想到早前那次刺客,弘曦掀开帘子四下张望,心下不免担忧。 “来啦来啦!” 轰隆的车鸣声中,远远地,只见一道靛青色的身影立在前方。很快便像是看到了什么,正带着随从急步向弘曦几人走来。 “抱歉殿下,临时有事,子奕等人只得换了个车程。” “没事………”弘曦忙摇头道,说话间还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番:“倒是你,身上伤势如何了。” “子奕无事,不过皮外伤罢了,倒是其琛他………”说到这里,谢子奕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来:“那一箭,本应是朝着我来的,是其琛他替我挡了下来。” 他不后悔自己做下的决定,也做好了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可这般代价决计不包括自己的好友。 马车缓缓向前驶着,弘曦顺手递了杯热茶过去:“曹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这会儿人不是已经挺过去了吗?”说实话,早前不觉得什么,方才听了自家九叔的一席话,弘曦倒是难得心虚了起来。 到底是皇玛法他老人家,养大了那些人的胃口。 因着曹硕身上伤还未彻底痊愈,甫一下火车便移到了马车上歇着,年希尧正在一旁看顾着。见他这会儿明明已过数月,至今面色还透着苍白便知早前的伤势有多重了。弘曦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一行人也不敢耽搁,很快便来到了离此地最近的谢府。 碍于一旁神情自若的胤禟,饭桌上众人都没怎么说话,只莫名的,弘曦却觉自家九叔目光愈发的诡异了起来,尤其是看年希尧的时候。年希尧本人好似明锐地也察觉了什么,原本就不善言辞的人如今愈发沉默了。弘曦脚下使劲儿狠狠地踢了对方一脚,眼神示意: “够了啊,别太过分………” 胤禟哼了哼没有说话,只手上扣着的动作愈发明显了起来。 临走前,弘曦特意将年希尧拉了过来:“方才我九叔叫你过去做什么?放心若有为难的,都推到我身上就好。”说着,弘曦还特意拍了拍不甚明显的小胸脯。 年希尧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不过话还是要实说的:“方才郡王爷同奴才道,说是要出银子资助奴才以后的实验。” “不是吧,九叔有这么好心?”弘曦狐疑道。 “不过前提是,日后奴才所出的产品,需得由他进行处置。” 我就说嘛,不知为何,听了这个,弘曦竟有种松口气之感。 “当然所得利益由奴才,贝勒爷您,还有郡王爷三人分得。” 后面的话弘曦倒没那么在意了,毕竟早前投资这个也非是为了银钱。甫一上了马车,弘曦便大爷似的斜倚在榻上,再不复早前小心翼翼地态度:“我说九叔,您可真行啊,墙角都挖到侄儿手上了。” “呵!”对他这前恭后倨,给根杆子就往上爬的行为胤禟不置可否:“难道侄儿你不该感谢叔叔帮你解决了一大麻烦,据我所知,他那所谓研究,侄儿你这几年往里投的银子,没个十万两怕是打不住吧!” 说着胤禟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睨了弘曦一眼:“你那点儿小金库,光是供应庄上的那些个研究怕是都够呛了吧………” “咳咳………”被戳中痛处,弘曦尴尬地咳了咳。”“那又如何,我可不信,九叔你有那么好心,还不是瞧到了羊毛,或多或少都要过来薅上一点。” “连亲侄儿身上都不放过………”最后,弘曦仍不忘小声嘟囔着。 “那又如何,知道什么叫商人吗?眼前的羊毛不薅上一波,那还是我老九吗?”胤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弘曦闻言奉上个大大的白眼,指着自个儿的脸皮道:“脸呢,九叔,脸呢?” “爷我只要有银子,脸算个什么。”胤禟扬眉轻哼道。弘曦默默地奉上大拇指。 翌日早朝,既然人都已经回了,自是轮到论功行赏的时候,尚在养伤的曹硕不用说,谢子奕更是往上稳定住了江南局面,朝下揭破了一系列滥杀无辜甚至借此谎报贪墨粮食药物一事。 因着焚村之事到底过于骇人,甚至此次疫情控制得当,有些民众本不至于身死,此事一经揭开,便在江宁等地掀起轩然大波。重重民愤之下,老爷子也不敢等闲视之,该杀头的杀头,该入狱的入狱,干脆利落的动作三蕃之后便极是少有。 起码此刻,整个江南官场为之一清。弘曦更是敏锐地发觉,自家阿玛近日连饭都多用了几碗。 然而,与此相对的,当事人谢子奕的日子过得便不那么好了,辉煌的名声,连升三级带来的圣眷,京中学子诸般推崇之下,朝中隐隐的针对也逐渐多了起来。 “年轻人啊,予人退路便是予己退路………官场上,眼睛睁地太大是走不长的。”吏部,一个胡子发白的老郎中叹息着道。 “多谢大人提醒!”谢子奕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心知同那些明里暗里警告敌视他的人不同,这位老大人是真心为他好,甚至为他惋惜的。 “哎………”老大人幽幽地叹了口气,也不知叹的是对方还是旁的。 此行人中,比之谢子奕两位朝廷命官,反倒是年希尧这人最难界定,论功,“疫苗”的诞生,稳定江宁局势,此人可以说的上居功至伟,然对于一个毅然决然抛下文人最为重视的乌纱帽,反去经营小道之人,无疑又触动了许多文人敏感的神经,因而此次反对比之弘曦想象的更为激烈。 “能制出“疫苗”此等好物,证明这位年公子医术非比寻常,何不特准入这位了太医院,也好继续为陛下出力。”一位胡子发白的老儒生率先出来反对。 “陛下,因医术封爵此前闻所未闻啊………”又一位儒臣看似公正道。 “年大人早先毅然决然辞去官职,想必非是那等重视权利虚名之人………” 我去,听到这里弘曦再也忍不住了,这话可真是太不要脸了。弘曦这会儿不禁庆幸自个儿为防不测,今儿特意过来了。 “皇玛法!”弘曦上前一步:“常言道有功必赏方是可为之道,皇玛法素来也以此为准,年公子有活万民之功,如何能因旁道而有所轻贱。” “再则………”弘曦淡淡地看了眼最后出口的那位官员:“年公子如何不重名利那是人家自个儿高风亮节,可不是你们可以随意剥夺人家功劳的借口。” “哦,对了………”言官素来以言为利,弘曦却偏不给那人开口的机会。“昭慧一向觉得这位大人您不慕虚名,要不然,皇玛法………”弘曦对着上首微眨了下眼睛。“您日后还是莫要给这位大人升官了吧!以免误了人家的清名。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好了!” 话音刚落,当前这位言官登时没喷出一口老血来。当官的不为升官发财难不成回家种红薯吗?尤其是见上首老爷子还隐有赞成的意思,言官当即仰倒。 前车之鉴尚在眼前,见弘曦攻击力这般强大,方才想开口的众人复又默默地退后了一步。心里暗自衡量着为了一个年希尧得罪这位到底值不值得。 朝堂中一片静默。 良久,康熙看着下头直直跪着的年希尧开口道:“依你早前所言,是否所有疫病都可依此法防御?” 老爷子不愧是老爷子一下就抓住了重点,弘曦心下暗道。 “回陛下,理论上确是如此。但不同疫病往往是由不同病原生物引起的症状,而不同病原植株的灭活,甚至降活的方法不同,难度不一,微臣届时不一定能够做到。” 也就是有法子了,康熙眯了眯眼,疫□□关重大,哪怕万中有一的可能,其中价值自是不必说。半响,只听老爷子淡声道: “年希尧,研制疫苗有功,赐子爵爵位,号安仁。” “ 臣谢主隆恩。”跪下的那一刻,看着金碧辉煌的大殿,多年后的今日,年希尧总算能平淡的说出这几个字。 想必家中阿玛心上的愤恨总该少些了吧。最后的最后,年希尧心上想到。 第120章 恩怨抉择 十五这日, 好不容易熬过了宫里繁冗的开宴,眼瞧着一众大臣们还在那儿滔滔不绝地歌功颂德,弘曦几乎是半拖着自家大哥逃了宫门。 “年年都是同样的话, 偏还年年都要来上一回, 也不晓得皇玛法他老人家图什么!还不如这街上得趣儿。”顺手拨弄了两下街边的兔子花灯,弘曦小声嘟囔道。 距离宫城最近的朱雀街上,延绵数里的花市灯火映的整条街道亮如白昼, 一年里难得有这么个松快的时候, 大街上不时有成群结队出游的少年少女穿行其中。弘曦兄弟俩一身常服夹在里面算不得十分显眼。 “皇玛法身为一国之君,自是不如你我一般任意而为。”弘晖闻言淡淡地笑了笑, 随手将一旁的雕刻着一团胖锦鲤的花灯取了下来, 身后跟着的的小厮忙上前将账付上。 戳着手上圆鼓鼓的胖锦鲤,弘曦不由斜过眼,偷偷瞧着对方。 “怎么, 不喜欢?”弘晖挑了挑眉。 “那倒不是, 只是大哥怎么想起给我买这些?”弘曦话落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弟弟今年可都十三了, 不是小孩子了。” “我见你宫宴那会儿对着一盏锦鲤灯瞧了许久。” “咳咳, 是吗………”在对方略带揶揄的眼神中,弘曦率先败下阵来:“好吧!只瞧着挺有趣的,便多看了两眼。”话说他家大哥怎么发现的, 明明早前坐的最为端正, 神色最集中的的便属这位了。 “唉,还不是那宫宴实在太无聊了,”弘曦说着往前快走了几步, 很快便被一阵喧闹声吸引了注意。 “咦, 前面那是什么这么热闹, 走, 咱们也去瞧瞧去。” 京城最大的银楼珍宝阁前,这会儿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聚集了一众人,其中大多对头戴方巾,做仕子打扮。 “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只见一身玄衣的年轻人轻吟着迷题。半响猛地拍了拍手:“果然是日字不错,谢侍郎果真不愧状元出身………” 谢侍郎,透过人群间隙,弘曦抬眼看去,只一眼便瞧见了那抹靛青色身影,这会儿正被一众仕子簇拥着。四处摇晃的灯火之下,仿佛给人渡上了一层圣光,愈发显得这人身长玉立。最平常不过的靛色长袍在这位身上都风雅了起来。 常言道佼佼君子,温雅如玉。 “原来古书中那些个美人是真实存在的呀!”弘曦下意识捏了把自个儿的脸,发出了一声幽幽地叹息。 眼瞧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左右两条街,楼上楼下往这儿偷瞧的姑娘家愈发地多了起来……… “这是又对了,若是没数错,这已经是最后一题了吧!”众人不由起哄笑道:“我说店家,今儿碰上了真状元,你们这儿可是要破费一番了。” “什么叫破费!”掌柜这会儿眯着眼,胖乎乎的脸上险些笑成了一朵菊花:“鄙殿能迎得谢侍郎驾临,也能教咱们这些大老粗沾沾才气不是!” 额,这熟悉的声音,拉着自家哥哥好不容易挤进来的弘曦不由生出了些许不好的预感,果然抬头一看,楼上那熟悉的标识,他家九叔这业务还真是……… 再看传说中价值千金的七彩琉璃宫灯,弘曦不由拍了拍额头。 那胖掌柜的还在那厢滔滔不绝:“这琉璃大家都不陌生吧,可咱们惯常见的那都是透明居多,最多能留存的不过单一种颜色罢了,可咱们这款琉璃灯,光是这七彩玻璃的制作便不下上千种工序,由数百匠人悉心培制数月之久………” 伴随着四周若有似无的惊呼声,弘曦狠狠翻了个白眼儿,若不是这玩意儿出自他手,他可是真要信了………事必反常必有妖,弘曦双手抱胸,他到要瞧瞧,这位这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果然下一刻,只见一名衣着华丽的公子迫不及待道:“不知这灯可还有旁的,不论价值几何?本公子要了………” 得嘞,冤大头一号上钩,胖掌柜那厢还在故作推移。层层人群中,谢子奕很快便发现了弘曦一行人,当即便同众位仕子一一告别。 “得嘞,这灯拿到手了,该是去寻心仪的美人了!”众人一副我懂的神情,间或还夹杂着几声哄笑声,被这般打趣,谢子奕俊脸很快染上了一层薄红。都道美色迷人眼,一旁的小摊上,很快便传来了重物倒地的声音。众目睽睽之下,只剩两个小姑娘神情尴尬的站在一旁。 “哈哈哈………” 等谢子奕两人穿越重重险阻过来之时,弘曦已经笑地直不起腰了。直到一旁的曹硕轻咳了两声,弘曦这才止住了笑意: “曹公子这会儿出来玩,可是身上伤势大好了?” 吩咐人将手中的宫灯送去年府,不等曹硕开口,谢子奕便道:“外伤倒是好的差不多了,只太医说了此遭内府受创严重,还需多将养些时日。”那支箭,本就是冲着要人命来的,曹硕能好的这般快,还是有赖常日习武之故。一行人缓缓在街上随意逛着,谢子奕一路上极是注意,不让身旁之人被人群磕到碰到: “其琛这些时日一直闷在府里也不是办法,大夫也说了,适当出来走走不是坏事。” 看了眼一旁难得神色轻松的曹硕,弘曦赞同地点点头:“对了,早前那盏宫灯可是子奕兄特意为年姑娘取的吧?想必两位很快好事将近了吧!” 谢子奕闻言点了点头,虽说早前并未见过那位年姑娘,不过允恭时常挂在嘴里的妹妹,想必也是个不错的姑娘。 对于婚事,因着年少父母双亡之故,谢子奕其实心下并无太多概念,但既然婚事以成定局,他也不吝为此付出些心力。 弘晖转头看了眼来人,心下若有所思。 几人一路从城东逛至城北,早前还是弘曦说的话多些,不过很快另外三人便慢慢聊了起来,弘晖不必说,智商摆在这儿,又是老爷子一百二十遍大法教出来的,博闻强记比之一旁偏科偏到姥姥家的弘曦可强太多了。另外两人科举出身,又是游遍天南地北见识广博之人,几人上到经济民生,下到山川河流,再没有接不上来的。曹硕素来话不多,却也往往直击要义,连一旁的弘曦都听得津津有味。 临别之际,连弘晖都不禁感慨,自家弟弟瞧着于人情世故总是缺着点儿什么,可交朋友的能耐也是绝了。只是,良久,只听弘晖轻轻地叹了口气:“谢公子委实是清风朗月的赤诚君子,不过之于如今的官场,怕是要无端艰难许多………” “话虽如此。”弘曦这会儿虽心下担忧,却也没那么悲观:“子奕素来谨慎,又兼持身极正,那些人等闲寻不到错处的。” 此时的二人,甚至连弘晖自个儿都未曾想到,不过临时有感而言的一句话在极短的将来竟是一语成谶。 谁都没料到正月里的第一次大朝会,枪口对准的便是最近声名鹊起的谢子奕,谢侍郎。 “回陛下,臣有本要奏………”最先站出来的是广度司杨大人:“臣参奏吏部谢侍郎早先江宁疫情其间,利用职权之故贪墨粮宁安县下粮草药物价值可达万两………”说着并上前奉上证物若干。显然是有备而来……… 紧接着又接连有原江宁人士的官员受“前来哭诉的乡民”之托上前揭发早前谢子奕种种不是之处。比如贪功冒进,利用强权迫使非死囚之人做药物实验………又比如不顾人命,命无辜乡民深入疫情高发之地……… 大殿之上又是一派寂静,众大臣的目光明里暗里又一次集中在了那人身上。胤禛眉间不自觉轻皱。 其实对于眼前诸多罪名,后续种种已难以考证,大多不过所谓“告状之人”的一面之词,最难得还属第一个。 毕竟宁安县物资有异是实,然而若要承认第一个,后面哪怕一面之词,于众人眼中,却也无端真了不少。这也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大臣纷纷下场之故。 然而令众人惊掉下巴的是。 面对朝堂上愈发紧张的气氛,以及众大臣明里暗里针对,这时候谢子奕非但没有喊冤,积极为自个儿明证,反倒在众目睽睽之下怔愣了起来。 面对众人接连不断的质问。 半响,却只听谢子奕重重俯首道:“回陛下,臣………无话可说。” 哈,这结果,直让一众摩拳擦掌准备战斗的一口气吞了一半儿,不上不下噎地难受极了。 *** 不提弘曦得知消息如何震惊焦急,曹府,一名老者正死死将预备起身的曹硕按住,若是此时的曹二爷在此,必能一眼认出,此人便是早前对他百般恭维,频频献策,最终叫人直直落入深渊之人。 魏大人一双极是枯瘦的大手此时却极为有力。 “你真以为这时候出去有用吗?别天真了,你以为他谢子奕得罪的是谁?他得罪的是大半个江南官场………便是你此时说出真相,也不过多搭进去一个你罢了。” 没有理会对方的言外之意,昏暗的房间中,曹硕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眼前之人:“宁安县的记录,是你改的。” 原本负责宁安此地物资之人应当是他才对。 “是又如何?”被拆穿了,魏大人也没有丝毫掩饰的意思:“若非老夫在广度司还有些人脉,今日锒铛入狱的便是你曹其琛………”沉沉地看着来人,魏老大人极是恨铁不成钢道:“当日老夫便阻止过你,江宁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他曹家的老巢,偏你为了那谢子奕硬要闯过去………” “如今怎样,呵,那曹寅当真是个人物,对亲弟弟,对你这亲侄儿可有丁点留手?” “哈哈哈哈哈………”说着,这位魏大人突地大笑了起来。“这般狠绝了心肺人儿啊,不愧独掌江南数十年,真跟他那的畜生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不是嘛,一个对亲弟弟亲侄儿痛下杀手毫不留情,一个为了绝户财将亲侄女生吞活剥。许是想到往事,笑着笑着,魏大人这会儿竟是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曹硕啊曹硕,你今日只要踏出这个门儿,你娘这一辈子就要永永远远背负着攀附权贵,自甘为妾的污名,你就一辈子眼睁睁的看着,看着那曹家满府人建立在你们娘几个骨血上的富贵长长久久的延续下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5 23:59:11~2022-08-17 00:2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羲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曹寅之死 不知过了多久, 许也知晓自个儿方才语气委实过激了些,深缓了口气魏衍方道:“不过你放心,昭慧贝勒此人最是护短不过, 你那好友此次虽说会吃些苦头, 性命决计是无碍的………”但是,说话间魏衍漆黑的眸子深深地看着来人: “若是换做你,那情况便大有不同了………”不说同贵人本无多大交情, 只曹寅其人, 不留后手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了些。二人谁都不曾怀疑,曹硕入狱的第二日, 便是其“染病身死”之时。 末了只听那人道: “好好想想你娘, 如她那般温婉良善的好姑娘,原该一辈子被人护在身后,无忧无恼, 一辈子快活, 而不是连皮带骨被人吞了个干净, 偏还嫌不够, 留下那一地污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只见从床上那人手间,一滴滴鲜红色的血液落下, 洁白的床单很快便染上了一片血色。魏衍垂下眸子, 任由着下人扶出了大门。 “咳咳………”刚走出侍郎府,便见方才还中气十足的魏衍猛地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你这本就有病在身,偏这些时日又是来回奔波。呵!”正扶着脉的老大夫言罢冷哼一声:“魏大人若是不想活命便早些说一声, 省地三天两头的, 白白费了老夫诸多心思!” “咳咳…………好歹咱们两人几十年的交情了, 良宇又何必这般埋汰于我。”轻拭着腰间已经有些褪色泛黄了的荷包, 朦胧的灯光下,魏衍此时的脸色已经看不清了。 “放心吧,那曹府如今还煊煊赫赫立着,我这把老骨头又如何能不好………” “又怎么敢不好呢………” 良久,也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叹息…… *** 大理寺 因着弘曦这些时日的照顾,哪怕谢子奕身在狱中,倒也并未受到任何苛待。然而隔着厚厚的栅栏,看着眼前迟迟不发一言的好友,弘曦只觉脑壳都要秃了一半。 早前便是如此,旁的两人还能聊上些许,可一提到宁安县之事,这人便如锯了嘴的葫芦半丝不提。可若说眼前之人人贪污,弘曦却是一百个不信的。 监牢中,谢子奕一身单薄的素衣,素来爱洁的人这会儿衣玦袖口处也不免染上了些许赃污,只眉目间却是出奇的平静。 “如今事情已然发生,有些事多说无益,不过多了些牵连罢了。”早在决定揭露江宁一事之初,他便已经想过今日了,只是………谢子奕眉间不由地轻颤了颤,不过转瞬便又恢复了神色: “子奕无能,烦劳殿下费心了。” “哎,咱们之间,还说这些做什么?”弘曦摆摆手,不过瞧着眼前之人极是坚定的神色,最后还是弘曦率先败下阵来。深吸了口气:“好吧,你既不愿说便算了,只这样的话,子奕可能要委屈些许时日了!” 回到家中,弘曦仍旧百思不得其解,有关江宁的情报这些日子九叔已经送来了不少,其中后面那些罪责多半已被证实“虚构”,亦或是证据不足。唯有宁安县,那批药物粮草却是实打实对不上账的……… 其实弘曦更倾向于子奕一时大意被人坑了,可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人宁愿背负诸般骂名,也不肯多吐露一个字。 “谢大人此番,许是有什么人是必须要维护的?”此时,一旁翻阅卷宗的瓜尔佳安宏突然抬头道。“奴才记得,当日派遣江宁的钦差好似是有两人吧!” 安宏的话如一道惊雷一般在弘曦耳边便猛地炸了开来。“如果是这样………若是如此,一切便都解释的通了………”想到这里,弘曦猛地抓起外裳便要往外头跑,只还没走几步,尚未走出暖房便又逐渐停下了脚步。 迎着一旁玉衡疑惑的目光,弘曦方才道: “那位曹公子我虽接触不多,但大体情况还是有些了解的,不说心性如何,却也绝非眼皮子浅之人。再者子奕何等谨慎,但曹硕其人心思缜密只会更甚,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动这般手脚,这人在江宁必然势力不俗………” 玉衡尚还没有想通,一旁的瓜尔佳安宏便赞同地点了点头:“贝勒爷说的没错,只怕这会儿所有痕迹都已经被抹干净了………”也就说,宁安县一事,两位钦差中必有一位定是要承下这份罪业的。 “子奕怕是早早看清了这些,方才如此坚决地闭口不言的吧!”良久,弘曦轻轻叹了口气,事情复又回到了原点。子奕宁愿无辜承受罪名也要维护的知己好友,如若他此时贸然接露,一旦曹硕当真出事,于谢子奕本人来说真的好吗? “算了,我还是先去趟宫里瞧瞧!”思来想去,弘曦还是决定去探探老爷子的口风。 御书房 弘曦来时天色已然不早了,御书房的灯却依旧亮堂着,对于自家孙儿的到来,康熙好似并不如何意外,随手将一道密折扔去,头也不抬道: “自个儿瞧瞧吧!” 一旁侯着的李德全忙搬来座椅,弘曦当下也不客气,接过折子便趴在椅子上看了起来。 春日里最是容易犯困的季节,殿中燃着地紫藤香在此刻尤是清冽,带着春日雨后松柏泥土的纯净气息。然而这会儿弘曦心情却并未因此好上半分。 “江宁织造,曹寅………”怨不得会有如此能力手段,弘曦不自觉抿了抿唇,抬头看向御座上那人。 “皇玛法既知真相如何,又为何,为何………” 剩下的话弘曦说不出来了。其实有什么好问的呢,左不过是权利场那些权衡利弊之流。 见他如此,上首康熙轻轻摇了摇头:“曹寅,怕是就在这几日了。” 什么叫就在这几日了,猛地听到这个,弘曦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瞧见上首老爷子眼中几不可见的惆怅之色,方才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他倒是挑的好时候!”猛吸了一口宫侍递上来的果汁,弘曦终究忍不住轻哼道。 只这样一来,怕是此番真相愈发见不得光了,不说那位同皇玛法多年君臣情宜,就说这暗折的来源,往心腹重臣身旁安插探子虽是上位者的固有手段,可终究不可堂而皇之的明言在外,尤其在这人即将濒死之际。 越想弘曦越是憋气,忍不住往前凑了几步:“皇玛法,那子奕呢!玛法您可是纲干独断的圣明之主,在您治下,总不能眼睁睁瞧着忠义之士无辜蒙冤吧。” “就你会拍马屁!”睨了眼弘曦,老爷子方才开口道:“谢子奕看顾物资不利,即日起免去职位,归家反省。” “啊!怎么这样啊!”弘曦猛地跳了起来,面上不爽丝毫不做掩饰。 康熙手下微微一顿,到底还是出口解释道:“不说宁安一事如今“证据”确凿,只单说江南一案实际牵扯进去之人有多少,其中又有多少人同京师关联密切…………” 这还用想,只看这回迫不及待跳出的那些子人,弘曦心下隐隐发凉。 “官场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能帮他这一次,难不成还能次次如此!”放下手中的写好了的丝帛,老爷子这才抬头看向弘曦: “倒不若缓上些许时日,待风头过了些再行起复不迟………” 说到底,于谢子奕其人康熙无疑是欣赏的,君子之道,明澈守身,这世上真能做到的又有几人。然而这点子欣赏与江南甚至朝局的安稳相比又实在太轻了些……… 甚至老爷子如今之所以肯做下如此承诺,大多还是看在自家孙儿的面儿上。 弘曦不傻,自是明白其中道理,当下也不好在做纠缠。只想到那曹家,心里依旧憋着口气儿,恨恨地朝着台阶儿狠踢了一脚: “那曹寅也真够可以的,连亲侄儿都这般狠心绝情!” 心腹重臣被骂,御座上的康熙倒没有生气,反倒好笑着摇了摇头,在手中折子上狠狠打了个叉:“曹家这些年瞧着繁盛,其实大多不过曹寅一人勉力支撑罢了,他那儿子曹颙倒是还有几分眼色,可学识能力同其父差的太远,论狠劲儿又不及那曹硕半分………”顿了顿,康熙不乏有些感慨道: “为了曹家,子清这些年也快些将自个儿给熬干了………” 想到早前江南碰上的那些个曹家人,一个个游手好闲也就算了,偏那眼睛都要朝天上长了,一应行事比他这个正经皇孙都奢侈。 “值得吗?” 弘曦不由问道,一个内里已然腐烂的家族,值得对方不顾血肉至亲,熬干了心血去撑着吗? “值得吗?” 弥留的这一刻,看着满屋子满腹鬼胎的众族老,曹寅同样在心里问道。知晓这些人什么心思,曹寅也不多说什么,只淡声道: “咳咳………早在前几日重症之时,子清便已上奏陛下,听万岁爷的意思,我去后,江南织造一职便会由阿颙接任………” “什……什么!”曹氏族长率先忍不住跳了出来:“阿颙方才及冠没多久,如何能当此大任,子清莫不是糊涂了吧!” “是啊,虽同为江南织造,可这权多权少可是大有不同,阿颙年纪轻轻,到时候被人稀里糊涂架空了都不知晓。”又一族老义正言辞道。 “子清你们这一脉原不过族中旁支,可这些年众族老哪个不是对你们诸般敬着,然而你们呢,为了小家的好处,竟是丝毫不将宗族利益放在眼里………唉!子清啊子清,没成想,这些年我老头子竟是看错了人呐!”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曹寅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白了些许。 “你们住口!”一旁一身素服的清瘦男子猛的抬头,泛着红丝的目光径自朝着这些人吼道。 “这孩子,对长辈怎的这般不敬!” “真是丁点气都沉不住!” “不堪大任………” “曹家这富贵算是………唉………” “这人,怎么就能这般自私呢?” 自出声后一路顺风顺水的曹颙终于在这一日明白,原来言语也是可以成刀的。原来早前对你诸般恭维之人下一刻也可将你踩进泥里。 强制打发了众族人,看着眼前备受打击的儿子,曹寅目光不由带了几分痛色,哪怕早前知晓那些族人什么德行,可如今他这人还没有呢,这些人………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见曹寅枯瘦的指节死死抓着儿子的手:“阿颙啊,你要好好记住今日,因为日后你要面对的要比如今这些残忍百倍不止。” “父亲………”曹颙浑身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可曹寅却未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径自神色迷离道: “咱们曹家生为汉人,又是包衣出身,这是万岁爷将咱们派往江南的原因,可也正因此,于他们满人眼中,咱们天生就要矮上三层。然而于汉人眼中,咱们也未占到丝毫好处,这些年你父亲勉力在外结交,更重要的是有万岁爷宠信,方才能在这江南士人中站稳脚跟。” “可是阿颙啊!”曹寅轻声叹道:“情分这东西,尤其是帝王家的情分,从来不是一层不变的。这份情,若于你祖母之上有八分,在你父亲我身上便只得五分,至于你………”曹寅艰难地闭上了眼睛。 “怕是连两分都不到………” “往后一旦面临选择,我儿只会是最先被丢出去那个……” “所以阿玛才会那般心急地对付堂兄吗?”曹颙咬了咬唇。 提到曹硕,曹寅本就苍白的面色愈发白了些许,打从得到京城传来的消息,曹寅本就病重的身子更是遭到打击。 抚摸着儿子的脸颊,曹寅无不悲哀道:“但凡你有七分那人的能耐心性,为父我都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曹寅自己都说不清了,早年他忙于朝务,对额娘和二弟算计并不知晓。然而在察觉之时一切都为之晚矣。后面随着表妹之死,这份仇更是结的死死的,再无还转的可能……… 如今那人已在朝中站稳脚跟,而他曹家………曹寅生生将口中鲜血咽下,对着儿子最后嘱咐道: “阿颙你记住,日后对上那人万不可有分毫犹豫,更不能留手。还有早前织造上的亏空,蒙陛下厚恩,这些年为父已经陆陆续续还上了一部分,我儿切记,不论府上境遇如何,哪怕节衣缩食,这笔银子也必然不能亏欠。” “可那些大都不是早年接驾用上的吗?”一听那么要背负大一笔银子,曹颙面上不由带了些许抗拒。 “孩子啊,咳咳……皇家之事岂能以常理论之………这笔银子万岁爷认,可下一任呢!总之阿颙你记住,曹府面上哪怕在光鲜,内里不过一团虚气罢了,是经不得半分风雨的!” “记住……欠银必须………必须” 曹颙还想在说什么,然而眼前之人已然没了呼吸。 也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悲,哪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曹寅的双眸依旧瞪得大大的的,再难阖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7 00:21:53~2022-08-18 23:5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049350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知交 谢子奕从大理寺出来那日, 正值天刚晴好时,连绵数日的细雨过后,空气中尚还残余着泥土的清气, 头顶上高高悬着的日头又带着几分温煦。 来人依旧一身素淡的靛青色长袍, 许是多时不见日光,踏出大门的那一瞬,谢子奕下意识眨了眨眼, 向着四周张望了几眼, 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很快复又缓缓垂下了眸子。 高高的台阶之上, 晨起的日光将人的身影拉得极长, 显得愈发纤薄了起来。 弘曦甫一过来见到的便是这般情景,心下说不出的酸胀难受。打从相识起,但凡是在人群中, 这人身边素来是极热闹的, 哪怕谢子奕本人非是那等喜爱呼朋引伴之人。但广博的学识, 温雅不失幽默的举止总能吸引一大波追随者, 走到哪都是焦点。而非是如今这般………想到这里,弘曦抿了抿唇,旋即大步走了过去。 “子奕一大早还没来得及用膳吧, 走, 我特意带了你爱吃的糖火烧,这会儿还在炉子上温着呢!” 拉着人上了马车,一旁的琥珀忙将早前备好的蔬果点心换了上来。许是瞧出了弘曦的不自在, 谢子奕并未说什么客气话, 反倒极是自然地夹起一块儿金黄色的点心。 “外皮酥脆可口, 内里绵软不粘, 这是荷芳斋最近才出的吧。”放下筷子,谢子奕抬头浅笑着道:“殿下费心了。” 众所周知,荷芳斋里的大师傅手艺好是出了名儿的。可与之相对的,他家的点心也是出名的难买,每日天还没亮店门口便早早排起了长龙。且因着背后势力不一般,等闲人也莫敢有异议。 不过提到这个,弘曦可有话说了,略为得意地挑了挑眉,弘曦方道:“这荷芳斋旁人去一个不好怕是得等个一上午,不过本贝勒就不一样了,什么时候去,这点心都是现成的。” “子奕你下回去,记得报上小爷我的名号,保准你手上拿的最是新鲜好吃不过……” “哦,既是如此,那子奕便却之不恭了。”也不多问为什么,谢子奕狭长的眼睛微微弯起,这一笑,方才清俊疏离之感很快便消下了不少。 弘曦心下一松,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来人目光蓦地一变,尚不及叫马车停下,便以极快的速度从车上一跃而下。 “抱歉殿下,子奕待会儿再同殿下谢罪!” “哎!”弘曦愣了下,反应过来忙回身朝着身后的车窗看去,透过帘幕间隙,只见对面街口一侧的小巷之中,一抹黑影一闪而过,紧接着一个靛青色的身影很快追了过去。 “殿下,那人身份不明又是藏头露尾的,谢公子那里………咱们可要不要过去瞧瞧?”一旁的琥珀不免有些担忧道。 “不用了!”抿了口热茶,弘曦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果然,约莫一刻钟后,只见谢子奕略带喘息着走了过来,眉眼间是遮掩不住的失落之色。 弘曦便知晓这人约莫是没追上的。 “曹公子他素来视你如挚友,此次不论因何缘由未曾出面,这会儿怕是都难能过的去心里那道关卡。” 缓缓将手中热茶递过,弘曦尝试着安慰道。 若非挚友,谁又能在利箭呼啸而来的那一刻,不作丝毫犹豫地挡在旁人身前。哪怕此次对方行为有异,但这一点弘曦从未怀疑过。 “我并未怪过他,最初是,如今也是………”抬手接过茶盏,半响,谢子奕突然低声轻喃道:“我只是怕………”顿了顿,谢子奕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放缓了声音道: “其琛他同我不同,打从出生起得到的实在太少,要背负的东西又实在太多,子奕实在不想,有一天我二人的知交情分也成了压在他身上的枷锁之一。” 然而悲哀的是,事实就是如此,越是要好的好友,越是纯粹的感情,哪怕一丁点的裂痕都会无限放大,何况此次赔上的还是子奕兄冉冉上升的官途。 弘曦心想,若换做自个儿,怕也是终其一生都难以过去这个坎儿,更加无颜面对这个好友。 事实证明,弘曦的猜测是对的,甚至连谢子奕成婚那日,作为曾经最好的知己好友,曹硕都未曾现身。 谢子奕如今一届白身,本身又并无亲眷,婚礼自是不可能如何盛大热闹,甚至连早前时常来访的谢氏族人都未曾出现。大礼上,连素来爽朗不拘小节的章佳玉衡都忍不住小声吐槽道: “还士宦名门,百年清流呢!这拜高踩低,冷血无情的样儿,连外头那些个平头百姓都且不如呢!”据他所知,现如今江宁谢家在京都为官的可是不少呢,再说,早前不来的挺勤快的吗? “世家,不都那样儿吗?”一旁的瓜尔佳安宏轻嘲道。“论起权衡利弊,再没得比这些源远流长的世家更灵敏的了。”安宏这方面到底比一旁的玉衡灵透的太多。其实若是谢子奕不过普通罢官,加上有贝勒爷这般的好友,谢家如何也不会这般冷漠无情以落人话柄,然而坏就坏在,江南一事牵扯实在太广,得罪的人也委实太多了……… 据说,当日谢子奕出事当日,谢家便有人提出“除族”的要求,美其名曰“谢氏百年声望,如何能毁在一罪人之手。”话说的冠冕唐皇,然而内里谁还不晓得怎么一回事。 也许是世家行事,若非不得已,素来不愿将事情做的太绝,也许还有弘曦的原因,这事到底没有办成。不过谢子奕甫一从大理寺出来,便二话不说,干脆利索的将自个儿这一脉从宗谱中分了出来。 只这事儿除弘曦一行外,紫禁城中知晓的委实不多,许是那谢家也晓得自个儿这事儿做的不地道。 “百年清流,谨行守德!”弘曦轻哼了一声。 如此林林总总,也导致这次婚礼瞧着不免简薄了许多。 年府,明亮的喜房内,瞧着眼前两颊羞红,眼中满是新嫁娘喜色的小姑子,年羹尧夫人满眼恨铁不成钢。 “你瞧瞧你,往日里多听话守礼,偏这事儿上跟个倔驴子似的,非要跟着大哥胡闹。这下好了吧,嫁了个没官没职的破落户,看你以后怎么办?” “瞧瞧瞧瞧,哪家办事儿这般寒酸的!” “事已至此,还说这些作甚!”一旁的年大夫人,如今的安仁子爵夫人轻扯了下弟妹的的袖口。提起这事儿,年大夫人也不免有些理亏。也不知道夫君怎么想的,虽说圣旨赐婚,可以年家如今的胜券加上对方如今的境况,万岁爷那里倒也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 谁曾想,偏偏这事儿上小姑子就跟吃了秤砣似的,不惜以死相逼也非要嫁过去,连夫君都同她一块儿胡闹。 唉,瞧着眼前装扮过后,容颜更显昳丽夺目的小姑子,年大夫人叹了口气,小姑娘家家的,总是在乎那些虚有其表的容貌,才情,幻想着烹茶煮酒,吟诗作对的神仙日子。可等她嫁过去就明白了,没权没势,处处低别人一头的日子是何等滋味儿了。 摇晃的花轿上,隔着大红盖头,年秋月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手上带着温意的白玉镯子。对于嫂子们方才的叹息她并非不懂,甚至这些时日这样的眼光她见的实在太多。 同那些人所想的不一样,对于这件婚事,她其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直到今天,年秋月尤记得那日: 凉亭下,那人一身靛青色长袍缓步走来,君子如玉,眉目成画,她当时只觉世上怎么有这般好看的人呢! “年姑娘,子奕早前遭遇那般祸事,如今前途尽毁,实在不愿耽误姑娘。还请姑娘放心,子奕这些时日也会适当病上一段时日子,届时年家再去请求陛下解除婚约也名正言顺一些。” 眼前之人说话时尚带着几分惭色,年秋月心想,这位谢公子直到这会儿怕是仍觉得耽搁了自个儿。 这人当真如大哥所说,是个赤诚到了极致的真君子。也就在这一刻,原本还有些许忐忑的年秋月彻底下定了决心。 她不愿去赌一个未知的未来,这个家中,真心疼爱她的唯有大哥一人。于阿玛甚至二哥眼中,她的容貌才学未尝不是一个可堪有为的砝码。那样困在后宅勾心斗角的日子,便是再富贵荣华又能如何呢? 不过终是权利富贵的囚徒罢了。 “谢公子,若秋月说,比起繁花着锦,众人相簇,小女子更愿意求一份清净自在呢!公子可觉得秋月过于不羁了些。” 谢子奕从不是蠢人,只这一句便明白了所有。“姑娘所愿,子奕此生必不相负。” 摇摇晃晃的花轿很快到了谢府,看着眼前虽小却也雅致温馨的屋舍,捏着手边特意备好的点心,年秋月缓缓露出了笑意。 前厅,眼见客人逐个离去,一片凌乱中,谢子奕终究没能等到想等之人。 数日后,京城最大的书局突然新上了一批书册,不知是何缘故竟还特意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此时谁都未曾想到,这一本小小的书册将会在京城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曹府,曹硕看着眼前这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不过薄薄的册子,然而其中心力明眼人都瞧的出来。 戳人伤疤从来最不被人待见。 透过这个,他好似看到那人是如何一家一户不厌其烦的上门询问,被人驱赶,被人责骂仍要撑着一张笑脸……… 感受着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的窒息感,黑暗中,曹硕蓦地攥紧了拳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8 23:58:34~2022-08-19 23:5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岚岚 10瓶;飞奔的蜗牛小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二合一 御书房, 康熙摩擦着手中的册子许久没有开口。弘曦这会儿难得端端正正地坐于下首,双手平放桌面做乖巧状,只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时不时地往御座上偷瞄两下。 春日里, 窗外不时传来几声鸟儿鸣啼之声。半响, 只听老爷子搁下册子,朝着下首弘曦开口道: “此书中所记内容可是为真?”话虽如此,其实于书册内容, 康熙这时候已经信了大半。无他, 其中所记,委实过于详尽了些。 见老爷子终于发问, 弘曦悄悄松了口气, 忙小鸡啄米地点了点头:“这本册子乃是子奕花费数年方才有所得。皇玛法您也知晓,子奕早前曾周游各地,所行之处几乎涵盖了整个大清。甚至在京这三年也从未放弃调查, 且绝大多数亲力而为。其论据之广, 数据之详实, 绝无虚假之说。” “如此说来, 这所谓亲上加亲于后代子嗣实乃后患无穷。”康熙摩擦着指间的白玉扳指,面上不动声色道。 “可不是嘛!”弘曦闻言重重地拍了拍胸口,一脸庆幸道:“还好发现的早, 这比旁的生生高出两成的概率委实也太吓人了些。” 当然最重要的是容易致畸, 还有随之而来的智力问题。前者在如今天罚之说盛行的时代,光是引发的舆论效应便足矣毁掉一个家庭。后者也不遑多让,一辈子被人耻笑还要连累家人亲族。 不过说这话时, 弘曦总忍不住偷偷去瞧自家玛法的脸色, 毕竟如今宫里的佟贵妃, 还有早前备受玛法喜爱的孝懿仁皇后不正是三代以内的近亲吗? 最重要的是, 孝懿仁皇后还有个早早夭折的女儿呢!而且要不是公主之死委实打击过大,当年孝懿仁皇后怕也不会早早没了人。 偷觑着老爷子的脸色,弘曦这会儿生怕戳到了自家玛法那根敏感的神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伴随着一阵清雅的檀香,御座上的康熙双目微阖,许久没有说话。就在弘曦忍不住上前之时,只见上首老爷子突然开口道: “自古婚嫁之事本就为的是子嗣延绵,现如今如何能有本末倒置之理。李德全!” “奴才在!” “传令下去,传诏内阁诸位大臣,就说朕有要是相商。” 李德全很快领命离去。 内阁?下首的弘曦摸了摸下巴,这便是准备昭告天下,甚至以律法遏之的意思了?这不比他家九叔的那些个书局靠谱多了,弘曦双眸不自觉地亮了亮。 “皇玛法您不愧为一代圣君,行事这般地果断凌厉,真乃天下百姓之福!”特意绕到御座后面,弘曦嬉笑着脸颇为熟练地在老爷子肩上按了起来。 有赖自家玛法时不时赏下的好厨子,弘曦这两年可着实没少涨力气,这会儿虽手艺不能同宫里技师想比,却也着实称的上一句不错了。 老爷子闻言轻哼了哼,微阖着眼睨着来人道:“这两年旁的没学会,嘴皮子倒是愈发溜了起来。” 那还不是您老人家这些年脾气愈发古怪了么!弘曦心里悄悄腹诽道,手上动作却不慢。打从太子二伯出事之后,老爷子倒是愈发左性儿了起来,动辄翻脸是常态,连平日里对着阿玛他们都少有好脸色。 据他所知,去岁良妃娘娘重病,八叔在殿外跪了大半响,都没能为自家额娘等来老爷子垂怜。可怜良妃娘娘服侍了老爷子大半辈子,到头来却连个身后加封都没有,葬礼也办的差强人意。没瞧见素来温雅的八叔这几日神情都有些不对了,偏自家玛法却硬是跟没瞧见似的。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弘曦不由感慨道,就这一点来说,老爷子跟他家阿玛不愧是亲父子。 好在弘曦素来不是爱纠结之人,祖孙俩一道用过午膳。透过窗户,远远瞧见了张廷玉的身影,弘曦很是识相地告辞离去。 书房内檀香幽幽 弘曦走后,康熙复又将桌上的册子拿在手中,同早前弘曦所担忧的不同,康熙第一眼虽震惊于此书观点,但下一刻,第一个出现在脑海中的却并非是敬爱有加的孝懿仁皇后,而是如今朝臣乃至家族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 三代之内,血脉相连者不可娶同室之女,有些姻亲关系便是不能即刻断了,也总要分薄上许多………甚至日后,再也无需忧心于后宫成了一家之地…… 一派寂静中,只见上首之人淡淡地勾了勾唇角。 “昭慧贝勒!” 大殿外石阶之上,张廷玉颇是熟稔的打了招呼,继而眼中含笑道:“贝勒爷在此,想来万岁爷此次急诏多半是与您有关了!” “张大人果真聪明!”弘曦真心实意道。这份知机,无怪乎能在十年之内挤入南书房这等要地,连阿玛都对其频频称赞。不过两人本来交际不多,弘曦也没打算过多透露什么。仅淡淡点了点头便准备离去。谁承想前脚还未踏下台阶儿,却突听那人开口道: “对了,不瞒贝勒爷,微臣早前应了雍亲王之邀,可惜今日这般情况怕是难以为继,微臣厚颜,还请昭慧贝勒代为转述歉意。” “待到来日,衡臣必将上门拜访!”言罢,张廷玉躬身一礼。 迎着那人隐含笑意的目光,弘曦一瞬间好似明白了什么,一双黑亮的眸子也微微弯了起来:“张大人不必客气,大人放心,本贝勒届时一定会如实转告阿玛。” “对了!”弘曦好似才想起来什么:“张大人放心,皇玛法此次急诏,为的也非是什么军国大事,不过是事关众多家族姻亲,方才诏几位大人过来聊聊。” 家族姻亲么………弘曦走后,揣摩着这四个字,再想到这几日无意看到的册子,张廷玉不过几瞬便明白了什么。 缓步走上台阶,张廷玉轻笑着摇了摇头:四爷家里这两位嫡出阿哥,倒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聪慧灵敏。 *** 这厢弘曦回到府中,远远便瞧见了等在客厅的谢子奕。见他这么一副春风得意地模样,谢子奕不需多问便知晓了答案,当即微微松了口气。不过只瞬间眉间复又带了几分伤感之色: “此事一旦公布,怕是会有不少女子日子不会好过。” “可倘若真相一直掩藏,对那些无缘无故便被灌注诸多罪责,甚至视为“不祥之人”的女子还有其子女又如何公平呢?”径自坐于一侧,弘曦不由宽慰道: “世上哪有诸般求全之事,更何况,便是不公布,日后一旦出了问题,首当其冲的还不是那些无辜女子。” 就如今这般医疗条件,先天健康完备的孩子都难以成活,更何况基因缺陷者呢?说实话,哪怕有所准备,在看到那高出一大截儿的死亡(残病)率,弘曦都不由倒抽出一口冷气。 “如今当务之急,还是阻止更多人踏入火坑才是。”接过下人端上来的茶水,弘曦轻啜了一口对着身旁之人道。 “不过当真没想到,当日我不过随口一语,子奕你竟记得这般清楚………”还为此不惜付出这般大的心力。 “子奕素知,殿下并非信口胡言之人。”迎着眼前人笃信的目光,弘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再者………”谢子奕执起茶盏轻声叹道:“那时也不过勉力一试罢了!” 提到这个,弘曦登时不说话了,就为着那么丁点的可能付出这么些年的努力,这其中绝非一句性情坚韧可能形容的。 早前谁能想到,互相扶持多年的知己好友,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曹公子那里………”犹豫了片刻,弘曦还是有些不忍道。 “怕是经此一事,其琛更加放不下心结………”也更无法面对身为好友的自己。 不过,摆脱了灾星,甚至刑克之人的枷锁,那人日后也能走的顺遂一些。 这样也好……… 片刻,只见谢子奕面上露出了些许如释重负的笑意。一旁的弘曦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知子奕接下来有何打算,此次子奕你也算是立了功的,皇玛法那里………” 弘曦刚想说什么,便见谢子奕淡笑着摇了摇头:“听说殿下手上有一个项目迟迟未有进展,子奕虽身无长物,这些年走的地方多了,见识还是有那么一些的。” 话音刚落,只见一旁弘曦的目光登时便亮了起来。 *** 数日后,由内阁起草,康熙亲自授印的一旨诏书彻底打破了紫禁城的平静。 晚间用膳时,当着弘曦爷仨三人的面,乌拉那拉氏不由神色庆幸地拉了拉身侧的两个儿子。 “还好还好!”四福晋不顾仪态地拍了拍胸口,还好不论她那几个嫂子再多歪缠,她都坚持推拒了那几个侄女儿。若不然,只要一想到册子上记载的那些个体弱畸形,甚至神智不全的例子。乌拉那拉氏猛地打了个冷战,只觉骨头缝里都是冷的。 “咳咳!”对自家额娘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弘晖轻咳了几声,示意对方留意一旁过于沉默的四爷。 乌拉那拉氏这才想起,当年的孝懿仁皇后不也是‘’表兄妹相亲‘’的受害者吗?忙止住了话题。 一旁的弘曦轻扯了下对方的袖口,旋即便将筷子伸了过去:“阿玛,您尝尝这个……羊肉炖萝卜,别瞧着简单,这可是儿子前些时日好不容易从皇玛法那儿挖开的厨子,阿玛快些尝尝味道如何?” “你皇玛法日里万机,别总去歪缠………”话还未说完,一块儿拇指大小的肉块儿便被弘曦趁机给送了进去。 胤禛一时不妨被喂了个正着,神色不免有一瞬间怔仲。配上那副日常严肃的面容,竟无端显出了些许呆萌。 弘曦心下小人儿乐翻了天。 “嘻嘻,怎么样,味道不错吧!”心知对方独爱这道菜里的萝卜,对肉食素来不甚热衷,弘曦咧着嘴故意道。 “胡闹!”将口中的羊肉缓缓咽下,胤禛方才出声轻斥道。 这不痛不痒的,在自家阿玛这儿,弘曦脸皮厚实惯了,这会儿没有丁点不适的地方,反倒嬉笑着同一旁的额娘大哥眨了眨眼。 不过经此一遭,胤禛心下淡淡地伤感倒也平息不少。曾经他不明白,难道如今还不明白吗?小妹之所以身子那般虚弱,除去血亲相合之外,宫中众人怕是没人真心期盼着她的到来,甚至连最该护着她的皇阿玛都没有……… 额娘与其说是因着公主之逝心伤绝望,倒不如说是看透一切后的心灰意冷。 “好生用饭……”止住了一旁弘曦几欲作乱的小手,胤禛淡声吩咐道。 “得令!”弘曦扬起小手做保证状。 没过几日,便到了雅利奇出阁的日子,对身下唯一的女儿,四爷素来是极疼爱的,翻过年一早便上书请封了郡主。要知道这可是王府嫡出格格所出方才有的殊荣。枕边人如此,乌拉那拉氏也丝毫不小气,除去内务府出的那份儿,林林总总的嫁妆几乎堆满了雍王府整个后院,碍于规制,每个箱子更是都塞的满满当当的。 “一个格格罢了,四嫂倒是大方的很!”前院里,陆续有宾客上门。只听着调调,便知晓这人是哪位了。 瞧着眼前时刻喷涌着火星子的郭洛罗氏,乌拉那拉氏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头:“到底是爷唯一的女儿,又是皇阿玛亲封的和硕格格,一辈子独独这一回,如何能减薄了去。” “四嫂说的对,格格又怎么了,总比有些人,身下什么都落不着的好!‘’接话的却是一身湘妃色旗服大步而来的七福晋那拉氏。众所周知,七福晋多年来身下只得一女,素来如珠如宝的待着,平日里最是瞧不得轻视女儿家的情景,常日带着自家四格格骑马射猎,连七爷有时候说个不是都要立时翻脸的。 这会儿怼起郭洛罗氏更是毫不留情。 “那也好过某些人,常夜里连自家爷的面儿都难瞧见一回。” 这话一出,园子里几个妯娌脸色登时便不对了,碍于老爷子嫡妻未入,侧室先行的骚操作,在场诸位试问哪个没吃过侧福晋的苦,如今熬着的更是不在少数。 就连如今琴瑟和鸣的十三夫妻,也是遭了难,这男人方才觉出来不同,早年兆佳氏受的冷遇可以说只多不少。 这一波,几乎可以说是无差别攻击。不过片刻,郭洛罗氏身旁便空出了一大片位置。 反倒是被直击的那拉氏面上没有丝毫变化,那张浓淡相宜的脸甚至无需过多修饰,此时淡淡瞧着你便足矣显出十二分的高华来。鬓间朱红色的宝石流光四溢,却不及这人半分风采。 三十岁正是一个女子尤其是美人最好的年纪。 一旁众人下意识将其同七爷府上那位极得宠的侧福晋对比了一番。哪怕这么些年了,心里仍不由道,这七爷眼瞎之症当真没得救了。 只见眼前之人随意地拨弄了一下手上的朱蔻: “那又如何?左右这淳郡王府的主,本福晋还是做得的!” 这话说的,好似有没有那人都无所谓似的。刚应付完前头带着几位兄弟过来的胤禛,瞧着一旁的七弟瞬间尴尬了起来。 略微慢上一步走在后面的胤祀闻言脸色也变了三分。尚带着些重病刚愈的苍白,胤祀对着前头的七哥微微拱手道:“福晋她这几日心绪不佳,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七哥见谅。” 这般态度,众阿哥们也没了计较的心情。 有关老八两口子,在场诸位也非是什么都不知。若说那一纸诏令哪个最尴尬,可不是眼前这一位吗?八福晋出生安亲王府,身上也算留着宗氏血脉,虽已过了三代这个范畴,可册子上那些个血淋淋的案例实在吓人的紧。 说起来,胤祀两口子没孩子反倒还是一件好事了。话说,便是真能生,这两位真敢尝试吗? “无妨!”七阿哥一贯好言,这会儿面上也瞧不出旁的神色。 园子里,当事人七福晋则更是绝了,见到几人过来,丝毫没有说错话的自觉,反倒没事儿人一般对着来人淡淡点了点头。连余光都没往自家爷那多扫一眼。 哪怕淳郡王面上并无异色,可乌拉那拉氏还是感受到了空气中莫名的凝滞。好在很快,来接人的新郎官总算上门儿了。 前院,弘晖两人协着一众兄弟好生将人牢牢拦在院外,连小弘时背都挺得直直地。 “我家姐姐温婉体贴,姐夫这么将人带走可不成?”弘曦颇为张扬地挑了挑眉,站在一侧率先开口道。 “贝勒爷抬爱,奴才启有不应之理!” 若说这叶赫那拉汉保不愧翰林出身,学识很是不错,不说应词喝诗对答如流,便是偶尔遇上些许刁钻的,面上也丝毫不带恼的。 “多谢几位阿哥相让!”末了,这人还不失风度的向几人行过一礼。 “瞧着脾气倒是不错!只会不会太聪明了些。”放过来人,弘曦拖着下巴若有所思。 “聪明些难道不好吗?”一旁的弘晖不答反问。 “也是哦…………”想到前些日子频繁造访的几位婶子,弘曦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蠢人的杀伤力才是最强的。 “只希望这人能永远识时务才好………想到温柔中带着些许柔弱的大姐姐,弘曦低声道。便是再多的伪装,倘能装一辈子也与真性情没什么区别了。 清漪阁,看着一身红衣被送入轿子的雅利奇,李氏扶着柱子几乎哭断了肠子。雅利奇虽是女儿,却也是李氏一手带大的,又是素来温柔懂事儿,对她这个额娘更是诸般体贴。这么些年除去弘昀那次,几乎从来都没让李氏有半分烦忧。 早前人在时尚还觉不出什么,可瞧着大红轿子一点点将人抬走,尤其是踏出雍王府的那一瞬间,李氏心下仿佛一瞬间空了一大块儿似的。 直到夜半十分,仍呆在大格格早前的闺阁不愿踏出一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9 23:57:18~2022-08-21 04:0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328332、岚岚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误会 “我说你啊, 不拘内里如何,在外头总是要给爷们留些面子。”正房内热闹散去后,乌拉那拉氏拉着七福晋的手轻声劝道:“你瞧瞧今儿个, 七弟那脸色虽瞧不出什么, 可这整整一晌午,一众兄弟跟前儿愣是话都没说过两句。” “可见这心里头,不是没疙瘩的………”末了, 乌拉那拉氏轻声叹道:“七弟这人虽瞧着面上不显, 往日也不乐于众兄弟之间争锋。可这些年嫂子我冷眼瞧着,这人心里这股子心气儿未必比旁人弱得几分。你这当福晋的, 常日里也该注意着些。” “呵, 他这哪里是不比旁人弱,他这简直是自尊过了头。”炕桌对面儿,七福晋闻言轻嗤一声。 “嫂子这话就不对了, 这人脸面啊, 从来都是自个儿给的, 哪里是旁人给留的。”随手拨弄了几下桌上插着的花穗, 七福晋闻言连眉脚都没动上两下。“他既做的来这般不要脸之事,还能指望我给他留多大的脸。” “你们这又是怎么了?可是府里那位又闹什么幺蛾子了?”随手递过盏果茶,乌拉那拉氏这般猜测也不是没个根据的, 主要是这几年因着淳郡王府迟迟未上书立下世子, 那母子两人常日里可以说是动作频频。 她们许是觉得自个儿做的隐蔽,可这紫禁城的福晋们哪个不是眼睛利的厉害,这母子俩早成了笑话还不自知。 就如前些时候那弘曙缘何处处针对安宏, 为的是什么, 哪个明眼的瞧不出来。说白了提拔娘家人哪个女人没做过, 可吃相这般难看的, 也算是皇室里头独一份儿的了。 “让四嫂见笑了。”想到之前的闹剧,一个堂堂皇孙明晃晃地跟个伴读过不去,连七福晋本人都觉得臊的慌。 哈达那拉氏冷哼一声: “偏就这么个德行,他那阿玛还觉得自个儿儿子是哪个排面上的玩意儿,主意都打到我娘家去了。” “弘曙这婚事,早前不是说有眉目了吗?” 同弘晖这个铁板钉钉的王府嫡子,亲王世子不同,老爷子光孙子都有近百之数,又是日理万机,哪里一一顾全了去。除去极得他老人家青眼的,旁的大多早早相看好了,届时再去求个赐婚罢了。 这弘曙又是同弘晖差不多大,早前也就只剩下最后这步骤了,怎么就突然……乌拉那拉闻言不由疑惑道。 说起这个,七福晋唇角复又带上了几分轻讽,冲着对面的乌拉那拉氏扬了扬眉:“你道那位瞧上了哪个?早前缘何又这般低调?如今又为何突地不成了?” “这………”听出对方的隐含之意,乌拉那拉氏不由吃惊道:“那位的兄长,倘嫂子这厢没记错的话,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小官吧!”还是跟自家阿玛一般一坐便是许多年不动弹的那种。 “这般家世………”乌拉那拉氏微张着嘴,实在难以置信:“她也不怕弘曙日后出门儿被人笑话。还有你家爷就没个意见?” “我家那位爷”闻言七福晋不明意味的轻呵了一声:“他那眼里能有什么?”转头淡淡地看向窗外,七福晋似悲似讽道: “ 说他这些年对侧院儿那位不上心吧,这些年明面儿上赏赐委实不少,孩子也是一个个往外蹭。可若说上心………”七福晋轻轻把玩着手上的朱蔻,鲜红的朱蔻更衬得眼前这双手莹白如玉: “她那阿玛兄长一辈子搁个小地方蹲着,日日冲人点头哈腰,我家那位爷这些年却是连伸个手都不曾。弘曙呢,身为府上大阿哥,眼瞧着都要娶福晋了,这身份仍是这般不尴不尬的。” “其实这般说来………倒也不怪那对母子这般着急!”哈达那拉氏淡淡道。 可不得着急嘛!瞅着表面上鲜花着锦的,然内里却是实打实的空中楼阁。随着时日过去,原本还算的上清秀的容颜也失了颜色……… “七爷这可真是………”一旁的乌拉那拉氏听罢也蛮无语的,家族儿子丁点光都沾不上,谁家宠妾做到这个份儿上也是绝了:“只这般瞧着,七弟对弘曙婚事也并不如何上心,又如何同你闹了起来!” “谁知道又是哪点儿戳中那人痛处了!四嫂你是没瞧见,这两日那张脸摆的…………”七福晋冷嗤一声:“当谁乐意瞧他那张臭脸似的,本就长得算不得上等………” “咳咳………”哪怕早习惯了这人不同寻常之语,可这会儿乌拉那拉氏也依旧被雷的不轻,拿出帕子在唇角轻拭了拭。乌拉那拉氏刚想提醒对方,男子应以气概能力为先,又想到对方这些年对容貌的在意,终是没再多言,只轻声道: “这些话,同我说说便算了,还是莫要在七弟跟前提了………” 这话七福晋没再接了,皇家福晋,这点子分寸还是有的。 “总之,我们家好好的姑娘已经往这府里头填进去了一个,还想再将搭上另一个,门都没有儿!” “唉,对了。”瞧出对方心情不佳,乌拉也不想车轱辘这个话题:“今儿怎么舍得将你那好侄女儿带过来了,常日里我可没少提起,让你带小姑娘过来玩玩,你可都是拒了的,这会儿怎么了?” “想通了?”乌拉那拉氏瞅着眼前之人似笑非笑。 “去去去,浑说什么呢!”七福晋极是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儿:“你家弘曦是好,可就是太好了,哪里是我们阿媛能攀得起的。” “再说了,昭慧贝勒的婚事,皇阿玛必是要亲自指的,哪里是咱们能做的了主的。我这不是想多带她出来见见人,女孩子家多些见识总是好的。” 轻啜了口茶水,七福晋方才带着些叹息道:“我们家的事儿四嫂也约莫知道些,阿媛这孩子打小没了额娘,我那继嫂子又是个面上光的,若非我这些年隔三差五的将人接过来,怕是………”哈达那拉氏摇了摇头: “饶是如此,内里那些个委屈那孩子怕也没少受………”这也是七福晋这回这般生气,甚至同自家爷彻底翻脸的原因之一。自小带大的孩子,哪里能生生看着人往火坑里跳。 知晓对方在担心什么,乌拉那拉氏也轻叹了口气,温声宽慰道:“放心吧,阿媛这孩子本身便极有灵气,这些年又蒙你悉心教导,才学能耐在这紫禁城里也是数着的,日后定能有个好前程的。” 闻言七福晋不置可否: “女孩子啊,归根结底还是得自个儿有本事,能立得住!” 两人说话间,前院儿里,弘曦这会儿难得空闲,便伙同安宏两人将早前的模型规整一番,正好九叔这几日催的也急。只东西方才放上来不久,便听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 “曦堂弟,这里!这里!” “宜堂姐,你怎么在这儿。”打开窗户,弘曦不掩惊讶地看着来人,尤其在瞧见对方贴在墙根儿,略显鬼祟的举止之时。弘曦不由微微扶额,若他没记错,他那书房正门儿也没个凶神猛兽的吧! 弘曦表情这般明显,然而宜尔哈却是半点没觉得自个儿被怀疑了。甚至还特意压低声音道: “曦堂弟,快下来,快快!堂姐这儿有件要紧要寻你!” “什么事?”虽觉得有些不靠谱,但无奈这人说的认真,弘曦还是顺着窗户慢慢落了下来,一同下来的还有瓜尔佳安宏。不过同弘曦的放松无关,瓜尔佳安宏神色却是无端紧绷了许多。 无他,仅有的几次接触下来,这位七王府出来的郡主实在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尤其是在接收到对方之于弘曦,多次不同寻常的打量之时。 别说安宏了,连弘曦一路上都不觉绷紧了头皮。 几人甩开下人一路来到了雍王府一处颇为偏僻的园子外围。弘曦尚还不晓得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时,便见里头突然小跑出来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姑娘,小姑娘上身一袭水荷色小袄,袖口衣角处绣着火红的枫叶,跑起来活像个跳动的小火苗一般。最为突出的还是那双极是清澈的大眼睛,只瞧着便觉灵气非常。 只小姑娘这会儿脸色委实不那么好,下意识避开了弘曦等人的目光。伸手将一旁的宜尔哈拉到了一旁,依弘曦两人的耳力,哪怕没有刻意也不免听到了诸如:“那姑娘”,“搞错了!”,“误会”,“有事相求”等等。 同一旁的安宏对视一眼,弘曦不觉挑了挑眉,手中折扇轻轻摇动。 不过一会儿,便见小姑娘拉着脸色有些涨红地宜尔哈走了过来。 “给贝勒爷请安,方才情急之下失礼之处,还望贝勒爷见谅!” “无妨!”弘曦摆了摆手,神色揶揄地瞧着面前故作镇定的两人:“只本贝勒倒是想知道,我这究竟做了什么,方才教你们给误会了,又究竟是误会了什么………” 一说起这个,一旁宜尔哈的脸不由又红了几度,连一旁小姑娘耳根也微微泛着粉意。 弘曦微微扬了扬眉,旋即带着安宏大步走进园中。而后两个小姑娘连忙跟上。 略显破败的亭子之间,一位青衣旗服的年轻女子正正襟端坐在石凳之上。哪怕这会儿四周空无一人,身子依旧挺得极直,手心不断紧握着帕子透出了对方心理上的紧张。 “咳咳………” 台阶前,弘曦故意轻咳了几声。凉亭上,只见青衣姑娘身子微微僵直了一瞬,而后似是深吸了口气,方才向着几人的方向转过身来。 “敢问……阁下可是昭慧贝勒?”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1 04:09:32~2022-08-22 04:1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2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3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投效+好人卡 凉亭下那方石桌明显已经被人细细擦拭过了, 虽摸着还带着些许粗砺,弘曦也不嫌弃。径自落座后,对着一旁微低着头, 明显神色紧张的青衣姑娘轻轻点头, 温声道: “坐吧!” “方才听姑娘说话,好似是盛京人士,不知此番不远千里来此寻本贝勒可有何要事?”石桌一侧, 弘曦手上一下又一下地轻摇着折扇。一旁的瓜尔佳安宏却并未落座, 反倒如拱卫般立在两人之间。宽大的袖摆之下,一枚精巧的火统不知何时已被握在手中。 哪怕眼前这位姑娘瞧着单薄无害, 可安宏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一旁的宜尔哈想去拉人也被身旁的小姑娘拦了下来。 “殿下果真同传说中一般聪敏。”青衣姑娘微微抬头。弘曦这才瞧清楚了这人的模样, 来人不过十七八左右,却已经出落的极好,眉似秋水, 眼若水杏, 一身素淡的却不失考究的青裳瞧着并不似长于盛京这等粗犷之地, 反倒像是江南水乡倚楼而立的温婉女子。 唯有抬眼那一瞬闪过的坚毅决绝, 却绝非是普通闺阁女子能有的。 撇了眼一侧几乎缩成鹌鹑的宜尔哈两人,弘曦这才明白这两人的误会到底何来。不过也太离谱了吧,他今年满打满算还没到十四呢! 红颜知己什么的, 她这堂姐莫不是话本子瞧多了。 “咳咳………”接收到自家堂弟谴责的眼神儿, 宜尔哈红着张脸,身子不动生色地往自家表妹身后缩了缩。 好似没瞧见几人的眉眼官司,几人的目光下, 青衣姑娘缓缓从袖口中掏出一块儿素白的帕子, 双手举过头顶极是恭敬地递了过去。 “草民今日冒昧前来叨扰殿下的缘由, 便在此方手帕之上。” 接过帕子, 感受着手中这微微熟悉的触感,弘曦眸光微顿,神色也开始变得郑重了起来。余光暗暗打量着来人,弘曦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倒是本贝勒眼拙了,这等材质早前竟似未曾见过。” “喏,你们也都瞧瞧,堂姐你们女孩子家,对这些当是会熟上些个。” 宜尔哈这会儿正愁没机会一雪前耻呢,当下便迫不及待地将帕子接了过来。“那是,常日里各种料子价值几何,材质长短额娘可是手把手教过我跟表妹的!”说着还特意冲弘曦两人扬了扬头,极是明艳的小脸上显然信心满满。 倒是一旁的清媛心下有些担忧,轻轻拉了下这人,提醒对方莫要将话说的太满。昭慧贝勒何许人也,每年各地往皇宫里供上的珍奇玩意儿,便是再稀罕,也必是有这位一份儿的。 连早前之人都瞧不出来…… 果然,自家表妹的担心并无道理,宜尔哈来回摩擦着手上的帕子,左瞧右瞧几乎将眼前素白的帕子瞧出花来了,仍是一无所获。这下好了,宜尔哈本来刚明媚些的脸色当即落了下去。 方才话说的那般满,这会儿又是气又是羞的,脸上好看极了……… 半响,弘曦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一旁时刻警戒着的安宏都不自觉勾了勾唇角。 “好了好了………”眼见自家堂姐脸上都快冒上浓烟儿了,弘曦总算收起了不厚道的笑意。转头对着一侧的青衣姑娘道: “不知姑娘这会儿可愿为我等解惑?”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之人隐隐含笑的眸子,苏若锦竟有种被对方全然看破的错觉………旋即又猛地摇了摇头。这个法子最早不过是源于她幼时的一句玩笑话,而后经由父亲数年如一日的摸索方才有所成。 这位贝勒爷便是再天才,又哪里能什么都懂呢。知晓成败在此一举,驱走了心下不切实际的幻想,青衣姑娘定了定神色道。 “回贝勒爷,此布由羊绒所做,制法更是草民父亲花费数年所得………” “羊绒?”一旁的宜尔哈不由睁大的眼睛,摸着手上细致纤薄的料子,怎么也无法将其与那些粗糙厚重的羊绒联系起来。 其实所谓羊绒制品并不稀奇,早在前唐时期便隐有流传,只制作不仅极废功夫,若要使其柔软纤薄更是花费工序甚大,所需人力不菲。因而哪怕保热能力极强,这么些年来也多作绒毯,椅垫、甚至鞋毡之用。甚至康熙上位以来自诩简朴,更加不愿为此虚耗人力,诸王公上行下效之下也勿怪几位天潢贵胄见之不识。 摸着手中不论品相,触感都极佳的羊绒料子,再看看眼前似是成竹在胸的青衣女子。宜尔哈怎么也是七福晋手把手教出来的,哪怕平日里瞧着不着调了些,这会儿反应也绝计不慢。 弘曦几人更是不必说,几乎瞬间便晓得了此物的价值。 “这位姑娘!”弘曦轻摇了摇手中折扇:“恕弘曦直言,有此技术在手,带来的收益怕是只多不少,姑娘又是缘何找上了本贝勒?” “难道姑娘就不怕低估了在下的贪心,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昭慧贝勒的人品小女子自是信得过的。”青衣女子听罢忙起身一礼道。许也知晓这般说辞不足为信,顿了顿,苏若锦方才抬起眸子诚恳道:“不瞒殿下,草民家中多年经营布料生意,及至草民父亲这一代已有五代之久。虽说不上规模极大,却也在盛京有些个名声………然而……” 说到这里只见青衣女子淡淡地笑了笑:“常言道富贵虽易,持守却难,草民虽不过一女子却也有自知之明,这泼天的富贵,草民一家不能要,也要不起!”说话间,李若锦略显单薄的脊背始终笔直地立着,犹如水墨丹青中挺立的青竹一般。弘曦不由生出了淡淡地欣赏之意。只听眼前之人又道: “至于进献贵人谋求好处,就如殿下您方才若说,人心不足蛇吞象,贸然行事之下难保赔了夫人又折兵。但是殿下您不同………” “哦?本贝勒有何不同?” “不瞒贝勒爷,早前来时草民也是听过贝勒爷您的事迹,不仅从不曾贪墨手下之人功劳成果,更甚者如早前的安仁子爵,之所以有幸研制出疫苗也是有赖殿下您多方相助,但殿下您不仅不为自个儿请求封赏,反倒极力为其张目,助其获封子爵………” “咳咳………”听到这里,弘曦终于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尤其在看见一旁自家堂姐那亮晶晶,活像他是什么终极圣父一般的表情。 弘曦单手扶额,允恭那事儿且不说其功在谁,关键他如今未及弱冠,已然是贝勒之身,这还要怎么封?再封下去不说旁的,他那几位叔叔怕都要羞愤欲死了吧!尤其是十四叔……… “额,这位姑娘………”弘曦略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其实此事之上,好处本贝勒委实没少拿。”不说他家皇玛法手头的的好东西,他还借机给庄上几位出力的年轻人讨了虚封。 拿他当不求回报的圣人对待,着实大可不必。 然而这话在场之人甚至连同一旁的安宏都是不怎么信的:贝勒爷明明居功至伟,却偏将好处都尽数给了旁人……… 盯着众人愈发钦佩的目光,弘曦“………” “罢了………”良久,弘曦撑在桌案上,认命地叹了口气,这般也不是没个好处。弘曦从来相信,即便是在这般落后的古代,民间有能耐的高人从来不少。眼前这位可不就是吗? 想通了这点,弘曦那点子心梗也去了不少:“那么这位姑娘,你今日愿将这般贵重之物奉于我,所求的又是什么?” 弘曦话音刚落,却见眼前的青衣女子募地曲膝,朝着弘曦直直跪了下来:“回殿下,小女子虽不才,然这些年随父亲四处奔走,于经商之道认还有些许手段,且家中尚还有些薄财………若……若贝勒爷愿意,从今往后我盛京苏家愿为贝勒爷驱使。” 言毕,苏若锦重重地磕了下去。 这便是投效的意思了。 “姑娘你?”弘曦不掩惊讶道。 “不瞒贝勒爷,三年前,草民父亲重病而逝去,家中仅余草民连同寡母二人。”哪怕已经过去三年,提到已逝的父亲,苏若锦眼中仍不由带了些许悲色,不过转瞬又被坚毅取代。 从今以后,能不能亲手握住自己同母亲的前程命运,不被那些所谓亲戚族老所制,不为诸般强权所屈就只看今日的了……… 看着眼前笔直跪着的姑娘。 弘曦这下是真的佩服起这人了。这世道孤儿寡母生存有多不易,更何况母女二人相依为命,且还守着份不小的家财。甚至不用想,弘曦都明白这位苏姑娘周遭所要面对的是怎样的豺狼虎豹……… 见弘曦面色已有松动,从方才起便沉默着的瓜尔佳安宏终于开口道: “请恕安宏多言,都道父女之爱子,必为之计之深远,你父亲生前,难道就没有为你们母女做过打算吗?” “不瞒殿下,父亲重病之时,确实曾为草民说过一桩亲事,不过被草民拒了………”说起这个,苏若锦面色淡淡,丝毫瞧不出半丝后悔的神情。 “可是那男方有何不妥?”对面的宜尔哈不由好奇道,连一旁的清媛都不禁转过了神色。 “回郡主,此人乃父亲故交之心,平日并无不妥之处………不过是若锦打心眼里不愿意罢了。”迎着两位小姑娘探究的目光,苏若锦笑意浅浅。 “苏氏布庄乃我父亲一辈子的心血,也是草民同母亲日后立身之本。许是觉得若锦杞人忧天也好,胡思乱想也罢,人心从来经不起考量,更禁不起诺大财富的侵袭。这世道,女子一旦嫁人几乎便意味着交付所有,与其依靠他人,小女子更愿意将拼死将能抓住的东西握于掌心………”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都不约而同的震了震。 半响,只见弘曦特意放缓了声音道:“苏姑娘胆大心细,巾帼不让须眉,能得姑娘相助,实乃昭慧之幸。”看着眼前之人蓦地亮起来的眸子,弘曦复又将桌上放着的素帕拿在手中: “至于这个,姑娘放心,待会儿本贝勒会亲自将其呈于皇玛法处………” 许多年后的今天,已然坐拥无数名利的苏若锦仍记得那位尚还带着稚气的年轻贝勒,用极为笃定的语气道: “既为汝之成果,这份殊荣自是应当落于你们父女之处。” “苏姑娘,也希望你明白,这个世上,所有有价值的灵感与创造都不该被轻负。” 当下送走那位盛京来的姑娘,不知是不是受对方不同于时下女子的特殊气场影响,两个小姑娘尚还有些回不过神儿来。 “原先常听额娘说什么是自尊自爱方才能自立,任什么珍贵的玩意儿,只捏在手里的才是最好的。以前听多了尚还觉得有点虚,如今瞧着竟是再现实不过。” “苏姑娘可真是,女中豪杰不过如此………” 小道上,宜尔哈一步一个脚印,轻踩着脚底下的枫叶,伴随着沙沙声,只见小姑娘突地低头呢喃道。一旁的清媛罕见的没有接话。稍显狭窄的道路上,弘曦同安宏漫步在两人身后。 半响,只见一侧的清媛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弘曦先一步上前开口问道。一身枫色的小姑娘突然转头,一双明澈非常的的大眼睛直直看向弘曦: “昭慧贝勒身为男子,不觉得方才苏姑娘行为有何不妥吗?” “哈?“突然被问道,弘曦尚还有些懵圈,不过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个人有个人的选择,靠自己的能力努力生存又有何不妥之说?再者………”弘曦手中折扇轻摇,淡淡一笑道:“本贝勒倒觉得,这位苏姑娘选择很是明智………” 不得不说,几乎无依无靠的孤女,又带着大笔的财产,子系中山狼的可能性委实太大了些。 话音刚落,只见小姑娘眼睛蓦地亮了起来,一双清澈的明眸如月牙般弯起,带着肉眼可见的笑意:“弘曦贝勒,您果真是个好人………” 弘曦:“………” 虽然但是,被小姑娘夸是该高兴,可这莫名奇妙的好人卡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2 04:19:57~2022-08-23 05:2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豚泪 1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织造 七月里, 正是一年里头最热的的时候。 畅春园西北角,层层叠叠地莲叶之间,隐约能瞧出几道人影。悠悠的画舫上, 弘曦斜靠在一侧, 将剥好的莲子径自朝老爷子手边推了推,略带着讨好道。 “皇玛法觉得十三叔如何?” “怎么,你那阿玛使唤你来的?”口中尚还带着些莲子的清甜, 康熙仿若随口道。 “哎哎, 玛法你这可就不对了。”说到自家阿玛,弘曦可就不同意了:“我阿玛那什么驴性子, 您老人家还不清楚吗?哪里会使唤孙儿做这些。” 一旁的老爷子闻言轻哼了一声, 不置可否。弘曦也不以为意,伸手将一旁的莲蓬拿到手上继续剥着,语气很是随意道: “孙儿前几日还见着十三叔家的弘暾了, 小家伙才三岁多点儿口齿却很是伶俐, 瞧着也是个聪明的, 只许是不常见外人之故, 倒是怕生的很。” 为何怕生,还不是十三如今地位尴尬,一家子不好出门行走之故。 康熙置在案上的指节动了动, 没有说话。 两岸杨柳树上, 不时传来几声蝉鸣。这时候的莲子正是好吃的时候,尤其下头人挑来的,个个圆润饱满, 弘曦一口气塞了好些个, 方才囔着声音继续道: “孙儿这也不是胡乱提人的, 只羊绒一事事关重大, 这些时日玛法您也瞧过了,这羊绒如今的手法工序上比之棉布丝绸也繁复不了多少,还胜在保暖,甚至连早前过于粗糙坚硬的劣势也没了去。更何况羊绒出自羊身,倘若用好了,于那头未必不是个牵制作用。” “总而言之这人选,总是要握在咱们自个儿手里的吧!”将手中沏好的果茶往对面推了推,弘曦继续道:“九叔虽于这一道颇有能耐,但到底精力有限,但有十三叔从旁协助就不一样了,十三叔为人仗义舒朗,想必定是能同几位蒙古亲王好生相处。”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弘曦没有开口,涉及蒙古诸部落,依皇玛法的性子,是决计不会允许九叔一家独大。而几位叔伯中,能力足够牵制住九叔却也不至于势力过大之人,满打满算也只剩十三叔一人了。 果然,老爷子面上很快便有了松动的迹象,弘曦忙再接再厉:“再说,早前听阿玛提起,玛法您早前不是都松口同意十三叔出来应差了吗?” “呵,你倒惯会钻空子,这旁的差事跟眼前这个,如何能比?”老爷子斜睨了弘曦一眼。一个可有可无的闲差,和一个担负着蒙古战略,甚至可能收益可能类比江南织造的肥差,能一样吗? “嘿嘿,还不是皇玛法您宽宏大量,有容乃大,孙儿这才敢同您提的吗?” 呵,合着他倘不同意便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了。瞧着眼前这张极度熟悉的笑脸,康熙简直要被气笑了。 这股不要脸的劲儿,也不晓得跟谁学的。几不可闻地哼笑了一声。老爷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弘曦尚还来不及高兴,便见这人复又执起茶盏,仿若随意道: “对了,弘晖前些时候不是刚从上书房结了业吗?过去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哈? 走出畅春园的那一瞬间,弘曦人还是有些飘地。马车内,一直侯着的玉衡两人不由担忧道:“殿下,可是事情进行不顺利?” “十三爷之事毕竟涉及理亲王,万岁爷心结难解也是人之常情,连王爷都多次碰壁,殿下还是莫要过于心急………” “不是这个………”迎着两位小伙伴疑惑的眼神,弘曦猛地摇了摇头:“十三叔之事阿玛已经同意了,只是………只是……” 半响,只见弘曦神色恍惚道:“皇玛法竟是将我大哥也安排了过去。” 什么,世子爷也?安宏两人对视一眼,齐齐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之色,二人都非是那等无知之人,自是明白,以世子的聪明,一旦被选入也就意味着在新建起的织造处中,雍王府即将占有一席之地,甚至还是分量不小的那一波。 “皇玛法这是什么意思?”书房内,父子三人对立而坐,弘曦挠挠脑袋,凭他那可怜的政治敏锐度实在猜不出这些高段位的权利玩家的心思目的。 “依皇玛法早前之行为,儿子原以为他老人家并不愿雍亲王府势力过大………”一旁的弘晖淡淡地笑了笑,如今太子之位空悬,底下亲王几位各有各的优劣。紫禁城看似一摊死水,其实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底下早已波涛汹涌。 诚亲王于文人仕子之间声明极佳,又有年岁之长,手上自有一派推崇者,然巫蛊之事,参奏长兄却也使其名声微微蒙尘。 他家阿玛能力不凡,数年来办过的实事,立过的功劳委实不少,又手握正白旗。还有个超脱于众皇孙之间的儿子,然于朝中众臣来说未免过于刚直。 八叔胜在臣心,却也输了圣意。底下十四叔这几年四处钻营,手下也着实拢下了一批中低层武将。 这几年,老爷子的手段无非便是一拉一拔,哪方弱下去便先加上点柴火,哪方强了便摁下些许。哪像如今这么一手,可以说硬生生将雍亲王府推了上来。 有些答案,父子三人都不敢去多想。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胤禛伸手,在弘晖肩膀上不清不重地拍了几下:“不论你皇玛法是何考量,如今当务之急,办好手上的差事才是最主要的。” “至于你那两位叔叔,你十三叔自是不必多言,你九叔虽少时同阿玛我有些不对付,但到底无太大龌龊。他这人也非是为了贪权为难后辈之人。” 这般算起来,其实此地着实为弘晖锻炼能力,增长见识的最佳场地。且新部门,一切俱是要从头开始,比之早前打算的户部要实打实磨人许多。 胤禛指节一下又一下地摩擦着腕间的珠子,许久方才将心下那些不可言说的猜测压了下来。弘晖悄悄握紧了手中的折扇。 眼见气氛不太对,一旁的弘曦转了转眼珠子,突然隔着桌案偷偷拉了拉自家大哥衣袖:“大哥放心,若九叔敢在差事上坑大哥你,放心告诉弟弟,弟弟一定帮你“报复”回去。” 说着还朝对方炫耀似的挥了挥小拳头。 瞧着眼前张牙舞爪的弟弟,弘晖轻轻吐出口浊气,心上那些无形的压力也少了些许。两兄弟相视而笑,这般默契和睦,一旁胤禛眉间地折痕也不觉少了些许。 雍亲王府很快便热闹了起来。 不论此事内里如何,都不妨碍弘晖成了众皇孙中除弘曦外唯一一位被老爷子亲手委以重任之人。哪怕胤禛父子再想低调,也挡不住络绎不绝的客人们,尤其还是自家亲兄弟。 弘晖任职尚在其次,老爷子的心思方才是这些爷们最为在意的点儿。 “四哥常日里瞧着不温不火的,结果呢,哪回好处没拿!兄弟我可真是羡慕啊!”这贱兮兮的语调,只一听便知是十四搁那儿嘚吧。 也不知这人怎么回事儿,回回从府上气哄哄回去,偏还要有事没事过来嘚吧一波。 “皇阿玛抬爱,也弘晖自己争气之故。”习惯了这人的不着调,对座的胤禛面色不动,只淡淡开口道。 “ 切!我说老四你这人就是这点,不实在,连你亲弟弟跟前儿都没办句实话。”随手扔了颗花生米到嘴里,胤祯神色不明道:“整日里就知道给你那好十三弟谋好处,我这亲弟弟都跟人白捡了似的。” “不管你信不信,十三之事,非我作为,你四哥还没那般能耐,再者………”胤禛执起茶盏,不去再看来人:“你这几年不也同老八走的颇近吗?” “那是,起码跟在八哥后头,还能有弟弟我一碗汤喝。总比某些人,好处都拼了命的往外人身上舍,咱又算哪个排面上的人物呢!” 得了,只瞧他这态度,胤禛心里明白,这坎今儿是过不去了。索性便安心饮茶,不再多言。 胤祯气哼哼地斜躺在软椅上,脚上还不老实,一下一下来回晃搭着。 论起定力,怕是没人能同胤禛一战。两相僵持下,最后还是十四率先败下阵来,临走前还将老爷子前些时日赏下的新茶给褥了个精光,美其名曰回去给爱妾们尝尝。这般相激,胤禛依旧眉色不动,只在对方即将跨出门槛的一瞬开口道: “你最近行事收敛些个,莫要小瞧了老八这人………” 闻言,十四脚步微顿,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连脸上赌气似的怒意都未曾变上分毫。 十四走后,内室屏风后缓缓走出个人来:“对不住四哥,这些年若非因着我,十四他………” 胤禛闻言淡淡摆了摆手:“十三弟莫要如此,我同十四之间,从来不是因你之故。”顿了顿,胤禛方才摇了摇头: “他啊,想要的实在太多了………” 而他这个做兄长的,从来给不了也不愿意给。 不愿再想这些,胤禛转头,伸手拍了拍十三略显瘦削的肩膀,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之色,连素来冷肃的眉峰也显得宽和了些许: “对了,这几日上差可还适应?” “四哥说笑了,如今这般于臣弟,已是想都不敢想的了,哪里又有不适之说?”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十三如今尚不过而立之年,然眉间沧桑竟比一旁的四爷还显出些。 最好的年华下,疾病缠身,为生身阿玛厌弃,母族亲族争相撇清关系,生怕沾上分毫。年少相伴的爱妾各有算计……… 短短几年,便好似过了一辈子似的。不过好在………看着眼前尽是关怀的兄长,十三眼眶微湿,不过转瞬又振作了起来: “这回还要多谢弘曦侄儿,若非是侄儿,换做旁的任何人,怕皇阿玛都不会这般轻易松口………” 涉及二哥,任是谁都会成为老爷子心下的一颗难以拔出的刺。显然这点胤禛深有体会:“既然出来了,日后好生办差,皇阿玛那儿………”顿了顿,想到昨个儿这人前去拜见,却只不过一炷香不到便匆忙离去,而同行的老九弘晖等人却一直到晌午才离开……… 这般境地之下,绕是胤禛也只能轻声安慰道:“日后总是会好的。” “或许吧!”胤祥释然地笑了笑:“如今弟弟只想好生办差,好歹给福晋弘暾多些个体面。”摸了摸腰间的荷包,十三轻声叹息道: “这些年弟弟我实在欠他们母子良多…………” 正房内,十三福晋伏在乌拉那拉氏身前,猛地痛哭了出来,带着这些年不曾宣之于口的歇斯底里的压抑:“四嫂!” 知晓这人这些年过的苦,素日在外还要强撑一张笑脸,乌拉那拉氏也没阻止对方近乎宣泄的举动。只褪下护甲,伸手在对方身后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 许久方才听身上之人开口道: “四嫂你知道吗?昨个儿我那弟弟弟媳来寻我了,还有我额娘也来了,说是什么打断着骨头连着筋………哈哈哈……”兆佳氏笑地浑身直打颤: “从小阿玛额娘便告诉我,作为家中长女,理性温婉守德,人前要维护兆佳氏的脸面。在府里也要谦让弟妹,做好长姐之责………四嫂你说从小到大我究竟是哪里没做好,他们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呀………” 兆佳氏想不明白。 为什么在她嫁入皇家之时诸般恭迎求好,为什么又能在她跌落泥潭之时毫不留情的选择放弃。又是凭什么在多年以后,额娘还能这般轻描淡写的将事情揭过,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难道她就不是额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吗? 一下又一下地拍了拍来人的肩膀,乌拉那拉氏温言道: “以前便是再多不好,如今不也好了起来,再者人之食指尚且有长有短,你如今身下有弘暾在,十三爷也总算回心转意,日后快活日子且多着呢,何必为这些不值得费心。” “我知道的四嫂!这些我都明白的!我就是………就是………” 良久只听兆佳氏抽噎着道,轻抚着来人瘦削的肩膀,乌拉那拉氏轻声叹了口气。只望十三爷处境转好之后,莫要给忘了,强撑着有孕的身子为他四处奔走,陪他忍着周遭避讳嘲笑,伴他度过最低谷之人究竟是谁。 *** 有胤禟等几位皇亲贵胄亲自座镇,年关未过,坐落于近郊,新织造府很快便建了起来。与此同时,众王公惊奇的发觉,明明今年冬日比之往年更为寒冷,老爷子素日穿着却无端精简了许多………诸般打听之下,织造处新出的羊绒布匹很快便被席卷一空。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当以宜妃为首的众妃嫔只着轻薄的衣衫,于节宴之上风姿卓然,很快这股羊绒之风便席卷了整个紫禁城上流圈层,并伴随着轰隆作响的火车以极恐怖的速度向四周辐射而去……… 据不完全统计,每日数以万计的银两如流水般涌入了织造府。原先还想瞧热闹的的众人登时不敢说话了。 织造府内,胤禟一袭紫袍斜倚在羊绒榻上,伸手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果汁,极是悠闲地瞧着两头各自忙碌不已的兄弟侄儿: “今儿我老九这做兄长,叔叔的,就教给你们一个道理,这做生意嘛!上赶着从来不是买卖,得让人追着求着给你掏银子,那才是本事!” 第127章 醉酒 及至索绰罗氏入府已是翌年八月, 这两年来新织造府发展的如火如荼,弘晖也从空有虚名的雍王府世子变成了如今任谁都要礼上三分织造府主事之一。 这场婚事,远比早前打算的要盛上许多。 这一日, 雍亲王府早早便热闹了起来。正院里, 乌拉那拉氏昨个儿一整宿眼睛都没阖上过几回,还未及天亮便早早起身收拾,生怕有哪里不妥当, 满院的丫鬟婆子们穿着更是一个赛一个鲜亮喜气。 这般气氛下, 弘曦也难得没睡上懒觉,早早便被人换好衣裳从床上扒拉了起来。 竹筠院, 弘晖一身大红喜服, 衣摆袖口处俱是以金线祥云为饰。因着夏日炎热之故,弘晖如今这一应衣饰俱是上等冰丝所制,触之光滑柔顺, 行走间更觉流光溢彩。为弘晖本身温雅清隽的容颜复又多添了几分明俊之色。 趁着小丫鬟们外出忙活的功夫, 弘曦双手背后, 情不自禁地绕着眼前之人多转了几圈, 一边还径自点了点头道:“嗯,不错不错,有匪君子, 温雅如玉, 不愧是为众文人才子交口称赞的佳公子啊!” “你呀,有空在这儿裹乱,还不如出去帮着招呼下客人。”弘晖尚还没来得及回话, 便见乌拉那拉氏不知何时带着丫鬟婆子们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 见她如此, 弘曦心下闪过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 “如何?这新房四处可都规置好了?前两日万岁爷赏下的掐丝珐琅烛台可曾换上?还有那些个布帐帖字什么的也都记得好生检查一番………” 随着乌拉那拉氏一声声事无巨细的询问, 房间内原本面带喜色的众丫鬟们也不由紧张了起来。 弘曦同一旁的新郎官弘晖对视一眼,不由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头:“我说额娘啊,您说这些,不就早就检查过八百遍了吗?” “你大哥今年都十八了,一辈子就这么一回大婚,如何能有丝毫轻忽?”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乌拉那拉轻轻擦了擦掌心道。倒也全非是她心急之故,只旁的阿哥们这般年纪,怕是孩子都已经抱上好些个了。哪像弘晖,这般年纪了还是孤零零地一个。 论起来,弘晖反倒是这一众皇孙阿哥们中成婚最晚的了。 等等,什么叫都十八岁了? 弘曦猛地转头,看向一旁面容尚还存着几分稚嫩的大哥。十八已经很大了吗?搁他那们那儿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高中生呢? 还好,弘曦心下不由庆幸,未来大嫂因着守孝耽搁了婚事,要不然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屁孩成婚………想想,弘曦不由打了个冷颤。 “额娘………您说的院里嬷嬷今儿一早便都一一查过了,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弘曦绕到来人身后,在对方略显僵硬地脖颈下轻轻按压了几下。“倒是额娘您这几日诸事繁忙,怕是没怎么歇息好吧………” 一旁的弘晖亲自斟了杯茶水过来。 “不过些许杂事罢了,哪里会像你们说的………”话虽如此,对两个儿子的孝顺,乌拉那拉氏心下还是极受用的,原本有些焦急的心绪也定上了三分。 母子三人说话间,就见前院里徐嬷嬷扬着笑脸赶了过来:“福晋,前院里众位福晋已经到了………” 乌拉那拉氏走后,哥俩还没说上几句,很快便到了迎亲的时辰,伴随着四处密密麻麻地锣鼓之声,只见弘晖一身红衣,高高悬坐在骏马之上,面上还带着些许似有若无的笑意,一身风仪沿途不知招惹了多少姑娘家的芳心……… 后院里,一众王孙福晋们略带挑剔地瞅着这满院的嫁妆。“顶嵌无光东珠一匣子,暖帽后金花嵌松石珊瑚垂珠,金佛嵌东珠一颗,凉帽后金花嵌松石一块儿,金项圈嵌东珠五颗,金压鬓嵌东珠五颗………”【1】伴随着一众唱礼之声,只听一道略带温雅的女声道: “都道这索绰罗大人家风清贵,素行简朴之道,没成想待女儿却如是舍得。” “到底是尚书家的长女,又出自八大姓之一的索绰罗氏,哪里真能简薄了呢!”一旁的九福晋闻言轻声地笑了笑:“更何况咱们弘晖阿哥年少有为,又是正经的王府继承人,若非是亲事定的早,怕是还不晓得惹下多少桃花呢!” 这话倒也不算虚,打从弘晖应差之后,于老爷子跟前那是愈发得脸,不说时时赏赐,起码逢年过节有些个好东西也从不落下。更何况同面色稍显冷硬的雍亲王不同,弘晖待人谦和有礼,行事温雅有度于一众朝臣中明显极为吃的开。 这两年肉眼可见的,朝臣中雍王府名声都好了不少。便是几位王爷阿哥,私下也没少酸气,直道老四倒是有运道,两个嫡子没一个简单的。 “弟妹谬赞了,晖儿到底还小,日后有赖几位叔伯的地方多着呢!” “四嫂你这就谦虚过了吧!”人群中,董鄂氏执起帕子轻轻压了压唇角:“嫂子你是不晓得,打从见了你们家弘晖啊,我家爷回去愣是将府上那几位给瞧不顺眼了。一月里光是府里的先生都换了几回了………” 想到这个九福晋便觉好笑的很,他家爷那人,数十年来审美水平从来没变过。脸够漂亮身材够好,外加性子不要太聪明。早前的时候倒是快活的紧,这会儿怕是后悔都没地儿哭了……… 不得不承认,这会儿董鄂氏委实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九爷素来不是个惯会遮掩之人,府上之事或多或少各家都有些耳闻,最先笑地支不住身子的便属老十福晋了:“哈哈哈………活该这些爷们们,早前花花心思比谁都多,这下好了,日后擎等着受罪罢吧!” 那么些混账儿子有个屁用,在老爷子那儿分量加起来连四嫂家的一位都抵不过。 由九十两位福晋打头,一众福晋们不由哧哧地笑了起来,皇家正室,有几个没受过宠妾庶子的气,其中许多身下连个儿子都无。对那些个爷们受些罪过,不得不说,大多数福晋们心下也是极乐意的。 独独一旁的八福晋,从一开始便板着脸没有做声,不过此中也没人多在意就是了。这人素来标榜“心直口快”,真开了口,乌拉那拉氏还怕砸了她儿子的好日子呢! 当弘晖终于掀开轿帘,牵着福晋步入正堂时已然到了吉时,胤禛同乌拉那拉氏一道做于高堂之上,伴随着司仪高亢的声音,一对新人对着郑重而拜。 那一瞬间,弘曦好似瞧见自家阿玛眼中有丝水光一闪而过。 **** 第二日,因着昨晚为自家大哥挡酒挡地过于卖力,弘曦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手忙脚乱地往脚上套着鞋袜,弘曦边忙边对着两人抱怨道: “小徐子还有琥珀姐姐,今儿这么大的日子,你们怎么也不早些叫我………” “额………”床沿,被提到的两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琥珀率先上前一步,面上强自镇定道:“是世子爷交代,说是昨儿贝勒您喝的太多,要您多多休息,要奴才们不要打扰………” 是吗?弘曦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却发现自个儿竟然难得酒后断片儿了。这会儿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唉,弘曦悄悄叹了口气,看来还是高估了这身体的酒量,他以前可是能跟损友两人拼上几大白的。昨天这才哪到哪啊! 然而,收拾妥当后,弘曦踏出房门的一瞬间,便敏感的发现四周下人丫鬟们神色有异,甫一见他过来,一个个的脑袋缩的比谁都低,从栖竹阁到这里,一路走来皆是如此,途中有好多次,弘曦几乎都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了,偏一旁的小徐子等人就跟那锯了嘴的葫芦一般,一提起昨晚便支支吾吾,愣是一个有用的字都不往外蹦。 迎着琉璃略微有些躲闪的目光,弘曦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大步迈入正厅。 弘曦到时,大厅内阖府之上能说的上名号的已然尽数到齐,连三岁不到的弘历弘昼两个奶娃娃也被各自嬷嬷抱在怀里。见他过来,大厅之内有一瞬间的寂静,瞧着一旁的大哥,弘曦刚想开口问些什么,便听上首胤禛淡淡道: “既然人都到了,那便开始吧!” 话音刚落,很快便有丫鬟陆续捧上蒲团,热茶之流,索绰罗氏一身湘妃色旗服,眉眼尚还带着几分娇羞,行动也稍有些迟缓,然而起身时一应礼节却是半分不差,神色也极是恭敬。上首乌拉那拉氏眉间地笑意不由更深了些许。 胤禛两口子也没为难新媳妇儿的嗜好,只简单交代几句便叫了起。 “你二人既已成婚,便是夫妻一体,日后不拘各种境地,都当互相扶持。” “儿子(媳妇)谨尊阿玛教诲!” 接下来剩下的弟妹们,索绰罗氏也上前一一奉上了见面礼。给弘曦的是一枚品相极佳的羊脂白玉,更兼宋代一位知名数学家所留下的孤本。显然来之前,索绰罗氏对府上众人性格,尤其是弘曦还是有些了解的。 这礼,当真是既清贵又体贴。弘曦两眼微弯,当即笑眯眯地接了过来。 “嫂子好!” 这话一出,只见索绰罗氏面上红晕更胜了几分。好死不死,有了弘曦这个开口,余下几个弟弟几乎有样学样,连奶呼呼的弘昼也嗡里嗡气的喊上了几句。至于弘历,这家伙不论男女,平素最是喜欢好看养眼之人,这会儿正是活泼的时候,瞧见人过来眼睛都是晶亮的。 一圈下来,索绰罗氏面上已然红了大半。原本偏于清雅秀致的容颜这会儿也平添几分娇艳之色。 弘曦见罢,颇有些贱兮兮地冲着自家哥哥扬了扬眉,换来弘晖警告一撇。 一番见礼过后,众人陆续散去,弘曦上前几步,正想问问自己大哥昨个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就见前头正缓步前行的胤禛突然停了下来: “格物一道虽颇有益处,然凡事讲究循序渐进方为正理,过于好高骛远,一味强求非人力所及并非好事。” 弘曦“………??”这一番说的云里雾里的,还不等弘曦问话,便见眼前之人复又道:“饮酒伤身,于你日后还是禁了吧!” 语毕,没有看弘曦欲哭无泪的表情,四爷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徒留弘曦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 “禁了吧!”“禁了吧!”许久,弘曦耳边依旧不断重复着这句魔咒。 所以,他醉酒之后到底是干了啥伤天害理之事?对上自家弟弟的视线,一旁的弘晖轻咳了一声,伸手在自家对方肩膀上轻轻拍打了两下,旋即施施然转身离去。 弘曦“………” 作者有话说: 【1】参考《清朝皇室档案》 感谢在2022-08-24 05:52:12~2022-08-25 06:1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芣苢 20瓶;筱筱糯米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少女心思 “飞天入海, 踏遍九州?” 栖竹院,弘曦猛地呛出了一口茶水。接过手边递来的素帕,弘曦面上仍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咳咳, 我当时真这么说的?” 