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温水鲸鱼 作者:以烟 内容简介 纯情的病娇白切黑纹身攻x长雀斑的善良天然笨蛋受 温景焕x晏安鱼 晏安鱼从农村来到大城市上大学,碰到了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他是宠物医院的助理,也是学校的优秀研究生。 他收养晏安鱼捡到的流浪猫,给他做甜点,送他零食和玩偶,请他吃好吃的,陪他参加学校晚会表演的选拔,邀请缺钱的晏安鱼和自己合租。 晏安鱼一直遭受霸凌,这是他第一次有了朋友。他逐渐敞开心扉,安心地向他人展现自己的善良。 但这个人也有奇怪的习惯,他常年穿得很严实,喜欢养蛇,把已经死去的宠物蛇做成标本,还喜欢自说自话。 别人受不了,但晏安鱼不介意,甚至很欣赏。 然而,他始终没意识到,自己招惹上的是个不讲理的疯子。 零食中掺杂的安眠药、项链里的监听器、被摹印的卧室钥匙,熟睡后眉骨上落下的吻 直到他准备去参加联谊的某个早上,撕下伪装的怪兽将他绑了起来,关在了合租房里。 被扔在沙发上的那一刻,晏安鱼还抱有侥幸,却看到从来穿得一丝不苟的室友脱去了上衣,露出满背满臂诡谲的纹身。 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是被困在温水里一点点煮熟的鲸鱼。 后来,晏安鱼不跑了,而是把他拴在身边,养成最温柔的爱人。 第1章 地铁 “各位旅客朋友大家好,欢迎乘