他喝了酒竟是这般生猛的吗? 一旁的玉衡艰难地点了点头:“何止呢!殿下您还讲总有一天要带世子爷上月亮上走一遭呢!” “额………”看着小伙伴仍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弘曦瘫在榻上,颇有些生无可恋地扶住额头:“说吧,除了这些, 我还干了些什么?”只这些, 应该还不至于让府上这些人这般态度……吧? 章佳玉衡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贝勒一眼:“殿下您还说了许多,如天体, 星辰交替这类的, 不过奴才才疏学浅,思索良久也未能得出几分真意………不过这些尚在其次。顿了顿,见弘曦执着求问, 玉衡咬了咬牙, 方才下定决心道: “殿下, 请您随奴才过来。” 看着眼前被霍霍地残花遍地一片狼藉, 这会儿正被一众下人规整着的莲池,还有这会儿安静躺在池子中央的那方足有大半人身长的大家伙,弘曦心下闪过些许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瞬只听一旁的玉衡艰难道: “殿下您昨儿个非要拉着世子爷, 说要一道体验一番风驰电掣之感, 奴才们赶来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当然贝勒爷是如何在一众来客下人的惊悚的目光下,还驾着所谓“快艇”带着新郎官在水上放声高歌的……… 咳咳,这个这会儿就先不必说地过于详细了, 毕竟自家爷也是要面子的嘛! 一旁的弘曦难得沉默了。 所以在他还不清醒的状态下, 提前用上了给老哥的惊喜, 还带着老哥醉酒驾驶把府上的池子都给霍霍了。 这可真是“风驰电掣”, 弘曦一个巴掌拍在脑门儿上。还好他家这方池子面积够大,还是环阁而建,绕上几圈也无甚大事,若不然……… 想到此处,弘曦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紧接着转身对着两个小伙伴道:“日后………日后本贝勒若是本贝勒心血来潮想喝酒了,你们可得要第一时间过来阻止。” 安宏两人忙小鸡啄米的点了点头。 自家大哥大婚之夜,闹了这么大的笑话,弘曦一连多日门儿都没怎么出去,连面对素日待他温婉和煦的大嫂,脸上都不觉多了些臊意。弘时那臭小子想过来体会一把传说中飞艇的快感,也被弘曦一巴掌拍了回去。 碍于小主子的心情,对那日之事,府中众人更是一个塞一个的缄口不言,这般反倒弄得弘曦愈发羞囧。一直到宫里老爷子传来外出寻塞的旨意,弘曦才算勉强活了过来。 “将这两件裘衣也带过去!”栖竹院,乌拉那拉氏亲手将手边的衣裳折好,一边还不忘同一旁的弘曦仔细交代道:“这边塞可不比咱们这儿,冬日里冷风一刮,那真是教人骨头缝里都是凉的!” “还有这些常备的药材也带上些,对了你那好友不是前些时日不是刚改良了许多药丸子吗?尤其那退烧药,莫要给忘了…………” 说来弘曦这么大,又素来受老爷子宠爱,然这回竟还是头一回跟着寻塞。早前年纪小时尚且不论,这几年每每想去偏临到头来总是有事耽搁。比之身边已经有福晋代为照料的弘晖,乌拉那拉氏这会儿不免有些忧心眼前的小儿子。 “额娘您就放心吧!”弘曦起身上前将人给扶到座上,语气无奈道:“儿子路上多半都要伴驾而行,皇玛法那里什么能没有啊!再说,大哥不也一道过去的吗?” “你皇玛法日理万机,哪里能分心照看?再说了,你忘了,你大哥这回过去可是有正事在身的?” 说到这个,乌拉那拉氏不由叹了口气:“那些蒙古亲王们哪里又是好相与的?” “怕什么!”弘曦随意理了理袖口不以为意:“这回有求于人的可不是咱们,再说额娘你也不想想,以我大哥的聪明。有哪个能从他手中占得便宜?” 话虽如此,乌拉那拉仍旧免不了心下担忧,临行前这些时日,每每外出总要将索绰罗氏带在身边。好在索绰罗氏也不是笨人,虽开始还带着几分拘谨,不过很快便能同众皇家福晋有来有往了起来。 八月里,正值桂花盛开之际,弘曦哥俩儿这厢也收拾妥当。车站前,朝着身后越发远了的雍亲王府队伍,弘曦重重地挥了挥手。 “七婶此次也要一道过去吗?”略有些狭窄的车厢内,弘曦先是偷偷冲着一旁的宜尔哈两人挤了挤眼睛,复又转头笑着同是福晋打招呼道。 全当没瞅见几人的小动作,七福晋闻言浅浅一笑道:“可不是嘛,你七叔这人你还不晓得,百八十年怕都难得伴驾这一回,这回好不容易出来了,总要带几个小的出来见识见识。”瞧着窗外极速略过的山丘水色,哈达那拉氏眼中闪过一丝惆怅: “人这一辈子,总窝在一处岂不没趣极了。” “呵呵………婶子好兴致。”对面的弘曦闻言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话说虽然眼下这车子也算为他所创,可他自个儿当真没使上几回。 看着打从上车起,便目不转睛瞅着窗外的宜尔哈等人,弘曦忍不住心想,自个儿早前是不是太宅太没趣了些……… “俗话说人各有异,有人爱热闹便有人喜静,不拘旁人如何,归根结底自儿舒坦才是最重要的。”许是瞧出了弘曦的心思,对面坐着的清媛突然开口道。一旁的七福晋听到动静转过头去,眼神颇为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 清媛微微垂下眸子。 “是极是极!”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眉眼官司,弘曦折扇轻合,眉眼含笑着朝对面的小姑娘道:“那拉姑娘此言有理,不过这些年我这也委实过于惫懒了些,连带玉衡两人也困在了此处………” “殿下,奴才并未………”章佳玉衡张张嘴,刚想说什么,弘曦摆了摆手: “哎,早前那些就甭说了,今儿咱们既然过来了,爷总要带你们好生松快一番,方才不虚此行才是………” 右手随意搭在对方肩上,弘曦不忘继续道:“听说漠北这儿的烤羊羔最是正宗不过,还有啊这喀尔喀部落一年一回的赛马也快到时候了,安宏你俩不是最好这口吗,到时候可得给本贝勒争口气去………” “切,成日总让安宏他们给你争气,你自个儿呢?”宜尔哈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弘曦一眼:“我说弘曦堂弟,你总不能不会骑吧?” “咳咳………怎么可能!”被莫名戳中痛脚,弘曦轻轻咳了咳,面上却还一本正经道:“我满族儿郎,倘连弯弓上马都不能,说出去还不给人笑话死!” “是吗?”宜尔哈狐疑地看了对方一眼。 “怎么不是了………”弘曦莫名挺直了胸膛。 这对堂姐弟惯常这般,往常没说个几句便要拌上一拌,安宏他们这会儿早已经习以为常。只一旁的清媛愈发安静了起来,七福晋看在眼里,眼中忧色愈发重了些。 “阿媛啊,你要明白。昭慧贝勒的婚事,除了万岁爷,旁人再是如何也插不得手的………”待弘曦等人离开后,七福晋轻抚着侄女儿的额头,无不怜惜道。若弘曦只是普通皇孙,凭着这些年她同四嫂的情分,尚还可以谋求一番,可如今……… 此刻哈达那拉氏不由有些后悔,早知如此,早前便不该纵着宜尔哈胡闹,时不时往四嫂府上跑。这般年纪的男女,时时见着,昭慧贝勒又是那般人才,哪里能不出事儿呢! 比之思绪百转的七福晋,一旁清媛的反应倒是平静许多,微微仰头看着来人,清媛一双眸子一如往昔清澈透亮: “姑姑放心,阿媛心里都明白的,不说身份如何,昭慧殿下他………”清媛转头,视线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半响方才低声道: “于阿媛并未有特殊之处。” “阿媛!”七福晋蓦地提高声音道。 本是想打消对方的念头,怕侄女儿越陷越深,终自苦于己,可这会儿见对方这般平静理智,显然已非一时情思,这孩子怕是私下里不知琢磨多少回了。哈达那拉氏心下又不是滋味了起来。将人搂在怀里,看着窗外极驰而过的原林草木,半响方才低声道: “昭慧贝勒地位尊贵,这些年里里外外想要搭上这天梯的数不胜数,可时至今日,除了宜尔哈和你还能勉强说上两句外,可曾见有哪个近过半分的。可见这人虽瞧着舒朗,心下却也不是没数的。” “想来如今这般,多半是没开窍罢了………”七福晋定了定心思,将怀中小姑娘地更紧了些: “女儿家这辈子,大多数时候都是身不由己,情不由己。姑姑之所以从小教你和宜尔哈骑射武功,诗词史书一样不落,素日也从不拘着,便是盼着你们能多些自在。不拘日后人在哪里,处境如何,都莫要将自个儿的心性眼界陷在这后宅这一亩三分地里。” “姑姑……” 轻抚着自家侄女儿的额头,哈达那拉氏突然开口道: “阿媛若实在喜欢,便去吧,自己努力走到他跟前,昭慧贝勒才智无双,咱们清媛也不差,只一点,咱们满族姑奶奶拿的起放的下,日后不论………”顿了顿,七福晋方才郑重道:“不论日后结果如何,记得莫要给自个儿留下一辈子的憾事。” 伏在自家姑姑膝头,清媛重重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昨天有点事没赶上更新,这两天有空补上^O^ 感谢在2022-08-25 06:19:05~2022-08-27 03:5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801993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尉迟双 70瓶;芒果一号、37610182 10瓶;天晴无雨、鱼千子、45356525、筱筱糯米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算计 对姑侄二人这场谈话, 弘曦这厢却是半分不知,只心中微微诧异,只觉这几日碰到堂姐她们次数未免多了些。 “好巧啊, 堂姐你们也是来瞧比赛的吗?”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草原之上, 随着耳边一声极短促的哨声,场上所有马匹一瞬间奔腾而去,蹄声震天作响, 连同场外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宽敞的塞的塞道上, 众骑手们头缠丝带,缨穗飘扬, 赤红色的骏马伴着草原上飘飞的黄沙, 壮烈而又昳丽。 连原本想只是想瞧瞧热闹的弘曦这会儿心下都莫名生出了几分热意。 “那可不!”一旁的宜尔哈目不转睛地盯着赛道上那抹熟悉的身影,闻言连头都不转道:“常日里总说你吹嘘那俩小伙伴有多厉害,今儿本格格便是要瞧瞧, 这人是真本事还是嘴上虚的?” “那你可就瞧着吧!”看着场上愈发靠前的两人, 弘曦略显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越接近赛道, 骑手们之间竞争愈发激烈了起来, 不过此时魁首间的争锋已经初露端倪,最前方的安宏同一位蒙古少年两人可以说是难分难舍,几乎齐头并进, 不过最终还是安宏骑高一招, 一个跳跃夺下了象征着会魁首的彩带。 场外鼓鸣之声瞬间响起,夹杂着一众少女们嘹亮而高亢的歌声,一旁的弘曦也忍不住跳了起来, 冲着终点那人狠狠挥了挥手。 “安宏, 好样的!” 赛场上, 瓜尔佳安宏似有所感, 转头执起彩带冲弘曦的方向摇了摇。 “你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昭慧贝勒?”弘曦将将抬脚还没走上几步,便听耳边一道略带嘶哑的声音响起。 弘曦转头,入目是一位颇为身材壮硕的蒙古少年,一身绀青色长袍,胸口衣摆处尽数绣着繁复的苍鹰图腾,厚重的长发尽数编成小辫垂在肩上。雪白的毡帽之上一颗硕大的东珠极是吸人眼球,只一眼弘曦便知此人身份怕是不低。 更何况………弘曦略带隐晦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来人,明明已至深秋,以草原上如今的温度,这人身上竟依旧无一处有羊绒衣饰存在的痕迹,这人……… 再开口时,弘曦无疑谨慎了许多。 “敢问阁下,您又是哪位?盘问旁人之前可否先报上阁下大名?” “哼,记住了我叫噶尔丹策零,我阿爸乃是如今的准噶尔大汗。”提到自己阿爸,少年略带高傲地扬了扬头。 策妄阿拉布坦的儿子?怪不得了……弘曦挑了挑眉:“不错,正是小爷我,不知这位世子殿下特意寻本贝勒可有何要事?”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弘曦略显单薄的小身板,策零眼中带着不屑,嘴上却是道:“方才瞧着殿下两位伴读骑术俱是不俗,想必昭慧贝勒您必当是更胜一筹才是,不知贝勒可愿意同本世子比上一遭。” 说着,策零冲一旁微微扬眉,很快一匹浑身赤红的宝马便被牵了过来,周围更是不知何时聚集了一众看热闹的蒙古少年。这会儿正叫嚣着让弘曦快些答应比试。 看了眼远处似是被绊住动弹不得的安宏两人,弘曦这会儿若还不明白自个儿被针对了怕就是傻子了! 也是了,他自年长之后少有在人前骑马的时候,更别提同人赛马炫技,有心人想猜出什么并不算难。 没办法,谁让他对这项运动丁点兴致都无呢?连他家阿玛脸黑了好几日也没让稍稍他长些天赋。 “让世子见笑了,本贝勒并不长于马术………”弘曦淡淡开口拒绝道,丝毫不受周遭众人的相激之举。不擅长就不擅长呗,谁还没点子不如意的,反正只要他不觉得丢脸就行。 万万没想到眼前之人反应这般冷淡,策零狭窄的眼睛眯了眯,转而又似是爽朗地抚掌畅笑道: “果然我阿爸说的没错,你们中原人最是爱谦虚,不过一场切磋罢了,贝勒爷可是瞧不上本世子,嫌弃咱们蒙古人鄙陋,这才迟迟不愿下场一试。” 豁,连满蒙一事都拿来讲究……弘曦心下异样更重。 “都说了本贝勒不擅此事,世子又何苦如此相逼。蒙古同大清两相交好多年,互为拱卫,又岂是一场比赛可以轻颜定义的。” 对方越是这般,弘曦心下反倒更是警惕,如此大张旗鼓,总不能仅是为了下他的面子吧?反正,任对方如何相激,弘曦就是不肯应下。 “既然满蒙交好多年,殿下又是缘何这点面子都不愿给本世子,可是殿下独独对我准噶尔有何不满之处。”都知道眼前的昭慧贝勒乃是老爷子最疼爱的孙辈,对方如此,是不是意味着…… 弘曦闻言深吸了口气,准噶尔素来不逊,尤其这几年里,九叔依靠羊绒生意已经拢下了无数蒙古王孙,然而截止目前蒙古内部也从不乏反对之声,其中最为响亮甚至为首者便是眼前的准噶尔。 说到底,哪怕以悍勇著称的蒙古,也是不乏聪明人的,隐形的经济侵略,糖衣炮弹也不是所有人都没长眼睛,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在其中沉沦…… 据皇玛法所言,如今准噶尔怕是早有反心,但无论如何,这个借口不能从他这里打开………哪怕是一点半点火星子都不能。 此情此景,看着眼前似是胸有成竹的策零,弘曦罕见陷入了为难之中。往前走,不知是前方什么陷阱,往后走,日后一旦两军开战……… 弘曦明白,他此时的一言一行可能都会放大无数倍,并赋予诸多无端的臆测。 而以马场到营帐的距离,便是这时去禀报皇玛法,一来一回也要将近两个时辰之久…… 策零如一座大山般挡在弘曦跟前,脸上仍是一脸爽朗开阔的表情,只一双眸子如苍鹰一般紧紧盯着弘曦,似是瞅准了眼前之人不会也不能拒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正值双方僵持之际,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不瞒世子殿下,我这堂弟素来不乐衷于骑射之事,倒是本郡主,早前曾有幸见过几次世子爷马上的英姿,私下属实技痒了许久,不知世子爷可能成全一二?” 看见人群中大步走来的某人,弘曦蓦地瞪大了眼睛。刚想出头,却被身后不知何时走过来的人死死拉住。 “郡主?”策零眯了眯眼,打量眼前身形略显瘦小的女子:“本世子从来不同女人比?” “咦?”听到这般解释“宜尔哈”似是疑惑的歪了歪脑袋:“可本郡主没记错的话,两日前,世子不还同土谢图汗部落的阿茹娜公主赛过一场吗?” “ 怎么?”“宜尔哈”同方才这人一般眯了眯眼,神色带着肉眼可见的气恼道:“怎么,本郡主堂堂郡王府的嫡出格格,竟是半点不配同世子爷比试吗?” “还是说………”顿了顿,“宜尔哈”复又加重语气道:“我满清皇室的格格,在世子爷您眼中,比不得旁的尊贵?” 仿佛时空轮转一般,原有的问题竟又抛回给了眼前这人。 “好!很好!”计划被打破,知晓自个儿必行的目的很难达到,策零看着眼前身量足足小了他一圈的单薄女子,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非常好,尊贵的郡主阁下,希望您待会不会后悔才好。” “那……堂姐,对方明显冲着我来的,且早有算计,你不能去,要去也该是我去才是………”费力甩开一旁人的手,弘曦上前一步拉住准备上马的某人。 今日宜尔哈两人本也是要来这高原之上,快快活活的骑上一圈,因而早早便换了骑装,这会儿倒也省下了些许麻烦。 “正因为针对的是殿下,您才决计不能过去。”然而眼前之人半点没有退让的意思:“再者,同殿下不一样,我同表姐打小便随着姑母学习骑射,甚至武艺,也曾多有射猎,即便………”顿了顿,小姑娘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缰绳:“即便真有什么事,我逃出生天的可能性也绝对比殿下强上太多。” “胡说八道,这如何能混为一谈!”这种关乎性命的大事也是能以概率计的吗? 可惜当是人并没有这般的自觉。 “表姐,帮我拦住他!”话音刚落,便见眼前之人以一个极其利落的方式翻身上马,赤红的马背上,那抹湛蓝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 “堂姐你放开!”弘曦费力将眼前的手腕扒拉开,却又在下一刻被人死死扣上,不得不对着一旁的侍卫急声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你们几个可想清楚了,待会儿若是堂弟出了事儿,你们几个脑袋够赔的?”几名侍卫对视一眼,片刻纷纷停下了脚步。 眼见两人的背影越来越小,弘曦这会儿整个人气的,脑仁儿都要烧起来了,再一次将人甩开,弘曦不由急道: “堂姐,比赛怕都要开始了,你还拦着我做什么,走啊,救人要紧啊!” “哦哦,是哦!”宜尔哈这才猛的反应过来,带着一众侍卫忙不迭的跟上了上去。 几人赶到时,两匹骏马已经飞驰离去,看着自家表妹远去的背影,宜尔哈这下彻底慌了下来。手心里冷汗更是一刻不停地往外冒,哪怕对对方的骑术再自信,可面对眼前这未知的陷阱,谁也不晓得对方究竟会在哪里出手,弘曦将袖口的火统紧紧握住,眼睛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赛道之上。 不得不说,清媛的骑术极是了得,哪怕面对的是常年驰骋原野的蒙古世子,争锋之时竟也未有丝毫落后的迹象。 “可惜了!”须臾,只听策零轻叹一声。半环形的赛场上,马儿歇斯底里的嘶鸣之声很快响彻了整个原野。弘曦几人的心下瞬间提了起来。 看着似是失控一般向着几人极速冲来的烈马,弘曦几乎在看清的一瞬间,毫不犹豫扣响了扳机。与此同时,一支极速划过的利箭,同弘曦的子弹一道,狠狠插在了马儿的前腿之上。 双腿备受夹击,失控的马匹很快仰倒了下来,清媛趁此机会,凭着良好的身手一翻而下,抱着脑袋硬生生在地上翻了几圈方才停下。 “阿媛!” “没事吧!”弘曦几人忙上前将人扶起。跟疯马纠缠了许久,又在地上滚了一遭,清媛这会儿早已发丝凌乱,早前的首饰簪子都不晓得哪里去了,甚至这会儿看起来还有些怔愣一般。弘曦心下咯噔一下,忙伸出两根手指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知道这是几吗?” “二!” 弘曦瞬间松了口气,复又仔细问道:“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可惜还未等到清媛回答,便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极度欠扁的声音:“呦,郡主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你个罪魁祸首还好意思问?”一旁的宜尔哈立马炸了起来,指着人毫不客气道:“好歹一部世子,私下里竟然使这些腌臜手段!” “呦,这位姑娘,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被人指认,起身下马的策零竟是丝毫心虚都无,甚至还一脸无谓的耸了耸肩:“这众目睽睽之下,郡主的马在下可是一下都没碰过,怎么这一出了事,便成了本世子的错了,你们清廷人颠倒黑白的本事,本世子当真佩服至极。” “你………” “够了,表……表妹。”被弘曦扶在怀里,清媛冲着自家表姐淡淡地摇了摇头。打从知晓这场算计的一开始,她便知晓此次决计不会简单,不说旁的,她身下这匹马从大一早上被自个儿牵出来,期间只有几名看守的侍从动过。再者,对方早前必然不可能知晓对战的人是自个儿,那就更没有对马儿动手的必要,然而……… 也是,要对万岁爷最疼爱的孙儿出手,没个万全准备怎么可能。 想通了其中关节,清媛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同上方弘曦的目光不期而遇。对方能想明白的,弘曦自是不可能不懂,扶着一身狼狈的清媛,感受着手下微微颤抖着的身子,弘曦手中关节几欲作响:“世子今日所为,本贝勒记住了。” 被弘曦目光射到的一瞬间,策零心下竟是陡然一凉,不过转瞬便又恢复如常,只眸间隐下的阴狠之色更胜了几分。微微笑了笑,策零方才缓声道: “昭慧贝勒,咱们来日方长………”说罢,意味深长看了眼手中执着弓箭的某人:“本世子竟不知,这素以勇武著称的喀尔喀,什么时候竟甘愿成了被旁人拴住铁链的狗!” 策零走后,弘曦这才将目光转向一旁手持弓箭的青年男子,很显然,方才那一箭,就是出自此人之手。瞧着眼前熟悉的锦灰色长袍,还有脖颈间似曾相识的狼牙项链。半响,只见弘曦突然笑着道: “世子殿下……哦,不对,如今应该叫王爷了,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7 03:58:55~2022-08-28 05:4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自妖娆我自生 40瓶;300286 30瓶;yuyu 20瓶;烦人中i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反击 夜里, 营帐旁熊熊的篝火燃起,伴随着一阵欢悦的擂鼓之声,同紫禁城咿呀婉约的调调不同, 这里少女们尽情舒展的歌喉, 跃动的舞姿,行动间叮咚做响的银饰都带着高墙绿瓦间少有的狂放自在。 无数珍藏了许久的好酒陆续被端了上来,伴随着羊肉被炙烤时发出的阵阵香味。弘曦朝着案边的梨花酿伸了伸手, 被一旁的弘晖淡淡瞧了一眼, 复又讪讪地将手缩了回去,拿起一旁侍女特意备下的果汁慢一口一口慢吞吞地饮着。 不料这般模样瞧到旁人眼里竟又成了一桩事故: “这男子汉大丈夫, 怎的, 昭慧贝勒不仅不善骑射,如今竟是连酒都沾不得吗?”说着,还连同身后众人发出一阵哄笑之声。 这不变着法儿骂他不算男人吗?白日的账还没同这位算呢, 这位还真拿他当软柿子捏了。接过下人递上来的帕子, 弘曦淡淡地擦了擦唇角, 抬手止住了一旁几欲起身的弘晖。 “请问这位公子, 你是?” “呦,昭慧贝勒当真贵人多忘事,咱们今早不是方才见过吗?哦, 对了……”策零玩味似的摸了摸下巴:“那位郡主阁下这会儿如何了?身上伤可好全了?” “哎, 说来也是怪本世子,早知道你们满族都是这些娇滴滴的女儿家,早前怎么说也该留上三分余地的………” 当真哪壶不开提哪壶, 想着至今还躺在床上的清媛, 弘曦蓦地握紧了拳头。不过面上依旧一脸淡漠的模样, 只上上下下打量了来人许久, 尤其在对方腰间的匕首间流连了一番,方才故作讶然道: “原来是世子你啊,倒是本贝勒眼拙了,这身衣裳一换,若非世子这把宝刀过于夺目,竟是险些认不出人来着了。”说着,弘曦还略显懊恼地拍了拍脑袋:“也怪本贝勒着相了,不过汉人有句古话叫人靠衣装,俗称气质不够,衣品来凑。弘曦斗胆在此奉劝世子殿下日后出行还是打扮地隆重些个,说实话,就您今日这番………”顿了顿,弘曦看了眼对方身后跟着的几位侍从,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难为本贝勒瞅了半天,竟半响分不出个主次来!” “你………”策零直气的眼底发红,显然是被踩中了痛脚。其实论长相,眼前的策零远算不上磕碜,然而坏就坏在这人五官都过于平淡无奇,组合起来更是丢人堆里,都险些找不出来的那种。尤其同年过半百,尚且丰神俊朗的现任可汗策布阿拉布坦比起来,那对比,简直了…… 弘曦心下不禁好奇,那位英武不凡的准葛尔可汗大人,您就没有一瞬间怀疑过什么吗? 许是弘曦眼神间疑惑之色太浓,很是戳中了这位一些不好的回忆,策零此时已然再无方才的淡定悠然之色,只眼底的阴鸷更为明显:“哼,男子汉大丈夫自当以勇武立世,只有那些个诸事不成的软脚虾子,才会跟个娘们一般斤斤计较这些!” 好吧,弘曦无所谓地朝着对方耸了耸肩,表示你开心就好。这般行为,更是气的对方眼中猩红之色更浓,本来尚存的理智也近乎所剩无几。 弘曦心下小人悄悄比了个耶,原本隐晦的眼神也愈发明目张胆了起来。 “啪!”只听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却是眼前的策零突然上前一步,将腰间别着的弯刀猛地拍了上去。 “既然殿下对它这般有兴趣,短短时间便瞧了这么些回,不如本世子就好心给殿下个机会,待会儿便凭实力来夺吧!”看了眼赛场上热火朝天的摔跤比试,策零低头看了看弘曦,一脸意味深长道。 “不过………若是殿下连为心仪之物一博的勇气都无的话,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什……什么心仪之物,不过一把品相稍好些的弯刀罢了,这般品质的,小爷皇玛法处多的是。”话虽这般说,弘曦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眼前的弯刀。 垂涎之色溢于言表。 见状一旁策零的唇角微微勾起:“得教殿下知晓,本世子手中这把弯刀,名叫可汗刀,顾名思义唯有我准葛尔历代可汗方才有资格持有,乃极品中的极品,削铁如泥更是不再话下,而这把刀,就在今年由父王亲自教授于本世子。” 说起这个,策零眼中带着极大的傲然,从此以后,他策零便是准葛尔铁板钉钉的继承人。 闻言弘曦眼中向往之色更浓,只嘴上还要强梗着脖子不承认道:“哼,任他什么宝刀,到了本贝勒的手中也不过一摊铁水罢了。” “昭慧贝勒当真好生狂妄!”看着强撑着面子的弘曦,策零面上愈发不屑了起来:“殿下,这实力不济,胆小不堪只得放弃心爱之物虽传出去丢人了些,然而这般大话说出来,不仅图惹你了旁人笑话,更是会梗着脖子的。” “你………”眼瞧着眼前之人嚣张的模样,弘曦瞬间气红了眼睛,嘴上也愈发口不择言了起来:“说的好听,你可敢跟本贝勒赌上一赌。” 见此情景, 一旁的弘晖突然亲自伸手,将一旁的酒杯执起,借着宽大的袖口的遮挡,掩下了唇角的笑意。 摸着手中的宝刀,策零犹豫了一瞬。弘曦瞬间松了口气,原本忐忑的小眼神也瞬间变得得意了起来: “既然世子殿下胆小怕事,舍不得手上的好物,那这会就算了吧!”说完更是一副本贝勒深明大义,不同你为难的模样。 可惜那一瞬间,弘曦眼中流露出的庆幸并未逃过这人的眼睛,许是对自家宝物委实过于自信,也许是源于对弘曦这人的轻视,和心下不愿服输的意气。 策零最终一声轻哼,重重将刀子拍下:“好,本世子倒是要瞧瞧,昭慧贝勒您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昏暗中,弘曦微微勾了勾唇角。 这边动静这般大,终是惊动了上首被诸王公围着,正轮番接受敬酒的老爷子。 “下头这是发生了什么?” “请皇玛法安,回皇玛法,方才准噶尔那位世子殿下正同儿子打赌呢!”被带到御前,弘曦半丝不怵,回话间更是暗暗给老爷子塞了个眼色。 知晓这两人的恩怨,康熙这会儿也很是配合道:“哦,什么赌?说来给朕同诸位亲王听一听?” 众目睽睽之下,策零此时已经有些不好的预感了,果然下一刻只听弘曦特意放大了声音道:“世子赌若孙儿不可能在不使任何火具炉子的情况下,将世子腰间的宝刀亲手废去,化作一摊铁水!” 豁,此话一出,在场众人不由一片哗然。上首康熙更是一脸佯怒道:“胡闹,此刀乃历代准葛尔可汗代代相传之物,如何容得你们这般玩笑!”说着又同一旁的策布含笑道: “不过小孩子家家的玩闹罢了,如何做真!” 瞧着底下低头不语的儿子,策布阿拉布坦一脸铁青,隐下眼中几欲喷薄而出的风暴:“我准噶尔的儿郎,一个涂沫一个钉,说出来的话,又如何能出尔反尔!” “策零,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刀呈上来,本王也想瞧瞧,传闻中智比诸葛的昭慧贝勒,是如何不费一丝火星,便能将这把吹发可断的宝刀折了去!” “阿布………”握着手中的弯刀,策零脚下如同沾了胶水一般,迟迟未能动弹。从一开始的刻意激怒也好,还是故意流露出对他腰间宝刀的渴慕也罢。若是此刻,他还瞧不出此人的刻意为之,那便是蠢了。 “还愣着做什么!”随着策布一声怒吼,策零最终只能万般不愿地将宝刀奉上。 弘曦转头,冲着对方露出了今日夜宴之上,唯一的一次真心实意的笑意。 很快安宏和玉衡两人便各自极是小心的捧着一个有成人半臂高度的棕色玻璃瓶走了过来。期间不乏有聪明人注意到,这两人手上,身上穿戴着的衣物明显不伦不类,不似刻意为之,反倒像是在刻意防护什么。 策零眼下阴霾之意更重,弘曦转过身,路过对方时还特意停下脚步道:“这批药水还是本贝勒今日下午方才配下的,尚还新鲜着呢!世子殿下当真有福了!” 众王公大臣翘首以待中,弘曦又使人将早前备好的巨型敞口玻璃杯拿了上来:“后面可能气味会有些不大好,劳烦众位大人略做遮掩些个!” 应弘曦的吩咐,安宏先是将两种溶液按照比例混合,很快一股刺鼻的气味便传了出来。众大人刚才捂住口鼻,便见弘曦亲自带起手套,在一旁策零极是愤恨地目光中,将手中弯刀从上方置下。众目睽睽之下,随着一阵剧烈的气泡溢出,原先的铁刀很快便没了踪迹,甚至连上方的金饰都未曾避免。 嘶,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吸气之声。 众王公不由齐齐后退一步,这什么怪水,如斯恐怖,竟是连黄金都未能幸免。这要是用在人身上………只要一想,众蒙古可汗便觉不寒而栗,对堂下慢丝调理地整理着衣物的弘曦更添三分忌惮。 传闻中智多近妖的昭慧贝勒,果真名不虚传。 为首的策布见此狠狠剜了一旁的蠢儿子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大好的机会付之东流。这般人物,不说日后真正长成,便是如今已然便是他们准葛尔的心腹大患。 “如何?” 不理会众人隐隐打量的目光,弘曦对着一旁的策零微微一笑,双眸如月牙般眯起,然而口中的言语却是半丝余地都不留:“应世子殿下之邀,本贝勒更是亲身实践了一番,就是不知世子殿下可否愿赌服输?” 话音刚落,策零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瞬间便胀成了猪肝色。心下更是梗着一口气如何上不去下不来,什么叫醒他若邀,分明是对方有意算计。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策零还得憋屈地低头认下。“未料到昭慧贝勒能耐通天,是策零输了………” 最后的最后,只听对方紧咬着牙关,一字一句道。 “哈哈哈哈哈!”略显淡雅的帐房中,弘曦径自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哎呀阿媛你是没瞧见,那人那张脸绿的呀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那把刀我早前可是特意打听过的,于准葛尔意义不凡的紧,这下便是回了部落,可有那小子好果子吃呢!” “怎么样,哥哥我可是给你报了仇………咦,阿媛,是本贝勒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迎着对方专注的目光,弘曦下意识摸了摸自个儿的脸蛋儿。 “没事!”床上的清媛似是想说什么,可迎着弘曦分外坦荡地眸子,瞬间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好了!阿媛你好好休息,我跟安宏他们明儿再来看你!” 走出帐门,弘曦复又下意识摸了摸自个儿的脸蛋,对着一旁的两人狐疑道:“安宏,玉衡你们两个方才怎么都不说话,本贝勒脸上当真没有什么旁的东西吗?” 安宏两人两厢对视一眼,眸中尽是一言难尽。 与此同时,营地西北侧一处帐房内,略显昏暗的灯光下,老可汗一双浑浊的眸子定定地凝视着自家儿子: “阿布见你白日同那大清的昭慧贝勒相谈许久,如何,我儿当真做下了决定?” 堆满了文件的书案前,多西浑点了点头,面上并无丝毫犹豫。 “可如此一来,日后我喀尔喀,甚至整个蒙古便要为清王庭所制。”老可汗微微阖眼,蒙古铁骑之所以能使人闻风丧胆,除去众多悍不畏死的儿郎之外。马匹更是重中之重,可绵羊的大规模饲养,必将严重侵蚀马匹的生存空间,再加上与中原交易带来的种种好处,届时他们漠北便如拔了牙的猛虎,只能成为那清庭的附庸。 “凡事总有利弊!阿布,至少于眼前的喀尔喀,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不是吗。”多西浑一边处理着手中的公务,闻言只淡淡道。 “唉!………”许久,看着眼前专注公务的儿子,老可汗不由发出一声沉重叹息。带着莫名的悔意:“都是阿布无用,我儿原该是天上展翅熊飞的雏鹰,是漠北最雄武的狼王………” 而不是如如今这般,处处受制于人。越想,老可汗心下越发不是滋味。 “阿布何至于此!”同老可汗的万般心绪不同,多西浑既已做出决定,便只会想着如何在其中谋求更大的利益,此时反倒成了最为淡定的那个。 “漠北条件如此,本身水草便不若科尔沁丰硕,早前又有噶尔丹那等人物,阿布能守着喀尔喀,将其发展至此已是不易………” “阿布………”多西浑起身,当年尚还带着两分青涩的少年这会儿身量已然超越了自家阿布,更是小小年纪便成长了喀尔喀饱受众人爱戴的可汗。 许久只听那人淡淡开口道: “比之成为草原上最雄武的头狼,儿子更加希望,有朝一日,我喀尔喀境内的所有臣民,不再遭受饥寒之苦,不再为疫病所侵………而这些……”多西浑缓缓转身: “受漠北环境所限,阿布做不到,儿子同样也不能………但有一个人,在不久的将来却未必不能办到。” “可是………”老汗王仍有些犹豫,就为了那么点可能,值得如此吗?复又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多西浑蓦然打断: “阿布,事已至此,与其多想无益,倒不若好生想一想接下来的战乱,喀尔喀该当如何应对。” “战乱!”老亲王蓦地瞪大了眼睛。 多西浑点头,透过层层围帐,目光直直看向西北,手中把玩着的头骨飞速旋转着。 “若儿子所料不错,准噶尔………很快便要乱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8 05:46:44~2022-08-29 07:0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嘟嘟 10瓶;祭月 4瓶;碧海浅水 2瓶;横滨路人鱼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战事起 “都这会儿了, 皇玛法还在面见外臣吗?”御帐外,弘曦看了眼四周明显已经黯淡下的天色,对着一旁侯着的内侍开口问道。 “回贝勒爷, 是的, 里头正是察尔哈亲王殿下。午时没多久便过来了,一直到这会儿子还未有告退的迹象。”说到后面半句小公公明显压低了声音,见弘曦视线不离皇帐, 复又轻声询问道: “殿下若有急事, 奴才可先行进去禀报。” “无事!”弘曦摆了摆手,拒绝了小内侍过于殷勤的举动:“不过是见皇玛法这几日都未出过营帐, 特来找玛法下下棋, 解解闷儿罢了。” “贝勒爷当真仁孝!”小太监不由道。 “好了!”弘曦淡淡地摇了摇折扇:“既然皇玛法有要事在身,本贝勒便先不叨扰了。”最后看了眼御帐之中,弘曦方才如来时一般摇着折扇, 慢悠悠地离开。 草原上赤红的落日将人的身影拉的极长, 甫一出御帐范围, 弘曦脸上悠哉的笑意登时便落了下来。 弘曦虽对有些事不若阿玛兄长敏锐, 然却也不是傻子,这些时日老爷子所在御帐之中,每日来访的蒙古王公数不胜数, 光他碰上的便已经不止这一回了。不仅如此, 弘曦还敏锐地察觉到,这几日御帐周围的防备明显森严了许多。甚至连弘曦自个儿这,几名侍卫更是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想到这里, 弘曦脚步一拐, 转道来到了自家大哥的营帐。 琉璃灯下, 弘晖这会儿正盯着手中一连串的礼单陷入沉思。 “大哥!” 突然听到自家弟弟的声音, 弘晖方才将手中礼单放下,见弘曦这会儿只着一身稍厚实些的羊绒衣,连件裘衣都未带,不由皱了皱眉,抬手斟了杯热茶递过,又将身上的狐裘脱下往自家弟弟肩上压了压: “这么晚过来,怎么也不多披件衣裳。” 弘曦原本思绪重重没觉得什么,经这么一说,方才觉出些许冷意来,下意识拉紧了身上的裘衣,小声嘟囔道:“出来时还没觉得这般冷呢!” “草原上夜里总是要凉上许多。”将人拉到书案前坐下,弘晖方才开口道:“弘曦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说到这个,弘曦面上肉眼可见的凝重了起来:“大哥不觉得,这些时日皇玛法那里,未免有些不同寻常吗?” 虽他早前因着种种原因未曾随老爷子出塞过,可不过短短数日,几乎大半的部落首领频频来访……… 看出自家弟弟眼下的担忧疑惑,弘晖却没有直接,只伸手将手边一本算不上薄的册子递了过去。 “这些是?”看着眼前记载着的各色珍宝,不说极品东珠,翡翠玉石这些,各色皮毛更是数不胜数,甚至许是因着四爷之故,礼单里竟还有高僧留下的舍利子……… “这些都是这几日蒙古各部送来的礼单。” 霍,哪怕早就有所猜测,这般豪横还是让弘曦目瞪口呆。 一旁的弘晖淡淡开口道: “京都织造局如今虽已走上正轨,然所需羊绒到底还是有数的………” 也就是说各个部落不免存在竞争,当然这其中的诸般挑拨分化这些政治行径就不必同弘曦一一道来了。 弘曦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怪不得呢,这些时日常见有人给大哥你送美人过来,原来是想吹枕头风呢!”弘曦冲着眼前之人挤了挤眼,满是揶揄的神色。 弘晖挑了挑眉: “哦,三弟前几日不还带着小伙伴满草原的闲逛呢!怎么这几日竟也不见出门子了?” 还不是那些蒙古格格们委实过于热情了些。 好吧,两兄弟大哥莫说二哥。弘曦虽未参与织造之事,然身份地位在此,又是还未定亲,遭受的狂蜂浪蝶竟是比自家大哥还要汹涌三分。 许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弘曦神色难看地摇了摇脑袋。 “既是如此,那皇玛法御帐内外这几日怎么好端端的,又突然加强了防守?” “很简单。”弘晖抬手,轻啜了口茶水方才道:“蒙古各部多年来各自为政,有渴慕羊绒利益,以求富贵安逸者,自然也会有不愿受制于旁人之人。皇玛法这两年分而化之的手段虽然高超,却也………” 弘晖淡淡摇了摇头:“蒙古人虽以勇武著称,其间却也不乏聪明有野心之辈,便如早前的噶尔丹,甚至如今的策妄………” “可是牧民们有了羊毛的收入,加上羊绒所制衣物,明显生活条件改善了不少,冬日里冻死饿死的孩子也少了不少………”弘曦忍不住出声道。 哪怕动机不纯,可从中受益的却是各部百姓不假。 “三弟说的在理,可事实上,不是所有上位者都会在意百姓们的死活!”弘晖轻轻摇了摇头,于那些王公贵族而言,总是如何也是短不得他们的。 “也就是说,这场由羊毛引起的经济入侵一个不好,便可能引发战乱………”甚至如今,已然有了动乱的雏形。 瞧见自家弟弟一脸惊愕的模样,弘晖点了点头。大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三弟莫要想的太多,策妄此人,从来都非是安分之辈,几年前便多次妄图插手边藏政权,扶持相交好的□□上位,此后更是多次于边界处行鬼祟之事。”缓缓摇了摇头,弘晖决然道:“这人,天生反骨,便是没有羊绒一出,与清庭对上也是迟早的事。” 话虽如此,可那可是战争啊。从弘晖那儿出来,弘曦依旧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营帐外,安宏提着灯笼等在原地,见弘曦过来忙快步迎了上来。“贝勒爷这是怎么了?” “无事,只是突然生出了些许感慨而已。”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帐内,只听弘曦突然来口道:“安宏可曾听过蝴蝶效应?” 放下手中灯笼,安宏摇了摇头,弘曦这才注意到对方衣角下摆处已然湿了一片,身上也肉眼可见的带着寒气,一看便是在外头等了许久的缘故。 这人真是………看着来人略显苍白的唇色,弘曦心下不由叹了口气,使人把室内的碳火调大了些,又将白日里煨着的羊汤端了上来,见他喝下后脸色明显好了不少方才温言道:“那日之事,明显有人刻意算计,为的便是支开你二人。这里是人家的主场,这般有心算无心之下,你们哪里有逃过的可能………” 再说,谁能想到,才刚来的第一日,对方便是这般的狠辣手段。 瓜尔佳安宏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是奴才的失职,来此陌生之地,本应更加小心戒备才是。”而不是被周遭旁的扰乱了心思。 思及此处,安宏面上愈发凛然了三分。 “瞧,你又这样!”盘腿上榻,弘曦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怨不得这两日堂姐总来跟我抱怨,还问我是不是因着那日之事迁怒你们了。” “郡主一时胡言罢了,殿下莫要放在心上。”放在膝上的手动了动,安宏面色如常道。 “我那堂姐什么人我还不晓得!”侧卧在榻前,弘曦摆摆手无所谓道:“真要计较起来还不气死个人。对了……”顿了顿,弘曦方才开口道: “你那日提出关于子母炮的改良,我这儿已经有些头绪了,趁着这些时日空闲较多,咱们可以一道商讨一二。至于现下手上这个,暂且先搁下吧!” 微怔了片刻,旋即安宏神色很快便凝重了起来,看着眼前面含忧色的贝勒爷,也不多问一句,只郑重颔首道:“是!” 有了目标,弘曦一众人每日埋头各色数据当中,倒是愈发懒得出帐了,倒让那些野心勃勃的蒙古贵女们结结实实扑了个空。老爷子不知何故,竟也默许了他这般懒宅的行为。一直到离塞前夕,关于昭慧贝勒如何不解风情,孤僻冷淡的传闻在这片诺大的草原上依旧经久不衰。 回程的路上,比之来时,弘曦明显察觉出,戒备明显森严了许多。哪怕上了火车,四周的侍卫都未曾松懈半分。恰逢章佳玉衡生病,安宏更是日夜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弘曦,这“黏糊劲儿”,直看的一旁的宜尔哈脸色都不对了。 “我说至于吗?”趁着弘曦去洗漱的功夫,对面的宜尔哈拿着吸管戳了戳杯子里的牛乳,看着对面明明坐在这里,视线却不断往盥洗室瞟着的安宏,不由开口道:“本郡主堂弟身边跟着的侍卫可都是皇玛法亲自挑的,各各都是禁军里的好手,真出了事儿,不比你个文弱书生强?” 安宏闻言没有说话,甚至连面色都没变上半分。一旁的宜尔哈不觉有些悻悻,不过瞬间复又打起了精神: “你跟我堂弟,这几日都在忙什么啊?我跟表妹过来了几回,都没瞧见你们影子。” “对不起郡主,涉及机密,无可奉告。” “那你们什么大概时候得空总该知道吧!这几日本郡主在车上都快无聊死了。”半趴在桌上,宜尔哈颇为无趣地戳着手里的杯子,额上几撮小碎发都无精打采塌剌了下来。这般模样,可见是真无聊了。 “抱歉………”安宏依旧是同样的回答。 宜尔哈:“………” 堂弟啊堂弟,你手下都是什么神仙啊!宜尔哈无声哀嚎。 刚踏进车厢,便遭到自家堂姐白眼一枚的弘曦“……???” 许是早前两方脸已经撕破的差不多了,康熙五十四年,刚过年关,紫禁城众人还未从过年的喜气儿中缓过神儿来,便听边境来报:三日前,准噶尔出兵西藏,如今已然攻占拉萨,康熙亲自立下的拉藏汗更是被就地诛杀……… 此消息一出,满朝文武瞬间哗然。毕竟自从老爷子以强势之姿剿灭噶尔丹。满清朝廷已然数年不曾遭遇重大战事。谁曾想如今一来便是如此气势汹汹。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一道矫健的人影便率先一步迈了出去。 “皇阿玛,儿臣胤祯请求出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9 07:01:57~2022-08-30 05:2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玉碎星云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坑叔叔的侄儿 永和宫, 德妃颤抖着手指着底下的小儿子许久说不出话来。 “这满朝多少文武大臣,谁人不能为万岁爷出力,需得你一个皇阿哥只身犯险?”西藏那是什么地方, 便是寻常人到了那儿都要褪层皮下来, 更何况是行军打仗,寻常药物都是吃紧的,这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 炕桌上, 德妃艰难地捂着胸口, 一旁的完颜氏见状忙上前宽慰。 “那又如何能一样………”与德妃婆媳两人的惊慌失措不同,十四这会儿却是眉眼泛光, 眸中已是一派跃跃欲试:“出兵西藏途中不仅要途经青海等地, 且藏区本就颇多外族,各部势力极为斑杂,但凡身份能力有一样不足, 莫说镇压叛乱了, 怕是前脚刚领兵出去, 后院就先行起了火。更何况………” 顿了顿, 只见十四修长的眉峰高高扬起:“儿子通晓的可远不止满汉蒙这三种语言,试问朝中众将军,有谁能如儿臣一般出入异族如履平地……… “等着瞧吧, 皇阿玛便是这会儿没想通, 迟早也会同意的!” 说这话时,十四一脸自信,显然心里已经早打好了主意。 “你………”乌雅氏深吸了口气, 方才指着一旁神色紧张的完颜氏道:“你福晋方才有孕不过月余, 府上侧福晋也将近临盆, 你可曾想过, 你这一走,怕是许久也没个音信儿,这府上这么些人要如何提心吊胆,没个着落?” “怕什么!”拿起桌上的茶水轻啜了一口,十四一脸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男子汉大丈夫哪能因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耽搁了前程,再说福晋一向贤惠,府里的事哪里用得着儿子操心。” “倘若实在忙不过来,大不了额娘你派个嬷嬷过来帮着管管不就得了。” 说这话时,乌拉那拉氏正携着弘曦过来,听到这个,目光下意识看向了炕桌旁静静侍立在侧的完颜氏,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完颜氏手上帕子骤然攥紧了些许。 乌拉那拉氏轻轻叹了口气。 十四不通内宅,哪里明白这请神容易送神难,不说德妃身边的嬷嬷本就尊上三分,更何况婆媳天生不对付,府里有些事情更是不能全然于人不做避讳。 这管家的人派去,怕是给弟妹添堵的可能性更大上一些。 连这方面自来迟钝的弘曦都不禁多瞧了自家小叔叔一眼。 “呦,小侄子你可算来了!”见到人进来的一瞬间,胤祯眼睛下意识亮了亮。弘曦这厢尚还没来得及问安,便被眼前之人一脸热络拉了过来。 势必反常必有妖,何况对象还是十四叔这人,打从封爵以来从未受过如此待遇的弘曦不禁闪过些许不详的预感。 果然 “侄儿来的正好,听说这些时日你那庄子可是捣鼓了不少好东西,如何?”十四一只手搭在弘曦肩膀上,用一副极熟稔的语气道:“可能带叔叔过去掌掌眼先?” 弘曦“………”早前是什么给了他错觉,觉得这人脸皮薄的。“十四叔既然留意过,也该知晓这会儿侄儿那庄上这会儿都是哪里的人,没有皇玛法的同意,侄儿哪能带人进去?” 当着众人的面,弘曦面无表情地将肩膀上的大手拉下,巴着一张脸一脸无奈道。 可惜这话眼前的十四却是半分不信的,结实的手臂复又压了上来:“好侄儿啊,叔叔我呢,知晓早前因着爵位之事心里不舒服,待侄儿你态度稍冷淡了些,可咱们那是什么关系啊,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亲叔侄………可不是旁的那劳什子的人能比得的。” 嚯,这是为达目的连九叔都拉踩上了,若他所记不错,这人前个儿不还颇为热络的邀九叔喝酒来着。 看着眼前一脸热络的某人。 这下弘曦总算明白,他家阿玛为什么常说,十四叔嘴里的话,十句里能有一句当真已经是极难得的了。 “咳咳………抱歉了九叔,这事儿侄儿真没有这个权利,要不?”接过下人抬上来的靠座,弘曦好心建议道:“十四叔待会儿去皇玛法那儿求个恩旨先?” 若能求到恩旨还来找你做什么?胤祯哼了哼,一脸不得意地坐了回去。 另一头弘曦施施然捏了块儿糕点扔到嘴里,丝毫没在意对面有如实质的目光。还是上首德妃实在看不过去,朝着小儿子的方向横了一眼,轻声斥道:“多大个人了,竟还有脸朝着自家侄儿歪缠?” 十四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转而又将视线转向正在吃吃喝喝的弘曦,不过这会儿语气倒是无端温和了许多,还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 “你十四叔这人啊,打小就是这幅性子,就跟个不定性的孩子似的,今儿这样,明儿又是那般的,怕是连他自个儿都不晓得再做些什么。早前虽因着心里那股儿子气性儿,面上待你态度淡了些,可到底一家子亲叔叔,心里终归是不一样的………” 德妃大多数说话的语气就像是这个人一般,一直是浅而温煦的,带着由内而外的舒缓之意,然而听在弘曦耳中, 却只觉嘴里的糕点瞬间没了滋味。 微微抬眼,看着眼前人高马大的十四,弘曦心下微哂,即将三十岁的孩子吗?不过嘴上还是乖巧点头道: “玛么放心,侄儿心里明白的。” 德妃许也知晓自个儿此番多少有些牵强了,当下也不再谈及这个,反倒对着一旁的乌拉那拉氏开口道: “原本今儿诏你们娘俩过来是有件要事相商,谁承想竟是被这混球气昏了头,倒将正事儿忘了。”说罢看了眼底下坐着的弘曦:“说来咱们弘曦也到栓婚的年纪了,前几日个万岁爷过来还特意提起,说是改日大选要亲自挑个好的。可惜了………” 上首德妃轻轻叹了口气,乌拉那拉氏自是明白这是何意,无非眼下战事将起,这今年的选秀怕是不知该推到哪里去了,心下也不由遗憾。 她膝下就这么两个孩子,怎么就一个个的,婚事这般不顺呢? 倒是堂下的弘曦听罢不由微微松了口气。只要一想到要跟一个面都没见过几回,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拜堂成亲,弘曦便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好还好…… 回府的马车上,见弘曦罕见的有些沉默,乌拉那拉氏还以为是因着早前十四的事儿吃心,不由出声宽慰道: “你玛么原也不是那等糊涂人,平日里待你们再没有不妥的,只你也瞧见了,你十四叔这些年一直顶着个贝子头衔在外行走,差事也无过多可陈之处,反观咱们府………” 又是亲王又是贝勒的,还有个被万岁爷委以重任的弘晖,亲兄弟这般境遇差别,落下的还是自个儿一手带大的小儿子,长此以往也不怪素来持重的德妃娘娘都失了从容。 “没事!”面对自家额娘担忧的目光,弘曦倒是全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这分量到底还是有区别的,这个儿子懂。儿子只是………”拨弄着腰间的流苏,弘曦突然轻声嘟囔道:“儿子只是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几年阿玛同十四叔关系僵的这般厉害了。” 乌拉那拉氏闻言怔了怔,旋即幽幽地叹了口气。 母子俩人一道回到府中,四爷这会儿刚从十三府上回来。一见母子俩这般打扮,这幅神情立马便猜出了大半。将摘下的官帽递给一旁的内侍,胤禛随口道: “怎么,搁娘娘那儿碰上十四了?” 好家伙,不亏是自家阿玛,弘曦冲着眼前之人狠狠地比了个大拇指。 “可不是嘛!”在四爷背过身瞧不见的时候,弘曦偷偷吐了吐舌头。不带感情地将方才之事一一道来,看着自家阿玛从始至终连丁点变化都没有的神情,弘曦不由好奇道: “阿玛,十四叔想来是要对领军之位势在必得,阿玛您就没半点想法吗?” 跟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西大营不一样,这可是实打实兵权在手啊,当年大伯缘何声威赫赫,不就是因为这些吗?若是十四叔此番再立功归来,弘曦颇有些担忧地瞧了瞧自家阿玛。 对自家儿子的担忧,胤禛没有特意解释什么,在下人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轻便的常服,方才一身轻松地端坐在炕上。 “打从寻塞回来,便见你一直在庄上忙活,如何了,可有什么成果?” 提到专业领域,弘曦这可就活泛了起来了,一骨碌便跳到了四爷所在炕桌对面,只差拍着胸口保证道:“阿玛放心,这回非打的那策妄缩着脑袋滚回草原不可!” 还有他那倒霉儿子,别以为上回损失了一把刀就算了,若不是当时不宜大动干戈,哼哼………弘曦下意识捏了捏拳头。 没办法,谁叫他遗传自家玛法,心眼子也就芝麻那么大点儿。 肉眼可见的,对面胤禛面色愈发轻松了些许。 “很好!” 弘曦“???”虽然但是,他方才问的不是十四叔的事儿吗?弘曦一脸不解。 不过很快,没几日的功夫,老爷子的旨意便先行下达了下来,十四如愿以偿被封做大将军出征西藏,然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队装备极是精良地特殊卫队,其将领正是老爷子的心腹,原火器营统领乌苏里将军。 如今的钢铁制造到底不发达,因着种种现实因素,便是弘曦也暂时无法改善这一现状,因而这些枪支炮统都是有数的。 而现在,弘曦改良的那些个装备大多用在了这些人手上。看着眼前一脸肃容的乌苏里,十四原本的志得意满很快便僵在了脸上。 诚然,作为统领大将军,哪怕是老爷子的心腹,于他也是有调遣之权,然而事实当真如此吗?尤其在见识了这些火器的厉害之后,这般顶尖的战力,老爷子并没有直接交于他手,而是派了这么个人来……… 压不得,动不得,胤祯眯了眯眼。 另一头,雍亲王府。 书房内,胤禛将手上的信件随意压下,透过文件的间隙,只见那书信上方一个赫然是一个大大的年字。 “王爷!”一旁的戴铎见状不由道:“其实这位年大人,若用好了,倒也不失为牵制十四爷的一颗好棋。” “能力不错,性子过于桀骜难驯。”书案前,胤禛不甚在意摇了摇头:“如今这般境况,此人回与不回,并不影响大局。”既是如此,一个心无奉主之意的下属,甚至极有可能朝秦暮楚之人,他又为何要费心提携呢? “王爷看来是对昭慧贝勒的火器极有信心。”戴铎见状不由轻笑道。 胤禛不置可否,不过眉眼间不经意闪过的骄傲之色并未瞒过戴铎的眼睛。中年谋士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话虽如此,王爷也该做好万全之准备,不可掉以轻心。毕竟十四爷,旁的暂且不论,领兵统军一道的才能,这几年只瞧西大营如今的情况便可见一斑。” 没瞧见那般桀骜不驯的八旗子弟们,如今竟一个赛一个的服帖,总之十四此人,不得不慎重。 “放心,叶赫那拉将军,此行也在乌苏里将军手下。”说的便是大格格的公爹,这位实打实打着雍亲王标签之人。 戴铎这才笑了开来,起身俯首一揖道:“王爷思虑周全,倒是属下多虑了。” *** 临行这日,十四一身金甲一马当先,身后跟着的是浩浩荡荡的军士,城门口满是送行的文武百官,夹杂着夹道百姓热烈的欢呼之声。 烈日下,十四悬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俯瞰着周遭众人。 按理来说,此情此景原也足够荣耀,然而不知为何,胤祯心下,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原本他应该更加尊荣,更加万众期待才是。 看着一旁张着脑袋,特意过来凑热闹的弘曦,十四不合时宜的想到: “这侄子,莫不是上天专门派来坑他的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30 05:26:50~2022-09-01 06:3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 5瓶;白霖 2瓶;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看清 次年三月, 距离大军出发尚不足半年,边境便陆续有战报传来。紫禁城原本紧张的气氛登时一松,酒楼楚馆中丝竹之音复又缓缓升起, 街头小巷上陆续也多了些许纨绔子弟们纵意取闹。 “前些日子还一副冷清模样, 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便这般热闹了起来。” 距离宫门不远的朱雀街上,弘曦看着前方酒肆处争执不休的两伙人, 心下不免有些感叹。 “龙有龙道, 鼠有鼠道,三弟可莫要小瞧了这些整日在外游荡的纨绔们, 论起审时度势, 便是许多朝廷官员也难及的上他们。”一旁的弘晖轻笑着道。 “也是哦!”弘曦不自觉点了点头,能整日在皇城中浪荡还能不教那些御史大夫们捉到真正的把柄,可不得有几分本事么?不过就紫禁城这么大点儿的地儿, 又什么好玩儿的?弘曦颇为无聊地拨弄了摊前的玩具木偶。 见他这般, 一旁的弘晖不觉有些好笑: “你这些时日总是在外头总也不是个事儿, 额娘这几日已经念叨好几回了。” 不提还好, 一提到这个,弘曦便不由自主苦了张脸,手上的折扇呜啦啦摇的飞快。见一旁隐隐含笑的大哥更是多了几分恼意:“弟弟为什么不回去大哥你不是清楚的很么!” 行走间, 弘曦不忘恨恨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那些人也太烦了, 见天儿的,没完没了!” “这也是没得办法,谁让我弟弟姿仪不凡, 天生招各家福晋夫人们家喜欢, 都想招做女婿呢!”想到自家弟弟早前的囧状, 弘晖单手覆后, 颇有些不厚道的笑了出来。 “可得了吧!”当事人弘曦忙不迭地摇摇头,一脸敬谢不敏:“她们哪里是为了弟弟我啊!连面都没见过几回呢!还不是,还不是………” 说到这里,弘曦重重地吐了口气。 若说这几次捷报下来,京城之中最受瞩目的不是统筹有度的大将军十四贝子,更不是履立战功,勇猛无双的乌苏里将军,反而是人在家中,啥也没干的弘曦本人。 无他,只怪此次战场之上,新式武器的威力委实过于震撼了些。且依着弘曦本人的受宠程度,紫禁城不是没人猜测,怕是大军班师回朝之日,便是这位封王之时。 那可是王爵啊,自家闺女一进门儿就能得王妃尊荣,试问哪家福晋夫人不心动,因而哪怕弘曦的婚事肉眼可见的雍亲王府插不得话,每日带着女儿前来寻乌拉那拉氏“叙旧”的夫人们依旧络绎不绝。 “大哥,你还笑!” 还有没有兄弟义了,幽幽地小眼神儿极是控诉地瞧了瞧一旁的无良大哥,只要一想到那些人看肥肉的眼神,弘曦便觉浑身不适。 “好了好了!”眼看在逗下去就真要炸毛了,弘晖适时收敛了面上的笑意。转而温声道:“大选眼看就这几日了,三弟你心下需得有个准备才是。” 慢悠悠的往前走着,兄弟二人都明白这个准备是什么,弘曦如今已经过了十六岁,今年无论如何婚事一定会赐下来的。 “唉,人为什么非要成婚啊!”街道上,弘曦颇有些烦恼的挠了挠脑袋。只要一想到日后跟个没见上几面,话都可能说不上几句的姑娘成婚,甚至过一辈子,弘曦心下便觉不自在得紧。 他这些时日也不是没偷偷瞧过自家大哥嫂子之间的相处。大嫂处处周到,哥哥也尊而重之,传说中的相敬如宾便是如此的吧!可不知为何,弘曦依旧觉得少了些什么。 两兄弟闲聊间,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酒楼门口,只听大堂之上喧哗之声愈发大了起来,夹杂着一众起哄之声。 不过这同他们倒也没多大关系,尚在烦恼中的弘曦也没心思凑这份儿热闹,刚准备离开却见身旁的弘晖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前头可是有同大哥相熟的?”弘曦停下脚步,好奇地往人群中多瞧了一眼,谁承想却是收获了自家大哥包含无奈的眼神一枚。 弘曦“???” “里头那位倘我没猜错的话,应当是都统府的大公子,前段时日刚应了干清宫二等侍卫的差事。”对上自家弟弟疑惑的目光,弘晖心下微微一叹,径自开口道。 “哦,这样啊!”弘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看了里头颇为杂乱的场景,不由开口道:“这位公子好似处境不大好,大哥既然认识,要不………” “这位公子,他姓哈达那拉………乃是七婶的娘家侄儿。”弘晖无奈道。 “啊!”不对,七嫂的侄儿,那不是清媛的大哥吗?弘曦这才反应了过来,不过早前怎么没听对方提起过。 算了,管不了这么多了,想到草原上仗义相助的清媛姑娘,弘曦到底做不到视若无睹,忙上前两步,并将一旁的弘晖拉了过来。 喧闹的大堂上,一身月白色长袍的男子正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啧啧,大伙儿都瞧瞧这人,整日装的跟多清白似的,谁知道内里竟是这么个玩意儿。”人群中,一名身着华服的马脸男首先开口讥讽道。 “可不是嘛!有那么个恶毒额娘,这儿子能好到哪里去?”很快又有人接着道。 “要么怎么说这人心眼子多呢!”又是一个明白人啧啧道:“早前区区一个庶子,偏生过的竟是比咱们这些正经嫡出的都体面,原来竟是用这般腌臜手段得来的!” “呸,什么体面,害了人家正室还有嫡子,方才得了这么些年的风光,这血腥味儿这娘俩这些年也不虚的慌!” 一名青衣男子说着还朝着这人狠狠啐了一口。 哪怕下意识躲开,飞溅的唾液依旧还有些许落在了这人的颈间,一瞬间博尔坤手中拳头握的发白,却迟迟没有多发一言。 眼前这些人大多出于权贵之家,然而于家族中却非受看中那一波。而他一届庶子,却拿了家中最好的资源。只这一点,便不可能讨的好去,更何况……… 他心中明白,此时不论做什么说什么,这些人都有无数理由上前踩他一脚,博尔坤闭了闭眼,任由四面八方的讥讽扑面而来。 人群中,本欲上前的弘曦不由停下了脚步。 谋害正室与嫡子,还这么些年,那么铁定不是如今的都统夫人。想到这个,弘曦不由心惊了一瞬,转头对着一旁的弘晖问道: “大哥可知晓是怎么回事?”倘他没记错的话,清媛生母不是很早就没了吗?也没听过还有个弟弟。又是为何这么多年过去,这桩旧案复又摆在了台前。 拉着自家弟弟走出酒楼,看着弘曦面上不乏担忧,弘晖这才轻声一叹道:“是那位那拉姑娘。” 果然,弘曦心下不由咯噔一声。只听一旁的弘晖继续道: “大哥也是方才出门儿才听你嫂子说起,昨日那位清媛姑娘,趁着府中行宴的机会,当着院里一众福晋夫人的面儿,请求现都统夫人处置那位妾室,甚至还将数年前对方谋害前福晋的证据一一摆出………” 说是请求,其实已然与威逼无异。 弘曦心口猛地一颤。清媛的性子他也是知道些的,绝非鲁莽之人,更何况这个讲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年代,究竟是什么,逼得对方如此兵行险招。 且都道家丑不可外扬,不用想就知晓对方此刻状况必然不好。想到这里,弘曦当即坐不住了,匆匆同自家大哥告别便要往都统府赶去。 “等下!我方才便已经使人下去叫了马车,都统府离这里且还有一段距离……” “啊!”呆呆地看着自家大哥,弘曦一时竟不晓得说些什么。直到坐上马车,弘晖颇有含义的目光依旧在弘曦脑海中挥之不去。 不过此般种种在看到都统府这般乱象之时俱都被弘曦抛在了脑后。 哈达那拉府坐立于宁武街中轴最为显眼之处,朱红色的大门,门前两座高大的石狮子尽显威严气派。不过许是府中过于遭乱之故,弘曦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便抬脚走了进去。 不过话说,以弘曦的身份,也没人敢拦着是真。 “贝勒爷您这……这…这…”拦住了想去通风报信的守卫,弘曦大步流星走在前头,值守的门房胆战心惊地跟在后头,心里只盼里头姑且悠着些,莫要真闹的大了,惊扰了这位祖宗。 然而天不遂人愿,弘曦这厢人还没走到内院,便听得一句熟悉的女声传来。 “倘若本福晋今儿非要将人带走呢!” 是七婶,弘曦募的松了口气,原本急迫的脚步也随之缓了下来。 透过层层草木遮掩,依稀可见圆中两方对峙的场景。七福晋一身浅绯色流纹旗服,亲自将自家侄女揽在怀中,维护之意溢于言表。同对面面色青黑的壮年男子想比,虽身形稍弱了些,然一身气势却不输半分。 “二妹,莫要忘了你也姓哈达那拉,如今这孽女公然毁坏那拉家的名声,便是如此,你竟也要不分是非,强行维护不成?”看着眼前姑侄二人,那拉大人不由怒从心起。 “呵!什么叫我们阿媛毁坏那拉家的声名,大哥您顶帽子扣的可当真响亮!”抬眼直直的看向男子,七福晋不屑地轻嗤一声:“众所周知,毁了那拉家声名的难道不是您那位蛇蝎心肠的爱妾,还有是非不分,因果不论的大哥你吗?” “怎么,有些事你们做的,旁人便说不得了!”看着直到这会儿还无半丝悔改之意的大哥,哈达那拉氏眼中只余下失望。 一双明澈的眸子直直地看向眼前之人,七福晋几乎一字一句道: “早年先大嫂温婉柔顺,你们便欺她贤良,不止庶长子早早生在前头,更是一步步纵容养大了那人的心思,这才酿成了前日那般的悲剧。如今阿媛在府上势单力孤,你们便欺她年少,诸般利用不算,如今竟连处置一个犯下了滔天大过的贱妾都不愿。” “ 呵!”紧搂着怀中的侄女儿,七福晋无不悲哀地笑了笑:“大哥,妹妹知晓你在顾忌什么,无非是博尔坤这孩子,不拘才能心性俱是上上之等,日后府中的担子约莫便要落在这人身上。大哥也因此不愿与之离心……” 被说中心思,那拉大人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一旁的继夫人猛的低下了头,手中素白的帕子几乎被搅碎了去。 淡淡环视了一番周围各怀心思的一众人,七福晋心下悲凉更甚,不由将怀中的小姑娘搂的更紧了些。 “当年大哥重伤在身,是大嫂夜以继日的照料,那一年阿玛行事有差,受到万岁爷申饬,府中众人皆惶惶不安,是嫂子挺着八月大的肚子,勉力操持上下。也是因此,方才一时不慎,着了旁人的道,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轻轻安抚着怀中带着颤意的身子,七福晋微微仰头,费力将眼中泪意收了回去,只一双眸子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几乎陌生的男子: “大哥,但凡是个人,都不该将事情做的这般绝…………” 言罢,不再理会神色复杂的那拉大人,在府上众人各异的目光之下,七福晋带着清媛大步走了出去。 刚出园子,便与外头的弘曦等人撞在了一处。 “弘曦侄儿?你怎么在这儿!”话刚出口,七福晋便猛的反应了过来。“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弘曦有些窘迫地点了点头,复又微微拱手道:“抱歉了,方才情急之下,侄儿并非故意探听这些………” “无事!”七福晋一脸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既然做的出便不要怪旁人听得,说的。只家里这些烂事,原不该污了侄儿的耳。” “只要七婶儿和那拉姑娘没有吃亏便好。”说话间,弘曦的视线不由转向了一旁低着头,脸上还带着些苍白的清媛。正巧同对方极度复杂,甚至悲哀的眼神相撞。 想到草原之上毅然决然挡在他身前的人影,还有之前许多次欲言又止的模样,电光火石之间,弘曦脑子中瞬间炸了开来。 哪怕再迟钝,这一刻弘曦隐约也明白了什么。此刻,原本想说的诸般安慰之语顿觉苍白了起来。 一路走来,几人竟是半响无话。 一旁的七福晋见状,只得怜惜地拍了拍自家侄女的肩膀。原先阿媛虽因着丧母之故,身份上虽有些瑕疵,可也并非全无可能。然而如今……… 这世道于女子的要求莫过于“随分从时”,更遑论皇家,甚至万岁爷本人呢?看着眼前近乎绝望的侄女,七福晋只觉喉中被堵做一团,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都统府外,一架石青色的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外头,看着车上这熟悉的印记,七福晋竟是看也不看,径自绕过马车朝着另一处走了过去。 “上来吧,方才那辆车已经先行回府去了!”只见车帘缓缓打开,从中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七叔?”弘曦有些惊讶道。 “方才下衙,听说你七婶在这边儿,便顺道过来看看。”胤佑语气一如往常般平淡,生不出一丝波澜。 呵呵,是吗?弘曦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顺天府,这里,还有淳郡王府这仨怎么着都扯不到一条直线上吧。正巧,一旁的七福晋也是这般想法,略带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来人一番。只碍于弘曦在此,到底收了几分神色。 马车外,淳郡王的手臂依旧固执地搭在外面。 这两口子明显情况不对,弘曦见状忙出声道:“七叔七婶,你们先聊,侄儿带那拉姑娘坐后面那辆。”说着便不由分说的将人拉了过去。 弘曦两人前脚刚走,七福晋便轻巧一跃,很是利落上了马车,一旁的胤佑见状旁若无事的收回了手。 “福晋今日,未免过于冲动了些。”将温好的茶水往对方跟前推了推,只看眼前人这模样,不用瞧,胤佑也知晓,想必定是同府里闹掰了的。 “这般难道不是正如王爷的意吗?”七福晋突然支着身子,红唇微勾,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之人:“妾身此番没了家世倚仗,王爷行事难道不该愈发顺心才是,便是想抬举个什么人也不必顾及太多………” 瞧着眼前之人隐隐含怒的神色,哈达那拉氏突然轻笑了笑: “不过胤佑,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妾身的性子你是知晓地。府里这么大的地儿,您爱去哪去哪,爱拉拔哪位您都随意,但记住有一点,倘王爷要让妾身没了脸面,那么这淳郡王府,就谁也甭要这个脸了。” 深吸了口气,胤佑复又重新斟了杯热茶递过:“你这会儿情绪有些过了,咱们………” “不,王爷您错了,妾身一直很清醒。”看着窗外不断逝去的各色人与物,七福晋语气波澜不兴:“咱们这些年什么状况外人瞧得出,王爷自个儿想必也不是不明白,不论您今日过来为的是什么,看笑话也好,旁的也罢。总之,便是没了这都统府,妾身也非是泥一般,任人拿捏的主儿。奉劝王爷您那些心思,还是放放吧。” “你就非要将人想的那般不堪……” “那试问殿下要让妾身如何想您?就冲您这急冲冲赶来瞧热闹的模样?”哈达那拉氏轻呵了一声: “还有王爷,劳烦您看好西院那位,若还有心思打在阿媛身上,那就别怪妾身不客气。” 一室静谧中,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动声,像是什么瓷器破碎的声音。哈达那拉氏依旧看着窗外,从始至终,目光都不曾多移一瞬。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1 06:32:48~2022-09-02 08:0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九 20瓶;18咬杀27 1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落定 临近大选之日, 来往雍王府的福晋夫人们愈发地多了起来。见弘曦每日依旧一副不胜其烦的模样,连四福晋都试探性地问过两句。 “这满京城那么些个大家闺秀,难道就没个瞧得过眼的?”说完担心弘曦心有顾忌, 乌拉那拉氏复又放缓了声音道:“咱们弘曦素来是个有能耐的, 说句脸厚的,到了我儿这般地步,那些外在家世等闲也添不得几分彩头。” 轻抚了抚弘曦的额头, 乌拉那拉氏面上一派慈和之色: “额娘啊!只望咱们弘曦日后能够随心自在些个。”莫要随了晖儿, 小小年纪,老成的不成样子。 “额娘………”趴在炕桌上, 弘曦有些感动的蹭了蹭脑袋, 低声咕哝道:“额娘当真属世上第一等开明之人了。”他可是知晓,这几日西院那位频频往正院儿跑,每每还恰是众福晋夫人们前来拜会之时。当真可谓,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然而那些福晋们大都是冲着弘曦来的, 又哪里能将一个病弱庶子看在眼中。 只可怜了二哥, 这些时日平白气短了不少。 “你呀!”似是知晓他在想什么, 乌拉那拉氏轻轻摇了摇头:“你二哥同你不一样,李侧福晋这也是一片苦心。”只可惜到底眼光浅了些,诸般行径委实上不得台面了些, 反倒连累弘昀被人笑话。 见弘曦一脸心有余悸地模样, 乌拉那拉氏轻笑了笑: “额娘知晓,你这孩子主意自来大的很,想必不大乐意接受旁人安排, 只一点万岁爷那里………”顿了顿, 乌拉那拉氏方才道:“昨个儿从娘娘听说, 老爷子为了你的亲事怕是没少费心思。你若心中没个中意的也就罢了, 若是有了,总要好生跟你皇玛法说道一番,记住莫要惹得老爷子生气才是。” 总感觉自家额娘这话里有话,弘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只临出门前,只听弘曦突然开口道: “额娘,儿子早前一直以为额娘喜欢的儿媳妇当是大嫂这般的。” 一举一动合乎规矩,一行一止皆难有指摘之处,甚至早出面对几位福晋隐隐为难之处也能轻而易举的化解开来。弘曦一直以为,这些便是自家额娘心中最为理想的儿媳妇状态。 “这鞋子啊,只有穿在自个儿脚上才知晓舒坦与否。都道将心比心,你大嫂待你大哥素来周到,额娘自然也要投桃报李一番………” 难道还要她做那些个恶婆婆之举不成,乌拉那拉氏轻轻摇了摇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得了答案,不得不说,弘曦脚步瞬间轻快了些许。 “你当真决定了?” 御书房,放下手中的奏章,康熙看着眼前身量不知何时已然高过自个儿的孙子,语气不由得加重了些许:“你可要知晓,早前那事儿一出,你这这岳家日后可是半分力都难借上。” “嗨!”听到这个,弘曦一脸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这些所谓姻亲关系不都那回事儿吗?儿子上有您和阿玛,下有大哥在,便是天塌下来,也没得孙儿受罪的理儿。”小小的拍了拍老爷子的龙屁,弘曦这才继续道: “再说,孙儿一届闲人,又不爱玩朝堂上那套,最多整巴点小玩意儿,要那些个所谓助力做什么?”那些所谓大家族,哪里又是吃亏的主儿,但凡肯予你三分,心下必然已经想好了七分的回报。以他那为数不多的心眼子,什么时候被裹挟了都不知道。 可甭说疼爱女儿了,真利益上头,儿女又算个什么! 弘曦心下暗衬。 上首康熙没有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堂下提到阿玛兄长便一脸信任,丝毫不含半分阴霾的弘曦,不知想到了什么,半响方才重重一叹道: “都道亲兄弟,明算账,如今朕愿护着你,来日你阿玛许也愿对你诸般不忌,可日后呢?”抚摸着身下略带冰寒的椅柱,康熙略带沙哑的声音充满着难以言喻的蛊惑: “这权利的滋味,虽算不得万分甘甜,却也自有他难以企及的好处………” 也能瞬间使得父子成仇,兄弟反目…… 哪怕弘曦在这方面并无太多敏锐,却也听得出老爷子这番话的不同寻常之处。这一刻,比之阿玛有可能得偿所愿的高兴,弘曦心下最先涌上的却是一股难得的温软。 皇玛法这些年身为君父不论作为如何,待他这个孙儿却是半分不掺假的,此时为他诸般考虑也是真的。勉强稳了下心神,再抬头时,弘曦眼中已是一片清亮: “皇玛法您放心,不管日后何种境地,孙儿都相信………相信大哥决计不会让弘曦吃亏的。” “世事纷杂,人情变幻,今日之情分,却未必可为来日之倚仗。”良久只听康熙轻喃道。 “可皇玛法,今时弘曦目之所及之处,大哥无不掏心掏肺的待我,孙儿委实不愿意为了日后那些没影儿的东西去胡乱猜忌什么。”情谊乃至信任的交付,都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无论如何,他都不愿率先将其打破。 最终,康熙到底点了点头。 距离弘曦已经离开了大半个时辰,空旷的大殿之上,眼瞧着茶水换了一波又一波,却没有丝毫被动过的迹象。连手上的折子也已经许久没换下了。见状一旁的李德全不由上前一步,伏在一侧温声劝道: “世子殿下文韬武略,能力智谋俱是少有人及,昭慧贝勒灵慧天赐,又兼一份难得的赤诚心肠。日后两兄弟相辅相成,万岁爷该当高兴才是。” “怕就怕,他这过于实诚了些,于亲近之人,竟是半点防心都不愿!”皇家之人,哪能如此………康熙微微阖眼,手中折子早已不知扔到了哪里去。 “还有那那拉氏女,不过为他解了回困,哪里又值当他如此………”康熙语气更是带着十成的不满。 说白了,哪怕有着再多的考量,老爷子私心里终究还是想让宝贝孙儿得个四角俱全的亲事。方才之所以应下,也是多赖弘曦坚持之故。 “万岁爷一片慈心!”重新将宫侍们端来的茶水奉上,李总管复又低下头: “容老奴说句僭越的,殿下也是您亲眼瞧到大的,如今又眼瞅着痴于学术,对男女之事并不如何在意。说白了,娶哪个福晋在贝勒爷眼中怕是并无太大区别。再者…………”顿了顿,见御座之人面上并无异样,李德全方才道: “万岁爷您方才也说了,殿下乃难得的赤诚之人,待亲近之人更是不愿设防。那那拉氏便是身份上有再多不是,只愿为殿下舍命这一条。于贝勒爷这里,便已胜过旁人许多了………” 还有一点,李德全没有说的是,能为了已故多年的亡母不顾自身前程,同家族彻底撕破脸面。虽行为莽了些,但到底不是那些个利大于情的主儿。同生下来便懂得权衡利弊,明哲保身的高门贵女相比,以贝勒爷的性子,倒也不怪对其另眼相看。 御座上的康熙闻言轻睨了对方一眼,语意不明道: “你这奴才今儿倒是话多的很,怎么,可是那小子背地里偷着塞什么好东西了?” 李德全心下一惊,身子一软下意识便跪了下来,面上却仍堆着笑道:“万岁爷说笑了,奴才哪个排面上的人物,哪里值得昭慧殿下费心。只殿下待奴才们素来和气,打从成人来更是少有所求,又见万岁爷心有不愉,这才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行了,起来吧!”只听上首康熙淡淡道。 李德全这才松了口气,后知后觉背后已然汗湿了一片。出了大殿,一旁的小安子不由心有余悸道:“万岁爷这气势当真愈发威严了,不过师傅您方才缘何非要出这个头呢?” 若说态度好,早前那位八贝勒待他们这些人态度更是友善,也没见自家师傅多美言过几句。 “你懂什么!”轻扯了扯袖口,李德全很快便恢复了御前总管的气派:“今儿得亏你师傅我帮的是昭慧贝勒,若是旁的皇孙阿哥们。呵………”李德全轻嗤一声:“怕是师傅这项上人头早就没影儿了。” 说白了,老爷子疑心何等之重,也就昭慧贝勒能得几分信任,旁的便是亲儿子,遇事也要疑上七分的。更何况………淡淡看了眼尚还有些怔愣的徒弟,李德全轻哼一声道: “这便是费心帮忙呢,也得有贵人肯能记你一区区奴才的好处才是。” 一侧的小徒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厢弘曦前脚出了宫门,后脚便使人往淳郡王府驶去。 经过这些时日的修养,清媛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早已不复往日苍白。一身石青色的旗服更添几分清致。只一双原本清亮的眸子无端黯淡了许多,尤其是见到弘曦之时。 “咳咳,清媛姑娘……”对上来人的目光,弘曦下意识清咳了一声,直接开门见山道:“方才我已经同皇玛法求过了,在下弘曦,愿娶清媛姑娘为妻。” “殿下………”话音落,对面的清媛蓦地瞪大了眼睛,眼中似是有亮色闪过,不过几瞬的功夫,复又恢复了平静。 “清媛身边有姑姑,还有表姐在,在淳郡王府也有一份自在,殿下您大好前程,实在不必,不必………”清媛咬了咬唇,剩下的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哪怕同情怜悯居多,可这么一个嫁与心上之人的机会放在眼前。纵使心知可耻可鄙,清媛依旧会忍不住心动。只七福晋这么些年的教导在前,眼前的小姑娘终究强忍着涩意摇了摇头。 弘曦清叹了一声:“若是清媛姑娘以为本贝勒仅是因着一时的感激同情便头脑发蒙,定下婚事那也实在太小瞧人了些。” “可殿下于清媛,其实并无男女之思不是吗?”清媛微微抬头,一双杏眸一眼不错地看向来人。 女子于感情一道,尤其是心仪之人,天生便有了十二分的敏锐。这也是之前,那般长的时间,清媛迟迟未曾表明心意的缘由。 弘曦点了点头,不去看对方骤然苍白的神色:“说实话,于男女之情时至今日,弘曦都不曾有过明悟。”前世那般漫长的时间,哪怕大多数都在学习与实验中奔波,弘曦所见形形色色的男女甚至向他示好者委实不再少数。可前世直至身故之时,他也从未体会过书上说的那般,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之意。 前世没有,今生就更不可能了,弘曦心中清楚,一见钟情几乎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日久生情也没那个条件。哪怕知道会很伤人,弘曦依旧如实道: “清媛姑娘,现如今我唯一确定的便是,同姑娘相处,在下并未觉得不自在。”这话一出,弘曦都觉得自个儿委实有些不要脸了,因为跟人家相处还算舒服,有几分难得的欣赏便贸然上前求娶。尤其对面的还是一片真心待你的小姑娘。 可出乎意料的,对面的清媛除去脸色稍苍白了些,神色反而难得和缓了下来。“殿下,您知道吗?这些时日旁人都道清媛骤然得知真相,一时激愤方才做下了那等不可挽回之事,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深吸了口气,看着眼前零落的枝叶,清媛方才继续道:“事实上,清媛从一开始便知晓这件事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大哥可能因此仕途尽毁,连阿玛也要受人嘲讽,甚至哈达那拉氏的名声,如今也已然落在了泥里。” 诺大的亭台间,只听女子略带空灵的声音传来。 “那妾室罪该万死不错,可我那大哥,打小待我并无不是之处,但为了报仇,清媛下手时依旧没有丝毫犹豫。殿下,您明白吗?”在您眼前之人从来非是什么良善的好女子。 弘曦点了点头:“然后呢?清媛姑娘后悔了吗?” 对面的女子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是了。”看着前方有些下沉的日光,弘曦淡淡地笑了笑:“七婶早前说的那番话本贝勒一直很认同,有些事既然做得,便不要怪旁人将其桶开。一团糜烂的洞穴,只要拿东西遮住,闻不到腐味便可万事皆休吗?” 死去的人,失去了活人应有的价值,便连句道歉都听不得吗? 弘曦轻嗤一声: “清媛姑娘,若是身临其境,本贝勒也只会做同一种选择。” 眼前之人是除去姑姑以外,头一个觉得认同自己行径之人。 怔怔地看着来人,清媛终于露出了来到王府后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意。她想,若是能与这样的男子相伴一生,哪怕对方终其一生未有襄王之意,也该是不错的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2 08:08:34~2022-09-03 06:1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米拉 50瓶;Lucy 10瓶;羲月 2瓶;墨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封王+得益之人 圣旨赐下那日, 莫说淳郡王府,整个紫禁城都不免为之惊上了三分。虽说早前虽隐有风声传来,可众福晋夫人们谁也不曾当真放在眼里过。 世家女子打从出生起, 所受教导无不以家族尊荣为上, 如这般公然与家中反目,甚至置族中声誉于不顾者,便是再好的家世人品, 也要在地里滚上一遭, 落得一层灰的。 也不晓得万岁爷如何愿意赐下这桩婚事的。众秀女们心中猜测不断,然面对当事人时, 却仍习惯性地端起了一张笑脸, 仿佛早前的种种碎语轻视不复存在一般。 一路走来,面对这些人仿若探照灯一般的目光,清媛目不斜视, 如往常一般径自往宫门处走去。 神武门外, 一架朱红色的马车已经早早等在了此处, 车架上很快露出一张极是谄媚的笑脸:“大小姐, 唉,大小姐………”小丫头几乎是小跑着跟上来人,嘴上还不停道:“福晋这会儿正搁车上等着呢?听说小姐您今儿出宫, 福晋跟三小姐天还未明儿便起身准备了!连老爷都早早下衙, 专门在府中就等小姐回去呢!” 面对这人的诸般殷勤,清媛依旧没有说话,甚至连脚下的步伐都没有慢下片刻。一直到另一头七福晋身边的嬷嬷见势不对赶了过来, 这才挥退了心有不甘的小丫头。 “走吧!”小心将姑娘扶上马车, 老嬷嬷轻叹了口气:“福晋早前便料到此事, 这才特意吩咐奴婢过来, 那些人可真是………”老嬷嬷摇了摇头,这会儿子殷勤又有个什么用呢?早前那么些年被狗吃了吗?好歹还是亲生阿玛呢! 提到七福晋,清媛面上明显便缓和了下来,只手中依旧紧紧握着一道明黄。 都统府,大厅内不知何时已然坐满了一众族人,然而可惜的是,一直到那拉府的马车归来,那个本该归来的人依旧没见着半分人影。 “嘭!”只听一声杯盏破碎的声音!“孽………”那拉大人刚想张口说什么,然而话未出口,便被一旁的族老狠狠扯住了袖口。 当着众人的面,那拉大人只得憋屈地将口中未尽之语吞下。只看着满屋的族人,博吉心口那股子怒火却是越烧越旺。 按理说这赐婚圣旨,尤其事关皇室,按规矩当是由秀女归家之后,再由宫中内侍上门来宣。届时于被选秀女阖族都是万般荣耀之事,然而这回,这旨意竟是在宫里便早早宣了,他们那拉府竟是连圣旨的影儿都没瞧见。 若说如今这紫禁城,能让万岁爷不顾规矩的,除了那位备受宠爱的昭慧贝勒还能有谁。 一想到今早那些同僚们隐隐嘲笑的眼神,那拉大人心下恼意越甚,然而比之丢了脸面,眼下众人更为再意的是,经此一出,朝中谁人不知晓,昭慧贝勒此番虽与他们哈达那拉氏结亲,然却半分亲近之意都无……… 大堂内,那拉氏一众族老们也不由面带霜色。 雍亲王府,对于自家弟弟这般任性之举,弘晖也不由叹了口气:“常言道做事留一线,哈达那拉氏好歹也是满洲大族,旗下有为之士并不在少数,日后未尝没有得用之时。” “还是算了吧!”软榻上,弘曦歪着身子,忙不迭地摇了摇头:“大哥你是知道弟弟我的,最是不喜跟这些人打交道,原以为清媛早前同那些人已经算是撕破了脸,没成想………”顿了顿,弘曦颇为无语地叹了口气:“消息方才传出,便有人跑来弟弟这儿诸般殷勤。” 弘曦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一个皇孙,哪怕再受宠,再有前途,也还不至于这般的老牌家族为之俯首到这般地步,唯一的可能……… 随手捏了块糕点扔到嘴里,弘曦好似不经意地问起:“弟弟许久不关心朝事,也不知这些时日,咱们府上情形如何?” “这两年,皇玛法精力愈发不济,于阿玛也是愈发倚重………”片刻,只听对面的弘晖轻声叹道。 果然,这些人啊!弘曦有些无言地吐了吐舌头:“不觉得太早了些吗?”要知道他前头还有个正儿八经的嫡亲大哥立着呢。 “佟佳氏这些年的煊赫尚在眼前,不论何时,投机者总是少不了的。”尤其对这些世家大族而言。看着眼前样貌愈发肖似皇祖的弟弟,弘晖没有说的是,打从入朝以来,对他隐隐示好者便已经不在少数。 甚至若非三弟三天两日地往庄子上跑,且素来表现的无心政事,怕是前来投效之人只会更多…… “这些人,真是闲得荒,有时间好好办差,努力升职不好吗?”最后只听弘曦不满地咕哝道,一旁的弘晖轻笑着摇了摇头。 时间一晃来到六月,有了新式武器的加持,由策旺阿拉布坦所策动的西藏叛乱来势汹汹,却在一年不到便被彻底平定,由十四皇子胤祯所率领的大军甚至直接趋兵北上,直捯其老巢伊犁。 这一日,城门大开,夹道之上无数百姓的欢呼之声几乎彻了整个紫禁城。高头大马之上,一个个年轻的将士们更是满戴荣光。 因着兵器上的绝对碾压,这一仗,他们几乎不用担心身边的同伴下一刻便倒在自个儿跟前。冲天的炮火之下,往往他们这头还没正式开始发作,对方便已经仓皇逃窜,溃不成军。甚至战争后期,那些凶猛的蒙古军士们只要一听到枪响之声便已然两股颤颤。 总之这一仗,几乎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歼敌最狠,却是伤亡最少之役。 队伍中,不断传来欢悦之声。 然而同众将士们的兴奋不同,看着眼前朱红色的城门,为首的胤祯心下却颇为复杂,诚然身为主将,如此漂亮的的成绩哪个不心中骄傲。可只要一想到,此次战事之所以如此顺利的根由……… “昭慧贝勒当真是神了!” “可不是嘛!你说这人咋就能聪明到那种地步呢?” “听说那位殿下可是打小过目不忘,八岁就能将那些传教士们给问的下不来台,连咱们刚才坐着的大家伙,都是那位给造出来的,还有还有啊………” 听着身后传来的议论之声,十四募地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只听得一阵嘶鸣之声,矫健的骏马很快绝尘而去。 临街的酒楼之上,一双极是温润的眸子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唇角微微勾起,片刻只听那人轻声道: “走吧,既然这出戏已经看完了,咱们也该打到回府了!” “是,贝勒爷。”一名青衣文士躬身一礼。 翌日大朝,正是论功行赏之时,首先身为大将军的胤祯自是当仁不让,被老爷子连升两级,特赐封号“恂”。麾下将领更是个个得了好处。然而这还远远没算完的时候,看着眼前几乎从不涉足朝堂的小侄儿,十四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明黄。 果然下一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佳孙昭慧贝勒,颖悟绝伦,所制神兵救西藏万民于水火之中,免数万兵士伤劳之苦。今特封多罗郡王…………” 李总管尖细的声音不断回荡在大殿之中,哪怕众臣公早前已有所料,然在这一刻,依旧忍不住心中感慨昭慧贝勒,不这会儿应该叫昭慧郡王了,恩荣之盛。 要知道当今早前对爵位有多吝啬,众皇孙中至今都还未有受封者,尽可着这位一枝独秀了。当然,这位也确实能力不凡,配的上这份尊荣是了。 也有人忍不住悄悄打量了这位大将军的神色,千里奔波,如今得胜归来本该万众瞩目,偏生却被自家亲侄儿抢了风头,也不晓得这位心中什么个滋味? 什么滋味,狠狠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十四翻身下马,连新生的嫡女都没来的及瞧上一眼,便大步迈向了校场。独留完颜氏带着一众望眼欲穿的女人们尴尬地站在原地。许久方听十四福晋温和却不失威严道: “都散了吧,王爷在外多日辛劳,如今好不容易大胜而归,正是该好生休整一番,众姐妹们切记莫要频繁叨扰。” 只瞧方才王爷那暴躁的模样,谁敢在胡须上拔毛啊,众妾室们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一直到八爷来访,十四府上紧张的气氛方才和缓了些许。 得知十四同老八复又来往亲密了起来,胤禛皱了皱眉,到底没有多置一词。常言道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该提醒的早前便已经提醒过多少回了,有人既然不长记性,旁人又能如何? 略略一想,便将此事丢了开来。 然而连胤禛本人都没想到,有些事,竟然来的这般快。 九月底热河,胤禛甫一过来便被十四狠狠地的抓住了袖口:“四哥,不是我,不是我,弟弟我真没碰过那玩意儿!”胤祯的声音可以称的上嘶哑,明明不算大热的天儿,十四脑门儿上已经密密麻麻生出了许多汗意,墨色的外袍领口处更是凌乱不堪,明显被人狠狠揪起来过。 恨恨地踢了一脚桌脚,十四语气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憋闷: “弟弟我便是行事再不羁,也绝无可能做下此等腌臜之事,四哥你信我,那两只畜生一路上都是由八哥的亲信亲自看着的,弟弟我只一时好奇才去瞅了一眼,旁的真的什么都没做!”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艹,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破事儿,最好祈祷这辈子别让小爷我抓到。” 没有理会神色激愤的十四,将手中马鞍递给一旁的侍从,胤禛大步走了上前,任由下人们端来干布热水,简单擦洗了片刻,方才将视线转到大帐中央,无头苍蝇般乱转的某人身上。 “这件事,旁人如何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皇阿玛如何以为………” 胤禛慢斯条理地擦拭着双手,两只死鹰罢了,大了说是诅咒皇父,往小了说不过底下人不够精心罢了。端看老爷子如何定义了的。胤禛抬眼,淡淡的看着眼前神思不瞩的十四: 然而说到这里,一旁十四面上却愈发难看了起来:“皇阿玛他老人家………”嗫喏了下嘴,十四方才艰难道:“他老人家说是……说是同八哥父子之情绝矣。” 谁能想到呢,不过两只畜生罢了。 “到底是谁,为什么非要同两只畜生过不去!”胤祯心下发狠道。 “欲知始作俑者,倒不如去寻既得利益者。” 诺大的帐篷内,只余下兄弟二人,良久只听胤禛缓缓开口道: “眼下此事既得利者一共有三: 首当其冲便是十四弟你,这些时日倘我这当兄长的没料错,十四你应当是在忙着熟悉老八手下的势力不错吧?” “果然什么瞒不过四哥你!”被戳穿后,十四索性也不再遮掩,轻扯了扯嘴角,随手将一旁的椅子拉过坐了下来。:“皇阿玛这些年对八哥什么个态度老四你也不是不知晓,老八便是在得群臣欢心,这般情况下登顶的机会也基本趋近于无,可不得另找个人扶持吗?” 屁的兄弟情深,不论十四还是老八,显然都不是信这一套的人。 没有理会十四的语气,摩擦着手中的佛珠,胤禛继续道:“其二便是本王自己,一石二鸟,一则彻底废了老八登顶的可能,二来给你添上不义之名。” “切!可得了吧,你什么狗性子当这些年小爷我瞧不出来!”轴了吧唧的,人又迷信的很,这种相当于诅咒老头子的事儿,怎么也不可能是眼前这位。 “快快!第三个呢?”十四一脸急切道。许是当局者迷,这会儿他实在想不出,除了他们兄弟俩,还有哪个能在其中占尽好处的。连老三这两年因着不受看中早早退出了争夺。 “总不可能是老爷子自己吧!”堂下坐着的十四突然脑洞大开道,不过转瞬又将其否了去,无他不至于………老八虽在群臣中有些势力,可一没兵力,二没粮草的,还不至于威胁到如今的老爷子。 拨弄着手中的茶盏,胤禛这回却是许久没有开口。 “我去,老四这都什么关头了,你还卖什么关子!”一旁的胤祯不由焦急道。 大帐中央,一缕香雾盘旋而上。良久才听四爷开口道: “十四你方才问,到底是谁,为什么非要同两只畜生过不去?”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胤禛突然放低了声音道: “那你可曾问过老八,又是为了什么,一个谨慎小心了大半辈子的人,会突然送上这么一对最容易被人做手脚的“活物”呢?” “啪!”不知是谁的杯子掉落在地,只听一声茶盏碎裂的声音传来,十四耳边瞬间嗡嗡做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3 06:17:55~2022-09-04 06:1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胃痛的鱼 4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所图为何 弘曦过来时, 只见御帐之内早已跪倒了一地侍从,连总管李德全都不例外。这会儿皆垂着头,战战兢兢的等着上首老爷子发落。 “你们都先下去吧!”摒退了一众宫侍, 弘曦上前一步, 亲自将煮好茶水端了上去。 “皇玛法,您先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凑近了过去, 弘曦这才猛然间发觉, 老爷子鬓间不知何时竟又多了些许斑白。许是方才怒气过盛,这会儿垂在一侧的左手也隐有些许颤抖。 再没有比这一刻, 弘曦更加清楚的意识到, 自家玛法是真的老了。 眨了眨眼,压下了心间的酸涩,弘曦双手捧着茶盏又往前递了递, 颇有种您老人家不接就绝不松手的意思。 拗不过弘曦, 康熙最终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因着老爷子这些时日有些轻咳, 弘曦早前特意交代过,这会儿茶房里常日备着的都是生津润燥的杏梨茶之类。 带着些蔬果甘甜的茶水入腹,康熙眉间神色稍缓了缓。又见一旁弘曦这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想来该是得了消息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这会儿鬓发间都还带着些许湿意。 康熙见状心下微软,方才的郁燥也不觉平复了些许,指了指身旁的位置:“过来坐吧!”弘曦从善如流坐下, 又听老爷子开口道: “从京城到这儿, 离得可不算远, 待会儿出去记得找太医瞧瞧。” “嘶………”顺着老爷子的视线, 弘曦下意识动了动腿,许是方才心急之下没能察觉,这会儿一经提醒,方觉出丝丝刺痛来。不用想,他就知道大腿内侧肯定磨出皮肉来了。 钛,弘曦吃痛地轻呼了一声,心想着车子可得提上日程了,不说旁的,这骑马真真是他一生的痛。 瞧他这般龇牙咧嘴的古怪模样,一旁的老爷子颇有些不厚道地笑了起来:“早前都说教你多上马练练,你可倒好,每每总要想法子躲懒了去,如今可好,倒尽是受罪了!” “嗨!”弘曦艰难的扯了扯嘴角:“谁叫孙儿天生没那根弦呢!如今能走能跑已经是极不容易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啊!“再说了,孙儿这般,还不都是传自您儿子。” 伸手理了理袍角,弘曦小声嘀咕道。他可是知晓,他家阿玛早前也是骑射天残,早前上书房一溜阿哥们,就属他学的最慢。 当然这话,四爷面前,弘曦决计是不敢开口的。 “你阿玛跟你可不一样,他那是天生性子拘谨小心………”康熙闻言却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老四那会儿子是人一到马上,立时便腿脚僵直,非得朕亲手扶着才敢动弹两下。” 对上弘曦憋笑地小眼神,老爷子轻睨了对方一眼:“莫说你阿玛了,你那几个叔伯或多或少都有这毛病,除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康熙脸上方才轻缓了些许的神色复又收了回去。 弘曦刚想说什么,恰好帐外的李德全躬身走了进来:“万岁爷,睿郡王殿下在帐外求见!” 九叔?弘曦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时间点过来,目的如何用脚指头想都知晓,偷偷瞧了眼一旁喜怒难测的老爷子,弘曦只盼着他家九叔这会儿可千万不要犯了轴性! 弘曦暗暗祈祷之余,只听一旁的康熙轻嗤了一声道:“原想着老九这么些年总该长进了些,倒是没想到………”老爷子缓缓摇了摇头。 一旁的弘曦尴尬地笑了笑:“到底是少年情意,八叔又是一向极擅言辞,九叔一时瞧不透也是有的。” “哼!”老爷子不置可否,只淡声吩咐道:“出去告诉老九,让他把这脑子里的清干净了在过来!” “遮……” 李德全忙躬身应下,人走后,康熙这才将目光投向一旁弘曦:“怎么,弘曦可有觉得朕待那胤祀,可是太过了些?” 那胤祀,连名字都叫上了,可见老爷子这会儿是真心凉了,弘曦忙摇了摇头,神色认真道:“皇玛法做事自有您的道理,孙儿也相信,您决计是不会无缘无故罚的这般重。” 父子之情绝矣……弘曦心下咂摸着这句话。 诚如老爷子方才所讲,他阿玛还有几位叔伯打小连骑射都是皇玛法一个个手把手教过来的。一代帝王,还是位颇为勤政的帝王,能在百忙之中做到如此,期间所寄予的感情甚至期望绝非寥寥之数。 弘曦想不通,身为一个阿玛,得有多失望,才能说出断绝父子之情这般的话。 “孙儿日后定要加倍孝顺玛法………”半响,只听弘曦低声呢喃道。 “哼!你这皮猴子,只记得莫要气朕便是了!”话虽如此,康熙面上仍带上了三分笑意。祖孙两人说话间,只听帐外一声惊雷响起,瓢泼似的大雨很快倾盆而下。弘曦想起来时所看到的,不由转头,往外头张望了一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然彻底暗了下来。大帐之内,昏黄的灯光缓缓升起。弘曦才听老爷子出声道: “李德全!” “奴才在!” “去告诉外头那人,既无孝悌之心,又何须在朕跟前做相!教他从哪来回哪去就是了!”显然………甚至无需特意派人调查,老爷子心里已然认定了真相。 弘曦也不是不能理解,有些事瞧着许是复杂的很,然而老爷子何许人也,八岁便在权谋堆里打滚儿的人物,论起识人甚至心术一道,哪怕多智如八叔,在这人面前,小心思怕也走不过一轮儿。 也不知此情此景,八叔心下可有丝毫后悔。 “皇玛法仁慈………”不轻不重地揉捏着肩膀,弘曦轻声道。 “呵!仁慈……”略显昏暗的灯光下,康熙眸色幽深,半响方才意味不明道:“对待那位盛名在外“八贤王”,朕又如何能不仁慈?” 这人不就吃准了他顾及名声,不会轻易动他吗?人心权谋用的这般得心应手,早前到底还是小瞧这个儿子了……… 想到早前无头苍蝇一般的十四,老爷子复又轻轻摇了摇头。十四到底还是年轻了些,殊不知旁人的东西,哪里又是那般好拿的。 翌日,随着八贝勒病倒的消息传来,便是随行的众官员都不免心下叹息。若说这八爷论起才华能耐哪个不是上上之流,更难得的是礼贤下士。这般人物,却偏生吃了出身的亏,被万岁爷诸般看不上便罢了,如今更是连素日亲近的兄弟都……… 如康熙等人所料,随行的王公大臣们几乎没人相信那鹰是在八爷自个儿那里出了问题,大都以为是旁人刻意陷害之故。 而最有可能出手的,御帐外,几位大臣对视一眼,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短短几日,尚在养病的八贝勒收获多少同情,十四便收到了多少人暗自揣测甚至轻鄙的目光。 说白了不论何时,哪怕是在皇家,背刺关系亲近的兄弟,甚至拿自家阿玛做筏子,总要招得旁人异样眼光的。没瞧见十四这几日给急得,嘴角燎泡都无端生出了许多。 可惜事实总是令人无力的,此番事故,随着几名送鹰之人畏罪自杀,如今早没了证据,更别提为自个儿解释了。胤祯这会儿便是这会儿有十张嘴,这事儿上也注定是说不清的。 然而接下来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许是听到了什么谣言,尚在养病中的八爷甚至不顾病体,挣扎着从病床上走了下来: “咳咳,胤祀旁的不敢保证,只十四弟这人心思坦荡,祀相信,十四决计不会做出如此阴险之事。” “十四弟与我虽非同母所生,然素来感情甚笃,祀又如何能这般轻易疑之?” 被下人搀扶着,面色还带着些许苍白的胤祀一处又一处不断拜访亲近的大臣,言语中无不表示对十四的信任。 连当事人都这般说了,哪怕有些大臣感慨贝勒爷过于轻信,但明面上已然没人在提起此事。属于十四的“污名”暂时洗清,当然此后也不乏有人将目光投向了同为竞争者的四爷。只碍于雍亲王威严,没人敢表现出来罢了。 行宫内,弘晖同四爷相对而坐,中间不大的桌案之上,黑白两色棋子你来我往,好不精彩。弘曦正坐在一侧看的津津有味,突然从下人处听到八叔的消息,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倒是一旁的弘晖闻言淡淡地笑了笑,竟是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葱白的指尖缓缓而下,一颗光洁如白玉的棋子随之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来阿玛所料不错,八叔看来,确实已经将玛法压在了十四叔身上。” “晖儿早前不也如此想的吗?”胤禛没有多话,只紧随其后落下一子。棋盘之上,两人很快复又你来我往了起来。只弘曦注意到,自家阿玛的招式愈发凶猛诡谲了起来,似是有什么怒气尚待宣泄。 “阿玛?”“大哥………”眼看局势已分,弘曦实在忍不住凑过脑袋道:“阿玛大哥,儿子实在想不通,八叔来这一遭,究竟图什么啊!” “图什么?”募地放下手中茶盏,任由其重重地磕在案上,发出碰地一声巨响。良久,方才听四爷压抑着怒气道:“便是再图什么,也不该将心思动再皇阿玛身上。” 老爷子便是再如何,打小也从未亏待过他们兄弟几个。 想到这两日老爷子的状况,胤禛眼中蓦地闪过一道厉色:“老八这人,为达目的,委实太过不择手段!” 桌案下,弘晖轻拉了拉自家弟弟的袖口,示意莫要多问,回去再行细说。 瞅了眼面带霜色的阿玛,弘曦很是乖巧地闭上了嘴巴。 行宫另一头,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胤祀,十四只觉心下火气如燎原一般蹭蹭往上涨,只恨不得揪住这人的领口狠狠拷问一番。然而下一刻,却在对方那一声极是熟悉地十四弟中骤然清醒了过来。 “八哥!”雕花大床前,胤祯略带僵硬道。 “咳咳………十……十四弟……”洁白的沙帐之下,只见胤祀苍白着脸斜倚在病床之上。见到来人,先是支撑不住用力地咳嗽了几声,片刻后方才艰难道:“都怪八哥无用,方才使你我兄弟二人遭了算计,落得个今日局面……咳咳……” 说话间,胤祀复又忍不住咳了咳,一旁的下人见状忙递上帕子。 心知对方意有所指,十四古铜色的面上适时浮出几许薄怒。覆在身后那只手上,拳指之间更是隐隐做响。 胤祀见状淡淡地笑了笑,一双清润的眸子微微弯起,而后又带着些许轻松道:“好在为兄于众大臣中还算寥有些许薄名,方才没叫十四弟你,无辜承了这污糟名声。” 说着胤祀又微微叹了口气: “你我二人之中,好歹完整保下来一位。” “八哥仁义,弟弟磨齿难忘………”看着眼前哪怕重病之下,依旧一脸平和温润的胤祀,十四几乎是咬着牙道。 一炷香后,看着十四大步离去的背影,屏风之后竟缓缓走出一位青衣文士来。“爷,十四爷此番,怕是心中已有怀疑。” 青年文士缓声道。 “很正常,十四不过有些冲动罢了,原也就不是笨人。”床上,只见胤祀缓缓坐起身子:“不过,便是知晓了又如何?”淡淡笑了笑,胤祀语气笃定道: “有些恩情,他今日承了,有些兄弟情义,他如今认下了,爷日后难道还会给他反悔的余地吗?………” “贝勒爷英明。”一旁的何卓不觉拱手道:“不说十四爷如今在朝中根底儿薄弱,仰仗者多为咱们贝勒府旧人。现如今朝中众人谁人不知,您待十四爷兄弟情深,连这般大的事都毫无保留的信任。” 但凡日后………对方上位后有丝毫卸磨杀驴的念头,那名声,啧啧……青衣文士摇了摇头。文人的笔,诛人的刀,而操控舆论这种事,再没比他家主子更为擅长了的。 倘十四爷乃雍亲王这般狠绝刚硬,甚至不在乎名声之人便罢了,可事实上,那位爷是吗? 内室,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眼中俱是志在必得的笑意。 有那么一瞬间,胤祀也会想起那日大帐之中,在看到弊鹰的那一瞬间,老爷子那满含震怒甚至失望的眼神,然而很快便又尽数抛却了去。 反正这些年,老爷子又何曾正眼多瞧过他呢? 皇阿玛啊皇阿玛,儿子生而如此,有些东西您横竖不愿意给,那儿子便只能费心去夺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4 06:16:46~2022-09-05 05:4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九 360瓶;今天不学习明天变废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四爷的怨念 仲冬时节, 正值霜寒之时。 一直到圣驾预备启程之时,八爷的病才断断续续好了起来,期间十四更是做足了好弟弟的模样。日日前来探问不说, 更是数次亲奉汤匙。两人这般“兄弟相谐”的模样, 很快便戳破了早前的种种流言,一时间倒也算得一场佳话。 弘曦这会儿人尚在行宫,自也听到了些许风声。暖阁中, 弘曦半坐在半膝高的矮凳之上, 从怀里拿出药膏子,一下下毫不收力地揉在来人尚泛着青紫地膝盖上。 “嘶, 爱新觉罗弘曦, 你谋杀啊你………”软榻上,老九终于撑不住嚎了起来:“我说亲侄子唉,莫不是想谋杀了你九叔我好独吞咱们的分成?” “还………”感受到腿边猛地一重, 胤禟不由又倒吸了口凉气, 嘴上还不忘胡咧咧:“还是说, 小侄子你这是嫉妒你叔叔我的美貌, 方才下此狠手?” “闭嘴吧你!”眼瞧这人越说越没边儿了,弘曦终于忍不住狠狠翻了个白眼,对着榻上之人微微挑眉道:“九叔要瞧不上侄儿我的手艺, 要不咱还是找个丫鬟宫女过来?”说着便停下手中的动作, 做起身状。 “别别别………”弘曦这厢屁股还没离座,便被眼前之人一脸讪笑地拉了回来:“别介啊,咱俩谁跟谁啊, 叔叔我便是嫌弃谁也不兴嫌弃侄儿你啊!” 行宫里那些个宫侍们谁晓得后头真主是哪位, 要让她们瞧见了, 日后传了出去他老九的面子往哪搁啊! 怪就怪他这回实在来的急, 除了几个侍卫竟是连伺候之人都没给带上。不过想到早前拼命赶来的缘由,胤禟脸上笑意复又落了下去。 弘曦见状轻哼一声,手上继续涂着药膏子,墨绿色的膏体缓缓渗入到一片乌紫之中,带来一阵刺人的灼痛。 胤禟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知道疼就好!”弘曦动作不停,只手上到底放缓了许多:“九叔还总说侄儿常日里没个心眼子,日后怕是要被人坑了去。不过如今瞧着,旁的不说,起码侄儿我在这瞧人上还是略胜九叔你一酬的。” “嘶,嘿你小子落井下石不是?” “不,侄儿我这是忠言逆耳………”放下手中的药膏,弘曦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半响方才轻轻叹了口气:“皇玛法他老人家并非不辨是非之人。” 话音落,暖阁内一片寂静。 其实只这一语,便已经胜过许多……想到这两日目之所及的种种,胤禟闭了闭眼,总归是不能够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为着这所谓的兄弟之义,他在帐外一跪便是数个时辰,只求老爷子能严查真相,盼着能收回那句“父子之情绝矣”。他原以为此事定然是小人做梗,甚至第一时间对既得利益者十四动了手。然而结果呢? 看着手下尚还未褪下的青紫,想着这些时日忙着跟十四兄弟情深的八哥。软榻之上胤禟半泄着身子,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好了好了!”瞧他这模样,一旁的弘曦倒是先不自在了起来,收起药膏,盘腿坐到一旁:“都说这吃一蛰长一智,九叔只要记着,日后莫要在冲动行事了。还有八叔他………”顿了顿,弘曦方才侧头看向胤禟,一双眸子极是澄明黑亮。 “八叔这人,以侄儿看来,做人做事目的性极强,至少目前为止,除了二伯那次,弘曦还没瞧见这人有真正狼狈吃亏的时候!” 弘曦说着微嘘了口气,说实话就这一点弘曦还是很佩服这人的,哪怕这些年在朝上被皇玛法诸般冷待,这人身后依旧能聚拢下一波又一波的支持者。哪怕直到现在,朝廷之中,依旧能有对方一席之地。 就说这回吧,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对方是被陷害至此,连老爷子都不好明面上对他做些什么,稍稍过上一些都要背上个打压贤王,是非不分的名头。 “倒是九叔你,还好皇玛法这回心胸宽广,不同你计较………”不说旁的,在老爷子跟前打伤皇阿哥,还是刚刚得胜归来的大将军,光这个都够这人喝一壶了。 切,老爷子心胸宽广,胤禟心下不服道,难道不是因着他每年孝敬地太多了吗?话虽如此,在弘曦试探着要他日后莫要轻易沾染“杂事”,尤其涉及八叔之时,胤禟微怔了片刻,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嗨,你九叔我,如今也就赚银子这点儿子能耐了,人人都比咱聪明,比咱舍得下………” 轻哼了一声,胤禟心道,要是再想不开,指不定什么时候成了笑话还不知道。 就如同此次一样,自以为一腔豪义……… 翌日,胤祀病愈之后,第一时间便来到老九所在的听雨院。借着弘曦那儿的好东西,这会儿胤禟的腿已然好的差不多了。因着脸面之故,老九身上的伤势除了弘曦本没什么人知晓,连早前的跪求也在弘曦觉出不对时暗示御前之人压了下去。因而这会儿匆匆赶来的胤祀并不知晓。 “八哥来了,坐吧!”胤禟并非是个乐于掩饰情绪之人,尤其是在这位早日的“好兄弟”之前。带着三分客气疏离的语气很快便让来人察觉出了不妥。 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水,胤祀指尖无意识地摩擦着杯沿,面上却依旧笑地和煦,说话更是带着十足的熟稔之意: “九弟可是在为早前之事生气?”见对方不语,胤祀方才轻轻叹了口气:“八哥知晓,九弟你一向对十四颇有意见,只这次之事,我同十四俱不过旁人计较的对象罢了。倘此次携手共进,方还有一线生机在………” 放下手中的茶盏,胤祀转头看向对面依旧沉默不语的老九,唇角不禁微微露出些许苦笑来:“怨只怨八哥,平素得罪四哥太多,直至如今,一切已然没了回旋的余地,倒是九弟你,到底还有昭慧侄儿在,便是日后四哥真……真上去了,想来看在侄儿面上,也不会计较太多………” “不过届时,弘晖同昭慧之间………”胤祀轻轻摇了摇头,温煦的目光中带着十足的关切之色:“九弟心里总要有个数才好。” 送走一脸欲言又止的八爷,胤禟面上霜色更重。明明从小到大的兄弟,可他如今甚至已经分不清对方方才所言中究竟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是挑拨? 对方可有哪怕三分是在为他这个弟弟着想? 轻抚着尚还带着刺痛的双腿,良久,只见胤禟朱唇微勾,嘲讽似地笑了笑。 其实他自己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 御驾回程那日,天放晴好,素日地大雪总算停了下来。四爷因着公务早早便回去了,只弘曦因着实在放心不下老爷子,方才特意留了下来,这会儿也只能随着大部队回去。 行宫距离火车站尚还有段距离,高高的帝撵之上,弘曦单手拖着腮,思绪不自觉的跑远了些,只嘴角尚还带着些许不易察觉地笑意。 “想什么呢?”一旁正翻着奏折的老爷子突然淡淡道。 “再想未出生的小侄儿,小侄女儿!”想着昨个儿收到的消息,弘曦下意识道。 “怎么,弘晖福晋总算有孕了?”听到弘曦的话,一旁桌上的老爷子语气听不出喜怒。 弘曦这才反应了过来,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之人:“什么叫总算,皇玛法你真是,大嫂不才嫁过来两年多点吗?” “是吗?”老爷子食指淡淡地敲打着桌面,闻言不置可否。就他所知,两年弘晖身下俱无所出,可见不是个贤惠的。 不用想,弘曦都晓得老爷子这会儿再想些什么,心下不由暗自腹诽,儿子多有啥好处,日后可尽是苦头了,旁的不说,眼前这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想到这里,弘曦藏不住的小眼神儿暗戳戳地对面身上瞄去,被老爷子一记厉眼,成功又缩了回去。 “有些事,你到时候就明白了………” 仿佛知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末了,只听老爷子淡淡道。 好吧,弘曦点了点头,心下却并未如何放在心上。 哪怕改装地再好,这种时候,火车上的条件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夜过去,晕晕乎乎地被扶上马车,直到躺在雍亲王府上的大床之上,弘曦方才觉得活了过来。 世子福晋怀孕,于雍亲王府自是天大的喜事,不说喜不自胜的乌拉那拉氏,当日便去给皇觉寺添了香火,这几日肉眼可见地,四爷上衙时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反倒是当事人弘晖,行事倒是越发沉稳了起来。 “大哥,怎么了,难不成有了儿子,我这弟弟就成了没人要的小白菜了!”书房内,弘曦颇为夸张的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地泪珠子,趴在桌前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家哥哥埋头忙碌。 “尽说胡话!”弘晖抬头看着眼前捣乱的某人,明知以自家弟弟脾性,这会儿只是说着玩儿,甚至可能连自个儿都没放在心里去,弘晖依旧一字一句认真解释道: “临近年关,织造处事物繁杂,九叔这些时日又不在,只我同十三叔,一一理顺并不容易………”更何况今年因着清军“神器”大发神威之故,早前尚有些犹豫的部落也开始慢慢递话过来。 总之这些时日,弘晖几乎日日忙到飞起。 “这样啊………”细细凑上前来,果然见自家大哥眼下,已经有了淡淡地青黑之色,弘曦不免有些心疼,再看着对方手边密密麻麻地公文时,下意识将与帐目有关的捞了过来。 不得不说,弘晖在这一点同四爷不愧是父子,有些东西,非要在自个儿手上过上一遭才能真正放心。 “大哥放心,弟弟旁的不行,这个可是最在行了。” 说干就干,论起心算能力,哪怕前世人才辈出的研究院。也无人能同弘曦一较高下。 果不其然,不到一个时辰,几大本账目便差不多核算完成,连有问题的都已经标了出来。哪怕知晓弟弟厉害,此情此景弘晖也只能道一句叹服。 若是他来,怕是没有半日的功夫根本难以成事。 见对方如此,弘曦好似这才想起什么,不由懊恼地拍了拍脑门儿,只道了一句:“大哥你且等我两日!”话刚说完,便如游鱼般飞快窜了出去。 这般风风火火地模样,怕是又想到什么好东西了,书案前,弘晖淡笑着摇了摇头。 虽早时说地两日,实际上第二日晌午不到,弘曦便捧着个成人手掌大小,四四方方瞧着乌漆嘛黑的匣子跑了过来。 “怎么,这就是三弟早前说的好东西?”书架旁,弘晖见状放下手中的书册,在自家弟弟满含期待的眼神中,缓缓将早眼前的黑盒子打开。 看着上方密密麻麻地按键,还有按键上方熟悉的熟悉符号,弘晖剑眉微挑,心下已经猜到了什么。 “三弟当真厉害!” “咳咳,其实也还好啦!”弘曦单手覆后,看似淡定地摆了摆手,其实心下心虚的不行。其实计算机这玩意他很早就已经弄出来了,只涉及复杂的程序运算,当然不是这么个小玩意儿能满足的了的。但碍于这个世界的科技进程带来的材料限制,还有他本人并非专研此项,哪怕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结合庄上一群天才们的集思广益,弘曦也只勉勉强强弄出了一台。 体积………咳,不说也罢,弘曦甚至一度觉得初代计算机,都没它这般磕碜。 就这,直到现在还被庄上一群科研狗视作神作,至于这种普通的小型计算机。额,抱歉,因着过于出众的心算能力,他早前压根没有注意到。 想到这些年越发忙碌,头发也愈发稀少的阿玛,弘曦颇有些心虚地擦了擦额间并不存在的汗意。恰好此时弘晖也反应了过来:“不比织造府,忙过这一阵儿便罢了,阿玛在户部当是更加需要才是。”说着便又将东西递了过来,示意弘曦先拿去给四爷。 “放心吧!大哥!”弘曦咧着嘴嘻嘻道:阿玛那儿弟弟一早使人送过去了。” 户部,胤禛看着手上简明扼要的使用说明书,尝试着按步骤输入了一波数字符号,果不其然很快液面上便出现了一行数字,多番验证之下,果真同算盘盘出来的一般无二。 这般神奇的操作,在座的几位户部官员不由目瞪口呆,分明已经到了下衙的时辰,仍互相挤在屋子里不肯动弹。而当事人胤禛,看着右手旁那一大摞花了整整大半月时间,方才刚核算好的账本半响默默无言。 听说弘曦做这个,纯粹只是不愿见自家大哥过于辛苦,嗯,很好………揉了揉略显酸胀的右手,胤禛愈发面无表情。 “啊啾!” 远在雍王府中的弘曦狠狠打了个喷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5 05:43:01~2022-09-08 06:3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当米虫的兔纸 20瓶;48436049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8章 误会 有了四爷这波无形的宣传, 计算器具一经面世,便受到了极大的瞩目,尤其是工部, 每年光是在测算上所花费的人力便不再少数。就这, 这些年因着数据失误所造成的损失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雍王府大厅内,看着眼前须发斑白的老大人,弘曦只得轻咳了一声:“前些时候本王已经吩咐了下去, 着令庄上加紧赶制。”言罢还冲着这位老大人笑了笑:“齐佳大人还请放心, 待东西出来之后,本王必会第一时间送往工部。” 显然没想到这位这般好说话, 齐佳尚书先是愣了片刻, 随及立马反应了过来,略带刚硬的面上也多了些许慎重之色,忙起身行过一礼道:“微臣在此多谢王爷慷慨, 王爷放心, 其中花费工部一力承担, 必不教王爷亏上半分。” “不过些小玩意儿罢了, 不值当大人如此。”高座之上,只见弘曦颇为随意地摆了摆手:“若本王没记错的话,翻过年永定一带河堤便要重新测算加固, 有了这些, 想必工部众大人行事也能便宜则个。” 原是如此,齐佳尚书心下骤然放松了许多。四爷素有怜民之德,想必这位昭慧郡王也有效父之意。倒是他个老头子………过于小人之心了。 抬起袖口, 微微抹了抹额间的汗意, 看着眼前尚还带着些许稚嫩的年轻王爷, 老尚书由衷一礼道: “王爷心慈, 实乃吾等之福。” 送走面带笑意的老大人,弘曦这才哼着小曲儿径自往四爷书房里去。这些时日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弘曦总觉得他家阿玛好似脾气愈发奇怪了些,尤其对自己。这周光是抄书,弘曦都已经光荣的被罚上两回了……… 唉,难不成自家阿玛这么快更年期便到了?弘曦摇了摇头,拒绝了一旁苏公公的服侍,径自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内依旧素雅如常,打从琉璃制品大规模盛行以来,时人尤其王公贵族莫不以此为彰显贵气的象征。便是那等落魄勋贵,书房中也必不可少几件琉璃制品充充门面。然而到了胤禛这里,四下摆设的,仍旧清一色的纯釉青瓷,配着正中央一方极简的书案,尽显清雅素淡。唯有后壁之上,高悬着的秋郊饮马图,带着几分难得的疏狂。 令弘曦意外的是,这会儿书房内明显不止自家阿玛一人。渺渺茶香之中,胤禛对座,一身身着青衣的中年文士先行起身一礼道: “奴才见过昭慧郡王!” “戴先生不必多礼!”看了眼一旁略做沉思状的自家阿玛,片刻带着些犹豫道:“倒是弘曦,可是来的不是时候?” 话说,这几日这位戴先生倒是来往愈发频繁了起来,难不成朝中有什么大事不成?弘曦狐疑地看了眼自家阿玛。 不拘戴铎还是眼前的四爷,两人都是人精子中的人精子,弘曦这点子段位在二人这儿明显都不够看的。几乎一眼下去,弘曦心下地那些小九九便已经暴露无疑。可惜胤禛此厢却并无过多解释的意思,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只听对方仿佛随意道: “怎么,那位齐佳大人可是离开了?” “是啊!”随手拉过一旁的圈椅,弘曦点了点头道:“儿臣已经同意先行将第一批计算器具送往工部。” “这些你自己决定便好………”对于弘曦庄子上这些事情,四爷素来不愿过多插手,不过想到那位老尚书,胤禛最后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齐佳大人乃两朝元老,真真正正的少年天才,顺治爷时期便已颇负盛名,皇阿玛更是曾多次诏其入阁。别看老大人如今只守着工部,然于士林之中,名望非比寻常………” “哦!那很厉害哦!”弘曦一脸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所以呢,反正不管什么人也好,东西总是要送的。挟恩求报这种事儿他也做不来。 许是弘曦心事过于直白,胤禛素来冷肃的面上罕见地露出些许笑意。其实还有一点,四爷早前没有说的是,老八很早之前便已对其百般拉拢,只时至今日依旧未得其法罢了。 倒是没想到,这误打误撞地,倒是在弘曦这儿拉开了口子,这可真是………胤禛淡笑着摇了摇头。 弘曦见状心下一喜,知晓自个儿可能无意中帮上了什么,忙不迭挺直了小胸板,开口讨价道:“阿玛,看在儿子这般得用的情面上,那剩下的几遍佛经您看………”弘曦颇为狗腿地搓了搓手,眼中一片晶亮。 可惜下一刻只听上首之人淡淡地瞧了他一眼:“佛经素以修身养性之要,于你如今,自是再合适不过。”顿了顿,在弘曦一脸不可置信之时,只见胤禛慢斯条理地理了理袖口: “平日里也能少些急燥之色………” 弘曦“………”什么鬼,天地良心,他急躁啥了,合理怀疑他这是哪里不注意得罪了自家阿玛而不自知。走出书房的那一刹那,弘曦心下不由想到。 “咱们三阿哥当真是个妙人!”弘曦走后,只见一旁的中年文士眼含笑意道。 想到对方临走之前,仍是那一脸懵的模样,胤禛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嘴上却是道:“聪慧有些,只人情之上,到底还是拙了些。” “王爷说笑了!”听出对方的口不对心,一旁的戴铎轻笑着摇了摇头:“昭慧殿下之□□,举世罕有,哪里又仅是“有些”可以概述的。”光是那些匪夷所思的种种器具,有时戴铎都忍不住会想,这位昭慧殿下到底能将此方世界变成何种模样? 至于人情世故………”抬首看着自家主子,戴铎微微一笑道: “殿下为人通透,又有王爷世子在前,日后必能一生顺遂。”已经有了这得天独厚的面容头脑,有些地方拙上些许,说不得也是好事……… 总好比有些人,这聪明一旦过了头,摇了摇头,戴铎继续着早前的话题道:“看来,十四爷如今是铁了心,要同八爷一条道走到黑了。” “哼,与虎谋皮,怕是什么时候被吞吃进腹都不知道!”哐当一声,茶盏落下,发出一声不轻的声响。只听胤禛含着怒意道: “他也不想想,皇阿玛何等纲干独断,如何肯立下一位四处受制的未来君主。”论起对老爷子的了解,怕是没人能比四爷更清楚。胤禛心里很明白,打从对方隐约受制于老八之时,就几乎断了十四未来的上行之路。 一旁的戴铎轻轻摇了摇头: “不可否认,八爷于宗氏甚至官员之中极有势力,十四爷又是曾率领数十万大军,并且大获全胜的大将军,哪怕因着昭慧殿下之故,挡了对方些许荣光。然军队之中威望依旧非凡。这两人一旦联手,所产生的能量可绝非一加一这般简单。”微啜了口茶水,戴铎轻叹了一声道: “想必这些时日王爷您已经有所觉了吧!” 摩擦着手中的佛珠,胤禛淡淡点了点头:“皇阿玛并未有阻止之意。” “这于王爷您,虽是一场考验,却也绝非全胜之局。”戴铎淡淡道。倘眼前之人没有能力压下这两人,既然都是即将受制于人,四爷同十四,于老爷子眼中又有什么分别呢? 反正历史之上,被生生磨费了的刀还少吗? 显然胤禛心下也是明白这点的。 老爷子,当真是将草原法则用到了极致。 “虽然如此,但万岁爷心下,想必还是属意王爷您多一些。”最后,只听戴铎轻声宽慰道。 胤禛不置可否,从小到大,皇宫之中无数次教训告诉他。这世上,最不能笃信的便是那龙座之人的态度。 远的不说,二哥,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一室寂静中,胤禛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珠子。如今唯一值得庆幸的,弘曦兄弟俩素来亲厚,日后必能互相扶持,不似他跟十四……… *** 与此同时,后院里索绰罗夫人紧紧拉着自家女儿的手,眼中庆幸欣喜之意交杂:“上天保佑,还好我儿总算怀上了,若不然………”索绰罗夫人不敢再想,这身下没有儿女,便是嫡福晋又如何呢?更何况如今这大好的形势……… “额娘!”炕桌上,索绰罗氏眼眶微红,显然两年迟迟未有身孕,于一个女子来说压力何等之大。更何况,旁人不晓得,她还不明白吗?弘晖身边,时至今日也仅有一个她罢了。 想到这里,索绰罗氏素来清淡的面上也多了些许红晕。 见她如此,一旁的喜他喇氏心下咯噔一声,这模样,分明就是动了心思。想也是了,弘晖世子本就一表人才,平素又备受万岁爷看中,才华能力俱是上上之等……… 这样的人,又是自个儿夫君,又有哪个女子不动心呢? 可是………咬了咬牙,看着满脸少女情思的大女儿,喜他喇氏突然微别过眼道:“世子爷贵为天潢贵胄,这些年却也忍着身下空虚,想必心下也是盼着嫡长子的。” “额娘………”缓缓松开了被对方紧拉着的手,索洛罗氏从来不是笨人,这会儿哪里不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几乎颤抖着嘴唇道: “世子殿下他并非喜爱女色之人,就连福晋,福晋这些年也并未提及此事………” “额娘的傻姑娘啊………”索绰罗夫人深深叹了口气,看着脸色骤然苍白的女儿无不心疼道:“你以为这事儿是能躲得过去的吗?早前世子甚至福晋不提,不过是为了不让那等庶出的落在前头罢了。除了那等贫寒人家,你看外头哪个爷们身旁没几个伺候的!” “不说旁的,世子殿下作为万岁爷唯一委以重任的皇孙,外头不知多少眼睛盯着呢?你以为有些事儿当真没人议论吗?”看着几乎摇摇欲坠的女儿,索绰罗夫人颤抖着声音道: “光这些时日,有关咱们索绰罗府的姑娘不贤善妒的传言有多少你怕是不知道。不说你妹妹眼瞧着都要到议亲的年纪了,就说瑾萱,咱们虽为后宅女子,眼睛却万万不可只瞧着后宅这一亩三分地。” 紧紧拉着女儿的手,只见索绰罗夫人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世子爷身份已然极是尊贵,可也并非没有更加尊贵那一日…………”依自家老爷所言,这最顶上那位置,有八成便是要落到雍亲王头上的,想到这里,索绰罗夫人一双保养得宜的眸子瞬间亮得惊人。 “到了那个位置,名声有多重要你不是不明白。说一千道一万,日后殿下身边不可能少了伺候之人,与其被动接受还落得个声明有损,与殿下生下嫌隙,还不如先下手为强…………”索绰罗夫人低声劝说道: “好歹先拢住了对方的心思,你如今身子不方便,若是等世子爷被上头赐下的贵女们吸引了去………” “不会的…………”索绰罗氏猛地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弘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复又浮现在了眼前。不会吗?索绰罗氏问自己。哪怕枕边之人,那人的心思你究竟又能懂个几分呢? 他对你敬重有加,温柔爱护不假,可其中情分又有几分呢?或者说,区区男女之事,又能在对方心上占据几分位置。 想到这里,索绰罗氏蓦地瘫软了身子。 一旁的喜塔腊氏见状复又再接再厉道:“最迟不过明年,你那妯娌也要嫁了过来。甫一进来便是郡王福晋,便是早前再如何,只这一点便胜过旁人太多,你这做世子福晋的,倘若站的不够稳,日后有的是苦头呢!” “额娘多虑了!”深吸了口气,索绰罗氏勉强稳住了心神:“世子同三弟感情素来要好,三弟平素待女儿也是尊敬有加,那那拉氏同娘家已然彻底撕破了脸,所能依靠者唯有三弟一人,便是再如何也不该自毁长城才是。” “傻姑娘,这可是皇家,诺大的利益当前,兄弟算个什么?” 喜塔腊氏不知该不该感叹女儿的天真: “只说你们府上这位,那般得天独厚的长相,又是早早封了王,心里怎么可能没个旁的想头?”若只是雍王府便罢了,依对方的能耐。区区王爵自然算不得什么,可若是那九五尊位呢。眼瞧着四爷封顶的机会愈发的大。 这天下间,有哪个不心动呢? 母女二人说话间,殊不知此刻大门之外,本欲离开的弘晖却是蓦地停下了脚步。 话到这里,喜塔腊氏蓦地想起了什么:“瑾萱啊,你可知额娘来之前瞧见谁了?” “谁?”见自家额娘一脸凝重的模样,索绰罗氏不由开口问道。 喜塔腊氏眯了眯眼: “曾经的内阁宰辅,如今的工部尚书齐佳大人,额娘来时,打巧见着两位一道在园子里有说有笑的,气氛很是融洽。” “额娘多心了,三弟当真不是那等心思深沉之人。再者………”索绰罗氏轻叹了口气:“这话额娘日后切记莫要再说了,世子爷待这位嫡亲的弟弟极其爱重,不比王爷少上几分,倘被殿下知晓,心下必然不喜。” “两个相差了几个辈的人,有什么好谈的。”想到日前自家老爷说的,喜塔腊氏摇了摇头:“由此可见啊,对方什么不掺和朝政都是假的。不过女儿你说的对,人家兄弟两个便是再不妥,你这做福晋的也断不能插手其中。” 拍了拍自家闺女的手,喜塔腊氏难得温声道: “总之你好好想想额娘方才说的,这事儿你便不要管了,届时请你阿玛寻人在殿下耳边稍作提点即可,孰轻孰重,想必殿下心中自有分寸。” 面对这么个得天独厚,日后极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亲弟弟,世子殿下当真心中没有半分芥蒂。推己及人,喜塔腊氏心下却是半分不信的。 大门之外,待望风的小丫头紧赶慢赶跑回来之时,院前早已是一片寂静,半丝人影也未曾得见。 小丫头一只手捂着肚子,见状狠狠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误了自家姑娘的事。 “你我夫妻一体,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大可说出来,咱们一道商议解决。” 入夜,洁白的帷帐之内,看着眼前神色复杂,面上满是欲言又止的福晋,弘晖突然开口道。 冬日的夜里,连声蝉鸣都无,一切安静的吓人。索绰罗氏紧紧掐着自个儿的掌心,一时间种种思绪倾轧而过,半响方才强笑着缓声道: “爷多虑了,妾身打从怀孕后便整日在府里,哪里又有什么为难之事呢?” “哦,是吗?” 黑暗中,弘晖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8 06:34:21~2022-09-09 07:3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找好看的小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选择 月末接连两场暴雪过后, 紫禁城的天愈发冷了下来,胤禛每日裹着厚厚地大氅往来于衙门之间,只近来几日肉眼可见地, 神色愈发凝重了起来。 “阿玛, 盛京那边可是传来了消息?”暖阁内,伴随着一阵阵暖风袭来,弘曦方才将缩在指套里的小手捞了出来。外室的炉子上, 早早炖上的羊汤这会儿已经熬的奶白, 弘曦亲自起身呈出一碗端到来人跟前。 褪下身上厚重地貂皮大氅,许是在外头奔波久了, 胤禛这会儿眉间尚还带着些许霜色, 连声音都带着三分僵硬:“怕是情形不大乐观………” 一碗热腾腾的羊汤下肚,身上湿寒之意顿时轻了不少,然而胤禛神色却未有半分缓和, 眉间反倒皱地更紧了些:“不说盛京了, 便是京郊, 短短几日功夫, 不晓得多少百姓被压在底下。” 天寒地冻的,怕是一碗热汤都是奢望。 天灾,从来最是无情。 弘曦无意识地拨弄着手中的汤匙:“儿子那庄上还有几台起重设备, 明儿便先给张大人送去。” 胤禛点了点头, 从来人命最是重要,不过想到弘曦前些日子的忙碌,四爷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你那庄上可还要紧?” “放心吧阿玛!”弘曦摆了摆手:“儿子不过一时心血来潮想弄着方便出行的新鲜玩意儿, 耽搁些时日倒也无妨!” 左右也不急着用。 “你心里有数便好。” 两人说话间, 只见一身鸦青色旗服的乌拉那拉氏缓步走了进来, 身后还跟着几个端着茶点的小丫头们。 父子俩跟前, 不大的桌案上很快便摆满了各色糕点小食: “听下头人说,爷今早膳没来的及用,匆匆忙忙地出了府。”半坐在软榻上,只见乌拉那拉氏轻轻叹了口气:“灾情之事再急迫,爷也该注意身子才是。” “就是就是!”弘曦忙小鸡啄米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核桃酥往对方嘴边递了递,嘴上还不忘吐槽道:“人家冬日里都是屯膘的时候,哪像阿玛你,半个冬天下来,身上尽是掉肉了。” 这人,当真是什么时候都能让自个儿忙起来。说话间,复又往对方盘子里夹了块花生酥。 有些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这些年面对弘曦时不时的投喂,四爷如今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张嘴咽下:“你我便是再如何,也有锦衣可着,温饭可食,跟那些这会儿正值饥寒交迫的百姓们想比,又有什么值当言苦的?” 一旁的弘曦不由摸了摸鼻子。 就知道这人………一旁的乌拉那拉氏轻轻摇了摇头:“不过说到城郊的百姓们,妾身方才才同七弟妹商量过,打算送去些沉米棉服,还有些常用的药材之类………” “这是应有之义!”胤禛点了点头:“只记得悄悄送去便好,莫要大张旗鼓………” 乌拉那拉氏自是点头应下,一旁的弘曦约莫估了估自个儿的小金库,复也咬牙往里掺了一份子。 腊月初,各方出力之下,尤其有了几架大家伙的加入,京郊之外,很快便恢复了秩序。然而还不等老爷子高兴个几日,盛京那头便传来消息,只道形势愈发难以控制了……… 作为此次受到波及最为严重的地区,盛京之中,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不说生计如何,光是这治安,短短几日的功夫,已经有数十起“暴民”劫财伤人之事发生。偏那主事之人又不是个有能力的……… 消息传至京城,老爷子当即便在早朝上大发雷霆,盛京知府连带着早前推举之人俱都一一吃了挂落。然而事已至此,当前最紧要的还是另选主事之人前往。盛京作为龙兴之地,意义自是非同一般,瞧着底下一连串跪下请命的皇子阿哥,御座之上,康熙眯了眯眼,旋即将目光放到了胤禛身后,直身而立的俊秀青年之上……… 弘曦得到消息回府之时,乌拉那拉氏已经开始给自家大儿子收拾行李了:“不行,这件狐裘的不够厚实,盛京自来天寒,这会儿指不得如何寒凉呢!还有这个,指套记得得带着,晖儿随了他阿玛,手脚最易冻下寒疮………” “额娘………”看着平白多出来的大包小包,弘晖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对着一旁的弘曦使了个眼色。 “咳……额娘。”弘曦上前一步将人扶下:“您先坐下休息些个。大哥好歹也是成了亲的人了,这些交给大嫂忙活就好。哪里用您亲自动手?” “你大嫂怀着身孕,难免不会漏了些什么………”被扶在软榻上,乌拉那拉氏依旧指挥着下人们将一旁的大氅放了进去。弘曦耸了耸肩,冲一旁的弘晖表示无能为力。 “对了,皇玛法怎么想起让大哥过去啊!”四爷这会儿还在衙门没回来,夜里两兄弟窝在一张榻上,昏暗的灯光下,弘曦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单只大哥我,此次还有五叔会一道过去。”伸手将弘曦身上的被子掖好,一旁的弘晖方才躺下身子轻声回道。 “五叔啊!”弘曦愣了愣,半天才反应了过来:“皇玛法有心了!” 可不是吗?连三弟都看的明白。黑暗中,弘晖唇角露出些许笑意。众所周知,一众皇子阿哥之中,就属五叔为人最是敦厚,又兼处事经验丰富,届时对待亲侄儿,于公于私都不会有藏私之举。 有这么个人看着,也能适时避免他一届新手行事过激。 要不怎么说,老爷子要对哪个好,从来最是周到不过,弘曦心下不由叹道。 “对了,大哥!”黑暗中,弘曦微微转过身子轻声问道:“大哥这些时日是遇上什么烦心事,还是………还是同大嫂闹别扭了呀!”最后一句,弘曦特意压低了声音。 “你看出来了………”弘晖微怔了怔,却没有立时否认,只轻声问道:“很明显吗?” 弘曦摇了摇头:“放心吧,大哥您的养气功夫怕是府上只有阿玛能相较一二,旁人哪里容易看出端倪。”顿了顿,弘曦不自觉往一旁挤了挤:“但我是谁啊,我可是大哥你最最最亲爱的弟弟啊!” 窗外,一轮皎洁的月光缓缓洒下,透过依稀的微光,弘晖好似能看到自家弟弟如何龇牙咧嘴,洋洋得意的臭屁模样。轻声笑了笑,弘晖几乎瞬间便释然了起来。远近亲疏自古有之。平心而论,倘在三弟和福晋之间,他所选择相信的,怕是永远不可能会是后者。三弟之于他如此,那索绰罗夫人之于福晋又何尝不是呢。 半响,只听弘晖温声道: “你大嫂是个好姑娘,是大哥我能给的太少,方才教让她心中诸般不定。” 弘曦似懂非懂地看着对方:“可大哥不是一直想要夫妻相协,儿女和睦的吗?”就如弘晖了解自家弟弟,弘曦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正因如此,他才清楚地明白。 对自家大哥一个纯纯的古代男子而言,什么为福晋守身的想法决计是不可能有的,但许是打小经历过阿玛额娘关系最为紧张疏淡的时期。没有人比弘晖更明白这些对一个孩子的伤害。再加上自身对女色并无偏好,弘曦可以肯定的是,起码早前,自家大哥一直没有动过纳人的念头。 如若不然,大哥也不至于婉拒了德妃娘娘那么些次。 “这些,还不够吗?”弘曦不由有些疑惑道。在他看来,自家大哥便是在前世,也算的上顶顶好的男子了,更何况在这个妻妾成群的古代呢? 黑暗中,只见弘晖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有些承诺甚至于感情,大哥永远也不会给,也不能给………” 皇玛法苦心如此,他这做孙儿的又如何能辜负。 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弘曦动了动嘴唇,半响才低声道: “大哥其实不必如此,便是皇帝也是个人啊,七情六欲,甚至偏爱总是要有的………” “很多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轻抚了下自家弟弟的额头,弘晖笑着摇了摇头。 第二日,胤禛甫一回来便将弘晖叫了过去,父子俩不知说了什么,只从那日起,弘晖愈发忙碌了起来,一直到出发前,弘曦都没寻到几回说话的机会。 送走自家大哥,弘曦少有闷闷不乐了起来,不知为何,那夜一家大哥复杂至极的模样时常出现在眼前。 带着安宏两人一路晃荡回了雍王府。侧门处,一方石青色的小轿不知何时停在了外头,看着轿中走出来的中年妇人,弘曦这才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小徐子,轻轻摩擦着腰间的暖玉,语气带着些许漫不经心道:“这些时日,索绰罗夫人可是经常过来?” “可不是嘛!”一旁的小徐子几乎不假思索道:“听说世子福晋这胎怀像不好,索绰罗夫人实在放心不下,方才数次奔波。” “是吗?”想到自家大哥早前的态度,弘曦心下不置可否。 另一头,被弘曦特意问起的索绰罗夫人仍在苦口婆心的劝着女儿:“万岁爷这般费心打算,试问朝中明眼人哪个看不明白?额娘的瑾萱啊,这雍王府,乃至世子爷眼看着前程不可限量,你可不能不早做打算啊!” “女儿你想清楚了,你是想稳稳当当的做未来太子妃,甚至皇后娘娘。还是要守着个莫须有的情爱,给自个儿落下个善妒不贤的名头………” “这世上有几个名声不好的太子妃能有善终的,瑾萱你要知道,打从入了这雍王府以来,你身后站着的可是整个索绰罗氏………” “额娘放心,女儿明白了。”半响,才听得索绰罗氏一字一句道。 弘晖一行人归来那日,已经将近年关之时,雍亲王府四处早已贴满了红绸,一众小丫头们手上更是巧的很,嬉笑玩闹的双兔,张牙舞爪的小斑虎,各色的窗纸剪影惟妙惟俏,煞是可爱。 一路走来,弘晖面上不觉带了几分笑意。因着比原定日程早回来两日,弘曦这会儿人还在宫里没回来。内室,索绰罗氏亲自上前,伸手一颗一颗极为仔细地为弘晖解着扣子。 “别,爷刚从外头回来,身上凉………”说话的功夫,弘晖已经稍稍后退了半步,也不用下人过来,自个儿极是利落地解下了披风。担心方才那一下着了凉,弘晖特意上前,将暖风的方向往对方的位置动了动,转头又吩咐下人端来两碗姜茶。 略带灼热的茶水入喉,索绰罗氏眼眶微红,有那么一瞬间什么家族,甚至名声都被抛在了脑后,然而在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再看见自家夫君温和却清明如往昔的眸子之时,又仿佛一盆冷水狠狠泼下。 索绰罗氏没有一刻比如今更明白,世子爷待自己是真的好,却也是真的并不爱她。 额娘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尊贵稳固的地位,家族的荣誉,还是虚无缥缈的情分,以及日后可能满盘皆输的结局……… 入夜,一家子高高兴兴地吃过团圆饭,见自家福晋从方才起便有些神思不瞩。回到房中,弘晖不由开口问道: “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没事,只是碰巧在想一些事罢了。” “是吗?”弘晖闻言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夜,愈发的寂静。 良久,只见索绰罗氏狠狠掐了一把手心,强忍着掌心源源不断传来的痛意开口道:“妾身这身子眼瞧着愈大了,委实不便在伺候爷。还好这府上总是不乏身家清白的好姑娘………” 定定的看着来人,许久,只听弘晖淡淡地道了句:“好!”声音听不出丝毫喜怒。然而索绰罗氏却骤然觉得,心下好似猛的空了一块儿。 翌日进宫,待德妃娘娘仿佛不经意般再一次提起赐人之事时,原以为弘晖会如以往般推拒,谁曾想对方这次却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孙儿谢过皇玛么赏赐!” 话音落,德妃明显微愣了片刻,旋即又若无其事道:“晖儿到底是长大了!” 出了永和宫,兄弟俩漫无目的地在宫道上走着,经过这些日子,弘曦大概也明白对方所言“没那么简单”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没想到………”弘曦轻轻叹了口气:“索绰罗大人素有清名,早前家风更是连阿玛都夸过的………”没想到这么一个可以算的上是清流世家的家族,内里竟也这般……… 弘曦一时间都不晓得说什么了。将家族的诸般期望压在一个未及双十的小姑娘身上,还真是! 一旁的弘晖倒是见怪不怪 “诺大的利益在前,又有几个能守着本心的呢?”良久只听弘晖淡声道:“怪只怪,佟半朝的繁荣,实在迷了太多人的眼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9 07:36:34~2022-09-10 08:0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NEMOAIX 50瓶;18咬杀27 42瓶;呃呃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 病重 到底是亲孙儿, 德妃自是不可能亏待,赐下的两位俱都是往届记上的秀女,虽家世上低了些, 倒也算的上身家清白。两位格格一清雅一柔婉, 单论容色,竟是比之弘晖福晋也不逊上几分。 索绰罗氏只打眼一瞧心下便明白了几分:想来对于她这两年霸者世子爷,在后院一家独大的行为, 宫里娘娘怕是早已颇有不满了。 闭了闭眼, 强压下心间的酸涩,再度睁开眼时, 榻上之人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温雅端静, 连声音都听不出丝毫起伏: “孟佳氏那儿如何了?” “回福晋,夫人早前已经去瞧过了,说是那边儿早已经准备妥当, 这两日便能入府。只是………”顿了顿, 老嬷嬷有些不乐意道:“这孟佳氏父兄虽都在老爷手底下, 可到底官宦人家。比不得福晋您身边那几个小丫头, 身家性命都在咱们手上。日后如何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再不济这府上包衣出身,容色姣好的奴才也不是没有, 您又何苦………” 看着上首愈发威严有度的姑娘, 老嬷嬷只觉万分不理解。 “你不懂………”轻抚着还未显出的肚子,索绰罗氏摇了摇头:“有些事,既是做了, 便要做到尽美才好。尤其还有宫里娘娘珠玉在前, 咱们这边倘真要如此, 只怕在福晋那头, 便要落下一成。”反倒加深了她不容人的印象,更何况……… 还有一点,索绰罗氏没有说的是,同床两年,有些事她还是瞧得出来的,例如自家爷对于那些包衣世家的态度……… 看着眼前细细斟酌,衡量利弊的姑娘,老嬷嬷突然狠狠地松了口气。比之早前泡在滚滚温情中难以自拔的模样,还是如今这般,让人心底更踏实些。 夫人早前交代的对,这女人啊,还得时时清醒着方能立得住,如若不然,光靠男子的温情哪里又能靠上一辈子呢? *** 府上骤然突然多出了这么几个人,索绰罗氏原本已经想好如何应对福晋的询问,谁曾想不拘四爷还是乌拉那拉氏竟都是一副一切如常的模样,从始至终连问都未曾问过一句。 这般态度,索绰罗氏松口气之余心下不免多了两分忐忑。其实知子莫若母,若说弘晖两口子这些时日的反常乌拉那拉氏没有半分察觉自是不可能的。私下也并非没有心焦过,急躁时还是一旁的四爷一语中的: “左不过后宅琐事罢了,于弘晖心下,未必能占上几分。”随意地拨弄着手中的佛珠,胤禛对枕边之人的忧虑不以为意。这些年,不论是弘曦坚持娶个没甚助益的福晋,还是身为世子的弘晖后院多年来空落落一片,身为一家之主的胤禛从来都没多置过一词。 无他,左不过信任使然。四爷心里很清楚,他那两个儿子,便是人情上少些历练的弘曦,也决计不是个会被女人拿捏的主儿。 “大男儿生于天地,自当以功业为要。”末了,只听胤禛淡淡道。 乌拉那拉氏轻轻叹了口气。 年前,带着几位新人往宫里走了两遭,紫禁城中有关弘晖福晋善妒,不能容人的传言当即便不攻而破。常人见状也只以为雍亲王府过于重规矩,不教庶子为长之故。 甚至还因为索绰罗氏甫一怀孕,便亲自上门为自家爷求了官家嫡女之故,一时间赞其大度贤惠的不知凡己。 哪怕弘曦平素并不爱听些小话,有些流言还是不免传进耳中。瞧着眼前相携而立,于众人中谈笑从容的兄嫂二人,恍惚间,弘曦竟是有种昨日重现之感。想当初,太子二伯……… 猛地摇了摇头,弘曦忙将这般荒谬的想法抛了出去。只自此以后,下意识的,弘曦陪着自家大哥的时间愈发多了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顾不得操心这个了。 才翻过年,宫里的红绸尚还未来得及褪下,宁寿宫便传来了太后重病的消息。西侧院儿,正一心为弘昀婚事盘算的李侧福晋登时脸色便落了下来。 一行人换好衣裳匆匆赶到之时,还算宽敞的宁寿宫已经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皇亲贵胄。不拘真情还是假意,这会儿面上都带着十足的担忧之意。康熙更是伸手接过汤药,亲自奉于太后榻前,神色难掩悲拗道: “皇额娘,儿臣在此!” 床上的老太后这会儿神智显然已然不大清醒,连身旁之人的话都听不大清了。只一双满是皱纹的眼睛费力睁着,目光更是死死地盯着一处。 康熙很快便注意道床榻之侧,那道极为显眼的屏风。 只见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坠着些许不知名的白花,烈日下,只见少男少女们穿着各色的衣裳,纵马疾驰,襟飘带舞。神情无不肆意而快活……… 康熙几乎颤抖着声音道:“皇额娘,皇额娘只要您好起来,不论在哪,儿臣必会亲自带您过去,皇额娘………” “不……不必为……为哀家劳师动众……”回过神来儿,哪怕眼中闪动着几欲使人癫狂的渴望,老太后依旧神色坚定地摇了摇头。哪怕生命的最后时间,博尔吉格氏依旧是理智而清醒的。 她太明白了,蒙古如今势弱,一个死在紫禁城重重宫墙里的太后,远比一个死在科尔沁的琪琪格有用的多。尤其在看到身旁之人眼中隐约闪过的愧疚之色时。 缓缓将口中的苦药汁子咽下,只见老太后满目慈和地看着床边跪着的一众皇子皇孙们,旋即示意一旁的嬷嬷将一个檀木制的鎏金盒子奉了上来:“趁……趁着哀家这会儿还能有些记性,便先将这里头的东西分了吧!” “皇额娘………”一旁的康熙刚想伸手阻止,却被一只瘦的只剩皮包骨头的手缓缓压了下去。“东西不多,不过是哀家一点心意罢了。”话已至此,康熙便也不再多话了,只眼中悲色更浓。 老太后这一辈子身下无儿无女,唯有一个老五有些将养的情分,大头自是给了恒亲王。剩下的也就皇孙辈的能得个几件。弘曦上前时,只见对方重重咳嗽了几声,看着眼前之人,神色极是和煦道:“弘曦眼瞧着也到了娶福晋的年纪了,那姑娘虽哀家未曾见过,不过想来也是个好的………” 说话间,一旁的老嬷嬷忙将早前备好的匣子拿了上来,“这个便当做哀家给未来曾孙福晋的见面礼吧………”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弘曦只觉手上的力气突然间大了许多。 重病之人本就精力短的很,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人便已经撑不住歇了下去。老爷子摆了摆手,让众人都先行退了下去。 一路上,弘曦俱都面色如常,连四爷两口子都未发觉出不对来,唯有弘晖,视线不由往自家弟弟那多看了几眼。 一直到回到府中,摒退了一众下人,弘曦方才神色凝重地将手中匣子打了开来。 入眼是一成套的女子头面,鎏金色的珠串坠着数颗鸽子眼大小通体幽蓝的宝石,只一瞧便知其价值不菲。然而让弘曦在意的却不是这些。从首饰上隐约可见的印纹来看,这些竟都是老太后的陪嫁之物。 不再犹豫,弘曦伸手一寸寸从头冠上摸了上去。能在这般精巧的首饰上设下机关,且还能做到表面上无一丝痕迹,不用想便知所制者能力如何,哪怕是弘曦,也着实废了一番功夫。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只听咔嚓一声,手中的头冠应声而开,弘曦缓缓伸手,从中掏出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迹的纸张来。东西拿出来后,弘曦看也没看,便直接抬脚往自家大哥的秋梧院走去。 内室,弘晖端坐于窗前,身前的矮桌上,摆着的俱是各色蔬果点心,不难看出,这些俱都是弘曦喜欢吃的。不可否认,在看到那一盘金黄酥脆的桃花酥时,弘曦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忙活很久了吧!过来先填填肚子!”弘曦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盘极是精巧的点心便递了过来,随之还有早早煨好的羊汤………… 霸道的香味扑面而来,弘曦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好吧,天大地大,肚皮最大。午膳都未来的及吃便匆忙跑到了宫里,一呆又是这么长时间,弘曦这会儿是真的饿了。亲哥跟前,倒也不必讲究什么,大快朵颐的吃饱喝足之后,弘曦一脸满足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与此同时,一旁的弘晖也放下手中的书卷站了起来:“走吧!”只听来人淡淡道:“不是要去阿玛那儿!” 弘曦:“………”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从进来到现在,他还一句话都没说过呢? 一路上,弘曦不由狐疑地看着来人:“我说大哥啊,你是不是往弟弟身上安了什么东西?”比如监控之类的? 嘶,下一瞬,弘曦吃痛的揉了揉脑门儿。“刚吃完东西,莫要提这些腌臜之物。” 额,他家大哥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小跑着跟上对方,弘曦小声嘟囔着什么。 书房,见两个儿子过来,胤禛放下手中的册子,刚想说什么,就见弘曦眼疾手快奔上前来,将一张薄纸啪地拍了下来。直接言简意赅道: “太后娘娘给的,就夹在给儿子未来福晋的首饰里。” 胤禛神色难得慎重了起来,将东西接过,只见眼前并不算大的纸上密密麻麻竟写满了人名,林林总总竟有数十之多。在看到干清宫二等太监小碌子之时更是猛的一缩。 “这当是早前孝庄文太后留下的人手。”一旁的弘晖看后开口道。 胤禛点了点头,老爷子何等谨慎之人,除了那位,试问宫中还有谁能有如今这本事。 “可是太后为什么要将东西交给儿子呢?”弘曦颇为不解的挠了挠下巴,除去长相之外,他不记得对方待他有什么另眼相看之举。 或者说,许是为了避嫌之故,这位聪明了一辈子的老人家除去恒亲王一脉,几十年来并未另眼相待任何一人。 “想必太后真正想给的,应该是阿玛您才对。”至于为了什么,父子几人对视一眼。 太后他老人家一辈子无牵无挂,除了科尔沁,还有什么能使对方这般煞费苦心的? 二月底,随着太后身子进一步加重,科尔沁几位亲王福晋也开始频频上书,只盼着能来京探望。 康熙自无不应之礼。 人还未入宫,满车的贵礼便已经被抬入了各大王公重臣府邸。 “姑太太!” 半跪在床前,看着眼前一脸憔悴,明显已然时日无多的老太后,便是几位亲王也不禁老泪纵横。他们都明白,姑太太这一走,这皇城之中等闲便再无他们蒙古贵女立足之地了。 早前还会有公主格格下降蒙古,然而如今清庭势大,便是蒙古贵女,有幸进入这宫墙的也是寥寥无几,更不要说赐婚皇子皇孙了。他们科尔沁,这么些年的优势就这么没了吗? 几位亲王对视一眼,眼中不由闪过些许绝望之色。 老太后这会儿已然说不出话来了,不过能在临去之际见到几位侄儿侄孙,心下到底也是高兴的。连一旁的宫侍都欢喜道: “太后娘娘这些日子,精神头明显好上了不少。” 这也算这些时日唯一的好消息了。 听到这话,弘曦下意识露出些许笑意,不过片刻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复又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回到府中,看着神色隐有不乐的弟弟,弘晖突然开口道:“可是觉得太后这般,过于不值得了些!” “可不是嘛!都这个时候了那些人竟还不忘四处钻营?”随手拨弄着手边新生出的嫩芽,弘曦有些不乐道。 “这便不高兴了?”弘晖轻笑着摇了摇头:“那三弟是没见过早前,那些蒙古王公,一个个何等倨傲,脑袋都险些要顶到天上去了…………” 说到这里,弘晖的声音变得极为飘忽:“打从入关这些年来,咱们清廷嫁去了多少公主格格?可大多熬不过几年时间,呵………”只听眼前之人冷哼一声: “咱们满人早前也是关外过来的,几个姑姑也不乏健壮之人,便是那蒙古环境再恶劣,也绝不至如此地步。” 看着天边飘过的白云,弘晖素来温润的眸子中闪过些许讽刺: “也是托三弟你的福,这些人如今于咱们多有仰赖,又慑于火器威力,这才诸般钻营不休。只可惜了…………”弘晖摇了摇头:“太后娘娘为科尔沁牺牲了一辈子,临死都还在为科尔沁打算,如今却还要在濒死之际被当做筏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0 08:07:56~2022-09-11 07:4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热闹 哪怕老爷子再三勒令太医院尽心医治, 太后终归是没能熬过去。五月里,熟悉的丧钟再度响起,京城众勋贵们不约而同的换下了身上繁复的华服。没了贯日里的丝竹饮宴, 整个紫禁城好似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干清宫内, 弘曦同样是一身素服,浑身上下除去腰间扣着的双鱼佩外再无二饰。十七岁的少年人,这会儿站起身来竟是比他还高上许多, 早前的婴儿肥不知何时竟也逐渐退了去。 不过许是因着这些时日过多操劳之故, 身量比之以往明显单薄了许多…… 从李德全手上接过汤药,弘曦转过头才发现老爷子竟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这会儿视线正直直地看着自个儿, 眼中尽是他看不懂的神色。 “玛法,您醒了………”搁下手中的汤药,弘曦忙上前一步, 将人半扶着靠在床头。而后又伸手仔细调整了枕头的高度, 生怕有丁点让人不舒服的。 “咳咳………”榻上, 康熙重重的咳了两声, 见弘曦又要忙不迭地过去拿水,忙摆了摆手道: “这些,吩咐那些奴才做着就是了!” “还有你, 忙活了这么些时日, 也该回去歇着了,莫要仗着年轻便不知………咳咳不知顾惜………”看着弘曦眼下明显地青黑,老爷子不由开口道。 伸手试了试杯上的温度, 弘曦上前在对方背上轻拍着, 旋即微微低头, 语气低地不能再低道:“玛法您一病这么久, 孙儿吓都吓死了,哪里还睡得着。” 谁曾想到,早前看不出丝毫端倪的老爷子竟是在下葬那日就这么重重地倒了下来。想来,太后骤然崩逝,对老爷子的打击当真是极大的。 也是了,作为这些年唯一的长辈,太后又是极知晓分寸的性子,情分总是一日一日处出来的。更何况,老爷子这般年纪,怕是很难不推及己身吧。 “怕什么,朕总得要看着咱们弘曦成了家………”看着眼前神色难得无措的孙儿,康熙眼中难得温软,早前生死无常下的恐慌与悲拗竟也淡了些许。 “皇玛法!”弘曦几乎红着眼道。 “好了好了!”许是想通了什么,老爷子此时明显精气神儿好了许多。大手轻轻拍了拍孙儿,带着极强的安抚之意。 “朕病着的这几日,外头情形如何了?” 小心翼翼地将汤药喂到老爷子嘴边,弘曦这才不疾不徐道:“皇玛法放心,按照玛法您早前的吩咐,内阁几位大人都颇为用心,这会儿朝上暂时并未出什么乱子。”顿了顿,弘曦复又道:“倒是阿玛还有几位叔伯他们,这些日心下也是担忧的紧………对了,方才三叔他们刚使人过来问过,这会儿人应是还在外头等着呢!” 放下手中的汤匙,弘曦又不知从何处拿来一碟蜜饯来。 “玛法可要唤叔伯他们进来?” 一股酸甜的味道很快压下口中的涩意,康熙淡淡的点了点头。 外殿,以三爷为首的一众阿哥们倒是难得聚在一块儿,只这会儿子,任谁脸上颜色怕都不大好看。半响,还是下首的八爷率先开口道: “方才进去的是弘曦侄儿吧,倒是没想到…………”说着,胤祀淡笑着摇了摇头。 老爷子病中歇息,早早便勒令了一众妃嫔王公们莫要前来叨扰。这般情况下,这位侄儿依旧出入干清宫如无人之地,连老爷子手下的奴才们都能随意指使………这其中意味,他不信这些人心里不清楚。 果然话音未落,最下首的十四已然径自握紧了手心。一旁老三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十三闻言轻咳了一声:“都道是隔辈亲,弘曦长相特殊,打小又受皇阿玛喜爱,在这干清宫有些特例也算不得什么。” “不过皇阿玛一片慈心罢了………” “十三弟说的对………”重重放下手中的的茶具,胤禟一双桃花眼中闪着浓浓的不耐之色:“皇阿玛如今尚在病中。你们也不知哪来那么些个心思!”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直白利索,胤祀刚到嘴边的话瞬间被噎了下来,看着半倚在靠椅上,只顾垂眸把玩杯盏,连眼神都未朝这里递过的老九,从来自诩八面玲珑的胤祀竟头一次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来。 打从那日行宫事件之后,老九待他便似是变了个人一般,态度比之普通兄弟还要冷上几分。期间他不是没有试图解释过,然而老九这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便少有能动摇的,任是胤祀亲情牌打了多少,这么些时日竟是一丝水花都未曾落下。 胤祀这才真正明白,这个从小一道长大的弟弟这回是真的同他离心了……… 一室兄弟,可以说各有各的心思,气氛一时陷入了缄默。最后还是弘曦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僵持。 “皇玛法醒了,这会儿正叫阿玛同几位叔伯进去呢!” *** 都道病去如抽丝,尤其是老爷子这般年纪,一场大病过去,整个人身上薄了一圈不止。面上甚至手臂间暗黑色的斑点也愈发明显了起来。弘曦每每瞧着,心下便止不住惊惶不已。这些时日庄上的研究也放了下来,每日绝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园子里头。 清溪书屋内,原来的桌案对面,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副相同材质的桌椅。往常老爷子批折子时弘曦就坐在一旁或是安静看书,或是鼓捣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反正就是绝口不提离开之事。老爷子不知何故,竟也一直由着他。 园子里,时常都能瞧见一老一少的身影,紫禁城众人见此,对弘曦的盛宠复又有了新的认知。胤禛这几日走在路上,都能收获一大波艳羡甚至嫉妒的目光,其中尤以十四最为突出。 “哼,不就是靠儿子,有什么可得意的!”话虽如此,十四转头对府里那几个棒槌就是一顿敲打,恂郡王一度鸡飞狗跳,十四也因此挨了宫里的娘娘好一顿数落。 这般情形之下,除服之日,紫禁城大大小小的眼睛复又盯上了雍亲王府。抱着刚满月的小侄儿,弘曦这会儿只觉脑壳都是疼的。 “我这亲事不早早就定下了,还是皇玛法亲自赐的婚,这些人究竟在想什么啊!”弘曦无语地戳了戳小侄儿的脸蛋儿,便是天仙一般的人,也不值当他去违背圣旨啊……… 倒是一旁的弘晖明白的多些:“那些人谋的,未必是正室福晋………” “什么!”弘曦难以置地瞪大了眼睛:“不是正室福晋,难不成还想做妾不成?”得到自家大哥肯定的目光,弘曦不由抖了抖小身子。 得了吧,齐人之福这玩意,想想就算了,真来了,他可消受不起。偷偷瞄了自家大哥一眼,话说前几日已经有两位格格诊出了喜脉……… 掂了掂手中的的小胖子,不得不说,他大哥这速度,也还蛮快的嘛! “想什么呢!”脑袋被狠狠敲了一波,弘曦颇有些讪讪地笑了笑:“弟弟是再想大哥您如何的英武非凡,聪明睿智。” “对了!”弘曦骤然想起了什么:“听说皇玛法已经决定要大哥你年后到吏部任差………” 弘晖点了点头。 “不止如此,三弟没发觉吗?这些时日,皇玛法留阿玛的时间愈发长了起来…………”归根结底,这才是他们兄弟两,近日身价陡然上升的根本缘由。 紫禁城中,从来不乏聪明之人。 弘曦脸上的笑意复又落了下来,老爷子的身子,怕再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怕是已经撑不了几年了。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弘晖见状轻声叹了口气: “皇玛法约莫也是盼着三弟你早些成亲生子…………” 重重点了点头,弘曦这时候也没说什么年龄不够之类,不说他翻过年便已经十八了,连清媛也已经过了十七岁生辰。在这个时代,已经妥妥的大龄剩男一枚了。没瞧见这两日额娘都急成什么了,往淳郡王府跑的次数都多了不少。 不过话虽如此,哪怕上头几位主子殷殷盼着,待弘曦真正定下已经是来年四月了。没办法一府之中,长幼有别,年底弘昀才刚迎娶了大理寺卿之女乌苏理氏,对这个媳妇,李侧福晋可以说是肉眼可见不大满意。既非上三旗出身,阿玛兄长又无一高位,这身世,如何能让眼高于顶的李侧福晋看在眼里。可惜了,乌苏里氏本身身形娉婷袅娜更兼文采斐然,眉间自带三分婉约,七分轻愁,进门儿不过短短时日便抓住了弘昀那颗隐隐躁动的文青之心。小两口每日蜜里调油似的,直气的李氏心火更旺。西侧院很是热闹了一段时日。 说来婆婆刁难儿媳不过就那几种手段罢了,然而这些在这位新媳妇上俱都失了效用。赐下的人,自家儿子视若无物。拿规矩刁难,首先身份上便先失了一成,且还时常能让弘昀“凑巧”瞧见………论起哭泣告状,乌苏里氏流泪那是梨花带雨,眉眼含情,李侧福晋一哭脸上的妆先花了一半……… 有赖弘时小胖子的时实转播,弘曦很是被迫瞧了一出婆媳大戏,这精彩程度,啧啧,弘曦都忍不住直呼好家伙,现代那些狗血婆媳剧简直弱爆了。 连正房里的乌拉那拉氏都不由带着几个小丫头磕起了瓜子。一旁的琥珀听着小丫头转述,不由哧哧地笑了起来:“看来这侧福晋当真是遇到对手了,这乌苏里大人为人那般板正,也不知能养出这么个妙人来。” 可不是妙人嘛!乌拉那拉赞同的点了点头。 一直到清媛进府之日,这西侧院儿的热闹都没停过。 作者有话说: 后面的进度可能会快上一些,属于康熙的时代很快就要结束了。老爷子毕竟年纪大,偏于保守甚至守成,我宝要大展身手还是得靠改革先锋雍正爷。感谢在2022-09-11 07:46:09~2022-09-12 08:3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金蔷薇公爵 30瓶;西米达拉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大婚 初十这日, 连绵数日的春雨过后,今儿日头倒是难得的明耀。天还未亮,雍亲王府里里外外便开始忙活了起来。而作为今日的新郎官, 弘曦更是一早便被人从床上挖了起来。 编发绶带, 沐浴更衣,过程中弘曦全程微阖着眼任由着下头人摆弄,连眼睛都没睁开几下。约莫一刻钟后, 琥珀复又将眼前之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方才笑着使人抬上了镜子。 屏风后传来几声窸窣之的声音。 “瞧瞧咱们王爷,这两年倒真是越发的俊了!”一身湘色旗服的小丫头捂嘴笑道。 “可不是嘛, 尤其今儿这一身大红, 真真是好风采!” 一旁小丫头忙复合道。 “就你们嘴甜!”轻笑着摇了摇头,弘曦这才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说实话除了略显深邃的五官,一双极为有神的眸子, 这张脸其实并无太多可陈之处。论颜值也不过中上的程度。唯一比较满意的便属身高了, 在这个人均不过七尺的年代, 他这个一米八的大高个, 还甭说,往人堆里一站,还真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且也不晓得是不是看习惯了老爷子挥斥方遒的王霸之气, 再看着镜中的倒影, 弘曦下意识觉得,他这气质简直贵到不行。 总的来说,哥走出去也是翩翩美男一枚呢!颇为满意地在原地转了两圈, 弘曦心下不由暗暗得意, 这般模样成功惹得匆忙赶来的弘晖数声轻笑。 伴着阵阵锣鼓之声, 弘曦骑着大马, 一路顺风顺水行至目的地。 都统府此时早已红绸遍地,哈达那拉氏不愧是满洲大姓之一,这一日光是前来道贺的族人此时便已站了满满一大院子。这会儿见弘曦过来,几名年轻男子当即便迎了过来。 “奴才参见王爷!” “微臣参见昭慧郡王!” 不比旁的皇孙阿哥,弘曦可是正儿八经有封号的郡王,哪怕早前因着自家女儿态度多有不快的那拉大人,这会儿也只能撑着一张笑脸,躬身相迎。 “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多礼。”弘曦笑着回道。话虽如此,当事人却并未有丝毫起身相扶之意。众目睽睽之下,那拉大人身子微顿了片刻,旋即复又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 即便如此,原本喧闹的前院还是蓦地安静了一瞬。面对着众人诸般隐晦的目光,弘曦好似分毫不觉一般,依旧笑意盈盈地走在前头。几位年轻人原就摸不透这位年轻王爷的心思,这会儿更是不敢有丝毫僭越之举,弘曦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人带了出来。 走出都统府的那一刹那,弘曦隐约感觉到,轿中之人明显松了口气。 未及正午,雍亲王府此时早已是人潮涌动。弘曦贵为郡王,成亲之日一应规制自是不俗。为了今日,乌拉那拉氏打从年前便开始备了起来。不大的园子里,遍地奇植。娴雅如海棠,热烈若夏鹃,纤袅如木槿,乃至迎风而立的君子兰……各个时令的鲜花此时却在同一时节盛放,层层叠叠直教人眼花缭乱。众福晋们见状不由发出阵阵惊叹。 “呦,妯娌多年,没想到四嫂这儿还藏着这一手呢!”带着丫头小小转了一圈,七福晋微微挑眉冲着来人佯怒道。 “哪里………”迎着众人的目光,为首的乌拉那拉氏轻笑着摇头解释道:“这些啊,大多都是弘曦一好友前几日送来的,早前我们爷还奇呢,也不晓得那孩子究竟如何做的………” “能做昭慧侄儿的好友,想必也定是极有能耐的………”乌拉那拉氏话音刚落,一位宗氏福晋便忙接口道。 “四嫂可莫要帮着掖着,这般人物,今儿可不得叫过来让咱们妯娌瞧上一瞧?”这语气一听便是八福晋郭洛罗氏无疑,不过话虽有些不怀好意,可不得不说众福晋们倒也被勾上了几许好奇。 乌拉那拉氏唇边笑意淡了下来:“那孩子素来不喜热闹,今日并未过来………” 什么不喜热闹,怕是身份太低不好说话吧,这般思量下,众福晋登时熄了心思。一旁的郭洛罗氏轻抚了抚手上的朱红色的丹蔻,轻哼一声道:“我说四嫂,弘曦侄儿如今眼瞧着也大了,哪里还能整日跟一群没根没底儿的奴才混迹一处,四嫂未免也过于宽纵了些。哦,当然了………”郭洛罗氏轻笑了笑:“若是四嫂两口子另有考量,那就另说了………” 这话一出,园子里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只要不傻,都能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思,无非为了长子世子之位稳定,特才故意放纵了嫡次子的仕途……… 这………几位福晋默默对视一眼,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说到底次强长弱到底不是好事,弘晖虽能为,但比之小小年纪便越过一众叔叔得封郡王的昭慧殿下,到底少了几分得天独厚……… 乌拉那拉氏脸色登时便沉了下来,只还不等四福晋开口说什么,前厅处便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只见一丫头匆匆上前,附身在自家福晋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乌拉那拉氏原先尚还带着怒意的眸子瞬间便缓和了下来。环视了四周众相纷呈,再开口四福晋眼中甚至还带着隐隐地笑意: “是万岁爷身边的李谙达过来了,许是有什么事要吩咐,有劳诸位随我移步前厅………” 万岁爷身边便是阿猫阿狗,也能自得几分尊贵,众人听罢自是不敢耽搁,在乌拉那拉氏的带领下,很快便陆续走了出去。园子里,瞬间便只留郭洛罗氏站在原地,迟迟不愿动弹一步。 老爷子身边的人这时候过来,不用想都知晓是为了什么,哪怕对面从始至终都未置一语,未曾多看她一眼,郭洛罗氏仍旧觉得像是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了自个儿脸上。 事实证明,众人所料不错。 宝贝孙儿的婚事,哪怕老爷子不方便亲自过来,还是派遣了御前最为得用的总管太监李德全前来。 “福寿双喜玲珑佩一对,极品东珠一匣,玉云龙纹炉一对,软烟罗十匹,玉如意一对…………”前厅内,林林总总的赏赐下来,不仅重宾客听的心思浮动,弘曦目测自个儿的小金库还能再肥一圈儿。 “麻烦安达特意跑这一遭!”弘曦上前一步含笑道。 “哪里哪里,能亲眼见着王爷胤娶亲,实乃老奴的荣幸才是。”大厅内,李德全双目微眯,笑的万分和煦,丁点瞧不出御前大总管的威风。瞧在有心人眼里又是一番思量。 御史走后,席间气氛方才又重新活络了起来。只对于这位年轻王爷的圣宠,众人心下不免有了更深的认知。 花厅内,一众皇阿哥们围坐一桌,不免想到了自家成婚时的场景,气氛难得有些沉默,老爷子这心眼子偏的,早前许是还有些顾及,这段时日也不知怎的,愈发不管不顾起来了。 老三刚酸巴巴的念了半句诗,便被一旁胤禟一口白灼虾狠狠堵到了嘴上。滚烫的虾仁入口,登时将三爷烫的龇牙咧嘴,原本斯文的形象也没了踪影。 好歹一大把年纪了,瞧他这没出息的样儿,十四不由轻嗤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十爷一把拉了过去。 几位小阿哥们眼观鼻鼻观心,眼睛死死盯着手里的茶具,只当没察觉出前头几位哥哥的官司。觥筹交错间,八爷看了眼一旁笑意盈然,甚至还暗地里冲自家弟弟挤眼睛的弘晖,微微垂眸,沉默着饮下了杯中不知是何滋味的水酒。 *** 待两人拜过高堂时间已经到了正午,摸了摸有些抗议的肚皮,弘曦方才想起早前好似听人说过,新嫁娘这一日未出阁前是不能吃任何东西的,忙对着一旁的内侍交代了两句。 只没过上一会儿便见小徐子复又去而复返:“王爷,厨房那儿说是世子福晋早前便已经吩咐过了,奴才过来时,点心都已经送过去了。”顿了顿,见弘曦没有说话。小徐子复又回道:“奴才特意瞧过了,都是些小巧精致好克化的………” “大嫂素来周全………”半响,只听弘曦轻呼了一声。 后院里,弘曦向来不是个爱交际之人,往常能接触到的勋贵子弟们的机会几乎少之又少,这会儿不拘是为了套近乎还是旁的什么,前前后后来敬酒之人可以说络绎不绝。 还好知晓自家弟弟的酒品如何,弘晖那是生怕自家弟弟新婚之夜出了问题,酒壶里装的几乎都是度数低的不能再低的果酒。就这,老“父亲”弘晖尚觉不够放心,竟硬生生替自家弟弟顶下了大半场。弘曦身边,安宏两人恰巧都不是个会喝酒的,这会儿人早已经被扶下去了。 结束时天已经大黑。 有赖老哥足够给力,进屋时,弘曦人还是有几分清醒的。贴着大红色喜纸的雕花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几位丫鬟刚想上前服侍,便见弘曦摆了摆手: “不用伺候,你们都先下去吧!” 众丫鬟很快应声而下。 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鲜红的盖头下,清媛手中蓦地握紧了几分。 夜半时分,室内安静的吓人。都说灯下看美人,清媛本就生了一副极好的相貌,尤其长开了之后褪去原本的稚嫩。鸭蛋小脸,淡扫蛾眉,一双杏眼如潺潺流水一般清澈,细看下却又带着几分明媚多情。 在揭开盖头的那一刻,弘曦下意识想到: 很好,看来他日后的子女总算不用同他家阿玛一般,从小便要操心样貌问题了。 放下手中的红盖头,弘曦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 “呼,这一天的,可累死爷了!” 挥手将床褥上铺满着的的桂圆花生扫落,弘曦旋即一屁股仰倒在了床上。一旁的清媛忍不住眼睛微弯……… 两人不说青梅竹马,却也是妥妥的年少相识。弘曦到底不是那等心思敏感之人,这会儿尘埃落定之下也少了几分拘束。眼前琳琅满目的头饰晃得人实在眼晕,微微侧了侧身子,弘曦忍不住开口道: “阿媛我瞧你这头冠挺重的吧,要不帮你拿下来吧?” 许是受对方影响,清媛本来紧张的心情这会儿也松下了许多。昏暗中,只见对方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两人合力将颇显笨重的头冠取下。足有人半头高的头冠上,光是东珠都有数颗,嵌入的宝石更是不知凡己。弘曦甚至还上手掂了掂:“霍,早知道这么重,早前便应该同内务府说一声,起码让那些人换个分量轻些的。” 另一头的钗环半卸的清媛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还好,这辈子只用带这么一次。” 话音落,两人突然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 婚后的日子,说实话比弘曦想象中的要轻松许多,两人都不是惯爱歪缠的性子,几年下来对彼此的喜好性子也算的上颇为了解,几乎不需过多磨合便很快融洽了起来。 常日里,弘曦大多往庄上和畅春园两头跑,清媛同样也有自个儿的铺子需要打理。也就是在这时候,弘曦方才知晓,自家福晋当日那颇为不菲的嫁妆,除去早前生母留下的,大多也是对方多年经营所得。 弘曦约莫也明白了七婶儿的顾虑,不论自家福晋有没有同对方撕破脸,毕竟从仅有的两次见面来看,那位那拉大人委实不是个靠得住的。倒不是说能力如何,身为一旗都统,他那位便宜岳父自是不可能是那等庸碌之辈。然而可惜的是,在对方眼里,家族利益甚至官位名声都比眼前的女儿要重要的太多,倘将来有利可图便罢了,若是……… 弘曦摇了摇头,从下人手中接过帕子:“不过话说,以岳父大人的知机,怎么也不可能任阿媛你这般干净利落,不带丝毫粘连的走出都统府才是………”倒不是弘曦自我感觉良好,实在是往常想要攀附之人实在不在少数,而很显然,那位便宜岳父也并未免于流俗。 软榻上,正在翻账本子的清媛闻言手指微顿,旋即轻轻摇了摇头,带着些许清嘲道:“妾身那阿玛倒是算盘打的倒是极好,可怎奈府上夫人却不是个配合的。” “哦?”弘曦不由坐直了身子:“怎么说?” “其实也没什么。”翻过书页,只听对方状似随意道:“妾身只是同那位夫人说了,说是妾身的嫁妆姑母这些年已经备好了,只要对方在陪嫁人手上松松手,让妾身将额娘留下的的旧人带走,府里的东西我便不会沾染一分,这件事更不会教阿玛知晓。” “厉害!”听罢,弘曦不由竖起来大拇指。“怪不得了………”随手捞出一枚干果,弘曦不由喃喃道:“难怪那日咱们回门儿,岳父大人态度如此奇怪………” “话说,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放下手中的帐册,清媛神色自然地点了点头:“这也不奇怪,毕竟我那阿玛可不是笨人………”不过那又如何呢,自从她踏出都统府的那一日,是恩是怨便已经了结了个干净。 “哎对了,阿媛。“对面的弘曦突然道:”忘了告诉你个好消息,爷我这些时日研究的玩意儿已经有眉目了,我跟你说啊,到时候…………” 一说到研究,弘曦便忍不住兴奋了起来,一双眸子更是熠熠生辉。看着眼前神采奕奕的夫君,再想到那些时日所听到的,族里诸般打算。清媛此时愈发地感到庆幸: “还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2 08:35:38~2022-09-14 06:3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oung 30瓶;正在打怪路上、绿筱媚清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迟暮 六十年隆冬, 腊月里数场大雪下来,紫禁城虽不说滴水成冰,却也已然差不远矣。除夕这日, 弘曦难得起了个大早, 透过透明的玻璃窗,远远望去,入目仍是一片霜寒, 唯有门前几株红梅翘然而立, 带着几分难得的娇妍之色。 “醒了?”伸手掖了掖被角,弘曦下意识放低声音道:“这会儿时辰还早着, 你再多睡会儿, 不用着急起………” “今儿不是还要入宫吗?”话虽如此,清媛依旧挣扎着坐了起来,将近八月大的肚子起身已经有些费力了, 弘曦忙上前一步将人扶住。 “放心吧, 皇玛法他老人家不会怪罪的。” “总不好让阿玛额娘好等………”两人说话间, 外头值夜的丫头也听到了动静, 忙出声询问。 “都进来吧!” 随着一声轻唤,很快一众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入。拗不过对方,弘曦只得吩咐下头小心伺候着。 即便如此, 简单用了些早膳, 两人到时大厅里人除去四爷两口子,这会儿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十来口人乌泱泱的坐了满厅, 谈笑间好不热闹。这两年随着几位阿哥成婚, 府上可以说不断添丁进口, 不说弘晖年纪轻轻膝下已有二子二女, 连最晚成婚的弘时膝下都多了个妾室所出的小格格。唯有弘昀,也不知是身子骨弱的缘故,身下迟迟未有所出,甚至这些年来连个有动静的都无,这可着实急坏了李侧福晋。 看着相携而来的两人,尤其是腹部高高耸起的弘曦福晋,李氏眼中更添几分焦虑,瞧着一旁安静而立的乌苏里氏更是多了些许不善。 弘昀身侧,一身鸦青色小袄的乌苏里氏依旧稳稳坐着,还时不时侧身同一旁的弘晖福晋说笑两句,对自家婆婆的诸般行径视若无睹。这会儿见弘曦两口子来了,忙上前一步迎了过来,拉着的清媛的手眼含关切道: “听说我那侄子这几日闹腾的厉害,怎么样,这会儿可还好些了?”说着还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番,见对方气色还好,方才微微松了口气。 听到这个,一旁的索绰罗氏视线也不由看了过来。 “多谢两位嫂子关心。”搭着丫鬟的手轻轻坐下,清媛同样含着笑道:“打从太医过来之后,这两日已经好了许多………” “那就好………”弘晖福晋见状微微点头,旋即又带着些关切道:“弟妹那儿若是有什么缺的,尽管同嫂子说便是………”这雍亲王府,打从弘晖福晋生下永珣之后,四福晋便彻底放权给了新妇。因而这话索绰罗氏说的格外有底气。 清媛闻言也不多客气,笑着点了点头。 几人说话的功夫,只见胤禛一身钴蓝色吉福携着乌拉那拉氏大步走了进来。微微打量了一番众人,重点在弘曦兄弟俩身上多留了片刻,来人方才淡声道: “走吧!” 一路上,积下的大雪早已经被清扫了个干净。马车上更是早早燃好的炭盆,两口子甫一进去,便觉一阵暖意袭来。虽是如此,感受着身下传来的微微颠簸,弘曦这会儿尚觉有些不足: “阿玛也真是,明明有更好的………” 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搞出来的汽车难不成是拿来当摆设的。 不,他分明是为了享受啊!只怪阿玛不懂我,弘曦心下哀嚎。 “阿玛素来低调,怕是不乐这般招人眼。”斜睨了对方一眼,对面之人复又道:“再说咱们府上这么些人,爷您那一辆车子哪里够?”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弘曦就不由心中火大。碍于如今的生产条件限制,他们整个庄子历时两年,方才勉强弄出来三辆来车子来。本来都打算好了,一辆上进给皇玛法,其余两个一个留给阿玛大哥,剩下那个自是他想去哪去哪。谁曾想,车子刚进上去不久,其中一个就被某个黑心眼子的强盗瞧了去……… 越想越气,拿起手中的点心,弘曦恨恨地咬了一口,那架势,仿佛手中的不是桂花糕,而是某人的血肉一般。 及至武门处,胤禛一行人还没下车,便听得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引擎声。在一众或华丽或低调的帆布马车之中,胤禟那火红色的车身,那飞驰而来的速度,还有炫技一般地华丽转身,甫一出场,便引得人群中阵阵骚动。 气恼之中,弘曦还忍不住想,他分明记得早前那辆车子,明明不是这个颜色的………这人真是,骚包的没边儿了,弘曦忍不住吐槽道。 仿佛瞧到了对方的视线,胤禟摇下车窗,剑眉微挑,冲自家宝贝侄儿的方向得意地扬了扬手,抬手间袖口处幽蓝色的宝石愈发显得张扬夺目。 弘曦气鼓鼓地放下帘子。 “侄儿,九叔的好侄儿………”将自家额娘福晋送至永和宫,弘曦先一步走了出来,迎面便瞅见了不知何时等在跟前的老九。弘曦理都不想理,直接越过对方大步往前走去。 “唉,我说………”轻碰了碰小侄儿的肩膀,胤禟凑过来低声道:“还气呢?” 弘曦闻言没有说话,甚至连脚步都没慢上半步。“嘿………”胤禟这下可就不乐意了,硬生生伸手将人拦了下来,一双桃花眼满是控诉: “我说,侄儿咱可不兴这样的呵,有好东西都不想着九叔我,九叔我都还没气呢………” 呦呵,抢人东西还委屈了。弘曦抬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地瞧着来人,只把胤禟瞧得神色讪讪:“嗨,九叔我这不是一时心痒嘛!” “再说了。”一个不留神,胤禟咸猪手又重新勾了过来:“老四什么人叔叔可比你清楚的多,这么个好玩意搁他手里那不是纯纯的浪费吗?” 话虽如此,弘曦心下依旧不大得意,只要一想到他苦心研究了好几年才做出来的东西,自个儿却只能干看着。还要瞧着某人时刻在跟前炫耀……… “ 哼!”轻哼一声,弘曦继续大步往前走。入眼是一整片金黄色的琉璃瓦,眼瞧着快到了干清宫的地界儿,胤禟这才觉出些许不对来,猛地刹住了脚步。 “侄儿你这是…………?” “当然是去找皇玛法他老人家啊!”斜睨了一眼某人,弘曦一脸自然道。话音落,只见身旁之人脚步瞬间便慢了下来。弘曦用脚指头想就知道对方这阵子可能又触到老爷子霉头了,忙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瞅着来人。 “咳咳………”胤禟下意识后退了几步:“那行,侄儿你进去吧,叔叔我就不打扰了………”话音刚落,人便已经没了踪影。 弘曦“………” 养心殿内,这个时间点儿依旧是灯火通明。弘曦过来时,只见御案之上,康熙眉头紧锁,手边依旧满满一摞奏章。 这都什么时候了,弘曦下意识上前一步,将一旁的折子推远了一些:“皇玛法,您甭忘了,今儿可是除夕呢!”再者,不是早几日便已经封笔了吗? “方才年关,各地灾情便频频传来………”扔下手中的折子,康熙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眼下这会儿已是青黑一片,显然昨个儿怕是一夜未歇。 明亮的白炽灯下,鬓角处的斑白在在此刻显得尤为刺眼……… 弘曦眉头不觉皱了皱,这几年眼瞧着老爷子身子越发不济,严重时隔个几日便要病上一回,偏便是如此,手里的公务仍是不愿落下半分。 低头看着眼前之老人,弘曦仿佛看到了一头已至迟暮的猛虎,越是精力不怠之时便越要强撑着举起利爪,用一双早已经模糊了的眸子虎视眈眈的环视着四周………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明明什么都有了,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弘曦眼中募地泛起一股酸意,却也没再说出还有阿玛他们能分忧的话来,心知对于眼前之人来说,无力掌控的滋味怕是比立时去了还要难受几分………只在对方重新拿起折子时默默在一旁研着墨水。 大殿之内,沉香渺渺,却不是弘曦所熟悉地龙涎香,而是一种更为刺激的香料,闻之便可使人灵台清明。 弘曦素来不是个善于遮掩情绪之人,尤其对眼前的康熙来说更是几乎一眼便瞧得通透。轻叹了一声,康熙终是将手中折子放下了来。 “罢了………” 弘曦这才露出几分笑意来,麻溜地将满桌的奏章扫至一旁,转头便对着一旁侯着的李德全吩咐道:“李谙达,快些将内室收拾出来,皇玛法待会儿要先过去小憩一会儿。” “荷娜姑姑,麻烦把本王前些时日带来的软枕取来。” “还有这香。”弘曦颇为嫌弃地指了指殿中央置着的紫砂炉子:“也丢了吧,换成些安神的沉香………” “好嘞!”李德全眯着眼,一张脸早已笑成了菊花,听到指令更是忙不迭地领命而去。 打从昨个儿,他这把老骨头都不晓得劝了多少回了,可惜万岁爷哪里听得进去呦………唉,还是昭慧殿下有这能耐。 老爷子身子微微靠后,半倚在御座之上,眼瞅着弘曦将这满殿里的人指挥的团团转,末了才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朕跟前儿的奴才,你倒是使得顺溜………” 若要旁人,一听这个怕是早惶恐不安地跪倒在地,偏弘曦丝毫不以为杵:“还不是皇玛法您,忙起来也太过不忌身子了些,您说说这满殿之人,有那个不担心呢………” 这话却是没错的,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等新人上了位,哪里还有他们这些人的位置?可以说这会儿,最不希望老爷子出事的便是这些人了。 老爷子轻哼了哼没有说话。 虽说是休息,但以老爷子的性子,这种时候却是决计不允许自个儿露出丝毫颓态来,更加不会给众王公胡乱猜测的余地。申时未至便早早醒了过来,弘曦亲自服侍着来人净了面,一身象征着天子威严的明黄上身,愈发显得凛凛不可犯。 除夕夜,虽为家宴,种种规格却是半分不减,对老爷子同弘曦一道过来,经过这几年众阿哥们已然心下见怪不怪。 随着丝竹乐舞之声缓缓升起,数百盏明灯在同一时间瞬间点亮,众皇子皇孙们陆续起身致礼,觥筹交错间,气氛倒是少有的和谐。哪怕是素来不靠谱的老九,今日都少有的没掉链子。 然而没有人哪怕是连弘曦都未曾注意到,高高的御座之上,在执杯的刹那,康熙手上有那么一瞬不稳,旋即很快便被掩饰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4 06:35:50~2022-09-15 10:2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萌勒个萌萌 68瓶;旻旻4498 20瓶;妃嫒羽、岚岚 3瓶;正在打怪路上、今天不学习明天变废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4章 喜与悲 冬去春来, 万物复苏之际。雍亲王府,夜半随着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弘曦也迎来了两世为人的第一个孩子。 栖竹院, 这会儿已是灯火通明, 不顾弘曦的劝阻,乌拉那拉氏坚持等在外头,索绰罗氏自是随在一侧服侍。 “弘曦郡王爷, 贺喜郡王爷, 小阿哥这小胳膊小腿很是有劲儿呢!”产房外,怀里抱着个大红色的襁褓, 收生嬷嬷笑地牙不见眼。 弘曦下意识凑了过去, 说实话新出生的婴儿说并不如何好看,双眼紧紧闭着,皱皱巴巴的小脸活似个小老头一般, 不过即便如此, 见他小嘴微张, 费力吐着泡泡的模样, 弘曦还是没来由的心下一软。 “对了,福晋如何了?”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在怀里,弘曦抬头朝着里侧关地严严实实地产房内瞧了一眼, 眼中带着不加掩饰地关切之色。 收生嬷嬷闻言愣了下, 片刻方才反应过来,眼睛笑地愈发不见形了:“王爷放心,好着呢!福晋本就身子健壮, 这回虽是头胎, 生的却是难得顺利。” “这会儿啊, 不过是脱力睡下了。” 见这人说的信誓旦旦, 弘曦这才放下心来,这时一旁的乌拉那拉氏携着弘晖福晋走了上来。取下手中的长甲,乌拉那拉氏伸手轻轻在孩子脸上碰了碰,面上带着肉眼可见的笑意:“这孩子长地可真好!” 乌拉那拉氏轻叹一声,真好,曦儿也算后继有人了。 “可不是嘛!”一旁的弘晖福晋笑着附和道:“三弟同弟妹都是难得的标志人儿,这孩子只会更好看的。额娘您瞧瞧这眉眼………” 婆媳俩这厢聊的起劲儿。产房外,看了看怀里的尚还瞧不清五官的儿子,弘曦罕见地沉默了一瞬。 “对了!”使人将孩子抱进屋去,乌拉那拉氏方才反应过来:“王爷那儿可通知了?” “额娘放心,媳妇一早便遣人过去了…………”弘晖媳妇抿唇一笑道:“想必这会儿不止王爷,世子爷怕也计挂着呢?” 王府另一侧 书房内,略显昏黄的灯光下,胤禛一身钴蓝色紧袖长袍只身立于案前,瞧着像是在写些什么,淡看之下,同往日倒无太大区别。然而只有身边之人知晓,今儿只这大半个晚上,这人手下的宣纸都已经不知换过几回了。 难得见自家阿玛如此,一旁的弘晖不自觉笑了笑,原有的担忧之情也稍淡了些许。 “阿玛若是实在心急,可使苏公公前去打听些个?” “啰嗦。”淡淡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胤禛也不多话,只重新拿出一张宣纸铺陈在案,只还未来得及动笔,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儿急促的脚步声。 胤禛眉心一跳,只听来人面带喜色道:“恭喜王爷,郡王福晋顺利诞下小阿哥………” “好,赏!” 父子俩对视一眼,面上俱是如出一辙地欣喜之意。 *** 新生命的出生,总是一件令人欢悦的大事。第二日一早,雍亲王府朱红色大门之上,一副长弓高高挂起。与此同时,昭慧郡王喜得贵子的消息也已极快的速度传遍了紫禁城内外。 干清宫内,因着这一胎老爷子早前便多番计挂之故,弘曦本想亲自过来报喜,一大早便开车跑了过来。谁承想,才刚进门儿便见李德全李大总管满脸笑意道: “恭喜王爷喜得贵子………” 弘曦脚步瞬间僵直了一瞬,得了,既然李公公这儿都得了消息,想必老爷子那里也不例外。 “皇玛法,您这儿消息可当真是灵通!”御案之上,弘曦拖着腮,两只眼睛巴巴地看着眼前之人。 “都当阿玛的人了,如何还做得这般小儿之态,”斜睨了来人一眼,只听老爷子不咸不淡道。 “好啊,皇玛法您这是得了重孙便不要孙儿了吗?”抹了抹双眼间并不存在的眼泪,弘曦眼巴巴地控诉道。 可惜了,有些套路多了就不那么管用了,显然老爷子这会儿不吃他这一套。缓缓放下手中的奏章,只听康熙面色不变道: “小孩子身子骨软,你跟你福晋都是一回做父母,难保有不尽当之处,朕这儿有个人待会儿你领回去………” 生怕有哪些不妥当的,康熙几乎事无巨细地交代着。 弘曦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能入了老爷子的眼,想必能耐必是不俗。在这个医疗并不发达的时代。对待小不点儿,可以说再怎么小心也是不为过的…… 离开时,不出意外又是跟着一大堆赏赐。临出宫门前,看了眼身后一眼瞧不尽的队伍,暗暗感慨老爷子豪横的同时,弘曦心下不由暗戳戳地泛起酸道:怪不得都说隔代亲,这曾孙还没见着呢,他这老子都要抛到天边儿去了。 因着老爷子的重视,洗三这日,哪怕雍亲王府并无大肆张扬之意,前来道贺之人依旧络绎不绝。阖府上上下下为这小不点忙活了一整日,待到夜里方才消停了些。 “瞧瞧,咱们阳阳才多大,这会儿已经是大财主了………”半夜里,弘曦轻戳着自家儿子的小红脸,对着一旁半躺着的清媛轻笑道。几日的时间,小不点脸上的褶皱已经褪下了些许,不过这红扑扑猴屁股似的脸蛋倒未变上多少。 话说老爷子身边出来的老人自是不同凡响,几乎不用弘曦两口子过多操心,小不点身边一应事物便已经被打理的妥妥当当。也不知是阳阳本身身体康健的缘故,直至满月,除去一场不大不小的感冒之外,竟无半点儿旁的症候。月中,褪去初生的红痕,整个人更是胖乎乎的可爱极了,连乌拉那拉氏都不由感慨:“这孩子当真是有福气的很!” “那是!”闻言弘曦极是得意地扬了扬头:“也不瞧是谁的儿子。”这般臭屁的模样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好笑。 心知老爷子的惦念,等再大些,弘曦便时常带着胖儿子往老爷子跟前跑。老爷子嘴上虽不说什么,然而弘曦每每到时,园子里各色的小孩儿玩具总是恰如其分。连老爷子常日待着的清溪书屋,地上也铺上了厚厚的羊毛毯,甚至桌边一些锋利的器具也早早不见了踪影。 这一日,难得日光正好,晴空万里无云。 清溪院旁,硕大的银杏树下铺着厚厚地毛织毯,已经七个多月的小不点总算是学会了四肢着地,这会儿正撅着屁股一点点地往前挪动。天蓝色的小夹袄,趁着雪白狐狸皮做成的镶边愈发将人显得玉雪可爱。老爷子嫌少不顾形象地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小不点吭哧吭哧地往前爬。 一步两步,在小团子好不容易爬过来的那一刹那,终点的新玩具登时不翼而飞。 看着空空如也的地方,好不容易费力爬到终点的小团子怔愣了片刻,先是往左右两边瞧了瞧,旋即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瞬间蓄满了眼泪。 阳阳小朋友略显秀致的五官轮廓多遗传自额娘,然而一双眸子却几乎是同弘曦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般委委屈屈的模样几乎瞬间便戳中了康熙那颗老曾祖心。再瞧着一旁不良阿玛弘曦就不那么顺眼了。 “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过不去!”说着伸手将弘曦手中玩具车“夺”了过来,炫宝似的摆在了这位“小祖宗”跟前。 “阳阳,快,瞧瞧这是什么!” 小团子眼泪来的快去的也快,宝贝玩具到手,登时冲着老爷子眉眼眼笑了起来。不知有意无意,还特意扭过身来,将肥嘟嘟的小屁股对准自家阿玛。 呦呵,这是仗着有靠山了不得了呵。弘曦见状不由冷哼一声,指着这会儿正趴在地上玩地不亦乐乎的小家伙佯怒道:“皇玛法您瞧瞧,这小子精着呢,平素惯会在您这儿装可怜!” “哼!归根结底还不是你这当阿玛的不着调。”神色柔和地轻抚了抚曾孙儿的小脑袋,对小家伙的小心思只当没瞧见,然而再开口对一旁的弘曦又是另一番态度了。 这般差别对待,弘曦只觉心口凉哇哇地。可惜了,兀自愉快交流的祖孙俩谁都没多分一眼出来……… 弘透明人曦“………” 一直到日光渐弱,祖孙几个方才唤人过来,想要收拾着回去。临走时,只听老爷子突然开口问道: “阳阳大名儿至今还未起的吧?” 那当然了………弘曦点了点头,心下不由腹诽道,老爷子您态度在这儿,他家阿玛哪里敢随意起名儿呢。不过………弘曦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倘他没记错,以前老爷子不是惯常爱在周岁时赐名的吗? 没有回答弘曦的疑问,顿了片刻,只听老爷子缓声道:“常言道君子如珩,取予有节………” “这孩子………就叫永珩吧!” 老爷子略显凝涩的目光尚在眼前。 回府的路上,抱着大胖儿子,弘曦不知为何,心下突然彭彭然跳的厉害。而这种慌乱,在某一日,得知老爷子骤然倒下之时更是达到了顶点……… “怎么回事!老爷子早前不是好好的吗?”得到消息时,弘曦还在庄上忙活,这会儿连件厚衣裳都没来的及披,便匆匆赶了过来。 十一月,紫禁城气候早已彻底转凉,连呼出的空气都带着阵阵白烟,弘曦一身单薄地墨色长袍,明明方才纵马赶路之时尚觉不出什么,然而此刻,看着眼前一片冷肃的园子,只恨不得将脑袋埋在土里的众宫侍,弘曦只觉从头到脚,甚至连骨头缝中都透着冷意。 清溪书屋 软榻之上,老爷子这会儿双目紧闭,正神色安静地躺在一处,身旁是一众神色忧虑的太医们。 “怎么回事!”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奴才们,弘曦不自觉带着颤音道:“明明…………明明前几日本王过来时,皇玛法他还是好好的!” “怎么会………怎么会………” “王爷………”一旁的李德全双目含泪道:“其实早在一个月前,万岁爷便觉得诸般不好,夜里时常难以入眠,甚至偶尔还……还咳中带血只是………”李德全闭了闭眼:“是万岁爷,不许奴才们多言………” “连我都不能说吗?”弘曦忍不住心下喃喃。便是有再多考量,可难道连他都不足以教皇玛法信任吗?看着眼前人事不知的老爷子,弘曦心下说不出地难受。 “王爷您误会了!”李德全见状忙使劲儿摇了摇头:“万岁爷他……他也是为了殿下您好………”看着眼神神色悲怆的弘曦,李德全心下不忍。然而老爷子考量并不算错,眼前之人虽说聪慧,但论起政治权谋,在一众叔伯中委实不够看的,有些事知道的越多,就越是不利己身。 弘曦自是明白这一点,这几年哪怕同皇玛法离的再近,有些事他都下意识地不去看,不去听………可此时,看着躺在床上神色灰败的皇玛法,弘曦依旧忍不住责怪自己。 作为最接近皇玛法之人,明明有些事并非全无端倪,然而潜意识里,他总是不敢或者是不愿去想……… 跪倒在老爷子的床前,弘曦终于忍不住,抓着老爷子的手无声抽噎了起来。 约莫一刻钟后,在几位太医不断救治之下,老爷子总算幽幽转醒。然而只瞧着这些人灰败更甚以往的面色,便知情形怕是并不乐观……… “皇玛法………”看着眼前好似一瞬间被抽干了精气的老人,弘曦心下说不出的惊惶,一双手更是紧紧抓着来人的袖口。 “都说了,当了阿玛的人了,莫要做此小儿之态………”轻轻在弘曦胳膊上拍了拍:“放心,这之前朕便已经使裕春前去接你阿玛过来………” 说这话时,弘曦亲眼看到对方眼中飞快地闪过了什么。 常年出入宫闱,裕春此人弘曦自是不陌生,老爷子亲信中的亲信,现如今火器营的统领,负责拱卫京都的第一把手。这个时候,派去这么个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为了什么。 弘曦身子一颤,眼泪流的更凶了:“皇玛法,那二伯呢,归鹤圆离咱们这儿也没多远,孙儿这就使人去……” 弘曦说着就要往外头走,他心中明白,若说老爷子临终之际最想见的人中,二伯决计在第一位,甚至连弘曦自己都要退到一射之地。 然而人还没走上几步,便眼前之人拦了下来:“不……不要去………” “皇玛法………”弘曦蓦地瞪大了眼睛。 看着眼前尤自难以置信的孙儿。略显昏暗的灯光下,康熙狠狠闭了闭眼,半响才几不可闻道:“先………先叫你阿玛过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5 10:23:46~2022-09-16 07:5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uer 6瓶;呃呃呃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角逐 子夜十分, 清溪书屋内依旧灯火通明。冬日的夜里,安静地连声虫鸣之声都未曾听到,然而此时殿中这些人, 心下却再难静地下来。 算算时间, 裕春已经去了约莫一个时辰了,眼瞧着得到消息的众王公大臣们已经陆续赶来,诺大的畅春园内依旧没有雍亲王的身影。 弘曦一颗心砰砰砰跳的厉害, 面上却还要强自镇定, 亲自扶着老爷子躺下:“紫禁城离园子尚且有些距离,阿玛他………他许是被什么事儿耽搁了………”话虽如此, 弘曦此时却没发觉, 自个儿声音早已乱地不像话。 “宽心,你阿玛他这些年经营,决计不会没有丝毫准备………”老爷子枯瘦的手掌轻轻拍打在弘曦左臂间。 “皇玛法………”弘曦刚想说什么, 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狗奴才还不滚开, 让本王进去!” 书屋外, 众王公大臣们齐齐恭立一侧。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眼瞧着里头之人依旧没有宣人进去的打算,十四心下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神情愈发难耐了起来。大手挥开陪侍的小太监, 大步便要往屋内闯去。 众目睽睽之下, 只听铮的一声,路灯下,闪着银光的冰刃便横在了十四跟前。“陛下有言, 若有硬闯之人, 不论身份………”眼前的红衣侍卫不带丝毫感情道: “俱, 可杀之。” 随着红衣侍卫的动作, 只见书屋周围,一排排兵士齐刷刷从腰间掏出了枪支。 众王公们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火器的威力,尤其是经由弘曦出手设计的火器,但凡见识过的,就没有不为之惊俱的。别看就眼前这么些人,可以说如今整个畅春园守卫加起来连三千都不足。然而众人心下都明白,倘真拼起来,便是上万铁骑也未必能踏入书屋一步。 十四下面上的张扬瞬间退了几分,一旁的八贝勒看着这满院装备齐全的军卫,眼中一丝晦暗一闪而过。老爷子不愧是老爷子,这些东西他早前可是一点消息都没能得过……… “郎佳大人!”胤祀含笑着上前一步道:“十四弟也是过于担忧之故,情急之下,还望大人多多谅解。” “无诏不得入内………”书屋外,仿佛根本没听懂对方说什么,红衣侍卫语气不变。 胤祀一张笑脸微僵,若说最难应付的便是这种人,柴米不进,油盐不吃。连八贝勒一向出众的口才也没了用武之地。不过,八爷终归是八爷,拉着十四轻轻退后半步,站定后方才仿似不经意地撇了眼一旁的老三等人: “若本贝勒没有猜错,四哥家的弘曦侄儿就在里头吧!”淡淡地笑了笑,八爷复又道:“非是本贝勒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常日便曾听说,弘曦侄儿使唤起干清宫之人有如臂使………” 视线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胤祀素来温雅的声音这会儿却极具穿透力: “诸位大人当真确定,您得的确是皇阿玛的吩咐吗?” 话音落,人群中瞬间嘈杂了起来。一位宗氏亲王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八爷说的没错,这些年昭慧郡王频繁出入干清宫,跟这些奴才有些牵扯不是太简单了,这会儿谁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是啊!”一位身形瘦削的官员闻言赞同道:“是万岁爷亲旨诏咱们过来,然而如今却迟迟不愿见人,众同僚们,难道就没觉得丝毫不对吗?” 说白了,就是怀疑弘曦假传旨意,甚至这会儿老爷子人还在不在都不一定呢。众大人对视一眼,已有不少人心下惴惴不安。 “便是我等臣子不能得入,几位阿哥身为万岁爷亲子,总不至连万岁爷一面都见不着吧!” “杨大人所言极是,万岁爷如今这般,想必更盼着瞧见几位阿哥爷才是………” “郎佳大人,您当真确定传信之人,乃万岁爷无疑吗?” 一时间质疑之声,声声入耳。 在有心人或是煽动,或是各怀心思之下,场面隐有失控之势。哪怕四爷一系努力求稳,又有老九极力转圜。然如今正主情况未知,又面对几位阿哥同时发力,一时间竟也难以维持。 眼瞧着众位阿哥一一到齐,人群中依旧没有瞧见雍亲王的影子。若说这雍亲王府可离这儿可是不远。眼神交换间,在场之人,聪明地心下怕是早已经转了不下数十个弯儿了。 “郎佳大人,您看………”亮若白昼的路灯下,只听胤祀又一次开口道。 看着眼前“群情激愤”,仿佛下一瞬便要强闯入门的众大臣,红衣侍卫抿了抿唇,眼前之人不是宗氏亲贵便是朝廷重臣。都道法不责众,哪怕他权利再大,此时也不可能真害了性命去。 然而职责所在,让人进去却也绝不可能。 一时间,众人就这么僵持了下来。胤祀眯了眯眼,背在身后的右手轻轻打了个手势……… 只见一身形瘦削地官员蓦地仰天长啸:“今万岁爷为小人挟持,然臣力卑无能,不能救主子爷于水火之中。主子爷,臣万死啊!”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只见这人只身便对着刀口冲了上去。 到底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对面的小侍卫一时慌了神,反应过来时刀已然收了鞘。有了这现成的例子,在几位阿哥的示意下,越来越多的官员甚至宗亲走了上来……… 阴影下,胤祀唇角微勾。 眼瞧着局面愈发的失控,身后突然传出一阵子弹破空之声。 “皇阿玛跟前,谁人敢放肆!” “雍亲王!” “四哥!” 许久未曾露面的雍亲王出现,人群骤然安静了一瞬。尤其在看到对方身后紧跟着的火器营统领裕春之时。 老爷子心思如何,此时几乎已经昭然若揭。 然而这时候,最令人震惊地反倒不是这些,空气中残留的血腥之气,眼前众人的一身狼狈血痕,还有雍亲王钴蓝色袖口处,那极为显眼的血迹………种种无不昭示着必行并不太平。 老三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迎着对方几乎完全陌生的目光,一旁的十四不知为何,心下陡然一突。 清溪书屋的门很快便重新打开, “有请文渊阁大学士钮钴禄大人,工部尚书齐佳大人,吏部尚书…………宗人府宗令………”一连点了数位朝中重臣,还有地位极高的宗氏之人,李德全方才眯着眼道:“万岁爷有令,还请几位大人同众阿哥们一道进来………” “咳咳………”内室中,康熙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这会儿见了众人,也不过多客气,视线越过众人,直直地看向了一旁的胤禛: “老四来了!” “皇阿玛!”胤禛忙上前一步,几乎是半跌着跪在榻前,许是动作过大,草草绑好的绷带已经又有了崩开的趋势。鲜红的血珠子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一旁的弘曦眼珠子都红了,然而此时的胤禛,却是丝毫未曾察觉。 老爷子是什么人呢?八岁登基,十六岁亲擒鳌拜,未及而立便已平定三蕃。哪怕暮年之际,依旧能将权利牢牢握于手心,即使重病之际,身上威严都不曾减下三分。然而此时呢? 极度灰败的脸色,浑浊的目光,垂在身侧极不自然的手臂,还要靠一旁弘曦尚才能勉强坐着……… 胤禛眼眶蓦地一酸,自年少之时,他便不止一次告诫自己,皇父皇父,皇在前,父为后。这些年更是为着这无上权位汲汲,然而在此刻,往日诸般野望即将达成之际,率先涌入心中地仍是无尽的悲怆。 “皇阿玛………”胤禛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 “人终有一去,何故要做此小儿之态。”许是生命的最后,一切已然再难重开,老爷子竟是少有的淡然: “再者,朕走了,日后这江山社稷还要靠老四你来扛着…………” “皇阿玛!”话音刚落,一旁的十四便不由大惊失色。谁都知晓这句话的意思,若说早前雍亲王继位的可能有八分,那么此言一出,继承人便已经板上钉钉了。 那他呢!他这些年四处钻营竟都成了一场笑话。皇阿玛啊皇阿玛,你既无意于十四,又缘何处处给儿子希望……… 略做交代了几句,眼瞧着众大臣已经相继退下,十四依旧一脸恍惚,最终还是老九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将人拉了下去。 大殿内,很快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蒙皇阿玛厚爱,儿臣………儿臣……”胤禛到嘴边的话还未说完,便见床上的老爷子微微动了动手: “扶朕起来吧,如今这儿只剩下咱们父子二人,这些客气话大可不必再说。” “皇阿玛………”拗不过老爷子,胤禛最终还是搀扶着将人扶至窗前。经过半夜折腾,这会儿已经天方见明。淡淡的日光透着玻璃窗倾泄而下。 半响,只见老爷子眼皮子微不可见地动了动:“老四你这些年,于朝政之上,对朕怕是颇多微词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6 07:59:38~2022-09-17 08:0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临时账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6章 带走 “儿臣不敢, 皇阿玛深谋远虑远非儿臣能及,如此行事自有您的道理………”微顿了片刻,胤禛方才垂首道:“儿臣不敢妄加揣测………” “是吗?”康熙不置可否, 淡淡地看向窗外, 老爷子早已浑浊的目光骤然变得悠长而复杂。 半响,才听康熙缓缓道: “崇祯十七年,自满八旗入关南下以来, 其所过之处, 凡有身家者,莫不破碎;衣冠之族, 骚然不得安生。更甚者, 一城之内,具五刑而死者比比皆是………”【1】清溪书屋内一室寂静,大殿中只余老爷子略带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四爷指尖微微一颤。 哪怕早前并非没有耳闻, 然这一刻, 胤禛无比清醒的意识道, 史书中曾一言弊之的过去, 建立在满洲政权下的无尚荣耀,细究之下竟是这般满目疮痍。 前明荒唐,然平民何辜? “所以方才有皇阿玛您, 数下江南, 极力推行仁政之举………”甚至如曹家那般诸多贪婪僭越,都可以一一容下,还难得将江南织造之位袭于其子。诸此种种, 俱是因为再难有一个人, 身份比之对方, 身份更为合适。 略显宽大的袖摆下, 胤禛双拳紧握。江南众仕宦相互勾连,贪婪腐败之行早已由来已久。究其根源这曹家便是没有七成,也有五成之多……… “咳咳………” “皇阿玛………”胤禛忙上前一步,双手并用,紧紧将人扶住。 “无事………”知晓对方在想些什么,康熙淡淡地摆了摆手:“天下赋税,独江南便独占了四成之多。偏又是仕族根植最深,民怨最为沸腾之地,曹寅能做到如今也是不易………” 想到一辈子兢兢业业,衷心不二的伴读,深知自家儿子的性子,临到头时,老爷子难得心软了些许。 凝视着眼前之人,康熙复又一字一句道: “为了更好的掌握江南,有些手段,朕并非不知,却不愿过多怪罪………” 只有曹寅,曹家其他人半字不提。“儿臣知晓!”明白老爷子的意思,胤禛重重地点了点头:“阿玛放心,曹寅一脉,倘日后并无太大罪过,儿臣必不会赶尽杀绝………” 康熙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至于这罪过之间如何衡量,不会赶尽杀绝又是做到何等地步老爷子却是半分没问。说白了,于眼前之人而言,属于帝王的恻隐之心实在太少,哪怕少时的玩伴,能有这区区半分便已尤为不易。 胤禛对此并无意外,顿了顿,只听对方继续道: “老四早年便时常进言,要朕莫要过于宽纵臣下。殊不知早年四辅臣尤以鳌拜在位之时,执政何等残酷严苛,当年八旗肆意圈地之举又是动了戳中了多少汉臣仕子那颗敏感的神经………” “是儿臣思虑不周………”闻言胤禛猛地低下了头。 “自古一松一弛方是长久之道,朕自执政以来,于诸官员仕子,无不以仁德为主,上抚慰朝臣,下奉行儒学。这些年下来,虽失之宽纵,然于相对于早前过于尖锐的对立,却也并非没有好处………” “当然再后来,也不是没有朕私心重权之故………” 说这话时,康熙语气平淡至极,哪怕生命的最后关头,当着继任者的面,眼前这人依旧可以神色平静地谈论着自身的功过。 这一点,扪心自问,胤禛觉得自己是万万做不到的。 窗外,晨起的日光愈发明媚了起来,是新一轮红日正在缓缓升起。艰难地眯了眯眼,康熙此时目光自然有些模糊不清了,只言语中的分量却不曾落下半分: “对如今的吏治,朕知晓你心中诸多打算,但切记,一切以稳字为要,万不可咳咳……不可急于一时。” “江南如此,朝中亦……亦是如此…………” “皇阿玛…………” 耀眼的晨光中,不知不觉老爷子眼神逐渐涣散,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老四啊,你要明白,踏上这个位置,得到的未必没有失去的多,但不论何时,你得记住你要先是大清帝国的君主,后……后才是爱新觉罗胤禛………” “皇阿玛………”感受着扶在手上的力量逐渐消失,胤禛心下仿佛瞬间塌了一块儿,如山洪肆虐一般带来无尽的惊惶,死死地扶着眼前之人。胤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皇阿玛您再等等,二哥………二哥他马上便要到了………” “皇阿玛您在等等,再等等………” 窗外,漫天霞光中,他好像看到了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疾步走来。紧抓着胤禛的手,康熙极力地睁大着眼睛,彻底陷入黑暗前,耳边似是响起了一声极为清脆的声音: “皇玛法,皇玛法,孙儿把二伯带过来了………” “好……真好………”康熙费力地张了张嘴,可惜这句话再也没人能听得到了。 “皇阿玛!” “阿玛!” “皇玛法!” 康熙六十一年,农历十一月十三日,大行皇帝崩逝畅春园。享年六十九载。同日于清溪书屋外,当着一众大臣的面,以大学士张廷玉,宗令雅尔江科,大将军乌苏里等人共同出示遗诏,一阵窸窣声中,只听来人高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继皇帝位………”遗诏以满汉双语书写,一式四份在众大臣中传阅。 半响,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重重地点了点头:“是万岁爷的笔记没错。”旋即便重重地跪了下来: “微臣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保和殿大学士这一跪,身后众王公不拘心里如何是想,面上俱都老老实实地跪了下来。 “陛下万岁万岁万岁!” 一时之间,书屋外,跪礼之声此起彼伏。 “起身吧!”淡淡看了眼人群中不情不愿,几乎是被老九摁在地上的十四,胤禛眸色微深,旋即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本王虽不才,然既有幸受先帝遗命,以江山社稷托之,本王必鞠躬尽瘁,方可不负皇阿玛嘱托………”目光还视了四周: “乌苏礼!” “奴才在!” “京城守备便先交托于将军之手。这两日宫城之内全权戒严,闲杂之人莫要靠近一步………” “奴才遵旨!” “礼部尚书!” “奴才在!”深吸了一口气,索绰罗大人强自压抑着兴奋上前一步。胤禛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 “大行皇帝身后之事需得尽快拿出个章程来,不可有半分马虎……” “奴才遵旨………” 待胤禛交代完事重新走进来时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了。靠尽窗边的软榻之上,康熙双目微阖,整个人仿佛睡着了一般,只原先带着微微潮红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了起来……… 胤禛眼眶蓦地便红了起来,方才于群臣中的镇定自若瞬间便没了踪影。手上冰凉地温度愈发提醒着他,老爷子已经离开的事实。那个打小教他骑射武功,那个叫他又敬又盼的阿玛,这会儿是真不再了,胤禛一时间只觉头脑晕的厉害…… 恰巧这时又听一旁的胤礽神情恍惚道:“几年不见,倒是没想到,皇阿玛竟是这般消瘦了………”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只听胤礽眉眼微垂,看着眼前胡子斑白的老爷子,似是笃定道: “皇阿玛这些年,怕也没得几分闲暇吧!” “是啊!”弘曦张大着眼睛,任由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地顺着脸颊往下掉,:“何止啊!二伯你是不知晓,皇玛法他……他老人家整日操劳,有时候夜里都难得多休息一会儿,哪里还有得闲的时候。”与情绪内敛的两人不同,弘曦这会儿语气中却是带十二分的气懑委屈哽咽道:“侄儿不论怎么劝,他老人家都不肯多听上一句………” 但凡能早早退下来好生修养呢,是不是………是不是………哪怕微乎其微,弘曦心下依旧忍不住想到。 “果然如此!”来人几不可闻道。十年的时间,早年温雅如玉的胤礽此时鬓间也多了些许斑白,眼尾处更是明显可见皱痕,一身素色的常服倒衬得脸色愈发苍白了些许: “我早该知道…………” 起身时,胤礽一个不稳身子晃了晃。 “二哥!”胤禛上前一步将人扶住,神色歉疚道:“二哥,对不住,弟弟这些年就在皇阿玛身旁,却………却………”想到往事,胤禛眼眶又是一红。 “皇阿玛性子二哥我还不晓得,这如何怪的了四弟你………”摇了摇头,胤礽神色复杂地看着榻上瘦削的身影。 托早年经历使然,他早就知晓,皇阿玛只要尚在一日,便绝不会容许大权旁落他手,连他都不曾例外,又遑论旁人呢! 越是力有怠时,便越不肯示之以弱。 皇阿玛啊! 胤礽闭了闭眼,很快一颗晶莹的泪珠从面上滑落。 一代圣主崩逝,举国齐哀。诺大的丧钟又一次响起,这一日,仿佛整个紫禁城仿佛都被一片缟素覆盖,一眼望去,竟是瞧不见半丝鲜亮之颜色。胤禛两口子更是以身作则,打从一家子入宫以来,除去尚且年幼的永珩,却无一人再能沾得半分荤腥。 待处理完老爷子身后之事,已经是将近年关,有赖当初老太后留下的人手,乌拉那拉氏处理适应极快,应付起后宫之事来更是游刃有余,倒是教永和宫中,一直等着对方前来请教的德妃娘娘很是惊讶了一瞬,不过很快对方便顾不得这些了。 翌日 永和宫中,如往常一般,德妃正高坐上首,面含笑意地听着下头妃嫔们地诸般凑趣儿恭维。自大行皇帝崩逝以来,不得不说,素来僻静的永和宫实在热闹的很,眼瞧着即将受封尊位,这些日子前来巴结奉承的妃嫔们一波挨着一波,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环视着下首言笑晏晏地众“姐妹!”们。 平日里再淡然,乌雅氏到底是个女人,还是个在后宫压抑了多年的女人,眼瞧着往日的对家这会儿却要对着自个儿伏低做小,虽是面上不动声色,然心下到底多了些什么。 这一日,前脚刚送走一众宫妃,后脚便见一个宫侍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这不讲规矩的模样,乌雅氏身旁的青衣嬷嬷眉心微皱,刚想出口斥上两句,便见对方面含焦急道: “娘娘不……不好了,十四,十四爷他被大理寺带走了………” 作者有话说: 【1】参考郑廉《豫变纪略·卷七》 感谢在2022-09-17 08:02:42~2022-09-19 08:4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黑 20瓶;七月雨不停 13瓶;依然绿衣、芒果一号 10瓶;呃呃呃 2瓶;绿筱媚清涟、每天都在找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7章 对峙 诺大的永和宫中, 只听 “啪”地一声,乌雅氏手中的茶盏应声而落。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谁被抓了?” 许是被自家主子这难得的凶厉给吓到了, 低垂着脑袋,小丫头诺诺不敢言。半响方才颤抖着身子道:“回……回娘娘,是………是十四爷。” “胡说八道!”偷瞧了一眼神色不稳的自家主子, 一旁的老嬷嬷忙站了出来, 指着那丫头怒斥道:“好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浑丫头,十四爷贵为郡王, 又是陛下亲弟, 那大理寺便是有天大的胆子,又如何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奴……奴才没有………”拼命地摇着脑袋,小丫头重重地磕倒在地上。光洁的大理石面上, 很快发出咚地一声闷响:“奴才今儿按嬷嬷的吩咐, 往花房挑几株新贡上的腊梅来, 谁曾想回来的路上便听人说, 说是咱们十四爷出事儿了!”咬了咬唇,小丫头艰难道: “那人是奴才的同乡,同奴才打小一道长大, 这会儿正在内务府当值。” 内务府众所周知, 虽属后宫,然却是与宫外相连最深的地方,自来消息便要灵通上几分, 话说到这儿, 乌雅氏心下已经有七成信了。 可这若是真的, 不说凭她宫里这么些年的势力, 乌雅氏早前可是包衣出身,然而都这会儿了,尚且无一人来报,不用想都知晓其中猫腻如何。半响,只见乌雅氏轻呵了一声: “倒是没想到,这亲儿子当了家,本宫这永和宫反倒成了这聋子瞎子了………” 这语气,委实有些个不像样,不说旁的,同对方往日里娴雅不争的形象差的太远,一旁的青衣嬷嬷不免担忧道: “娘娘………” “嬷嬷不用劝我………”淡淡地摆了摆手,乌雅氏转头对一旁的连翘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去养心殿,告诉皇帝,就说本宫这亲额娘有请,就问他来还是不来……” “娘娘!” 养心殿,这会儿胤禛正同两个儿子用膳。自古以来权利的交接从来不是件易事,眼瞧着不过几日的功夫自家阿玛便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弘曦自是放心不下。今儿一大早便跑去了御膳房不说,还未至饭点儿便早早将自家大哥拉了过来。 “阿玛您别光吃这些啊!”饭桌上,但凡有弘曦在,那是如何也清净不起来的。说话间,见自家阿玛的筷子依旧频繁往青菜萝卜上伸,弘曦忙伸手夹了块春笋过去,嘴上还不消停道:“喏,尝尝这个,油焖春笋,这笋可是今早儿臣那庄上特地送来的,且鲜嫩着呢!” 这几年,弘曦那庄子总能送来些非时令的新鲜蔬果来,仿佛一年四季再没得分别一般,胤禛倒也见怪不怪,拿起筷子将碗中的笋片放入口中,嘴上还不忘念叨道:“莱菔有益肝明目之效,莫要因其滋味不佳便弃之不食。” 什么莱菔,说的再好听还不是萝卜吗?餐桌上弘曦微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什么益肝明目,阿玛您要是早些休息不比这个强?” “是啊,阿玛您这几日委实过于操劳了些。”缓缓放下筷子,坐在一旁的弘晖同样出声道。 迎着两个儿子担忧的目光,胤禛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心下也明白这几日委实操劳太过了些。“放心,也就这几日的功夫了………” 真正坐上这个位置,胤禛方才深刻体会到老爷子每日所面临的压力有多大。有时候仅仅上位者一念之差,给百姓们带来的损失却是难以估量的。这般情况下,胤禛总时刻忍不住提醒自个儿,思虑再周详些,处事再严谨些……… 然而这些,游离在权利场外的弘曦确是不大清楚的,见自家阿玛皱眉,不可避免地想歪了些,又夹了块素藕盒放入对方碗里:“可是八叔那里又不安分了?” “呵,他!”提及胤祀,四爷眸光骤然一厉,眼中更是不加掩饰地厌恨。见状弘曦不自觉歪了歪头,以眼神询问自家大哥,难不成这些时日八叔又做了什么? 早前两人便是斗得再厉害,也没见自家阿玛这般激烈的情绪。 “先用膳!” 桌案下,弘晖轻轻捏了捏自家弟弟的手,示意待会儿再说。 弘曦点了点头,只这顿饭到底没能用完,听到永和宫传来的消息,四爷脸色肉眼可见地又差了几分。拒绝了弘曦两兄弟的陪同,搁下手中的碗筷,胤禛话都没来得及交代,便步流星走出了养心殿。 “大哥………”瞧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弘曦不免有些意外道:“这几日,朝中可是发生了什么?”因着老爷子的逝去,弘曦这些时日心口像是堵了什么似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每日不是逗自家胖儿子便是往庄上跑。倒也许久没留意过旁的了。 弘晖轻轻地叹了口气:“三弟可记得那日畅春园,阿玛过来时身上可是受了伤的。那日多亏阿玛早有准备外加乌苏里将军赶来的早,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弘曦点了点头,这事儿他当然记得了,毕竟当时也被吓得不轻:“可是交代了幕后黑手?” 弘晖微不可见点头。 “是谁啊?”弘曦一脸好奇地凑了过来,显然这会儿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弘晖微微阖眼: “是十四叔………” “什………什么?”弘曦惊地嘴巴都合不上了,缓缓咽下口中的素圆,半响方才难以置信道: “这……不可能吧!” 永和宫 胤禛过来时,早前一地的狼藉早已被宫人收拾了干净。炕桌上,乌雅氏一身素白色暗花缎大镶边氅衣,袖间领口处皆以流水纹饰之,一眼看去极是素雅干净。甚至于眉眼间,早前的怒容也早已没了踪影。 “老四来了,快些过来坐吧。”招呼人坐下,乌雅氏含笑着吩咐了几句,很快便有宫侍们奉上各色茶点。“前些时候听底下奴才说,你这几日为了办公,时常不顾及身子,连膳食都不曾多用几口,这如何能行呢………” 轻轻叹了口气,如同一位普通的额娘一般,乌雅氏温言嘱咐着:“这是你最爱吃的云片糕,桂嬷嬷一大早亲自做下的,趁着十四那只猴儿没来,你可要多用上一些………” “劳额娘费心了……” 听到熟悉的名子,胤禛指尖微顿,旋即伸手夹起了手边如蝉翼般绵薄的点心,在对方含笑的目光下,缓缓放入口中。 不愧是出自顶级师傅之手,入口绵软还带着丝丝甜意,然而落在胤禛嘴里,却实在同嚼蜡无甚区别。 微微抬头,看着四周熟悉的装潢。 说来也是可笑,这数十年来,眼前之人甚至永和宫上下无不以为他爱吃的点心,殊不知,这些不过是一个少年的不安拘谨罢了。 佟佳皇后去世,曾经众星捧月的皇子阿哥瞬间便成了没人要的小可怜,尤其是传出被生母所拒之后,围绕在他身边的流言与鄙薄愈发地多了起来。也就是在这时候,他被宫人领着到了这永和宫。 旁人口中温婉娴雅的额娘,他瞧着却是如厮陌生,甚至对方眼中,连能令他感到安全的温情都没有几分,那时放在他眼前的便是这样一盘云片糕,十来岁的胤禛想都没想便做出了一副高兴的模样,尤其见他如此,这位额娘脸上甚至罕见的露出了笑意。 后来他才知晓,这些俱不过是因着十四爱吃之故。许是那一瞬间,对方想起了什么吧! 缓缓放下手中的糕点,胤禛突然就不想这般虚与委蛇下去了:“额娘这般急着找儿臣过来,可是有什么重要之事?” 许是想不到对方这般不按常理出牌,乌雅氏微愣了片刻,转而淡笑着道:“说来也是好笑,今儿下头宫人说了件极荒唐的事,说是老四你昨个儿下令,使人将你弟弟关了起来………” 许是觉得太荒诞之故,乌雅氏说着自个儿也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老四你说可笑不可笑,怎么说也是皇帝你正儿八经的亲弟弟,不拘犯下了什么错,倘连亲弟弟都这般对待,那些个剩下的皇子阿哥们,心下可能有安。”一双与胤禛极为相像的眸子紧紧着地盯着来人,只听乌雅氏一字一句道: “这种蠢顿之事,额娘以为老四你必然是做不出的………” “额娘说的没错。”从怀里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着手心,胤禛点头赞同道:“倘连同母所生的亲弟弟都容不下,旁人又怎么会放心效立于朕?” “你能这么想便是对的………”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手,只听乌雅氏温声叹道:“这亲兄弟哪里有什么隔夜仇呢?” “亲兄弟自是没什么隔夜仇,可若是牵扯到弑君呢?”胤禛抬头,一双眸子直直看着眼前之人。 “不可能!”乌雅氏下意识地摇头否定道:“十四的性子本宫比谁都了解,左不过年少轻狂不愿服输罢了,可若是弑君,不说旁的他决计是没有这个胆量的!再者………”看了眼对面神色不动地胤禛,乌雅氏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皇帝你扪心自问,以十四的心性,指使人谋杀你这个亲兄弟,你自个儿信吗?” “朕信不信并不重要。”半响,只见胤禛缓缓起身,语气不疾不徐道:“额娘久居深宫许是不知晓,当日先帝遗诏公示之时,满朝大臣皆跪伏于地,而这其中,唯有十四一人迟迟不愿行礼。” “更有甚者,大行皇帝崩逝之时,为保京都安稳,朕曾亲自下令,命乌苏里将军封锁宫门,闲杂人等无令不可靠近半步,然而最先不顾命令,甚至拿额娘您当做借口,吵嚷着要入宫的仍是他爱新觉罗胤祯。 闻言,乌雅氏不由深吸了口气,然而这事远远没完。十四的性子哪个不知,若只是如此,老四也犯不着如此生气。果然下一瞬,只听来人继续开口道: “朕正式登基那日,众王公大臣皆整衣戴冠,未及辰时便早早侯于神武门。唯有他胤祯,衣着不严整便罢了,连时辰都要晚上旁人许多。金銮殿前,满朝文武擎等着他一人,呵………” 轻抚了抚袖口,胤禛不无讽刺地勾了勾唇角:“他这派头,竟是比朕还要足上一些………” 这话一出,乌雅氏一时竟无言以对。早前乌雅氏不是没想到十四性子骄狂,必然忍不得这份憋屈,然她只以为是些无伤大雅之事,在位之人又是亲兄弟,万万没想到那孩子竟骄狂至此……… 茶香袅袅,半响方听对方继续道:“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断定当日之事,便是弟弟下的手…………” “额娘,儿臣也早说过。朕信不信并不重要。”缓缓行至窗前,胤禛继续道:“其一,那人自称受的是十四指使,并附有手令等若干证物。其二:事发之日当前,曾有人看见十四曾数次同那人吃茶喝酒,来往颇为频繁。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纵观这些时日的种种,于满朝文武眼中,十四反叛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你是皇帝,又是受害之人,只要你不去信这些,那些官员难不难还要将这些罪名强扣在你弟弟身上?你明明知道…………”明知道他是被人利用,攥着手中的佛珠,乌雅氏紧紧盯着眼前的背影,放低声音近乎一字一句道:“说白了,你不过是嫌他不能如旁人般尊你敬你罢了………” “额娘要是这般想能好受一些,便这般想着吧,儿臣先行告退!”半响,只听胤禛淡淡行过一礼,旋即大步走出了永和宫。 须臾,只听得内室复又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9 08:46:01~2022-09-20 08:0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找好看的小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8章 选择 胤禛走后第二日, 后宫中便隐约传来太后娘娘绝食的消息。 永寿宫,一大早乌拉那拉氏正忙着处理手头的宫务。临近年关,宫中大大小小的事儿委实繁杂的很, 哪怕有前太后娘娘早前留下的人手, 应对起来依旧颇为吃力……… “主子娘娘,方才荣太妃身旁的姑姑传来消息,说是前两日拨过去的碳火不知出了什么问题, 烟火味实在太大了些, 今早已经有宫人身子不适了………”小心地凑近来人,徐嬷嬷微俯下身子低声道。 “可曾查过了?”乌拉那拉氏放下手中的相册道。 “奴才亲自去瞧了, 那碳确实有些不妥。” 软榻上, 乌拉那拉氏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那便先将剩下地碳火收回来另行处置,另外麻烦徐嬷嬷你亲自跑一趟,往各宫瞧瞧, 看看是不是只有这一批出了差错。” “奴婢遵命………”老嬷嬷很快俯身一礼道。 “还有秋白。”合上手中的账册, 乌拉那拉氏继续道:“你待会儿往内务府跑一遭, 将昨儿个新进上的红萝碳亲自送过去, 另外代本宫同太妃娘娘说句抱歉,就说此事本宫晚些必会给个交代。” 秋白忙领命退下,待几人都走后, 一旁的珊瑚实在忍不住道:“娘娘您就是太好性儿了些, 方才纵地这些人这般放肆!”轻轻地按在对方肩上,瞧着自家主子眼下尚还未褪下的青黑,珊瑚心下更是不忿:“谁人不晓得, 打从咱们阿哥所制的电热风盛行之后, 这宫里有点底子的主位娘娘们, 哪个冬日里还用碳火这玩意儿………” “不过几个丫头罢了, 歇上几日便好的事儿,竟还巴巴地往主子娘娘您这儿问罪,这不是明摆着欺您好性儿是什么?” “够了!”抬手制止了小丫头的胡言,乌拉那拉氏沉声道:“这些话以后莫要再说了,既是出了差错,不论大小,本就是本宫的失职。” “可是………谁知道是不是那些人自导自演的?”小丫头小声嘀咕道。 重新拿起手边另一本册子,乌拉那拉氏轻轻叹了口气:“这会儿正值多事之秋,万岁爷那头本就不好过,不论事由如何,咱们这儿还是尽量稳当些才好。” “再则,以本宫的了解,荣太妃娘娘本非随意生事之人,想来许是其中出了什么误会也犹未可知………” 说话间,乌拉那拉氏眉间的褶皱不自觉深了深,这几日一连串的“错漏”之处,当真只是偶然而已吗?若非有老太后留下的人手,她这会儿怕是早已经手忙脚乱,自顾不暇了吧? “还不是都怨那位娘娘!”秋白抬头,视线往永和宫的方向横了一眼:“好好的,眼瞧着就要到受封的时候了,偏这节骨眼儿上闹这一出,这些时日奴才出去听了,外头可是说什么都有………”想到早前听到的种种,秋白恨恨地跺了跺脚。 还能说什么?瞧着小丫头气的通红的小脸,乌拉那拉氏不用想便能猜到几分,一个初初登基便被生母亲弟数次落面子的皇帝,总归不会是什么好话。她一介妇人,这会儿尚还在后宫之中,便已艰难至此,可想而知,万岁爷那儿,面对的的明刀暗枪只会更多……… 揉了揉眉心,强压下心口的燥意,乌拉那拉氏复又开口道: “娘娘今日可还是未曾进食?” 秋白轻轻点了点头。 “走吧!”合上手中方才看到一半的册子,乌拉那拉氏缓缓站起身来,在一旁小丫头不赞成地目光下不紧不慢地扶了扶鬓侧的簪子:“先帝去世,额娘哀痛欲绝,整日不饮不食,本宫这做媳妇儿的如何能等闲视之………” 乌拉那拉氏到时,恰巧碰上弘曦两兄弟从永和宫出来,瞧这垂头丧气的模样,想必是不大顺利, “娘娘那儿可还是老样子?” “可不是嘛!”颇为烦躁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弘曦皱着眉道:“眼瞧着两日过去了,太医都说了,以皇玛么的身子,再这般耗下去,怕是,怕是………” 嗫喏了下嘴唇,后面的话弘曦终究没能说得出来,经历了老爷子的逝去,弘曦这些时日对某些字眼可谓极其避讳。再者,太后早前便是偏心也好,旁的也罢,之于他们兄弟俩,总还是有几分真心在的。 谁曾想,如今却闹成这般模样。 一旁的弘晖伸手,在自家弟弟肩上轻轻拍了拍,转而对着乌拉那拉氏道:“额娘这是要进去?可要同儿子一道?” “不必了,额娘自个儿过去就好。 ”对上两个儿子关切的眸子,乌拉那拉氏面上笑意不由真切了几分:“放心,娘娘素有分寸,尤其这种时候决计不会对额娘如何的?” 话虽如此,娘娘素有分寸不假,可这些都是在不牵扯到十四叔的情况下。可如今………弘曦两人虽还有些不放心,但在自家额娘坚持下,到底还是败下阵来……… 接下来这日,不止是弘曦一家子,连几位德高望重的宗氏福晋也一一过来相劝,然而眼瞧着第二日即将过去,乌雅氏本就苍白的面色这会儿已然微微起泛青色,两唇间更是干涸如同枯木。然而即便如此,面对众人乃至胤禛一再相劝,对方也丝毫没有要进食的打算。 在场之人,谁都知道对方要的究竟是什么。目光不由得转向了一侧脸色微微发黑的四爷。众目睽睽之下,胤禛没有说话,只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转而大步离开了永和宫。 十四被带过来时已是日落十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宫道之上,漫天的霞光将人影拉的极长。素日里直直挺着的腰板不知何时已然弓下了几分。往日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却尽是颓唐。 御书房,胤禛端坐于御座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堂下,神色狼狈不堪的十四。“瞧你这神色,这会儿应当已是想清楚了…………” 大殿中央,一股熟悉的檀香缓缓升起,不知过了多久,堂下之人仍是一声不吭,只手背上暴起的青筋,还有紧抿的唇角,无不暴露了一个事实,这人显然是被说中了心思。 瞧他这样儿,轻嗤了一声,胤禛无不嘲讽道: “怎么,今儿总算知道自个儿蠢了!白白给人当了这么多年垫脚石还不够,这回,竟是连挡箭的牌子都要给人做了?” “猎食不成反被连皮带骨地吞吃入腹,十四啊十四,你可当真是有出息………” 轻呵了一声,无视对方额头上逐渐暴起的青筋,胤禛口中继续喷洒着毒液道: “就是不知,十四你这些年辛辛苦苦四处游走攒下的人手,如今当真属于你自个儿的又能有几成?” 都说众阿哥中,就属老九最为毒舌,却不知四爷嘴毒起来,再没旁人什么事儿了! “老四你够了没有!”不消片刻,十四终于忍无可忍,仰起脑袋,对着上首之人咬牙切齿道: “是,被人算计,落入圈套是老子我技不如人,是我爱新觉罗胤祯蠢笨无能,没有皇帝您半分的精明睿智,够了吧!你满意了吧!” “要杀要剐随你便!”书案前,十四梗着脖子嘴硬道:“大不了十八年后,爷又是一条好汉!”面对四爷,眼前这人好似天生不懂分寸为何物,亦或者潜意识里总有一分没来由的庞大底气……认为胤禛不论如何,都不会真对他做些什么。 “呵!”不知是不是看破了对方这点小心思,御座之上,雍正蓦地挥手,将一堆折子冲对方狠狠砸了下去:“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些都是什么?” 不用看便知晓不是什么好东西。 十四僵硬了片刻,本想视若无睹,然而在上首胤禛凌厉的目光下,僵持片刻,到底俯下身子,在一众散落的奏章之中,随手捞了几本拿在手中。 “弑君之罪,罪不容赦………”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陛下万不能以私情宽纵之………” “明法理,证法行,方得长治久安,陛下初临尊位,更应奉行此道,方不损陛下之威严………”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一连翻下来,所言种种无不要求皇帝重惩于他,以正视听。然而只是如此也就罢了,看着眼前熟悉的字迹,胤祯蓦地狂笑了起来。 倘他没记错,这上面有些字迹早前他在老八的书房里可是见过的。 “八哥啊八哥………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大殿之下,十四笑地眼泪都出来了:“没想到临到头来,这么多年兄弟,您真就连条活路都不愿给弟弟我………” 哈,这份狠辣心性,他爱新觉罗胤祯这些年输得也不冤! “那皇兄你呢!是准备按这上面说的,重惩弟弟我,以维护新帝的威严?”跪在地上,十四像是极其随意地摆了摆手:“说吧,是同老大一般终身幽禁,还是贬为庶民,亦或者,臣弟这颗项上脑袋,四哥你也有兴趣?” “混账东西!”眼见这时候,对方还是这般吊儿郎当的态度,四爷心下地怒意复又盛了三分:“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为了你这么个东西,皇额娘…………”闭了闭眼,胤禛咬牙道:“皇额娘她老人家已经整整两日水米未进………” “什………什么?你说什么?”听到太后,胤祯再也顾不得旁的,大步冲了上来:“老四你说什么,你在说一遍,什么叫皇额娘整整两日滴米未进…………” “你这亲儿子是做什么吃的!” “呵!”淡淡地挥开了凑到衣襟处的脏手,胤禛连个正眼儿都不愿施舍给对方,随手拿起一方奏章,头也不抬道:“这难道不该问你自己吗?若不是你自个儿愚蠢,被人家耍的团团转,额娘堂堂太后之尊,哪里需要如此………”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仿佛一瞬间失了所有力气,胤祯捂着眼睛,眉眼紧紧挤在一处,素日里桀骜不驯的面上直到这会儿方才能瞧出几分实打实的痛色来:“四哥,我是真不知道那方玉令是如何到了对方手里,更不可能同对方下达这种命令。” “再则,那人虽早早投效于我,可因其性情之故,在我这儿并未受过太多重用。至于先帝崩逝前那段时间,臣弟之所以频繁找对方喝酒,是…………” 认命般闭上了眼睛,寂静的大殿上,只听十四一字一句开口道:“是因为谈话之时,对方曾无意中透露过,老爷子的身体状况同他家中早年的一位老者颇为相似,似……似是到了垂危之时………” 事实证明,对方确实是对的,可谁能想到,自那时起,一张早已经布置好的天罗地网便已经冲着他缓缓张开………… 原来那人从始至终做的都是两手准备,而他,左不过傀儡与弃子之间二选一罢了。 哈,胤祯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他是不是该庆幸,皇阿玛那时没有眼瞎选择他? 御书房内,一时间安静地有些可怕, 仿佛一瞬间,所有的高傲被狠狠踩在脚下,对素来桀骜不驯,自以为能力不凡的胤祯来说,再没有一刻比之如今更为折辱。将自个儿的愚蠢暴露于自个儿素来瞧不上的老四眼中,胤祯只觉想死的心都有了。 “老八………”口中默念这两字,大殿中央,十四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 与此同时,八贝勒府 “听说永和宫那位已经绝食两日之久了,贝勒爷这招当真是高啊………”书房内,青衣文士轻轻晃了晃脑袋,对著书案中央的白衣男子俯身赞道:“殿下此举,不止可以顺利接收下十四爷的附庸,还能轻而易举将龙椅上那位推入两难之中………” 案牍之上,胤祀淡淡地笑了笑,不置可否。两难,可不是吗? 现如今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对方倘一味姑息,将弑君这般大的罪过轻轻压下,势必将会帝威有损。 一国之君,君主之威何等重要,倘继位之初便先教人轻视了三分,那么日后可有的瞧了。 然而另一面,对方若真下了狠手,不说十四本就无辜,只瞧永和宫那位,怕都是一场瞧不完的好戏,而本朝偏还是以孝为先……… 缓缓伸手,在即将落成的山居图中添上最后一笔,胤祀突然玩味地笑了起来: 老四啊老四,本贝勒倒是很想知道,两者之间,你最终又会如何做选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0 08:00:14~2022-09-21 08:0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名字太短会看不见 38瓶;18咬杀27 11瓶;今天不学习明天变废物、想找好看的小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 所谓大势 次年三月, 弘曦随着自家阿玛亲自扶陵至遵化,暮春时节,正是草长莺飞之际, 一行人刚至景陵, 便见天边不知何时竟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弘曦一身白衣,神色恍惚地站在陵前,一时间竟连脸颊上泛起的丝丝凉意都未有察觉。身边的下人早已经打发了下去。 “殿下!”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弘曦回头, 只见安宏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上来,手上还撑着一把素白的纸伞:“春时虽至, 寒凉却未失几分, 殿下总要注意身子才是。” 从对方手上接过披风,弘曦轻轻点了点头:“放心,爷这只是一时想不那么开罢了。”这几个月来, 许是自欺欺人之故, 弘曦总有一种老爷子尚在身边的错觉, 然而如今看着乘放着老爷子遗体的棺木缓缓消失在眼前……… 那个处处庇护他的皇玛法是真的不在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弘曦后知后觉地红了眼眶。 不知是不是那日受寒之故,回程的路上, 弘曦竟罕见地发起了高热。迷迷糊糊中, 他好似听到自家阿玛还有大哥焦急的声音:“怎么回事?药都已经喂下这么久了,这烧怎么还没褪下?” “回万岁,殿下这是近日里心思沉郁, 偏又压抑不得出, 方才导致的风邪入体, 这……这奴才………” 剩下的弘曦已经有些听不清了, 只记得神智模糊中,两片略带苦意的药丸子被生生咽了下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看着眼前潮红微退的弘曦,胤禛方才轻轻吐了口浊气。这时,一直侯在门外的苏培盛方才缓步走了进来:“万岁爷,十四阿哥那儿已经安置好了…………” 两月前,因弑君之罪确凿,十四已然被剥夺了所有爵位,这会儿论身份,已经同庶人并无不同,唤一声阿哥不过是给对方勉强留下几分面子罢了。 缓缓抽出放在弘曦额头上的手,胤禛淡淡点了点头,面上瞧不出什么神色:“十四什么反应,可有闹腾之举?” “回陛下,十四阿哥得知自个儿要留在景陵时,也只点了点头,面上并无不忿之色。”苏培盛缓缓摇了摇头:“想来经此一事,十四殿下到底懂事了许多………” “呵……是么!”轻轻给弘曦捏了捏被角,胤禛闻言不置可否:“他只要老实待着,不给人添乱就已经是积德了!” 苏培盛低下头没有说话。 都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尤其对于弘曦这种身子康健,常年累月也难病上一回的。这一病缠缠绵绵便是数月之久,作为成年皇子,又是先帝已封的郡王,自是不好常留宫中。因而等弘曦从往来的宫侍中得到消息时,宫中的战争早已进行到了白热化…… 本朝以孝治国,按照惯例,新帝继位之后,首当其中便是属于太后的加封,然早在之前乌雅氏便一直以先帝葬礼未毕为由不愿受礼,当然想到尚在大理寺牢狱里的十四,明眼人都知晓对方这是为了什么。 若说原先尚还要寻个借口,那么等十四被一撸到底,发配景陵之后,乌雅氏这厢竟连个借口都不愿找了。 烈日下,只见一众礼官直挺挺的跪在永和宫外,跪求太后起身受礼,然而大半晌过去了,紧闭的宫门却迟迟没有要开的痕迹,弘曦过来时瞧得便是这般景象。 看着烈日下汗流浃背的众官员们,弘曦眉头不觉皱了皱,再出口声音无端冷厉了许多: “皇玛么身子不适,想来近日怕是无力进行受封一事,今日便有劳诸位大人走这一遭了…………” “这………”互相对视了一眼,众大人不由面面相觑。说来若非职责所在,谁愿意平白牵扯到这场帝后的斗法之中。可也正因着职责使然,未得太后应允之前,众人也不敢轻易退下。好在,未纠结上一会儿,便见万岁爷身边的苏公公匆匆赶了过来: “还请几位大人先行回府,万岁爷说了,册封之事无需急于一时。” 得了,既然皇帝都不急,他们这些人还急个什么。众大人伸手,摸了摸额头上溢出汗珠子,很快便各自退了下去。 “王爷怎么这会儿出来,身子可好些了!”众人走后,苏培盛忙迎了上来:“万岁爷知晓您过来,忙不迭地让奴才过来瞧瞧。”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迎着略显刺目的日头,弘曦淡淡地笑了笑:”太医也说,多出来走走不是坏事,倒是皇阿玛那里………” 抬头看了眼禁闭着的宫门,弘曦眸间不由得深了深:“这些时日怕是不大好过吧!” “唉!”提到主子爷,苏培盛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知晓瞒不过对方,这厢只得如实道:“回王爷,因着太后娘娘之故,前朝很是有些不好的言论………” “唉,有些话,这说出来都怕脏了殿下的耳朵…………” 能让苏总管这般眉头紧锁的,想必决计不止些许流言那般简单。弘曦皱了皱眉:“无事,苏总管您只管说便是。” “唉……”短短一刻钟的时间,苏培盛已经不晓得第几回叹气了,:“太后这些时日迟迟不愿受封,加上有心人的推动,已经在民间造成了不小的舆论风波,甚至………”顿了顿,苏培盛略有些艰难道:“还说万岁爷这帝位来路不正,方才使得太后娘娘诸般推诿………” “胡说八道!”听到这个,弘曦下意识怒斥道:“众所周知,先帝遗诏可是有满汉双文所书,一式四样各自交于宗氏重臣,怎么可能有作假的机会?更何况当初皇玛法可是当着众大臣的面,说是属意阿玛的………”众所周知,他家阿玛这皇位,来的实在不能再正了……… “那些百姓们哪里知道这些,可众所周知,太后诸般避讳不愿受封却是真的………”苏培盛轻轻摇了摇头:“回王爷,奴才出身市井,最是能理解这些人心下如何想法,无非是听个热闹,也传个热闹罢了………” 至于谁是谁非,重要吗?归根结底,这上头的诸般龌龊,于平头百姓不过一场谈资罢了。更甚者,因着出于皇家,更是满足了那些人某种隐秘的心思。 而偏偏是这种传闻,最是传播的快,同样也最是难应付。不得不说,这位“八贤王”对于这一点,几乎可以说玩的炉火纯青。 然而有些东西,倘不加以理会,传着传着便成了事实。不说旁的,便是不孝二字,于民心之上,率先就失了一成。 苏培盛略带尖细地声音响在耳边。 想来,在他养病的这些时日,阿玛额娘怕是暗地里给他挡了不少消息。去往养心殿的路上,弘曦心下暗忱道。 弘曦到时,胤禛正去往常一般端坐于御案之前,只瞧着这满室的嬴荡着的紫檀香,还有手边堆满着的折子无不昭示着这人怕是已经连续工作许久了。 “弘曦来了!”命宫人将案上的茶水换掉,胤禛上上下下打量着来人,视线停留在他略显空荡的腰间,眉间不自觉皱了皱:“病症刚去原就该多养着时日,这宫里的事儿有朕跟你大哥在,尚还无需你来操心。” “还不是那些劳什子的苦药,成日里胃口都被败坏了。”随手拉过椅子坐了下去,弘曦颇为随意地摆了摆手:“阿玛放心,等去了药,儿子这身子恢复地比谁都快。” “再说了………”看着眼前尚还泛着热意的牛乳茶,弘曦喉间不自觉咕哝了下两下:“儿子早成人了,连永珩都一岁多了,阿玛您也不能总将儿子当小孩儿看啊!”话虽如此,对着奉到跟前的茶点,弘曦还是毫不客气的当场享用了。 “呵!”看着堂下嘴角还带着一抹白圈儿的弘曦,胤禛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朝中之事,尤其这会儿,多关乎权谋算计,诸般利弊衡量,你确定要你过来了,不是给朕帮倒忙?” 说话家,四爷眼神凉邹邹的扫过来人,旋即轻轻摇了摇头:“罢了………” 弘曦“………”这瞧不起谁呢!有些气恼地鼓了鼓嘴,弘曦心下不服道:“儿子这不是不会,只是不屑为之罢了………” “皇玛法说了,堂堂皇天贵胄,本来该走的便是堂皇正道,若跟八叔那般整日跟个妇人似的背后嚼舌根子,借流言蜚语搬弄是非,搅风搅雨那算怎么回事?” 雍正微微挑眉,放下手中的奏章:“还知晓幕后黑手是谁,看来倒看来还不算没救………” 恨恨地咬了口点心,弘曦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然而话已至此,四爷却还是没有让弘曦参与此事地打算,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见对方置于一侧的拳头紧紧收起,眼中尽是弘曦看不懂地情绪: 似是愧疚,亦或者对自己的痛恨?弘曦看不明白,许久只听来人道: “你二伯这几日状况不大好,你若得空,多去瞧上一瞧………” 看着自家阿玛明显不大对劲的神色,弘曦下意识点了点头。 归鹤圆本就环湖而建,伴随着潺潺水流,足足有一丈来高的水车飞速转动,甫一进来,一股清凉之意便扑面而来,弘曦下意识吸了口气。 绕过垂花坪,层层叠叠的梧桐树下,只见胤礽一袭白衣盘膝而坐,身下只余一副竹席,一方简拙的石桌,手侧两盏清茶尚带着淡淡地余香。 这么些年过去,这人身上属于太子胤礽的痕迹倒是愈发淡了,倘不认识的,怕只会以为眼前之人是个温雅淡泊的名士学者。 夏日里,枝头上不时传来几声蝉鸣,夹杂着鸟儿的叽喳声。明明无数丫鬟下人,可这一瞬,满园之中好似独独剩下了一人一般。打从老爷子去世之后,眼前这人身上生气儿愈发淡了些许。 这一刻,弘曦好似明白了,自家阿玛为何会是这般神情了。 “弘曦来了,怎么,身子可好些了!” 缓缓伸手,将手中的茶水递过,对于弘曦的到来,显然当事人胤礽并不如何惊讶。 对于这些个一个脑袋能绕上十个八个弯儿的,弘曦已经放弃去探究什么了。一屁股坐在席上,弘曦随意摆了摆手 “放心吧,侄儿身子如何二伯你还不晓得,这阵儿病过了也就过了,这会儿便是骑马跑上一圈也没甚大碍………” “初初痊愈,到底还是注意些好。”说话间胤礽又细细在人身上打量了一番:“库房里还有几株年份不错的天山雪莲,待会儿回去时记得带上些。” “啊!”弘曦不由张大了嘴巴:“怎么跟侄儿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似的。侄儿方才本来还想问问,二伯这可有什么缺了的。”摸了摸鼻子,弘曦小声嘟囔道:“这要是回去被皇阿玛知晓了,还不知道怎么挨训呢?” 许是一场大病弘曦反倒想开了不少,早前身上似有若无的郁气也没了踪影,瞧他这样,胤礽脸上笑意复又舒缓了几分。轻轻摇了摇头:“你阿玛那人啊,也就嘴巴上硬些………” 两人说话间,很快便有宫人奉上棋具。不同于对老爷子的小打小闹,黑白双子纵横交错间,两人神色愈发慎重了起来。 不算吹的,倘论上棋艺,纵观整个皇室,怕是唯有眼前之人能与他有一战之力。弘曦有赖强大的心算能力加上过目不忘记下的棋谱多,而眼前之人则不同,纯纯智商在线,脑子里的弯弯绕绕能绕上好几大圈。 一局末,弘曦哀叹着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二伯厉害,侄儿甘拜下风!” 都说善棋者善谋,不得不承认,在这位面前,自家阿玛大哥这种段位的都只能算是弟弟。 “弘曦也很是不错………”放下手中的白玉棋子,胤礽轻笑着道。已经许久,没能这般畅快的打一场了。往常对着老四,总是生怕一个不留神儿,过分打击到对方。 “哎哎………”弘曦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旁的也就罢了,真大神面前,他这种伪天才哪里好意思说什么。“侄儿不过侥幸记性好些,会算罢了………” “那也是侄儿你的能力。”微微抬头,眺望着远处不断跃起的虫鸟,只听胤礽缓缓开口道:“便如这朝堂之上,即便有人千般心思万种算计,然而在绝对的大势面前,俱不过微末小道罢了………” “大势………”口中呢喃着这两个字,弘曦好似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对了!”临走之前,弘曦突然听对方出声道:“记得回去转告四弟,就说前太子胤礽唯有在这里才是最好也是最安定的结果,让他莫要过多介怀………” “公为上,私以为下,四弟他一直做的很好………” 水榭外,弘曦脚步微顿,半响方才开口道:“二伯方才不是说了,大势之下,很多东西不过微末小道罢了,那么二伯又如何确定,那个大势不足以让二伯彻底抛却已故身份带来的限制呢?” 作者有话说: 比较喜欢评论里一位集美说的一力破万法,主角不跟老八玩什么弯弯绕绕的,费心又费力(当然也可能玩不过),直接霸气碾压才是最好的。 感谢在2022-09-21 08:04:21~2022-09-22 09:2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豚泪 1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0章 势起 打从归鹤园回来, 弘曦似是想通了什么,对前朝后宫那些个是非愈发地淡了些,反倒将绝大多精力都放在庄子上。每日天刚蒙蒙亮便起身出门, 好在人在宫外, 行事到底方便了许多。 对此,便是八爷等人都未觉出稀奇,毕竟弘曦这些年也不是头一回了, 胤禛也只简单交代了几句便专心投入同八爷一党甚至太后的拉锯战中。 雍正元年七月, 有御史上书云:“圣人有言:为尊者讳,今亲王阿哥等名上一字, 与御讳同, 应请更定。” 上答曰:“朕同诸兄弟乃骨肉血亲,且名讳皆为先帝亲赐,岂有因身份变故, 便勒其更改之理………”这话一经传出, 自胤禛登基以来, 原本还有些忐忑的老三等人瞬间便定下了心思。 无需摒弃自身名讳是为其一, 然更为重要的是,老四眼瞧着并未因着早前的争执相对容不下他们这些兄弟之意。 果然,接下来对众兄弟的加封更是直白的表示了这意思:原本身为郡王的老七老十二人直接进封和硕亲王, 其下众位弟弟基本上都各有晋升, 甚至连老八都不例外。十三更不必多说,从原来的光头阿哥一跃成为和硕怡亲王,更是出任议政大臣, 可谓诸般风光荣耀汇聚一身……… 至于前头几位早早封了亲王的, 胤禛这厢也没亏待, 底下儿子或多或少给了爵位, 老五本就佛系,老三更不是个胆大的主儿,得了个修书的活计便彻底按下了小心思,每日不是衙门就在府里,连平日里常去的诗会酒会都推了去。 而这其中最为出乎意料的反倒是胤禟,因着上头亲哥已经得了亲王之故,老九这儿委实不好升的太快。诸般考量之下,胤禛本欲加封其子,谁承想却被眼前之人一口回绝了: “还是算了吧!”养心殿内,胤禟一身紫袍端坐下首,闻言略显随意地摆了摆手:“臣弟底下那么些个儿子,成日里光是世子之位都险些抢破了脑袋,这时候又何必再抛个鱼饵任他们胡闹………” 想到府里头那一团乱麻,胤禟颇有些烦躁地揉了揉额头。人到中年,身下没有嫡子的坏处可不给就给显出来了。每日里光是断这些兔崽子的官司,胤禟便已经烦不胜烦,这会儿一张利嘴更是毫不留情道: “几个眼界不过巴掌大些的兔崽子们还要什么爵位,有本事自个儿挣去,甭整天老想着往臣弟这个阿玛脑袋上褥………” 这话说的,绕是见惯了这人不按常理出牌,上首胤禛嘴角仍忍不住抽了抽。 “万岁爷若要实在想赏臣弟些什么,不如就给我家四格格吧!好赖有个郡主的名头,日后走动也方便些………”略做思量了片刻,只见胤禟拖着下巴道。 众所周知,郡主乃是亲王嫡女方才能有的待遇,早前为了大格格,四爷也没少费苦心,这会儿倒也约莫能理解对方的心思。四格格虽非胤禟唯一的女儿,却是身下仅有的嫡出格格,有所偏爱也是人之常情。 左不过一个郡主而已,胤禛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此事。得了准信儿,胤禟先是悠哉悠哉地往宜妃那儿溜达了一圈,方才哼着小曲儿踏出了皇宫。 可想而知这圣旨一出,不说睿郡王府几乎瞬间便如水滴热油般炸开了锅,便是京中一众亲贵们,都被老九这一波神一般的操作给惊的回不过神儿来。众所周知,这嫡女便是再金贵,日后到底是要嫁到旁人家的,为此损了自家儿子的爵位,这可真是……… “爷这可真是………”不说后院众侧室格格得了消息如何怨忿难言。正院儿里,董鄂氏身旁的老嬷嬷也不由面露忧色:“这么一来,咱们四格格可不得被府里这些个阿哥爷们恨上了,如今倒还罢了,这日后………”顿了顿,老嬷嬷没有说话,可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是生怕日后四格格没了兄弟撑腰,被婆家人苛待了去。 可甭说皇亲贵胄便不会遭遇此事,当今万岁爷的亲妹妹,当年被受宠爱的温宪公主,不也被那佟家给做践了吗?公主之尊,在宫里尚且安安生生的过去了十几年,下降佟家不过两年便香消玉殒,若说这里头没个猫腻儿,谁信? 反正她是信不得的,想到这里,老嬷嬷面上愁容更甚了些。反倒是一旁的董鄂氏一如既往的淡定,面上表情从始至终都未曾有变化。接过素帕缓缓擦拭了下手心,只听董鄂氏淡淡道: “我知道嬷嬷心里在想什么,可你也瞧见了,咱们府里这些个人,今儿为了个没影儿的爵位尚能如此互下狠手,这般不顾骨血的玩意儿,日后如何又能指望的上?”想必爷也是看清了这些人,方才做下此等决定。 “俗话道旁人有一石,不若我有一斗,起码有了这郡主这层身份,日后咱们四格格儿女也能跟着多沾上些光彩。”微啜了口茶水,只听董鄂氏轻声叹道:“只盼着咱们四格格也能有她宜尔哈堂姐那般的好运道………” “莫说十分了,便是七分也是好的……” “可不是嘛!”老嬷嬷也不禁叹了口气:“早前七爷府的福安格格执意要嫁个破落户,当初不知多少人笑话。便是那瓜尔佳安宏有爵位在身,跟着昭慧郡王瞧着也算有前途,可到底身后没有家族助益,额娘更是紫禁城里出了名儿的泼辣妇人………”老嬷嬷摇了摇头,这桩婚事,当初可以说没几人看好,更甚者直言淳郡王为了巴结当今,连嫡女都能舍了去。 可如今再瞧呢?不说当今继位,昭慧郡王身份更是水涨船高,就只说,在成婚三年多,身下仍无所出情况下,还能一心只守着福晋过过的男子有几人?便是早前以泼辣出名儿的瓜尔佳夫人,也不曾在外说过对方半句重话,每每说起只有维护的份儿。 可想而知,如今有了身孕只有更好的……… “这会儿,本福晋倒是有些羡慕七嫂了。”摩擦着杯盏,董鄂氏轻轻叹了口气:“这侄女儿女儿都有了好去处不说,日后也能互相帮衬着………”不像她家四格格,这会儿还没个着落。 不过总算,她那阿玛还算有些用处。想到好不容易靠谱了一回的某人,董鄂氏心下安慰道。 与此同时,京郊外一处别庄之上。 被自家福晋称作还算有些用处的胤禟这会儿正靠坐在凉亭下,颇为无聊地往池子里丢石子。 只听扑通一声,江间水花四溅,翻动的水浪很快惊起一池游鱼。 眼瞧着太阳就要落山了,等的人还没回来,绕是胤禟今儿心情不错,这会儿也给生生熬出了些许火气。 “这昭慧这是怎么回事?整日没个人影儿也就罢了,这会儿连庄上都瞧不见人了?”说着还将视线转向一旁低头沏茶的侍从,俊眉微挑,语气不乏好奇道:“来说说,跟爷说说,你们王爷最近都在忙什么啊?” 到底皇家子弟,老九虽瞧着嬉皮笑脸的,可这一身威势等闲却不是盖的。 “这……这……”小心翼翼地捧着茶壶,小厮闻言险些跪下:“这王爷办事儿,奴才们哪里能知晓?” “这么慌做什么………”一片寂静中,只见胤禟食指轻扣了扣石案:“你就说,你们王爷这些时日是不是经常不在庄上?” “这……奴才………奴才………” “呦,几日不见,九叔当真是威风了呀,瞧瞧人都欺负到侄儿我这儿了!”凉亭外,弘曦一身玄色长袍正急步走来,近看发间还微微带着些潮意,一看就是方才换洗过匆匆赶过来的。 胤禟挑了挑眉,心下好奇心不由更重了些。 挥退了一侧胆战心惊的小厮,石桌旁,弘曦看也不看来人便一屁股坐了下来,位置恰就在胤禟对面:“怎么九叔今儿特意大驾光临,总不能是来找侄儿我叙旧的吧!” 胤禟轻哼一声没有回答,手中缓缓摩擦着茶盏,视线却早已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通,片刻只见来人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我说弘曦侄儿啊,整日在外头跑着挺受罪的吧,瞧瞧这小脸儿,怕是都险些晒蜕皮了吧!” “怎么可能!”涉及自个儿的容貌,颜狗弘曦当即便炸了起来,下意识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随口道:“琥珀每日回去都是上过药的…………” 哎不对,弘曦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对面的胤禟登时一脸玩味:“也就是说,这些时日侄儿你其实并不在这庄上,起码不在你那堆实验室里………” “我说呢!”胤禟斜睨着来人:“眼瞧着万岁爷这几日跟老八都打出火气来了,侄儿你竟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起身一屁股坐在弘曦身旁,肩膀轻轻在对方身上碰了碰,只听胤禟刻意压低声音道: “说吧,老实交代,侄儿你这小脑袋瓜子,这些时日都在暗戳戳地策划些什么呢!” 余晖下,弘曦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儿。 “九叔既然这般有本事,不妨猜猜看啊啊!” 猜的着算他输……… 胤禟:“………”这侄儿真是越大越不好玩儿了。 一口气封赏了诸兄弟,胤禛被额娘弟弟耽搁的声名总算是好上了些许。起码这时候,除去老八一党,其余众阿哥已经再无意同当今站在对立之处。 其后更是占着身份的便利,一番连消带打之下,哪怕胤祀再聪明,只身份上便吃了大亏,一时间声名赫赫的八爷党,竟被打压到寸步难行。 然而平稳的日子没过上多久,次年六月,随着太后的重病,胤禛复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下。 一时间有关今上上位不正,气病生母甚至苛刻臣子的传言在民间,甚至士人学子之中传的愈演愈烈……… 严重的连弑父杀母都传了出来…… “嘭!”只听一阵脆响,御案之上,也盏天青色的茶盏应声落地:“好………好一个苛待臣子,贪酷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清楚地知晓幕后之人意欲何为。 狠狠丢下手中的折子,只见胤禛薄唇微勾,眼中尽是一片森然冷意:“些许流言便想辖制于朕,可笑!” “总之,这银粮上落下的亏空,朕今日是非清查不可!” “皇兄息怒………”见自家四哥气的委实不轻,一旁的十三忙开口道:“那些人,早被先帝的宽纵养大了心思,如今不愿配合清查也在情理之中,只这样一来………”十三轻轻地叹了口气:“老八那里,刚消去的气焰怕又要趁此机会死灰复燃了………” 这世上,哪里有不求回报的追随者,大多由利而生,因利而导。而如今于这些官员来说,四爷便是悬在头顶之上的拿把刀,自然而然便会向着“温文尔雅”的八爷靠拢。 “这些个老东西!”御案前,胤禛冷哼一声:“只要朕一日不放弃肃清吏治,这些人迟早会投效老八,甚至于旁的什么人………” “常言道事缓则圆,皇兄此次是否操之过急了些。”更糟糕的是,还偏生碰上了太后重病,硬生生给了那些人众多生事的借口。 “十三你接触的少,不懂………” 顿了顿,只听来人缓缓站起身来,看着窗外目光幽深道:“朕自藩邸之时,便曾暗自算过,每年大清光是铁轨之上,收益便可达百万之数,京都织造这些年更是收入不菲,然近几年来,户部仍旧是连年亏空………”便是有新式武器消耗过重,也决计到不了如今这般地步。 “嘶………”胤祥听罢不由倒吸了口冷气:“这些人………胆子未免太大了这………”这一刻,十三突然就明白了,为何明知可能引起诸般纷乱,四哥仍旧这般义无反顾的缘由……… 有些腐肉,早已经到了非除不可的时候。 “倘有能及之处,臣弟必然义不容辞………” 良久,只见十三突然躬身一礼道。 与此同时,京郊一座常年密闭的庄子之上。田野间,弘曦一身玄衣同谢子奕并肩而立,一阵微风吹过,金黄色的稻浪荡起阵阵波纹。 “马上便是揭晓结果的时候了,子奕你………你就丝毫不担心吗?”看着眼前众人忙碌的背影,弘曦深吸一口气,看向一旁神色淡定好友。 “担心什么?失败吗?”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场景,谢子奕轻轻叹了口气:“子奕不才,这十几年来,连累殿下听到最多的不就是这个吗?” “可这回不一样………”弘曦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但是……… “子奕,相信我,这回一定,一定是不一样的。” 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远处,弘曦语气莫名笃定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2 09:20:54~2022-09-23 07:2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日梦、tuer 5瓶;萱芷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功成 许是身侧之人语气过于笃定之故, 遥望着眼前金灿灿地原野,想到早前记录下的穗长,谢子奕眸中也多了些许光亮, 一抹笑意如云雨初霁:“倘若此次真能成功, 天下百姓便有福了………”至于自己十几年诸般辛劳,这人却是只字未提。 “子奕兄啊!”弘曦不由轻叹了一声。 田野间,不间断地传来幼童的嬉闹之声, 等待的时间总归是漫长的, 一直到日头缓缓升至头顶之际,人群中, 骤然一阵骚乱…… “我的老天爷啊!” “佛祖保佑………” 伴随着数声声嘶力竭地嘶吼之声, 弘曦几人寻声望去,只见田野一侧,那片特意空出的广场之上。远远的, 只见几位鬓间带着些许斑白的老者这会儿已经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甚至有人冲着天边, 日出的地方不停地磕着头……… 见此情景, 弘曦不由眉心一跳。 “回王……王爷,谢……谢先生……”前来报喜的小徐子满脸通红,因着过于激动这会儿声音都有些哆嗦了, 只出口的声音却未曾低上半分。举起右手, 四根指节高高扬起,小徐子近乎手舞足蹈道: “将近有四石啊,四石!王……王爷, 咱们成啦!” 说这话时, 一旁负责记录数据的玉衡两人也一道走了上来, 面上俱带着掩不住的喜色: “回殿下, 按照殿下的吩咐,试验田三号此次共收三亩良田,共计得稻十一石一斗,平均每亩可得三石七斗………” 瓜尔佳安宏带着些颤抖的声音响起。 弘曦转头,同一旁的谢子奕对视一眼,不出意外地从对方眼中看到狂喜之色……… 永和宫,胤禛正同乌雅氏僵持之际,突听苏培盛来报,说是昭慧郡王求见,这会儿人已经在御书房外间等着了……… 这会儿过来?胤禛抬眸,透过玻璃窗户,看了眼外间略显昏暗的天色。顾不得太后的僵持,胤禛下意识便要往外间走去。以弘曦的性子,倘没什么要事,必然不会这点儿过来。 一旁的苏培盛见机道: “听底下奴才说,殿下瞧着似是颇为心急的模样………” 四爷淡淡地嗯了一声,面上不动,只有心人便能留意道,对方脚下的步伐愈发快了些。 明明从永和宫到御书房不过几刻钟的功夫。然而御书房外间,弘曦跟前的茶水早已不晓得换过几轮儿了,连常日伺候的宫侍们都不由心下诧异: “昭慧殿下,前些日子南边儿刚贡上了几罐玉竹茶,生津止渴最是奇效,奴才斗胆,要不给您换上?”碍于弘曦素来待下温和,不轻易发脾气之故,这会儿便有大胆的绿衣宫女出声建议道。 “咳咳……不……不用了……”桌案上,弘曦神色尴尬地放下了手中茶盏,许是过于激动恍惚之故,后知后觉才发现,自个儿竟不知罐了许多茶水…… 弘曦“………” 闹出了这般乌龙,尴尬之余,却也成功将他从恍惚之中拉了出来,起码胤禛过来时,弘曦面上隐约可见的潮红之色已然褪去了些许。 “皇阿玛!” 父子俩一前一后进入御书房,弘曦尚还没来得及行礼便教胤禛给拦了下来:“这会儿就咱们父子二人,弄那些劳什子的虚礼作甚?” 缓步走向御案,胤禛淡淡地觑了他一眼,见弘曦面上未有忧色,反倒隐约可见喜意,心下不觉微微松了些许。 “说吧,难得见你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弘曦没有说话,只上前一步,从怀中拿出一本半旧不新的册子递了上去。胤禛微微挑眉,很快伸手接了过去。 御案之上,眼前的册子足足有成人指甲盖儿那么厚。弘曦还特意出声提醒道:“因着早前失败的次数过多,皇阿玛可从最后四页开始过目………” 而这时的胤禛已经被第一页所谓“原理”,“基因”“性状”等等陌生词给瞧的云里雾里,听罢也不多问,直接将册子翻到了最后几页。 御书房内,一室寂静,只下余书页摩擦的声音。须臾,略显昏黄的灯光下,只见上首之人神色愈发凝重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只听四爷带着颤声道: “此书所记,当真……当真为实?” “回皇阿玛,以上数据俱是儿臣亲眼目睹,断无半分造假之可能………”顶着自家阿玛几乎能灼伤人的目光,弘曦言语笃定道。 哪怕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听到弘曦确认,胤禛还是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北方不比江南水乡,哪怕当年先帝力排众议引江南稻种至北方,然即便精心伺候,临到终了,一亩所得不过一石之数。哪怕后来诸般推进改良,成效比之原先也不过多了二三成罢了。 而如今,胤禛几乎魔怔般盯着眼前的数字,将近三倍的产量………便是江南鱼米之乡,最最上等的良田,怕也难有此成果……… 而这些意味着什么,再没有人比眼前之人更加清楚……… 窗外,不时传来几声虫鸣之声,若非此时天色以晚,胤禛简直恨不得立时前往……… 饮下一杯半凉的茶水,四爷发热的头脑方才冷静了些许,如珍似宝的翻阅着眼前的册子,还不忘对底下的儿子招手道: “弘曦过来,给阿玛好生讲讲,册子前头这些所谓原理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弘曦“………”默默地看了眼外头已经全沉下去的天色,再看了看眼前神色兴奋的阿玛,得了。 今儿怕是没得睡了……… 叹了口气,弘曦认命似的走了上前。 夜半十分,御书房内依旧亮若白昼。从最简单豌豆讲到稻谷,性状表现讲到基因控制,然后又是种种概率组合。因着涉及良种之故,四爷可以说将求真精神发挥到了极致,分分钟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好在弘曦这十几年同谢子奕确实没少研究,理论基础早已经不是中学课本上那些个粗泛的原理……… 如何催化良性变异,如何杂交育种,弘曦几乎可以说头头是道……… 然而即便如此,弘曦还是低估了现代生物对于纯种古代人的冲击。被迫接收了一脑子基因性状,胤禛怔怔地坐在原地,许久回不过神儿来。 良久,第三声更响之时,只听眼前之人面色沉重的叹了口气:“世间之奇之妙何其多矣,朕自问博览群书,却原不过沧海一粟,坐井观天罢了………” **** 夜里,弘曦自是歇在御书房,隔着一道屏风,临睡下弘曦前似是还能听到内侧之人不断辗转反侧的声响。 “皇阿玛,明儿还要去庄上查看,您还早些歇着吧!” 隔着厚厚的屏风,只听身后之人淡淡地嗯了一声。 第二日明明恰逢休沐,然天还未亮,胤禛便已经穿戴整齐,见榻上之人睡得香甜,想到昨日,到底没有出声打搅,只对着一旁的苏培盛轻声吩咐道:“让外头奴才都轻着些,莫要打扰到三阿哥。还有………”顿了顿,又听来人道: “传令怡亲王,张廷玉,还有马齐等一众内阁大臣入宫觐见………” 偷偷瞧了眼软榻上睡得正香的弘曦,苏培盛也敢不多问,领了旨意便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等弘曦再度起身之时面对的便是一众探照灯般的目光。虽不知晓万岁爷缘何兴师动众地诏了一众重臣,但如今看来,想必同眼前这位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位早前的丰功伟绩,几位目光微凛,神色也慎重了许多。 “收拾好了,那就走吧!” 没有理会众大臣的眼神官司,见弘曦收拾妥当,胤禛便再难等下去了。当即大步当前,极是利索地往外间走去。细看之下,步履之间竟还有种迫不及待之感。几位大臣互相对视一眼,心下各有思量……… 胤禛身后,对于必行的目的,十三从始至终未问一词,只如往常般同弘曦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圣驾出行,本就声势浩大,更何况此番胤禛并未有遮掩之意。明黄色绣有五爪金龙的御撵之前,一排排穿戴齐整的銮仪卫在前开道,朱红色的大旗随风猎猎作响。 几乎雍正等人前脚刚出城,后脚八爷等人便得了消息。书房内,胤祀眉间微皱:“老四一向低调,平素最是不喜此等奢靡扰民之事,怎么今日这般反常?” 一瞬间,胤祀心下闪过无数念头。 很快,出门打听消息的何卓便走了上来:“殿下,听玄武门当值的兄弟所说,昨儿昭慧郡王临到黄昏方才神色匆匆的进了宫,一直到今早都未有出宫的迹象,也就在今日一早,陛下便宣召了内阁重臣………” 当今这般反常的举动,用脚指头想,必然跟那位脱不了干系。 “是他啊!”呢喃着弘曦的名字,胤祀心下,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去,再派人打探。”压下心头的慌乱,胤祀敛眉吩咐道:“本王要第一知晓,当今这葫芦里究竟是卖的是什么药?” “是………”何卓很快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御驾也在京郊的一处看似平平无奇的山庄之前停了下来。 行走在一片金灿灿的田野之间,众官员们倒是愈发摸不着头脑了,毕竟大人们养尊处优惯了,这些田地里的“小事”自是知之甚少。唯有一旁的张廷玉,瞧着眼前似是比一般稻谷更大,也更饱满的穗子,眯了眯眼。 如果当真如他想的那样……… 那可真是,看了眼前方神色如常的弘曦,张廷玉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 不同于眼前众人,胤禛潜邸时便曾多次深耕农桑,早前老爷子试验稻种之时更是积极参与。若论起对庄稼的了解,这些人捆一块儿怕也不及这人三分。 只见胤禛伸手从稻田之中随手折下一颗熟透了的稻谷,再用手指轻轻碾碎。很快数颗饱满圆润的谷粒便跃然手心。 不同于北方稻谷特有的干瘪,不说旁的,只这成色,便已然胜过太多。更何况。胤禛抬起手,掂了掂手上的谷穗,这沉甸甸的份量……… 一路走来,胤禛早前的还余下的那半丝不确定也再没了踪影…… 能入阁拜相的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哪怕再不同农事,只瞧万岁爷诸般动作,心下也当是明白了几分。再看向弘曦的眼神瞬间便不一样了。 广场之上,烈日之下,胤禛同一众大臣亲眼看着众位佃户挥舞着镰刀,将昨日余下的三亩田地一一收割……… 一石,二石,三石………十石………看着眼前仍在不断增加的稻谷,便是几位阅历不凡的老大人也禁不住神色恍惚。 “来,富察大人,快些掐本官一把……”广场上,只见一位鬓间发白的老大人怔怔的看着前方,再对方数出十一石这个数字时,更是忍不住头重脚轻,恍然间乎不知身在何处。“没想到这人老了,竟还没来由地走起白日梦来了!” “便是两广最为肥沃之地,一亩也不过区区三石之数吧!” “这怎么可能呢!” 然而这会儿已经没人能回答他了,因为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人都有同样的疑问。是啊,这怎么可能呢!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再不可能,如今他们亲眼所见那也是再造不了假的。 恍惚了一瞬,只见一旁的张廷玉最先反应过来,不顾脚下残留的稻穗,率先撩起袍角,对着来人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几乎用尽毕生的力气高声道:“恭喜万岁,贺喜万岁,有此良种,何愁我大清不兴,何愁我边境不宁!” 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随着张廷玉这一声落下,不拘臣民百姓,广场之上瞬间便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天佑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势之大,弘曦甚至有一瞬间出现了耳鸣之声。 环视着眼前众人,胤禛早前的郁色几乎一扫而空,此时此刻胸中只余万般豪情。是啊,有了这良种,何事不成?那些个鬼蜮小道算什么? 弘曦见状,面上不由露出了些许轻快来。 闹出这么大动静,再加上四爷并未刻意隐瞒,很快有关良种的消息便陆陆续续地传了出去。因着亩产过于匪夷所思之故,众大臣们早前还没怎么放在心上,然而在一众阁臣们颇有深意的目光中,众人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这……不是吧! “富察大人………那良种当真……当真………”大殿外,一个面部清瘦的官员神色恍惚道。 廉郡王府,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鲜红色的血液说着手腕缓缓流出,然而当事人胤祀却似毫无所觉一般。 “呵呵,时不予我,天不予我啊………” 老四啊老四,缘何天下间所有的的运道都到了你这儿。 另一头,永和宫中,德妃神色恍惚地听着内侍们两嘴微张,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若说宫里头这些个太监内侍们,哪个不是出身穷苦,日子过不下去才无奈迫进了这地方,如今有了这良种,不说旁的,乡里头日子必是能好过许多。 这可真真是天大的恩德啊! 哪怕碍于太后娘娘,有些话不好直接诉之于口,然而口中的恭敬之意却是丝毫不掺假的。 连这些人都如此,何况那些个指着良种过活的平头百姓们呢!看着镜中神色苍白的苍老妇人,乌雅氏再没有一次比如今更加清楚的意识到。早前的诸般行径,如今瞧来,竟是如厮的荒唐可笑……… “太后娘娘,想想十四阿哥,您一定要振作啊!” 是啊!她的十四………. 黑暗中,乌雅氏缓缓闭上了眼睛………… 其后数日,哪怕这些时日胤禛忙于良种,未有一次踏足永和宫中,乌雅氏依旧慢慢的“康复”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3 07:25:42~2022-09-24 08:5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西米达拉呀、anan123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2章 欲壑 三十日早朝, 在众大臣们惊疑不定之下,胤禛亲自将杂稻二十三号数据一一公示,并正式为之赐名:“瑞丰稻”。唐太宗曾有诗云“怀珍愧隐德, 表瑞伫丰年。”殷殷期盼之情不莫如是。 不说得到确切数据的众大臣何等震惊, 期间也曾有大臣上书以皇帝尊号名之,然而这些俱都被胤禛一一拒绝。并明言道: “良种之泽,非朕之功也, 苟得名利已是侥幸, 如何又能揽功名为己有?” 众大臣怅惘之余,又不由叹其襟魄不俗, 毕竟倘此稻真能在各地试种成功, 青史留名已是必然,此般诱惑,当真不是常人能抵御的了的。 这人活一世, 诸般汲汲经营所求者不就是一身后之名吗? 然而良种之事, 胤禛自己不愿独揽功劳名利在前, 却架不住诸般朝臣为之趋之若鹜。毕竟谁人不想, 日后史书之上能有自个儿的美名流传呢? 翻过年,眼瞧着就要到了育苗播种之际,一连数月, 朝堂之上都为着这个差事吵的不可开交。常日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这会儿也顾不得体面了, 各自将自家有前途的小辈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甚至有一段时间,京郊的庄子上,不时能瞧见各家的青年才俊前来“体验民生。” 对此四爷只轻哼了声, 搁下手中的筷子随意道: “这些个八旗子弟, 成日里养的四肢不勤, 五谷不分。借此机会, 在田地里扑腾些时日倒也不是坏事。” 噗,饭桌上,一旁的弘曦禁不住笑出了声:“皇阿玛您总不是为了这些才迟迟不定下人选的吧!” 胤禛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慢吞吞地将口中的虾饺咽下,弘曦双手合十,对着来人做祈求状:“皇阿玛,算儿臣求您了,莫要在卖什么关子了,您都不知道儿臣这几日………” 唉………不知想到了什么,弘曦双目微怔,幽幽地叹了口气。 “怎么,可是那些人又去叨扰你了?”搁下手中的筷子,胤禛询问道。就连一旁的弘晖也都停下了动作。 对着自家阿玛大哥,弘曦倒也不遮掩什么:“可不是嘛!早说了儿臣不插手此事,一切均由皇阿玛您决定,可谁知道那些人怎么回事………”弘曦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儿,好歹也是一朝大臣,偏跟个狗皮膏药似的,听不懂人话。 “良种毕竟出自三弟之手,这些人有此想法也在情理之中。不过………”顺着对方的视线,将手旁的鲤鱼往自家弟弟碗里夹了一块儿,弘晖眉眼微弯道:“倒是没想到,大哥这才刚一回来,三弟便给了这么大的惊喜。” “想来这两年三弟诸般忙碌,为地便是这个吧?当真是……”弘晖轻声叹道:“福泽万民之举………” “嘻嘻………”被自家大哥这般夸赞,弘曦难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这些年大多都是子奕兄在忙活,儿臣只是搭个下手罢了…………”最多提供了浅显的理论支持。 “说起来,最厉害的还属于子奕兄才是。”弘曦真情实意道。 “谢子奕是吗?”想到那日见到的那人,绕是四爷也不得不感慨:“当真是一位学识渊博之士,当年之事真是可惜了………”四爷轻叹一声:“对了,不知此人如今可有重新入仕的打算?” 弘曦缓缓摇了摇头:“子奕兄自幼研习圣人之道,早前入仕本就为了行济百姓,如今既已寻到了更好的路子,自是不愿再寻他道…………” “是吗?”胤禛心下不无遗憾道。 走出养心殿时天色已经微微有些黯淡了,略显昏黄的路灯下,兄弟俩如往常一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去岁江南突发水患,弘晖身为嫡长子自是责无旁贷,这一去便是数月之久。生怕对方错估了形势,弘曦忙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一一到来: “………就是这样,因着八叔连同太后一前一后闹得厉害,去岁不止阿玛,连额娘在后宫里也不大好过,不过还好……”弘曦轻轻地吐了口气:“这些时日倒是好了许多…………” 听出弘曦口中的疏淡之意,弘晖心下明了,想来前些时候,太后闹得不是一般的严重吧! “这些日子………辛苦三弟了。”路灯下,弘晖清润的声音缓缓响起。 “其实也还好啦!”弘曦这人素来心大,早前的诸般压力早就不晓得被丢哪里去了。“反倒是大哥你,瘦了这么多,又要安灾,又要防疫,常州那里必然很辛苦吧!”弘曦微微侧头看向对方,昏黄的灯光将人影拉的极长,弘晖本就不是健壮的体格,这一个来回,只显得身影愈发单薄了许多。 倒是眉宇间,多了些许稳重。 “也还好………”看着歪着脑袋,眼神一如既往清澈的弟弟,弘晖鸦羽似的长睫微微垂下,再抬首,已然换上了轻松的笑意:“累虽累了些,却也着实受益匪浅………”至于那些污糟之事,何必说出来脏了弟弟的耳朵。 弘曦闻言没有怀疑:“那就好………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补补。”弘曦下意识点了点头:“对了弟弟府上前些日子才请来了位大厨,一手淮扬菜很是拿手,大哥得空可要常过来………” 弘晖自是含笑应下。 弘曦新府邸就在玄武街西侧,此处离皇宫并不算太远,不过因着这一带皇亲尊贵较多,常日里倒显得安静许多,寻常摊贩也不敢来此喧闹。 一直将人送至府门处,弘晖这才使人驱车离开。 正房内,这会儿灯依旧亮着。软榻上,清媛揽着永珩斜靠在一侧,手里还拿着本游记正小声念着……… 被抱在怀里的永珩这会儿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已经到了昏睡的边缘,然而这小孩儿也是个倔的,越是想睡偏眼睛睁地大大的,黑曜石般的眸子固执地往门口处瞧着。 “阿玛!”见弘曦进来的那一刻,小孩儿先是眼睛一亮,很快又带了些许水意。软乎乎的稚音响起,弘曦心下蓦地便塌了一块儿。忙伸手将小胖子抱在怀里,转头对着一侧的清媛温言道:“不是说了,今儿会晚点回来吗?” “那也得咱家这位小祖宗听话啊………”放下手中的书册,清媛轻轻白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你儿子什么性子自个儿不知道吗? 看着靠在自个儿怀里,连睡着都紧紧攥着他衣襟不放的小孩儿,弘曦理亏地摸了摸鼻子:“怪爷,这些时日实在忙地狠了,倒是疏忽了咱们珩儿。” “爷每日忙地都是有利百姓的大事,珩儿长大了也只有为您骄傲的份儿………”将弘曦身上的披风解下,清媛闻言轻声宽慰道。 “那不一样的………”缓缓摇了摇头,看着床榻内侧,睡得正香的小孩儿,弘曦声音出奇温和道:“明儿正逢休沐,珩儿的课业先不上了,爷带你们娘俩去庄上好好玩玩儿。” 许是听到不用上课之故,睡梦中,小孩儿嘴巴缓缓咧开了些许。 弘曦好笑地捏了捏对方的鼻头。 “这小子,才多大点儿,可尽是会躲懒了!” “还不是随了爷您!”一旁的整理床铺的清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额娘可是都同她说了,对方小时候为了不起床可是连装病这种糗事儿都做过。如今的永珩之于他阿玛,已经算是勤快了的。 当然这些,弘曦是决计不可能承认的。 可惜的是第二日,原定的庄子到底没有去成。弘曦一大早便被自家阿玛诏过去不说,连清媛这儿都遇上了不速之客。 “不是说了,闲杂人等,一律莫要进门儿吗?”看都没多看一眼来人,清媛直接走到上首坐了下来,对着一旁的老嬷嬷冷声道。眼前之人黛眉微皱,是个人都能瞧出对方的不愉来。 徐嬷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回福晋,是……是那拉夫人她………”意有所指地瞄了眼一旁的雍容妇人,老嬷嬷欲言又止,只面上愈发多了些许难色。 这主仆俩一唱一和的,那拉夫人脸色瞬间铁青,脚步微动,似是一秒也待不下去。只不知想到了什么,本欲离开的脚步竟是生生止在了原地。 高座之上,清媛微微挑了挑眉。 很快便有侍女奉上茶点,看着眼前行为有序的众下人们,那拉夫人含笑着开口道:“数月不见,大姑娘倒是愈发地气派了。对了…………”只见来人环视了下四周:“怎么不见大阿哥?” “说起来大阿哥今年也三岁多了吧,也到了启蒙的年岁了………” “夫人究竟来者何意?还是直说了好。”清媛开口,直接了当地打断了对方喋喋不休:“您是知道我的性子,有些话对我来说多少次都不会管用。”淡淡地瞧了对方一眼,只听上首之人毫不客气道: “趁本福晋这会儿还有心思听您说话………” 堂下,那拉夫人手中素帕被搅地发白,面上却依旧笑意吟吟道:“大姑娘整日不常出府交际,怕是还不知道,那边儿索绰罗大人近日对着良种之事可是上心的很呢!” 索绰罗大人?大嫂的娘家?清媛抬手,微微啜了一口清茶,波澜不兴道:“所以呢?王爷早前便曾说过,此事一应由皇阿玛决定,若是皇阿玛觉得索绰罗大人堪当此任,想必王爷也不会反对………” “话可不能这么说。”那拉夫人当即反驳道,这愤愤不平的神色倒是比清媛本人还要在意几分:“众所周知,良种乃是王爷一手所成,十几年来花费的人力物力可不再少数,这大阿哥那头什么都没干,就想往里头分一杯羹………” “这………天下间哪里有这般好事儿!”那拉氏越说越激动,若非碍于对面之人神色实在冷淡,简直恨不得亲自上前。 闻言清媛眉心微皱:“索绰罗大人如何,又关皇兄什么事?”冷冷地睨了对方一眼,清媛言语冷厉道:“本福晋竟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区区大臣,竟能代皇子行事了?” “哎呦,我的大姑娘啊!您便是自欺欺人也要有个度吧!”堂下,那拉夫人神色焦急道:“那可是将近三倍产量的良种啊!您真觉得,这天下间会有人不想从中分上一杯?” “更何况………容妾身说句大不敬的,咱们王爷身为嫡次子,偏有了这么大的功劳………万岁爷年岁可不小了,便是亲兄长,那位又嫣能丝毫没有芥蒂之心?” 储位之争,动辄便是生死之争,这时候,亲兄弟又算个什么?那位还在皇陵的十四爷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见清媛迟迟没有说话,那拉夫人自以为得计,这会儿面上笑意倒是真切了许多:“话说这和瑞郡王入朝早,身后势力自是不同凡响,可咱们王爷也并非没有优势,不说那张脸,就说这回的良种,只要殿下愿意,相信朝中愿为之效力者决计不在少数。” “至少………”缓缓抬头,那拉夫人笑地意味深长:“咱们哈达那拉氏阖族必是要站在姑娘这头地………” “我的姑娘啊,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您难道就没想过吗?” 大厅之内,一室寂静。 “说了这么多,你们真正想要的还是良种这份差事吧?”指腹轻轻摩擦着杯沿,清媛一语中的。 那拉夫人略做尴尬地笑了笑:“这……这也是为殿下更好的守住这份功德不是………” “毕竟旁的人……哪里有姻亲更实在的呢,姑娘您说…………” “行了。”淡淡摆了摆手,清媛神色淡淡道:“夫人方才所言随后我会一五一十地同王爷说过。” “这………”那拉夫人神色僵硬了一瞬,还想说什么,便见来人开口道:“继夫人出来这么久,想必家里阿玛也该忧心了,袁嬷嬷,你去,亲自送继夫人回去…………” “是!”一旁的老嬷嬷立时领命。 怀揣着满腹惊惶与不甘,那拉夫人几乎一步三回头的被人带出了昭慧郡王府。 临出内院前,似乎还能听到里间之人清淡至极的声音: “都说了,日后闲杂人等便不要放进来了………” “盘旋多时又如何?到头来丢的总归不是咱们郡王府的人?” 那拉夫人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夜里,弘曦回来时,清媛自是不会隐瞒,几乎一字不漏地转述给对方道。 略显昏黄的灯光下,只见弘曦淡淡点了点头,语气随意道:“不是什么大事儿,明儿我亲自去问问大哥就是了。” “直接说吗?”伸手将浸湿的热毛巾递过,清媛有些犹豫道,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岳丈。 弘曦闻言淡淡一笑: “我同大哥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4 08:59:20~2022-09-25 07:2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幺幺 16瓶;玉碎星云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3章 晋封 翌日, 和瑞郡王府 不大的宁室内茶香袅袅,弘晖默了片刻,方才不疾不徐道:“我知道了, 三弟放心, 这件事大哥自会处理………”缓缓伸手将沏好的茶汤递过,眼前之人眉心微定,短短时间似是已经定下了什么主意。 “大哥………”见对方这般神色, 弘曦眼皮一跳, 心下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忙开口道: “大哥也不必过多介怀………良种之事基本上已是板上钉钉的功劳, 其实若要论起来, 朝中打这个主意的不再少数………”只索绰罗大人这个身份委实格外敏感了些罢了。后面的话弘曦没有说出来,但兄弟二人心中自有一杆秤在。 空气中一时陷入了静默。 其实按理说弘曦原不必开这个口的,毕竟那些所谓功劳于他也算不得什么, 然而更令他在意地是, 不论对方有意无意, 其所作所为或多或少都已经打了自家大哥的旗号……… 哪怕弘曦于政务委实不大通透, 但也明白身为嫡长子,即便太子未立,如今大哥的处境同当年的二伯其实也差不得几分。一旦民心之道表现地过于急切, 不说皇阿玛会不会多想, 便是朝中心思诡谲之人也能平地掀起风浪来……… 想到等不及找上门儿的哈达那拉氏,弘曦微微皱了皱眉,送到嘴边的茶水什么时候半凉了也不知道。 “想些什么呢!”伸手将对方手里的茶盏拿过, 弘晖神色十分自然的重新斟上递过。氤氲的水汽中, 只见眼前之人淡眉微拢, 带着些许漫不经心道:“这些个世家大族, 于权利的追逐自来便是刻在骨子上的,尤其如今皇阿玛年岁已然不小的情况下………” 满朝文武,能走到这个地步的哪个是真蠢呢?左不过,眼前的利益实在太大,欲壑难平罢了……… 弘晖微微垂眸,遮下了眼中的轻讽。 窗外,不知不觉中蝉鸣之声愈发大了起来,看着眼前神色纠结的弟弟,弘晖眼中方才多了几分笑意:“总而言之,不论有没有这一遭,有些敲打势必都是要做的………” 所以,三弟你不必觉得亏欠什么。 “那大嫂跟永珣呢?”听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弘曦仍有些闷闷道,大嫂如何他不做评价,但小侄儿乖巧可爱,他还是很喜欢的。 “身为嫡福晋还有未来世子,紫禁城内自是无人敢怠慢,再者………”微啜了口香茗,新出的龙井尚带着些许苦涩。半响,弘晖微微垂眸,语气听不出喜怒道:“你大嫂她是个聪明人………” **** 自从那日回来,弘曦便一直有些怏怏的,偶尔同永珩玩闹着都会莫名奇妙的分神。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这一日,清媛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爷那日不是跟皇兄坦白了吗?怎么,可是意见有相左之处?”至于闹矛盾,以这两人的关系,清媛压根没往这上头想过…… “那倒没有………”将手上的小胖墩往怀里揽了揽,软榻上,弘曦紧紧贴着靠背,半响才轻轻叹了口气道:“爷只是突然觉得难过,大哥这个位置,要担下甚至舍下的东西,委实太多了些………” “有得必有失,内里如何,也要看皇兄如何想的吧!”缓缓放下手中账册,许久只听清媛轻声道。 弘曦没有接话。 翌日早朝,伴随着一道旨意,这些时日暗涛汹涌甚至隐隐浮于明面上的火苗好似瞬间被泼上了一盆冷水,还未燃起便被打击的只剩零星闪烁的火星子。 大殿之上,弘晖一身靛青色袍服立于众臣之中,面对众大臣们似有若无的窥探,眉眼一如往日清润温雅。哪怕一身最为寻常的朝服,在这人身上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清贵。 然而在亲眼见证了索绰罗大人的的下场,再看着眼前这位温言和煦,从始至终神情都未有半分变化的和瑞郡王。哪怕几位久经世事的老大人,都不免生出几分心惊肉跳之感。 吉安虽地处江南,勉强算的上人杰地灵之地,然而从堂堂一部尚书到地方小官,远离政治中心,只怕日后仕途基本上到此为止。偏贬黜的理由还让人说不出话来,身为族长,未能约束族人便已是大过,欲行包庇之举更是过上加过……… 然而说白了,此事可大可小,端看上头之人如何定义罢了。可惜的是………那位上奏弹劾之人,倘他们没记错的话,乃眼前的和瑞郡王一手提拔。 这………几位阁老对视一眼,心中俱是说不出的复杂。 弘曦也没好到哪去,看着眼前神色怔仲,似是完全难以置信的索绰罗大人。 即便早前已经知晓了自家大哥的打算,然而数日后,弘曦依旧被对方的雷厉手段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大哥………” “大哥等等我………”下了早朝,越过层层人群,弘曦忙疾步跟上对方。 刚刚散朝,太和殿外自是人潮涌动,然而不知是不是刻意之故,两人身旁,这会儿却是生生空出了一大块儿地方。 清晨,初升的朝阳带来些许暖意,两兄弟如往常一般并肩而行,越过重重宫门,一直到神武门前,才听弘晖突然开口道: “三弟可是觉得为兄手段过于狠厉了些?” “大哥既然这般做了,必然有这么做的的道理。”侧首看向来人,弘曦突然笑着摇了摇头: “弟弟只是想说,府上去岁从潜邸里移过来的枇杷树这会儿已经落果了,大哥得空了记得过来………” “好!”晨曦中,只见弘晖神色微松,旋即含笑着点了点头。 养心殿 不大的梨木方桌之上,胤礽一身靛青色长袍端坐一侧,缓缓执起茶盏,对着对面神色明显不错的某人举杯道::“恭喜了,弘晖侄儿是个有决断的………”微顿了顿,胤礽突然笑了笑:“比二哥我当年强多了。” “这如何能一样………”胤禛最是见不得对方如此,当即重重地放下茶盏,沉声道:“二哥自幼长于深宫之中,便是有幸得皇阿玛庇护,这宫里的娘娘哪个是好相予的,这赫舍里氏不管什么心思,早前对二哥你确实庇护颇多,” “更何况………”抿了抿唇,只听胤禛继续道:“当年皇阿玛之所以抬举索额图,多为制衡弹压明珠一党,为朝局计。那时即便皇兄想做什么,也不过两头难得好罢了…………” 指尖无意识地摩擦着腕间的佛珠。 这些年,胤禛不止一次在心中重演当时的局势,然却是拼劲全力仍寻不到半丝破局之法,因为不论多少次答案依旧是无解。天生的皇太子身份,先帝六十余年的执政生涯似是已经将一切出路通通堵死。 每次重演,他仿佛都能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二哥当日的憋闷与窒息………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都过去了………” “四弟!”见对方眉心紧皱,本来不错的心情即将有转阴之势,胤礽忙出言转移话题道:“对了,不知今日皇上叫臣兄过来可有要事?” 提到这个,胤禛方才想起了什么,面上罕见地露出几分笑意。亲自起身,从书架上方拿出一张稍显陈旧的图纸来:“二哥你看,这是朕特意为你选的府邸,如何,可还和二哥心意?” “知晓二哥喜爱清净,朕特意将其安置到了潜邸附近,离弘曦新府不过几步的距离…………” 四爷这人,一说起什么就容易絮絮叨叨,尤其对着亲近之人。 室内沉香袅袅。 胤礽低头,看着眼前细细标好的图徽,许是时间久了之故,上面的朱墨隐有些许褪色的痕迹。想来这人打算不算早了。 没有拒绝,胤礽笑着点了点头。胤禛见状果然高兴了起来,摩擦着手中的佛珠,几乎迫不及待道:“理亲王府这两年已经修地差不多了,二哥且再委屈几日,等到今秋良种之事成,二哥便可自由行走………” 届时他威望足够,想来便是有心人想用二哥的身份做文章也必是不能成地。看着眼前淡淡含笑的二哥,登上帝位这么长时间,也只有这一刻,胤禛浮着的心方才彻底落回了原地。 良种之事最终还是落到了胤禛一手提拔的满洲子弟手中,虽非大族嫡系出身,然手段却是颇是不俗。 金秋九月,万人翘首以盼之下,一片金黄色的海洋之中,记粮官几乎颤抖着双手记录下了这个足以载入史册的数据。 雍正三年秋,于西郊玉虎山,今有十亩上等田,共收稻三十三石,十亩中田,收稻二十八石,下田,计二十三石……… 话音刚落,周遭的百姓们立时欢呼了起来,几位年长者几乎喜到晕厥。近乎三倍的产量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只要好好干活,不出意外便不愁填不饱肚子,更加不用卖儿卖女……… “万岁爷必是真龙转世,方才这般福泽苍生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童声振振有词道,很快便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同。至于早前所传,不孝生母,帝位不正?怎么可能?倘当今圣上当真无德,哪里又能得神佛如此庇佑,赐下这天赐的良种。 面对着皇宫的方向,一众村民们跪地虔诚极了。 而与此同时,全国各地的捷报也争相传来……… 如胤禛早前所料,有了这活万民的功劳,早前的种种似真似假的流言早就消失无踪,甚至走在路上,谁要敢说新帝一句不是,连路人都会前去吐一口口水的程度。雍正威望空前高涨,比之早前的奋斗了一甲子的康熙甚至还要高些……… 与此同时,朝中也到了论功行赏之时。毫无意外,谢子奕无疑当属头功,哪怕对方多次推拒,声称早前种种皆是受昭慧郡王指点。然十几年辛劳算不得假,依旧在弘曦的坚持下,赐封超一品国公之位,封号安。 谢子奕如此,弘曦一行胤禛自是不愿亏待,不止弘曦本人得晋亲王,连负责统筹的安宏等人爵位都各自连晋三级。章佳玉衡晋二等骑都尉,正四品。而瓜尔佳安宏,早前原本就因武器之功晋过两回,此次直接得封二品男爵,算是正式迈入了新贵之列。 倒是着实叫一众闺秀们毁直了肠子,对宜尔哈的羡慕又多了几层。 一场轰轰烈烈的赐封过后,本以为京城会平淡着时日,然而谁都未曾料到,第二日清晨,早朝之上,这位复又轻飘飘的落下个重磅炸弹。 这一日,照例一顿不轻不重的扯皮,然而众臣很快发觉,今日御座上那位不仅迟迟未有不耐之意,甚至还破天荒的赞扬了几位言官。就在众大臣疑惑之际,突见一旁的苏总管缓缓起身,手上还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这熟悉的场景,众大臣不由眉心一跳。大殿之上,很快便传来一道略显尖细的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朕之嫡长子弘晖日表英奇。天资粹美………今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一直到胤禛挥挥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众大臣都有些回不过神儿来。“太……太子?” 不是说要秘密立储吗?众大臣不由面面相觑。 其中倒也不乏内心通透的,偷偷瞧了一眼拉着新任太子爷一脸兴奋的弘曦,心下倒也明白了些许。 “同先帝不一样,咱们这位陛下,倒尚还存些慈父心肠!”私下里,一位老大人对着夫人轻声叹道。 就是不知,对于如今的太子爷,到底是好事坏了。 然而这些人谁都不曾知晓,就在册封前一日。 养心殿,略显昏暗的灯光下,胤禛不乏怜惜地看向下首的大儿子:“你当真决定了?要知道,有些位置,一旦坐上去,面临的将会是什么?“ “儿子知道!” “回皇阿玛,不论是什么,儿子愿意一力承担!” 回应他的是弘晖毫不犹豫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5 07:25:58~2022-09-27 08:5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兰1017、anan123 20瓶;大猫大猫、雨樱 10瓶;岚岚 9瓶;星光永夜 5瓶;想找好看的小说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4章 隆科多 不拘众朝臣是何想法, 圣旨已下,太子之位已是板上钉钉。初初继任的礼部尚书章老大人满头大汗地应下来差事,好在有理亲王旧例在前, 倒也不至忙中生乱。 真正令众人头秃的反倒是新太子宫室。按理来说早前的毓庆宫不论位置, 还是格局布置俱是上佳之所,旁的地儿总归差上了一些。然而且不说吉不吉利的问题。只一点,今上同那位殿下的何等亲近众人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瞧得出来, 贸然提起只怕吃挂落的可能性会更大些……… 短短数日, 可怜见的章老大人几乎愁白了头,最后还是理亲王实在瞧不下去亲自入宫走了一遭。 “左不过是个曾落过脚的居所罢了, 皇弟又何须这般介怀?” 寒露刚至, 微拂过的秋风带来些许凉意。凉亭下,胤礽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目光却从始至终未从眼前之人身上离开过。 胤禛没有说话, 只缄默着伸手, 将沏好的热茶递过。两人沉默相对也不晓得在打什么哑谜, 一旁的弘曦左瞧瞧右瞧瞧, 头一次恨自个儿情商捉急…… 许久才见胤礽轻轻叹了口气: “不说新建宫室所需花费如何?只说这这毓庆宫,便是勉强留下也不过徒增伤感罢了。倒不若重新翻新一番,给了弘晖侄儿………”顿了顿, 胤礽微微阖眸道: “如此, 倒也不枉皇阿玛当年一番心思。” 胤礽这番话并非是没来由得。 毓庆宫筹建之时,正值老爷子父爱爆棚之际,不仅一应选址格外费心不说, 连其中的园林草木, 雕栏画栋皆是由老爷子一一掌过眼的。毫不夸张的说, 连石栏上随意悬挂着的宫灯, 价值都不颇为不菲。 别看毓庆宫同整个紫禁城比起来委实算不得宽敞,然而内里花费在当时委实可见一般。这才是众官员犹豫不决的原因,倘重新令建一所,有眼前这个珠玉在前,未免显得敷衍。然若按真按照毓庆宫的规格来,其中花费,不说旁的,如今的国库,也确实是羞涩的很。 考虑到明年还要大力推广的良种事宜,总的来说,不宜大费周章。 “这些个贪宦蠢吏,迟早有一日朕………”听出了自家二哥的言外之意,拳头恨恨地抵在石桌上,胤禛几乎是咬着牙道。 形势如此,哪怕胤禛心下诸多不愿,最后仍点头同意了下来,然而这心头积压的火气却并非那么容易过去的。 一连数日,金銮殿上的某人脸都是黑的,一众大臣们不由战战兢兢,生怕惹恼了这位。然而就在这种时候,偏就有人不怕死地往枪口上撞……… 早朝之上,依旧是一顿没营养的扯皮,就在胤禛心中不耐,正欲退朝之际。突然,大殿中央,只见一位双十左右的年轻臣子攸地站了出来。 “陛下,微臣弹劾步军统领,军机大臣隆科多,此人卖官卖爵,随意收受贿赂不说,甚至胆大包天到向臣下索贿,言辞之猖獗………” 说着,仿佛受到了什么侮辱似的,来人脸色迅速涨红,任是谁都能瞧出对方眼中的羞愤之意。 话音刚落,大殿之上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众人很快便认出来,这人便是上一届的状元郎,作为一位难得满八旗出身,且身无外势的年轻才子,几乎一经入朝便得万岁爷重用,良种一事过后更是连升三级,小小年纪便升任御史台,真真可谓是前途无量。 然而………众大臣不由摇了摇头,年轻人啊,就是沉不住气。不说隆科多其人权势手段如何,只说这佟家,这佟半朝的称谓可不是白来的。 不说旁人了,便是隆科多自个儿,都未将这所谓“弹劾”当一回事儿,如鹰鸷般锐利的眸子轻飘飘地瞅了一眼来人,转而不甚在意地上前一步,近乎嗤笑道: “笑话,本官出身佟佳氏,打小虽算不得富贵至极,却还不至于眼皮子浅到如厮地步………”言罢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来人,就差没指着鼻子说,就你这寒酸样子,哪里值当他一堂堂军机大臣亲自所贿。 这人话虽猖狂了些,倒也算不得错,众所周知,这位状元出身不过小有余财的普通人家罢了。入的又是没甚油水的御史台。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将人榨干了,也难出几滴油来……… 诚如隆科多所言,哪里值当去做这吃力不讨好之事。 想到这里,众人复又将目光投向了这位“苦主”。其中不乏看好戏的目光,毕竟当初的良种之事,这人委实拉了好一波仇恨值。 御座之上,胤禛迟迟没有说话,弘曦则略有些担忧地看了对方一眼。因着良种一事,弘曦同眼前之人倒也算地上有几分交集。 除去些许书生意气之外,这人倒也算的上难得心思清明之辈。若说对方信口开河,随意诬陷,弘曦是万万不会信的。 果然,下一瞬,只见来人上前一步,将怀中硬币厚度的账册恭敬呈上。 “回陛下,臣胆敢对天发誓,方才所言绝非心口开河之举………”郎佳玉平虽意气了些,然能得胤禛青眼,自然不是那等鲁莽之辈。心知所弹劾之人权利滔天,哪里又会大没把握的仗? 一侧的隆科多见状眉心一跳,他自认做事隐蔽,素来不愿授人以柄,但是旁的人呢。突如其来的,隆科多隐约有些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只见胤禛眉间蓦地沉了下去,旋即将手中的重重账册扫下,:“隆科多,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胤禛的声音既低且沉。 被丢下的账册又好巧不巧正砸好在隆科多脸上。常言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此般情境下,便是猖獗如隆科多也未有躲闪。须臾,便见对方眼尾处隐隐滑过一丝红痕。 足以见殿上之人怒气之重。 众大臣见此,不由吓了一跳。震惊的同时心里不由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万岁爷如此勃然大怒?探寻的眼神不由在两人之间扫过。 打从入了康熙爷的眼,隆科多这些年不可谓不顺风顺水,哪里受过如此屈辱。强忍着满腔忿恨将脚边的册子捡起。瞧着眼前熟悉的字迹。 只一眼,隆科多便隐约明白了什么。 恼怒四儿行事不谨的同时,心下也不由疑惑,这种东西哪怕四儿再过疏漏,他一个小小的御史大夫,无权无势又哪里能寻来这要命的东西? 莫不是?微微抬眸,看了眼御座之上,隐隐含怒的雍正,隆科多心下多种思绪交杂过,出口下意识谨慎了起来: “回万岁爷,奴才冤枉啊!”重重地跪在地上,隆科多失口否认道:“奴才自入仕以来,为先帝为陛下,无不倾力而效。陛下………”说罢,只见眼前之人重重俯首,微微霜白的鬓发带着难以言喻的无奈与悲怆: “现如今不过一本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册子,陛下便要这般折辱于奴才吗?” “陛下啊!”只听来人声嘶力竭道。还别说,这么一来,还真叫不少先帝遗臣生出了些许兔死狐悲之感。 御座之上,胤禛眯了眯眼,这隆科多,果真不是省油的灯。“佟卿多虑了,朕未有此意。”然而话虽如此,视线却缓缓落在了另一侧,躬身而立的年轻臣子身上。 郎佳玉平很快又上前一步: “佟佳大人方才所言,请恕玉平不能接受。”微微勾了勾唇,只见这位年轻的状元郎突然意味深长道:“盖因为这本册子,乃是令公子所赠之物,而并非大人口中来历不明。” 什………什么!话音刚落,大殿之上,众官员们不禁惊掉了下巴,连一旁的弘曦都不由嘴巴微张。大殿中央,隆科多面色蓦地由青转黑,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见一旁的郎佳玉平缓缓伸出手。 只见一张骨节分明的手掌之上,赫然是一块儿通体幽碧,其形若鲤的玉佩。 “令公子寻来之时,虽面上做了些许遮掩,然陌生之人,给的又是此等要命之物,微臣人小力微,早前又受了大人诸般手段,哪里敢掉以轻心。不瞒陛下,此方玉佩便是微臣趁对方更衣之际,留下的凭证之一………”当然对方必然不会大大咧咧带在外面招人眼,郎佳玉平能发觉,还是意外使然。 说来也是好笑,那岳兴阿之所以随身将这块儿宝玉带着,不敢随意放置府中,还是托了那位李侧夫人的福。 “奴才虽眼拙,不识什么好物。”郎佳玉平微微躬身,带着些讽刺道:“却也知晓,这材质怕是并不多见………” “那是自然,倘本王没瞧错的话,此佩应为先帝所赐,乃缅甸特供之物。”一旁的老九突然开口道,论起眼力,在场之人加一块儿也未必及的上这位。 睿郡王既然发了话,那约莫不会做假。众人目光瞬间便意味深长了起来。这么些年来,随着李四儿的猖獗无忌,肆意外出饮宴,风头尽出,隆科多宠妾灭妻的名声也几乎到了紫禁城人尽皆知的地步了。只是谁能想到,连亲儿子都能背刺……… 而这会儿,诸般证据之下,隆科多此时的脸色已然不能再难看了。 岳兴阿初初被带入殿,便感受到一股几欲将人吞噬的目光,下意识的,岳兴阿身子抖了抖,脸色几乎瞬间便苍白了起来。 一身单薄的青袍将人衬得愈发瘦削了起来。 众大臣见状不由又是一阵摇头。 好歹嫡长子呢!怎生这般畏缩之态。 看着眼前熟悉的玉佩,岳兴阿无力地闭了闭眼,自那日回去发觉玉佩不见之时他便隐约有些猜测,而如今,不过是证实了……… “回陛下,此事却是奴才所为。” 事到临头,岳兴阿也不做无谓的挣扎,无视自家阿玛杀人般的眼神,起身重重叩首道。 “好你个忤逆不孝的畜生!” 随着扑通一声巨响,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岳兴阿已被狠狠揣在地上。隆科多常年习武,这会儿又是狠下了心,力道自是霸道,一连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岳兴阿方才弓着身子蜷在一处。 “隆科多,你大胆,金銮殿上,启容你放肆!”一位鬓角发白的老大人当即站出来呵斥道。 “咳咳………”朱红色的献血顺着唇角落下。迎着自家阿玛几乎吃人的目光,岳兴阿,这个几乎懦弱了一辈子的男人突然疯了一般大笑了起来。 眼泪混着唇角流倘而下的血水。 青年明明是最为意气风发的年纪,然而眼前这人,却无端教人觉得暮色将至。 此情此景,便是早前觉得这人忤逆不孝的迂腐儒士都不忍再看。 “启禀陛下!‘’岳兴阿突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随及重重地磕在地上:“不瞒陛下,此账册正是奴才从李侧夫人处偷出来的,其中所记之人奴才或多或少都曾在府中看到过。绝无造假之说…………”顿了顿,视线复又落到一旁的郎佳玉平身上: “至于这些时日对于郎佳大人的针对,皆是因良种之故,这份差事原是侧夫人想谋给二弟的,谁曾想,却被一无名之辈夺了去,侧夫人自是心头不愉。” “可笑!那佟佳玉柱一无功名,二无卓见才能,万岁爷何等圣明卓识,便是未曾选择奴才,良种之事也决计落不到这人身上!”想到自个儿便是因着这般莫须有的罪名,被一个女子使人诸般折辱,郎佳状元直气的脸都红了。 更可笑的是,一个贱妾罢了,竟还能指使朝廷命官,对他堂堂四品大夫诸般排挤。 真好一个隆科多,好一个佟半朝。郎佳玉平几乎咬着牙道。 “陛下!”大殿之上,只见郎小状元重重跪倒在地:‘’那李侧福晋行事如此猖獗无忌,更兼贪婪无度,嫣知其后没有佟佳大人的授意?‘’ “奴才斗胆,求陛下严查此事!” “求陛下严查此事!” “求陛下严查此事!‘’此时不推上一把,更待何时。佟家虽势大,政敌却也委实不少,加之隐约瞧出了雍正的意思,大殿之上很快便陆陆续续跪下了大半之人。 声势之浩大,数里之外尚有余声。 戏都唱到这种地步了,胤禛自是不会置之不理,微微低头,看着堂下直挺挺跪着地某人,御座之人最后一次沉声问道: “隆科多,你可有什么想要说的?” 话音刚落,众人原以为会听到辩解,谁曾想,这人只是一言不发地扣了个头: “此前种种,皆因奴才贪心之故。四儿不过一愚钝妇人,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众大臣“………”那李四儿,莫不是什么精怪转世的吧!还是说,他隆科多这般自信,陛下不会对佟佳氏出手? 这一刻,殿中之人如出一辙地想到。 然而此时的众人,谁都未曾料到,这两人的下限,竟还远不止这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7 08:58:54~2022-09-28 08:3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狗子哪有干饭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琉璃 50瓶;玉碎星云 10瓶;不琦 6瓶;岚岚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5章 谁人之罪 昏暗的柴房, 墙壁四处尽是斑驳血迹,有些甚至已经干涸了许久,泛着些许暗色。众人尚还未进门, 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混杂着腐肉的浊气直叫人几欲作呕。 然而更令人震惊地还在后面。 几块儿发霉的木板拼就而成的床榻之上, 眼前的妇人一身素衣瘦弱地只余一把骨头,浑身上下更是血迹斑斑,竟瞧不出一块儿好肉。更有人注意到, 这妇人手脚分明不正常的蜷曲着……… 见有人过来, 妇人几近干涸的瞳孔瞬间放大,嘴巴费力地蠕动着, 半响却只能发出唔, 啊的声音。 这分明是…… “嘶~” 哪怕众位官员见多识广,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地说不出话来。有些心智不佳的更是当场吐了出来。 “这……这……便是天大的仇恨莫不过此了吧!”这妇人究竟怎么得罪了隆科多两口子?一时间众人不免心惊胆战。 “等等………”这时,一位头戴青金石顶珠的中年官员突然开口道:“这……这人怎么瞧着有些像佟三福晋………” 此言一出, 好似按下了暂停键一般, 空气一瞬间冻地像冰一样, 众人僵硬着转头, 将目光重新放在了妇人身上……… *** 天下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更遑论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故,短短数日便传的沸沸扬扬。甚至弘曦人在庄上都听到了风声。 “皇阿玛?这京里头的传言………”一路走来, 各种版本的流言弘曦听得实在太多了些, 甚至连李四儿狐狸精转世专挖人心这种传言都有模有样的。不过无一例外,那位久未露面的隆科多夫人都下场凄惨。 俗话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抬头看向自家阿玛, 弘曦直言不讳道。 盘炕的一侧, 胤禛摩擦着手中的佛珠, 许久没有说话。 弘曦一下便明白了什么, 也不再多问,只缓缓伸手,将亲手剥好的榛子往对面推了推。巴掌大的绿釉小碟之上,数颗白白胖胖的榛仁儿瞧着倒颇为讨喜。 弘曦的动作算不得熟练,磕磕绊绊地倒是钳碎了好些个,不成型地直接扔在嘴里,只细细挑了好的放在碟上。 自家儿子的一番好意,胤禛到底没舍得拒绝,刚炒制好的榛子酥香可口,配着温好的牛乳茶。一早上疲乏地胃口倒也好上了不少。 弘曦见状忙使人端上茶点。 “皇阿玛便是心里再气,多少也要用一些…………” “呵!”冷哼一声,胤禛蓦地搁下了手中的银筷:“朕自登基以来,何曾亏待过他佟佳氏,那隆科多嚣张如斯,数次置礼法于不顾,朕瞧在皇额娘的份儿也多次宽纵,结果这些人………”想到这些时日宫里宫外的种种流言,胤禛面色愈发难看了些许。 弘曦自是明白对方的心思。 对于那位已故孝懿仁皇后,毫无疑问在自家阿玛心下占据了极柔软之地,尤其有这些年永和宫作比。倒是显得已故之人愈发值得惦念……… 光是弘曦自己,这些年都听到了无数回。 倘非如此,单凭隆科多无视理教的跋扈行径,早不知被贬绌多少回了。可叹怕是在那佟佳氏眼中,自家阿玛这些年种种宽纵,不过是惧其权势之故。 何其荒唐可笑! 不知古来多少君主对着臣子诸般妥协,但这其中决计不会包括他家阿玛。 “若皇玛么在天之灵,见佟佳氏如今这般污糟,想必心下也是极不喜的………”将一块儿泛着奶香味儿的乳糕夹到对方碗里,只听弘曦缓缓开口道。 香甜软糯的点心入口,胤禛神色微缓,继而无不赞同地点了点头:“早前皇额娘在时,便已对佟佳氏奢靡张扬之风颇为不喜,只碍于身在宫中,所做实在有限罢了。” “可叹皇额娘重症之际,尚还苦心劝诫,然如今看来,竟是丝毫没被这些人放在心上………”轻捻了捻手上的白玉扳指,胤禛微微垂眸,遮掩了眼中的凌厉之色。 弘曦几乎瞬间便放下了心来。他就说嘛,以他家皇阿玛的性子,早前不痛不痒的冒犯便算了,一旦触及底线,别说是已故之人,便是孝懿仁太后本人在这儿,怕也不甚好使。 知晓对方心情不佳,弘曦生怕这人又不好好用膳,一直到天色渐暗,弘曦这才施施然往外头走去,一旁的苏培盛照旧慢上半步紧跟其后。 待两人出了养心殿,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宫道之上,只听弘曦仿佛随意般开口道:“今日本王来之前,皇阿玛可曾去过什么地方,或是传召过什么人?” “回王爷!”苏培盛几乎没有犹豫道:“是佟佳皇贵太妃,今早特意遣人请了陛下过去…………” 果然,胤禛不无意外地点了点头,看来即便事已至此,这佟佳氏依旧没有放弃隆科多的打算。 也是了,这佟国维一脉,除去隆科多,还真没能拿出手的嫡系。 冬日日短,待弘曦回到府中,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永珩小家伙眼瞧着明年便要入上书房,这几日功课平白多了不少,这会儿已经早早歇下了。在对方红扑扑地小脸上轻捏了一把,弘曦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正房内,这会儿灯还亮着。 清媛一身鸦青色长袍,正半靠在床边,手上是一身尚未绣完的素色里衣,绣纹算不上好看,针脚却是难得细密。这会儿他过来,二话不说便将一本薄册递过。 “呐,这些都是佟佳府今日送来的,爷瞧着要如何处置……” “呦,这是门路走到爷这儿了!”解下身上的氅衣,对着眼前这镶着金线的礼单,弘曦连瞧都没瞧上一眼,便随手丢在了桌上。 清媛见此并不意外,只颇有意味道:“爷可是知晓,这礼是何人送来的?” 左不就是隆科多那一家子呗,还能是谁。弘曦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帕子,显然对此事神色怏怏。说实话,知道了事情始末,对于那一家子,除去可怜的隆科多夫人,他现在可以说一个好印象的都没。 坦白说,一个活生生的贵夫人,被关在不见天日的柴房中数年之久。且以李四儿的张扬跋扈,怕是每隔上一段时日便要去凌虐发泄一番……… 这般情况下,这么久了,难道当真就没人发现不对?答案显然不是,从那日岳兴阿苦苦压抑的神情来看,他明显还是知道一些的,且知晓地时日怕还不算短。 热气腾腾地毛巾盖在脸上,弘曦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不知晓究竟是什么样难以言说的苦衷或是利益权衡,能让一个儿子在这么一段长的时间保持缄默,甚至连最后的揭发,尚还要假借他人之手。他更不想知晓,明明那位夫人是高堂兄弟尤在,却缘何没有一人为之出头……… 朗朗乾坤之下,发生了这般的人间惨剧,隆科多同李四儿自是罪无可恕,但旁的那些人呢? 不沾血腥便真的无罪了吗? 弘曦不置可否,然而下一瞬自家福晋的话更是刷新了他的认知。 “来的是他家大阿哥福晋!那位赫舍里氏的亲儿媳。”在弘曦微微怔仲的目光下,良久,只听清媛似悲似讽道:“那位夫人也真是有趣的紧,只推说那李四儿残忍霸道,种种罪行却是只字不提隆科多,想来这便是佟家的意思………” 笑话,倘没有隆科多的纵容,她一个妾室哪里来的权势跟胆量。倘李四儿是罪无可恕,那隆科多只有更该死的! 黑暗中,弘曦明显察觉到,怀中的身子正在微微颤抖。电光火石间,弘曦突然想起了那位早早去了的岳母,那拉夫人……… 纵使情景不同,然孤立无援的境地却又何其相似。 “我在,别怕。” 黑暗中,清媛身子微微颤了颤。 翌日大理寺牢房,当瘦的只余一把骨头的赫舍里氏被人抬进来的时候,凄惨的模样连一旁的狱卒都不忍再看。 岳兴阿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来人,然而从始至终,赫舍里氏目光都不曾在对方身上多留一瞬,唯有在面对罪魁祸首隆科多李四儿两人,眼中的恨意让人心惊………… “看什么!”哪怕到了这时候,面对如斯境地,李四儿依旧是一脸桀骜,猫儿一般的眸子狠狠将人瞪了回去:“早说过了,恨我做什么,你要恨就恨你那好阿玛,好额娘………” 似笑非笑地往那人身后中瞅了一眼,李四儿唇角微勾,竟是突然愉悦了起来:“说来你那阿玛额娘还真不是个东西,亲生女儿替他们偿着罪孽,那两口子竟然还能当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不过一个微末职位便能将人打发了去………哈哈哈哈哈”清楚的瞧见赫舍里眼中的痛苦之色,李四儿反倒笑地畅快了些。 “对了,还有你那好儿子,前年我可是伺候过你后,可是故意带着一身血腥气儿往你那宝贝儿子跟前转了一圈,这人啊,便是再傻,那会儿也该猜出个大概了吧,可惜啊啧啧………” “这人啊,被他阿玛唬了一顿,回头硬是连屁都不敢放上一个。” 一旁的岳兴阿嗫喏着嘴,似是想反驳什么。然而李四儿却没给对方这个机会。极是轻蔑地打量了下来人,李四儿复又似模似样地摇了摇头:“赫舍里啊赫舍里,你说啊你这一辈子活着是为了做什么,早前自以为为了儿子,为了娘家诸般忍辱负重,一退再退,可结果呢!” “你说你啊,怎么就能这么好笑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轻捂着唇角,李四儿银铃般的笑声很快便响彻了整个监牢……… 俗话道杀人诛心,李四儿原就极善此道,不过片刻,赫舍里凸起的瞳孔便重新归于沉寂。明明眼前之人便是招致了自身不幸的罪魁祸首,然而此时此刻,对方竟可悲的连恨人的力气都没了……… 仿佛天地之大,已经没什么好令人再意的了。瞧着对方几近空洞的眸子,众人当时便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雍正四年的第一场大雪来临之际,别庄上,传来了赫舍里氏身死的消息。任谁都未曾想到,苟延残喘了这么些年的赫舍里氏竟然在重获天日后一月未余,连仇人的下场都来不及目睹,便亲自碰翻了碳火,须臾熊熊燃起的大火很快便将一切吞噬了干净。 “这怎么可能!屋里碳火我明明特意放远了些,额娘……额娘手脚不便,根本不可能………” “这不可能!”岳兴阿几乎疯了一般抓着眼前之人怒吼道。“一定是李四儿,马上就到会审,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外面分明大雪纷飞,然而屋外除去他们这一行人,竟是连个多余的脚印都无。而火势,却是从里头开始的,甚至连早前的丫头,都是对方亲自驱出去的……… 事实如何,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然而,最糟糕的还在后面。 翌日,三司会审,任谁都没能想到,隆科多愣是生生以一己之力承下所有罪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8 08:39:47~2022-09-29 10:0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旻旻449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6章 开端 “岂有此理!这是仗着朕不会处置他么?”待下了早朝, 胤禛心下的火气便再也压制不住。明明大雪初霁,正是冷的时候,养心殿内这会儿却觉燥的厉害。 一旁的苏培盛上前一步, 小心翼翼地奉上茶点。堂下众宫侍们俱是低头敛目, 不敢多置一语。 弘曦两兄弟来时,瞧见的便是如此景象。倒也不怪自家如此生气,弘曦心下暗衬:自古最是内帷奇闻传播的最快, 尤其那赫舍里氏下场又委实凄惨, 短短数日,京中各地便已是沸沸扬扬。尤其佟家怎么说也是新帝半个母家, 前有太后娘娘频频生事, 如今又是佟佳氏惊天丑闻……… 瞧着上首难掩盛怒的自家阿玛。 弘曦不由叹了口气,阿玛这运道,也是绝了。若非今年良种推行成效斐然, 这会儿指不定怎么个说头呢! 请过安, 拉着自家哥哥坐于下首, 弘曦尚还没来的及开口, 便被自家大哥轻轻压住了手背: “皇阿玛息怒!那隆科多如此一意孤行,儿臣反倒觉得另有蹊跷………” 胤禛微微颔首,示意对方继续。 “皇阿玛, 儿臣同那位佟佳大人虽接触不多, 然这些年对其事迹却早有耳闻。其心性之狠辣,断事之果决少有人及。 不说旁的。”弘晖缓缓抬头:“皇阿玛觉得,对方可是会为了所谓情宜, 如此不顾自身利益之人?” “你是说………”摩擦着手中的茶盏, 只听上首之人微微沉吟道:“那李四儿手里, 还有旁的东西?”比收受贿赂, 卖官卖爵,甚至谋害发妻还要重上三分。灼人的怒意褪下,胤禛这会儿倒难得清醒许多。 能在关键时刻单凭言语便将人刺激至死,此女狡猾狠辣可见一般。又是隆科多的枕边人。为自身计,留下些许后手再正常不过。 “又或者是有什么能让一众官员非保不可的。”想到今日早朝那场闹剧,弘晖狭长地眼睫垂下一干隐形。 恰在此时,有宫人来禀,说是几位老大人求见。 得了,父子三人对视一眼。后面的事两兄弟都没有参与,只临出门前看了眼为首的几位大人。弘曦伸出手,对着自家大哥,狠狠竖起了拇指。 大雪初霁,空气中尚还存着些许湿寒。宫道两侧的梧桐树上,不时有雪花簌簌落下。“那大哥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弘曦不由转头道:“听说那李四儿打从出了大理寺便没了踪影,连佟佳氏都遍寻不得?” 弘晖微微点了点头:“晴堂兄前些日子已经派人跟着李氏之子,只多日来仍未有收获。”不同于喜好附庸风雅的诚亲王,弘晴却是干脆利落的性子,成人后便被四爷安排到了大理寺。 到底涉及佟佳氏,弘晖常日里不免多看顾一二。 “可是那位名唤玉柱的?”轻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弘曦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方作为御前侍卫,他因着常年出入宫廷,到底还是有些个印象的。想到那位单纯腼腆的少年人,弘曦不由叹了口气:“可惜了!” 哪怕京城四处戒严,李四儿被抓到已是一个月后了。说来也是绝了,也不知是不是对方艺高人胆大的缘故,竟想混在弘曦一行人的车队出城。不过也是,京里王公勋贵如弘曦这般时常往城外跑的的确不多。 “李侧夫人,请吧!” 一袭略显臃肿的石褐长袍,刻意抹黑的头脸硬是显出几分粗横来。众目睽睽之下,哪怕这种时候,对方面上仍不带分毫惧色。 “王爷这属下当真是好眼力!”双眼微眯,一双泛着猩红的眸子如毒蛇般扫向一旁的安宏,许久方才见对方一字一句道。 弘曦下意识伸手,将安宏拉到身后。 “侧夫人过奖,非常时期,总是要谨慎则个的………” 对方轻嗤了一声没有说话。 弘晴很快过来将人带了回去,远远瞧着几人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弘曦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翌日,昭慧郡王府 “堂弟你们说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弘晴颇为郁闷地饮下杯中水酒,对着对面的弘曦两人百思不得其解道:“威逼利诱,一应不理,儿女亲族,一概不念,哪怕亲儿子的境遇前途,都不能教这人有丝毫动容。”若说他在大理寺时日可算是不少了,穷凶极恶者有之,枉顾人伦者有之,然虎毒尚且不食子,一个女人,能对自家骨血这般狠得下心……… 摇了摇头,只听弘晴解释道: “你们不知道吧,前些时候那玉柱回府的之时被人给欺负的,差点给废了一条腿。虽说有些趁人之危,但原本我们还想拿这个换些线索,谁承想………” “啧,这隆科多和李四儿两口子果真不愧臭味相投。” 只瞧对方这神色,弘曦便知结果如何。只是,弘曦不由沉吟道:“那玉柱好歹姓佟,为人又素来和气,佟佳氏就不管?” “管?呵………”弘晴闻言轻嗤一声:“没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不拘为人如何,一个庶子,占据了家族里最顶尖的那份儿资源,本身便是一大罪过。得意时尚还能忍让三分,这失意了………弘晴摇了摇头,兀自抬手饮下一杯暖酒。 弘曦两人聊地热闹,然而对面的弘晖从始至终都未置一词,直到一壶温酒去尽,方才听对方缓缓开口道: “狡猾多疑也有狡猾多疑的好处,绝对的利己主义,有时候倒也未必是坏事…………”弘曦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摸了摸自家弟弟的脑袋,弘晖却没再作解释,只淡淡道: “旁的暂且勿论,只说呲牙必报,这世上怕是少有人能及………” 一旁的弘晴所有所思。 直到两日后,弘曦才彻底明白了自家大哥的意思,经过两次有惊无险的“投毒”加上“暗刺”,李四儿终于忍不住将一切全盘托出……… “好你个隆科多,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四儿不义了………”昏暗的监牢之中,女子神色阴鸷。 朝中佟佳氏还有众大臣们尚还在尽力施为之际,殊不知有关隆科多的罪过已然是板上钉钉了……… 枕边人的威力从来不是盖的,尤其是摊上李四儿这种宁肯玉石俱焚地…… 药倒生父,气死生母,借着内大臣的便利,四处安插人手,数年来,光是收取的“孝敬银子”竟能达百万之数,牵扯到的官员不下数百余人。然而这些都还算不得什么,最令朝野内外震惊地是。先帝崩逝那日,圣驾遇刺,竟也跟眼前这人脱不了关系……… 即便算不得同谋,身为九门提督,方便之门却是有的……… “你说他这是图什么呢?”看着眼前的供状,挠了挠头,弘曦有些不明所以。 “当日若非裕春将军来的及时,这份救驾之功,原该是他隆科多的………”一旁的弘晖如是道。 张了张嘴,弘曦半响方才寻到自个儿的声音: “这可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所谓………” 何止是胆大,这人玩弄权术已经到了癫狂地地步了。还好,皇阿玛手下能人辈出,对其算不得重用………弘晖心下暗暗思量。 翌日庭审。 昔日“恩爱”有加的两口子如今已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糊涂东西!”撂下两侧侍卫,只见那隆科多上前一步,带着锁链地巴掌狠狠甩在了来人脸上。李四儿不妨,只瞬间半边脸上便红肿一片。就这,隆科多尚还不足,手边的镣铐紧紧勒着来人的脖颈: “贱妇,贱人,爷这些年待你还不够好吗?也不想想,爷倒了,对你,对玉柱有什么好处?” “你这贱人,毒妇!” “呵………”被两旁的侍卫狠狠拉开,李四儿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唇角的血渍,且瞧他这般癫狂之态,眼中甚至逐渐带上了些许痛快之色,殷红的唇角微微勾起: “儿子又如何,妾身是个什么人,爷您不是再清楚不过了么,为了亲族子嗣一再妥协地只会是赫舍里那蠢货!谁敢叫妾有一分地不痛快,妾身必是要百倍千倍还回去………” “至于玉柱兄妹俩,妾身能将他们带来这世上便已是莫大的恩德了,难不成还要妾身为了旁人,掏心掏肺不成。” 含笑地看着这人被一众侍卫牢牢制住的狼狈样子,李四儿忍不住哧哧地笑了出来: “爷怎么样?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日子不好过吧!妾身早前不是说过了,妾这人啊,平生最爱瞧地,便是平日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卑躬屈膝,苟延残喘狼狈样子…………每每瞧着,妾这心里头,简直是舒坦极了………” 如蛇信子一般的目光冷冷地环视着四周: “所有人都视妾身如猪狗,都当妾身是那上不了肮脏玩意儿,可你们自个儿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没了个好出身,你们什么都不是,连给妾身提鞋都不配,哈哈哈哈哈………” 略显空荡的大殿之内,李四儿银铃般地笑声恍若魔咒一般…… 何为蛇蝎美人,哪怕殿中一众大老爷们,此时也被对方眼中明晃晃地愉悦之色给生生瞧得不寒而栗。 诚然隆科多这些年纵使再多不是,然待眼前之人,却是万般没得说的。不说其中是否有轻视,视之如玩物的成分'。取之不尽的华服美饰,堪比王妃福晋的尊荣排场,然而临到头来这最狠的一刀,啧啧……… 这美人虽美,却是带着噬骨之毒的,众大人不由想道……… 念及已故的孝懿仁皇后,胤禛到底手下留情,一杯毒酒了结了对方的性命,也算留下了全尸。 庭审之后很长一段时日,紫禁城内,各大勋贵府上后院都安静了不少。不说佟佳氏此番里子面子都给丢了个干净,然而这事,却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根据李四儿的供词,这些年来,不拘京城还是地方,同隆科多沆瀣一气,贪污受贿的官员竟是不下数百之数,可想而知,胤禛心下这把火,总是要烧到什么地方的……… 近来几日,连早朝之上都无端安静了不少。 寒冬腊月,窗外已是一片银白之色,诺大的雪花簌簌而落。屋内却又是另一番情景了。红泥堆就的炉子旁,弘曦怀里环抱着永珩,将一块烫好的羊肉放入对方银白的小蝶之中。瞧着自家儿子眼巴巴的模样,末了还不忘警告道: “羊肉性温,最后一片,不能再多食了………” “阿玛………”眨巴着大眼睛,永珩可怜巴巴瞧着自家阿玛。 轻哼了哼,老父亲弘曦丝毫不为所动。见撒娇卖乖无用,永珩只得怏怏地垂着脑袋,无比珍惜地解决了最后一块儿肉片儿。 那一小口一小口的可怜样子,活像被自家阿玛残忍虐待的小可怜似的。弘曦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小屁孩子,年纪不大,戏倒是还不少。 一旁的谢子奕眼中不由带了些许笑意:“大阿哥小小年纪便这般乖巧伶俐,殿下倒不必过分拘着了………” 似是得遇知己,永珩用力点着小脑袋,再赞同不过,被自家阿玛无情地敲巴了一记:“子奕兄可别被他这幅模样给骗了,也就在我这儿能收着些,素日里可有的皮呢,前几日还将御书房一方上好的古砚给糟蹋了,就连额娘宫里的各色珍玩,这孩子都没少霍霍………” 听着自家阿玛细数自个儿的恶行,永珩眨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弘曦好笑地揉了揉小孩儿的圆溜溜的脑门儿。 “你啊,就仗着阿玛额娘宽纵……” “对了………”瞧着对方隐隐含笑的眸子,弘曦刚想问什么,却听门外小厮来报,说是有客来访,人这会儿已经在大厅里等着了。 窗外,诺大的雪花依旧纷纷扬扬,弘曦转头看了一眼,得了不用问了,这种时候还能巴巴赶过来的,除了那些人还能有谁? 果不其然,谢子奕面上笑意肉眼可见地落了下去。“殿下还请稍等片刻,子奕去去就来………” 执起一方青伞,谢子奕略显单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 看着对方匆忙离去的背影,弘曦微微摇了摇头,所谓士宦名门,世代清流,大抵也不过如此。想着自家皇阿玛早前透出的只言片语。 江南啊!执起手中汤匙,氤氲的热气遮住了视线。弘曦忍不住眨了眨眼,心道待到明面丰收之际,自个儿的计划是不是也该提前一些了。 作者有话说: 实在不好意思,加班加了大半个国庆,整个人都疲了,耽误的更新后面尽量补上…… 感谢在2022-09-29 10:08:51~2022-10-05 20:0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萝袅袅、300286 20瓶;兴笑暖冬 8瓶;芒果一号、妮妮、嘟嘟、猫猫 5瓶;萱芷儿、JasonTod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7章 宫宴 雍正三年冬 腊八过后, 尚还未及年关,紫禁城内外便肉眼可见地热闹了起来。近来几日,庄上常有佃户农人送些瓜果野味来, 甚至还有当地村民们自酿的米酒。 之于普通农家, 粮食的珍贵程度不言而喻,这若搁在往年怕不要被骂家里老人骂一句败家子,然而在今年, 虽不说家家户户都能上桌, 丰收的莫大喜乐在前,哪怕最精细的妇人家, 也是愿意酿上个小两罐给家里男人解解馋的。 到底是一份心意, 弘曦知晓后也没有过多推拒,只交代下头按着市价一一补上。 论口感精细程度,自酿的粮食酒自是比不得宫中窖藏已久的佳酿, 甚至颜色还带着些许浑浊。然不知是不是弘曦的心理作用, 配着冬日里热腾腾的锅子, 倒也别有一番滋味。许是弘曦的神色颇为享受之故, 一旁的永珩也不由得眼巴巴地瞧着。被自家坏心眼子的阿玛沾了一小勺喂了过去,不过须臾,便被辣的小脸通红, 晕晕乎不知今夕何夕……… “阿……阿玛!两……两个阿玛!”歪着小脑袋, 永珩费力地瞪大的眼睛,这迷茫的小表情委实可乐,无良阿玛弘曦实在忍不住, 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爷怕是忘了, 咱们明儿一早还要入宫呢!倘让宫里皇额娘知晓了………”狠狠横了自家爷一眼, 清媛忙将已经迷迷瞪瞪的小醉猫揽到了怀里。 不知想到了什么, 弘曦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果不其然第二日入宫,从小家伙口中得知了经过的乌拉那拉氏当即心疼地将孙儿抱在怀里,转头对着自家小儿子好一阵儿数落: “旁人都是越长越顺直,只你阿玛,越大倒是越发没个正形了………” “又不是儿子非要让他喝的………”狠狠瞪了窝在自家玛么怀里一脸幸灾乐祸的小屁孩儿,弘曦不觉悻悻道。 “他多大,你又多大,都当阿玛的人了………”白了他一眼,乌拉那拉氏搂着自家孙儿颇没好气道。 “三弟素来性子疏阔,同侄儿又是亲厚非常,臣妾便是在宫里都常有耳闻。不是臣妾说,旁人还真就羡慕不来呢………”不动声色地将永珣往前推了一步,只听太子妃索绰罗氏含笑着开口道。 弘曦原本想要插科打诨的话当即咽了下去,看着眼前言笑晏晏,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大嫂,有一瞬间,对方的面容好似前太子妃瓜尔佳氏愈发重合了起来。 想到这里,弘曦忙不迭摇了摇头。 索绰罗大人是今年九月离的京,吉安知府早已告病多时,因而这人连年都未能过完便匆匆南下。对于内宫之事,弘曦自来无意打听,只知晓太子妃那月里委实抱病了许久。索绰罗大人的被贬之事,朝中明眼人都明白同弘曦脱不了关系。然而再次见面,眼前之人依旧是这幅端雅有度的模样,待他甚至清媛母子更是亲厚如故,一言一行丝毫瞧不出半丝芥蒂……… 偷偷瞧了眼一派从容的自家大哥,弘曦一时间竟不知是喜是忧。 好在没容他多想许久,很快一众嫔妃便陆续到齐,一番客套过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太后所在的永寿宫走去。 换了新主人,永寿宫内里陈设却并未有过多变化。明亮富丽的大殿之内,早早备好了各色的瓜果点心,乌雅氏一身石青色八彩团案吉服,淡淡含笑的眉眼尽显温厚雍容。然面上厚厚地脂粉,行动间略显迟缓的动作到底难掩憔悴之色。 这人,已经是在强撑着了。 “皇后来了啊,快些起来,都是自家人,何须如此多礼!” 随着上首之人略显沙哑的声音,很快便有嬷嬷上前将为首的乌拉那拉氏扶起。 “能给皇额娘多磕个头,这是外头多少人求不得地福气呢!”太后这般给脸,乌拉那拉氏自是不可能故意下人脸面,言笑晏晏间很快气氛便融洽了起来。 很快便有宫人奉上各色茶点。 上首乌雅氏一脸慈和地拉着拉着乌拉那拉的手似是在说着什么,看着上首婆媳二人亲厚地模样。无意识地咬着口中的点心,弘曦恍惚间甚至以为早前的诸般为难不过是自个儿臆想之故。 好似打从明白自个儿再无可拿捏新帝之处,眼前这位几乎瞬间便去了早前的冷硬强势之姿,不过数日的功夫便又成了早前温和宽厚,周到体贴的德妃娘娘。 也是了,皇玛么一个能从个普通宫女,能以包衣之身位列四妃之位的,又怎么能是真鲁莽简单之人。何况,十四叔这会儿的前程尚还在阿玛手上……… 只如今这般,到底让人有些酸涩难平罢了,皇阿玛早前诸般孝顺关怀,额娘百般退让,到底比不过切切实实地权位使然。 就在弘曦思衬间,一袭鹅黄色宫装的小丫头走了上来,手上还端着一碟金灿灿地点心: “听说大阿哥这几日有些上火,太后娘娘特意吩咐厨房进了这菊花膏子,清热解火最好不过。” “有劳皇玛么费心了………”伸手捏起一块儿糕点喂给怀中的永珩,弘曦含笑着开口道。 小丫头很快满意退下。 夜还未至,皇宫四处早已是灯火通明,随着众人落座,四处丝竹之声缓缓升起。不同于早前的康熙爷,胤禛素来不是惯爱破费的性子,甚至于因着国库吃紧之故,平素最是忌讳奢靡之风。然而今日,不提玉湖中层层燃起的琉璃灯盏,入目所及之处肆意燃放的花火,今日光是全席计有的冷荤热肴一百六十多品,西域进上的葡萄美酒承在隐隐透着光晕的琉璃杯中端的是华贵非常。 今年无疑是五谷丰登,万民相庆之年,同样也是自废太子之后,胤礽作为理亲王头一次出席宫中宴会。 即便素知对方不在意这些形势,然胤禛仍不愿有丝毫怠慢之举,席间更是多次向对方举杯致意,言语间尽显亲近之意。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是在为对方造势。胤礽毕竟远离朝堂许久,此番又不愿搅入朝堂风波,虽身份在此,然诺大的紫禁城,到底少不了不长眼地……… 看了眼这时候还不忘同群臣联络感情的老八,直郡王猛地执起酒盏,狠狠往灌了喉中灌了下去。 烈酒入喉,带起丝丝灼意。 都是打小看顾长大的兄弟,然而不得不说,人跟人到底是不一样的。老二这人,打小运道好过他太多。心气儿也好,壮志也好,十几年的□□,早已将人身上的一切棱角磨个生平,昔日高高在上,壮志凌云的直郡王早已成了嗜酒如命的风烛残年一枚。 可如今瞧见此番天差地别地待遇,胤禔心中到底还是多了些涩意。这些年来,站在一个阿玛的位置上,他总算明白了当年皇阿玛几近灭顶的怒意从何而来。 然而时至今日,却早已为时已晚。 台上的花旦依旧咿咿呀呀地唱着,隔着数个坐席,胤礽两人对视一眼,旋即又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 多年的针锋相对,数十年几近不死不休,两人都因着对方失去了太多。如今又是不同际遇,一笑泯恩仇自是不可能的,能够平静以对已是最好的结果。 另一头,弘曦却将目光放在了一旁的弘昱身上。单薄到几乎一阵风都能吹倒的身子,苍白的面色,两侧诺大的丝竹之音都掩盖不住的轻咳,弘曦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早些年嚣张霸道,张扬不可一世的弘昱。 弘昱当年身子虽弱了些,可也决计不至如厮地步。 这十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伯素来不是最为偏袒对方的吗?直郡王府便是再没落,总也不至于亏了堂堂世子吧?手臂外侧传来一阵轻麻之意,弘曦转头对上自家大哥的视线,这才发觉自个儿不知何时已经对着一个方向瞧了许久。 周遭已经有不知多少视线频频往这儿扫过了。 弘曦忙转过头,侧身饮下一盏水酒。 及至宴会散场,弘昱苍白的面容依旧在弘曦脑海中盘旋不休。 “大伯一脉自打被圈禁以来,阖府眼看前途无望,及至目前为止,唯一仅能看到的便只剩一个郡王爵位,而弘昱,却是铁板钉钉的直郡王世子………”下了席,见弘曦依旧紧皱着眉,不得其解,弘晖这才缓缓开口道。 “可是,大伯他不是?”弘曦其实想说,大伯最在意的不就是这个嫡长子吗?当年弘昱一时失手,害得府中继福晋小产这么大的事儿都能被轻轻揭过,可见这人心已经偏到了何等地步。 可看自家大哥的脸色,下一瞬,弘曦却是陡然没了声音。 “弘昱是大伯亲子,可旁人也是,这些年大伯一朝从云端跌入骨底,全赖继福晋全力操持,虽不说琴瑟和鸣,相濡以沫却还是有的。” 伸手轻轻在弟弟脑袋上揉了揉,弘晖这才轻声叹道: “故人,也就只是故人罢了………”窗外,洁白的雪花纷纷而落。看着眼前神色怅惘的弟弟,其实还有一点,弘晖没有说的是,直郡王府光是已经成人的阿哥便足有二十之数,一个人分量占的再大,又还能剩下多少呢? 当年的二伯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再多的智谋双全,到底比不过日复一日,积毁销骨。 想到前两日下面传来的消息,弘晖抬手,修长的指节在案上轻扣了扣。 想来再过风平浪静的湖面,也会有鱼儿迫不及待地想要跳出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5 20:04:15~2022-10-07 00:3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吞面来一瓶 20瓶;夷暄 6瓶;正在打怪路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8章 赐婚 翻过年, 作为新帝继位的头一次大选,自有一番热闹。元宵佳节刚过,各地的秀女便陆续涌入京城。满洲格格到底没汉人那般大的规矩, 短短时日, 街道两侧脂粉铺子都热闹了许多。 不过这些同昭慧郡王府倒没太大关系。年节过后,弘曦每日往庄上跑的更勤了些,哪怕尽量调节, 繁忙之际对小家伙不可避免地有些疏忽。 “永珩眼看也不小了, 昨儿皇阿玛还有提起,说是宫里的院落已经安排妥当, 只等咱们永珩过去………”晚间, 看着端坐在桌案前,孤零零翻著书地小家伙,弘曦眉间微紧, 不由开口道。 “啊………”一直到绣花针没入指尖, 带来阵阵痛意, 清媛方才反应过来, 忙将手中的针线放下:“这………也太早了吧,咱们永珩今年满打满算也才五岁多些………” “五岁也不小了,永珩打小记性好, 倒也不怕跟不上太傅进度。再说了………”想着近日来愈发不爱说话的小孩儿, 弘曦轻轻叹了口气:“府上这些年只这永珩一个孩子到底孤单了些,去宫里认识些新伙伴也是好的。” “也怪妾身不好,这些年也没能给永珩添个兄弟姐妹………”重新将未缝好的小衫拿在手里, 清媛缓缓低下了头。想着这两年的闲言碎语, 有自家爷的一力维护, 她虽不至于太过在意, 然有些话说的多了,到底也是过了心的。 “这话怎么说的,都是爷自己的决定,这如何能怪地你?”将手上的湿帕搁下,弘曦几步上前坐到了榻上。“不说频繁生育本就对女子无益,再说爷这两年眼见也没个着闲地时候,光一个永珩尚且顾不过来呢!” 伸手将人揽在怀里,弘曦不由放低声音道:“一个人的精力,甚至对于孩子的投入都是有限的。爷早前不是说过了,一个不少,两个还好。这话从来不是哄人的虚话,爷现在依旧这么认为。” 想到前几日瞧见的弘昱,无疑弘曦心下地想法愈发坚定了些许。一个孩子,倘做父母的不能给予足够的关怀,又何必将人勉强带入世上。 一分完整的糕点,和一分被分了无数次的,能一样吗? 定定地看着来人,清媛眼睛微不可见地亮了亮,针尖在小褂上无意识地轻戳了几下,半响方才红着脸道:“一个,到底还是少了些………” “噗!”夫妻多年,难得见对方这般害羞模样,仰躺在床上,弘曦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好好,福晋说少了那就是少了………”不出意外被人狠狠锤了两下,等闹够了,弘曦方才揽着人认真道: “明年吧,等弘珩在大上些,等爷的计划顺利成了………” 届时,总不至如今这般忙碌了吧!黑暗中,弘曦心中暗暗想到。 永珩正式入宫那日,弘曦难得天还未亮便早早起身。初春的天尚还有些凉意,永珩一身鹅黄色缂丝小袄,头上戴圆滚滚的鹿皮小帽,衣襟领口处雪白的兔绒衬得人愈发玉雪可爱,尤其是眨巴着大眼睛瞅着你时。临近宫门口,弘曦终于忍不住将人抱在怀里狠狠亲了一口。 “阿玛!永珩……永珩已经是大孩子了!”弘曦怀里,永珩双手捂着通红着小脸支支吾吾道。话虽如此,身子却还忍不住自家阿玛怀里拱了拱。 透过指缝间隙,永珩眨巴着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弘曦瞧,被发现了又忙不迭的扭过脸去。 抱着怀里温热的身子,此时此刻,弘曦总算是明白了自家福晋这几日的焦躁不愉从何而来。 “放心吧!宫里有额娘在,怎么也着也亏不着咱们永珩!”坤宁宫内,忙不迭地将宝贝孙儿揽在怀里,对着底下神思明显有些不瞩儿子儿媳,乌拉那拉氏竟是连瞧都没多瞧上一眼。只吩咐下人进上茶水点心,便一颗心思放到了孙儿这儿。 若说永珩入宫最高兴的自是皇后乌拉那拉氏无疑,虽说太子妃常日里也时常带永珣过来,甚至弘晖的几个庶子,平日得见的次数也算不得少。然而永珣身为太子嫡长子,一言一行只差不被人一帧一帧地放大瞅着了,尤其近年来,小小年纪愈发稳重端肃。祖孙相处,客套倒是多过自在。至于那几个庶子,未免多生事端,乌拉那拉氏素来一视同仁,便是有一二合眼缘之处,到底也不敢过多抬举。 这会儿碰上活泼伶俐的永珩,心下不免多偏了些许。“对了,这么匆忙地将人送来,陪侍的伴读哈哈珠子等可是挑好了?”脱下手上的护甲,将刚呈上来的乳糕亲自往孙儿口中喂了一小块儿,看着怀里永珩满意地眯了眯眼睛,乌拉那拉氏这才含笑着转过身子,对下头儿子开口问道。 “额娘放心,知晓今年忙碌,去岁儿子便已经开始打算了。挑的是富察氏察哈尔总领的次孙,还有玉衡家的小子年岁也到了,是个乖巧伶俐的,给永珩作伴再合适不过………” 听到富察氏,乌拉那拉氏眉心微动了动,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也只是道: “你心里有数就好………” “这会儿人已经在阿哥所侯着呢,皇额娘若是想见,将人唤来瞧瞧便是………”虽不知对方方才缘何犹豫,弘曦还是开口道。 乌拉那拉氏闻言刚想说什么,便听外间宫人来禀,说是熹嫔娘娘在外求见。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乌拉那拉氏抬手,示意珊瑚将人请进来: 这习以为常的模样,下首的弘曦不由得挑了挑眉: “这些日子,熹母妃可是时常过来?” 轻抚了抚额头,乌拉那拉氏好似不经意道: “弘历跟弘昼眼瞧着也到了栓婚的年纪了,你熹母妃有些着急也是人之常情。” 是吗?微啜了口茶水,弘曦心下不置可否。瞧自家额娘这模样,怕绝不仅是人之常情那般简单………想到弘历那性子,弘曦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以对方自信的程度,怕是眼光决计低不到哪里去,就是不知究竟是哪家格格,能入了这位的眼。 弘曦心下暗衬。 既有客来访,还是后宫中人,弘曦一家子到底不好多留。恰巧永珩的住处尚需规整,弘曦辞别之后便带着一行人往西五所走去。 干西五所位于内廷东路、千婴门以北,从西至东共有五所南北三进院落的院落组成,各所之间以矮墙相隔,彼此独立。中庭正殿皆以琉璃瓦为饰,垂花临门。整体上虽算不得奢华,却也自有一份贵重。 不比先帝,胤禛身下皇子本就不多,如今尚还未成家的也只剩底下两个小的,西五所能空出来的地儿自然便多了起来。永珩挑的恰好便是临东的第二座院落,同弘昼不过一墙之隔。 只众人到时,才发现最先前来串门儿却是另有其人。 院前,弘历一身石青透红的青红褂坐于亭下,正侧身同一名六七岁约莫的小孩再说些什么。微微抬起的袖口处遍是彩线所绣的吉祥云纹,繁密无隙,云中甚至隐有彩色蝙蝠出没。此时端坐在石案旁,只瞧背影,端的是富贵雍容。 弘曦甚至隐隐从其中,瞧到了自家皇玛法的影子。 然而待转过身来便又是另一番情景了。 “五弟!”强忍住隐隐抽动地唇角,弘曦牵着永珩朝亭下那人微微点头道。只能说雍容华贵不是错,然而配上个稍显稚气,甚至丰韵有余而威严不足的容貌,就不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连一旁的小永珩都忍不住撇过眼去。 只能说这么些年过去,眼前这位的审美还真是……… 难以言说……… “三哥回来了!”完全没有听到眼前之人的腹诽,只见弘历折扇轻摇,露出扇背上栩栩如生的钱塘秋潮图。“原想着三哥久居宫外,日常少有踏足此地,方才急急赶来,只望三哥莫要觉得小弟叨扰才是。” 言罢微微拱手,好一副翩翩有礼的模样。 “五弟一片好意,三哥又岂会多做他想。”话虽如此,弘曦却是朝着一旁有些紧张的小孩儿多看了眼,认出对方便是富察家那位,再看着眼前“风姿卓然”的某人,心下所有所思。 若他没记错的话,富察家今年可是有不少待选的秀女呢!其中一位恰好还是眼前小孩儿的亲姑姑,户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米思瀚大人的嫡亲孙女。 这胃口,还真是不小呢!瞧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弘曦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须臾便将其抛在了脑后。 有宫中三巨头做靠山,永珩在宫里愈发地如鱼得水,弘曦见状也逐渐放下心来。眼看隆科多一案,朝中牵扯到的贪宦一个个落马,甚至这些日子现户部侍郎曹硕更是被自家皇阿玛频频召见,弘曦心下明了,他等的时机马上就要到了…… 这段时间更是时常往庄子上跑,不敢有丝毫轻忽。 因着许久不关注宫闱之事,一直到赐婚的圣旨落下,弘曦尚还有些回不过神儿来:“怎么回事?表妹她怎么就赐婚给五弟了?”弘历看中的难道不是富察氏家的格格吗? 挠了挠头,弘曦实在想不通,皇阿玛缘何会下这样一道各方都不得好的旨意。 对面的弘晖摇了摇头,将煮好的热茶轻轻推过,新制的雨前龙井茶香香高而味醇,入口还带着丝丝回甘。 “五弟啊,聪明有之,只这野心,未免过于外露了些。米思瀚大人何等聪明,瞧不见未来的赌局又如何会轻易入手的。”弘晖的意思很明白,说一千道一万,如今的弘历目前还不在人家内阁重臣的眼中,更不值得人家冒险压注。 “可这样的话,表妹她岂不是………”到底也算从小看到大的姑娘,以弘历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实在不是什么良配。 “圣旨下定之前,皇额娘原是极不同意的,甚至还为此特意将淑娴诏入宫中,但是………”弘晖轻叹了口气: “是表妹她自己同意了………” 啊!闻言弘曦不由张大了嘴巴。不会吧,就弘历这样的,尚还未开府,院里的格格都有好几位了,表妹她怕不是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因着郭罗妈妈之故,淑娴打小便是王府的常客,弘历素来聪明,想讨个姑娘欢心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袅袅的茶香之中,弘晖不带丝毫情绪道。 当然,若雍亲王府还只是亲王府,无疑弘历这个打算并不算错。淑娴虽非那拉府正尔八经的格格,但打小由郭罗妈妈养大,备受额娘喜爱。再加之本身阿玛官位不算太低,娶了她,既面上好看,又能同王府嫡脉拉进关系,何乐而不为? 然而甫一入了宫,有了相争之心,情况自是完全不一样了。 “这么一来,表妹日子更不会好过了?”弘曦不由吐出了一口浊气,弘历是个念旧情的吗?显然不是,更何况本身这“青梅竹马”背后便目的不纯。 可惜道理谁都知道,耐不住当事人愿意去扑这个火呢!事已至此,弘曦无奈只能交代自家福晋,届时多添些实用的。 事实上,弘曦等人所料不错。 眼瞧着婚期愈发接近,钟粹宫内,进来几日折损的器物都多了不少。恨恨地将案上的茶点拂落,钮钴禄氏修长的护甲几乎掐入了掌心。 “都是儿子,万岁爷未免偏心太过,额娘的弘历好歹是堂堂皇阿哥,到头来竟要娶这么个破落户!”看着眼前身长玉立的儿子,钮祜禄氏眼中越发的不甘。 那位那拉淑媛,说是养在那拉府老夫人跟前,可紫禁城里谁人不知晓,那人不过是个支脉所出的破落户罢了,连姓氏都是不入流的辉发那拉,而非乌拉那拉。若非其已故祖母同老太太私交甚好,又怜惜年少失母将其养在身下。否则就凭她那身份,给我儿做妾氏都不够格。 “那富察氏也是不识好歹!我儿一个堂堂皇阿玛,还能委屈了她不成?”这些时日的诸般筹谋,谁承想竟成了笑话一场。想到这些时日听到的闲言碎语,钮钴禄氏愈发地气闷不已。 “额娘!”提到富察氏,从方才起便沉默不语的弘历总算开了口:“一切俱是皇阿玛旨意,富察格格守拙贞静,额娘莫要如此………” “如此失言……”皱了皱眉,弘历一脸不赞同地看着自家额娘。 “弘历你………你……”几乎颤抖着手指着眼前之人,这一刻,钮祜禄氏心灰的同时,又不由有些庆幸,还好那富察氏没能进门儿。 至于那辉发那拉氏,看了眼打从赐婚起便神色不愉的自家儿子,钮祜禄氏心下轻哼了哼。她倒要看看,皇后娘娘究竟能护你到几时? 而此时的那拉府,淑娴却对一切全然不知,借着略显昏暗的油灯,这会儿正一针一线的仔细地绣着大红喜服。眼瞧着都大半夜了,一旁的丫鬟实在看不过去了:“我的格格啊,殿下贵为皇子阿哥,届时大婚,一切自有内务府准备。格格您又何苦………” “你不懂………”将嫁衣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淑娴闻言轻轻摇了摇头。一直到夜半时分,淑娴才缓缓起身,将绣到一半的嫁衣收入柜中。大红色的嫁衣一旁,是一方巴掌大小的乌木匣子。 小心地将匣子打开,入目皆是写的密密麻麻地纸张。这些年弘历写下的诗词,都被眼前之人珍而重之地珍藏了起来。 若是弘曦在此,必定要惊讶不已,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发自内心地觉得五弟的诗词精妙绝伦……… 第159章 织造 数月的忙碌过后, 弘曦再次见到这位表妹已经是大婚的第二日。 一身湘妃色牡丹纹旗服,领间袖口皆饰以彩绣流纹,配着鬓间朱红色的玛瑙, 本就明艳至极的五官愈发增色了三分。同弘历一道向诸兄弟敬酒之时, 眉眼间俱是一派羞涩之意,显然新婚之日过的还算不错。一旁的弘历同样温和有礼,对着身侧的福晋关怀备至, 好似早前种种郁气从不存在似的。 若非早前见过对方对富察氏的种种动作, 弘曦这会儿怕是真要信了。 饮下杯中的水酒,弘曦同自家兄长对视一眼, 心道不愧是能当皇帝的人, 哪怕有些小节上再不着调,大面上还是极分的清的……… 俗话道成家立业,本朝皇阿哥约定俗成大婚之后便是入朝之时。弘历本人在朝中并无根基, 额娘虽出身大族却也不过是旁支中的旁支, 钮钴禄氏本就态度暧昧。哪怕于自负于自身才情, 然不过数日, 原本信心满满的弘历便尝到了频频受挫的滋味儿。 满洲大族出身的阿哥尊贵吗?尊贵,可有前头两个出色的兄长珠玉在前,如早前的富察氏, 瞧不到希望的投资没人会傻傻下注的。 为着能谋个好差事, 肉眼可见的,淑娴这几日上门儿的次数都多了不少。 “弟妹你这又是何苦?”正房内,清媛轻轻拉着对方的手, 直接道:“不说任命之事自来都由皇阿玛定夺, 再则, 弟妹也知晓, 我们爷素来不爱插手朝政,便是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啊………” 看着眼前不过短短时日,脸上的明媚之气便几乎褪尽的弟妹,清媛其实更想说的是。弘历这人,倘一辈子不能出头便罢了,一旦出了头,最先受罪地怕便是眼前之人。 紧攥着手中的丝帕,淑娴一张脸很快便涨得通红。觉罗氏性情刚硬,教养大的姑娘自不是那等柔婉的性子,原本倚仗情分开口求人便已是万分难为,更何况当事人还拒绝地这般彻底。可一想到打小勤奋好学,偏因着庶子身份处处受制的弘历,淑娴心下到底是心疼占了上风,犹豫着开口道: “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弘曦福晋轻轻摇了摇头:“不过放心,五弟到底是皇阿玛亲子,总归是亏待不得的。” 是吗?想到府中郁郁不得志的弘历,淑娴不由得微微苦笑。 一月后,弘历入职礼部的圣旨下达,众人尚还来不及反应,同一时间,刚成婚不久,且素来在上书房表现平平,几乎隐形人的弘昼竟被安排进了户部……… 这………如此天差地别的待遇,众大臣暗暗对视一眼,早前隐隐伸出的爪子立马便收了回去。 “钮钴禄大人缘何叹愁眉不展,万岁爷虽行事同先帝大不相同,然不管怎么说,朝堂稳定方才是我等之福,不是吗?”下了早朝,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外,只见张廷玉停下脚步,对着一旁的阿灵阿意味深长道。 “哼,张大人若是眼神不好还是早早请太医为要,老夫竟是不知,本官究竟何时愁眉不展了?”轻哼了一声,阿灵阿加快步伐,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眼瞧着对方极速离开的背影,身后,张廷玉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话虽如此,阿灵阿回到府中的第一件事便是同自家福晋叮嘱道:“虽同姓钮钴禄氏,然凌柱那一脉跟咱们早已经出了五服,日后若是再频频登门儿,福晋心下得有些数才是。” 阿灵阿夫人也是个聪明的,当即便道:“老爷说的对,这皇城之中,这姓钮钴禄的少说也有上万之数,倘哪个犄角旮旯里的人物都要上门儿来论一论亲缘,咱们这公爵府成什么地方了?” 权力场,从来都是最为现实之地,不过一道圣旨,这些时日弘历四处奔走辛苦建下的人脉便瞬间废了一半。 “为什么!凭什么!” 临江楼一处隔间内,弘历恨恨地将桌上的酒盏拂落在地,通红的眼眸中隐有戾气闪过。 为什么他自小勤耕不辍却得不来皇阿玛的一分一毫的另眼相待?论才学论论能力,他比那个整天只知玩闹的弘昼好了不知多少倍?凭什么到头来却要被这人压在底下。从福晋到职位,皇阿玛什么意思他再清楚不过,可凭什么呢?凭什么他不能出头不能争? 至尊之位,从来有能者居之,皇阿玛不也是庶子出身,打败了那么些兄弟登上高位的吗? 窗外,咿咿呀呀地唱腔依旧不绝于耳,因着宫中熹嫔喜好这一口,弘历很快容易便听出了曲中之意。元初名曲天弓录,这会儿正唱到李世民登龙位,万民奔走称颂之景。 紧紧握着拳头,弘历心下不甘之色更重。恰在此时,包间的门被敲响,来人是一位身着青衣中年文士。来人似闲庭散步般行至人前。 好似没有察觉弘历隐隐的戒备,躬身一礼后,只见这人微微一笑道: “回禀五阿哥,我家王爷有请!” *** 谁也不曾知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早前诸般经营,且惯爱出风头的五阿哥瞬间便安静了下来。每日穿行于礼部一众老学究之中,早前的浮躁之态好似顷刻间便退了下去。尤其在稳稳当当办成了几件事后,身上竟也逐渐多了些许惋惜的目光。 常言道既生瑜何生亮,若非前头嫡子委实耀眼太过,以这位五阿哥才学能力倒也未尝没有登顶之机。至于前头那些急于求成之举? 年轻人嘛!谁还没有个轻狂之时,能这般快的扭转态度,倒也不失为可造之材……… 京城的种种风云际会,弘曦也只是偶尔听上一嘴罢了,连他这种都能察觉出有人刻意操控舆论。又遑论皇阿玛和大哥呢?或许也是这人未曾刻意遮掩之故。 “五弟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些,有些人的船,可不是那般好上的?” 摇了摇头,弘曦很快便将这些抛在了脑后。 雍正四年七月,江宁知府袁慎密奏,现江宁织造曹颙为填补亏空,以次充好,贪墨公银高达数十万两白银……… 收到密奏,胤禛自是怒不可遏,打从继位之日起,为全皇阿玛临终遗念,亏空一事他对于曹家他已是诸般留情,原本早该还清的亏空也陆续拖延到如今,谁曾想这些人不念皇恩便罢了,竟还将主意打到公款之上。 索性江南需要整治的已经不是一日两日,曹家根系遍布江南一带,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冷静过后,摩擦着指间的白玉扳指,胤禛很快便下了决定。 “苏培盛!” “奴才在!” “诏户部侍郎曹硕,还有六阿哥前来觐见!” “奴才遵旨!”得了旨意,苏培盛很快便躬身退了下去。不久便传来关于曹硕钦差大人的任命,同六阿哥一道即日前往江宁。 庄子上,得了消息的弘曦忙拍了拍手上的机油,换好衣裳二话不说便往宫里赶去,顺带还将躺在软榻上悠悠然数银子的胤禟给拉了过去。 稀里糊涂地被人拉上车,胤禟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睨着对面之人,半响方才慢悠悠道:“说吧,到底什么事儿?能让您这位日理万机的大忙人特意往我府上跑这一遭………”说话间还慢斯条理的理了理被拉着有些褶皱地外衫。 “你九叔我,时间也是很宝贵的!” 弘曦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宝贵?拿来属银票的高贵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弘曦拿起案上的清茶,微啜了口方才道: “放心吧,九叔,侄儿什么时候亏了叔叔你?”轻哼了哼,看着眼前之人,弘曦不掩得意道:“这事儿若是成了,九叔你早前的小金库,不过毛毛雨罢了……” “嘶~~”绕是胤禟,也被眼前人的大口气给惊到了,上上下下打量着来人,老九不掩狐疑道: “你九叔我胆子小,要是什么大逆不道的,可甭找叔叔我………” “想什么呢!”狠狠地白了眼前之人一眼,弘曦语气不佳道:“要真是大逆不道之事,侄儿怎么也不该寻到九叔你啊!”言外之意,除了赚钱,九叔你还有旁的本事吗? 这倒也是哦,胤禟闻言半点不带羞脸地斜躺了回去,半翘着腿,微微抬眼看向对面道:“说吧,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能让侄儿你夸下如此海口。” “这东西,九叔早前也是见过的………” *** 马车悠悠,很快便行至宫门口。两位王爷亲临,守卫自是不敢怠慢,很快便将人给请了进去。 御书房内,距离弘曦两人到来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光是茶水都上过几轮儿了,许久才见胤禛缓缓将手中的图纸放下。一双极富有压力的目光直直看向下首之人,半响才听对方沉吟道:“你可知,整个江南,依靠纺织为生的人家有多少?” 堂下之人微微点头: “弘曦就是知晓,方才直到今日,才教此图现世。而且………”微顿了顿,弘曦方才轻声道:“据儿臣所知,自从蒸汽火车现世以来,江南想到利用这等“新动力”之人也并非没有,只或多或少因着意外难以为继。”轻呼了口浊气,弘曦从来不曾低估过古人智商,其中之所以频频失败,归根结底,还是民间冶炼技术不成熟所致,便是有一二成功之士,后续的成本也大多难以为继。 “今日?良种?”不愧是一国之君,胤禛只稍思片刻便明白了缘由。 弘曦点了点头:“如今对于普通百姓,布匹依旧算得上昂贵之物,若要使得底层百姓人人买的起衣物,降低成本已然势在必行。皇阿玛………” 微顿了片刻,弘曦继续道:“皇阿玛,江南今年收成已然近乎两倍之多,短时间内已经能够养活辖地子民,那么适当多留些土地种植棉花等也不会影响什么………”在人力原料俱都降本的情况下,布匹价格降下来不是迟早的事吗? 摩擦着手中的扳指,胤禛细细思量片刻,方才垂眸看向自家儿子:“若要在这大型仪器的加持下,数万织工,一年所产布料怕是不在少数………” 届时布匹泛滥,轻易扰乱甚至破坏市场的后果,那便不是一句亏不亏损能轻易了结的。 “这个儿臣一早也是想过的………”弘曦不疾不徐道: “阿玛可曾想过海外?”倘他没记错的话,国外此时并未经工业革命,按理来说布料应该是稀缺之物,不愁卖不出价格。他记得小伙伴曾经说过,所谓贸易,原材料的置换从来只是下下之乘,真正的价值永远只会流向拥有先进科技的地方。 而如今的他们,显然才是那个拥有魔法钥匙的“幸运儿”。届时便是国内原料不足,也能从海外将棉花等作物低价购入,再以成品高价卖出。 其中暴利,单看历史上那些发达国家何等积极的打开贸易通道便能可见一般。 细细的详述其中要点,诺大的御书房内,只余下弘曦略带沙哑的声音。 食指一下下有节奏地轻扣着桌案,胤禛并未在第一时间否决,弘曦见状不由大松了口气。此时兹事体大,弘曦也不指望对方轻易答复。将早前的拟好的计划书呈上。弘曦这才拉着一脸若有所思的胤禟大步走了出去。 “侄儿你说,万岁爷他会同意吗?”宫门外,老九忍不住搓了搓手。于经济之事,胤禟可比弘曦本人要精明许多,更何况他这些年,同海外并非没有往来。清楚的知晓这其中利益究竟有多大的老九,这会儿面上竟是比弘曦还要急上三分。丝毫瞧不见刚被拉上车时那般懒散之态。 “一旦彻底开放了海关,这其中麻烦事儿可是只多不少!”生怕老四一时想不开阻了些桩财路,胤禟颇为烦躁地来回踱步,只差在宫门口转圈圈了。 “放心吧!皇阿玛最后一定会同意的!”成功将这人拉上马车,只见弘曦一脸胸有成竹道。 “哦!”胤禟见状忍不住挑了挑眉,难道其中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 淡定地饮了杯茶水,弘曦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反倒开口问道:“九叔你说,侄儿这些年所改良的武器如何?” “如何?这不最该问你自己吗?” 胤禟忍不住抽了抽唇角,想到当年西藏叛乱,那些前来京城拜见的下台吉王爷们,堂堂七尺男儿,瞅见火统之别竟是抖若筛糠……… 短短数月便将策妄大军打的丢盔卸甲,话说眼前这位,还真已经不是一句凶残能够解释的了。 无视对方意味深长的表情,弘曦指间轻轻摩擦着茶盏,看着窗外飞速流逝的车马人群,许久方才轻叹一声道:“中原千百年来,常以地大物博,人力旺盛为傲,甚至视外邦若蛮夷。可是九叔您也看到了,在绝对的技术面前,终有一日,汹涌的人力也会变得不值一提,坚固的城墙也会不堪一击。” 顿了顿,弘曦方才继续道:“清朝出了一个侄儿我,不过十几年便能做到如此地步。九叔你说,这天下之大,会不会还有人,比侄儿我更加擅长此道…………” 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 “九叔你是商人,应该比我更清楚,届时地大物博,原材料丰富的中原是怎样一块肥肉。” 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对于原材料的掠夺与索取已然近乎成了本能,这也是弘曦一直到良种推行,方才正式开启工业之路的缘由。除非不断殖民与掠夺,否则在农业落后之际,强行发展工业,最终只会将国家彻底陷入乱局之中。 千百年来,那么些雄才伟略的帝王忽视甚至下意识抑制技术发展,难道真的只是这些人目光短浅吗? 弘曦心里明白,不是的,起码自家玛法,看地比谁都清楚。 弘曦话音刚落,只听噗通一声,胤禟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落,溅起的茶渍将素白的衣衫污地不成样子,然而胤禟却似是毫无所觉。细细地思量着自家侄儿的话。 可能吗?怎么不可能呢,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更何况不同于旁人,胤禟自小经常接触洋人,心知比之国人,这些人对于所谓“科学”的探求到了何种地步。 想到那个可能,胤禟禁不住手脚微颤。不知为何,明明只是叔侄二人的假设,胤禟却恍惚觉得,这些好似当真存在过一般,真实的不像话。 “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九叔放心,皇阿玛只会比我们更明白这个道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8 07:41:14~2022-10-09 08:3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雨、呦呦鹿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0章 江南 入了秋, 一场大雨过后,第二日清晨,水面上已是薄雾弥漫。弘曦凭栏远眺, 透过白茫茫的湖面, 沿岸的景象已然有些瞧不太清楚了,只听得不远处传来几声熟悉的小调,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吴侬软语。 算算时辰, 这会儿约莫已经到了江南地界儿了吧, 弘曦心下暗道。 肩膀上陡然多了些许重量,弘曦转头, 却见安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身后, 手上还拿着一件颇为厚实的披风: “晨起时寒气最重,殿下莫要忘记得添衣才是。” 早前倒还不觉,被人这么一说倒是真的有些冷了, 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弘曦笑了笑, 浑不在意对方稍显冷肃的语气: “怎么这会儿得空过来, 六弟那里,可是忙完了?”早在前两日,弘昼便以公务繁重, 且身边并无有能之人为由从他这儿借走了安宏两人, 这会儿见来人一派闲适的模样,弘曦不免多问了句。 “不过是一些积年的账目,明目虽繁杂了些, 倒也用不了许久。”瓜尔佳安宏如实道。 “是吗?”想着那日弘昼一脸生无可恋, 拉着他殷殷求助的模样, 弘曦微挑了挑眉, 心下陡然明白了许多。 他这位六弟,倒当真是个难得的机灵人儿。既是对方一片好意,弘曦当下也不客气道: “如何,你二人可有何发现?” “回殿下,自圣祖二十三年南巡之始,原江宁织造曹寅便层数次挪动公款,奴才估算过,数量最高可达两百万两。其后为填补亏空,圣祖又将盐政交于其手。然一直到曹寅过世之时,尚余亏空二十三万两………” “五十一年,曹寅病逝,其子曹颙继之,其后数年虽每年均有填补,然许是其能力不足,从账本上看,江南织造这些年收益已然大不如前………”想到早前陛下不顾重重阻挠也要清查亏空之事,曹家行这狗急跳墙之举倒不足为奇。 只想到曹颙这些年种种行径,安宏又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太对,这等急于求成之事,并不似对方的手笔。 微微摇了摇头,摒弃掉心中猜想,只听安宏一五一十道。 两百万两啊!摩擦着手中的玉扇,弘曦忍不住沉沉地吐了口气,这还只是当时能拿出来挪用的数字,织造之巨利,当真可见一般。 日头渐升,似火一般的余晖倾泻而下,粼粼波光之下,江上的雾气也逐渐散去。伴随着一阵喧嚣之声,江宁码头四个大字赫然就在眼前。 岸上,以曹颙为首的众官员们早已等待多时,随着弘曦几人从大船上走下,一众官员齐齐跪迎在地,一个个俱是低头敛目,不敢有丝毫僭越之举, 此次江南之行,不说那位睿郡王,光是皇阿哥便来了两位,其中还有位极得帝心的昭慧亲王。这般大的阵仗,如何不教人心中惴惴。便是平素再过八面玲珑之人,这会儿也不敢过多出头献媚。 如此种种,倒是将为首的曹颙给显了出来。 见到来人,连弘曦都不免惊了一瞬: 上好的脂粉都遮不住的苍白面色,一身官服即便穿戴齐整,瞧着仍似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行走间哪怕尽力掩饰,仍是遮不住的虚浮。 谁能想到,不过短短数年,原本清俊儒雅的佳公子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大人既是身子不适,合该在府中好生修养才是………”轻扶了下眼前之人,入手一片枯瘦,弘曦特意放缓声音道。 “几位殿下远道而来,臣等不曾远迎已是罪过,又如何能偷闲在家?”看了眼弘曦身后一身钴蓝色钦差服的曹硕,曹颙眼中不觉带上了些许悲意,很快又迅速掩了下去。转而对着弘曦郑重拱手一礼道: “奴才当日离京匆忙,还未谢过殿下的活命之恩,若非殿下仁德,奴才这条小命早就………咳咳………” 随着几声轻咳,曹颙脸色肉眼可见地又白了三分。 弘曦见状忙摇了摇头: “曹大人言重了,当日救你的特效药物乃是希尧一手研制,赐下此药的是皇玛法,本王不过因缘际会,在皇玛法那里提了几句,实在当不得曹大人如此。” 话虽如此,曹颙依旧拖着病弱的身子认认真真行了一礼。紫禁城谁人不知,若无昭慧亲王数十年如一日的财力支持,又哪里会有这么些奇药现世。 看着队伍中的曹硕,许是心中明白大难将至,一路走来,曹颙只温言细语地将江南织造近年来的情形一一道来,连弘曦最感兴趣的织工一块儿,都近乎言无不尽。 “自先帝以来,江南丝织业逐渐繁盛,现如今织机总数约达6万余台,以此为生的织工约计二十余万。而这其中仅江宁一地便占有三成之数………”[1] 即便明知此行结局难料,这人面上依旧不带分毫惊惶之色,面对弘曦等人,声音不疾不徐道。 最后,弘曦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人,虽眼界能力都同其父差之远矣,却也自有独一份儿的心性气度。 略带沙哑的声音尚在耳畔,弘曦此刻不由同安宏发出了同样的疑问,这么一个人,当真会因急于摆脱亏空而慌不择路,在皇阿玛明查贪污之际做下此不智之举? 马车依旧悠悠前行。 曹府朱红色的大门前,一众曹家人早就等地颇为不耐了,尤其得知此行还有曹硕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不详之人”。不得不说,有的时候谎言说的多了,自个儿都信了………… 又或许是只有将污秽的名声牢牢扣死在母子俩身上,他们这些人才能更加心安理得地享用着人家带来的大笔“嫁妆”。 须臾车驾临门,下车之时,迎着高悬的日头,弘曦差点没被眼前的珠光宝气给闪瞎了眼。 碧玺为饰,金石为坠,不提为首几人衣衫之上绣着的玛瑙玉珠,连一旁的小丫鬟们,肉眼可见身上饰品都不再少数。果真不愧为毫奢之名, 转头看向一旁的曹颙,果不其然,弘曦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愠怒之意。想来这位曹大人,也未能想到家里这些人竟能浅薄至此,这般时候竟是丁点危急都察觉不到。 为首者乃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圆脸妇人,一身紫色暗纹绸大镶边氅衣,外搭金线镶边的一字蝙蝠纹坎肩,额头上诺大的碧玺珠子端的是耀眼的很。 “几位殿下驾临,曹府当真蓬荜生辉啊!”对着弘曦,这人自是颇多奉承,说话间还将自家侄女儿刻意往跟前拉了拉,又吩咐下人将正门打开。 “二叔母………”警告的看了来人一眼,曹颙这才艰难地转过身冲着弘曦深深一礼道:“家中女眷无知,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无事!”原来不过是个二房的夫人啊,当真端的一副好主人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府上正儿八经的老夫人呢? 环视了一眼四周,只见弘曦淡淡地摇了摇头,说实话,摊上这么一大家子,弘曦都有点忍不住同情这人了。 一路走来,曾经的别院倒同早前无甚变化,看着这熟悉的布置,弘曦眼中不免闪过些许怀念。早前他在这里为数不多的时间都是同皇玛法一道的。 因着方才那场尴尬,曹颙脸色愈发苍白了些许,重新铺好的石子路上,行走间都有些站立不稳,却还是强撑着将人送到了别院。 看着对方略带蹒跚的背影,连平素嘻嘻哈哈的弘昼都不免轻叹了口气。一侧的胤禟见状不由轻嗤了一声。 “一棵连根子都坏了的大树,偏还有人自不量力地想将其扶上,最后除了献祭自个儿还能有什么结果?” 弘曦闻言不置可否。 别院虽是建在曹府的基础上,然事实上却同曹家并不相通,可即便如此却还挡不住有人频频前来拜见。而这其中,最为吃香的自是弘曦不过。 得了,花园是逛不得了,弘曦一脸悻悻地走了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屋内,很快传来一阵粗犷肆意的笑声:“没想到来了江南,三哥你还是魅力不减啊哈哈哈………” “话说刚才那小姑娘才十四五岁吧!啧啧………”意味深长的瞅着自家三哥,只见弘昼斜倘在软榻上,晃着脑袋似模似样的摇了摇头。 弘曦也不客气,朝着对方搭在榻沿上的腿狠狠踹了一脚。赢得对方嗷的一声叫唤。这凄厉的模样,活像弘曦踢的不是小腿,而是旁的什么要紧之地。 面对对方的表演,弘曦眼睛都没抬一下。 通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他太清楚眼前这位弟弟是什么德行了,聪明是真的,戏精却也是不假。 “对了,曹硕呢?”翻过手中的册子,不知想到什么,弘曦突然开口道。 “他啊!这会儿正何处查账的吧?”悠悠哉地嗑了个瓜子儿,对于这位同僚,弘昼简直再放心不过。这世上,怕是没有人比这人更盼着曹家灭亡了。 苍天可鉴,他这可不是偷懒,他只是不愿耽搁了人家报仇雪恨不是。砸吧了下嘴,弘昼伸手将一片薄弱蝉翼的透明点心捏起放入口中。 “嗯………这点心当真是不错,回头给福晋带着些回去。” 弘曦颇为无语翻了个白眼儿,摊上这么个甩手掌柜,曹兄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而同一时间,略显昏暗的房间之内,看着眼前神色已然不耐的堂兄,曹颙狠狠地阖上了眸子,旋即便拉着一旁尚不过十岁的儿子,对着眼前之人重重地跪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1] 参考 《近代江南丝织工业史》 感谢在2022-10-09 08:35:49~2022-10-10 07:0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漫步雨巷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1章 倾覆+蝴蝶 “曹家眼瞧着大厦将倾, 孚若无能,穷尽一身精力仍旧难以周全,然稚子无辜, 只求堂兄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莫要过多牵累。”说话间曹颙复又重重地磕了下去, 坚硬的大理石面发出咚地一声声响。 此情此景,一旁的小曹沾早吓得不敢说话,视线下意识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盘旋, 一双稚嫩的眼中尽是惊惶之色。 窗外隐约有蛙鸣之声传来。 寂静的黑夜中, 曹硕一袭黑衣好似浸透了夜色。淡漠的眉眼中,瞧不出丝毫动容。 就在曹颙绝望之际, 却听眼前之人缓缓开口道:“这世上, 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王爷甚至万岁爷想要什么?曹大人你应该很清楚才是………”抬眸淡淡地看了眼来人,曹硕意有所指道。 曹颙隐在袖口中的手忍不住颤了颤。 翌日, 弘曦正同胤禟商量工厂一事时, 突听外间有人来报, 说是江宁织造曹大人求见。 二人对视一眼, 没有犹豫,很快便将人请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弘曦的错觉,不过几日未见, 来人肉眼可见的更加单薄了些许。一身墨色长袍松垮垮的搭在身上, 透过轻薄的外衫,依稀可见骨骼的形状。面上更是惨白的吓人,只衬得眼下的乌青之色更浓了些。 竟活像是透支了精血一般…… 伸手将来人奉上的匣子接过, 巴掌大小的册子却足足有一掌之厚, 上面密密麻麻皆是这些年曹家同各大官员士族暗地里的交易明目, 涉及金额从数万到几十万不等, 仅瞧着便颇有触目惊心之感。弘曦胡乱翻了两页,待看到熟悉的人名之时,神色不由慎重了些许。 “谢成远?江宁谢氏?”之所以对这人有印象,全赖对方前些日子常往子奕府上行走之故。弘曦抬手,轻轻押了押手中的茶盏,若是如此,谢家不惜舍了脸面,也要着急让子奕兄一脉归宗倒也不足为奇了。 也是,论起嗅觉敏锐,谁能比得上这些传承数代的士族名门呢? 面对弘曦诡异地沉默,下首曹颙不知其中渊源,还以为对方这是纯粹惊讶之故。 毕竟江宁谢氏乃出了名儿的百年清流,其下更有良田万亩,若论富贵,江宁一带少有能及。谢成远身为谢氏嫡系,完全不必要为了少许黄白之物毁了清贵名声。 “咳咳………回禀王爷。”堂下曹颙强撑着身子艰难道:“非是奴才为自个儿乃至曹家开脱,然事实如此,江南乱象早非一日之功,其中派系林立,利益交缠更非一时所兴,咳咳咳………” “殿下,于一众浑浊之中清白本身便是罪孽,即便声势威望如谢家,仍免不了流于同俗………殿下!”曹颙重重跪了下去:“曹氏一身罪孽,身为当家之人奴才万死难赎其罪,他日庭审之上,浮若不敢有分毫推脱,只求殿下看在我曹家将功赎罪的份儿上,留予后代子孙一条出路………” “咳咳咳………”许是过于激动之故,曹 颙原本苍白的面上浮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想着皇阿玛早前的交代,弘曦神色难得和软了些许,但出口的语气依旧冷硬道: “但曹大人你应该清楚,若要子孙后人仕途不受牵连,光是这些还是不够的………” “奴才明白,奴才………”话是如此,曹颙此刻却已是欣喜若狂,无视已经微微发颤的身子,冲着弘曦二人重重叩首后方才一步步蹒跚着离开。 看着对方行走时依旧止不住微颤的身子,弘曦到底有些不放心,忙将来时随身侍奉的孙太医谴了过去。 然而须臾,对方带来的消息却让素来漫不经心地胤禟都不禁沉默了些许。 “曹大人数十年来殚精竭虑,身子本就强弩之末,倘能躺在榻上好生将养,许还能有个一年半载的寿数,然此番却是日日繁忙忧思,损耗委实过甚,更糟糕的是………“老太医不禁叹息着摇了摇头:“为防力有不怠,对方极有可能用了那些特意提升身体元气的虎狼之药………” 然这世上,哪里有不用付出代价的?强行提升元气必然是以消耗寿数为代价。 叔侄二人自是听清楚了对方的言外之意。“值得吗?” 太子走后,弘曦不由轻叹道,透过清透的云纹玻璃,书房外,明明秋日已至,仍有数不尽的名贵花种灼灼盛放,姿态千妍,端的是富贵逼人。 听说这是府里二太夫人前日里特地送来的,讨好奉承之意溢于言表。然而殊不知这些在弘曦实在再熟悉不过了。更甚者诸如金马玉堂,龙盘蛇舞这些新种坛菊俱是从子奕兄庄上流出,且因花色极新,寓意极好之故,素来不下百金之数。 还有这两日所用膳食,明明一盘再普通不过的茄子却要数只鸡鸭汤,还有那每日不落的鸭舌,皇阿玛尚因虚耗食材哪怕心中所喜却也从不肯多食,然而这在曹家,却已是每日桌盘上的稀松平常。 更可笑的种种奢靡场景,却是让府中一众小丫头们都与有荣焉……… 一方殚精竭虑,不惜虚耗己身,一方肆意挥霍,眼中瞧不见半分危局。这曹家………半响,弘曦缓缓摇了摇头。 其后几日,所有人好似瞬间便繁忙了了起来,弘曦这两日跟着自家九叔每日造访各大纺织处,详实记录为日后的工作做准备。胤禟更是大手一挥,将织造府附近数百亩空地全都高价买了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数座适合养蚕的高山。眼瞧着大笔银子流出,哪怕不是从自个儿口袋,弘曦依旧忍不住心口抽疼: “我说九叔,要不咱还是多少悠着点儿,您这般豪掷千金,就不怕一朝亏得底裤都没了?” “九叔可别忘了,您还有好几个格格没出嫁呢?”眼瞧着对方手起笔落,一张张合同很快便叠做一团,弘曦总算忍不住开口道。 轻撇了对方一眼,胤禟双手环胸,对着弘曦一脸高深莫测道:“知道做生意什么最重要吗?” “是什么?”弘曦下意识道。 “是先机。”胤禟轻哼一声道。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倘都若侄儿你这般,九叔我还发什么财,再说了………”伸手在对方胸口上拍了拍,只见胤禟一脸信任道:“有侄儿你在,总归不会亏到叔叔我的,不是么?” 弘曦“………”虽然但是………哪怕对自个儿的计划有信心,然而看对方这疯狂砸钱的架势,弘曦依旧禁不住咽了口唾沫。须臾间,最后一份合同也很快落笔,弘曦刚想说什么,却见不知何时,一旁的弘昼也悄默默地凑过来:“九叔说的是,三哥做出来的东西什么时候亏过,要也不加侄儿一份儿?”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巴掌大小的乌木色匣子:“嘿嘿,侄儿不才,总共就这么点儿零花钱,还望九叔三哥莫要嫌弃………” “嚯!”粗粗看了匣子里的数目,弘曦不由多瞧了一眼一旁嘻嘻哈哈,整日没个正行的弘昼。心道怪不得会让这货来户部当差,看来皇阿玛平日里虽面上不显,但不得不说,对几个儿子了解还是蛮透的。 反倒是一旁的胤禟没甚反应,神情极其自然地将银票收了起来。试问宫里出来的孩子,有哪个是真没脑子的? “放心,叔叔我决计不会亏着侄儿你的!” “小子不才,日后儿子闺女的嫁娶银子就全赖九叔了?”弘昼咧着嘴一脸高兴道。哪怕儿子女儿这会儿连个影儿都木得,也不妨碍对方时不时拿出来溜溜。 几人这几日行踪并未过多遮掩,虚虚实实反倒让暗中窥伺的众人摸不着头脑。瞧睿郡王这大手笔,难不成当真是过来扩大产业不成? 不拘旁人怎么想,弘曦几人依旧我行我素,倒是给尚在府中的曹颙争取了些许时间。 然而江南官场上极度错杂的形势,还有曹家人的短视已然超出了弘曦几人的预料,这一日,弘曦一行人前脚踏入别院,便听小厮跌跌撞撞来报:“不………不好了,曹……曹大人他………” 几人对视一眼,衣裳尚还没来得及换,便起身往织造府走去,一路走来,只见众丫鬟们早已乱做了一团,假山树下,池子旁边处处可见三三两两聚做一堆,细碎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连素来不爱讲规矩的弘昼都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曹家,也太没规矩了些……… 几人到时,诺大的秋蝉院里里外外早围满了人,或真或假的哭声不绝于耳。及至里屋,扑面而来的脂粉香味更是熏的人头晕。看着躺在床上一脸苍白,呼吸急促的曹颙,弘曦不由得皱了皱眉。 倘他没记错,眼前这人本就心肺不好…… 一旁的玉衡适时开口道: “还请各位先行离开,我家王爷同曹大人有话要说。” 弘曦的命令,自是无人敢违背。哪怕心有忌讳,一群人仍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屋子。 众人目光都在床榻之人身上,几乎没人注意到的是,临行之前,二太夫人垂在衣袖下的手指止不住微颤了颤。 一旁的曹硕微微垂眸,遮下了眼中的轻讽之色。 “殿下………咳咳咳………是奴才……奴才无用,没能保住………保住……”见弘曦过来,尚在迷蒙中的却是陡然睁大了眼睛,不顾已经强弩之末的身子,掀开被子便要起身跪下。 嘴巴张张合合间,眼中已是一派绝望。连面上,都多了些许灰败之色。 哪怕听不清眼前之人说了什么,弘曦仍旧很快明白了始末。失望许是有的,但也不至太过,不拘弘曦还是胤禟,都不是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的主儿,何况有了早前的册子,情况到底明目许多,然而之于眼前之人……… 弘曦清楚,没了这将功补过,曹家上下的累累罪行不说旁的,以他对皇阿玛的了解,起码三代以内,想要科举却是无望了。 很明显,眼前之人也是明白这一点的。床榻上,只见曹颙瞪大着眼睛,怔怔地看着床顶。此时此刻再没人比他更加清楚,曹家子孙最后希望,竟是在他手中付之东流……… 吩咐太医好生照顾,弘曦几人并未停留多久。只临走前,曹颙似是下意识地拉住了曹硕的袖口。 “堂兄………”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昏暗的房间内,一室寂静,良久只余曹颙沙哑着嗓音道。 “呵………” 自重新踏入这织造府,曹颙还是第一次见这人面露笑意,哪怕不过是一声微不可见的轻嘲,然而偏是这一声轻笑,直笑地他遍体生寒。 须臾只听眼前之人道: “贪婪愚妄,无知蠢顿,偏生还心比天高。曹大人您竟还是头一回认识这些人吗?” “所以你明知道……明知道………”明知道那些人会坏事,却连提醒他一句都无。所以才能轻描淡写的说出所谓出路。曹颙颤抖着嘴,无力的抓着床沿,竟是半响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颤声道: “哪怕前人错的再多,可曹氏一族那些尚未成龄的孩子又有何辜?” “所以此事我才不曾插手,但……”曹硕微微抬眸,一袭黑衣将人衬得愈发淡漠了几分,眼睛却未曾看向眼前之人:“同样的,我也没必要刻意阻止不是吗?” “这件事不是你,那旁的………”看着迄今为止仍未有半丝触动的曹硕,曹颙一瞬间仿佛失了所有力气:“所以,颜堂兄是你的人怂恿的,在万岁爷一力清查贪墨之时,怂恿他对织造府公银出手………”想到父亲当年临终时的话,曹颙不由苦笑: “弟弟虽无能了些,但区区一个曹颜尚还不足以背着我做下如此大事。” 曹硕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然而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临走前,曹颙最后一次开口道:“曹家眼见就要倒了,堂兄这么些年心里的恨意也该尝试着放下了吧!” “放下仇恨,好好娶妻生子,倘表姑再天有灵,也不愿见堂兄你如此………” 顿了顿,曹硕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房间。 曹硕走后许久,二太夫人才带着自家儿子缓缓走来,先是抬头环视了一圈,见只剩床上躺着的人时,才骤然放松了下来。 带着儿子毫不客气地坐在一侧: “阿颙啊,方才听人说那孽障从你这儿出去了,阿颙啊,婶娘跟你说,那人打小就邪性儿足,不知哪个阴沟沟里托生出来的孽胎,专门儿给人招灾祸来的,婶娘早早就跟你说过,莫要跟那位接触,你偏不听非要往那人身旁凑………” “这下好了,早前没显出来,这会儿老你这身子,可不应验了吗?” 曹二婶说的煞有介事。 当年曹二婶儿嫁进来时,曹家还未发达,仅有的也不过是个皇帝奶娘的名号罢了,因而结的亲事自是不甚入流。哪怕这些年金尊玉贵养着,仍改不掉浑身的粗俗浅薄之气。这些年若非大房两代主母皆为早逝,还有心头那些愧意,按理说这曹家如何都轮不上这位管家。 也不至铸成如此大错…… 然而事已至此,曹颙只得闭上眼睛,不去瞧那喋喋不休的母子俩。 “东西已经毁了,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又何须再来歪缠?我这里如今应该没有你们想要的吧?” 提到被毁掉的证物,母子俩神情都有一瞬间的尴尬,不过皮厚使然,二人很快便有恢复了过来:“我说侄儿啊,说到那东西婶娘便不得不倚老卖老说上几句了,侄儿你当真糊涂啊!咱们江南官场,这些年虽时有内耗,但总得来说,总是该一致对外的,你说你,为了一时安稳毁了那么些家族,咱们在江宁如何还能立足?” “是啊,娘说的对!”一旁的曹颜不由赞同道:“而且实话跟你说吧,堂弟,这次之事乃是众族老商议过后一致决定的。堂弟你还是太年轻了些,遇事多同族中长辈商议一番也是好的。” 曹颙依旧紧闭着眼没有说话,不知是不是眼花了的缘故,从这张灰败不堪的脸上,女子二人竟破天荒的瞧见了讽意。许是心虚之故,二人说的更厉害了些……… “我说侄儿啊……” 不知过了多久,曹颙方才睁开了眼睛,一双含着血丝的眸子直直地看向两人:“不能得罪江南诸士族,便能得罪王爷,得罪万岁爷了………呵呵……”事到如今,曹颙无不悲哀地看向两人: “哪怕曹家子孙日后永无出头之日?” “呦!侄儿你这是又魔怔了吧!咱们曹家可是先帝爷亲自提拔上来的,没了咱们,谁还能接下江南这幅烂摊子,再说了,咱们江南各大世家同气连枝,便是万岁爷,想动咱们都得掂量掂量!” “不说旁的,京里头郡王福晋还在呢!” 曹二婶儿这话说的无比自信,一旁的曹颜不仅不觉狂妄,反倒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很显然,这些年众人争相奉承,如烈火烹油般的无限荣耀已经遮住了这些人的眼。一届包衣之女,抬旗赐婚便罢了,对象还是正儿八经的皇室郡王。这是何等的荣耀。 然而如今,气愤过后,曹颙只觉得无尽地悲哀,因为他知道,族中有这种想法的远不止这两人。 看着眼前得意洋洋的母子俩。 突然间,父亲同他数年如一日的殚精竭虑,如履薄冰像是个笑话一般。“说了这么多,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眼前的沙账已经有些模糊了,如同曹颙此时声音一般,然而这两人却似灵窍骤开一般,精确的找出了他此时的话中之意……… “咳咳………”轻咳了几声,曹颜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太……太医说……说了,堂弟你这身子也撑不了多久了,沾侄儿还小,担不得事儿,所以堂兄想着,这江宁织造………” “哈哈哈哈哈…………”明明一片模糊中,曹颙却似是能看到对面母子迫不及待的贪婪神情。最后的最后,他想放声大笑,然而可惜的是,这时的他,已然连笑地力气都没了……… 雍正四年九月,江宁织造曹颙因积年操劳,心神损耗过多病逝于织造府中。同年,在一众曹氏族人上蹿下跳,以曹沾尚还年幼,请求过继成年子嗣,以继承织造府之时。更深夜半,一列军卫悄无声息地将曹府从里到外包围了起来。 一直到被推搡着,压解在囚车之上时,曹家众人尚还回不过身儿来。“你们放开,放开我,我侄女儿可是堂堂郡王妃!我娘可是圣祖爷亲封的奉圣夫人………”然而再多的吵嚷,在众兵士铁掌之下,都只能讷讷地闭上了嘴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一侧的酒楼之上,弘曦缓缓收回目光,想到那位至死都难以瞑目的曹织造,弘曦轻轻吐了口气。回府后,还是在写好的奏折之上复又多添了几笔。 京城,时隔一月有余,收到弘曦的来信,胤禛这会儿自是心情不错。虽说对于那些物证的损毁颇多恼怒,因着弘曦那头进展不错,到底未过多迁怒。 “摊上这么个一家子,那曹颙也是可惜了,罢了,看在皇阿玛的份上………” 终是提笔在奏章之上落下准字。 江南今年的冬日尤其寒冷,呼啸而来的冷风几乎将人冻地骨头缝里都是冷的。起码对于江南的各大世家来说。说来弘曦这一行人,哪怕连瞧上去最浪荡无为的弘昼,胆量在诸皇孙里也是能排在前列的,弘曦身上又有“良种”光环在。“煽动学子”,“舆论威慑”这些世家常用的一系列招数显然在他们身上是不管用的。 尤其在弘曦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刺杀之后,无数贫寒学子更是出离愤怒了。茶楼酒馆之中,每日都有莘莘学子群情激愤,伴随着看周遭热闹的百姓诸多附和之声。 是,那些世家平日里名声是不错,无数名词美句确实值得他们普通人瞻仰。姿仪风度确实能让人折服。然而事实上呢?他们能让咱们吃饱穿暖吗?不能,他们甚至还霸占了江南地区绝大多数良田。然而昭慧王爷就不一样了,不说那四通发达的火车给商贸带来的繁荣,只这良种,便是妥妥活万民的功德。更何况这位殿下现如今还不到而立,焉知日后不会有新东西问世?再无知的民众,对于关于自身存亡之事心下也是敏感多了的。 再说,哪里的贪官都该杀好不。 因而这场刺杀,反倒彻底将江南诸世家架在了火架之上。伴随着弘曦迟迟未曾出现,不利的流言更是愈发烈了起来。 “世家传承,气节声望为骨,仕途经济为血!失其血肉尚可隐忍蛰伏静待来日,然失其声望。呵!”胤禟忍不住嗤笑一声:“怕是近百年来都要伤筋动骨喽!” “也不知哪个蠢货想的馊主意?”确定不是猪队友吗? 咔吧一声,弘曦张嘴,利索地咬了口果肉,摸着胸口处隐隐透着的淤青,便是弘曦本人也有些无语:“这些人难道就不知道火统这玩意儿都是本殿下改良的吗?既然弄出了这东西,小爷我怎么可能没个防备?” 事实上,火统刚出来的第一时间,弘曦最先搞的就是这个防护衣。又不是什么顶级科技,研究到一定程度,各方面都是要有射猎的,哪怕他不是正儿八经学材料的,这对他也无甚艰难好吗? “不过,这流言传的这么凶,不会紫禁城那边………”想到自家阿玛兄长的黑脸,弘曦忍不住抖了抖。 “你说呢!”胤禟忍不住丢了个白眼。“爷我还受你臭小子连累呢!不过话说………”胤禟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食指一下又一下轻扣着桌面:“我到觉得,此次未必是那些士族的手笔。” 世家大族,从来以稳字为要。非到必要之时,宁肯舍弃家中嫡系,也决计不会让声望受损。 “我也觉得………”弘曦挠了挠下巴:“江南一案牵扯甚广,咱们这次揪出来的,又不止大族之人。” “但能一下出动这么多带着火统的死士,扫尾又是这般利落的,决计也不是无名之氏………”抬头看了眼弘曦,胤禟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再开口。 “算了!”弘曦摆了摆手:“多思无益,为今之计趁着各大家族声名受损无暇他顾之际,还是快将工坊早些立起来。若是可以,能从那些人口中敲出一笔良田也是好的。” 若说不满,弘曦对这些士族最不满之处便是土地了,但这又不是非常时期,强取豪夺自是行不通的。除非有更大的利益在前,否则……… 两人说话间,门外突听有人来报,说是曹家那位小公子前来拜访,这会儿正在门外侯着呢。 待人进了门 不到十岁大的曹沾巴巴地捧着本诗册上前,小孩儿刚过热孝,这会儿面上尚还带着些许苍白,仍是规规矩矩磕了头道“曹沾多谢王爷恩德!沾无身外之物相赠,唯有近日所著诗词一本,唯望殿下不弃。” 曹沾知道,若非没有眼前之人,他可能就如族中那些堂兄弟一般,再也没了科举应试的机会。然刚被抄家的孩子,这会儿实在又没有东西能赠的,不免有些窘迫。 弘曦自是看出了对方的意思,笑呵呵地将诗词本接过,一个十岁小儿的诗他还真不觉得能惊艳到什么地步,然而在打开词本的一瞬间。 弘曦脸色瞬间精彩极了:“等等,号雪芹?曹?” “是的,奴才自小喜爱这些,号也是父亲临去前特意为奴才取地。” 弘曦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小不点儿,尤其在听到对方励志考科举之时,连手上的词本什么掉在地上都不知道。 我的天,他该不会把日后的四大名著之一给蝴蝶了吧! 这可真是,造孽啊! 第162章 出海 看着眼前神色坚定的小孩儿, 弘曦实在说不出“科举无用,你还是专注文学创作吧!”这等泄气之语。只得干笑了几声,努力找回声音道:“本王观你在诗词一道颇有灵性, 天赋难得, 莫要辜负了才好。” 不出意料,小孩眼神亮了亮,而后又红着脸有些羞涩道:“不过微末小道罢了, 王爷过奖了!” 临走前, 想到对方如今的处境,弘曦特意吩咐人寻了些书籍送去, 不单科举应试, 地方文理,茶道医经等俱在其中。 想不到这种时候还有人愿意施以援手,曹沾心下自是感激不已。 “怎么, 侄儿你对这小孩倒是在意的紧?”定定地瞅着眼前之人, 胤禟支着下巴有些狐疑道。 “小小年纪, 难得灵气十足, 荒废了不免可惜!”弘曦眨了眨眼,避开对方探究的目光。若是可以,弘曦自是不愿一部流传青史的著作蒙尘, 然为着这个刻意剥其志向, 让小孩几经磋磨,终得贫病而逝的结局弘曦自问也做不到。 是吗?胤禟不置可否,不过到底没过多纠结。纺织处的建造已经到了关键时候。别院内, 素日里常有下人进进出出。数不清的真金白银更是如流水般倾洒而出。 雍正五年, 随着江南官场频频换血, 各地的纺织厂如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无需织工日夜赶工, 光是一台新型纺织机一日便可得布匹五百余尺,折合十五匹有余。然一个技术纯熟的织工,终日不歇最多也只能得个一匹有余。 这可是近乎十五倍有余的产量。 消息一出,江南纺织业无不惊骇非常。 不敢随意叨扰皇亲,不过两日,织造府门前便聚集了一大波毫族富商,新任江宁织造高大人素来是位雷厉风行的主儿,明白两位爷用意如何,当即便带众人观摩了一番新厂地。 怔怔地看着眼前如流水般顺畅的庞然大物,眼看着一匹匹布料以超乎寻常的速度经纱纺线,迅速成型。期间甚至无需过多人力维系……… 在心里默默估量了一番成本,众人只觉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住。有精明的已经开始上前询问: “不知这新型纺织机,殿下可有意出售?”一位身型微润,面上浮白的中年商人率先站了出来。话音落,众人的目光不由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认出这位的身份,江宁本地最大的布商之一,临阳高氏旁支。高织造微拢了拢袖口,神色颇有些为难道:“睿郡王财力如何,你们也都知晓一二,说句不好听的,更何况有了这些纺织机,吃掉江宁布场也不是难事………” 想到各地已经建好的织造处,众人不禁面色微沉。原先尚不觉有什么,然而算上这十几倍的效率,光是这十几家工厂所产布料便已经足够市场饱和。再加上成本价格优势……… 这是妥妥地不给他们活路啊!众人对视一眼,在绝对的成本优势面前,原先的种种计策早已没了用武之地。为今之计……… “高大人,还请转告两位贵人,奴才不才,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中年男子微微垂头,眼中再没了早先的倨傲之色。 “是极是极,两位王爷智慧超群,倘能有幸为殿下做事,奴才必然肝脑涂地………” “能为两位殿下做事乃我等福气………” 随着高姓男子出声,陆续有商人随声附和。高织造微挑了挑眉,面上仍是一派为难道:“具体如何,还要看两位殿下的意思………” 别院,收到高大人传来的消息,胤禟不自觉勾了勾唇角。 眼看着数日不到,便价格翻了数倍有余的厂区,不用想,光是这笔费用就已经够眼前之人赚的盆满钵满了。别院内,弘曦禁不住嘴角微抽,只觉地早前的心疼喂了狗一般:“九叔啊九叔,黄仕仁都没您这样的?” “如何!”淡定地斟了杯冰饮,胤禟微眯着眼一脸惬意道:“买卖嘛!你情我愿的事儿,你九叔我又没仗势欺人!” “再说了,光是那笔发电装置,所需银两便不再小数,你九叔我多收些银子怎么了?再说了………”食指轻扣了扣桌沿,胤禟哼笑一声:“这笔银子花的值不值,那些人心里最是清楚………” “不过话说………”同样拿着一杯冰饮,弘曦有些疑惑地瞅着眼前之人:“侄儿原以为,九叔早前对几大豪商诸般打压,是为了彻底占据江南市场之故。” 随手将茶盏放下,胤禟白了对面之人一眼,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怎么可能:“不过是吓唬他们一番罢了,弘曦侄儿怕是不知,这市场之上,最忌讳地便是一家独大。” 须臾只听胤禟轻叹道: “这独份儿的买卖,便是一时暴利,总归是长久不得了。” 对商业发展,市场调控,弘曦素来七窍通了六窍,闻言也不多做评价,只想到欧洲历史上对于工人的诸般剥削,弘曦不禁正色道:“虽是如此,大面上还要辛苦九叔多做调控,起码有关织工的待遇甚至安全措施不可轻忽………” 虽是财迷无疑,然身为天潢贵胄,自有一派傲气,剥削平民胤禟最是瞧不得的,闻言自是利落应下。 次年三月,随着数千台机械持续运转,加之粮食产量突增之下,棉花等种植物料大幅提升,布匹价格已然大幅度回落。丝绸等贵重料子尚且不论,最为普通的鱼白布价格已由原先一尺四十八文降低至每匹二十五文不到。 这两年因着良种之故,即便最普通的农家,手里也是有些个闲钱的。一批批便宜料子甫一上市便被疯抢一通。 千百年来,吃饱穿暖从来是普通百姓最为朴实的愿景。摩擦着身上的新衣,弘曦等人一路走来,所行之处百姓们肉眼可见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 随之而来睿郡王胤禟的名号在这江南一带也愈发响亮了起来,不同于早前与民争利的种种污言,切切实实的推崇之语倒教胤禟一时难以招架。 “我说九叔啊!”听着大堂上不断传来的种种溢美之词,一处略显破旧的茶馆前。“话说九叔你不是素来不在乎旁人所言吗?这会儿………”请问整日兴致勃勃地带着他各大茶馆来回跑是为了什么?来听这些换汤不换药的花式吹捧? 想不到啊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九叔。艰难地将杯中茶水咽下,弘曦有些无语地瞅了眼前之人一眼。 哼,胤禟一身骚包的金紫色裘衣,闻言毫不优雅地对着眼前之人狠狠翻了个白眼儿。 屁孩子哪里懂什么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艰难地陪跑了大半个月,待弘曦一行人回京已经到了六月,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弘曦躺尸一般趴在轿撵之上,哪怕数道冰盆都缓解不了紫禁城外侵入骨髓的热意。 一旁的胤禟自知理亏,讪讪地将一旁丫鬟手中的折扇接下。 弘曦等人回来第二日,再度以臣子的身份踏入金銮殿,除去淡淡地惆怅之外,胤禔面上已然瞧不出悲喜。看着高台之上,皇威初具,一身明黄凛凛不可犯的皇弟,直郡王没有丝毫犹豫地掀起袍角,重重地跪了下来:“回禀陛下,臣等不负陛下厚望,历时一年有余,海军已然初具规模………” 虽身形不若以往魁梧迫人,然言语间自信之意却是未曾褪去。老大的能耐,胤禛自是信得过,老十早些年虽不着调了些,却倒也不乏勇武之气,钮钴禄氏这些日子也老实,胤禛自是不吝给些体面。 为了这一日,弘曦从数年起便已准备多时,船只自是早早便已经备好了的,设计测算俱是由弘曦协同庄上众人亲自完成。比之市面之上的□□船只,速度,甚至于坚固程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战船甫一亮相,无疑又给众人吃了颗定心丸。 事到如今,可以说一切皆备,然最为重要的领头人,却是迟迟未曾定下。无他,此次远航,除去贸易置换以外,宣扬国威,甚至择其优者建交也是重中之重。总的来说,为首之人起码身份不可太低,需有一定权利地位为上。 弘曦本欲亲自前往,然刚一开口,便被自家阿玛言辞拒绝,乌拉那拉氏更是二话不说,只将方才六岁多点儿的小永珩往弘曦跟前狠狠一推。 看着怀里紧紧抓着衣襟,眼神已经有些陌生了的小孩儿,弘曦心下狠狠一揪,想要出口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从古至今,任何一项改革从来都没有容易的,即便为了这一日,弘曦早已准备多时。 此次江南之行,他这一去便是将近两年之久,早前因着各方势力繁杂,更是没敢将小孩儿带去,后面好不容易形势转好,每日光是各色公文便占据了大多数时间,还要时刻预防江南士族的反扑……… “永珩这两年高了,也重了不少……” 紧紧将小孩搂在怀里,见弘曦果真再也没提过出海之事。胤禛等人不由大松了口气。 然而弘曦不提,想寻到一个身份合适地倒还真不容易。自打顺治朝以来,除去往来商船,朝廷并未组织过一场正儿八经的出海行动,甚至康熙晚年,因着种种原因,各项政策隐隐有抑制出海之策。海上不说条件艰苦,只早前来往商船更是十难存一,只这一点,足矣挡住大多数人想要建功立业的脚步。更遑论有一定身份的朝中重臣。 眼瞧着万事俱备,偏寻不到领头之人,弘曦这两日急地嘴上燎泡都长出来不少。然而数日后,另他万万想不到的是,最终接下此差事的竟是直郡王……… “大伯………”养心殿内,怔怔地看着眼前发间已经带着些许斑白的直郡王,弘曦实在忍不住上前一步出口道: “大伯能力毋庸置疑,然海上之艰苦,绝非想象中那般简单。”不说旁的那些危险,光是淡水资源,甚至果蔬等的欠缺,对人身体便是一个极大的损害。青壮年还好,如皇伯这般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其中危险委实难以估量。 弘曦想不通,这般年纪了,直郡王府孙儿都有好些个了,大伯缘何想不通要冒这个险。甚至对对方的“鲁莽”之举,胤禛心下也是不乐意的。然而谁都未曾想到,直郡王此次却是实打实铁了心的。 多次跪求之下,胤禛到底不愿过多搏了对方的面子。最终事情就这般定了下来。 关于对方为何执着于此,弘曦也曾问过自家皇阿玛,却只得了自家阿玛一声长长地叹息。 而此时的直郡王府,消息一经传来,府上瞬间便乱做一团。说来直郡王府这些年已经远离内廷太久了。多年的禁闭之下,年轻一代斗志早已经消磨殆尽,即便重新起复,凭这些人的能力资质,便是想寻个稍好些的差事已是千难万难。 可以说,府上仅剩的丁点尊荣,全赖直郡王一人撑着,如今骤然得知此消息,心中惊惶可想而知。 海上素来莫测,倘真出了什么差错,等待全府的,怕是只有沦为不入流宗氏的命运。这叫人心中如何不惊? 正院里,张佳氏面无表情地为对方收拾着行装。 衣柜旁,人高马大的直郡王呆呆地站在一处,素日里威武高大的人这时瞧着竟有种无措之感。许久见对方仍不愿多说一句,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朝这里多看一眼。 紧拉着来人手臂,半响才听胤禔缓缓开口道:“知晓福晋必然生气,然而为了咱们弘曜,必行爷却也是非去不可………” 维持着取衣裳的姿势,张佳氏没有动,良久只听对方轻叹一声道: “按照规矩,府上爵位铁定是要给了昱儿的,郡王府如今这状况,爷总不能让咱们曜儿日后,落得个不入流的国公贝子之流吧!” “可是你………”张佳氏颤抖着嘴,半响说不出话来。到底是相伴多年的枕边之人,此时此刻,早前的诸般怨怪早也没了踪影。 “无事,爷身为阿玛………”随之而来的是略显粗笨的安慰之声。 院外,硕大的梧桐树下,不时传来几声蝉鸣之声。 此时此刻,两人都没发觉的是,房门外,得知消息匆忙赶来的弘昱,此时面色已然苍白的不成样子。 “小德子,你也觉得我活着,占着世子的位置,对府上所有人都不好,哪怕阿玛是吗?” 良久,只听弘昱沙哑着声音道。 第163章 决断 “说吧, 玉衡你俩这又是在搞哪出啊?”书房内,将手里的记录暂且搁下,看着跟前争先恐后跪下地两人, 弘曦不禁有些失笑道。 “殿下, 玉衡请命随直郡王出海!”话音刚落,章佳玉衡便抢先一步道。 “回王爷,安宏亦是。”瓜尔佳安宏忙紧随其后。 定定地看了两人一眼。 “都先坐吧!” 随着弘曦开口, 很快便有侍女奉上茶点。春时新采的龙井清冽甘醇, 余味悠长,看着底下神色坚定地两人, 弘曦不由有些疑惑道:“怎么突然想起这茬儿了?王伯一行约莫数日后便要出发, 这时候过去,怕是东西不好准备啊!” “况且………”瞅了眼下首一脸跃跃欲试的玉衡,弘曦轻轻摇了摇头, 将一旁的册子重新拿在手里:“这一去最早也要翻过年才能回来, 明熠才两岁多些, 你这当阿玛的也当真舍得?” “王爷说的是, 还是奴才前去更合适些。”不等玉衡开口,一旁的安宏便抢先道。同弘曦一般,安宏膝下仅有一子, 如今也已经到了进学之时。比之玉衡, 到底少了些许负累。 然而对侧的玉衡显然不这么认为:“殿下,朝廷大事,如何能因着这些私节弃之, 明熠有家中福晋还有诸多长辈照看, 奴才这厢再没什么不放心的。再者…………“搁下手中的茶盏, 玉衡对着上首郑重拱手道:“常言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奴才虽不若王爷与安宏这般天资卓绝,然这些年耳濡目染之下,于格物一道到底多了许多见识,何况论起人际交往,奴才显然比安宏要合适许多。” “殿下放心,奴才此行必能将海外情况如实记录,以解殿下心中所忧……” “王爷………”一旁的安宏还想说什么,却见上首的弘曦抬手打断道:“海上风云诡谲,谁也不晓得下一瞬会遇上什么,私心来讲,你们二人爷谁都不想送出去………” “可是殿下,您不是也说过,知己知彼方才百战不殆,这几年下来,科技一道价值如何殿下比谁都清楚。更何况,殿下早前执意想要出海为的不就是如此吗?” 玉衡抬头,视线一错不错地看着眼前之人,任谁都能瞧出其中坚定之意: “奴才再如何,也比不得殿下金贵,既然殿下去的,奴才又如何去不得了?” “可是玉衡………”想到出海的风险,弘曦还想再劝,章佳玉衡却是起身上前一步直直地跪了下来: “殿下,奴才二人三生有幸,方能伴王爷左右,然这些年来,奴才心下并非没有惶恐。论思维才智,奴才不若安宏远矣,甚至连庄上许多人都多有不如。这些年来能帮上殿下的更是少之又少………”微顿了顿,玉衡复又释然一般笑了笑道: “殿下常言世界之广袤,无穷尽也,普通人穷尽一生,所能得见不过一隅风光,玉衡不才,愿代殿下前去走上一遭………”眉间舒朗,笑意盈面,这人脸上瞧不出丝毫勉强之意。 “玉衡你………”怔怔地看着殿下之人,弘曦一时间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此事事关重大,玉衡你………且容我再想一想………” 良久,弘曦方才轻声道。 夜间,凉风习习,莹莹池水间,不时传来几声蛙鸣之声。打从两人走后,弘曦便一副思绪重重的模样,一旁的小徐子见状不由出声劝道: “若王爷实在不愿大人冒险,大可一拒了之,想必章佳大人必是能理解殿下一番苦心………” 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弘曦轻轻摇了摇头,昏黄的灯光将人影拉地极长:“爷是在想,这些年对玉衡是不是有些忽视了?”若说他这俩小伙伴,一活泼一沉稳,性子倒是南辕北辙,然许是因着身世境遇之故,他目光不免多放在安宏身上。而玉衡常年一张笑脸,性格更是舒朗大方,不拘到哪都是呼朋引伴,好友成群,这些年下来再没得让人操心的地方……… 倒是没曾想,这人心下所承的压力并不在少数。说起来,还是他心太大之故,弘曦缓缓吐了口气。 “殿下您能这样想,也不枉章佳大人一片诚心………”一旁的小徐子声音轻缓道,做主子的,尤其如殿下这般生来便是金尊玉贵,还能悉心为下属考虑的,实在太少了些。 瞧着眼前眉间略带轻愁的主子爷,小徐子唇角缓缓溢出些许笑意。 其后数日,拗不过玉衡坚持,夹杂着种种考量。弘曦到底还是应了下来。一只蝴蝶煽动几下翅膀尚能掀起一场风暴,哪怕对于欧洲工业史,弘曦知之甚详,然有了他这般变数,如今到底不敢过多大意。 轻轻摩擦手中的玉盏,说来大清这两年同海外交流不多,却也并非没有。弘曦心下很清楚,有些技术不可避免是要外流的。而历史上许多杰才,所缺的恰是这一星半点的灵感……… 这无疑是一个思想解放,英才辈出的年代。倘一味仗着原有知识自傲于人,迟早是要狠狠哉下去的……… 临行那日,晴空万里无云。京郊码头上,数十艘数人高的巨轮整齐列队,占满了整个河道,一眼都难望到尽头。两岸四处,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不间断的惊叹声此起彼伏。 这些年随着蒸汽轮船,甚至后来的燃油巨轮出世,按理来说民众们早该习惯了才是,然看着眼下这般气派非常的船队,到底忍不住连连喝彩。 平静的海面之上,不时有一阵微风拂过。码头上,弘曦对着眼前众人重重一礼道: “弘曦代皇父恭送皇伯以及众大人们,预祝皇伯此去一路顺风………” “侄儿客气了………”直郡王一身象征着身份的石青色五爪蟒服,腰间饰以圣人亲赐的双鱼环佩,硕大的东珠襄扣在帽檐顶端,端的气派非常。众人恍惚间好似又瞧见了当年挥斥方遒的“大千岁”。只这人眉间早没了多年前的倨傲之色。定定看了眼身后的庞然大物,须臾方才对着弘曦拱手一礼道: “此去前路茫茫,尚不知归期何在。虽说有些冒昧,府中还望侄儿能照拂一二………” 若是早年,这般近乎求助般的语气决计是不会出现在这人身上的。微怔了怔,弘曦很快点头应下:“皇伯为此番朝廷涉险,皇阿玛心中有数,必然不会亏待府上………倒是玉衡年轻,这些年跟着侄儿倒是少有远行的经历,此去路上,还望皇伯能够看顾一二。” 想到自家小伙伴,弘曦眼中不乏担忧。 胤禔听罢自是爽快应下。 随着数声巨大的轰鸣之声,莫大的水面之上,激起一阵阵惊涛。伴随着船只逐渐离去,很快复又重归平静。唯有两岸兴味未褪的众百姓们,尚还在意犹未尽地说着什么。 因着大伯眼前交代之故,闲暇之时,弘曦不免往直郡王府多走了几遭。直郡王府府邸依旧是早年先帝所赐那座,连正门处那棵足有五人相拥的乔木也未曾动过,然而比之早前的气派,如今哪怕竭力维持,仍不免多了几许倾颓之感。尤其这些年随着府中孩子的陆续增多,重新搭建好的庭院到底破坏了原有的贵重……… 负责接待的是张佳氏所出的弘曜,因着早前两家额娘间交好之故,两人倒也不至过于陌生。 然而这一路走来,“偶然”间碰上的堂兄堂弟们依旧络绎不绝,看着府上众人面上掩不住的讨好之色,弘曜一张脸迅速胀地通红。 “府上无礼,让曦堂兄见笑了………” “无事!”弘曦不再意地摆了摆手,这些年这种人他已经见得太多了。见他面上未有异色,一旁的弘曜不由松了口气,只再开口时到底拘束了不少。 “不知堂兄此番前来……可是有何要事?”半响,弘曜方才斟酌着语气道,话虽如此,语气中的期待之色连弘曦都听的出来。 这般浅白,弘曦暗自摇了摇头,原先想说的理藩院的缺在嘴边转了一圈复又咽了回去。转而开口问道: “怎么没见到弘昱?” “自阿玛走后,大哥已经许久未曾露面,许是身子不适吧!”没能听到自个儿想听地,弘曦语气不免低了许多。至于弘昱,这些年来时不时便要病上一场,甭说他,府中众人早就已经习惯了……… 听着对方稀松平常的调调,弘曦眉头不自觉皱了皱,抬脚便往另一方向拐去:“走吧,既然来了,总要去探望一番。”弘曜先是愣了下,反应过来连忙抬脚跟上。 身为世子,弘昱所居的惊涛院,无疑是直郡王府除去正房之外最为宽敞的地界儿。穿过重重回廊,庭院中央数棵梨花争相竞放,春分时节只见雪白的花瓣簌簌而落,衬着墙角处盘旋而上的爬山虎,虽不甚规整,然打眼瞧着自有一派意蕴。然而打从入院以后,扑面而来的苦药味儿却将这一切尽数打破。 “昱堂兄病地很重吗?可曾请过太医?”弘曦不由开口道。 “啊………”似是没想到弘曦会开口询问,弘曜张了张嘴,许久才犹豫着道:“府上有专门的大夫,是阿玛早年特意为大哥寻来的,已经伺候许多年了,且大哥他………平素不喜大动干戈………” “不喜大动干戈………”是吗?想到早些年上书房磕破了手皮都要闹得人仰马翻的“祸头子”,弘曦脚步微顿,复又大步迈了进去。 弘曜不明所以,只得在身后讷讷点头。 刚踏进院门儿,很快便有嬷嬷领着一众丫头迎了上上来。来人一袭棕褐色长褂,鬓角处已然全然鬓白,一瞧便是年纪不轻了,微微收紧的袖口瞧着却是极是利落干净。弘曦这长相许是紫禁城没人能认得错,老人脸上到底多了些许笑意: “世子病重,怠慢之处,还望王爷担待一二。” “无妨,堂兄这会儿如何了?”弘曦边走边开口询问道。 “回殿下………”说到自家主子,老嬷嬷面上不觉多了些许哀色:“王爷出海消息传来之后,世子爷不知为何身子便已经落了下来,只为了王爷走的安心,一直隐忍不发,这才………” 只瞧对方的神色,怕是情形不大乐观。还未见人,弘曦心下已然做好了准备,然而掀开帘子,看着眼前几乎没有一点血色的弘昱,弘曦仍旧被吓的不轻。 双眸紧闭,面色浮白,身上更是消瘦的厉害,若非微微起伏的胸口,只怕没人会觉得这人尚在人世……… “简直胡闹!“哪怕同弘昱早前并无太多情分,见此情景,弘曦依旧怒从心起,冷眼环视了一周,语气愠怒道:“太医呢?不要告诉本王,堂兄病成这样,你们连请太医的功夫都无?” “王爷息怒………”随着弘曦话落,眼前很快便跪了一屋的宫侍。“王爷息怒啊,是………奴才们本来也是想去领牌子的。是世子爷说不让麻烦………” “说……说是这些年一直是宁大夫照看,不用特意往宫里去。” “呵,你们倒是听话的紧………”吩咐人拿自个儿的玉令进宫请人,弘曦语气不明道。 话音落,屋内一众丫鬟们更是不停磕着头,一旁的老嬷嬷看着床帐之人眼中含泪,却还是起身一礼道:“王爷有所不知,宁大夫虽来自民间,一身医术却是不俗。至于太医,府上未解禁之时也曾入宫请过,一次两次,来的俱是些生面孔不说,几服药下来更是无甚大用。在加上府上当时……来往程序复杂,久而久之,世子这才………” 老嬷嬷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弘曦手指微缩,哪里不明白对方言外之意。只能说,拜高踩低哪里都多的是,宫廷之中尤甚。 只没想到,这才几年的功夫……… “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慌忙起身,见弘曦面上怒意稍缓,一旁的弘曜方才缓了口气道:“此事也是额娘照看不周………” 弘曦忙摆了摆手。这两人的关系整个紫禁城哪个不知,当年那孩子还是在众人眼前生生流掉的。这二人,如今能相安无事便已是极好了……… 不过话虽如此,这里的动静到底瞒不过人,随着杨院判亲自过来,张佳氏那厢,到底不好无动于衷。 小小的卧室内,安静的不像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随着扬院判诊脉的时间愈发长了起来,屋内众人面色也愈发凝重。 “怎么样?” 众人灼灼的目光下,杨院判不由摇了摇头:“世子爷生来便颇多不足,这些年又未曾好生安养,心思郁结之下,也难怪身子愈发破败,如今唉………” 杨院判复又摇了摇头。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不由神色各异,得知弘曦的消息,匆匆感慨的几位阿哥眼中甚至依稀有兴奋亮色闪过,随即很快又遮掩了去。弘曦转过头,不愿再看。只瞧着床上呼吸清浅的弘昱,有些艰难道: “杨院判医术高明,不知可有法子?” “这………”杨太医不由有些犹豫道。“殿下如今,最难得是根本无法进食,连汤药都难以入腹………更糟糕的是,便是汤食勉强入腹,也难以克化………”也就是说,这人肠胃机体已经虚弱到一定地步了。 连杨太医都如此说,基本上便已经宣告死刑了,屋内有些人眼睛更亮了些许,一旁的张佳氏不由面色复杂。 若说眼前之人之所以走到这一步,有没有她的手笔,答案其实是有的。这些年她冷眼旁观府上众人为了爵位手段频出,甚至有意无意削弱父子两人的关系。除去早前的憎恨之外,扪心自问,面对前景昏暗的直郡王府,说是没肖想过这独一的爵位怕是连她自个儿都不相信。 然而如今,看着眼前消瘦苍白至此的弘昱,她才骤然惊觉,自个儿手上竟是沾上血色……… 看着周遭隐隐亮起的眸光,张佳氏无声轻嘲,承认吧,事到如今,你跟这些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大的房间内,一时间安静地吓人。弘曦闭目思衬,良久方才开口道: “杨太医,本王有一好友,能将人体所需营养直接输入血脉之中,不知能否一试?” “这………当真是闻所未闻。”老太医伸手,不自觉的捻了捻胡须:“请恕奴才冒昧问一句,王爷口中那位好友可是那位年伯爷?” “正是………”弘曦点了点头。 房间内,众人神色不明,就连一旁的弘曜,眼中都不免晦暗了一瞬。 “殿下………”以商议的借口将众人屏退,杨院判方才压低声音道:“不知此法,早前可曾用过,成功率又是几何?” “用过,成功率………”弘曦抿了抿唇,“约莫三成不到,不过近来刚改进了设施,许是会好上一些。” 其实之所以如此,年希尧已经有所猜测,约莫是病菌感染问题,弘曦同庄上众人也一直在这方面想法子。 “这………”杨院判担忧地看了眼弘曦:“如今直郡王不再………”言下之意,这个决定没人能帮他来下,倘他直接插手,若是成了还好,若是不成? 其中责任又要谁来担着? “可,昱堂兄如此,连杨院判您都没法子,总不能………”弘曦几不可闻道,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就这样没了。 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弘昱,弘曦已经想象不出来对方小时候,嚣张霸道,人憎狗嫌的模样了。 随后又来了一众太医,不出意外,依旧是同一个答案。 唉………杨太医轻轻叹了口气。不一会儿,年希尧便匆匆赶了过来。只是看着走在对方前面的那人,弘曦不由瞪大了眼睛。 “大哥………你……你怎么?” “方才回宫时见安宏步履匆匆,还以为你这儿有什么急事儿………”轻轻瞥了来人一眼,弘晖同往常一般无二。然而弘曦一听便知晓大哥这是生气了。 “这……这不是事急从权吗?”轻扯了扯对方的袖口,弘曦有些底气不足道。但是这事儿,扪心自问,弘曦是不愿让自家大哥掺和进来的。 “大哥………” 弘曦刚才要开口,便见弘晖转头,目光好似随意地看了众太医一眼:“如何,确定没法子了?” 众太医垂着脑袋,讷讷点头。 “年大人,麻烦了!”弘晖温声道。 “是,太子殿下………” “不是,我………”被紧紧拉着手腕,弘曦再要开口时已经被拉到了一侧:“安心,如今皇伯不在,孤身为太子,名目上比三弟你要合适许多。” “至于旁的!”淡淡环视了下四周,弘晖语气轻薄:“放心,孤还不至于这点责任都担不住。”弘晖单手覆后,明明略显单薄的身子,却给人以难以言喻的安定之感。 有了太子爷发话,几位太医不由松了口气,在年希尧的安排下,很快便开始施为了起来。 从始至终,不知是有意无意,直郡王府的丫鬟小厮们都未能靠近一步。一直到结束之时,仍有太医守在一旁。 眼见是不打算离去的模样。 见此情景,张佳氏眉心微缩,不觉间手上的帕子也愈发用力了起来。一众阿哥们神色不明。 “可是………”看着床上面色惨白的弘昱,弘曦心下愈发没底了起来………若是他自个儿还好,顶不了名声差些。可若是大哥……… “昱堂兄啊昱堂兄,哪怕看在小弟我的份儿上,你可千万要撑住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4 23:59:01~2022-10-19 23:5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坠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4章 苏醒 一众人各怀心思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约莫大半个时辰,眼瞧床榻之上弘昱呼吸愈发地平稳了下来, 虽面上苍白羸弱之色不减, 房间内众太医包括弘曦本人都不由大松了一口气。直郡王前脚刚作为使者出海,弘昱身为嫡长子又是王府世子,倘在这当口出了问题, 便是弘曦两兄弟也不好交代……… 冷静下来方才发觉自个儿行为有多莽撞的弘曦不由轻呼了口气, 转头看向一旁从刚才起便一直闭目养神的自家大哥。许是匆忙赶来的缘故,弘晖清俊的眉眼下隐约可见些许疲色。抬头看了眼窗外, 弘曦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时候也不早了, 大哥诸事繁忙,还是早些回宫歇着,昱堂兄这儿有弟弟看着就好。” 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弘晖并未拒绝, 一国太子, 又是使团出海的当口, 弘晖如今手上要忙的可太多了。只伸手在自家弟弟肩上拍了拍:“有事记得使人往宫里去信,莫要一个人抗在身上。”又不放心转头对着几位太医低声吩咐了几句。 目送弘晖一袭青衣大步离去,然房间内直郡王府众人神色却丝毫没有好转的意思, 弘曦更是注意到, 从始至终几位太医的视线一直在床上之人身上,半分不离,更是有意无意阻止府上众人靠近……… 想到早前躺在床上人事不醒, 然府上却半分动静却无的直郡王府………弘曦微不可见地敛了敛眉心, 对着下首神色各异地一众人开口道:“都下去吧, 今夜本王亲自守着, 希尧和杨太医留下即可。” “王爷” “堂兄………”以弘曜为首的众人神色犹疑。 “不必多言!“弘曦决然然摆手,声音淡地不像话:”昱堂兄打小同爷一道长大,又是嫡亲的堂兄弟,虽少时有少许不快,然如今这般模样,本王既瞧见了又如何能安寝。” 弘曦素来和气,待人处事更是少有这般冷肃中带着高高在上的骄矜。乍看之下,倒是像极了早前紫禁城那位圣祖爷。众人下意识哑了口舌,听懂其中意味的弘曜更是脸色微红,看了眼同样神色复杂的额娘张佳氏,躬身一礼后方才匆匆带人离去。 弘昱再度睁开眼已然是天方渐明,窗台上跃动着的烛火已然有些干涸。因着担忧对方夜里发热,弘曦这一夜少有安歇,轮守时更是时不时便要起身探看一番,因着对方几乎一有动静,弘曦当即便反应了过来。 入目仍是一片苍白之色,床榻上,弘昱此时正两眼无神地望着上方,天碧色的帷帐衬得对方脸色更雪白了些许。对一侧脸上明显露出惊喜的弘曦,除去开始的惊诧,余后竟是一眼都未曾多瞧,更没有丝毫要开口的意思。瞧着竟是丝毫没有想活着的意思了。 见对方如此,想到方才府中的情景,弘曦心下叹了口气倒也并未多言。就在他准备起身去外间叫太医过来时。才听床榻上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呢喃声: “为什么要救我呢?” “我死了不才是皆大欢喜,府上所有人都会高兴不是吗?” 继福晋不用再忍受他这颗刺时时如梗在喉,提醒着她早前逝去的孩子,还有那段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过去。阿玛不用日日发愁亏待了同为嫡子的弘曜,一大把年纪还要整日在外邦奔波。府上众兄弟们更不用时时刻刻不平,让他这个体弱多病的废物白白占了世子之位。就连伺候他的众下人们,也不用再提心吊胆,担忧他什么时候一病没了,被阿玛则难………这些年来,唯一待他还算上心的福晋,也提早一步离了去。而他呢,这么多年连让她有个孩子送终都不能够? 所以呢,救他这个无用之人做什么呢?怔怔地看着上首,弘昱眼中尽是空洞漠然。听着对方的呢喃,弘曦下意识停住了向外走的脚步,反而转过身去将炉子里温好的热水沏了一杯拿在手间,待温度尚可后方才缓缓递了过去。 “先喝点水吧!” 弘昱没有拒绝,只神色依旧木然,动作也僵硬地很。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开口,诺大的房间内,只听得几声几不可闻的吞咽声。 “呵!” 良久,空寂的房间内,却听弘曦募的轻笑出了声。许是没料到他这番作态,弘昱近乎死寂的脸上到底多了些许波澜,洁白的青花瓷杯在手里紧紧握着,薄唇抿地更紧了些。 “怎么,连你也要也觉得我这般模样可笑极了?”弘昱转过头沙哑着声音道。话虽如此,然而这人眼中却并无多少愤怒。 弘昱不傻,他这破身子如何自个儿心里也是有数的,这府上上上下下的主子更是没人愿意自个儿活着,莫说特意请来御医尽心救治,不落井下石刺激一番便已经算好了的。如今他能醒来,中间出力的是哪个简直再清楚不过……… “那倒没有!”闻言弘曦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想起了早些时候,那会儿子堂兄可是咱们孙辈里的第一人,便是二伯家的弘皙,等闲也是瞧不在眼里,文试武试更是时时争先,但凡兄弟有越过你去的,日后总是要找机会寻回场子来!” 提及过往,弘昱眼珠子终于忍不住动了动。年少轻狂也好,不知天高地厚也罢。那段时日无疑是弘昱这一生中最为快活的时候。那时候阿玛还是他一个人的阿玛,纵然府上陆续有了其他弟弟,那时候骄傲的弘昱也从未放在眼里过。因为他明白,那些弟弟加起来,在阿玛眼中,也比不得他一根指头。 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就都变了样了!弘昱不自觉想到那一晚,阿玛一手抱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弘曜,一手揽着继福晋,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欢喜神色。而他只能呆坐在另一桌,连手里的汤什么时候冷了都不晓得。 “我那时,应该很是惹人厌烦吧!”良久,弘昱方才哑着声音道。 “可不是嘛!”弘曦挑了挑眉:“整天拽个二五八万的,整日嚣张霸道不说,脾气更是又臭又硬,对我大哥也常摆脸色。”径自斟了杯热茶,弘曦看着来人轻嗤了一声:“你是不晓得,那时候我每回见着你,都得忍上好久,才能控制住自个儿的拳头,不给你来个亲密接触!” “呵!”斜倚在榻上,弘昱闻言虚弱的笑了笑:“太子殿下何等聪明,便是当时势不在他,我又哪里真占过便宜?” “嘁,占我大哥便宜,你想的倒美!你该庆幸没占到上风,要不然可不是几拳头就能了得?”弘曦一脸理所当然。 “果然是你!”轻瞥了下床侧之人,弘昱不无意外道。毕竟能在皇宫出入如无人之境,随意派遣宫人侍卫,为的还只是蒙上眼给他来几拳,还能有哪个?当年他便有所怀疑,怎奈这人偏生次次都有不在场证据,倒教他指认不成还惹得一身骚气。 说来也奇,少年时期为数不多跟头,竟都栽到了这一对兄弟身上。 迎着对方的目光,弘曦毫不心虚地扬了扬眉,大大咧咧道:“谁教你那段时日,做什么不好,偏要针对我大哥?我大哥那般好的性子,待人温和又素不爱同人争锋。也不晓得怎么碍到你眼了,我说………” “你跟太子殿下,感情倒是不错!” 弘曦话还未说完,便听对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道,还没等弘曦细想对方语气不同意味,便听来人又开口道:“去岁江南,堂弟遇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一时激起民愤汹涌。咳咳………”一时间说这么久的话,弘昱难免有些吃不消,然对方还是艰难地开口道:“都道江南诸世家只手遮天,竟连有良种之功的昭慧亲王都下手暗害,然事实上呢?” 许是气力不足之故,弘昱声音复又低哑了许多:“然而这些流言也就能骗骗那些无知无觉的百姓罢了,不提赌上百年清誉这般鱼死网破究竟值与不值,有无必要。然光是那些流出去的枪支弹药,就能说明此事绝不简单。” 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弘昱几乎一字一句道:“你知道的,自皇玛法时期,这些东西便管控极其严格,决计没有大批量落入汉人之手的可能。” “不可能,你说的那人绝不可能!” 没有丝毫犹豫,弘曦斩钉截铁道,他不傻,结合方才的语气,弘曦几乎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说实话世上从不缺聪明之人,这些话,打从回京后听到的便已经不止一次。 或犹犹豫豫让他小心抵防,或是信誓旦旦地为他分析形势。言道他的存在,嫡子的身份,酷似已故皇玛法的样貌,甚至于良种的功绩已经足矣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然而不管多少人,多少种说辞,弘曦一个都不会信,自小到大,大哥待他如何没人比他自己更加清楚。信任的养成从不在一朝一夕之间,而是多年来数次如本能一般地下意识的回护。便如此次,仅仅见到了脚步匆匆的希尧,猜到了丁点因由大哥便放下手中事物匆匆赶来,而后更是硬生生将治疗的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 知晓对方许是出自好意,弘曦虽有不快,但到底未曾过多责怪。将对方手中的空杯子接下,自顾自地走去一旁倒水。 看着弘曦的背影,想着方才对方不作半分犹豫的神色,弘昱眼中怔仲之色更浓,不知是说给弘曦还是自己:“可人,都是会变的,今时的感情再深也只代表今时,日后总有旁的比你更加重要!”你又如何保证,自个儿不会是最先被舍弃的一方? 后面的话弘昱没有说出口,无他,弘曦已然大步走了过来,接过手中温热适宜的杯子,见弘曦面上半分不带阴霾的模样,弘昱心中便知晓,有些话大可不必再说了。 “堂兄稍等片刻,我先去外间叫杨太医过来………”顿了顿,转身的瞬间弘曦突然轻声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堂兄若是担忧弟弟我,或想知晓结局,如何总要好生将养身子,起码再活个几十年才是。” “堂弟说笑了,就我这破身子!便是此次侥幸得救,怕也撑不了多久………”收回视线,弘昱抬头静静地看着上首,入目便是一双锐利的鹰眸,在这方寂静的空间中更显出几分真意来。房梁之上,早前雕刻下的雄鹰依旧振翅高飞,栩栩如生。唯有翅膀那处,似是少了些什么。这无疑再说明一个事实: 这间屋子已经许久未曾好生打理过了……… 看着锦被之上枯瘦的双手,弘昱唇角溢出几丝苦笑,再如何他也是王府世子,若非笃定了他命不久矣,便是阿玛离开,下头那些人又安敢如此怠慢。 “堂弟不懂医术,更不敢随意保证什么,但是………”弘曦一字一句道:“只要人活着一日便有一日的希望。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尝试过将人体所需直接注入血脉之中,但堂兄你如今尚还安然地躺在床上,便说明我们成功了。数年之前从未有人能从源头将疫情控制,但事实证明,希尧成功了。千百年来,从未有人想过能够凭借人自己的能力,将粮食产量扩大数倍之多,你再看如今………” “早在昨日,杨太医已经同希尧商量过多次,再问问堂兄你自己,昱堂兄打小便不愿输人,难道真要放纵自个儿这般可悲的去了。死的无人惦念。毫无价值………” “府上那么些人不想让你活着,难道你便要衬他们的心,如他们的意吗?” “死人终归是比不过活人的,这一点,堂兄应当比我更加清楚。” 随着弘曦的话音落,房间内似有些许略带急促喘息声传来。弘曦顿了顿,脚步却未曾停下。 “本王言尽于此。”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9 23:50:16~2022-12-11 07:0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洪川的钟小姐 16瓶;潇 15瓶;大猫大猫 10瓶;想找好看的小说、楚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5章 病重 许是弘曦那番话当真起了作用, 而后数日,在所有人始料未及之下,弘昱竟也慢慢平稳了下来。待到年关夜宴之际, 更是撑着身子以直郡王世子的身份正式出现在众皇亲勋贵面前。 宫宴之始, 随着一盏盏大红宫灯陆续亮起。礼乐声起,众王公大臣陆续入席。弘昱的出现,代表着直郡王一脉重新踏入紫禁城这场权利风云之中。再加上年前的那场闹剧, 席间自是少不得诸多窥伺。 毕竟也是少时便能在太傅课上同圣祖爷看中的弘皙多般争锋, 褪去了早前的骄横之态,弘昱本人才学气度却是不俗。一身石青色世子吉服, 腰饰环龙佩, 虽面上还带着些许掩饰不掉的羸弱之色,此时面对席上众人种种试探打量倒也堪称进退得宜。与之相比,身后的弘曜打从记事起, 常日所见不过四四方方的天, 如今这场面, 虽尽力维持体面, 然在一众老狐狸之间,到底还是露怯了几分。 如斯情形下,看着挡在身前, 即便拖着个病殃殃的身子依旧游刃有余的长兄, 这个府上几乎公认的无用之人。弘曜神色不禁复杂了一瞬。 将下首情形尽数收于眼底,弘曦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安心将手中的鱼刺细细挑好,复又嫩白的鱼肉放到一旁的永珩跟前, 眼前的诸般喧嚣好似不复存在。这些个朝臣们素来最是会瞧人脸色, 见昭慧亲王这厢明显无心攀谈, 一个个的便也歇了上前套近乎的心思。 弘晖今日是随着胤禛一道过来的, 帝驾来时,台上的戏子已经咿咿呀呀地唱过了几轮儿。高台之上,弘晖下意识看了眼自家弟弟所在。弘曦这会儿正手忙脚乱将永珩手中的酒杯夺过。 呵,小屁孩子,多大点儿竟还想尝酒了,弘曦毫不客气地将手中夺过的佳酿一饮而尽,完了还特意斜了下酒杯。明明白白地告诉对方,阿玛我可是一滴都没给你剩下。 徒留小永珩可怜巴巴地呆愣在原地。 自年长以来,尤其这两年弘曦在外,永珩小小年纪却是稳重了许多,如今更是少有这般“活泼”的时候。这会儿瞧来,眉眼间倒是同他家阿玛倒是愈发相似了些。 许是想到了什么,弘晖眼中复又多了些许笑意。恰好被下首的弘曦瞧了个正着。当着自家儿子的面儿,弘曦素来厚实的脸皮不自觉羞囧了片刻,刚想去碰酒壶的手也讪讪的缩了回去。高台上,弘晖不觉唇角微勾。 弘曦捂脸,论一个知晓你从小到大几乎所有黑历史的兄长是什么体验? “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你们兄弟俩这又是在打什么哑谜呢?”两人这厢动静虽不算大,但銮驾上的胤禛却是瞧得清清楚楚。这会儿眉眼间褶皱都松快了不少,出口便带上了三分和煦。 “回皇阿玛。”不等弘曦开口,一旁的弘晖便俯身轻笑着回道:“儿臣前些时日新得了几坛佳酿,酒意最是醇厚不过,据说便是太白临世,也至多不过三杯之数。”说着含笑睨了下首的弘曦一眼:“三弟这是见猎新喜,着急想尝试一番。” “哦,是吗?”仿佛没瞧见自家儿子窘迫的神色,胤禛竟还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喀尔喀近来新贡了一批美酒,想来如今也是不愁出处了。” “皇阿玛!”想来也是近期朝事顺遂之故,自家阿玛这会儿竟还有心情调侃自家倒霉儿子了。当着众大臣的面儿,弘曦心下不断吐槽,面上却还是规规矩矩的上前请礼。 “儿臣谢皇阿玛赏赐!” “好了,都坐着吧!新春佳节,斗柄回寅之际,众卿无需过于拘束。”淡淡环视了四周,只见胤禛似是随意一般示意道。 底下群臣忙诺诺应是。 然而话虽如此,高台上多了这么一具如来佛,底下众人行动上到底拘上了些许。要知道这位可是出了名儿的重规矩,更兼手段凌厉近乎不近人情。短短数年,比之素来宽仁的圣祖爷,于群臣中的威信竟是不输上什么。 再则满朝文武能走到这般地步的,哪个不是人精子。早前弘曦两人这般眉眼官司。留意地可绝不再少数。这般浑然天成的默契,瞧不出丝毫芥蒂,再加之弘曦归来后的种种动作,一时间,众人这段时日浮动的心思也慢慢回归了原处。又见胤禛不同于以往的和煦态度,脑子活泛的已经开始不着痕迹的夸赞起两位主子爷了。 “太子殿下学识渊博,胸魄宽广,昭慧亲王灵慧非常,两位贵主同心同德,实乃我大清之福啊!” “杨大人所言极是,去岁江南一役,两位殿下虽身处两地,却是难得默契非常………” “是极是极。” 众口声声之下,胤禛本来不错的心情复又愉悦了几分。江南,士族,织造自圣祖爷时起便是胤禛的一块儿心病,如今心病全消本就心怀大畅。更别提今年汹涌入库的那些银两。又见最为看中的两个儿子不负所望,骄傲的同时心下更是多了些许慰帖。平素里冷肃的眉眼此刻竟也柔和了许多。这会儿倒也不若常日那般讲究“虚魅妄言,实为惑心。”了。 弘曦两兄弟对视一眼,俱是无奈一笑。皇阿玛这些时日倒是越发的有“人气儿”了。不似初初临位之时,仿佛一根时刻绷紧了的弦一般。君威凛凛是好,然作为儿子,最希望的还是自家阿玛能够松快些许。 言笑晏晏间,只见大殿内气氛愈发和乐。 与之相对,下首从头到尾没被自家阿玛提起几次的弘历紧紧攥着酒杯,因着过于用力之故隐约可见青筋暴起。目光下意识地转向一处,被对方暗示稍安勿躁。 果然下一瞬,便见高台之上,久不发声,这些年愈发沉寂了的太后娘娘突然开口道。“常言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于普通百姓家尚且如此,遑论钟鸣鼎食之家。尤其是这嫡亲兄弟,便是打断骨头了,这筋还得是连着的………” 太后娘娘这话一出,原本热闹的大殿几乎顷刻间便安静了下来。众人俱都低着头,几乎不敢抬头看向鸾座那人。这道理虽是如此,然而这话由太后娘娘说出口,想到远在皇陵的十四爷,众人不觉将脑袋埋的更深了些。 嗯,自陛下登基以来,这宫中碗碟上的纹路愈发地清雅秀致了……… 台下,弘曦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汤匙。 台上,伶人依旧咿咿呀呀的唱着。 新年伊始,众目睽睽之下,更是在皇阿玛难得高兴的当口,弘曦不免替自家阿玛感到心凉。打从良种出世以来,许是知晓自个儿生母的身份已然无法辖制对方。这些年乌雅氏俱都老老实实地窝在慈宁宫,不沾宫权,不问是非,体恤皇子皇孙,这些做的任是哪个也说不出一个不好来。便是自家阿玛,这些年态度也软和了不少,常日里的孝敬从未落过,看在对方的态度上,对远在皇陵的十四也是多有看顾。 然而未曾想到,这些年来对方心心念念的仍旧只有这一件事。为此宁肯在众目睽睽之下,满殿宗氏大臣面前,让自家阿玛下不来台。 弘曦几乎抬头不敢看自家阿玛的神情。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事。此时胤禛面上却并无不妥之处,手中的玉杯依旧稳稳地握在手心。 “皇额娘说的是,自朕继位以来至如今海晏河清,国库丰裕,少不得几位兄弟齐心所致。”微顿了顿,胤禛素来冷肃威严的面上如今竟带了些许笑意。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帝王缓缓从鸾座之上站起,自上而下环视了一番大殿诸人: “为国政所需,大哥临近耳顺之龄,仍甘远赴海外;二哥当初即使受困于方寸之地,然朕每每困顿之际,仍不吝倾囊以授,三哥于病痛之中,仍不愿抛却圣人之语,潜心修书。不提十三弟每每事毕恭亲,便是闲散惫懒如老九,也愿为江南之事,不辞辛劳劳力奔走………” 连绵不绝的丝竹声不知何时已然停下,大殿之上,胤禛浑厚的声音一字一句响彻在一众人耳旁。语毕,只见高台之上,胤禛缓缓举起酒杯。 白玉般剔透的酒杯在一众大红宫灯的照耀下更显无暇,被提到的几人这才勉强回过神儿来,忙不迭地起身举杯。辛辣的酒水入喉,几人这才稍稍寻回些神智来。 倒非是几位皇亲贵胄过于没见过世面,而是胤禛此人,素来讲究行甚于言,平素又是个颇为龟毛的性子,于众兄弟而言,哪怕视若手足的十三,所得训诫也多过夸赞,这冷不丁的一回,倒着实让众王爷心下百般滋味,难以言喻。 众人之中,胤礽倒还好些,胤禛待这位兄长一向尊敬,老三直到落座之时仍有些飘飘忽忽,心下得意的同时又不免暗暗猜想,老四这莫不是知晓他前些日子偷懒请病假,特意警告他来的吧!不由得坐姿更规矩了些,生怕哪里出了错漏。 身侧的老九嘴角微微上斜,很快又故作淡定地垂了下去。心下暗自嘀咕,惫懒?什么鬼,啧啧,老四这人真是啥时候都不忘埋汰下他。还有不辞辛劳什么的,咳咳,虽然劳是劳了点儿,不过谁让白花花的银子他不等人啊! 事必躬亲?对面的十三摸了摸有些酸痛的右腿,四哥待他如斯信重,他便是肝脑涂地也难以为报。 至于没能上榜的几位心下更是难言,老八径自摩擦着手里的茶盏,面上依旧笑意不减,心下却是不自觉沉了沉。这老四,近来倒是越发会笼络人了。至于老五老七之流,心下不由暗自思量,四哥这难道是变相的嫌弃他们过于懒散,不知上进? 高位之人不过寥寥一言,底下众人心下便已是千回百转,这种时候,谁还能记得当初一个空有虚名的太后之言。期间,弘曦怔怔地看着几位叔伯陆续上前敬酒,便是偶尔拌个嘴这会儿瞧着也是莫名和谐。想到历史上兄弟反目,放眼四处皆敌,近乎孤身一人强撑着四处漏风的清庭,耗尽一身精血仍落得满身污名,苦心十三载留下的银两还被败家子一朝挥霍的雍正爷。不由缓缓露出些许笑意来。 真好,如今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一直到宴会结束,乌雅氏都没能寻到再度开口提及往事的时机。目光怔然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儿子。 那一年,恰逢孝懿仁皇后去世,一个连玉蝶都未还过的养母,他这个儿子竟跑去圣祖爷跟前自求为其重孝三年。呵呵,重孝三年?这是将她这个生母放在了哪里,那时她就明白,这个儿子是要不回来了。 因着一时之气,说出了那句不愿抚养的话,其实临出口之际她便已经后悔了,然而即便如此,他这个儿子依旧硬邦邦没个一句软化。那时刻挺直的脊背,举手投足间无意的骄矜更是像极了那人。 曾几何时,早年一意孤行,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什么时候也有了这般近乎圆融的手段。也许是,她乌雅玉容,从始至终,都从未了解过这个儿子。 入夜,喧嚣过后的紫禁城显得尤为寂静,深夜随着小内侍一声急促的叫喊声,尚在深睡的弘曦当即清醒了过来,同福晋匆忙穿好衣裳便匆匆往宫中赶去。路上还碰上了同样匆匆而来,衣裳还带着褶皱的弘昼两口子。 慈宁宫,灯火一夜未歇。 翌日,太后娘娘重病不治的消息传遍了紫禁城各处。 第166章 悔否? 雍正七年自年初之起便拢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慈宁宫内, 乌雅氏仿若人事不知的躺在床上,无数太医来来去去脚步匆匆,最终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窗外, 不知何时飘起了雪, 豆大的白花簌簌而落。紫禁城原本冷冽的冬日更添几分冰寒。弘曦几人到时,不大的偏殿已经聚满了人。乌拉那拉氏此时正神色疲惫地坐于上首。事关太后安危,各宫娘娘还有众皇亲福晋们丁点不敢怠慢。一鲜水的素服, 打眼瞧着, 满屋竟连件亮丽的首饰都未能瞧见。 见此情景,弘曦心下当即便咯噔一声。一旁的清媛低头看了眼身上再寡素不过的青衣还有手边几乎裹成一团黄包的永珩, 不由偷偷松了口气。 几人一路匆匆赶来, 身上不自觉沾上了些许寒气。尤其是小永珩,常日里嫩白的小脸已经有些微微发红。乌拉那拉氏当下顾不得许多,将小孩儿一把搂在怀里, 忙轻声吩咐宫人端来去寒汤。 “几位弟妹一路赶来着实辛苦, 不妨先去暖阁歇歇身子, 顺道换些干净点的衣裳。”皇后身侧, 太子妃索绰罗氏率先开口。又见清媛同弘昼福晋神色犹疑,忙凑近小声开口道:“皇阿玛已经进去大半个时辰了,苏公公这会儿正守在门前, 说是太后娘娘尚需静养, 不许旁人进去叨扰………”清媛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皇额娘,大哥呢?” 解下已经沾着雪花的披风交予宫人,弘曦四处环视了一眼大殿, 发现并未见到自家大哥的身影, 不由有些疑惑道。 “你大哥放心不下陛下, 方才已经进去了。”乌拉那拉氏抬头, 看了眼左手间那扇已经关上了的雕花木门,轻叹着开口道,眼中不乏忧色。 “额娘莫要担忧,阿玛和大哥都非那等不知事的,心下自有分寸。”轻言宽慰了自家额娘,又同清媛母子俩交代了几句,弘曦这才转头朝着内室走去。 果不其然,见是弘曦过来,守在门前的苏培盛并无阻拦。只低声叮嘱了几句道:“自晚宴之后,万岁爷瞧着便有些不愉,连晚上歇息的时辰都比常日晚上了许多,主子爷这厢还未合上眼,便又听了慈宁宫的消息………”想到里头那位太后娘娘,苏培盛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好歹是骨血相连的母子,如今这位太后娘娘又不是孝庄文太后那等喜好弄权之人,怎么就能走到今天这一地步呢? 另一头,看着弘曦畅通无阻,刚刚赶来的弘历见状也想效仿,却不妨被一旁状似无所事事的弘昼给拦了下来。 “六弟这是做什么?”没成想被一向瞧不起的五弟死死扯住袖口,弘历出口不觉带了些许愠怒之色。 “没什么,弟弟只是不愿五哥在众宗氏福晋跟前丢人罢了。”微撇了撇嘴,弘昼面上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容小弟提醒你一句,这儿子跟儿子,也是不一样的!” “呵!哥哥我倒不知,有什么不一样!”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弘历心下不由轻嗤了一声。若说庶子,皇阿玛难道不是庶子继位的吗?要论身份,二伯倒是元后嫡出了,但那能又能如何,如今还不是得向皇阿玛俯首称臣。 皇阿玛春秋鼎盛,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不知想到了什么,银丝袖口下,弘历双拳紧握。 见对方这幅神情,弘昼心下哂笑,面上无所谓地地耸了耸肩。“这一样不一样,皇阿玛比咱们清楚,反正小弟也只是出于好心提醒一下罢了。”说话间连抓着对方袖口的手也松了下来。整个人一副听之任之的意思。 话虽如此,看了眼殿内安静坐在下首弘昀兄弟俩,连平日里最闹腾的弘时都乖乖侯在外间。弘历本欲踏出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看来一样不一样,某人心下还是清楚的呢!”无人在意的角落,弘昼砸吧砸吧嘴,心中嘀咕。 内室,弘曦甫一踏入其中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苦药味。穿过厚厚的屏风,金丝楠木大床一侧,胤禛正一身明黄安静坐在一侧,背影无端显得清寂了几分。一旁的弘晖同样安静侍立在侧。 不大的房间内,一片寂静。只余榻上的乌雅氏昏迷中字字声声念叨着的“胤祯”二字不断在这空寂的房间内回想。肉眼可见的,胤禛眼中尚存的温度也越发的淡了。 是胤祯,不是胤禛,明明相同的读音,然而胤禛向来不会认错,无他,因为眼前之人从始至终从未用过这等饱含挂念的语气念过他的名字。 无奈的,纵容的,骄傲的甚至言辞训斥的这些统统都是十四的专利。左手无意识地摩擦着手中的白玉扳指,身为一个七尺男儿,一国之君,胤禛自觉不是那等耽于温情之辈,然而此时此刻,面对如斯情景,心绪到底有些不平。 “皇阿玛!”弘曦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跟前,看了眼对方眼下明显的乌黑,想到来时苏培盛说的话,同一侧的弘晖对视一眼,两人心下泛起了同样的担忧。 原来后知后觉,自家阿玛的年纪已经着实不小了。 这一刻,兄弟二人心下俱是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弘曦两人忍不住开口之时,却见床边的胤禛缓缓闭上了双眼,须臾又重新睁开。站在弘曦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见,自家阿玛眼中,有什么东西迅速消弭,再睁眼时,已经成了一个帝王所需要的冰冷睿智。 撩起明黄色的衣角,只听胤禛起身淡淡道: “皇额娘不必担忧,关于十四弟,朕已经下了旨意,十四弟即日便将归京,至于皇陵的差事,自会有人前去接替。”说完便起身一言不发大步往外走,弘曦两人担忧之下忙起身跟上。因而无人注意到,床上乌雅氏的食指微不可见的动了两下……… 第二日,病床上的乌雅氏便清醒了过来。甫一醒来,浑浊的目光便不断在四处搜寻着。然而诺大的房间内,除去一众宫妃女眷之外,并无旁的人在。 “皇额娘是在寻万岁爷吗?额娘放心,陛下他昨日守了您大半响,方才才被弘晖两兄弟架去歇息,这会儿听到您醒了,必然很快会过来。”见对方如此,守在床前,隐约知晓些内情的乌拉那拉氏轻叹一声道。 然而话虽如此,病床之上乌雅氏眼中焦急之色依旧不减,口中喃喃地喊着皇帝,就在一众嫔妃福晋心下惊疑之际。弘曦带着苏培盛亲自走了进来。见到儿子手上捧着的明黄,乌拉那氏很快明白了什么,离开之际顺带将众嫔妃一道谴了下去。 室内很快复又空了下来。看着弘曦手中捧着地明黄,乌雅氏浑浊的眼中终于多了些许神采。在宫人的服侍下,竟也奇迹一般地缓缓靠坐了起来。见对方如此渴望的眼神,一礼过后,也不知是出于各种心情,弘曦竟缓缓将圣旨展开放在对方跟前。一旁的宫人见状忙取来太后特用的眼镜。 然而就在看完圣旨的一瞬间,只见乌雅氏拿捏着圣旨一角的手竟不住颤抖了起来。 “雍正六年腊月二十六………雍正六年………雍正六年………”反复呢喃着这个时间,明明是件大喜之事。病床之上,乌雅氏神色似悲似喜,这会儿面色竟是比早前昏迷之时还要苍白几分。 床前,弘曦叹息着阖上了眼睛。连弘曦也未曾想到,原来皇阿玛竟是在年前便有重调十四叔回京的意图,甚至连职位都已经安排好了。西大营如今虽式微,然操练军士本就是十四叔老本行,干好了未尝没有荫庇子孙的机会。对比早前十四叔的熊行为,说实话,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了。 “皇玛么,弘曦知晓,为着当年的行刺之事,皇阿玛将十四叔贬去皇陵,您心中便为一直十四叔叫屈。但您心中应该明白,当年形势如此,人证物证具全,皇阿玛又初初继位,根本容不得丝毫任性之举。对于十四叔,虽说是贬谪,其实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势的保全。” “当年十四叔的冤屈,不止您清楚,皇阿玛心中也是明白的。”微顿了顿,弘曦再度沉着声音道。寂静的房间内,弘曦清楚地听到,床上那人呼吸声愈发的急促了。 目视着眼前紧紧抓着圣旨,神色复杂的太后娘娘,弘曦心中明白这会儿对方心下大抵是极后悔的。虽不知这份悔意,有几分是因着皇阿玛,又有几分是为十四叔未来而忧。 但此时此刻,弘曦依旧想要问上一句: “皇玛么您,为何不能多信任阿玛一点?” 皇阿玛当初既然动手写了这方圣旨,剩下的不过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必然也没有隐瞒众人的需要。弘曦心想,倘若眼前之人待皇阿玛有一分的信任,在知晓自己即将离世之际,不是想着去在大庭广众之下趁势威逼,而是私下里直接了当的同皇阿玛说出,哪怕拐弯抹角,似是而非的问上一句,事情也断不会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 更加不会在临终之际,将嫡亲的儿子狠狠推远?再将阿玛同十四叔之间,本就不厚的兄弟情再度蒙上一层阴霾。 最后看了一眼这方金碧辉煌的宫羽,弘曦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雍正七年元月二十五日,随着紫禁城熟悉的丧钟鸣起,在胤祯调任归来的当夜,慈宁宫乌雅太后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第167章 回归 太后薨世, 举国皆哀。年节的尾巴刚刚过去。宫道之上,缤纷多彩的琉璃宫灯还未被换下,紫禁城内外便已是一片缟素之色。 夜里, 在弘曦的眼神威势下, 永珩苦巴着一张小脸将一大碗驱寒汤咽下,一旁的清媛见状忙将早前备好的蜜饯递过。冬日里守灵终究是难熬的,大人尚还要好些, 只苦了小孩子。 永珩出生时正值太后同自家玛法关系最为僵硬的时候, 知事之时两人更是险些撕破脸皮。哪怕最近这几年明面上关系缓和,太后对下面孙辈也偶有关照, 然情分这玩意儿从不是一时一日之功。永珩年纪虽小, 人却是机灵的很,几分真心几分敷衍心里头更是透亮。然而即便如此,这些时日这孩子一应礼数也从未差过半分。 只这一连数日的汤药下去, 也怨不得小家伙现在可谓见药变色。 怜惜地敷了敷儿子光溜溜的小脑袋, 弘曦暗自感慨古代礼教坑人的同时不忘告诫道:“别怪这汤药苦舌, 想想你十四叔家的永信, 前些时日一场高烧,可不险些闹的满府人仰马翻。” “哪里能一样了。”永珩有些不服气地鼓了鼓嘴:“儿子我身子骨好着呢,跟永信那风一吹就倒的小身板儿可不一样。”说着还撸起袖子炫耀似的秀了秀自个儿“健壮”的小身板儿。 “哦, 是吗?” 弘曦毫不客气地在对方胖乎乎的轻戳了两下。永珩平素养的好, 这个时代对小孩儿又普遍讲究白白胖胖,常日在宫中又没少被人投喂,这会儿小胳膊真真是一戳一个窝。直气的小家伙团起被子背着身子不理人了。 小孩子到底精力短, 没多久就兀自睡过去了。 起身将小孩儿身下的被角掖好, 见对方即便在睡梦中胖嘟嘟的小脸依旧鼓作一团。一旁的清媛见状轻笑着摇了摇头, 永珩这孩子, 常日里在旁人跟前俱都是一副稳重模样。偏生在他阿玛这里,总是隔三差五要闹上一闹,偏生这做阿玛的也是个促狭的,回回都要被惹的又气又恼。偏这孩子还乐此不疲。 安置了永珩,这厢夫妻俩却无多少睡意,弘曦自是担忧宫里的阿玛,清媛却是想起了儿子口中的永信,又想到早年的闺中好友,心下不由多了些叹息。 “那日妾身随大嫂前去瞧了,那孩子同咱们永珩差不多年岁,人却是单薄的很,据说是胎里带来的毛病。明堂嫂这些年也没少求医问药,偏生十四叔府上如今…………”想到那日看到的情景,清媛不由得摇了摇头。 弘曦不用问也明白,世人都是拜高踩低的主儿。十四叔一家离京多年,原有的根基也不剩几分,又背负着那样的罪名,哪怕如今起复,皇阿玛又给了爵位。但联想到太后早前之举,众朝臣心下未免不会嘀咕,莫不是太后临终威逼所致?又见十四归京已久,陛下却迟迟未曾亲召……… 摇了摇头,将脑中杂念尽数抛却,弘曦揽着人温声道:“十四叔一家多年离京,必有诸多不方便之处,你又与明堂嫂多年交情,平日里大可多帮衬些。咱们府上还有好些宫里赏下的药材,改日也可一道带过去………” “那皇阿玛那里?”想到早前听到的种种,清媛高兴的同时又有些犹豫道。 “无妨!”黑暗中,只听弘曦幽幽地叹了一声:“皇阿玛待十四叔,其实并非全无情分………” 太后入土那日。御书房,胤祯面色苍白地跪于下首,素来挺直的脊背在这一瞬间竟有些垮下,再不复早年的意气风发。眉宇间曾经的骄傲肆意也湮灭在这些年的困顿之中。兄弟俩相顾无言,不知过了多久,只见胤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语气说不上严肃,却也算不得温和道: “起吧,既然人回来了,就好生办差,大丈夫封妻荫子,总不能还要妻儿子孙跟着你受苦,也让皇额娘在天之灵不得安宁。” 提到太后,胤祯本来年无表情的脸登时露出几分痛色。胤禛没再说什么,只随意般挥了挥手。 胤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方才起身告退。 “皇阿玛………”看着对方疲惫的面色,弘曦一时间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太后娘娘临终前这么一手,将本来可以缓和的两兄弟硬生生划开一道再难愈合的裂缝。 诺大的御书房一时间寂静无言,半响才听胤禛带着些莫名叹息道:“你皇阿玛少时,其实性子算不得好………” 胤禛性子执拗,却从来不是那等文过饰非,不愿承认己过之人。回顾往昔,尤其是这些年亲眼看着弘晖同弘曦兄弟俩是如何相处的。少时的过错愈发明了。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母子三人之所以能有今日这般局面,其实他自己的过于敏感骄傲的性子也占了一大部分。 胤祯打小活泼,初入永和宫那会儿就时常往他跟前凑。只小孩子,尤其是胤祯这种被宠大的小孩,常日里总是又熊又欠,吸引人注意的法子也极端可气。起码对于当时的性子敏感又骄傲胤禛来说。不是朝他丢皮球,就是将他写好的功课弄得一团糟,不比十三,整日乖乖巧巧地。偏这么个熊地不能再熊地孩子,却轻而易举的得到了额娘近乎所有的偏爱………不知不觉间,他在十三身上花的时间就愈发多了起来,而十四也愈发阴阳怪气,每每见他冷着脸总要来刺上一刺。 这些年里,胤禛不是没有想过,不论皇额娘也好,十四也好,倘他当时能多一份耐心,不要时时刻刻做出一副扎人的模样。 “皇阿玛您已经很好了………”亲手将沏好的热茶捧过,升起的白汽氤氲了那人的面容。弘曦几乎可以想象的到,一朝变故,养母去世,被亲额娘拒养。诺大的皇宫之中,入目却无一个荫蔽之所。一个才十来岁的孩子是如何将自己裹在厚厚的壳子中,冷眼看着亲额娘那头母慈子孝。面上却要挺直着脊背,披着一身硬刺维持自个儿仅有的尊严。 未刺人,先伤己。 良久,只听御座上那人轻轻一叹。罢了,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而后这些时日,弘晖同弘曦仿佛约好一般,隔三差五地便要过来陪着自家阿玛,或执棋对弈,或单纯的过来蹭个御膳。一回两回便罢了,时间久了,胤禛哪里能不明白什么。随手搁下手中的奏折,胤禛心下慰帖地同时不由有些哑然失笑。 儿子这是把他当什么人了,泥捏纸塑的吗?这些年雍正爷夫妻和顺,寄予厚望的嫡长子德才兼备,小小年纪便能为父分担。最疼爱的儿子能耐孝顺。时常还能同自家二哥手谈几局,如今江南这一心腹大患又去了七八。 这些年下来,如潺潺而过的温水一般,便是再冷硬的倒刺都泡软活了几分。于如今的胤禛,除去太后离世有些伤怀,曾经的一切再如何也左不过一声叹息罢了。 不过这些貌似矫情的话咱们雍正爷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的,见自家儿子成日带着大孙子巴巴地往宫里跑,想法子教他开怀,胤禛也就乐得冷着脸不多话。 “皇阿玛,您在这样,小心三弟日后知晓了………”御书房内,弘晖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子,方才幽幽道:“怕是要气狠了!” 对面的胤禛轻睨了对面一眼,看也不看直接落子道: “哦,那你这当兄长的早早发觉了,怎么也不提醒一下?” 一局毕,两父子默契地没有再提。 可怜被蒙在鼓里的弘曦这会儿还在悉心教导自家胖儿子:“你皇玛法这些时日心情不大好,记得乖乖听话,不要惹他老人家生气知道吗?” 暖阁内,永珩摆弄着手里的积木,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眼自家阿玛,不知想到什么脆生生地到了句“知道了,阿玛!”旋即眼珠子转了转:“那阿玛您上次说的汽车模型?” “知道了,改天给你。记得阿玛说的话,知道吗?”轻点了小家伙的头,弘曦没好气道。 “知道啦!”得到了想要的玩具,永珩声音都响亮了许多。好吧,看在玩具的份上,他就不跟阿玛说,前些时日,他跟皇玛法玩的可开心了。 一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真相的弘曦“…………” 十四爷回京并未掀起太多波澜,如今皇帝声名在外,又大权在握,经由江南一事,本来有些干瘪的国库迅速膨胀了起来。这位好不容易不那么折腾他们这把老骨头了,不过一个过气的阿哥罢了。回来就回来呗,谁都犯不着在这节骨眼儿上寻这位的不自在。 女眷这头有着清媛时不时的帮衬,十四本就是带兵的好料子,如今又一改往日的轻率骄横,倒是很快在京中立了起来。便是以前颇不对付的老九,这会儿兄弟俩也能一道喝杯小酒。要说这其中唯一尴尬的,就要数老八了。 老爷子留下的儿子都不是笨人,只瞧老四如今这态度,当年行刺一事,怕是另有隐情。再看看这位甫一回来,便同这位针尖对麦芒的,众人暗自砸吧一下,心下不禁各有思量,只行动间莫名又离那位远上了一些。 这手段,啧啧,也忒狠了。 迎着众兄弟猜忌提防的目光,老八面上温言以对,私下里眉心上的褶皱都多了几分。加上还要应付愈发焦急的弘历,整个人身心俱疲,因而没能注意到,自家儿子愈发阴沉冷漠的目光。 雍正七年就在一片暗流中缓缓而过。第二年开春,冰消雪融之际。海岸上,数十艘大船缓缓驶进,在海上漂泊了将近两年的直郡王一行在这一刻终于踏入了故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13 23:45:37~2022-12-15 00:5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横滨路人鱼骨 5瓶;呦呦鹿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8章 巨变 旭日东升, 漫天红云之中,伴随着数声巨大的鸣笛之声,数十艘数人来高的庞然大物缓缓向两岸驶来。喧嚣的码头好似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接到消息的弘曦一行人早早便侯在了岸边, 连大病初愈的弘昱都被下人扶着立在一侧。这会儿见大船过来, 苍白的面容瞬时多了几分红晕。 众人翘首以盼之下,大船终于靠在岸边庭下,旋即一众训练有素的兵士开道, 冰蓝色的铠甲在艳阳熠熠生辉。弘曦眼尖地注意到, 比之早前的生嫩之态,如今这些人不管是气势, 仪表都不可同日而语。尤其在看到其中一位面颊上明显的弯刀疤痕时, 弘曦心下不觉微沉了片刻。 一直到看到紧随在直郡王身后的那抹熟悉的身影,弘曦这才大松了口气。 两年未见,紫禁城素有佳名的贵公子如今面上也多了几许落拓之色, 只眉间愈发显得坚毅了几分。可见这一路, 哪怕装备齐全, 却也未必是一帆风顺。 “回来就好!”同为首的直郡王打过招呼, 弘曦一把揽住身后的玉衡,在对方的肩上重重拍打了两下。一侧的安宏未曾多话,只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番, 见对方虽看上去面容黝黑憔悴了些许, 人却无甚大碍,方才重重松了口气。 章佳玉衡眼眶微湿,旋即重重扯了扯嘴角。随意地搭着小伙伴儿的肩膀, 略显黝黑的面容上扬起一抹同往日一般无二的轻松笑意来:“殿下, 安宏, 你们是不晓得, 外头那些蛮夷们,不对这会儿该叫友邦了,有多好玩儿………” 玉衡本就是个活泼的,如今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巴巴地说个不停。不过从对方的讲述中,弘曦大概也了解到了西方尤其是欧洲如今的工业进程。 知晓同历史变化不算太大,弘曦仰头斜倚在马车壁上,心下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飞入历史这片洪流且有能力改变的目前看来有且只有他这一只。留给他的时间还有很多。 一旁的安宏眉羽却是不自觉收紧了几分: “也就是说,在海外蛮邦之地,对蒸汽的利用竟比之咱们大清还要早上许多。” 一侧的玉衡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虽然他当时也亲自上去瞧了,那些所谓“蒸汽机”性能架构比之他们简直差了不知多少。但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们之所以能有如今这般成就,大都所赖殿下天资纵横。若没有殿下的引领,想到那些蛮夷们一步步飞速发展的科技……… 而这一切,还是在他们双耳闭塞,无知无觉之中。真真切切见识到科技恐怖力量的玉衡只觉浑身发寒。 “殿下,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无论如何,海禁不可再有………”想清楚一切的玉衡断然道。 同一时间,御书房。一路饱经风霜的直郡王说出了同样的话。 “皇弟,无论如何,海禁之策绝不可再取。”大殿之上,胤禔沉着声音道。康熙养大的阿哥,哪怕思想受时代所限,然眼力见识却绝非常人可及。更何况作为一个曾征战在外的将领,亲眼见识过弘曦所研发地新式武器的厉害。早就明白,未来战争,比之兵力,武器才会是决定胜败的关键。 更明白在这个新型力量极速发展的时期,蒙上眼睛,捂住耳朵的行为有多么愚蠢。 “陛下,中原之优,在于地广物博,在于兵力雄厚。然而这一切,在真正厉害的炮统之下,什么都不是!今日,我大清可在数月之内直抵海外,能以炮火之威威慑四方。他日,掌握了此等技术的蛮夷依旧可以。” 御座之上,胤禛重重地点了点头:“皇兄所言极是。” “只朝上那些老顽固们………”胤禔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说实话此次出海,朝中反对声音便不再少数,若非打着弘扬大清国威的幌子,怕是决计不会那么轻易。不过……不知想到什么,胤禔不由又露出几分笑意来。 片刻,只见来人从怀中掏出一本半旧不新,甚至还特意裹着牛皮的册子来: “说了这么多,臣兄险些忘了,这些是这两年来微臣众人一路交易所得,敢请皇弟赏脸一观。” 胤禛挑了挑眉,亲自伸手将册子接过。 从对方脸上隐约可见地笑意中,胤禛丝毫不怀疑其中价值,然而在合上册子的一瞬间,呼吸仍忍不住粗重了些许。 “这些,俱是这两年各处交易所得?”不怪胤禛震惊,光是册子上这些,其价值竟是比一个国家半年的税收还要高上些许。 回答他的是胤禔毫不犹豫的点头:“海外纺织技术尚还在摸索阶段,臣兄所带布匹在其中价格更是居高不下,当然除去布匹,我大清的瓷器,甚至一些机械玩具更是广受追捧………” 勿需再多说什么,只见胤禛眼中光芒愈发地盛了,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俱看到对方眼中燃烧着的决意。 *** 码头上,一众士兵正在热火朝天的忙碌着,只见一箱箱的金银珠宝,珍稀玉器被搬上马车。光是随行的队伍便有百丈之远。一路浩浩荡荡地涌入京城,其间更是层层护卫,连弘曦最新研制还未现于人前的枪支都被抽调了过来。船上那些东西的价值,只瞧着阵仗便可见一般。 更有沿途百姓曾言亲眼看到了,藏在重重箱子之间的金光…… 可以说,这些东西尚还未入城,便已经在紫禁城内外掀起阵阵波澜。待财宝登记入库那一日,打听消息的权贵官员更是不计其数。可怜一众户部官员们累的手都抽筋了,还要稳下心神应对一波又一波的窥探。 户部众多官员,其后势力本就错综复杂,在当权者有意无意的放纵下,这趟出海带来的巨大财富或多或少的传入众权贵耳中。 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么大笔的财富试问有哪个不会动心。连老九,都一日复一日地往户部门前转悠。 “哎呀,亏了亏了,早知道爷我就亲自跟过去了,这里,这里,还有这儿,明明还能在宰那些洋人一笔的!”从胤禛那撒泼打滚要来了账本子,老九捂着胸口虚弱地躺在折椅上。只恨大笔的银两眼睁睁的从手边溜走。 一旁的九福晋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谁让爷偏偏是个旱鸭子呢?妾身可是听说那海上专门劫人钱财的可多的是,就爷您这样的……”董鄂氏满脸嫌弃地瞅了对方一眼:“怕是给人一不留神踢到海里去,爬都爬不起来!” “再说了,您放船上那些布匹挣得银子还少吗?” “去去,你个妇道人家懂个什么?”话虽如此,胤禟摩擦着账本子的神情愈发心痛了些许。 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同胤禟一道想法的不计其数,不过数日,朝堂上请求重新组织出海,或是大开海禁的折子便有数尺之高。胤禛随手翻了几章,所求者多是些宗室皇亲,没落勋贵之流。当然其中朝中官员也有不少,不过理由必定是极为冠冕堂皇的。比如扬我国威,震慑外邦诸如此类……… 摩擦着手中的奏折,胤禛敛目思衬。恰在此时,又听外间有人来报,说是昭慧亲王求见。 “皇阿玛,儿臣瞧您这几日火气有些大,这是儿子前些时日寻太医调的去火茶,特意去了苦味………” 御案旁,弘曦亲手捧着茶盏,满脸殷勤。 胤禛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接过茶盏:“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最近你那庄上不是忙地很吗?” “嘿嘿,这不是儿臣手上的新玩意儿研制成功了嘛!特意过来让皇阿玛长长眼。”说着,对一旁的随侍点了点头,不过一会儿便见两个宫侍抬着两个通体乌黑的匣子走了进来。 在胤禛的示意下,弘曦笑嘻嘻地解释道: “皇阿玛不是时常觉得同各地信息不通,尤其是蒙古北疆等偏远之地,哪怕已经连通了火车,传信尚需几日的功夫。但现在嘛,可就不一样了!”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上的玩意儿,弘曦挑了挑眉,颇有些臭屁兮兮道:“阿玛知晓儿子这新玩意儿叫什么吗?” 胤禛依旧没有说话,只灼灼的目光暴露了他的急切。 弘曦也没有继续卖关子。 “皇阿玛,此物名唤电话,言外之意,即可在千里之外传递声音。” “千里之外?” “不错。”将早早备好的线路插上,在安宏带着其中一个“电话”离开后。曦走到桌前,随手在黑匣子上拨弄了两下,很快声筒中传来了已经离开的安宏的声音。 胤禛禁不住瞳孔一缩,哪怕早知晓科技一道的神奇之处,但这一刻,胤禛仍被眼前的景象给震在了原地。但雍正爷始终都是雍正爷,很快便发现了其中问题所在,抬手啜了口茶水方才幽幽道: “也就是说,这两者之间需得有线路连接。如今这短距离还好,可若是从京城至江南呢?” 难不成每两个之间都要连上线不成,雍正摇了摇头。不说其中花费如何,光是这人力物力便颇不值得。 知晓对方犹疑,弘曦忙上前将其中原理一一解释,知晓一根总电缆可连通数城“电话”后,胤禛这才放下了茶盏,见弘曦又是欲言又止,四爷难得有些没好气道: “说吧,还有什么?” “嘿嘿………”弘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不是,儿臣很早就提过的,大型发电设施,以前您总说国库空虚………” 呦,合着这是看上新入库的那一大笔银两了!“你也知晓早前国库空虚,既然如此,总要留下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就算是海运,朝廷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三的组织。”各种烦劳是为其一,而且朝廷这么些重臣,总不能整日忙活这些商贾之事,像什么样子。 “原来是这个呀!”弘曦骤然松了口气:“皇阿玛您可曾想过全面放开海禁,允许商船自行出海置换。而朝廷只要从中收取关税………” “皇阿玛您也看到了,江南纺织厂如今已成气候,以如今的效率,只要原材料足够,供给整个大清都是绰绰有余。既然如此,何不给了他们这条财路,同时也为朝廷增加一大笔收入。至于皇玛法当年所担忧的粮食甚至原材料外流之事!”弘曦自信的笑了笑: “凭咱们如今的技术,那些商人知晓什么最是珍贵,好处更大。” 所谓对外贸易,从来打的就是科技战。只要在技术上实现碾压,还愁吃亏不成?“当然为了以防万一,咱们也可通过调整各项关税比例来遏制原材料外流。” 胤禛闭目沉思,弘曦再接再厉道: “而且皇阿玛早前不是还在操心土地过于集中一事,也可借由此事颁布政令,比如名下土地所持过多者,剥夺其几代亲缘以内的出海甚至经营工厂资格………” “事关土地大事,哪里有那么容易!”睨了眼底下侃侃而谈的自家儿子,胤禛微微摇了摇头。 弘曦虽眼界宽,常能想旁人之不能,然于政务一道,到底想的浅了些。 “啊……是吗?”弘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好吧,姑且最后一条不做数,可海关一事总能成的吧,届时皇阿玛还愁国库没有银子吗?” “再说了,也不用全由朝廷掏钱,九叔说了,他可以帮忙。” “老九?”胤禛狐疑地瞅了眼对方,老九什么人,最是无利不起早之辈,这会儿能有这么好心。 “皇阿玛您这就想左了吧,就如早前的火车,虽初始花费巨大,但这些年陆续每年盈利却也极是可观。同理,电线也好,电缆也罢,总归不能让人白用才是………”再说,想要运行大型工厂,只依靠普通的发电设备怎么能行。这里可不是江南,有那么便利的水利条件。这一点,九叔心里可是有数的很。 “罢了,让朕在想一想。” 这便是有门儿的意思了。将自个儿的计划书麻利搁下,弘曦腿脚轻快地走了出去。 御书房,灯火却是久久未歇。 雍正九年,这一年对于紫禁城的百姓来说,无疑像是在做梦一样。 这一年,弘曦主力,胤禟配合,再由朝廷财力支持,历时一年有余,终于在紫禁城京郊建立起大清第一座大型发电厂。 轻轻一拉整个房间便亮若白昼的玻璃灯,夏日里按上一下整个房间便凉爽如秋,冬日里电暖扇烤地人暖乎乎的。还有烧水,再也不用费力烧柴火了。还有那叫什么电话的,从城最东,到城最西面,只要摁两下,俩人还能说话嘞!只是这电话着实是个金贵东西,借用上一回要好些铜板呢! 当然哪怕皇城之内,交不起电费的也不再少数。但平日里点个灯,夏日偶尔吹个扇大多数还是付的起的。听说,新郊那位九爷的厂子又新研究出新灯了,听说这一款很是省电……… 众人纷纷奔走相告。 世间的种种变化总叫人新奇而又措手不及,然而此时的众人还不明白。眼前这一切,都还只是个开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15 00:52:12~2022-12-16 02:3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依然绿衣 20瓶;小灰尘江白奇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9章 各国来使 雍正十二年 暮秋时节, 两岸碧翠的河柳如今已是一片枯色,京郊码头依旧人头攒动。只方才还是天方渐明,旭日东升之景, 不过半响儿的功夫竟又开始淅淅沥沥地飘起雨丝来。不多时, 江边两岸,只见一座座五颜六色的巨伞缓缓撑起,遮下了摊位上琳琅满目的各色货物。 须臾, 数艘巨大的游轮靠岸, 伴随着江边数声高昂的鸣笛之声,一众金发碧眼, 衣着繁复的宫装丽人在众骑卫的簇拥下缓缓而下。很快便被岸边负责接引的官员迎了上去。 此情此景, 码头上一众摊贩早已经见怪不怪。将最得趣的小玩意儿摆在显眼处,一中年男子拢了拢身上的绵袄,这会儿还不忘同身旁之人唠上几句: “老杨头, 你说这是咱们这个月第几回了?”抖了抖手上的旱烟, 男子砸吧砸吧嘴:“你说这些个人蛮夷人在自个儿地盘儿上不好呆吗?整日闲地往咱们这儿跑?” “呸, 胡沁个什么, 往咱们这儿跑不好吗?”一旁摊上的老头爱惜不已地将摊位最中央,一辆包装精美的玩具车拿在手里细细擦拭,闻言狠狠白了一眼说话之人: “就是多来些才好嘞, 那些个蛮夷们最是眼皮子浅, 没个见识的。一点子小玩意都能让这些大把大把地往外掏银甸子。”摊主得意地眯了眯眼,就差没把那些人“人傻钱多”写在脸上了。 不过也是,只看对方脚上崭新地兔皮靴子, 便知对方这几年委实收获颇丰。 一旁布摊上的老板不由羡慕红了眼, 嘴上却还要恭维道:“也是杨老哥您有个好儿子, 这九爷的厂子可是愈发地不好进了, 里头的玩意儿哪怕是些淘汰出来的也比旁的那些强太多了。真真是活该您老挣钱嘞!” 男子说着叹了口气,当年睿郡王工厂初建,便说要在附近村里收人。只那会儿子正值农忙的时候,他家那不成器地见着那自个儿动弹的铁疙瘩早吓软了腿,加之又是家中独子,怕是莫名其妙成了贵人家的奴才,这才没舍得教他过去。 他们那村子濒临京郊,常日虽算不得富裕,日子也尚还过得去,尤其自那新稻种出世以来,那日子就更有盼头了。因而当时过来招人时,响应者委实算不得多,其中最积极的,莫过于那老杨头家的大儿子,当然后头工钱涨得最快的也是人家。 如今不说种种门路好处,人家这会儿一月里光是工钱都比咱一大家子种地得地多。 更有甚者,听说他们邻镇那位黄老爷,为了开工厂还将自家上百亩一股脑给卖了出去。雨幕的遮挡下,男子有些怅然地想:早年谁能想到呢,被庄户人家视作命根子的土地,如今竟也算不得什么了。 唉……这世道,当真是一日比一日看不明白了。 “唉,不过杨老哥您门路多,可是知晓,这会儿这是怎么了,光是这月里,来的外邦人便有不下十来波了,那排场瞧着也跟往常没得比………”啧啧啧,光是那身上,脖子上挂的珠宝,险些没把人眼睛给闪瞎喽……… 说到这里,岸上的一众摊贩不由扎紧了耳朵。 被众人目光聚焦着地杨老头淡定地吐了口烟圈儿,许久才慢悠悠道:“这群外邦人嘛!老头子我还真知道点儿消息!” *** 另一头,玉衡带着一众使者将将穿过码头。 此次来使乃乔治二世长子,当今英格兰第一顺位继承人,弗雷德里克王子。于三年前已正式受封威尔士亲王,此次更是代表国君来使,玉衡自是不好怠慢。 迎面斑白的马路上,数辆通体黑亮的车子早早地在此侯着,如列兵一般齐齐排列在侧,如猎豹般流畅的车型只一眼便叫人移不开眼来。香车宝马,古往今来都最能挑动男子的神经,哪怕尊贵如这位亲王阁下也不例外。 “哦,上帝!”忍不住环着车身绕了几圈,德克里湛蓝色的眸子不住闪烁着:“这就是传说中的蒸汽车?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这人语调尚还有些怪异,然却连俗语都用的这么顺畅,看来这位王子阁下对他们大清可没少研究。心下这般想着,玉衡对对方口中所谓“蒸汽车”的概念挑了挑眉,未置一词。只率先拱手行过一礼,而后用标准的英格兰语温声道: “劳殿下远道而来,我大清自当以最高规格的礼仪相待。”说着便起身亲自将车门打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子爵阁下多礼!”站在威尔士亲王身旁的一位礼官率先开口道。其余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车子上移开。 与旁的发明不同,由于冶炼技术限制,汽车这玩意儿时至今日仍是极端稀罕的,造价可谓极其不菲。便是全国上下加起来也不过十多辆,更别提出口国外了。这会儿坐在软和的皮质座位上,看着窗外景象极速川流而过,一众真“土包子”们一时间连话都少了许多。 透过后视镜,玉衡将身后一切收入眼中,却是淡笑不语。 成贤街北接西华门,南邻大清最高学府国子监,常日里最是繁华热闹不过。晨起薄薄的雨雾中,行人裹紧着身上的棉服行色匆匆,每隔上数米便有成人高的路灯屹立两侧。雨雾晕染的光晕中,明明最是古色古香的街道,却偏生给人以光怪陆离之感。 一众使者透过玻璃窗子,看着眼前种种,哪怕早前听过有关大清的神奇之处,此刻众人依旧被惊地瞪大了双眼。 “上帝啊!这是是天堂吗?” 整洁干净的街市,大街上随便看过一眼,都是肉眼可见地生活安乐富足。眼前这一切,无一不充击着众人的神经。偏一旁的玉衡好似什么都没发觉一般:“离万岁爷寿辰还早,亲王阁下来的正巧,过两日便是紫禁城一年一度的灯会,陛下可同小殿下好生游玩一番。” “早听说大清有一物,可使茫茫黑夜依旧亮如白昼,今日一见当真厉害至极。”玉衡刚说完,便见一旁的礼官眼前一亮道。“可惜了,这等神物竟不能往来贸易………” 操着一口几近流利的汉话,使者状似遗憾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玉衡闻言挑了挑眉,面上却依旧温雅道:“陛下同公爵阁下也知晓,这种电灯的运行是需要依托电力运转。在大清,便是睿智如昭慧殿下,想要在大清建立一所可供紫禁城用电的工厂也是煞费多时,损耗人力物力无数。” 言外之意,没那个金刚钻别想揽瓷器活儿。 闻言使者略显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只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却从未从窗外光彩陆离的繁灯中移开。 一路上,玉衡神色如常地听着这些人拐弯抹角的打听自家王爷的消息,心下早已经见怪不怪。虽不知晓自家王爷为什么偏对这个英格兰“另眼相看”,不过玉衡到底还是多分了几分心思,将这些年外交词令发挥到了极致,温言煦语地将一众人绕的云里雾里,一路愣是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打听出来。 圣寿前夕,各国使者于月前便已经陆续抵达,紫禁城内,大红色的宫灯连绵数里,从太和殿一直延伸至护城河两岸,众人行走其中只觉恍若白昼。然而这还不算什么,明明冬时已至,紫禁城这会儿连呼出的空气都带着一股子冷意。然众使者一路走来,宫道两侧各色的奇花异草却依旧娇艳非常。 这又是何等厉害地手段。 此时此刻,华丽肃穆的宫闱,马可波罗笔下“金玉为檐,金砖铺地”的宫廷都在这一刻失去了对众人的吸引力,尤其是在看到这一路走来,众侍卫手中前所未见地新式武器之时。 西方文明自诞生起便伴随着酷烈的强权与厮杀,世代同严酷的环境做斗争,掠夺二字无疑已经成了根植于西方人骨血之中的天性与本能。不可否认,在那本记载着东方财富的游记在欧洲各国流行之时,在座之人或多或少想象过如斯情形。 有朝一日,数以万计的炮火将会把这所古老东方的门户彻底打开。而他们,注定会成为这世上最为幸运的淘金者。广袤无垠的土地,金玉堆砌的财富将属于每一个勇于探险,敢于执剑向前的骑士。 然而事实上,此刻的他们,在此起彼伏地唱礼之声响起地那一瞬间,却是纷纷低头整理衣装,务必确保自己以最为得体的姿态出现在这位大清君主跟前。为自己的国家赢得最为宝贵的友谊。 作者有话说: 害,一家子陆陆续续全阳了,愣是一个也没逃过去。大家平常还是多注意一点吧,尤其家里有老人小孩的。个人体感比感冒严重太太太多了,这么多天喉咙还是很不舒服………… 感谢在2022-12-16 02:38:09~2022-12-29 06:5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271940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猫猫猫 20瓶;想找好看的小说 2瓶;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0章 登门 “几日不见, 皇阿玛您瞧着愈发地精神了。”与外间的喧嚣热闹不同,养心殿此时静肃依旧。几年下来胤禛身上威势愈发重了起来,众宫人更是侍之尤恭, 不敢有一丝懈怠。这会儿一身明黄端坐在案, 弘曦甫一进来还以为瞧见了自家皇玛法。 不过弘曦是谁,很快便回过神儿来,神色如常地上前问安。 “回来了!”听到声响, 胤禛抬头淡淡瞅了自家儿子一眼, 见这人衣角处还残存着些许湿意,只一瞧便是匆匆从别庄上赶回来的。想到这些时日的种种闹剧, 胤禛素来端肃的面容上难得露出几许揶揄来, 随意将手上折子搁在一旁: “你倒是个惯会躲清闲地,永珩这几日可没少进宫抱怨。” “嗐,那小子眼瞅着过几年也要娶福晋了, 也是时候该学学如何待人接物了。”神色自若地扔了颗杏仁儿搁嘴里, 弘曦面上可没有半点压榨自家儿子的羞愧感。“能跟在九叔身后四处坑人, 儿子且瞧着那小子心里可得意着呢!” 说到这个, 弘曦便不由扶额,也不晓得是不是让这小子掌管小金库时间太早了些。自打十岁那年成功投资成了几桩生意,永珩这孩子便一发不可收拾。几年趁着海关这场东风, 又来陆陆续续投了许多个潜力股, 如今这会儿身家都快赶上他了。 后知后觉,自家儿子竟是传说中的点金之手? 失笑着摇了摇头,弘曦只感慨自家儿子果真天赋异禀。倒是胤禛执着杯子地手微顿了顿, 抬眸细细瞅了他一眼, 方才轻声叹了口气:“永珩聪慧, 于整个爱新觉罗氏俱是是少有, 早前朕还以为能接下你的担子。”对于大清这么些年的变化,根源究竟在哪胤禛自然不会不明白,这种力量,自是掌握在自家手上最为保险。 然而事实上,皇室这么些小辈,聪慧者有之,然如自家儿子这般于此道天赋异禀者却再无一人。 “人各有志,往后科技要发展,总不寄希望于一人之身。”随意摆了摆手,弘曦这一点看得极开:“再说了,永珩不行,不是还有尼楚赫吗?皇阿玛您不晓得,那丫头两岁多点儿,市面上流行的数字歌只听了一回便能流利唱出来了。”说到自家姑娘,弘曦面上难得带了些许得色。尼楚赫生于雍正十年,那会儿弘曦二人都已过了三十,一儿一女也算难得圆满。尤其这孩子长相几乎全了两人的优点,又是难得机灵,可以说极得一众长辈喜爱。若非碍于弘曦二人,乌拉那拉氏怕是恨不得日日养在跟前。 想到乖巧伶俐的孙女儿,胤禛面上不由和缓了许多,只对弘曦这般说法心下却是不置可否。多年来一力革新旧弊,胤禛自是并非那等顽固不化之人,然到底自幼礼教使然,对于女儿家,心下期许却也与男子截然不同。 弘曦心下明白,也不多辩解什么。未来如何还不一定呢?儿子也好,女儿也罢,人生都是自个儿的,他并不想将任何人的思想强加于对方。 眼瞧着即将开宴,弘曦并未在此多留,最后看了眼御案右边侧,依他家阿玛的勤政程度,难得半个晌午仍空落落没个几本折子。一直到走出养心殿,弘曦才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是怎么了?”转过工字廊,弘曦尚还未掩下唇角的笑意,迎面便碰上了匆匆而来的自家大哥。不过待看清对方怀里抱着的那坨熟悉的红团子,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了,忙伸手将小家伙抱了过来。 许是知晓自个儿闯了祸,这会儿小家伙格外乖巧。将脑袋整个儿缩在自家阿玛怀里一动不动。 得,看来这祸闯地还不小。弘曦俊眉微挑,用眼神示意自家大哥。却见对面弘晖微微摇了摇头,伸手在红团子露出的小呆毛上轻抚了抚,旋即却是轻描淡写道: “小孩子之间打闹,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这丫头随弟妹呆的烦了,想要来寻你罢了。” “大哥你就是惯的她!”心知绝非这般简单,弘曦却也未多问,大哥既然说了,证明事情已经妥善解决。 再说,自家这个,别看人小,鬼心眼儿子却也一个不少,若是吃了亏,这会儿怕早已经从坤宁宫哭到养心殿了,哪还能有这么个消停的时候。 将小孩儿往怀里紧了紧,索性时候还早,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走着。“对了,三弟方才可是从养心殿出来,是遇上什么有趣之事?” 说到这个,弘曦可就忍不住了。“大哥,你不知道皇阿玛他老人家………噗………”笑够了一阵,弘曦这才将方才所见一一道来,而后还装模作样地轻叹一声道: “唉,皇阿玛早前那般淡定,弟弟我还以为他老人家真半点不为所动呢,没想到………哈哈哈。”若按往常这个时间,批好的折子早就有半臂这么高了。 一想到自家阿玛心里小人已经激动的一蹦三尺高,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上善若水的淡定样。弘曦就忍不住想笑,这么些年了,自家阿玛这暗戳戳地性子还是丁点儿没变。 弘晖闻言却是淡淡一笑: “此次来朝之藩国已余三百之数,其中有多半愿奉我大清为主,岁岁纳奉。盛唐之势也莫过于此,皇阿玛心下激跃也是常理。毕竟………”不知想到什么,弘晖轻声叹了口气:“早前的情形咱们都知晓,皇阿玛自承训以来,革除旧弊,整治吏治,一日不敢放松,方才有了今时之景。” 于一国帝王而言,其中滋味怕是难为外人道也,便是亲儿子也是一样。想到自家阿玛鬓间越来越多的斑白,弘曦唇角地笑意也落了下来。 临近大殿,激昂的鼓乐声愈发清晰了起来,风琴伴着鼓瑟,东方的古典余韵配合着西方近乎酣畅的节奏,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两人来的并不算早,诺大的太和殿这会儿已经坐满了人。清媛早就随着太子妃等一众女眷落座,此刻见着弘曦身前的小红包,方才松了口气。至于永珩,那小子这会儿正操着一口流利的法语同一位法兰西使者相谈甚欢,弘曦大体瞧了一眼,见对方面上笑意愈发和气,不由暗自为那位公爵阁下捏了把汗。 “咳咳………太子大哥,三弟!”见二人过来,一旁的弘昀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弘晖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不必多礼,二弟身子不适,理应好生将养才是,皇阿玛不会责怪地………”看了眼四周愈发喧闹的环境,弘晖微微皱眉。 “无碍,这么些年了都过来了,倒也不差这一日两日的……咳咳……再则,这般盛景,若是……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环视着周围各色人种的使者,听着这些人话里话外一字一句对大清的推崇,弘昀略带苍白的面上不由透出几点红晕。显然,在场同弘昀这般想法的并不在少数,弘曦打眼望去,连宗氏那几个不问世事的老亲王这会儿都强撑着身子端坐在侧。 大殿西侧,几位西洋使者正对手下自行传送着的桌面,如流水一般传递着的美食好奇不已。操着一口汉化不断向身旁之人询问,被侥幸问到的官员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弘曦淡淡地笑了笑。 起码在这一刻,每个华夏臣民面上的骄傲是再切实不过地。这一刻,连素来心高的直郡王都不得不承认,倘当初登上这位置的是他,是决计做不到如今这般地步地。 老爷子到底没看错人啊! 这些感慨并未持续多久,高昂的气氛在胤禛的出场的那一刻到达了顶峰。随着执礼太监地一声通报,大殿鼓乐之声骤止,紧接着问礼声从四面八方排山倒海般响起,如钟鸣鼓瑟般久久不息……… **** 距离那场别开声面的圣寿已然过去半月有余,然除去有紧急要务在身,来访使者滞留此处竟有半数之多。紫禁城街头,时时都能瞧见各种发色,装扮各异地番邦之人。即便弘曦大多时不在府上,求见的帖子依旧堆满了案头。 “嗯?这是弘历府上的?”正房内,弘曦这会儿正捏着一封拜帖不得其解:“表妹要过来直接使人说一声便好,如何还特意奉了拜帖来?” “怎么?大哥没同爷提过?”搁下手中的账本子,清媛有些疑惑瞧了过来,见他果真不晓得,方才叹了口气,轻声解释道: “那日在皇额娘宫里,咱家尼楚赫同五弟家的永琏闹了一场,淑娴许是知晓了此事,心下过意不去吧。” “其实不过小儿家家玩闹罢了,连皇额娘都未曾放在心上,表妹也是,这般也过于小心了些………”看着拜帖上方明显局促的言辞,清媛心下不由摇了摇头。 “哦,这样啊!” “不对啊!”放下帖子。弘曦猛的反应了过来:“就算如此,那不是半个月前了吗?”赔礼也好,说和也罢,哪有拖了大半个月才来的。这也不合自家表妹的性子啊! “咳咳………”闻言清媛有些尴尬地顿了顿:“当时表妹有些事出去了一趟,并不在当场。” “额………也就是说,这么大的事儿,还是在发生在自家庶子身上,表妹身为正儿八经的嫡福晋竟是时隔了大半月才得到消息?” 清媛无奈点头。 “这可真真是………”无奈抚了抚额,弘曦这会儿都不晓得该说什么了。哪怕早知弘历的尿性,却没想到这才几年不到……… 果然,便是没当上一呼百应的乾隆爷,这位也不是个省油的。 翌日,淑娴果真早早便带着永琏上了门。方才几年过去,昔日双眸明媚的满洲格格这会儿竟像是堆久了珠子一般,哪怕堆得再多地华福美饰,面上也再无早前的鲜妍之色。今日更是不知为何频频不再状态,连走过无数次的门槛都差点栽了去。再瞧一旁的永琏,面上也并无对这位嫡母的丝毫尊敬孺幕,连带着对方身侧的嬷嬷也是如此,只得几分面上的尊重罢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心下不约而同地往弘历身上划了一万个叉。 “淑娴来了,尼楚赫那丫头听说你要过来,一早便巴巴地坐在厅上等着呢!”知晓对方性子好强,清媛心下叹惋,面上却是半分不漏。让下人将永琏带到永珩小时候的玩具房里,又将打扮的红彤彤的小丫头往对方怀里一塞,二话不说径自拉着人往榻上走去。 见对方面上仍有些拘谨,弘曦便没有多留,只离开前特意放低声音叮嘱道:“皇额娘整日在宫里也是闲着,表妹有空可以多过去陪她老人家解解闷儿。” “表兄……” “怎么了?”弘曦回头,便见对方面上写满了欲言又止,放在膝上的双手几乎攥成一团,隐隐可见颤抖。心下不由咯噔一声,大步往前走了几步: “可是弘历那小子又做了什么?”一旁的清媛也关切道。 然而不知为何,随着弘曦开口,淑娴手上颤抖地愈发厉害了,眼中也蓄起了泪光,这下连最小的尼楚赫都察觉出了不对: “婶婶不难受,不哭………” “对不起,对不起………”将红色的小团子抱进怀里,淑娴再也坚持不住,只恨不得将头埋在地里,单薄的身子止不住颤抖,嘴上还不停说着对不起。见对方如此,清媛还以为是为了早前宫中之事,或是这些年被弘历的风流多情伤狠了。只低头轻声宽慰着。倒是一旁的弘曦敏锐地察觉出了什么,想开口问什么,可见眼前之人这般模样,心中也是知晓,对方大抵什么话都不会说的。 轻叹了口气,弘曦最后只温言道: “表妹你只记得,不论弘历日后如何,我和你嫂子,甚至宫里的皇额娘都不会置你于不顾………” 良久,淑娴仍没有说话,只抱着尼楚赫的手愈发紧了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29 06:57:17~2022-12-31 01:0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OU、嘟嘟 50瓶;岚岚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1章 病重(疑云) 淑娴走后, 出于种种因由,弘曦到底对弘历府上多了几分关注,然而很快便再没了这份心思……… 新年伊始, 各府中的大红福字尚还未曾撤下, 宫中胤禛却在一天夜里,突然重病倒地。 收到自家大哥传信时,弘曦正抱着自家女儿窝在炕上, 不时还从身后抽出几张小卡片让小丫头来认。自去岁起紫禁城各府便已供上了地暖, 外头凉风习习,内里小丫头脸上却还带着几分暖意熏腾出的晕红。遗传了自家阿玛的好记性, 尼楚赫小小年纪认得地字却也不再少数, 难得闲暇,弘曦这两日倒也教出了些许趣味。小梁子气喘吁吁进门时,弘曦尚还有些反应不来。 *** 王府到宫中明明不过几条街的距离, 弘曦此时却觉得前所未有地漫长。 “到底怎么回事?皇阿玛怎么会突然倒下?”紧紧盯着来人, 弘曦直到这会儿依旧无法相信, 分明两日前还精神奕奕地同二伯搁园子里钓鱼, 此前也从未从御医口中听过不吉之语,便是……也不至这般突然? “回……回王爷……”感受到身上投来的冷厉目光,小梁子不自觉地伸出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据奴才打听到的消息, 今儿早朝过后, 万岁爷本就颇有些不愉,后头几位老大人又是同宗氏王爷联袂求见,而后万岁爷发了很大的火气, 人走后不久便倒了下去………” 知晓自家太子爷同这位的关系, 小梁子自是知无不言。 靠坐在车上, 弘曦紧捏着拳头, 深吸了口气,一旁的永珩见状忙开口道:“那几人,你可打听到了?” 小梁子闻言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回王爷,宗氏这头为首者是礼亲王与和硕成亲王,至于大臣这头,一等英诚公叶赫那拉大人,一等伯马佳大人,承恩公钮钴禄大人………” 随着一个个人名被列出,弘曦脸色愈发沉了下来。这些俱是数得上的老牌勋贵,正儿八经的大姓贵族,哪怕这些年实实在在走了下坡路,然历代经营下来,能量依旧不可小觑。还有两位铁帽子亲王,光是辈分就够人喝一壶了。 至于这些人之所以聚在一块儿的缘由?呵,想都不用想,估计皇阿玛即将颁布的政策又妨碍到这些人手上的利益了吧? 想到这些年依旧顽固不化,自诩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弘曦眸色不由沉了沉。 “阿玛………”一旁的永珩见状不由有些担忧道。因着早些年过于繁忙,弘曦自觉对自家儿子颇多亏欠。所谓的严父慈母在永珩这儿倒像是完全掉过来似的。起码永珩眼中,自家阿玛自来云淡风轻,少有这般明显愠怒之时。就连他成人后对所谓科学兴致不大,反倒同九叔一般执于商贾之事。自家阿玛也从未说过一句重话,只让他好生考虑清楚。 又想到宫里素来待他极好的皇玛法,永珩担忧的同时不由又给那些个人好生记了一笔,只等回头非得让这些人出把血不可。 因着圣人病重,肉眼可见地自玄武门起,宫中明显戒严了起来。一路走来,四处可见腰配长刀的玄卫甲,日光下,反射的光晕刺地人眼睛生疼。越往前走,弘曦脸色便愈发地难看,脚步也不由得急促了起来。 绕过殿外一众哀戚的嫔妃,弘曦大步往内殿走去。 “皇额娘,皇阿玛怎么样了?” 养心殿内,基本上守了一夜的乌拉那拉氏这会儿已经是满脸疲色,在宫侍的服侍下才堪堪站起身来。见弘曦过来,微颤着手在弘曦身上拍了拍:“去瞧瞧吧,太医说是气急攻心,方才引发了旧症。若是三日内醒来便好,若是……唉,你皇阿玛素来最是疼你,说不得………”微哽了片刻,又转过头看了眼一旁脸色苍白的弘晖:“也多劝劝你大哥………” 重重点了点头,弘曦脚步沉重地往内室走去。入眼便是一抹熟悉的杏黄。“大哥!” 弘晖罕见地没有开口,只轻轻点了点头,身子微微移,给来人空出了位置。弘曦这时才真正看清了自家阿玛。 平日里颇具威严地眸子此时已经沉沉阖上,比之平日的端方冷肃,如今沉沉睡去的胤禛却明显显得温和了许多。将对方的手抓进手里,弘曦恍然间方才惊觉,自家阿玛不知何时已然成了这般模样,记忆里能够将整个脑袋罩住的大手这会儿已经透出几分枯瘦来。 意识到这一点,弘曦眼泪几乎夺眶而出。自皇阿玛登基以来,细想这些年来,父子,君臣在这截然不同,又好似相融的两种身份之间,他自以为已经寻到了所谓平衡点。然而事实上呢,这些年对于皇阿玛的态度,虽是亲近仍在,然到底已经不一样了。尤其近几年,大哥同皇阿玛之间,却也并非没有矛盾…… 若是潜邸之时,哪怕皇阿玛有丁点不适,他都要将问诊的太医叫来,细细盘问一番,然而如今,却要等到皇阿玛倒下,方才………想到这里,弘曦心下仿佛被什么猛地揪住了一般。 然而下一秒,便觉肩上一重,却是一旁的弘晖。众宫人不知何时已然悄然退下。此刻,诺大的内殿只余父子三人。此刻弘晖面上依旧苍白,然而开口确依旧掷地有声: “三弟不必自责,若说错,也是为兄这个当大哥的无用,才没能及时发觉皇阿玛的不对,更是名望不及三弟多矣,才教三弟你这几年来顾虑颇多………” 殿内一片寂静无声,只余室内百合香依旧缓缓燃着。这般情景下,弘晖略带沙哑的声音愈发显得空灵了起来。弘曦听罢忙用力摇头道: “不是的,大哥你怎么能这么想。大哥作为太子,这些年对外友善邻邦,恩威并济,对内宽严有度,不论朝中还是民间俱是一片赞誉。只是身为储君,总有诸多不得已,若是汲于名望………”说到这里,弘曦突然哑了口,看着一旁的弘晖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啊,不论兄长,他还是皇阿玛,身在他们这个位置,注定不可能由着自个儿的性子来。看着眼前面色已经有些微微发白了的兄长,弘曦几乎瞬间便振作了起来。细细问过一旁的院判,见其所言与皇额娘无二,才又转向一旁的弘晖,面上不乏担忧道: “皇阿玛尚还不知何时能醒来,大哥都已经守了这么些时辰了,还是先行休息会儿,这有弟弟我就好。” 弘晖听罢却是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怕是清净不了几时了。” 话音刚落,便见殿外传来一阵声响,听出熟悉的声音,弘晖也未多拦,只教内侍将人请来便是。 最先到的自是弘历无疑,然而看着对方身上无不妥帖的打扮,不说弘晖了,便是政治小白弘曦都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丝不妥之处。按地理位置来说,比之对方的府邸,他的昭慧亲王府距离皇宫可是近了不止一点,然而事实上呢,对方确是几乎同他前后脚过来。 总不能大哥通知众兄弟之时独独将他排在了最前头吧?想也是决计不可能的。想到前些日子表妹的反常之举,弘曦轻凑到自家大哥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弘晖面色不改,只微微点头,表示知晓。 随后几位兄弟陆续前来,此时面上俱是一片哀色。弘曦特意注意了一下,分明距离相差无几,弘昼比之之前的弘历却是整整晚了两炷香有余。然而看到匆忙赶来的弘时兄弟几人,跪在榻前一脸沉痛的弘历表情却是扭曲了一瞬。 聪明如弘历,弘曦能想到地自是不可能想不到,只是谁曾想到,他这位太子大哥竟真“好心”前去通知几位庶子。以弘历的心思,若是他,此时不应该及时封锁消息,待到彻底控制宫闱,一切尘埃落定之际,再行相干人等陆续“请来”才对。若非如此,他岂会拼着将宫中暗线暴露的风险匆忙赶来。 难不成皇阿玛此次病情并未如所传那般严重?那他早前诸多准备不是白白废了吗? 想到这里,弘历不由上前了一步,看了眼床榻之间,双眸紧闭着的皇阿玛,待看到对方面上隐约可见的灰白之色,又见弘曦眼中未曾褪去的红意,方才轻松了口气。 因着太医说了万岁爷此时尚需静养,再加上几人身为成年皇子,皇阿玛又是这般情况,自是不好留宿宫中。只得每日早早过来。 第二日,病床上的胤禛依旧没能醒来。弘曦这厢又是一夜未眠,正值心焦之际,突然听人来报,说是太子在宫中抓到了一位鬼鬼祟祟地道人,说是极有可能与陛下此次龙体欠安有关。 养心殿外,众皇子宗亲又一次聚集此处,弘曦看着眼前这位须发皆白,哪怕被扣押在地,依旧一副高人样儿的道人,不由皱了皱眉。说实话,对皇玛法可能因为服用丹药损坏身子。旁人就算了,弘曦自己却是不怎么相信的。 前世曾经听好友八卦过历史上雍正可能有的几种死因,其中一种便是服用丹药致死,因而这些年来,他便一直借着年希尧的研究有意无意向对方阐述丹药的危害性。甚至还拿江湖术士所炼的药丸喂过小白鼠。亲眼见过那等惨像,弘曦就不信了,这么多年的潜移默化之下,他家皇阿玛还能在这里头栽过跟头! 可是如此,这个道士又是怎么回事?这么个活生生的人,又确确实实被证实是皇阿玛将人带入宫中的。 不自觉皱了皱眉,弘曦罕见地觉得自个儿脑袋瓜子委实不大够用了。然而这厢弘曦尚还沉浸在纷杂的思绪之中,却是未曾注意到,在那位道士被带出来的一瞬间,一旁的弘历瞳孔蓦地一缩。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31 01:01:45~2023-02-15 07:5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101471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九 500瓶;九、沐晓琰、彼岸花、岚岚 10瓶;60352251、M 5瓶;35844432 2瓶;玄樱幻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2章 宫门乱 待众人散去, 弘曦却并未随大流离开,而是轻车熟路地随着自家大哥回了毓庆宫。 自家阿玛同大哥都非是那等铺张之人,因而即便这几年国库已经宽裕了许多, 这么些年过去, 当年的毓庆宫依旧格局未改,大体还维持着先太子在时的模样。走在熟悉的回廊上,连跟脚处的几株腊梅都与当年有些仿佛。看着身侧那抹熟悉的杏黄, 不知想到了什么, 弘曦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原本有些焦急地步伐也逐渐缓了下来。一直到入了内室,方才开口询问道: “大哥明知此事蹊跷, 皇阿玛他老人家………” 回答他的是弘晖的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大哥又何尝不知?”轻捻着手中的茶具, 弘晖面上少有带了几分凝重之色:“三弟今日也见了那人,可觉得如何?” “呵,装模做样!”想到从那人处搜出的那些个丸药, 弘曦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在对座之人颇有意味地目光下方才有些不情愿道: “具臣弟观察, 此人脚步轻盈, 面上瞧着气血旺盛,甚至连须发也未有明显造假的痕迹。”想着方才对方那一副不为外物所驱的高洁样,此般情境下依旧镇定如此, 便是弘曦也不得不承认, 即便搁到现代,也决计是骗子里祖师爷级别的。 “不止如此,从对方住处搜出的那些药丸子, 早前孤已经使人试过, 确实能使人在一段时间内精力充沛, 更甚者连太医都未能察觉出不妥之处。”也就是说, 并未有实证证明皇阿玛因此病重。弘晖抬眸,看了眼对面的弟弟,若非那些小白鼠的死相,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证明此物于身子有损。 接过对面递来的茶盏,弘曦这会儿也听出了些许意味,沉吟道: “皇阿玛早年重佛崇道并非什么秘密,然对星象方术的过分崇尚却也只在潜邸时期………”后来经过弘曦的多方面洗脑自是没了这等心思,可以说四爷这小兴趣刚有了点星星之火,尚未及燎原之际便被自家儿子一把冷水浇了个透彻。 “若是有意针对,这人消息也实在过于灵通了吧!”想到这里,弘曦不禁打了个寒颤。众所周知,早前雍王府上可是出了名儿的门户紧,规矩严,这般情况下,对方还能对早年一番小的不能再小的波折一清二楚。而能有这般手段的………想到先帝时期的刀光剑影,看着对面的弘晖,弘曦攸地一下站了起来: “那大哥今日这般大的动静,可是会打草惊蛇?万一对方狗急跳墙怎么办?对了,弟弟那儿前两日才新出了一款软甲衣,各项性能比之原来的都要好上不少,本来没出事前便要给大哥送来的,还有平日饮食上也要多注意些,还有啊………” 静静地听着自家弟弟难得地絮叨,氤氲的水汽下,弘晖近日来疲惫地神色不由得一缓。 “放心,你大哥这些年的经营也不是白来的。至于旁的………”弘晖冷哼一声,素日温雅的面容上难得带出几分杀伐冷厉来: “距离太医所说的时间仅剩最后一日,不论这颗草打还是不打,幕后之人总归是要露出这个头来的!” “倒是你,这两天可能不大安稳,府上那些人可还得用?孤这里还有些人手………” 弘曦忙不迭地摇了摇头: “我这府上大哥还不晓得,俱是当年皇玛法还有皇阿玛挑的好手,不说以一敌百,便是在禁卫军里,也是数的上的。非常时期,大哥你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见自家弟弟意已决,弘晖最终倒底没有勉强。 毓庆宫外,看着自家弟弟离开的背影,弘晖面上复又多了几分难言的悲怆。方才他没有说的是,其实在那位方士被皇阿玛宣召入之时,他这里便已经收到消息。并非弘晖有意窥伺,然处在太子这个位置上,眼瞧着帝王日益衰弱,储位却愈发稳固,宫中想另投他主,以此作为投名状的决不在少数。 然而即便知晓又如何,皇阿玛并未大张旗鼓,他却早早得了消息,这不无疑是在告诉皇阿玛,您的所谓亲信已然迫不及待地选择了更为年轻的新主?这般情景,他这个当儿子的连提醒都只得几分小心翼翼,半丝形迹都不敢露。 便如此刻,哪怕再多的猜测担忧,此时他所能做地依旧只能是把控宫闱。 帝位,储位………这一刻,弘晖不由想到,当年的太子二伯,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这不算宽敞的四方天内,坚持了整整三十余年。落日明耀的余晖下,碧色的瓦梁之上,高悬着的毓庆宫三字愈发显得刺目了……… 回府的路上,弘曦不自觉打开车窗,入目依旧是熟悉的街道。自开府之时,这条街走过的又何止千百次,然而却是第一次认真地看着街道两侧喧闹的民众。这几年通过外贸,还有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涌现的工厂,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百姓们的日子愈发好过了起来。连街上小摊贩也愈发多了起来,这般琳琅满目,瞧着倒已经有几分后世商业街的雏形了。 “皇阿玛这些年委实辛苦………” 想到宫里的还躺在床上的四爷,弘曦忍不住红了眼眶,据养心殿苏公公所言。那日即便被那些人气怒至此,皇阿玛依旧没忘了手里的折子,连最后倒下,都是倒在御案之上。 又是一夜难眠,天还未亮弘曦便早早醒来,同自家福晋慎重交代了几句。更是难得出言拒绝了自家儿子的陪同。昭慧郡王府,大门外,看着眼前身量已经快同他差不了多少了的永珩,弘曦重重在对方肩膀上拍了拍: “永珩已经是大人了,阿玛不再,家里就交给你了。” 永珩本就伶俐,怎会听出自家阿玛的言外之意。十三岁的半大孩子眼眶发红,却倔强的没有一滴泪下来,只重重点了点头: “阿玛您放心,儿子会照顾好额娘还有妹妹!” “王爷放心去吧,府上妾身会照顾好的。”清媛上前,如早前的无数次一样,将弘曦身上衣裳一一理顺,不留一丝褶皱。 片刻,昭慧王府大门复又重重阖上。 距离太医所说的期限只剩这最后一日了。这一日,不止众皇子阿哥们,养心殿外此时已经跪满了重臣,一个个地神色俱是悲怆难言。 内室,自来了后,从旭日东升至夕阳西下。弘曦一直紧紧抓着自家阿玛的手不曾松开,一日水米不进,弘曦此时唇上已经有了些许干涸,多日未眠这会儿眼眶下早已是青黑一片。只一双眸子,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榻上之人。期间皇后同弘昀几人也依次过来瞧过。见他这般,更是不敢多说些什么。 眼看着最后的余晖也要隐入天际,无疑,这一刻弘曦煎熬了几日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皇阿玛!!!” 弘晖负在身后的手臂不住颤抖。难道皇阿玛真的……… 御帐外侧,一众太医齐齐跪倒在地。弘曦只觉脑袋嗡嗡作响,连自家大哥什么时候出去的也不知晓。直至殿外兵戈之声四起,弘曦这才如梦初醒。下意识在殿内寻找自家大哥的身影,却见内室不知何时都了数位身披玄甲的侍卫。见弘曦动作,为首那人率先上前一步道: “还请殿下放心,皇后娘娘那儿已经安置妥当,这会儿正同几位阿哥呆在西侧殿。太子爷离开前特意吩咐了,要奴才等人誓死守卫王爷。” “糊涂东西!”蓦地站起身来,弘曦忍不住怒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这种时候更需要的不是本王,是太子,是储君。这种时候不更应该万事需以太子安危为重?”话音落,殿外枪击陆续愈发猛烈了起来。弘曦眼尖地注意到眼前这些人腰间配备俱是最新型的火统,如今生产条件限制,这款火统有资格配备地并不算多。只能说这些人于禁军中地位绝对不低……… 想到这里,弘曦面上愈发焦急了几分。然而不论说什么,这些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一句话“尊太子令!”有眼前这些个佛爷镇着,弘曦便是想踏出去一步都难于青天。听着外间不住的呼喊声,厮杀声,这会儿却是半点奈何都无,只能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哥不在,府中这会儿还不知如何,于弘曦来说,每一秒都是煎熬。就在弘曦忍不住想要不顾一切强冲出去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熟悉地轻咳……… 弘曦下意识转过身来。 与此同时,几乎同一时间,外间兵戈之声骤然停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5 07:53:59~2023-02-16 07:1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半城繁华半城殇づ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3章 峥嵘 翌日 一夜动乱, 宫道上的血迹尚还未干涸,内庭各个宫室都或多或少受到了波及。然与之相比,此时的养心殿反倒成了难得的净土, 在苏大总管的安排下, 初时的惊惶过后,众宫人们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看着眼前单膝跪地,正向帷帐后低声禀报的陌生侍卫, 弘曦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一时间竟不知是该惊喜皇父的劫后余生还是该感慨帝王权术的诡谲复杂。 想到自昨晚匆匆问过安后, 便一直在外间处理事物的大哥,弘曦微微垂眸, 掩下了眼中的复杂。从宫人手上接过早膳, 待人走后方才捧着汤匙上前。 一碗红枣山药粥很快下了肚,见对方脸上仍带着的苍白之色,弘曦到底没忍住出口关切道: “皇阿玛这一觉睡了许久, 身子可还有不适之处?” 说实在的, 弘曦这人委实并不是个多么会遮掩情绪的, 尤其是在熟悉之人面前。看着神色有些僵硬的儿子, 胤禛斜靠在床榻上,喉间几不可闻发出一声叹息: “其实日前气急攻心其实并不算假………” 弘曦攸地抬头,只听自家阿玛轻呵一句兀自道: “自入关以来, 满洲贵族娇奢淫溺者多, 心怀报效者却在少之又少,一个个不思进取,整日只想躺在祖宗功劳簿上浑噩度日, 于国于民更是没有半分用处。“ ”然……偏生这些人, 却占着咱们大清绝大多数资源。”想到那日那些人的种种作态, 胤禛忍不住冷笑出声: “朕自登基以来自问待这些人不薄, 原本即将施行的土地政策也因着良种的出世手段温和了许多,偏生这些人一个个地竟都是些不知足的………”既然如此,也莫怪他不客气了,再则,他不是也给过这些人机会了吗?想到方才收到的消息,胤禛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既是执意做这乱臣贼子,如今失败被彻底清理不过难道不是应有之宜? “皇阿玛………”良久,弘曦方才缓缓开口道:“不论如何,皇阿玛总该多注意身子才是,事情总归是做不完的。” 几分真意,于胤禛这个级别地又哪里辨不出来,想到这几日“昏迷”时的情景,胤禛神色微不可见地和缓了下来。 偏殿,弘时几兄弟这会儿正在外间侯着,眼见光是茶水都不晓得换过几回了,老爷子仍是没有半点要宣召他们几个的意思,神情不免有些紧张。 心下总忍不住猜测,难不成这些时日自个儿表现碍到老爷子眼了?弘昀身子素来不大好,这会儿面色更是苍白的吓人,昨夜刚经历了种种动乱,连素来混不吝的弘昼此时都安静如鸡。而两人中间,弘时也不晓得想到了什么,面色竟是比自家二哥还要白上三分,细看之下,竟还带着丝丝庆幸和后怕。 *** 众人再见到皇帝已经是翌日早朝,高高的御座之上,众人不难看出,上面那位虽面色稍有些苍白,然精气神儿比之以往却并无太大差池。 能走到这个位置的又有哪个是真蠢人,想到此次参与谋反者多为反对“新政”的老牌勋贵们,可以说几乎一网打尽。众大臣神色一凛,心下不由又添了几分敬畏。尤其太子弘晖的支持者,本以为黎明的曙光就在前方,然而此时……… 不得不说,在这一刻,这些人心中是极度失望的。 众朝臣何种心思暂且不论,此次朝会,最主要的还是对这些叛军的处置。旁的倒还好说,只其中到底涉及了当今的亲儿子,虽平日里万岁爷对其并未表现出看中,众人到底不敢善专。 “爱新觉罗弘历,私自掉兵,意图谋反如今证据确凿,事到如今,朕只问你一句。” “弘历,你可认罪?” 高高的御座之上,胤禛盯着底下之人,几乎一字一句道。 “回皇阿玛,儿臣知罪。”被人强压着跪在大殿中央,众人各色的目光之下,弘历直直跪坐在地,表情却是少有的平静。 帝王家,成王败寇,早在兵败的那一刻起,弘历便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将要面临的种种。更何况率兵攻入皇城,本就罪证确凿,丝毫抵赖不得。 他爱新觉罗弘历,这点子骨气还是有的。 证据确凿,弘历最终于胤禛亲自开口,将人永囚于宗人府,遇释不释。 然而第二日,接到宗人府内弘历传来求见的消息,胤禛面上却并无多少意外之色。到底是亲儿子,胤禛再清楚不过,弘历聪慧善于玩弄权术不假。然很多东西都是要有一个先绝条件的。对方身后妻族母族无一得用,且在他并未过多重视的情况下,短短时日能拉到这么些个追随者。 至于这个人是谁,不说胤禛本人,甚至连弘曦心下也是能猜到几分的。果然,甫一进门,便见弘历重重跪倒在地道: “回皇阿玛,儿臣自知罪无可恕,不敢奢求皇阿玛原谅。然早前种种,也并非全然为儿臣本意………” 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胤禛没有说话,御书房内一瞬间寂静无声,只余弘历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回皇阿玛,自皇阿玛登基以来,八叔便频繁同儿臣接触,然儿臣同八叔的第一次合作乃是江南之时。” “江南?那当日你三哥所遭遇的那场截杀,也是你们所为?”虽是问句,但只看上首之人笃定的语气便知晓对方怕是早有猜测。 “皇阿玛英明!”弘历苦笑着点了点头头:“三弟身旁高手如云,且身怀至宝。便是有八叔提供的人手,想要真危及对方性命儿臣也明白,那是基本不可能的。当时儿臣同八叔想要的,不过是一场猜忌罢了。” 届时,两位兄长相争,一个占据正统,另一个民心所向,日后未必不能两败俱伤……… “谁曾想………”弘历神色一瞬间变得尤为复杂:“谁曾想鬼门关前过了一遭,三哥那边竟是对太子没有丝毫怀疑。”自然而然,这场挑拨自是没了丝毫作用。 胤禛没有再开口,甚至连神色都未有多大变化。 弘历咬了咬牙,反正他已经走到这般地步,身上罪责多寡还重要吗?反倒另一人,弘历死死地握着拳头。 想到金銮殿上神色自若的八贝勒。不用想,他这位好八叔恐怕早早便已经想好了撇清关系的法子。 也是了,没有能耐,如何能在皇阿玛极度不喜地情况下,仍能安稳至今,甚至仍能联络诸多大臣。明白这个道理,只此刻弘历心下到底多了些许不甘。 他爱新觉罗弘历之所以能有今日,全都拜眼前之人所赐,这教他如何愿意眼睁睁地看对方潇洒躲过。 定了定神,只听弘历继续出言道: “还有此次,原本儿臣并未想要谋算皇宫,然而就在前一天夜里,八叔出现在儿臣府中。”想到那日的情景,弘历紧紧攥着拳头,近乎掐到肉里也未有察觉:“八叔说宫中那位方士已然暴露,今日更是被太子定为谋害君主的罪魁祸首。而偏偏,那人又在儿臣府上住过一阵,那人如今虽未招供,然一旦太子调查出了什么,首当其冲的便是儿臣。” 这时候他才明白,原来八叔对他的算计这么早就已经开始了。然而此时的他早已经骑虎难下。恐怕接下来,无论是谁来查,得到的恐怕都是他与这位道士关系不浅。 “与其被动承担弑君之罪,倒不如拼个一线生机。儿臣当初便是这般想的。”弘历说着重重拜倒在地: “皇阿玛,今日儿臣说这些并非想要为自身脱罪,只希望皇阿玛您能明白,八叔此人,表面低调蛰伏。然事实上这人从始至终都未放弃搅弄风雨之心。甚至儿臣之前,四哥弘时也被八叔或多或少引诱过。” “弘时?”暂且搁下手中的折子,说实话,提到这个儿子,胤禛气怒的同时又诡异的觉得不可思议: “凭你四哥那脑子,竟能躲得过老八的手段?” 弘历“………”这话说的他好像比老四还蠢似的。虽然场合不对,弘历依旧控制不住抽了抽嘴角:“四哥自小对三哥极为推崇,而恰巧三哥从始至终对八叔都颇为不喜………” 原来有时候一根筋还有这等好处。此刻父子俩思维竟在这一刻诡异的同步了。 与此同时,八贝勒府 “陛下这招釜底抽薪果然厉害,如此一来,哪怕咱们这人再过小心翼翼,届时怕怕是要直接折损大半。更妙的是,朝中对于新政反对最为激烈的那群尊贵们,怕是要被连根拔起。唉………” “看来过不了多久,不止京城,各地工厂怕都要陆续冒出来了。”青年文士说着悠悠地叹了口气,若非八爷于他有知遇之恩,只凭当今的能耐手段他是断不想与之为敌的。 “谁曾想,早些年被抢破头的土地如今竟也没了价值?”一旁的胤祀突然摇头叹道。 这些年,以京城为例,只要有那么一两分能力,办厂的哪个不赚的盆满钵满。与之相比,底下土地那点子的收益竟也变得不值一提。这两年,为了拿钱投资工厂,直接卖地的可不在少数。想到老四在后头轻轻松松便打破了士宦乡绅对土地资源的集中。 便是坚韧如胤祀,也不由生出几分灰心来。一旁的文士见此忙开口道。 “贝勒爷大可不必心灰,此次虽万岁爷占据上风,然却也并非完全没有祸患。”说这话时,青衣文士突然朝着毓庆宫所在的地方指了指。 “此役之中,咱们素来温雅的太子殿下可是出了大风头。这般果决强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掌控宫闱,击杀叛党。这份能量不说咱们都心惊不已,怕是当今本人,也未曾料到。” 说着眼前之人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贝勒爷您说,面对这般厉害的太子爷,咱们万岁爷此时究竟又是作何感想呢?” 感想?对面的胤祀不觉勾了勾唇角,这还用说吗?什么父子亲情,在皇权面前又值上个什么?如今的二哥便不是最好的例子吗? “这朝堂,怕是又要乱起来了!”胤祀微微摇头,抚摸着腰间的玉坠,状似遗憾道。 不得不说,紫禁城中,同八贝勒一样想法的不在少数,顺水摸鱼的投机者更是自古难绝。然而接下来的一道圣旨,却是如惊雷一般,在众人始料未及之际,将整个紫禁城炸了个透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6 07:14:12~2023-02-17 07:5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OU、淡定的靓 20瓶;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4章 璟泰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朕自承命以来,孜孜十三载,虽不敢自比于古之圣君哲后, 然仁爱养百姓之心, 无一时不切于寤寐,无一事不竭其周详。【1】然今岁不与我,力不逮心, 恐难倾力匡扶于社稷, 朕之憾矣,幸朕之长子弘晖, 天资粹美, 文成武德,自受任储君至今,朝堂内外无不称颂, 实乃朕之良佐, 必能克承大统………” 随着内侍略显尖利的声音落下, 金銮殿上, 近乎鸦雀无声。众大臣面面相觑,显然还没回过神儿来。谁能想到,数十年来事必躬亲呢, 几乎泡在御案之上的万岁爷竟这般轻而易举地放下了手中权柄。便是弘曦, 这些时日大部分都耗在自个儿阿玛跟前,却是丁点风声都未曾察觉……… 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想到自个儿这两日还自以为暗戳戳地给自家大哥说好话, 生怕对方因着早前那事对大哥生了嫌隙, 耳根不由悄悄烧了起来。 咳咳, 事实证明, 皇阿玛英明神武,才不是那等小气之人呢。 这厢弘曦尚还在怔愣之际,便见为首的弘晖已然重重跪下。再三辞受,这下,众官员陆陆续续也反应了过来,当即便要上前规劝。 “恳请陛下三思!” “万岁爷未至耳顺,年岁比之先帝尚有不及………” 众人絮絮叨叨地念着,然而弘曦瞧着,这些规劝之语大多不过走个形势罢了。一则圣意已决,再难更改,尤其这位还是个一言九鼎的主儿。 二来,太子上位已是板上钉钉,倘这会儿表现太过,被新帝记上可如何是好。况且不同于先帝时期,这位太子爷地位素来稳固,于朝堂之上可谓一枝独秀,如今登极也是众望所归。至于早前那些个判臣,说实在的,那些人与其说是支持宗人府那位五阿哥,道不如说是针对同万岁爷执政理念近乎一脉相承的太子爷。 然而今时今日,经过这场“叛乱”,层层清算下来,这些人早已经不成气候。想到这里,几位耳聪目明的老臣也不得不感慨万岁爷委实苦心,临了临了还不忘为继任者清理朝纲。 丢下这颗深水炸弹,胤禛也不管朝中众人此时又是何想法,一声退朝落下便兀自拍拍屁股走人了。独留弘晖两兄弟只得打起精神应对这一波又一波的恭维之语。 消息传来,此时的毓庆宫几乎瞬间便是一片沸反盈天之势。若非索绰罗氏尚还有几分理智,知晓如今还未正式受礼,倘过分张扬恐惹万岁爷不喜,以至突生变故。忙厉声约束下人,又怕那些个侧妃格格们有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当即使人将后院诸人通通唤了过来。 一时间,不大的前厅也热闹了起来。 弘晖并非重色之人,这些年府上除去早年先帝还有德妃时不时赐下的几位格格,还有最早被福晋看中聘来,又因着生育有功提上来的孟侧福晋。这些年太子府上并未再进旁人。毕竟子嗣不缺的情况下,胤禛也非是那等爱操心儿子后院之人。至于皇后乌拉那拉氏,有着弘曦福晋在前,做额娘的也不好厚此薄彼。 归根究底,如今的弘晖已然不需要姻亲来稳固地位。 看着底下形形色色的女人,再想到这些人身下的子嗣,索绰罗氏深吸了一口气,早前胸中激昂的喜意到底落下了几分: “想必妹妹们这会儿都已经知晓了,今日早朝皇阿玛已然决定禅位于太子爷,禅位之礼暂定于下月之初………” 话音落,果然见堂下几人几乎控制不住的狂喜之色,索绰罗氏却像是没看到一般,只出口的声音愈发威严了起来:“接下来这段时日,宫中上下甚至朝野之上,所有目光都会在咱们身上,望妹妹们严守门户,倘有什么差错耽误了爷的前程,本福晋绝不轻饶。” 冷厉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心下一凛,忙起身躬身应是。 *** 应付过“热情无比”的众臣公,弘晖再次来到养心殿时。天色已然开始亮了起来,碧色的窗帘被宫人齐齐拉开。透过半人高的巨大玻璃,耀目的霞光将整个房间染成一片炽色。 弘晖到时,胤禛并未如往常般埋首御案,而是捧着一本像是游记一般的书册,斜在半人高的躺倚上颇为津津有味地瞧着。弘晖记得这把椅子,还是当初自家三弟特意定做了使人送上的,说是皇阿玛伏案劳累,私下合该晒晒太阳,好生放松享受一番。 他记得当时三弟还被斥说是“耽于享乐”,这椅子也不知道被收到哪里去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皇阿玛竟然还留着。 弘晖面上下意识露出些许笑意,看着难得自在的皇阿玛,早前收到圣旨后的种种不安终于在这一刻消失无踪。 如往常般神色自若地走向前来,很快便有宫人搬来坐椅。 “皇阿玛在瞧些什么?竟是这般高兴,想必着此书者必是不俗!” 果然,四爷听后极为高兴,甚至还有兴致卖个关子。 “这人,晖儿你也认识。” “哦?” 见自家儿子一脸不解,胤禛微微扬了扬眉,这才笑着开口道:“这些都是你二伯前些时日使人送来的,其中一些记载极是有趣,怨不得这人常年不归,想来也是有些乐不思蜀了吧!” 弘晖坐在一侧,见状同样笑了笑,从宫人手中将温好的茶水奉上,这才温言着道:“去岁方才得见,孩儿只觉二伯越发舒朗了,听太医说,身子比之之前也好了许多。想来这些年出去走走却是极好的。” “是啊………” 不知想到了什么,年长的帝王面上带了些许怅意:“你二伯他其实并非是个乐于困守一处之人,尤其是紫禁城这四四方方的天。早年皇阿玛四处巡游,虽然二哥不曾言说,但朕知晓他亦是极想同皇阿玛一道的。”身为太子,自是不能有过于明显的好恶,因而这一点怕是除了胤禛这个极为亲近的弟弟再无旁人能察觉。就连先帝,早年也只频频赞叹太子德才兼备,数次监国理事让皇帝再无后顾之忧。 及至后来,皇阿玛倒是乐意走哪都将太子带在一处了,然那时怕是比之紫禁城还不如。其中几分监视,几分忌惮怕是连皇阿玛自己都不清楚。 “不过现在也好,如今各项交通通畅,便是在外,也不担心二哥不够舒适自在。”胤禛略显苍老的面容上带着些许释然。一旁的弘晖不由有些心疼道: “皇阿玛您这十几年来不也未曾出过紫禁城吗?” 胤禛不在意地笑了笑:“如今不比先时,因良种之故,江南早已归心,连蒙古各部,这些年也多仰仗清庭,不敢有丝毫忤逆之举。既是如此,朕何苦走上一遭,劳民伤财无数。” 下意识拨弄着手中的碧玉佛珠。 “弘晖啊,你要记住,为君者,最该学会的便是克制己欲,任何时候,都莫要将一己之私凌驾于天下万民之上。一代帝王,在无法掌控自身欲望之际,便是昏庸无道之始,历朝历代皆是如此,望我儿引以为戒。” “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只比之皇阿玛,儿臣还差之选矣。”重重跪在地上,弘晖沉声道,非是恭维,一切皆出自弘晖本心。 “我儿莫要妄自菲薄。” 看着下首神色清明地儿子,雍正面上愈发轻松了些许,常年紧紧拧着的眉梢也缓缓松了下来,带着一丝轻叹道。 “就前些时日,在朕失去最后一丝理智倒下之前。朕以为是会恐惧,遗憾,甚至不甘,但事实上朕当时心下却是一片清净。” “那是因为朕有你,还有弘曦,因为心中知晓便是朕不再了。这大清江山也一定能在你二人手中继续安稳。”伸手在对方肩上重重地拍了两下,胤禛丝毫不掩饰眼中地赞许。那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最大肯定。 弘晖手心微微颤抖。 而醒来后看着自家儿子的种种动作,凌厉果断,更加让胤禛明白,自己的决定并没有错。 “晖儿,皇阿玛年纪大了,很多事比不得你们有魄力,朕知晓你心中有诸多想法,这会儿朝廷内不识时务的满洲旧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晖儿要做便放手去做吧!这天下终归是要交到你们手中!” “儿臣必不负皇阿玛所托。”微哽了片刻,弘晖略带单薄的声音却是掷地有声。 雍正十三年五月。雍正帝亲遣官员祭告天地与太庙社稷。同年六月,太子弘晖于太和殿加冕,正式登临帝位。年号璟泰。 弘晖一身明黄缎绣五彩云蝠金龙十二章衮服,红绒结顶,在众宗氏大臣高呼之中,璟泰元年正式拉开了新的篇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7 07:58:16~2023-02-18 09:2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兴笑暖冬 30瓶;九九 10瓶;叶落忧然 2瓶;全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5章 晋封+礼物 新帝临位, 自是要加封诸公以示仁德,何况早前雍正于自家儿子爵位上并不十分宽宥。除去早早封了亲王的弘曦,其他旁的阿哥连最年长的弘昀也不过贝勒爵位。 其实倒也不是胤禛这个当阿玛的实在吝啬, 只如今大清海晏河清, 没了康熙朝众阿哥征战四方的功劳,年长些的弘昀又是素来体弱,常年里不过养着罢了, 稍稍劳心都不敢。老四弘时依四爷本人来说委实不是个脑子灵光的, 抬举他不过给自个儿找罪受,弘昼聪明倒是有, 却是个十足惫懒的性子。唯一还算有能耐的弘历却是野心勃勃, 后头更是跟老八搅和在一块儿,再是能为只后头这一条便足够膈应人了。因而这些年了,甭管后宫明里暗里如何暗示, 即便膝下只这么几颗苗苗, 四爷硬是头铁的将诸皇子压到了贝勒爵这么些年。 说来胤禛本人有时瞧着这些个儿子都觉得甚感糟心, 心道若非还有福晋育有的两子, 这会儿光是继承人都得愁到闭不上眼。 不过同先帝爷不同,弘晖拢共就这么几个兄弟,除去弘历外又素来老实, 这会儿自是不会吝啬。除宗人府那位一律升了郡王, 亲弟弟弘曦更是不会亏待,直接享亲王双奉。待时机成熟一个铁帽子亲王是少不了的。就连几位有能为的叔伯也没忘记封赏。老九胤禟因着这些年对外贸的贡献更是一跃成为和硕睿亲王,可谓羡煞旁人。 其实按理来说以这些年直郡王开拓海路的功劳, 一个亲王爵位也是应得, 奈何胤禔本人却是亲自上书, 想要将这份功劳用于与继福晋张佳氏所出的弘曜身上。 “弘曜才干平庸, 臣与福晋已不指望其能为陛下分忧,如今只盼着能有个爵位支撑起门面………” 话说当日弘曦恰好来寻自家大哥有事,说这话时人就在一旁,瞧着眼前满头华发尚还劳心劳力的大伯,又想到这些年拖着一副病弱的身子撑着直郡王府的世子弘昱,一时心下竟不知是何滋味儿。待人走后方才叹息道: “大伯这些年总想着一碗水端平,然如今这般臣弟瞧着怕是两头不讨好………” 别看亲王郡王一字之差,其中差距可是大的很,弘昱身为世子,这些年哪怕身体羸弱,能力手段确实丝毫不缺。若不然也不能在直郡王离京这么长时间牢牢把控王府,甚至前些日子弘历叛乱,早年根植兵部,甚至军方势力已经被老八渗透的差不多的直郡王府确实半点牵扯都无。连弘晖都不禁感慨对方确实手段不俗。 而弘曜本人呢,确实同直郡王所言能力平庸,然对于时常病弱的大哥,于世子之位却并非完全没有想法……… 这可真是……… “既是大伯所求,这些年又是劳苦功高,总不好真逆了对方的意。”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弘晖这才搁下手中的折子轻叹一声道:“大伯不是笨人,这些未必是看不透………” 但明白了又能怎样呢? 一个是为了当初自个儿那不可言说的野心拼着性命频繁生育累及身子的原配,一个是陪伴多年,有愧有悔的继福晋。俗话说得好,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生怕亏待了哪个,可不得拼命强求自个儿吗? 轻抿了口茶水,弘曦砸吧砸吧嘴,不免有些好奇地凑了过来:“那弘曜?” “到底与国无功,便先封个贝勒吧!” 弘曦不由松了口气,说到底人有亲疏远近,弘昱这些年委实不轻松,若这般轻松地被底下弟弟越过去,日后如何在京城中行走。 林林总总地封赏很快便分发下去,接到的人家自是欢喜不已,对新帝也多了份感念。尤其是几位叔伯辈的,便是功劳不足以升爵多半也惠及了家中儿女。这般一轮下来,唯独没有任何加封的八贝勒府倒是难得在其中鹤立鸡群了起来。 睿亲王府 摩擦着手上的晋封圣旨,胤禟刚刚有些愉悦的心情便被一旁打听消息小太监给毁了一大半儿。烦躁地往口中灌了一大杯凉茶,胤禟这会儿连声音都难得带了许多疲惫,歪在榻上无力道:“你说八哥,这么些年了,怎么就不能安生则个?” “这么大年纪了,便是不为自个儿,也该为府里的福晋儿子多想一想。” 说来这些年老四已经够有涵养,待他们这些兄弟也算正经不错了,没闲置也没过分打压。当然这也跟对方威望过盛,还有朝廷发展太快,急需人手之故。 但不论如何,这日子难道不好过吗?非要四处折腾?胤禟发现自个儿是愈发不了解老八这人了。 “呵,说来说去,不过是为的那口气罢了!”比之老九的惆怅,一旁的董鄂氏却是难得清明,一边收拾一边不忘出口讽道:“老八这人啊!别看面上待谁都和和气气的,实则心里在乎的唯有他自个儿。但凡有一分为福晋儿子想的,就做不出这启子要命的事儿!” 真以为撇干净没有证据就真高枕无忧了,也不想想,皇家,恰恰是最不需要证据的。 “等着瞧吧!那府上日子还在后头呢?只可惜了弘旺这孩子………” 董鄂氏不自禁摇了摇头,胤禟却是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九福晋所猜不错,这些时日八贝勒府的日子委实不大好过。其实说来,一连被三代皇帝厌弃,却还能苟延残喘至今的,这八贝勒府也算是独一份儿了。 “哎,听说了没有,睿郡……哎不对是亲王府这两日都在摆席子庆祝呢!哎,这可是亲王啊,想当年这九爷没差没爵的,还是跟在咱们贝勒爷后面才………哎呦!”八贝勒府,一处假山后面,一名尖嘴猴腮的年轻内侍不由满腹牢骚道,谁成想还没说几句,便被人狠狠掐了一把。 “作死呢你!这主子爷们的事儿,哪还有你说话的份儿!”一位年长些的老太监不由警告道。 “唉,老哥哥饶命!小的……小的这不是实在憋屈嘛!”许是喝了点小酒,年轻男子只觉胸中有口闷气实在不吐不快:“试想想看,圣祖爷前头那些皇阿哥,如今最次的也是个郡王爷,手上还各个握着实权,就咱们府上这………” “不瞒哥哥说,咱这出去门儿报上贝勒府都觉得没个脸面!还有咱们阿哥爷,也是倒霉,昨儿个哥哥那是不知晓,外头一个外八路的闲散宗氏都敢在咱们阿哥爷手里抢东西。”说着年轻内侍面色不禁又苦了起来。 “你说咱们爷这些年都在想什么呢!” 老太监难得没有再说什么,只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实话,年轻些的还好,他们这些从早前辉煌走过来的才不好受呢! 然而此时这两人不知晓的是,不远处,弘旺双拳紧握,洁净的石道上,依稀可见几滴鲜红的痕迹。 其后几日,弘旺一直未曾归府,然而可笑的事,数日过去,阖府竟未有一个主子察觉此事。弘旺早早没了,几位嬷嬷慌乱下倒是想求助福晋,然而此时郭洛罗氏哪里有心思关心个不得眼的庶子,即便这是府上唯一的阿哥。眉间一缕不耐闪过,这会儿郭洛罗氏口气更是带着三分尖利,七分刻薄,刺耳地很: “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奶娃娃一样,能丢了不成?” “可……可是………”一旁的嬷嬷刚想开口,说是自家小主子离开前神色很是不对。可很快便被不耐烦的郭洛罗氏不耐打发了出去。至于八阿哥所在的前院书房,那等地界儿,岂是他们这等奴才能涉足的? 这厢只得急得团团转毫无办法。 知鹤楼 一名面色苍白的男子覆手站在窗口,一身鸦青色长袍衬得人愈发瘦削了几分,然不论是腰间所饰着的双鱼环配,还是举手投足所散发的疏散矜贵,都昭示着此人身份的不同寻常。 透过明澄的玻璃窗子,只见对方正静静地注视着另一头一位情绪几乎濒临临界点的醉汉。 “世子爷!这都好几日了,这位弘旺阿哥成日只晓得浑酒度日,想来也是没甚出息的,没瞧见连八贝勒府都没出人来寻么?”想必是知晓这位烂泥扶不上墙的,也不晓得自家主子费心布置这些有何意义? 小钱子挠挠头,委实有些不得其解。 “怕什么,只要身份在这儿,不聪明也有不聪明的用处。”青衣男子淡声道。 “啊!哦………”小钱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爷咱们府上同八贝勒府近日也没什么交集吧!”一个注定破落的贝勒府罢了,哪里值得他们世子爷操心。要他说,有这心思还不如想想旁的。要知道当今万岁前几日开恩,可是亲赐了他们爷日后可不降等承袭郡王府,这不比那位小贝勒强多了。 可见不论郡王爷态度如何,宫里还是最看中他们爷的。 对身旁内侍的不解,男子只淡淡地笑了笑便不再开口。就是因为当今仁德宽厚,有些小道之事还是由他们这些人来做才好。酒楼对岸,弘旺几乎半个身子都伏趴在酒桌上,桌案四周,尽是摔的稀碎的酒坛碎片。通红的眉眼,紧紧攥着的拳头,不需多看,便能瞧出对方眼中的愤恨之意。 “八叔啊八叔,不知接下来侄儿送的这份礼物,您可曾欢喜?” 不知想到了什么,男子唇角微微勾起,最后看了眼某人,很快便大步离开。 第176章 皇后的不安 不说弘昱这厢给如今已然摇摇欲坠的八贝勒府埋上了怎样的大雷。朝堂之上, 弘晖继位,本就是嫡长子出身,天然占了正统。本人又是多年太子, 素有佳名, 手段了得。哪怕在位期间并未过于笼络群臣,不过数月,前朝后宫便已尽在掌中。 若说早前胤禛的手段堪地上雷厉风行, 那如今的弘晖便是春风化雨。然而众大臣尚未来得及松口气, 便也很快发觉,想要从这位手上占便宜竟比之先帝还要难上几分。 倒不是说四爷执政能力有所不足, 相反胤禛在位期间, 锐意改革,肃清吏治。短短十几年便将康熙晚年群党争伐引起的腐败问题清了大半,现如今国库充裕, 更是大幅度降低了农税。哪怕因其略显酷烈的行事颇为有些朝臣诟病, 然在民间甚至文人仕子中却是真真切切的圣明之主。 然而执政能力却不完全代表掌权手腕, 四爷其人, 好恶爱憎都有些过于极端。如早前十三爷,已故的和硕怡亲王,在世之时何等信重, 九门提督, 总理大臣,可谓军权政权集一身的实权亲王。不说旁的,只说若在康熙爷时期, 只这一点, 却是万万不可能存在的。 显然, 论起帝王权术, 如今的新帝弘晖才是圣祖爷手段的集大成者。弘晖继位,看似没有过分打压老臣,然朝堂权柄的过度,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见此,胤禛总算放下了心头最后一丝心事,干脆利落地带着一众妃嫔们来到了圆明园,彻底给新帝腾了位置。 *** 炎炎夏日,四处尽是一片蝉鸣之声,紫禁城内空气更是燥地不像话。然而此刻的圆明园内,数丈来高的风车临水而建,极速旋转之下连带着整个园子都带起了一阵难得地清凉之气。 “嘶……真舒服啊!”随手拾起一颗冰镇了的荔枝搁进嘴里。眼看着七月已至,太上皇已经搬到园子里有些时日,熟知自家阿玛的性子,自来都是个闲不住的,弘曦生怕对方一朝撂下担子,反倒浑身空落落地不自在。每隔个几日总要过来瞧上一瞧。 然而今日。 弘曦半倚着身子有些无语地看了眼对面坐着的老爷子: “儿子知道皇阿玛早前在紫禁城里憋地紧了,不过您这………”细细将这人的打扮从上到下瞧了个全,饶是见多识广如弘曦,也不自禁抽了抽嘴角: “委实过于放荡不羁爱自由了吧!” 只见来人一袭石青广袖长衫,袖口只余几处浅浅的墨竹,头上裹着青巾,甚至领口还是松松垮垮地坠在一侧,坐卧也不同于往日的规整,反倒多了几分放荡肆意。若不是这确确实实是大清,眼前之人也委实是自家皇阿玛不错,弘曦都差点以为自个儿这是又穿去魏晋了呢。 皇阿玛他老人家别是这些年在紫禁城憋出问题了吧!还是这段时间在园子里闲出事儿了,重新拿了颗果肉放进嘴里,弘曦不由暗戳戳想道。 “想些什么呢!”负起折扇,毫不客气地在对面略显光滑的脑袋上轻敲了一下。胤禛这会儿好似全然没有发觉自家儿子的诡异心思,反倒颇有兴致地冲对面开口道: “朕今日本来寻了郎画师,既然弘曦来了,这些就交给你了!” 弘曦尚还在怔愣之际,就见苏培盛已经双手捧着竹简走了过来,连脚下的羊皮毯都不知何时换成了一座青席。 弘曦:“………”老爷子这道具还蛮齐全。不过………“皇阿玛,儿臣哪会画画啊!”弘曦很快垂丧着脑袋道。 回答他的是自家阿玛的一声轻哼: “别给你皇阿玛打马虎眼,别以为朕不晓得,你那庄上前些日子不是刚出了新玩意儿吗!” “哈………”弘曦挠了挠头,这才猛然想起来什么,很快便命人将东西取了过来。 看着眼前这个半人来高的大黑盒子,也不怪弘曦疏忽,盖因这玩意儿乃是庄子上一个研究小队所做,至于弘曦自个儿,抱歉,前世今生都没有喜欢拍照的习惯。不过这会儿看自家阿玛这般兴致勃勃,心道还是回去给那些人提个意见,将这半人高的大玩意儿好生升级了才是。 不过还别说,他家阿玛这方面还真有几分天赋,不过随意几个动作,便将魏晋名士的落拓不羁展现的淋漓尽致。也是后来弘曦才知晓,自家皇阿玛连身上的衣裳配饰都还是自个儿设计的。 合着搁现代还是个才华横溢的文艺男青年呢!弘曦操控者相机,很快便将这几副画面定格。 这一忙活便到了晚膳时间,待弘晖到时胤禛已经换上了一身寻常衣装,不过行动间比之以往确是随意许多。 “起来吧,皇帝今日怎么这时候过来?可是朝堂上出什么事?”随手将手下的筷子搁下,胤禛突然开口问道, 显然,对自家儿子这几日的忙碌,胤禛这心里还是有些数的。不过话虽如此,既然已经决定将手头东西放下,四爷也没了指手画脚的打算。这两日除去弘曦几个儿子,前来园子里的大臣们无疑都吃了个闭门羹。 对自家皇阿玛的态度,弘晖心下不是不感念的。这会儿也不见外,径自在桌前坐下,语气一如既往道: “回皇阿玛,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此事涉及五弟,儿子便想问一问皇阿玛的意思。” “老五?这会儿不是关在宗人府吗?”胤禛不由疑惑道,听到这里弘曦也不禁抬起了头。 “准确说是五弟妹………”在两人的注视下,弘晖依旧不紧不慢道:“今早弘历福晋特地使人递消息给皇后,说是忧心五弟在宗人府无人照顾,又道是夫妻一体,特意请旨前去宗人府照料弘历。” 原来如此。 “这事皇帝你做主就是了………”胤禛摆了摆手,表示没有意见,弘历再如何也是亲儿子。如今既已付出代价,太上皇这边也断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且这般地步还有枕边人愿意倾力照顾也算幸事。 不过弘历福晋?辉发那拉氏?想到对方同府上的渊源,胤禛摩擦着手上的佛珠,倒是难得开口道:“这件事,可曾问过你们皇额娘?” 弘晖点了点头: “早在弘历福晋自请之时,皇额娘便已然知晓。虽有些不愉,倒也未曾反对。”当然乌拉那拉氏的原话是: “罢了,随她去吧,这几年一心只栽到弘历身上,哪怕明知不淑,仍是一头扎了进去,事到如今,竟连个半分余地都不给自个儿留。” 说到这个侄女,乌拉那拉氏这些年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次气了: “终身□□,她难道就不知晓那宗人府是什么地方?不说旁的,日后若是有了子女又要如何安置?”说实话,得到这消息时,乌拉那拉氏意外的同时竟是没有多大诧异。 她这侄女,性子纯烈刚硬,又分外重视规矩,偏遇上的又是弘历这等骨子里有些纵意之人,这些年作为两口子不知吵了多少次,矛盾闹得满城皆知。偏生身下却连个子嗣都无。众人都道五福晋这是被自家爷凉了心了。唯有乌拉那拉氏明白,若非是过分在意,只仗着自家这层关系,如何做不得无为而治的那贤良之人,又何苦忙忙碌碌偏将自个儿弄得更加狼狈。 回去的路上,弘曦不由得多问了几句:“表妹这是执意如此了?” “昨个儿左都尔一家子都已经去劝了,然而表妹决定的事,又岂是那么容易更改的?”轿撵上,只听弘晖随意道。事实上比之弘曦,弘晖对于这个所谓“表妹”感情还要更浅一些。 这些年辉发那拉氏愈发衰落,族中更是少有能为之人,若非自家皇额娘看在已故乌拉那拉老太太面上时时关照。这位怕早被府上的侧室格格吞地骨头都不剩了。然而,当日弘历的行动,对方当真一无所知吗? 怕也不见得吧!想到这里,弘晖摇了摇头,看在皇额娘的面上,他不会多计较什么,然而再多的照顾,也不会有了。 弘曦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不是笨人,自家大哥能想到的,他如何想不到呢! 人,到底还是分有亲疏远近的。既然当事人态度如此,他们又何必执意当这个恶人呢? 很快,事情便就这么定了下来。 旨意下达当日,宫里几位主子态度随意,然而宫外,辉发那拉是一家子几乎要被气死了。 当家人左都尔更是气的两眼发黑,险些晕厥过去,宗人府那位是什么人?那可是谋逆的判臣,谋的还是当今的江山。如今新帝继位,朝中上下个个恨不得撇开八丈远,作为早前的岳家,辉发那拉氏这几个月更是战战兢兢,生怕被对方寻到什么错处。 谁知晓这个孽女,竟是丁点不在乎娘家的?这一刻左都尔不由后悔,当日不该纵容继福晋苛待女儿,使得他这个女儿早早被乌拉那拉府上老夫人接走,同府里众兄弟姐妹更是半分情分都无。 这下别说借着对方巴上太后一脉,别被对方连累就是万幸了。只一瞬,左都尔便无端地苍老了许多。 坤宁宫,得到消息,皇后连同一众福晋们都不由沉默了下来。妯娌多年,若说没有半分攀比那都是假的。但此刻,众人唏嘘的同时又不由多了几分庆幸。 弘昀福晋这会儿也不唉声叹气了,子嗣艰难也就艰难些吧,好歹自家爷行事稳妥,只看当今这性子,日后也不怕没了着落。 弘时福晋则是想起早些时候八贝勒府的频频示好,这会儿更是多了几分微妙的庆幸感,连弘昼福晋,这会儿也不觉得自家爷们惫懒了,懒些好啊,不出去乱惹事儿就行。 偷偷看了眼一旁神态自若的三嫂(弟妹),好歹比上不足比下还是有余的。 有托弘历,众福晋幸福值突然生生拔高了一大截儿。 环视了一圈,只当没瞧见众人各异的神色,索绰罗氏含着笑意道: ”本宫今日特意唤你们前来,乃有重要之事与诸姐妹相商。”说着便见几位宫侍捧着一众乌木匣子联袂而来。 众福晋见状面面相觑,这会儿心下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却只得搁下茶盏做聆听态。 “众所周知,皇阿玛在政之时,素行节俭,惜人力之不易,衣饰大都去了繁杂的工凿,长此以往,阖宫内外素雅之道蔚然成风。然今距太上离宫不过数月,满宫内眷却已是珠翠满身,听说二弟妹前几日光是一件衣裳,便足足用了三位顶尖绣娘,更是花费数月之久………” 弘昀福晋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袖口,心下却不由多了几分恼意。因着自家爷体弱,这么些年府上连个一个半女堪作慰藉都无。她一堂堂郡王福晋也没做别的,爱些华服美裳怎么了?又碍着谁了?连皇额娘都没说过什么呢? 不止弘昀福晋,在座几位福晋脸上都多了几分勉强。无他,这会儿众人便是在傻,也猜到眼前这位皇后娘娘特意将人叫来的意思。果然下一瞬,只见众宫人将捧着的匣子打开,清一色皆是些“清雅大方”的布匹首饰。 上首皇后娘娘依旧笑地端方: “今年酷暑,听说盛京那边儿已然旱了许久,身为皇室中人,咱们总要自身作则才是………” 众福晋“………” *** 昭慧亲王府 “怎么了,可是宫里有什么难为的?” 夜里,见自家福晋从宫里回来便一脸心事,弘曦躺下前不免多问了几句。清媛自不会隐瞒,一边在丫鬟的服侍下拆解头饰,一边轻声叹道: “妾身这般年纪,眼瞧着永珩都要娶福晋了,自是不会在这方面过多在意,教妾身难安的是咱们这位皇后娘娘的态度,也不知究竟是何用意?” 想到宫里那位,清媛不由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若说早前两妯娌关系还算尚可,然自打前朝索绰罗大人被贬,大哥册封太子之后。虽对方表面上待她温和依旧,然很多东西到底不一样了。如今又是这般……… 倒不怪她多想,只清媛实在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做这吃力不讨好之事? “都已经成了主子娘娘了!何必………” 清媛不得其解,倒是一旁的弘曦摸了摸下巴,有些所有所思道: “可能不满足仅仅是个皇后呢?” “什么?”清媛蓦地翻过身来,正对着自家爷:“什么叫不满足,都已经是皇后了,还………”说到这里,清媛蓦地止住话茬。 倒是弘曦没那么多忌讳,兀自开口道:“昨个儿大哥同我说了,打算让永珣先去工部历练两年,若能有些功绩日后也好封个好看些的爵位。” 没错,新帝登位已过半载,叔伯兄弟可谓加封了个遍,唯独亲子,从大阿哥到皇七子,愣是一个都没封,个个都还是个光头阿哥。 哪怕是嫡长子,也没半点例外。 “大哥竟这般严格………”清媛对朝中之事不大懂,不过也听出了几分意味:“不过既然诸阿哥皆是如此,那为何皇后娘娘这边?” 这是不是太着急了些? “谁知道呢!”弘曦无奈摇了摇头:“许是觉得工部地位不足呢!”当然也许是觉得身为嫡长子,理应要被册为太子? 后面弘曦没有说,清媛也没再多问,只唏嘘道:“不论如何,大嫂这次未免太急了些。” 今日可不比早前,先前四爷继位之初,国库空虚,四处又多灾多难。由皇后娘娘带头简省,众福晋自是纷纷效仿,甚至四处盛赞皇后娘娘贤良。毕竟国库都这般模样了,万岁爷自个儿整日为银钱发愁,你还整日满身珠翠可不嫌日子过得太快活了。有了这个由头,大家自是纷纷简素起来。 毕竟众所周知,四爷可不是个心眼子大的。 其后数年,伴随着良种出世,四爷威严更是空前盛大。这时宫中一举一动不用多言,各处自会自行效仿。“雍正式”审美更是成了当下一种流行趋势。 不过话说,他家阿玛审美意趣也是一绝。 至于皇后所言,所谓化繁为简,弘曦简直无力吐槽。 其实这两年,海上贸易越发繁盛,每年光是税收都是好大一笔,国库不说富的流油却也差之无己。这时候谈简省,也不怪众人这般态度。 想要借此博得一贤良名声,也得看看众人吃不吃这一套。 第二日弘曦照常入宫,见自家大哥脸色不佳,便明白昨日种种对方已经得了消息。挥退众宫人,弘曦亲自沏了杯茶水过去: “大哥莫要忧心,皇后娘娘和侄儿迟早能明白大哥的苦心。” 接过茶水,弘晖面色总算好上了些许,甚至还有心情指着他笑道:“这么些年了,三弟手艺还是这般。” “嗐,没办法。”弘曦耸了耸肩:“弟弟就这样,天生办不了这文雅事儿!” 弘晖见状轻笑着摇了摇头,良久才轻声叹道:“满宫上下,也就三弟你能明白,都想要这太子之位,却不想想,这太子,哪里是好当的?”哪怕是他,这些年不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拉着自家弟弟一道坐到榻上,弘晖难得有了说话的欲望:“自索绰罗大人致仕以来,索绰罗一族至今尚无出头之人,朕也知晓皇后心中不安,但有些度,是决计不可也不能轻易越过的。” “不论如何,大哥心中有数即可。再者………”弘曦突然重重将杯子放下,神色郑重道:“不管大哥做什么,臣弟一定是站在大哥身后那个。” 这话倒不是无的放矢,或纯粹因情感之故,而是弘曦太了解这人了,更是明白他这位大哥不论做什么,都决计不会是出自私心私念,一定会是权衡利弊后的最佳选择。 “好!”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良久,弘晖这才募的笑了出来。 坤宁宫,收到来自皇帝的警示,索绰罗氏蓦地软倒在榻,本就不甚康健的脸色苍白如纸,一旁的嬷嬷不由心疼道: “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咱们陛下的为人您还不了解吗?最是重规矩不过,后宫那些人更是一个另眼相看的都无。常日里,最看中的也唯有咱们大阿哥,娘娘您到底在急什么?” “嬷嬷你不懂………”艰难地坐起身来,厚重的宫裳衬得人愈发清简,似是难堪众负,脊背上的百年朝凤绣文更像是活地一般,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紧紧捂着胸口,索绰罗氏眼神微凉: “就是因为本宫太了解了,才会这般地害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0 07:47:16~2023-02-23 03:4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落忧然 2瓶;春风十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7章 婚事 那日之后, 虽宫中上下在这位新任皇后娘娘的引领下,到底去了几分奢侈之风。然于外臣福晋们,却并未多做干涉, 甚至为了弥补早前的过失, 皇后娘娘还特意重新赐下了首饰,虽未见得有多奢华,却与早前的“极简风”大不相同。 众福晋不由大松了口气。 时间很快到了璟泰二年, 又是一年大选时, 因着是新帝继位的第一场大选。阖宫内外不可谓不热闹,一大平早临选的马车从神武门一直延伸至铜雀街口。 倒也不怪众人这般积极。 弘晖身下拢共唯有七子三女, 今年光是适龄阿哥便有两位。大阿哥永珣系中宫皇后所出, 地位自是非比寻常。二阿哥永珺母家比之旁的阿哥虽是弱了些,其母孟氏却是个好福气的,潜邸之时便育有二子一女, 更是凭着生育之功牢牢坐稳了四妃之首, 封号淑。 更甚者连昭慧亲王世子看年龄也是今年的事儿了, 这于众秀女而言更是好的不能在好的去处了, 只看亲王殿下这么多年不纳二色,满京城的姑娘有哪个不羡慕呢! 清媛这几日光是接到的帖子都堆了整整一匣子不止,弘曦顺手翻看了些许, 大体便明白了这些人的意思。 “都是些伶俐人啊!” 夜里躺在床上, 弘曦不免对着自家福晋感叹道:“以这些人家的家世,便是太子妃都是坐得的,如今却放着两位皇阿哥不要, 偏要走咱们这儿的门路。” 看来哪怕这些阿哥们尚还未入朝, 便已经有人敏锐地察觉出了个中暗流。 “那爷可是有为难之处?”清媛微微侧过身子。 “没事儿, 改明儿去问问大哥就是了。”弘曦不是很在意道:“对了, 咱儿子没什么心上人之类的吧?” “瞧爷说的!”清媛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您那儿子什么德行您自个儿不晓得,整天满脑子都快埋在银子堆里了。再说,这几年下面儿风气虽松上了许多,却也没得世家贵女在外抛头露面的。” 这倒也是,弘曦不由点了点头,当年他同福晋若是没了七叔府这层关系,怕是连见面都是为难。便是如此,数年来见过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想通了这个,弘曦便不再纠结什么,不过为保险起见,第二日还是将永珩给叫了过来。 “嗐,这些您跟额娘做主就是了,儿子没有意见!不过好歹也是要跟儿子过一辈子的,要是……咳咳,能长地好看些就更好了。” 至于品性,自家阿玛额娘难道还能坑自个儿不成? 半大少年,提到自个儿亲事,永珩这厢依旧脸不红,气不喘的,端地一副落拓姿态,一双桃花眼流转间更是潋滟生姿。 弘曦心下一个咯噔,他这儿子不会被自个儿养成了个风流浪子吧?见对方眼中仍是一片清明,弘曦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这下他总算信了,小毛孩子,还没开窍呢? “爷您这便要往宫里去?”一家子用过早膳,见弘曦这会儿已经重新换好了衣裳,一身石青色宫装,前后两肩各绣有五爪金龙,腰间朝带上饰着的东珠竟足有婴儿拳头一般大,白日里透过阳光竟有几分耀目,倒趁地对方愈发尊贵。 清媛自是认得这个,乃是海外一小国今年新奉上的贡品,说实话这般品相连宫里都寻不到第二个,没成想竟在自家爷这里。 且看自家爷这般态度,怕也是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如何了。 清媛如往常一般上前为自家爷梳理着腰间的配饰,只这会儿面上却多了几分欲言又止。 “怎么了,咱们夫妻多年,难不成还有什么不可明言的?”见对方明显纠结的时间不短了,弘曦这才含笑着开口道。 清媛轻轻叹了口气:“妾知晓爷同大哥自小关系极好,常日里不拘大小,少有不能向对方言及的。然今时到底不同往日,大哥既然已经登临大宝,很多东西到底不一样了………” 轻抚着袖口的白玉镇扣,弘曦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是妾身多言了。” “不,福晋你其实是对的。”良久,弘曦方才含笑着回道。清媛瞳孔微张,刚想说什么却见自家爷已经继续道: “历朝历代帝心之莫测,越是掏心掏肺越容易满盘皆输。这点毋庸置疑,青史之上已经有无数个鲜血淋漓的案例为证。”说这话时,弘曦神色依旧平静,甚至转身看向自家福晋眼神依旧是温和的。 “清媛放心,无论如何爷总要为你们留下退路,必然不会教你们娘三个日后落入不堪的境地。” 清媛微微阖眼,多年夫妻,她哪里不明白对方其实早已经做出了选择。而这个决定,同样不是她可以撼动的。想到这里,清媛眼眶微润。果然下一刻,只听对方继续道: “从小到大,不论什么事,大哥总是下意识挡在我身前。福晋你也知晓,你家爷并非那等八面玲珑之人,性子也多有疏漏之处。但偏我这般顾头不顾尾的性子,这些年却也能顺风顺水走到今天。” 弘曦说着淡淡笑了笑,皇家哪有真正浅薄之人,别看弘曦常日里神经瞧着粗地紧,却不代表他真的不懂。康雍两朝自己几乎出尽了风头,光是众多兄弟堂兄弟之间,嫉恨者也决计不再少数。 但这些个算计,迄今为止都没几个能出现在自个儿跟前的,是谁挡在他身前的不言而喻。 “总之,不论日后如何,大哥既愿待我如往,爷便决计不会做那先退后一步之人。” 这日谈话过后,弘曦态度一如往常,然清媛却再没就此多说过一句。只常日里越发体贴了许多,无声昭示愿意共进退的决意。弘曦心下感念,对后面的安排愈发妥帖了,便是有朝一日他这一脉为上位者不容,起码永珩他们也能在另一片土地上富贵安宁。 四月底,各家的婚事当即便有了着落。 大阿哥永珣赐婚钮钴禄氏,乃正二品户部侍郎之女,二阿哥永珺赐婚马佳氏,正三品大理寺卿之女。至于永珩这小子,福晋反倒是这一波身份样貌最好的,出身大族富察氏,身后父兄皆是得力。其父富察兴德更是多年外任,现如今已是妥妥地封疆大吏,想必日后回京,内阁总回会有其一席之地。 旨意一出,各处悲喜可谓并不相同。坤宁宫,皇后不由轻松了口气。因着早前之事,索绰罗氏生怕动作太多,或是意图过于明显惹得皇帝不喜,只象征性了问了永珣的婚事,对于另一位,可谓将避嫌做到了极致。这会儿见对方的家世权利不若自家儿子良多,方才彻底放下心来。 一旁的嬷嬷同样松了口气: “看来,咱们陛下嘴上虽不说什么,这心里却是向着咱们大阿哥呢!”见自家娘娘没有开口,老嬷嬷复又捂嘴轻笑道: “也是了,陛下本就是嫡长子承位,对同为嫡长子的大阿哥自是要另眼相待。再者那孟氏不过一小官之女,若非当年娘娘您提携,哪里能有如今这位置,这二阿哥………” “够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索绰罗氏面色一变,竟是突然开口斥道: “万岁爷的心思,岂是咱们能随意揣度的!” 老嬷嬷见状忙闭嘴不言。 阿哥所,二阿哥永珺神色如常地接过圣旨,似是对这一结果并无意外之处。甚至还有心前往隔壁像模像样地恭祝了一番永珣,末了才状似好奇道: “听说此次三叔家的珩堂弟也是跟咱们一道栓的婚,不知大哥可曾知晓是哪家的格格?” 话音刚落,方才还颇为高兴的永珣面色陡然落了一瞬,片刻才开口道:“是直隶总督富察大人之女,富察家历代人才济济,珩堂弟确实好福气。”钮钴禄氏虽也不错,但比之这位富察氏,差距却是再明显不过。想到这里,永珣不自觉抿了抿唇,很快复又恢复过来。 “啊,这样啊!” “果然,皇阿玛心下最爱中的还是三叔,连珩堂弟也因此收益良多。”离开前,二阿哥状似无意地叹了一句。 待人彻底离开后,一旁的伴读哈达方才开口劝道:“二阿哥必行怕是用意不纯,方才所言,殿下还是莫要将其放在心上才好。” “可是,他方才也没有说错不是吗?”良久,永珣方才出声道。 “这………”想到这些年看到听到的种种,还有这一年来目之所及,哈达不由哑了口。刚想再说什么,便见对方已经恢复了神色。 “放心,轻重缓急,你家爷心中还是分的清的。”起码目前为止,他的对手只会是下面几个弟弟。 深吸了口气,早前的笑意复又重回到了脸上。“走,劳烦皇阿玛百忙之中还要为儿子的婚事操心,爷更该多多孝顺才是。” 同一时间 “爷,您方才这是?”因着离得不远,二阿哥一行很快回到了住处。待紧闭了门户,一旁的内侍方才疑惑道: “大阿哥并非笨人,有万岁爷态度在,对方再怎么如何也不会得罪昭慧亲王一系。那殿下您这不是………” 多此一举么?甚至还凭的惹对方忌惮。内侍心下不解,以自家主子的聪明,不该想不到这些的啊! “呵!”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扳指,永珺却并未解答身边亲信的疑惑。只轻哼一声,深邃的眸子愈发意味深长道: “有些东西,只要听了必然会留下痕迹,三叔虽性子疏旷了些,可谁让爷的皇阿玛却是一等一的聪明敏锐之人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3 03:47:31~2023-02-24 07:2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辰大海 20瓶;叶落忧然 2瓶;妙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8章 失窃 “永珩打小酷爱金银事务, 心下并无朝堂之志,那么这桩婚事………”接到圣旨,弘曦实在想不通其意为何, 索性直接入宫问了当事人。 “大哥所择地这位富察氏是不是家世过于“出众”了些?” 弘曦挠挠头, 有些不解道。 “怎么,永珩身为亲王世子,日后的双字亲王, 难道还配不得她一个富察氏不成!”随意将手中刚批好的折子搁下, 弘晖俊眉微挑,别有意味道: “还是说, 是那富察氏得陇望蜀, 对朕此次赐婚有意见不成?” 话虽如此,对方话里话外却是一副有意见就滚回去吃自己的模样,弘曦对自家大哥还算了解, 当即忙摇头道: “那倒不是, 臣弟入宫前还同富察大人见过一面, 对方面色尚佳, 待臣弟也颇有些热络,想来于婚事并无不满之处。” 事实上,何止是没有不满, 对于此次赐婚, 富察兴德心下可谓是大大松了口气。富察氏这一代人才兴旺,族中备受重用者更是不再少数。这般明显蒸蒸日上的境况下,实在没有必要冒险参与诸皇子纷争之中。而永珩这边那就不一样了, 远离朝堂之外偏又地位卓然, 可以说再稳当不过。 何况于富察兴德看来, 能有今时今日这般超然物外的地位, 显然这位昭慧亲王除去才干非凡外也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弘曦此时还不晓得自个儿已经被未来亲家给定义成了大聪明。 “大哥你知晓臣弟的意思,不论臣弟还是永珩,目前都没有想要涉足朝堂之意。” 见自家弟弟难得这般正色,弘晖却是蓦地笑了笑,本就清俊的眉眼愈发显得柔和了下来: “这么些年,三弟能这般信任大哥,大哥心里其实非常高兴。” 对方的声音一如往日般清润,便如弘晖这个人一般,但这一刻,弘曦却听出了对方言语中的凝重。 “但是三弟,时移世易,世上很多东西都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尤其是身在皇家,兄弟,父子,叔侄,甚至包括大哥我也一样………” “大哥………” 弘晖抬手,制止了对方准备说出的话,在弘曦略显焦急地目光下,径自起身,负手行至书案一侧,半人来高的落地窗前。窗外,不知何时已然响起了阵阵蝉鸣之声,离御书房不远处的池塘之上,如今已是层层叠叠一片翠绿。 原来不知不觉间,春日已然彻底过去。 不知想到了什么,弘晖目光悠远,此刻连声音都好似多了几分缥缈: “朕知晓,三弟之所以不愿过多掺和朝堂权利,除去自身并无兴趣外,更多地也是不愿因着自身的过大声望,从而打破朝堂上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 “做为一位君主,朕心中自是明白,如今的情形才是最安稳,最符合皇权利益所向。但是同样,作为一位兄长,大哥却也是希望三弟你,能切实拥有一份护持己身的能量。” 而非是那些个虚无缥缈的声望。 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略显消瘦的背影,弘曦垂眸,拼命掩下眼中的热意。良久,方才颤抖着声音道: “好………” *** 璟泰三年,新年伊始,新帝便力排众议,于科举应试之外新增“数理”一科,并于朝堂之上金口玉言定下规矩:自理学考试中脱颖而出者,便可入皇家研究院,以从八品技术员为始,其后可凭自身资历甚至贡献酌情提升,最高可至正一品,且各品级待遇与同阶段官员等同。 而作为这一届皇家研究院院长昭慧亲王,此时官职品级已经与六部几位尚书不差分毫。 伴随着紫禁城大街小巷响起的卖报声,这一则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大江南北。期间众大臣不是没有试图阻止过,然清朝发展到这个时期,中央集权已然到达了顶峰,皇帝甚至还是一位手段非凡的皇帝,倘他想要做什么,哪怕众大臣反对之声再高,也不过蚍蜉撼树,徒增笑料罢了。 更何况,归根结底不过另外新立一个部门罢了,并未从众大臣碗口中夺食,甚至有些人家已经在想,家中那些个不爱文章的是不是可以另辟下新径? 因着种种考量,朝中众臣虽有反对,声量却并未有多强势。此项政令倒是以极快的速度顺利推行了下去。 城郊,随着这些年的发展,弘曦手下光是主要研究人员便已余百人,其下打杂的学徒更是不知凡己。此时,看着众人一个个期盼到发绿的眼神儿,弘曦不由轻咳了一声: “咳,按理来说咱们一道共事多年,大家伙儿的能力本王自是心中有数。但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环视了一周,见众人眼中虽有忐忑,却并反对之意,弘曦这才莞尔到: “那么有心者且于下月初十,按照指定时间到达贡院,届时将由本王亲自出题,还望诸位莫要大意才是。” “奴才必然不会辜负王爷厚望!”这一声无疑喊地尤为嘹亮,数百个声音同出一语,颇有一种众志成城之感。看着众人隐隐有些泛红的眼眶,弘曦心下为这些人高兴的同时也不由多了几分叹惋。 说句不再虚的,就他眼前这些人,思维能力甚至创造能力俱都是万中无一。 倘若搁到现代,哪个不是国家捧在手心里的宝?金钱地位可谓样样不缺。可惜在这里,哪怕弘曦已然尽力为这些人提高待遇。然而这个时代阶级何等森严,没有切切实实的官位爵位,再多的钱财也依旧不过低人一等。 毕竟这些年下来,能够因功封赏不过极少数人罢了。 复又鼓励了众人几句,弘曦没有多留,新的部门成立,又是隶属朝廷。弘曦这个顶头上司要忙的可是多着呢!好在玉衡跟安宏两人这些年已经历练出来了,好悬将弘曦从繁重地公务中解脱了出来。 至于出题,对弘曦这等程度的简直不要太容易。 “对了,这次考试,你们两个也要去的吧?”歪在桌上一字一句地往草纸上添加内容,突然间弘曦似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一旁几乎已经埋在公务里的两人。 “这………”安宏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异口同声道:“都听爷的吩咐!” 弘曦点了点头:“也好,等你们考过后,爷这儿也能正式给你们安排职位。到时候,武装研发这块儿就交给安宏你。至于玉衡你勤于外务,以后咱们研究院对外各项事物就交给你了。还有希尧跟子奕兄,一个负责医药,一个负责农事。” 很好。 这厢弘曦暗自盘算着将自个儿身上的担子多分出些个,一旁的玉衡却率先忍不住开口道: “有关研究院,不知万岁爷那头是何想法?”其实章佳玉衡真正想问的是,万岁爷那儿是否真的愿意看到整个皇家研究院全部捏在他们自个儿手里? 作为多年的小伙伴,弘曦哪里听不出对方的言外之意,这会儿面上笑意不变,将手中的草纸小心收好,方才开口道:“放心吧,术业有专攻,皇兄自是不会不明白这个理儿。早前皇兄便已经说过,研究院一应任免,俱由本王一力处置。” 怎么可能? 听罢,章佳玉衡不由张大了嘴,似是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安宏当即拉开。 “殿下心中自有一番沟壑,你我二人目前能做唯有处理好手头之事,让殿下再无后顾之忧。”走出书房,瓜尔佳安宏方才单手负后,遥遥看向远方: “事到如今,咱们也只能相信万岁爷于殿下,并无歹意。” “唉,也只得如此了!”轻扶在栏杆上,看着底下漫无目的四处乱游的锦鲤。玉衡心下不由幽幽叹气: “可这皇家兄弟,哪有那么简单的呢?” “总之,这些时日,你我二人定是要万分小心才是。”最后,安宏沉着声音道,玉衡重重点头。 弘曦这会儿可是不知晓自家两个小伙伴这会儿已经是草木皆兵,甚至戒备对象还是自家亲大哥。 不过话虽如此,这些时日,对内既要处理这些个繁杂之事,于外两人作为弘曦身边最为亲信之人,前来打听消息的可谓不计其数。 哪怕聪慧如二人,忙乱之下,难免有了些许疏漏之处。 这一日,弘曦正在查阅相关典籍。突然听下人来报,说是瓜尔佳大人求见。 “安宏?这会儿怎么过来了?”弘曦抬头,看了眼窗外明显暗下去的天色,生怕这是出了什么事,忙使人将人请了过来。 果不其然,此时安宏脸色可谓难看地吓人:“殿下赎罪,奴才今日回府之际,方才发觉早前放置新式战舰图纸的匣子,如今早已空空如也………”安宏紧抿着唇,近乎一字一句道。 “什……什么!” 只听嘭的一声,弘曦手边地茶盏瞬间落地。 骤然听闻此事,饶是弘曦也不由大惊失色。要知道那艘战舰可是弘曦协同庄上众人,历时整整三年有余,做出的当前射程最高,速度最快的战斗类船舰。不说其价值如何,光是这玩意儿落到旁人手中……… 弘曦只觉觉得头大如柳,手上不自觉地按压这脑仁,一旁的安宏见状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见门外小徐子突然来报,说是宫里万岁爷有请。 见对方面上似有急色,弘曦还以为宫中出了什么事儿,当即顾不得什么。只匆匆留下一句“等回来再说!”便匆匆忙忙跟来人上了车子。 一路脚步匆匆来到御书房,弘曦刚想上前,却见大殿中央,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笔直地跪坐在此处。 这厢弘曦尚还未看清来人,便见上首的弘晖突然开口道:“三弟,你来的正好,今日有人求见,说是有件极重要之事,还是事关三弟你,朕这才使人将你唤来。” 就在这时,殿中跪着的人突然抬起了头。看清楚来人的那一瞬间,弘曦蓦地瞪大了眼睛。 “弘………弘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4 07:20:32~2023-02-25 08:4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呱呱爱吃瓜 6瓶;叶落忧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9章 老八的谋求 无怪弘曦惊讶, 实在是眼前的弘旺同以往委实差别过大。苍白到近乎透明的面色,眼眶下哪怕特意敷了粉依旧遮不住的乌黑。数月未见,这人身材却是消瘦地不像话, 一身石青缎长袍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 浑身上下莫不透着一股子轻颓之气。 弘曦若不是坚定地唯物主义者,恐怕都要以为对方是被哪路妖精吸食了精气呢! “弘旺堂弟这是?”弘曦嘴巴微张,半响方才找回言语, 眸光却是看向上首的弘晖。 迎着自家弟弟的目光, 弘晖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开口。反倒是底下跪着的弘旺, 这会儿见弘曦过来, 却像是突然惊觉一般,就这跪着的姿势朝着弘曦转过身来,弘曦尚还未反应过来便受了对方重重一磕, 吓地赶紧往后退上一步。 一旁有机灵的小太监忙搬来座椅, 弘曦瞬势走到一侧坐了下来。 “都是堂兄弟, 弘旺堂弟若是有什么事大可直言便是?大可不必如此多礼。”话虽如此, 弘曦这会儿心下已然有了不详的预感,直觉对方待会可能说的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听完对方的陈述, 不说弘曦了, 连上首的弘晖都有些难以言喻。 “你是说八叔跟西洋人合作,还盗取了战舰图纸?”弘曦既惊又怒,猛地从座椅上站起身来。 弘旺本就佝偻的身子愈发低了下来。 “他……他这是图什么啊?”弘曦眼神上移, 果然见上首弘晖面色已然沉了下去。 很快胤祀便被人带了过来, 看见跪在殿中的弘旺, 聪明如胤祀, 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呵呵……真没想到,他胤祀聪明一世,到头来这跟头,竟是栽倒在了唯一的儿子身上。该说这是报应吗?想到早前他对二哥同皇阿玛,弘历与老四的诸般手段,胤祀惨淡地笑了笑,旋即直直跪倒在地,到底没再辩解什么。 见对方果真认了此事,弘曦心下更是惊疑:“那洋人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八叔你如此作为?”值得你一个大清贝勒不惜损害清朝的利益。 弘曦既惊又怒,这会儿他终于明白早前皇玛法当初所言“老八私心过重,于国无益。”究竟何意。清庭内部再怎么争权夺利是一回事儿,然牵扯国外势力又是另一回事儿了。他以为八叔再怎么也该是明白的。 堂下胤祀没有再开口。倒是上首的弘晖敏锐地察觉出了什么,定定地看着堂下之人,须臾方才冷然道:“八叔这是想转战海外,以谋求自立?” “不愧是陛下,老四果真没选错人。”胤祀唇角轻勾,像是想要嘲弄什么,嘴角却下意识露出几分轻笑来。 “哈?”弘曦惊讶地看着对方双鬓间隐约可见的白发,发出了同早前老九相同的感慨“这究竟是在折腾啥啊!” 便是弘旺本人,这会儿也被自家阿玛的打算惊呆了: “我大清地大物博,如今四方铁轨盛行,便是远隔数百里之外也可交流,这是多少外国人梦寐以求的极乐净土,阿玛你竟想要去谋那蛮夷之地?” 这一刻,弘旺心下最后一丝愧意彻底消失无踪。 享受过大清的种种便利,见识过外头那群子土包子对大清的诸般向往,对于海外,弘旺那是正眼都不打瞧的。便是成了一国国主又如何,到了他们这儿还不是对着他们这些皇室宗亲低声下气。 倒是一旁的弘曦神思微动,自打海关彻底开通以来,“殖民”二字便不可避免的进入了众人眼中。尤其在南美,甚至印度等地,当地资源丰富,甚至水稻还可一季三熟,然本土居民却并无保护这份资源的能力。 早在未开海关之前,这些便已经几乎成了诸如葡萄牙等国家的狩猎场。甚至消息传来之际,国内也并非没有野心家蠢蠢欲动。 八叔在其中,不是第一个,想必也决计不会是最后一个。 然同葡萄牙这种受制于内部资源,只得通过征战向外掠夺来转嫁国内经济危机的国家不同,大清疆域辽阔,这些年又有以谢子奕为首的农业爱好者,多次改良品种,还有弘曦这边的化学部不断精研。如今的土地,甚至畜牧业产出已经足够供给本国需求。加上这些年不断发展的科技带来的种种便利,便是如八叔这等有心之辈,若非极大的利益,也难以带走大批心甘情愿追随出海之人。 说到底,同时刻与大海对抗的欧洲人,炎黄子孙骨子里对于故土的眷恋使得这些人并没有过大的侵略本能。 怪不得了,想必这回那些洋人给的决计不少吧? 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弘曦思绪纷杂,说他圣父也好,过于天真和软也罢。对于所有一切武力侵略,甚至殖民行为,弘曦是打心眼里的反感。前世有托好友之故,他对于这段堪称血腥的历史也算有些了解。 不说先祖亲身经历的那些屈辱,大航海史上,还有远近闻名的黑奴贸易。所谓“人类动物园”,“人种博览库”,甚至拿着数万张印第安人土著的头皮仅仅作为即兴的燃料……… 何其黑暗,何其荒谬,生而为人,却偏可以对同族如斯残忍。不要说什么只要掌控好了,定下规矩,大清所谓“殖民者”不会对当地土著如此迫害。 呵!“奴役”与“压迫”无处不在,人一旦对于某一领地具有绝对的掌控权,当那些土著都只能害怕的跪伏在地,人心的兽性在那一刻只会百倍千倍的放大。 起码不到要不得已,弘曦是不希望此时的大清,脱离了被奴役的命运,却偏将无尽的黑暗带予旁人。这才是弘曦明明可以尽早造出战舰,打开航海,却偏生等到良种出世方才正式开启海洋之路。 不过还好,这一世,因着有大清这个无冕之王在,对海上的各种霸凌总有一定程度的遏制作用。就如弘曦所知,已经有许多“土著”通过交易从大清购买各种武器……… 也是这时候,所有国家聪明人都明白,只有先进的武器,才能保住自己国家不至于为人鱼肉。这也是皇家研究院之所以能被那起子儒生接受的原因之一。 然而此刻,竟然有人将大清的武器卖给别国?无怪生性温雅的弘晖都生出这么大的气来。 “八贝勒,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连八叔都不叫了,可见弘晖厌此人至深。 看清对方眼中的轻视,胤祀无意识地摩擦着袖口,眼中似有一丝悲凉闪过,胸口薄薄的图纸明明没什么分量,此刻却是灼地人生疼。 胤祀张了张嘴,他其实想说长达数日的纠结过后,他最终还是没有将这份图纸泄露出去。然而此刻,胤祀无意识勾了勾唇角,怕是连弘旺都不会信吧! 这一刻,胤祀脊背彻底弯了下去。 “臣已知罪,听候陛下发落,只此时皆是臣一人所为,与家中福晋无关,还望陛下明察。” 从宫中出来,弘曦满是忧心地回到府中,谁承想却从自家小伙伴口中得知真正图纸并未被盗去……… 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小伙伴,弘曦满脸都写着今日必须给个交代: “咳………方才正要同王爷讲。”没想到惹出这么大个乌龙,安宏难得红了脸道:“那日,瓜尔佳安平突然频频找上门来,说是有事相求………”说到这里,安宏面上不由复杂了一瞬,很快便恢复如常: “虽说对方寻到的理由很是正当,但安宏身负重任,自是不可掉以轻心,便将原先的图纸拿出挂于玉佩间的暗格之上,每日贴身佩戴,从不假手于人。” 原来如此,弘曦不由感慨自家小伙伴当真是谨慎如斯。不过………瓜尔佳安平?“不是你那位兄长吗?” 弘曦之所以记得这人,盖因曾经听自家小伙伴说过,这位算是当年府上出去自家额娘外少有对他还算照顾的。因而哪怕这些年安宏同瓜尔佳府几乎再无往来,对这位倒还留有一二情面。却是没想到……… “安宏你………”弘曦不晓得如何安慰对方,他这位小伙伴儿许是亲长缘天生不好,早年在府中受尽冷待不说,如今唯一态度尚可的大哥也,这可真是…… 弘曦欲言又止,反倒是安宏本人看得极开,也许是从小习惯了,没有希望,又何来失望。也或许是如今家庭幸福,已经不会将那些年近乎于施舍般的善意偷偷藏在心上。 可惜安宏再怎么解释,弘曦依旧觉得自家伴读这回可是受了大委屈。忙将图纸未被盗走消息同宫里弘晖说道了一声,其后数日,不仅连同玉衡对对方多加关怀,连早前的繁琐的公务,都顺手接过了许多。 好笑地看着眼前明显少了一大截的文件,安宏心下最后一丝阴霾也没了踪影。 事关八爷,这场闹剧到底惊动了园子里的胤禛,比起弘曦的不可置信,对于老八想要谋求海外的想法,胤禛却没有多大意外。 “老八这人啊,如今也不过那口气儿撑着了,就跟这气球一般,看似圆滑周全,其实不懈一击!”清心庭外,胤禛拨弄着手中的茶盏,对着对面的弘曦状似随口道。 这也是胤禛明知对方心志不灭,仍留他至今的原因。毕竟一代帝王,真想废个人,哪怕没有证据也可编造构陷出千千万来。不过是四爷不屑为之罢了。 说白了,一个老八,还不值当他如此。在不危及江山社稷时,四爷总是有些看似莫名的小坚持。 胤禛这会儿说的自信无比,对面的弘曦却在暗自抽了抽嘴角。皇阿玛您老人家不知晓,您历史上可是被那位给逼成什么了。 啧啧,这有了底气就是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5 08:42:14~2023-02-26 06:3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落忧然 2瓶;妙妙、呦呦鹿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0章 星火 弘曦再见到这位八贝勒已经是在离京的行船之上。据说所达之地乃亚洲西部的一个边陲小国, 早前因着无法抵抗外来葡萄牙等国家的侵略曾多次求助于清廷,期间更是数次表达臣服之意。然而谁曾想,外乱刚过, 不过短短两年, 仗着距离遥远,这些人竟也开始阳奉阴违了起来。 这么个资源不甚充沛,国人又普遍狡诈的小国, 于如今的清廷委实食之无味, 弃之可惜。当然这会儿弘晖选择将最会搅风搅雨的老八派去,也委实没安什么好心罢了。 晨起十分, 码头上似是蒙着一层白纱, 胤祀这次离开并未带去多少人,除去早前一直衷心耿耿的旧部。亲眷里如今愿意同行的竟只有自家福晋和一个生母早亡,在府里万般不被重视的孙儿罢了。甚至连相送之人都寥寥无几。 一眼瞧去, 竟有几分寥落之感。要知道这位早前可是笼络过大半朝堂, “知交”好友遍地的人物啊! 果然, 人最擅长地便是趋利避害地。 “九叔既然过来了, 怎么不去打个招呼?”码头处,一座不起眼的青石马车上,弘曦看了眼一旁神色不定的胤禟, 不由开口道: “要知道对方这一去, 怕是日后再没相见的机会。” 沉默了半响,眼看不远处客船的轰鸣声逐渐响起,胤禟紧紧握着手中的杯子, 许久复又突然卸了力气: “罢了!” 便是见了, 又能说什么呢?这么些年下来, 他早已经分不清对方哪句是真, 哪句又是虚话。甚至早些年那所谓一辈子兄弟的誓言也在一次次欺瞒利用中变了模样。 胤禟想,比之他这位八哥,他老九可能委实不算什么聪明人。如若不然,又怎么会一次次对对方抱希望……… “咱们走吧!” 伴随着胤禟少有疲惫的声音,石青色的车帘缓缓落下。谁也没有注意到,甲板之上,胤祀的目光似是有一瞬间的停顿。 “这会儿风大,爷莫要着凉了才是!”是自家福晋的声音,郭洛罗氏这些年生活并非得意,明明年岁比对方还小些,这会儿站在胤祀身旁却像是生生长了好几岁一般。胤祀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对方的手,临行前弘旺的话竟又一次鬼使神差地出现再耳边: “不知阿玛为何非要见儿子一面,若是您想看儿子痛哭流涕向您认错那您就大错特错了。说实话,直到今日,儿子也从未对当日之事有过半分后悔。” 说这话时,弘旺平素有些怯弱的脸上此刻竟满是冷厉,胤祀这才发觉,枉他自认观人一流,然唯独对这个儿子的了解却是少的可怜。 是从什么时候起,父子两人竟连一句话都不愿多说了呢?明明最早的时候,弘旺每每在上书房学会了什么总是头一个往他这儿跑。若是能得他一两句夸赞便能足足高兴一整天。 胤祀神色少有地恍惚。 “阿玛你这种人啊,呵!九叔早前对阿玛你可谓掏心掏肺,却被你数次利用;嫡福晋这些年便是再多不好,待您却也是一片真心,可您做了什么,您明知对方厌恶极了我们这群庶出子女,甚至多看上一眼便难受。偏为了夺位,为了拉拢安王府所在的正蓝旗,将儿子抱在对方膝下;而儿子我,也因为你的野心,因为你对嫡福晋的愧疚,明明是府上唯一的阿哥,府里府外竟都是活的像个见不得光的鼠类一般………” 弘旺略显消瘦的脸上唯余漠然。 “不管阿玛你承不承认,所有真心实意对阿玛你好的,您全都辜负了………” 许是呆愣的时间有些久,耳边传来福晋担忧的询问声,伴随着层层叠起的水浪,胤祀尚还未听清什么,面上便下意识浮出一丝笑来。 温文尔雅,像是发自内心一般的亲切真诚,如曾经的千百次一般。 然而下一刻,胤祀面上却是蓦地僵硬了起来。 因为在这一刻,再这远离紫禁城,四面环海的大船之上,他方才突然想起,年少时的他其实是极厌憎自己这张笑脸的,纵然它为自己带来了诸多便利。 小时候好不容易见到的额娘会说:“小八笑起来这般可爱,日后可要多笑笑,惠妃娘娘甚至你皇阿玛才会喜欢你……” 从小伺候他的嬷嬷会说:“阿哥啊,您啊虽是主子爷,可万岁爷许久都没能瞧上您一回,惠妃娘娘又一心在大阿哥身上,这宫里哪怕是奴才也不是省油的灯,您可不能学旁的那些阿哥,待下面发脾气,使性子,小心他们给阿哥您使绊子。” 最开始的时候,年幼的他并不相信,他可是皇帝的儿子,那些人不过奴才而已,难不成还真敢怠慢他不成?可惜事实证明他错了。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同样的皇子分例,其他哥哥御膳房早早送去,生怕晚了一刻半刻,上桌时永远是热乎的。而他这儿呢,东西依旧是那个东西,然而到嘴里却已经早不是那个味了。还有衣裳料子,永远是旁人剩下的。如此种种,不剩枚举,宫里头多的是让你吃亏却说不出半分苦楚的方法。 唇角微微勾起,本就俊秀的眸子隐隐透出几分亲近温和,却又丝毫不显刻意。不知私下练习了多长时间,待下永远温和有礼的八阿哥方才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也是那时候,他发誓,总有一日他会让自己再也不用笑脸对人。他爱新觉罗胤祀,会低一时的头,却决计不会低上一辈子。 然而此时此刻,迎着微微带着些咸猩味的海风,胤祀微微阖眼,原来不知何时原先这个自己最讨厌的东西已经成了习惯,根植骨髓,再难拔除……… 皇阿玛啊皇阿玛,您早前说地儿子柔奸成性,如今瞧着却也不算错了。 *** 紫禁城,八爷的离去并未在朝中引起多大的波澜。弘旺更是丝毫没有替对方遮掩的意思,撇清关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因着自诩知晓内情,不少人还觉得陛下过于仁慈了呢! 至于另一位当事人瓜尔佳安平,看在安宏的面上,虽未入廷狱,然革除职位,没收家财,只这两项便能教一个从小金尊玉贵养成的世家子弟受尽苦楚了。 判决那日,安宏并没有特意过去瞧上一眼,甚至连一声基本的询问都无。有什么好问的呢? 对比曾经的小可怜安宏,身为瓜尔佳大人捧在手心的嫡长子,他可以不吝惜施舍那一点点善意,却不代表着对方能看着曾经连自个儿脚跟都够不上的人,一步步爬到自个儿难以企及的高峰。 人性嘛,莫过于此。也不知晓此刻在地底下常眠的瓜尔佳大人心下有没有一丝后悔:他以为的对宝贝儿子的种种维护,最终却将对方推入万丈深渊……… 因着这事,直郡王倒是难得果决了一把,将自个儿的爵位麻溜地传给了弘昱,又以极快的速度给众儿子分了家。这是生怕两个儿子日后走到自相残杀的地步。 “要朕说,大哥你早该如此了………”看着对方满头斑白之色,连素来挺直的身形都有些佝偻了些许,四爷当下不由有些唏嘘。 他这大哥精明时是真精明,糊涂也是真糊涂。既是知晓两人立场天然对立,又互相不对付,按理说就该将其早早分开才是。而不是自以为能当的了和事佬。结果如今,这两人连面上关系都维持不住。 听罢,直郡王面上露出些许苦笑:“是臣兄过于妄想了。” 两兄弟说话间,却听外间突然有内侍来报,说是大阿哥在外求见。 本来神色还算悠闲的四爷脸色也变了变,一旁的直郡王见状不由哈哈笑道。 “得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咱们兄弟,也是大哥莫说二哥了!” 话说自退位以来,胤禛便像是放下了什么包袱一般,连脾气都好了许多。兄弟几个这些年处地也算融洽。因而这会儿直郡王方能这般无所顾忌的嘲笑对方,末了竟是突然感慨道。 “没想到啊,这么些年竟还是老二过得最是快活!”不过说起这个,连直郡王都不得不佩服。 他这位二弟,可算是一等一狠心利落之人了,自个儿在外浪的潇洒,留下的几个子嗣常日里竟是连问都不过问一句。不过也正是因着如此,不拘他这四弟,还是如今的弘晖,都对弘皙几个侄子多般照顾。 啧,说来说去,还是他老二心眼子最多,不愧是老爷子特意培养出来的。时过经年,胤禔已经可以坦然面对曾经种种。连心下那股子少时压的他喘不过气的不平也没了踪影。 就着远走的胤礽,两人复又说了两句,临走前,直郡王还特意多瞧了几眼这位“大阿哥”。嗯,从对方常日作为来看,心智能力还算不错,却也只是不错罢了,压根没有一力压服众兄弟能耐,跟早前的老二比,更是差得远了。 啧,看来这日后,怕是有的闹了。也不晓得他那位智多近妖的侄儿会如何处理? 不过这些,同他这个老头子也没了关系。想到这里,胤禔摇了摇头,旋即大步离开。 三月,通过第一次“数理”应试者共计两百余人,除去弘曦庄上那些,竟还有不下数十人入选。得到名单,弘曦不由大喜,果然民间从来不乏卧虎藏龙之辈。当然这也是弘曦这些年不断编撰出版基础数理学之故。 可以想见,有了这批人带头,日后想通过“数理”晋身之人只会越来越多。毕竟不是每个人于科举一道天资卓越。与之相对,基础数理的推行也会容易许多。 想到这里,弘曦大手一挥,直接让九叔旗下的各大报社大肆宣扬此事。 弘曦所想的没错,若说早前众人还对此事颇多存疑,然而在这批人成功入仕,有了同官员相同的品阶甚至俸禄之后,一时间全国各地兴起了“数理热”,弘曦早年所著教材更是被一扫而空。 虽短时间无法与根深蒂固的儒学相比,然到底由早前的星星之火,变成了如今的燎原之势。其后数年,不止为弘曦输送了众多人才,便是天赋不足者,吃透一二本理学书籍,于在外谋生也有诸多好处。更甚者,伴随着工厂四处开花,对于人才要求与日俱增,数理一道于普通人中更是彻底铺展了开来。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弘晖捏着一份远渡重洋而来的情报却是久久不语。一旁的小徐子上前换茶,只依稀瞧见了“起义”,“工人”等零星字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6 06:31:02~2023-02-27 07:4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玉珠 36瓶;妙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1章 心愿 璟泰十二年隆冬, 今年的冬日似是格外寒冷,肆虐的狂风吹在人脸上仿若刀割一般,仿佛一夜之间, 整个紫禁城已是遍地白霜。 然而就是在这么个好似平平无奇的夜里, 一街相隔的理亲王府突然传出了噩耗。 弘曦赶来之时理亲王府里里外外已是一片素色。 “阿玛他老人家是在夜里去的,早前并未有丝毫征兆,还是今早外头丫鬟察觉不对, 这才………” “不过也好, 这般无病无痛的,太医也说了此乃喜丧。” 说这话时, 对面的弘皙双目通红, 面上尽是一片哀戚之色,弘曦这会儿已然顾不得思考对方话里有几分真情流露,又有几分是为了自个儿的疏忽辩解, 只沉默地加紧步伐往大堂走去。 此刻灵堂内外, 早已经跪满了一众内眷小辈。个个神色哀戚, 啜泣之声在这稍显狭小的房间内此起彼伏。 胤礽这些年常年在外, 与小辈们相处可谓是少之又少,也就这两年身子不允许,方才在京中多停留了些许时日, 不过大多时候也是留在园子里同四爷做伴。若非临近年关, 怕是难回来这一遭。 然而就是这么短的时日……… 在永珩的搀扶下,弘曦艰难地走到灵前。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中,胤礽神色安详, 眉目更是平和, 若非苍白的几近雪色的面容, 怕还以为对方只是单纯地睡上了一觉。 不过也是, 眼前这人无论何时,哪怕境遇最为艰难之际,也未曾有过半分失态之举,从来都是温和从容的。高高在上万众瞩目之时如此,被最亲近的君父打落深渊之时亦是如此。 有匪君子,温其如玉。 弘曦永远记得第一次见这位二伯时,那时他便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二伯……” 紧紧握着自家儿子的手,弘曦瞬间泪如雨下。 理亲王这场丧事办的极是盛大,连太上皇都拖着病体非要亲临相送。是的,在得到自家二哥噩耗之时,胤禛便已然大病了一场。弘曦这会儿扶着人,只觉手中袖口都空了下来。 “阿玛!”弘曦几乎颤抖着声音道:“您还有我跟大哥呢!还有永珩家的小子,这会儿都快周岁了,您还没听他喊您一声玛法呢!” “对了,二伯他走的急,若是有什么遗愿,皇阿玛您该是最清楚不过的。”也不知说到了哪句,四爷总算是勉强打起了精神,又有众太医倾力治疗,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饶是如此,弘曦兄弟几个依旧不敢放松,弘曦更是带着自家小孙儿日日窝在圆明园。然而纵使如此,对方心情依旧无甚起色,一日里呆坐着的时辰格外的长。 一直到小小的绵晨磕磕绊绊的喊出一声皇玛法时,胤禛脸上方才露出了一丝笑意。 弘曦悄悄松了口气。 然而任谁都没想到,就在理亲王府停灵结束,正要归于东陵之际,从老爷子所在的圆明园中竟突然发出了一道旨意。旨意中明确拒绝了早前按照规矩安置陵寝的建议,而是要将已故理亲王骨灰撒入大清最高峰,喜马拉雅山上昆仑山脉。 此道圣旨一出,朝堂上下无不哗然。要知道皇室中人,遗照爵位品级,如何随葬,甚至葬在哪里都是有明确规定的。更何况理亲王身为圣祖爷亲子,如何能葬在族地之外? 更何况,虽数年前,曾有皇家研究所中学者发表论作,详述了人死后身体被什么微生物甚至虫蚁消耗殆尽的种种过程。在此之后,不是没有标新立异之人选择将身体火化。然于时下大部分人眼中,火化那是什么,那可是挫骨扬灰啊!这可如何使得? 若非两人关系摆在这里,众朝臣都要怀疑太上皇这是厌极了对方。要知道这个时代,还有此不入祖坟更能糟践人的吗? 一时间,哪怕积威如上皇,各地反对声依旧如狂潮般涌来,连弘晖桌前,每日的反对的奏折起码都能有半人来高。而诡异的是,自始至终如今的理郡王弘皙未曾对此多置一词。 然而即便如此,四爷依旧没有丝毫要妥协的意思。 “火葬是你二伯父生前自己提出的,二哥曾言,他这辈子虽不甚圆满,却也未有过多憾处,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能在最盛之时褪下这层层枷锁。”圆明园一处水榭旁,弘曦抱着绵晨安静地坐在对首,只听着自家阿玛近乎自语地说道: “二哥说过,他想亲自去攀登大清最高的山峰,想要乘船四处远渡,去瞧瞧那些洋人口中瑰丽奇诡的云海。还想瞧瞧弘曦口中奇妙无比的海底世界………”然而可惜的是,在对方真正卸下所有枷锁之后,那时候的身子已然没了做这些的能力。 便是去岁弘曦终于研究出能够横跨喜马拉雅山峰的直升机,也早已经无济于事。 对方曾笑言,他好似总是慢上那么一步。 “若是可以,你二伯必然不愿死后仍留在这万分逼仄的紫禁城中………”即便对方从未就此多言过一句。然而胤禛就是知晓,无他,兄弟俩半辈子的了解与默契罢了。 紧紧捏着手中的杯盏,胤禛此时手上早已枯瘦地只剩浅浅的一层皮肉,手背上,灰褐色的斑点愈发明显了起来。弘曦眼下一酸,面上却还是强撑着笑道: “皇阿玛放心,不管旁人如何,儿子跟大哥定是会支持您的………” 抱着绵晨缓步走出圆明园,弘曦心想,这大概是皇阿玛这一辈子做过最为疯狂的决定了吧! 因着老爷子难得的强势,众大臣自是不敢逼迫太过,毕竟太上皇这会儿已然古稀之年,若真出了事儿谁也担待不起。更何况,没瞧见龙椅上那位都没说一句反对吗? 翌日,难得云朗风清之际,弘曦亲自驾驶着特意改造过的直升机,透过层层云海,将二伯留于人世间的最后一样东西撒向这好似无边无际的山脉之中。 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子。 弘曦目之所及之处,晨间升腾的雾气之中。时间好似又回到了那一日,他也是同样架着滑翔翼站在悬崖之上,而对方就这么似笑非笑,轻描淡写地拆穿了他的目的。然而之后出乎他意料的是,等待他的不是质疑,不是责问,面对这么个未知之物,对方竟也没有丝毫犹豫地同他一道跳了下来。 那时候他才明白,许多人尽在手中的东西,对于眼前看似尊贵无俦的二伯而言,竟也是这般地渴望而不可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7 07:43:32~2023-02-28 08:3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落忧然 2瓶;全子、妙妙、小米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2章 何谓天下? 新年伊始, 然而整个紫禁城内外却并无半分年节的欢悦之气。自打理亲王病逝之后,园子里太上皇身子愈发衰败了下来。哪怕弘曦几个兄弟日日伴其左右,然而此刻的胤禛身子仿佛破漏的筛子一般, 连不通医理的弘曦都能察觉出, 对方生命力在以极快的速度流逝着……… 这一日,弘曦如往常一般抱着绵晨过来园子。房间内,熏腾着的药味直冲地人心口发闷。弘曦强打出笑意上前将窗子稍放了些许, 然而便只是这一点子的动静, 也已然足矣将床上之人从睡梦中惊醒。 “老三来了………” 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弘曦下意识上前, 却不知为何, 临近床沿却被一股子大力死死拉住。弘曦尚还在惊疑不定地同时,怀中的绵晨已然察觉出不适,哇地一声放声大哭了出来。 许是被这一声大哭声唤醒了神智, 弘曦明显察觉出手上的力气放松了许多, 取而代之地却是一股子再锐利不过的目光, 其间还夹杂着些许惊疑不定。 “皇阿玛?” 弘曦这时候才发觉, 对方额头上已然密密麻麻多出了许多汗意,面色比之以往也显得苍白了许多。弘曦心下瞬间咯噔了一声,近乎颤抖地道:“皇阿玛您是怎么了, 儿臣去叫太医过来……” “无事, 不过……咳咳……”在弘曦的服侍下艰难地坐起了身子,胤禛微微摆了摆手,神色说不出复杂还是轻松:“不过是做了个噩梦罢了。” 噩梦?皇阿玛这辈子经历的多了, 究竟又是什么样的梦能将对方惊吓至此? 而且不是弘曦多想, 对方刚才的目光, 活像是再通过他确认什么似的。只对方并不想提及此事, 弘曦也没再多问。而是如往常一般上前将炉子上温好的茶水端来,服侍着对方喝下。 “你大哥身子素来不甚好,回头你同他说一声,这几日莫要再来回折腾了。” “哈?”听到自家阿玛的话,弘曦愣了下,怎么就说起大哥了。不过想到自家大哥这几日愈发苍白的脸色,弘曦还是不由赞同地点了点头: “可惜了,临近年关,朝中事物繁多,若不然让大哥直接跟咱们住园子里多好,也省的大冷天来回跑着!” 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弘曦嘴上不免嘟囔了两句。 “胡闹!”胤禛半边身子尚还倚在枕上,见状不由轻皱眉头斥道:“国家大事,岂容儿戏!” 得了,谁让他们家当皇帝地,各个都是个劳碌命呢?弘曦撇了撇嘴,嘴上却是道:“知道了皇阿玛,对了,还没跟皇阿玛说句高兴的,就在昨个夜里,永珣福晋刚生了个小子,听说很是壮实,生下来便有六斤三两呢!” “哦,是吗?”听到又多了个孙辈,胤禛心下到底是高兴的,却也仅仅如此罢了。都道小儿子大孙子老爷子的命根子,然而对于大孙子的永珣,不知是不是因着政治因素的影响,胤禛心下却并无过多偏爱之意。反倒是弘曦家的永珩,结结实实在老爷子这儿受了多年的宠爱,连带着方才周岁的小绵晨都是老人家的心头宝。 这会儿若非实在脱不开身,永珩那小子怕是日日都要过来报道。 内室中央,紫金香炉还在缓缓燃着,带着些瓜果的清气。 胤禛这几日觉浅地很,偏又大半日都是在昏着,用过早膳,见对方面上已有困色,弘曦也没有多留,服侍着人躺下后便带着绵晨离去。 弘曦这厢走的利落,因而并不知晓。 待人走后,床上的胤禛猛地张开了眼睛,凝视着弘曦的背影久久未语,许久方才好似松了口气般缓缓闭上了眼睛。 随后几日,眼瞧着太上皇气色愈发好了起来,松快时甚至还能坐着轮椅同几个儿子一道聊聊天,晒晒太阳。这种时候,哪怕素来叛逆如弘时,这会儿也是一等一的乖巧听话。 只不知为何,皇阿玛您老人家缘何要用这般眼神儿看的儿子? 足足受了好几日自家阿玛那堪称诡异的表情,弘时再也受不住。这一日在众人准备回去之时,猛地将弘曦拉了过来。 暖阁内,一杯热茶下肚,弘曦这才抬头看向一旁正在喋喋不休地弘时:“你是说,自从前几日开始,皇阿玛待你态度便不同寻常?且态度很是奇怪?” “是啊!”对面的弘时暴躁地挠了挠脑袋:“就跟弟弟我做了什么蠢事一样?”想到这里,弘时不由有些委屈,他这些年难道还不够老实吗?连他额娘那儿时不时冒出的小心思都被自个儿一一打发了。 他爱新觉罗弘时虽算不得顶顶聪明,却也决计不是蠢人好吗?皇阿玛他老人家什么意思? 听了对方的话,想到那一日对方突然诡异的态度,弘曦心下也不禁有些犹疑。“许是皇阿玛那日梦到了什么?” 最后的最后,弘曦也只等这般猜测。弘时心里一梗,什么莫名奇妙地梦?还有老爷子乱做梦凭啥让他付出代价? 好在,这般特殊也不过只是几日罢了。弘时兄弟俩松了口气的同时,眼瞧着对方这几日精神头愈发充裕,圆明园众宫人面上也重新带起了笑意。 甚至连弘曦也以为皇阿玛这关,也如同以往无数次一般顺利度过之时。二月初,正值积雪消融之际,太上皇又一次重病昏迷……… “大哥………”看着床上面色愈发灰败的皇阿玛,弘曦颤抖着扶着自家大哥的手,感受着手边同样的凉意,兄弟俩再对视地那这一瞬间心下都有些不好的预感。 胤禛再度清醒之时,周边已经围满了人。太上皇后乌拉那拉氏颤抖着被人搀扶在一旁,早在众太医摇头地那一刻已经控制不住泪流满面,几度晕厥。 说实在的,四爷这对夫妻,若说好,也算的上一辈子相敬如宾。便是早前因着两人如出一辙的强硬性子并不算融洽,但性子使然,胤禛也从来不曾因着内眷让对方没脸过。待到了后来,有了两个儿子,两人倒也愈发有了寻常夫妻的默契。然而其中,几分温情,却也犹未可知。 很早之前,乌拉那拉氏心中便明白,爱新觉罗家的这些爷们们,尤其自家爷这般的。倘有十分之心思,起码有九分之于朝政之上,剩下的一分便是有女眷的份儿,却也委实单薄的可以。 然而此刻,在看着眼前之人即将离去之际,乌拉那拉氏依旧觉得天旋地转……… 胤禛甫一醒来,见到这般阵仗心下瞬间便明白了什么。借着自家儿子的力坐起身来,苍白着脸费力地摆了摆手道:“都下去吧,弘晖留下………” 果然再这最后一科,这人心里最重要地依旧是这天下……… 没人知晓这一晚,清史之上最为著名的两代帝王究竟说了些什么,弘曦再进去时对方显然已然到了临去的当口。顾不得其他,弘曦酿跄着扑了上去……… 最后的最后,弘曦只记得对方费力地将自个儿还有自家大哥的手牢牢放置在了一起。 “皇阿玛!” “皇玛法!” 伴随着数声声嘶力竭地呼喊,一代帝王就此陨落,时年七十一载。 *** 象征着国丧的钟声不断响起,弘曦宛如木偶般跪坐在灵堂上,脑海中全是这些年有关自家阿玛的种种。 毫不客气的说,在众多兄弟当中,比之需要要求严苛的大哥弘晖,他这个长相特殊的嫡次子又反倒是得到偏爱最多的。他至今还记得,小时候字迹不佳,当时阿玛分明公务繁忙,却依旧每日回府后,都要扶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教着……… 哪怕继位之后,他弘曦依旧是过的最自在的那个。即使在这个崇尚多子多福的时代,对方也从未因着子女之事多责备过他一次。 弘曦呆呆地看着上方竖起的灵位: 他阿玛这人啊,最规矩却也最通理,明明那般揉不得沙子的刚硬之人,却给了他这个儿子最大的宽纵。 “阿玛,二月份天寒地紧,您这都好些时日了,便是不为自个儿,也要为宫里太后娘娘还有万岁爷想想啊!”昏暗的灵堂内,永珩不知何时走了上来。 “大……咳……?”弘曦张了张嘴,却发现嘴巴早已经哑地不成样子,本就有些涩意的嘴唇愈发干涩了几分:“大哥,还有额娘如何了?” 永珩轻轻摇了摇头:“太后的情况爷您也知晓,打从皇阿玛去世便不甚康健,至于皇兄,儿子只知晓,今日早朝皇兄他并未到场…………” “什………什么?”闻言弘曦不由大惊失色,下意识便要起身。却忽视了自个儿长时间久跪,这会儿已经僵硬地不成样子的膝盖,一个娘跄差点栽倒在地,然而此刻弘曦已然顾不得其他。他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弘曦再清楚不过,自小受阿玛教导,若非实在不能,一声不吭便要旷朝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顾不得一身素衣,弘曦起身地当下便要挣扎着往养心殿走。果不其然,一路走来,宫中四处尤其以养心殿为主守卫愈发森严了起来。 白日里,头顶上日头照的人眼睛发晕,吩咐自家儿子尽快出宫去他寻他九爷爷,弘曦几乎一路小跑着到了养心殿。 金碧辉煌的宫室外,此刻早已经密密麻麻地侯着一众皇子阿哥们,从众人或焦急或气氛的面容之上,不难看出是被侍卫强行拦在外面。 穿过这些人,弘曦看都不看一眼便径自往殿内走去。出乎意料地又似乎在情理之中的,一路畅通并未有人阻拦。 如此差别待遇,大殿外,几位阿哥无声捏紧了拳头。 弘曦进来时,只见自家大哥面色苍白地背靠在床上,正在宫人的服侍下喝些汤药。依旧是这股子浓郁地药气,弘曦双手几乎下意识颤抖了起来。 穿过一层层屏风,弘曦都不晓得自个儿是怎么走上前的。 “放心………”安抚地在对方手上拍了拍,对着自家弟弟,弘晖苍白的面上难得露出几许笑意来:“大哥无事………” 弘曦没有开口,只径自将药碗从宫人手中接过。沉默着喂完了一碗药,须臾方才微颤着声音道: “太医怎么说?” “心绪起伏过大,一时寒气入体,只将养着便罢了。”弘晖苍白的面上依旧挂着淡淡地笑意,说话却有几分举重若轻的味道:“放心,大哥我也不是泥捏的。” 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许久,弘曦方才闷声点了点头。 见自家弟弟难得这般,床上的弘晖不自觉笑出了声:“咳咳…………”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上前一步,在对方肩背上轻轻拍打着。即使对对方明明无甚大碍,却依旧紧闭宫门,任由外界猜测并不理解,却也自始至终未曾开口问些什么。 一连几日过去,养心殿内,唯有宫侍们不断进出的身影。哪怕外间诸多猜测,暗地里诸般小动作,也未有一人入的了这养心殿内。 最后这一日,宫闱之外大面上依旧平静,弘曦清晰地从自家大哥眼中看到了浓浓地失望。 不日,璟泰帝病愈,重掌朝政大权。早朝当日便连发两道圣旨,第一道便是册封亲弟昭慧亲王为铁帽子亲王,世爵罔替。第二道便是册封大阿哥永珣为太子,不日祭天下与庙堂,即日册封。 弘晖这一出,成功在朝堂之上掀起轩然大波。对于这第一道,这位昭慧亲王,先前种种历历在目,众臣心下明白,以对方的功绩,甚至万岁爷对于这位的信任,一个铁帽子亲王总是少不了地,倒也并非过于惊讶。反倒是第二道,结结实实地惊掉了众人的下巴,更甚者,动摇了太多人的利益。 这些年众阿哥不断长大,成家入朝,不可避免要建立自身势力。偏如早前直郡王所想,大阿哥能力虽有,却并无压服众兄弟的德行手段。 帝王之家,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谁人甘心屈居人下? 十来年的功夫,朝堂之上虽不说派系林立,几位皇子却也有了各自支持者。然而谁本想,陛下竟会这般果决? 这,众大臣面面相觑………偏无一人敢明面上反对。只心下对于万岁爷这般行径万般不理解。 毕竟依照这位往日的种种行为手段,怎么看,群狼法则,于厮杀中定下冕冠才该是咱们这位万岁爷的性子啊? 难道,陛下这身体当真出了问题? 不光众大臣这般想着,连弘曦都多往宫里跑了几趟。 这一日,两人如往常一般用过晚膳,眼见夕阳西下,就在弘曦正准备离去之时,却听对面之人突然开口道; “三弟你说,百年亦或是千年之后,这天下,究竟会是一家之天下,还是………天下人之天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8 08:39:56~2023-03-04 08:1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依然绿衣 10瓶;叶落忧然 2瓶;小米虫、妙妙、最近好困、木年槿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3章 答案 “爷这是怎么了?打从宫里回来便这般魂不守舍的?”晚间, 眼瞧着就要到合灯的时辰了,弘曦依旧呆坐在窗前,看着外头一片黑洞洞的, 神色更是少有的忐忑和迷蒙。这般模样, 清媛心下不免有些担忧。 “无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弘曦下意识地回道,又见对方担忧之色不减, 方才缓步上前勉强露出些许笑意道: “不过是些公务上的杂事, 虽算不得大,到底难缠了些……” “是吗?”清媛收拾衣裳的手顿了顿, 片刻后才低声道:“太子初立, 朝上总归是要有些变动的,爷心里有数便好。” 话虽如此,然而从弘曦的角度不难看出对方的失落之色。弘曦张了张嘴, 最终仍是没有说什么。 夜半, 一室静谧。弘曦却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窗外, 皎洁的月光透过微微打开的缝隙映入内室, 竟也生生带出几分清冷来。 不同的世界,偏又是同样的月色。 遥遥望向窗外的一点,弘曦心想, 他这是有多久没想过前世了?这是他此生最大的秘密, 也是他这辈子注定要带进棺材之中的隐秘,哪怕妻儿都从未露出过半分。然而今日,弘曦想到当时自家大哥的神色……… 数千年亦或数百年?弘曦心中明白, 大哥非是那等信口胡言之人, 更何况, 之于政治, 他的敏锐度比自家大哥可以说差远了。 然而就是他这般的政治小白,偏在今日,被对方问出了这个问题。半靠在床沿上,弘曦一时间竟不知是何心情。 忐忑吧,许是有的,然而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刻,他心下竟有一种无言的轻松之感。 还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伴着细碎的月华,弘曦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一早,弘曦早早收拾妥当。一身钴蓝色蟒袍衬得人越发俊朗,腰间赤碧色的玉珩在日光下隐有幽光透过。过来请安的永珩见状不由松了口气,要知道自先帝去后,自家阿玛已有多时不曾好生收拾过。 “阿玛这是要去宫里?”见弘曦正准备出门,永珩笑嘻嘻地上前随手一揖道。 弘曦点了点头,临走前还不忘交代道:“对了,你妹妹前几日托我寻的书已经到了,这会儿东西还在你九叔那儿,你抽空记得去拿一下。” “啊!九叔啊!”说到胤禟,永珩面色突地僵硬了一瞬,片刻后方才在自家阿玛的目光下败下阵来,垂着脑袋丧气道:“好……好吧………” 永珩这家伙自视聪明,打小骄傲的很,如今难得如此,弘曦这个没良阿玛不加安慰,反倒哼笑一声:“自古以来,从来一山更比一山高,甭以为出去蒙骗些个冤大头便觉得自个儿了不起。真正能耐人面前,你小子还嫩地很呢!”说罢斜睨了对方一眼: “你九爷爷做的对,总归地吃吃亏方才能长进一二。” 听了自家阿玛这不负责任的话,永珩控制不住抽了抽嘴角,说的好听,那可是整整二十万多两白银啊,接近他小金库一半儿了?旋即转了转眼珠子故意拉长声音道: “阿玛您说这一山更比一山高,那您和妹妹,哪个更厉害些?”永珩这小子显然不怀好意,谁让前几日父子三人玩数独,偏偏最后胜出的还是年仅十六的尼楚赫呢? 永珩自己也就罢了,这玩意自从来都是垫底的,但自家阿玛可不一样,在自个儿专业领域上被人智商碾压,啧啧……… 不用想就知道这浑小子在想些什么,弘曦睨了一眼便没再管他。事实上,对自家女儿智商明显优于自个儿这件事弘曦显然接受良好,甚至还是高兴居多,尤其当对方显然也有研究兴趣之时。甚至早在前几年,弘曦便已经开始手把手地教导对方。 这一点,永珩显然也是知晓地,这会儿说这个不过不服气,总想着刺上一刺罢了。 “好了………”眼见时辰快到了,弘曦紧了紧袖扣,随口道:“你九爷爷这辈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真想实现你所谓的海上商业帝国,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儿子知道了………”垂丧着脑袋,永珩不自觉抿了抿唇。说白了,这些道理他比谁都懂,不过少年意气,总是不愿轻易认下这个输字罢了。 “这孩子,都当阿玛的人了,还是这般不稳重。”车上,弘曦不由摇了摇头,一旁的小徐子听了忙笑着道:“世子爷到底还小,早前还没吃过这么大亏呢?” “到底还是过的太安逸了些………”弘曦轻叹了口气。不管是他,还是大哥,都是从圣祖爷时期腥风血雨的夺嫡之争中走出来的。那时形势何等严峻,便是弘曦自个儿,顶着这张脸仍要多般小心。然而如今这一辈,安逸地又何止是永珩一人……… 想到宫里的几位阿哥,弘曦隐约明白了自家大哥早前又是为何那般失望。 依对方的性子,怕是宁生子如太宗…… 一路上弘曦思绪纷杂,好在很快便到了养心殿外。见弘曦过来,留守的小太监忙赶着进去通报,然而未曾想迎面竟是走出了另一位: “太子殿下!” “原来是皇叔啊,怪不得皇阿玛早早让孤等出来,原是您过来了………” 此话一出,弘曦微不可见地愣了愣,须臾才淡下脸色,声音不疾不徐道:“殿下说笑了。” 对首的太子闻言神色一僵,其实当时这话说的委实有些不智,出口的瞬间永珣便已经心生悔意。然而对方这般不客气的态度却依旧让他心下生恼。 他是太子,是未来的新主,对方如今再如何风光也不过区区亲王罢了,竟也如此……… 深吸了口气,永珣定定地看了眼高悬在上方的金黄色匾额,片刻方才温声道:“倒是孤的不是了,皇叔还是快些过去吧,皇阿玛这会儿怕是等急了。” “孤这厢便不打扰了。” 就在这时,殿门突然大开,却是御前方总管亲自迎了出来:“王爷您快请,陛下今早起来还念叨着您呢!” 眼见对方被众宫人簇拥着进殿,拐角处,永珣久久不语。倒是一旁从方才起便一直沉默着的索绰罗大人此时却是叹了口气: “昭慧亲王殿下手握研究院,偏又坐拥天下万民之心,威望比之万岁爷来说也不差些什么,更难得陛下如此信任,也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怪不得对方如此有底气吗?凝视着弘曦离开地背影,永珣心下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若说少时,永珣也是真心喜欢这个每每给他送玩具,每每有空便带着他坐车在庄上各处撒欢的三叔。然而再大上些许,外家一朝落败,哪怕阿玛却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围绕在他周围暗戳戳的闲言碎语依旧不少……… 再后来他才明白,归根究底不过因着郭罗玛法他们想要沾染三叔的良种之功。而他的阿玛,在此之间却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的亲弟弟,甚至为此无视他同额娘的处境,亲自下手处置了郭罗玛法一家。 哪怕直到今日,永珣依旧不明白。那可是良种之功,这般大的功劳,如何能让一个阿哥独揽?郭罗玛法他们纵有私心,归根结底也是为了阿玛他太子之位稳固。怎么就非得落到这般下场? 最重要的是,在皇阿玛心里,怕是他这个嫡出的儿子,也未必及地上对方。 “殿下,奴才知晓殿下心中甚是不畅,然形势如此。殿下刚坐稳太子之位,实在不宜节外生枝。”见火候到了,索绰罗大人复又低声道。 “舅舅说的是,这几日二弟怕是正等着寻孤的错处,决计不能让这些人有机可乘。至于皇叔,既是长辈,大不了孤多敬着些便是了。” 重重拂了下袖口,永珣带着人很快消失在长廊之上。 身后,索绰罗大人似笑非笑。 “三叔,您方才这是?”回到府中,一旁的小辈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三叔,您早前不是说了,当年之事,乃先老太爷过于急躁之故,与昭慧亲王关系不大,那缘何要………”要无故挑起殿下对对方的不满之处? 对方可是威名赫赫的昭慧亲王啊!宁玉实在不明白,得罪对方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许是今儿心情不错,索绰罗顺安并未斥责对方,而是轻抚着茶盏缓缓开口道:“按理来说,万岁爷登基,身为外家的乌拉那拉氏合该荣耀非凡才是,然而事实上呢?” 宁玉挠了挠头: “迄今为止,乌拉那拉氏未曾出过高官,甚至连族中子弟,也未有过多提拔。可……可是……”索绰罗宁玉兀自想不通道:“这不是因为如今的太后娘娘同娘家关系不好之故?” “不,你错了。”只见索绰罗大人缓缓低头,微啜了口茶水,许久方才幽幽道:“这皇家之人,尤其是万岁爷这般人物,又岂是能将这点子龌龊放在眼里之辈?这乌拉那拉氏之所有如此,有且只会是一个原因。” “无他,不过无用罢了!” 随意般地将手中茶盏挥下,随着一声啪地一声脆响,印着花好月圆图案的茶盏应声而碎。“咱们万岁爷能力非凡,又有个威望绝顶的嫡亲胞弟鼎力相助,因而不论咱们还是乌拉那拉氏,于万岁爷来说,都不过无用之辈罢了。而这无用之物,被轻易舍弃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不大的客室内,几乎瞬间便一片寂静无声,不知过了多久,方听对方道: “宁玉你听着,倘他们这些皇室子弟一心一致,以昭慧亲王这些年的威望,太子殿下想要掌权再容易不过。可届时,咱们这些外家,又能得几分好处呢?” “无用之人,有什么资格奢求其他?” 所以这位亲王殿下,要怪就怪你能量过于大了些吧! 摩擦着腰间的玉珏,索绰罗大人眸色深沉如墨。 *** 外间诸多风雨,弘曦这会儿却也不遑多让。养心殿内,新制地百合香清雅宜人,说是有清心凝神之效。然弘曦却丝毫未曾觉出一二,过来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觉口间有股难言的燥意。 弘曦不自觉抿了抿唇,却在下一刻,手边突然出现了一杯清茶。早在弘曦过来之后,宫人便早早退了出去。诺大的养心殿内,只余兄弟二人。 谁的手笔,简直不言而喻。 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弘曦心下竟是一瞬间诡异地平静了下来。雾气氤氲中,弘曦突地抬头,看向对首正安静烹茶的那抹明黄: “大哥那日所言,臣弟这里确实早已有了答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04 08:16:29~2023-03-05 08:0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落忧然 2瓶;妙妙、全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4章 惊蛰 “在此之后的数百年, 律法之上,每个人生来都将赋予平等的权利。”静静地看着眼前之人,斟酌了许久, 弘曦最终还是说了这么一句。 看着眼前神色并无半分诧异, 甚至可以说有所预料的大哥,弘曦不由心道一句果然。 大哥他早就…… 想到这里,弘曦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其实说来好笑, 现代之时, 他从未真正深刻地意识到“人权”二字所代表的真正意义。因为从古到今,某些人某些方面的特权其实从来未曾消弭过。这世上, 绝对的公平不可能也不会存在。 这一点, 再没有人能比他们这些“寒门学子”有更深层次的体会。 然而来到了这边,所谓“圣人一怒,浮尸千里”却不断在他眼前巨象化。在这里, 你的财富, 地位甚至于性命皆掌控在上位者手中。上位者一句话, 你的一切便可顷刻间化为乌有。大势之下, 甚至连个辩驳的机会都不会有。尤其在这个中央集权已经到达顶峰的大清,真正地天下命数皆系于一人之手。 有时候他竟也有些理解八叔,无关手段, 而是那种付出一切也要尽力挣脱他人掌控的绝对意志。 于弘曦来说, 幸运地是这三代掌权之人皆是他最为亲近待他亲厚之人,所以他才能有此刻的自在。然而日后呢? 这种朝不保夕时时谨慎之感,怕是任何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们都难以接受的, 甚至深刻厌恶的。 诺大的御书房内, 一室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 感受着肩上传来的温热, 弘曦抬起头来,方才发觉眼前之人不知何时已经起身半蹲在了眼前。并不算宽大的手掌如同小时候一般,在他身上一下又一下轻轻拍打着。 “三弟这些年,辛苦了!” 弘曦眼眶蓦地一酸,半响方才带着些嗡声道:“不过大哥是如何察觉地,臣弟自以为……以为……” 说到这里,弘曦不由结巴了两下。 “以为自个儿行事很是谨慎,并未露出任何破绽?”弘晖突然起身轻笑道。 弘曦不解地点头,眼神时刻追随者对方。旁的就算了,这等关乎性命的大事儿他还是很谨慎的好不? 起身走到窗前,弘晖没有回头,反倒木光闲淡地看着窗外。冬日已过,园子里干枯的枝干已然陆续开始萌出新芽,甚至有些枝头上已经结了小小的花苞。 再过一月,这宫里宫外想必又是一番新的景象。 不知想到了什么,弘晖突然淡淡地笑了笑: “三弟前世所在,定然是个极其自由,少有拘束的国度吧?” 弘曦闻言有些呆愣地点了点头。难道他表现地如此明显吗?可算他从小到大,分明已经很刻意地融入此界的规矩,甚至除去数理上的天赋,鲜少有出格之时。 见自家弟弟如此,弘晖眼中笑意更深了些,言语中也带了些许言笑地意味儿:“放心,三弟在外人眼里倒还是有几分样子的?”可是啊,比之天性习惯并且顺从于规矩的他们,尤其皇家之人,三弟你确实过去于不同了些。 弘晖心道。 不知为何,这一刻弘曦竟然理解了对方的意思。一想到他自以为没有破绽的伪装原来竟是如此……如此破漏百出。弘曦尴尬地灌了杯茶水,定了定才带着几分艰涩道: “那皇玛法他们?” “放心吧,他们至多觉得三弟你过于天性纯粹,是皇家少有的性情中人罢了。”弘晖轻咳一声道。 呵,这是变相说他不够聪明吧!是吧!是吧!弘曦生无可恋脸。感觉早前的他活像只傻啦吧唧的小白羊,身旁竟是些老谋深算的大尾巴狼。 轻哼了哼,弘曦还有些不服气地抬头仰视着某人: “那大哥你呢,难道就因为这个便觉得弟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了?” 这脑洞也太大了吧! 要是真的,他弘曦只得愿赌服输。 迎着自家弟弟的目光,弘晖没有正面回答,反倒缓缓开口道: “三弟还记得小时候,你刻意去接触庄上得了痘的病牛,以此引出了牛痘,也彻底除去了困扰大清百年的天花之患。” “啊!是那次啊!”弘曦挠了挠头:“那次是弟弟太不小心了,不仅自个儿得了症候,还连累了大哥你………” “哦,是吗?”看着这种时候还在死鸭子嘴硬的某人,弘晖突然扬了扬眉,轻笑一声道:“怕是连累了大哥我是无意,可你自个儿却未必是无心。”说话时与四爷颇为相似的眉眼定定地盯着眼前之人,眼中俱是不容置疑道: “三弟你当时是故意的,就是为了急于染上牛痘,而且你很清楚,牛痘的治病性很是低微。” 迎着对方不可置信的目光,弘晖自顾自道: “三弟虽谨慎,却并非是个惯于掩饰之人,而当时的你,实在太急了………” 急到在近乎日日相对的他面前几乎破绽百出。 啾啾,窗外不知何时传来几声鸟鸣声。略显昏暗的室内,弘曦有些僵硬地动了动唇角。就听对面之人轻叹一声继续道: “当时人痘之法虽不够完善,然对咱们这些人来说,也远非十死无生的结局。那么当时的你之所以如此焦急,甚至不惜有可能暴露自己。只会也只有一种可能………”直视着对方愈发放大的瞳孔,弘晖突然淡淡一笑,声音不疾不徐道:“在原定历史之上,爱新觉罗弘晖便是那时去的吧?” 这语气,很难像是在陈述自个儿的死亡。弘曦心下一梗,又有些丧气垂下头道: “原来早在那时候,弟弟我就已经暴露了吗?” “那倒也不是,是后来一些事方才确定的。”弘晖微顿了片刻,到底没有将四爷临终那些话说出。毕竟就算是梦境,那般的现实过于惨淡了些。 三弟出生之时便因着惊吓难产而亡,他也在自责之下本就不那么康健身子愈发虚弱,四年后死于种痘之上…… 看着眼前眉眼鲜活的弟弟,弘晖突然笑了笑,从没有一刻,他竟觉得自己如此幸运。 “哦,这样啊!”有些不明白对方的神色,弘曦也没有再多问,只有些忐忑地挠了挠头,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难得不安的看着对方:“那大哥不觉地弟弟我………我……”深吸了一口气,弘曦方才艰难道:“是什么怪物造孽,或是鸠占鹊巢之类………” “呵,朕只知道你是我弟弟,从前是,以后也是………”闻言,弘晖不带一丝犹豫道。 仿佛长久以来心上的大石被彻底搬来,直视着对方坦荡无比的面容,弘曦心下突然一阵轻松,起身来到窗前与这人并肩而立:“其实我也不知晓为什么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刚睁眼就被人在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说到这件囧事,弘曦还兀自嘀咕道: “还有啊,想我一几十岁的大老爷们,居然还要强迫被人喂奶………” 回想到那时候的艰难处境,弘曦心下不由一个机灵。 而此时,对面弘晖突然挑了挑眉,眼神戏谑道: “哦?这么说三弟小时候果然在冲朕翻白眼,压根儿不是嬷嬷们所说的习惯为之。” “哈哈哈………”闻言弘曦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心下却是翻了个白眼:也不晓得是哪个?打小就爱在他脸上戳着玩儿。可怜他那时太小,只能一动不动任由□□……… *** 养心殿内,茶水已经不晓得换了几轮。 一直到深夜,宫道上的自鸣灯缓缓亮起,弘曦方才在内侍的带领下缓缓走出宫门。 再次躺在熟悉的大床之上,想到白日里自家大哥刻意询问的一些东西,弘曦突觉心下一阵轻松。对于当下的制度,以他后世的眼光看来必然是难以长久。然而弘曦本人政治头脑可以说一眼望的到头,想要仗着先知乱出主意或是搅风搅雨简直是不自量力,自取灭亡。 然而自家大哥却是不同,作为两代明主培养出来的正统继承人,有些事上的考量远比他要周详多了……… 想通了这些,弘曦几乎一觉睡到了天亮。 果不其然,自那日之后,其后数月,御书房内,常有璟泰帝心腹大臣频频停留。而这些人自御书房离开之时哪怕刻意控制,面上或是震惊或是狂喜之色依旧通过种种打探,传到了有心人耳中。 “皇阿玛这是准备做什么?”眼瞧着朝中动作频频,然身为太子,永珣这头却再难探出丝毫有用的消息,心下不免生出几分燥意。 “难不成……”难不成皇阿玛是对他不满了,想要另立旁人不成?虽知晓可能性不大,然眼看接近最后一步,永珣不免有些患得患失。 “殿下还请稍安勿躁,您是中宫嫡子。又是陛下亲立的太子,若无意外,便是万岁爷本人也不可轻易废除………”话虽如此,看着眼前这般沉不住气的外甥,索绰罗顺安不免心生几分不耐。 要他说,万岁爷这人,同先帝爷一般,私情少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后宫更是连个像样的内宠都无,更别提被得宠的皇子威胁地位。更妙的是,万岁爷本人身子不甚康健,绝非长寿之像,也就是说,他这外甥这几年只要不出什么大错,几乎便是妥妥的下一代帝王。 这也是索绰罗顺安为何明知弘曦能量不小,依旧放任对方不去拉拢,甚至暗暗挑拨的缘故。反正依那位的性子,也不可能投向其他皇子同殿下作对。 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君子欺之以方的典型了。 然而眼看放着这般好的条件,这位依旧做不到淡定处之……索绰罗顺安不由深吸了口气。罢了,自古以来主强则臣弱,反之亦是如此。眼下外甥这般,于他甚至于他们索绰罗家族也并非毫无益处。 想到这里,看着神色焦急地的太子,索绰罗大人反倒笑了笑:“殿下可知,先圣祖爷之时,众阿哥群起争锋,手段频出,却没想到偏惹得圣祖爷不快。然与之相比,先帝爷却是不同,以孝治之,以顺恭之,种种手段下来,终博得圣祖爷青睐。”说着微顿了片刻,看着眼前一身杏黄的外甥,索绰罗大人不由地意味深长道: “殿下啊殿下,要记得你是太子,却也更是陛下的儿子。” 听罢,永珣不由若有所思。 其后数日,不论其后几位阿哥如何挑拨,太子却丝毫无动于衷,甚至明面上探听消息的人都撤了回来。只是于手上政务愈发尽心了几分,对自家皇阿玛更是时时关怀,端地一副好儿子的模样。 弘晖再如何也是一位阿玛,自个儿的第一个儿子尤其嫡长子分量到底是不一样的。便是明白对方此番并不单纯,心下终归还是受用了几分。 永珣见此,愈发觉得自家舅父果真大善。 直到这一日,养心殿内,永珣一如既往地服侍在身侧。然而执墨之时余光却撇见了一封刻着昭慧王府印章的折子。见他目露好奇,弘晖倒也没拦着,只仿佛随手般将折子递了过去。 “事关你尼楚赫堂妹,太子你也瞧瞧吧!” 接过奏章拿在手中,许久永珣复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定自个儿没有看错,方才瞪大眼睛道:“这……这………” “堂妹她不过一女流之辈,便是再如何能为,又怎可破例进入研究院。”毕竟皇家研究院,可是拥有官员品级的。这世上,哪有女子为官之理? 永珣万般不赞同。 然而上首弘晖见此却是不以为意:“尼楚赫年纪轻轻便能改良计算系统,于国有功,你三叔早前更是曾言,才能比之他还要更盛一筹。只要此次能顺利通过考核,便是入了研究院又何妨?” “再则……”想道这些时日的计划,弘晖开口也软和了些许:”尼楚赫自小同你一道长大,日后接掌研究院也可同你一道守望相助。” 毕竟研究院同旁的不同,大都一群科学发烧友,倘为首着无力压众人的才能,如何又能令人心甘。而这一代皇室中人,有此项才能谢更是少之又少。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尼楚赫,于弘晖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不论是出于掌权者的权衡使然,还是出于一位兄长对于自家弟弟一脉的爱护之意。弘晖此番打算并不算错,然而听到本就对弘曦有意见地永珣心中,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呵,三叔平日里瞧着云淡风轻,心下还不是舍不得这重重权利。一想到对方如此野心勃勃,偏还在民间有那莫大的声望。研究院于社稷又是举足轻重,永珣不免心惊肉跳,倘他日后上了位,这朝堂之上,当真能压的住对方吗? 然而太子便是再傻也明白,这话当着自家阿玛的面是万万不能提地。只委婉劝道: “堂妹年纪小,如今正是心性不定之时,这会儿不过一时兴趣,许是很快便淡下来了,再则堂妹日后总要成家,常常在外,同一众男子混迹一处到底不妥当………” 微顿了片刻,将手中的奏章随意换下,弘晖闻言头也不抬道:“哦,有何不妥?这些年各地工厂内做活的女工并不在少数。”倘弘曦在此怕是早就听出来了,这会儿自家大哥心情已经有些不愉。 然而永珣此时却并未有察觉,甚至还有些理所当然道: “堂妹堂堂郡主之身,与那些庶民如何能一样?” “哦,庶民?” 淡淡地重复着这句话,弘晖笔尖一顿,不算大的奏章之上很快晕下了一团墨迹。 永珣这会儿也察觉出了不对,几乎立刻便要起身跪下,膝盖重重撞向地面发出咚地一声声响: “皇阿玛赎罪,是儿子口不择言,您常教导社稷为重,百姓为重,君为轻。儿子……儿子只是………” 只是下意识所言?只是这些日子一时受皇父看中,得意忘形之举? 永珣张着嘴想要解释,却见上首弘晖好似平静地挥了挥手:“罢了,今日朕只问你一句。你三皇叔这些年劳苦功高。百姓能有此安居乐业,不为仓廪而烦忧。可以说大清能有今日,可以没了朕,却绝计不能没有你三叔?”微顿了片刻,弘晖几乎一字一句道: “太子你可认?” “皇阿玛………”在对方如有实质的目光之下,永珣额间不知何时突然冒出许多冷汗,嘴上只得道:“三皇叔功在社稷,自是怎么礼遇也是不为过………” 礼遇?他这儿子啊,心胸没有多大。心眼子却委实不少。定定地看了眼堂下跪着的人,弘晖没再多话,只仿若随意地挥了挥手。 “下去吧!” “皇阿玛!皇阿玛! 在自家皇阿玛讳莫如深的神色下,永珣已经不知晓自个儿究竟如何走出养心殿。只知晓回过神儿来,背后的朝服已然湿了一半。 自知大事不妙,永珣几乎酿跄着跑到了坤宁宫,然而比他动作更快的是如今的璟泰帝弘晖。 自电话出世以来,如今交流方便,几乎半个时辰不到。包括弘曦在内,现存的几位宗氏便被请到了宫中。 谁也不知晓这一日众人究竟说了什么,只知晓老九胤禟离开时,几乎是被弘曦搀着走地。而其后几位王爷,也是面色煞白,浑浑然不知其身在何方。 璟泰十三年三月,经由内阁草拟,一则告天下书经由各地报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天下。 这一日,举国哗然。 这一日,同样标志着封建王朝自此彻底走向末日。且因时间恰是惊蛰之日,后世史书称之为惊蛰之变。 作者有话说: 从历史上看,皇朝总是要由盛转衰的,一代代越是安稳,继承人越是不济几乎是定理。所以,我们大哥准备釜底抽薪。 感谢在2023-03-05 08:01:43~2023-03-08 05:5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落忧然 2瓶;想找好看的小说、妙妙、木年槿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5章 选择 “额娘, 皇阿玛……皇阿玛他怎能如此狠心?待日后青史之上,儿子又将如何立足?”得到消息,永珣几乎酿跄着跪在了自家额娘跟前。 外间天方尚明, 然而此刻的坤宁宫却无端给人一种沉郁之感。黑压压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大殿外,一众宫侍俱是低垂着头,生怕发出一丝一毫地声响。 怜惜地抚摸着自家儿子泛红的眼眶, 素来端静自持的皇后此刻也不免红了眼, 赤红色的朱蔻几乎陷入皮肉。作为索绰罗氏倾力培养的嫡长女,皇后自然不是笨人, 她太明白万岁爷此行, 会给自已的儿子,甚至索绰罗家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看着儿子满是颓丧的模样,索绰罗氏只觉心如刀割, 却还要强打着精神将人扶起, 紧紧盯着来人的眼睛:“珣儿, 你在细细地说一遍, 那日养心殿究竟发生了什么?” 永珣神色一僵,到底不敢再多隐瞒。 *** 翌日,亲王府 收到皇后娘娘邀请之时, 清媛这厢尚还有些不明所以。倒是一旁的弘曦, 联想到自家兄长偶尔透出的口风,心下隐约有些明悟: “皇嫂此次,怕也是因着爷之故………”又想到两日前, 御书房外自家侄子颇有几分怨念的目光, 放下手中的钢笔, 弘曦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脑袋, 转头带着几分叮嘱道: “倘若此次皇嫂态度有所不是,还望福晋多担待几分。当然若是过了,阿媛也莫要委屈了自个儿。”说着又在眼前之人有些不解的目光下,微微起身拉住对方的手,神色认真道: “不论如何,万事都有爷在呢!” “瞧爷说的,可是把妾身当泥捏的了不成?”瞧他这般瞎操心的模样,清媛不由噗嗤一笑,秀眉微微扬起:“放心吧,虽不晓得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大嫂这人,妾身再了解不过。若非万不得已,决计不会轻易撕破脸的。” 话虽如此,然而入宫前,挑选衣饰之时,清媛还是特意寻了一身中规中矩,不轻易出错的。连耳间近日新得的翡翠比翼连枝坠子都换做了一副平平无奇的青玉蜂纹耳环。 见自家福晋心里有数,弘曦便没有再多言。 清媛过来时已过午时,艳阳下,屋檐上方鎏金色的琉璃瓦愈发明灿,梁上大片的金玉交章更是显出几分雍容来。 等候接见的这段时间,清媛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坤宁宫。同早前的许多次一样,入目之处唯有一“规矩”二字,连墙置旁的玻璃炕屏尺寸都没过上半分。据说早前万岁爷也曾赐下过一席,然皇后娘娘只觉过分逾了规制,这么多年来竟都牢牢锁在库房,从未在人前使过一回。 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清媛心下不由想着,皇嫂宫里的这些宫侍们,连唇角的弧度都像是被拿着尺子牢牢量过一般。 早前预想的冷落并未实现,清媛手中茶水尚还温热,皇后索绰罗氏便在宫人的服侍下缓缓走出,面上依旧是再熟悉不过的笑意,端庄严正中偏又透着几分热络。若非清媛清楚地看到对方眼下厚厚敷着的脂粉,怕也会觉得对方同往日并无不同。 见人过来,清媛忙起身准备行礼,却在下一刻被人牢牢捉住了手腕。很快一道极为温和的声音响起: “你我二人妯娌几十年,既来了本宫这儿,弟妹又何须这般见外?对了,昨儿本宫还听下面人说起,弟妹家的绵晨小小年纪,竟也会学着大人念诗了呢!”言罢又状似无意般感慨道: “弟妹不愧为满京上下公认的有福之人。” 顺着对方的力道落座,清媛并未因着对方突如其来的热情失了颜色,只微微含笑着回道:“娘娘您过奖了,绵晨小儿家家的,惯是学舌罢了。再则,若说有福气,又哪里比得上娘娘您位列中宫。” “是吗?”垂首打量着眼前之人,索绰罗氏下意识伸手抚摸了下眼角。妯娌两人实际上并未差多少年岁,然而如今瞧着,她竟像是生生多了十份春秋一般。索绰罗氏突然眼睛一刺,收回不愿再多细看上一眼: “不过一空头皇后罢了,日后怕是连大礼都未必能受。”说着带着几分自嘲道:“千百年来,怕是再没有比本宫更窝囊的皇后了吧?” 这说的便是前些日子,由璟泰帝主理,集天下有志之士共同参与修订的《权利法案》,其中有一项便是要废除跪拜大礼。日后面见上位之人只需行躬礼。连万尊之位的皇帝都是如此,又何况她这个皇后呢? 果然来了,看着眼前极少露出颓唐之色的皇后娘娘,清媛深吸了口气:“陛下这些年来如何作为想必娘娘您心中有数,如今既已做出这般抉择,其中不得不为之处。” 虽为劝慰之语,然这话却也是出于清媛本心。这些年璟泰帝种种作为,便是连不知事的街头小儿都不会胡言一句。在弘曦的影响下,对这位长兄,清媛心下更是多了几分敬服。看着还在转牛角尖的皇后,不由轻叹了口气: “咱们这些妇道人家,于国无功,于朝事更是未有几分见地,因着出身之幸坐拥如此富贵已是莫大的福分,又何苦诸多强求,最后反倒苦了自个儿。” “弟妹倒是豁达的很!” 紧紧盯着来人的表情,见对方面上尽是自足与祥和,仿佛没有意识到,或是分毫不在意自身身为宗氏的利益同样被剥夺。 这一刻,索绰罗氏心间陡然生出一股子戾气,糅杂着这十几年来种种艳羡与妒意。不觉间,竟连此前的目的也被抛在了脑后,冷哼出声道:“女人这一辈子所求,一心一意地夫君,伶俐乖巧的儿女,弟妹样样都得了,样样都完满了,自是可以千种大度,万般宽宏。” 而不像她…… 说这话时,索绰罗氏唇角微勾,一张再和善不过的面容上却是一览无余的尖利与讥讽。此时高高坐于上首,连目光都带着几分居高临下。 “呵,娘娘您这话可就过于好笑了!” 清媛自来便不是个没脾性儿的,如若不然当年也不会在几乎孤立无援的境况下,便同娘家闹得几十年来再不相往来。毫不回避地看着眼前之人,从这人身上,清媛几乎再看不到早前入府之时那位雅趣温婉的长嫂的身影。 “据妾身所知,当年陛下其实未有纳侧之意,甚至几次三番推拒了宫里的意意。妾身嫁入府前的那几年,便是闺阁之中,羡慕皇后娘娘您的又何止一人。”顿了顿,看着对方这个时候依旧强做镇定的模样,清媛再没有丝毫留情道: “当年,对于陛下的意思,先帝额娘都未有逼迫之意,是娘娘您,因着几句闲言碎语,亲自将皇兄推于她人,方才造就了今日之果。” “什么叫闲言碎语,那是生养本宫的娘家。”说到这里,方才还强自镇定的皇后竟是突然激动道:“你懂什么,因着本宫当年的善妒之名,索绰罗氏多少女儿家风评受损。” 紧紧捏着手中的锦帕,索绰罗氏尤自道: “毕竟本宫跟弟妹你不一样,更没有弟妹你这般狠心决绝,连生身娘家都能全然不顾!” “娘娘倘非要这般想,那便是吧!”没有看对方的神色,下首地清媛仿若随意道:“只是妾身的姑母从小便告诫于我:只要所言所行,其意并不在你,不论多亲近的关系,都过不了闲言二字,届时过过耳忘了也就罢了,委实无需放在心上。” 顿了顿,清媛继续道: “娘娘您扪心自问,当年形势当真便到了如此地步吗?还有口舌之人口中所谓名声真的就如斯重要?”亦或是从始至终你对皇兄都未有信任二字。 所以这份推让可以来的这般容易。 后面的话清媛没有说出口,索绰罗氏却敏锐听出了对方的意思,唇角微颤了片刻,许久方才强自镇定道: “弟妹所言未免过于天真,你我都知晓,当年皇阿玛继位已然大势所趋,陛下身为嫡长子,未来太子,后院之中又岂能一人独大?” 既然迟早都会有这一日,不若由她亲自来做。事实证明,她是对的不是吗?太子妃娘娘端庄贤惠,大度有容,这些都是她这么多年一点一滴辛苦积攒下来的名声。这十多年来,多少索绰罗氏女子受惠于此,她的太子妃甚至皇后之位更是稳固异常,便是陛下本人,也不可轻易折了她的面子。 索绰罗氏不断安慰着自己,她当年没有做错。殿下对她并无过多男女之思,又怎会为她冒大不为空置后宫?身为索绰罗家族未来的希望,一味沉迷眼前的温情才最是不可取。 这些年来,每每夜深人静,索绰罗氏都是这般安慰自己。然而看着眼前闲适悠容的三弟妹,皇后心下到底不是没有过怀疑。 扪心自问,三弟对眼前之人当真有如此深刻的爱慕之意吗?据索绰罗氏这些年的观察来看,答案自然是否定的。爱新觉罗的男人,于儿女之事上心思怕是三分都无?然而偏生……… 该说不说,不愧是两兄弟吗?有些东西当真像极了。 索绰罗是突然不敢深想下去。 定定地看着上首之人,临行前,清媛突然叹了口气:“既是如此,那娘娘您究竟又想要什么呢?” 世事从来难全,至尊之位,家族荣兴,夫妻一心………当初既然已经做出了所谓最安稳的选择,如今又何必这般地耿耿于怀。 “皇嫂不过一时想不开罢了。”回到府中,对着自家爷,清媛如是道。其实清媛并非不能理解,为了这份尊荣地位,为了所谓家族荣耀,这些年对方舍弃地实在太多太多了些,多到连对方自个儿,此时都有些担不下了。 更遑论如今,一朝成空呢? 深夜,诺大的坤宁宫,依旧灯火通明。自清媛离开后,索绰罗氏便呆呆地坐在原地,再没动过一下。一旁的嬷嬷见状不由焦急道: “哎呦,我的娘娘啊,如今这般时候,既然昭慧亲王那儿行不通,您更该镇定下来再想法子才是。太子殿下还有舅爷那儿还等着您呢?” “等本宫?呵!”首座之上,索绰罗氏双目空茫地盯着某一处。突然冷嘲出声:“本宫这些年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事到如今,本宫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可在这般下去,太子爷日后可要如何是好,还有舅爷,本就与那位张相爷颇多不睦,若是日后对方当真成了首相,咱们索绰罗氏………” 空荡荡的宫殿之上,随着老嬷嬷一字一句地近乎喃喃自语,索绰罗氏终于还是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蠕动了唇角,近乎干涩道: “说吧!他们想要如何做?或者说,想要本宫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08 05:55:17~2023-03-09 10:2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城繁华半城殇づ 21瓶;风纪委员长、白荼 5瓶;叶落忧然 2瓶;妙妙、木年槿论、呦呦鹿鸣、春风十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6章 立宪 及至六月, 艳阳似火。整个紫禁城仿佛笼罩着一股蒸腾的热意。然而即使如此,依旧抵不过众人心下的火热。 今日的紫禁城依旧热闹非凡。 大街小巷到处可见身着工装的青年男子合聚一堂。酒楼食肆间,更多的是莘莘学子高谈阔论。卖报的小童每每走过, 甚至无需如往日一般大声吆喝, 手中的报纸很快便被哄抢一空。 自璟泰帝发布诏令,集天下有识之士共修法典,此般场景众人早已司空见惯。 从报童手上抢过新一期的《北京日报》, 只见熟悉的板块之上, 加大版的“平等权”三字很快映入众人眼中。 “凡我大清子民,律法之上, 众人平等。即天子之尊, 勋爵之属,亦不再享有律法之上的任何豁免权益。” 众人重重包围中,男子涨红着一张脸, 粗犷的声音很快便响彻了整个大堂。 “陛下圣明啊!” 随着男子的声音落下, 人群中, 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欢呼声。 常言道仓廪实而知礼节, 衣食足而知荣辱。随着雍璟两代帝王不断锐意改革,全国各地,百姓们日子愈发好过了起来。与此同时, 随着基础教育的普及, 众人于自身权益不免愈发看中,其中尤以人数众多的工人阶级为主。 自璟泰帝上位以来,不断明晰法度, 甚至两年前, 更是借全国劳动力不足为由, 彻底废除奴籍, 改为雇佣制度。自此,便是众权贵之属,亦无人再可随意生杀予夺。 生而为人,若非不得已,又谁甘愿为人猪狗?享受了如今这般好的日子,众百姓心下感恩的同时,也不乏有聪明人心生忐忑。无他,他们如今所享有的一切,皆是建立在一位公正明理,仁爱子民的君主之上。 然璟泰帝如此,其继任者何为?起码目前为止,在信息已然颇为发达的今日,他们并未在太子身上看到同样的仁心与魄力。 可以说,在得知璟泰帝重病的那些时日,除去至亲之人,最为忐忑不安的反而是受其恩泽的诸多百姓。 如今好了,便是帝王之尊亦无法凌驾于律法之上。更何况,随着璟泰帝的种种动作,天下有识之士不难发觉,在此之后,皇权的影响力将会大幅度减弱。这天下,将来再无一人可凌驾于万民之上。 不远处一座僻静的雅间内,胤禟一身青袍负手立于窗前,神色怔然地看着底下堪称热火朝天的场景,原来这便是所谓的大势所趋吗? “陛下,不愧是陛下……” 这一刻,胤禟终于理解了弘晖的选择。 “是啊!”一旁的弘曦轻声叹道:“天下民智已开,届时与其自下而上被推翻,倒不如自上而下彻底革新。趁着如今,情况还未到无法挽回之际。” “更何况九叔,这些年来,海外传来的消息委实不少了。” 弘曦微沉着声音道。 作为生意遍布天下的财神爷老九,胤禟自是不可能不明白弘曦的意思。这些年随着科技发展,生产力进一步发展,海外这些年诸多革命运动可谓层出不穷……… “倒是九叔自欺欺人了,总想着咱们大清总归不至于此!”看着下方身着工服之人越来越多,胤禟摇摇头,心下不免有些自嘲道。 “那也是因为皇兄这些年调控得当,兼之又有九叔你工厂遍地,率先把住了步调。这才使得这些工人权益得以基本保证。”话虽如此,但弘曦心中明白,这种过于依赖于“人治”的制度终归是不长久的。 其实聪明如老九,未必想不到这一层,只身在皇家,从小享受着高人一等的特权,想要轻易放弃谈何容易。 毕竟不是谁,都能有如此破釜沉舟的决意。 想到这里,对于宫中的皇帝侄儿,胤禟心下更添几分敬意。历朝历代,当权之人无不费心集权,唯有他这侄儿,舍得将到手的权利这般拱手于人。 “只可惜,陛下的良苦用心,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的。”随意拨弄着探到窗口来的几枝绿芽,胤禟面上复又添上了几许沉重之色: “怕只怕,这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 初十这日,恰逢皇后寿宴,众命妇宫妃此刻不论心下如何作想,面上俱是言笑晏晏。好一番热闹过后,一直到夕阳西下,坤宁宫方才恢复了早前的宁静。 正殿,待众宫人各地退下后,只见皇后索绰罗氏捧着个朱红色的食盒走了过来。甚至不必宫侍插手,亲自将泛着热气的羹匙一一摆好。良久,方才带着些许怅意道:“记得早年妾身刚入府之时,这道白玉莲子羹陛下年年都要陪妾身用这一回。只不知何时起,妾身忘了,而陛下也不再提起………” 餐桌上,刚熬好的莲子粥发出淡淡清香。弘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中的汤匙: “地生连理枝,水出并头莲。不争朝朝暮暮,唯愿长久相知………” 随着对方一字一句说出,索绰罗氏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颤了颤,张了张嘴,良久方才颤声道:“原来陛下还记得,臣妾以为………” “以为陛下早就忘了………”紧紧捏着手中的丝帕,索绰罗氏几近呢喃道。早年额娘总教导她,所谓至亲至疏夫妻,早年她总不愿去信,然这些年来的一切,无疑清楚地告诉她。额娘她才是对的,那几年的夫妻和乐美好的仿佛只是她的一场梦。 弘晖没有回答。 诺大的正殿内,一室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索绰罗氏以为对方不会再说什么之时,却听对面的弘晖突然开口道: “早年御花园那位鲜妍明丽的索绰罗格格,朕一直不曾忘过。这些年不论发生了什么,朕也一直相信皇后未曾彻底失了当年的那份良善之心。” 弘晖语气平静,一旁的索绰罗氏却几乎浑身颤抖。 “你我之今日,绝非一人之过。抱歉,有些东西,朕注定给不了你也不会给。” 有些东西,自他决意承背负起这万里山河之际,就已经再不会有了。弘晖抬眸,深邃的目光带着极尽温柔的歉意。 这人永远都是这样,若说无情,这些年待她处处维护,便是最难的时候,也从未让人待她有分毫不敬。 可若是有情,却能在温存过后,亲手将她和永珣身后的索绰罗氏打落尘埃。如今更是轻易将祖宗基业,拱手让于旁人。 或许,这便是所谓帝王之心吧! 不知何时起,索绰罗氏面上已经满是泪水。紧紧地阖上双眼,索绰罗氏颤抖着声音道“是妾身,是妾身从始至终,想要的实在太多了,太多了………” 她想要娘家繁盛,想要夫妻一体一心,却不知,所求最后,却是两手空空,最终什么都得不到。 而眼前这人呢?索绰罗氏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夫君,她原也以为对方早前种种俱是为了爱新觉罗氏的江山,可如今这才发觉,这人肚量,比她所想的,更为不同。 或许这也是,她这些年无论如何也走不进对方心里的原因吧! 两人说到这时候,桌上的莲子粥已然只余余温。轻轻摩擦着羹匙,弘晖正要动手之际,却见一旁的索绰罗氏突然伸出手,打断了对方的动作。 “粥都凉了,妾身还是让人换一碗吧!” 弘晖指尖微动,在对面之人即将屏吸之际,方才轻声道了句: “好………” *** 回到御书房,只见大殿之内,一位身着青衣,面容极为普通,扔进人群里几乎都寻不到人的中年男子已然等待多时。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方才所用,乃是一种前段时间皇家研究所研制新药时无意开发的幅产品。味道极淡,且感染后症状同流感极为相似,除非借助研究所中的高级仪器,否则寻常太医极难发觉。” 说到这里,男子不由微顿了片刻,见对方面上并无惊讶之情,更无丝毫猜忌之意,不由将脑袋垂的更低了些:“其中参与者除去索绰罗氏之外,大多为皇室宗亲。早前索绰罗大人倒也曾试图拉拢过武将,尤以守卫皇城为要,然并不十分顺利………” 或者应该说极其不顺才对。想到这里,对于眼前这位主子,男子不由更添几分敬意。 高台之上,弘晖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旋即神色平静道: “太子如何?” “太……太子殿下他不曾参与,却……却也”说到这里,男子不由迟钝了片刻,方才醒着头皮道: “却也不曾阻止!” “果然如此!”御座之上,弘晖微微阖眼,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旁的什么。不过这一刻,早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翌日,伴随着索绰罗氏连同一众皇亲的落马。璟泰十三年七月,大清第一部 主张约束君主权利的《宪法》正式出炉。持续了数千年的封建王朝从这一刻彻底由人治走向法治。 同一时间,经由全体议会举票推举,原内阁首辅张廷玉即日起正式就任总理一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09 10:29:46~2023-03-10 15:2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落忧然 2瓶;妙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7章 完结 璟泰十八年秋 伴随着阵阵欢语声, 时隔多年,昭慧亲王府又一次热闹了起来。远远便瞧见一众下人形色匆匆,今日, 乃府上和嘉郡主出阁之日, 一大早,清媛便带着儿媳富察氏忙活了起来。 “额娘,您快瞧, 今儿这两只雀鸟叫地多喜庆, 可见也是知晓妹妹好日子到了呢!” “确是个好兆头!”闻溪阁旁,清媛见状唇角微扬了片刻, 旋即很快又落了下来, 眉间不觉带了几分愁绪:“到底要到旁人家了,总归比不得自家自在。” “额娘您放心吧,妹妹那般聪明, 又打小同姑爷一道长大, 知根知底的, 日后啊, 只有享福地?哪里又会不自在呢?”轻扶着自家额娘的肩膀,富察氏眉眼禁不住含笑道。 富察氏生的杏眼桃腮,天生一派娇憨之气, 这些年因着日子过得如意, 眼中灵动之意不减。加之说的话确实十分中意,便是清媛,面上也不禁松快了几分。 一旁的弘昀福晋见状不由捂着嘴笑道:“弟妹儿女双全, 如今膝下很快又要添上外孙, 这般好的福气, 说出去旁人可都羡慕死了。要再不得意, 不说旁人,便是咱们这些妯娌,明儿非要一人抬上一杠子醋过来,可得让弟妹也常闻闻这酸味儿!”乌苏里氏话虽说的几分促狭,其间却也不乏提醒之意,联想到眼前之人的情况,清媛忙敛了几分神色。 “还不是我家爷,昨儿非要拉着我絮絮叨叨,往日也不是那般爱说话的,谁成想竟是生生唠了一夜。本来好好的心情,也被他给弄得七上八下。”拉着人往里间走,想到弘曦这两日肉眼可见地郁燥,清媛不由抿了抿唇,眼中不觉透出些许笑意: “可真是,早前觉得人家小子不错的是他,这会儿,整日瞧人家不顺眼的也是他,也亏得容齐那孩子性子好。” “章佳大人同三弟一道长大,说一句左膀右臂也不为过,如今又成了儿女亲家,可见这缘分之深,当真是妙不可言。” 说话间,一行人联袂走进内室。这会儿时间还早,尼楚赫也是刚刚才上好妆,精致的脸上这会儿却是一脸困意。 作为额娘,只瞧她这模样,清媛便晓得对方昨个儿怕是又熬夜解什么难题了。这般毛病,父女俩简直一脉相承。拉着自个儿昏昏欲睡的姑娘,清媛亲自上前细细地为对方检查妆容,嘴上还不忘道: “你这孩子,要是今儿一天都这般模样,看你如何同姑爷交代?” “交代?还要交代什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尼楚赫下意识回道:“我还想晚上过去容齐哥商量一番,瞧瞧有没有更简单的法子。” 瞧着一身大红嫁衣,眼神却是纯至无比的自家闺女,清媛此时只想扶额。 一旁弘昀福晋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朱红色的丹蔻在尼楚赫脸上轻点了点:“小两口难得志趣相投,倒也是好事儿不是吗?” 拉着自家侄女儿的手,弘昀福晋这会儿也是真的高兴,因着自家爷之故,她这些年膝下连根苗苗都无,常日里最爱的便是各家的小格格们。 手脚大方到整个紫禁城都出了名儿的。这会儿对着清媛更是温声宽慰:“再说,志趣相投才好,日后小两口只管清清静静过着小日子!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方才清醒些许的尼楚赫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让她解解题,做个实验还好,要是跟个寻常妇人一般,整日面对一对鸡毛蒜皮的,怕是烦也烦死了。 “话虽如此,日后嫁了过去,你们小两口也要常回去看看,章佳夫人年纪也不小了。”拉着自家女儿的手,清媛不免有些语重心长道。 尼楚赫忙小鸡啄米地点了点头。 倒也不是她们非要搞特殊,不愿侍奉父母,只二人所在研究院位置特殊,同章佳府上实在算不近,来往更是诸多不便。 不过这一点在清媛等人眼里,那实在在好不过。众人说话间,很快迎亲的时辰便要到了。离别之际,便是粗神经如尼楚赫,此时比刻眼中也不免多了几分泪意。 弘曦更是少见的眼眶通红,看着眼前身长玉立的新郎官,只觉哪哪都不好了。一个大男人家长这么俊俏做什么,还有这身板,会不会过于纤瘦了些?而且平日里瞧着挺精的,这会儿怎么笑地傻乎乎? 一直到被人拉了一把,弘曦这才反应过来。忙抬起袖子,掩了掩眼中的水气。就在这时,外间突然有人来报,说是陛下驾临。 众人震惊之余刚要起身迎接,却见一身明黄的弘晖不知何时已然翩然而至,身后落过半步陪着的玄衣男子正是月初方才上任的新任总理曹硕。 众人忙起身见礼。 “不必多礼!”缓步走上前来,弘晖笑意依旧温和:“今日侄女出阁,朕作为伯父总要过来添份礼不是。”说着便将随着带着的玉佩解下,一旁的嬷嬷忙起身接过。 皇帝的赏赐,自是不能同旁人一般,随意搁置。 一旁的曹硕同样使人奉上贺礼,素来冷淡的面容上此刻难得透出些许笑意:“和嘉君主慧敏天成,巾帼不让须眉,短短时日便立下不世之功,身为总理,硕理当亲致谢意。”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哗然。纷纷猜测这位新任总理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说实话,当初尼楚赫以一届女子之身就任研究院,很是遭到一众酸儒的不满。毕竟研究院按理来说已属官员范畴,若非璟泰帝弘晖鼎力支持,又有弘曦这个创始人态度坚决,怕是才华再高,研究院的门儿也甭想进去。 当然进去是一回事儿,真正令对方站稳脚跟的还是这位曹总理口中所说的不世之功。 若说弘曦天赋大多在重型机械之上,那么尼楚赫便是通讯方面的鬼才。今年伊始,京城广播电台便向世界各地正式开放。此后,无需报纸,各地官员便可迅速了解时政。待日后设备常态化,老百姓在家也可如后世一般,听个新闻,唱个小曲儿诸如此类。 可以说此功劳委实不小,但弘曦扪心自问,离对方口中不世之功委实差之甚远。这般地………郑重其事,搞不懂对方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弘曦这厢送别女儿的伤感都临时消弭了不少。 待到众人离去,兄弟俩独处之际,弘曦这才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这位曹总理,究竟什么意思?” 看出自家弟弟的焦急,弘晖微微摇头笑了笑却没有立时解释,反而看似随意地把玩着手中的折扇: “常日憋在宫里,也是没意思地紧,不知三弟可愿同大哥一道走走?” 虽不解其意,弘曦仍是点头应允。 街道上,一辆银灰色的轿车正缓缓前行。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汽车这玩意儿早已不再是权贵们专属。有些银钱地商户人家也大多愿意添置一辆。众人也对这些个大家伙早已见怪不怪了,甚至偶尔停住之时,有些胆大些的小孩还特意跑来,冲着窗子兴冲冲做个鬼脸,很快便嘻嘻哈哈地结队跑开。 这会儿正值放学的时候,都是些普通人家的小孩儿,衣着虽不算富贵却也干净整洁,有些还穿着大人特意改旧的工服。行动虽皮了些,但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的笑意仍使得弘曦心下一软。 尤记得初到之时,便是这皇城脚下,食不果腹者依旧占了许多数。每每冬日,街上总是要冻死许多乞儿。那时如这般普通人家的小孩儿,不说无忧无虑地跑去上学了,填饱肚子已然是每日最需要操心的大事儿了。 汽车依旧缓缓向前,映入眼前的是个颇显繁华的大道。眼瞧佳节将至,这会儿街道上已然能瞧出几分热闹来了。 见自家大哥一脸认真的模样,弘曦同样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看着街上不断穿行而过的男男女女们。突然间,弘曦好似明白了什么: “比之五年前,这街上行走的女子好似更多了些。”若他没看错,其中还不乏常日里那些金尊玉贵的大家闺秀们。 “其中多是托了侄女儿之故。”侧身看向窗外,弘晖突然缓声道。不得不说,尼楚赫的存在到底还是让这些处于贵族深闺的女子瞧到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尤其对方明显功成名就之时。 弘曦毕竟不是笨人,很快便明白了大概:“曹大人他这是想………” “谢侯身下唯有一女,且身子据说并不算康泰,倘无法承袭爵位,日后怕是日子并不算好过吧?”一旁的弘晖开口提醒道。 “原来如此!”弘曦恍然大悟。说到小伙伴,弘曦也不由叹了口气,当年子奕兄同年家小姐,两人算是当时数得上的郎才女貌,这些年也同样琴瑟和鸣,可惜子嗣方面委实令人叹惋。 年姑娘本就身子娇弱,早前夭折过一个男孩后,年过三十方才挣命一般生下了这个小姑娘。因着当时情形过于恐怖,谢子奕说什么也不愿对方再次冒险孕育子嗣。 两个人这些年也就守着个独苗,偏还身子又算不得好。更因着这个爵位,江南谢家有段时间还频频上门叨扰。只还不等弘曦出手,这些人便再没在京城出现过。 现在想来……… 知晓对方并无他意,弘曦这才放下心来。“若是当真成了,也是件好事。” 不论是对好友,还是这普天之下的女子。 弘晖闻言淡淡地笑了笑:“依对方的能力,不过是时间问题。” 确实,弘曦赞同地点了点头,他从不怀疑,一个能以一己之力从官场中厮杀过来的总理大人,对方的手段能有多强势。 看着街道之上一个个填词作对,脸上洋溢着笑意的女子,想到这些大都同尼楚赫差不多大。弘曦突然会心一笑。 真好! 夕阳西下,金黄色的余晖很快洒满了整个天际。弘曦转头,目光看向自家大哥,褪去了凛凛不可犯的帝王之威,弘晖的面容在这一刻竟有种说不出的温雅。 在最初的那两年里,作为最亲近的弟弟,眼看着对方一步步放下手中的权利,承担着来自亲子的怨恨。人非草木,迷惘,不安,甚至无所适从,这些负面情绪或多或少都曾出现在这人身上。 但弘曦每每问起,对方也只摇头,神色决绝而坚定。 然而这一刻,看着眼前干净整洁的街道,肆意玩闹着的少年男女,穿着最普通的衣裳却仍旧可以毫无忧虑上学的小童们。 弘曦突然间明白了,不是没有牺牲,也并非没有代价,只端看值与不值的罢了。 很快,天边最后一点余晖消失在眼前。耳边是孩童轻快的打闹声,弘曦再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清楚,历史已然彻底改变,今天,明天乃至之后的每一天都将是一个无限崭新的新纪元。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结束啦,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后面应该还会掉落两章番外。 下一本开飞升那本^O^ 感谢在2023-03-10 15:29:27~2023-03-11 03:2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薄荷微凉、妙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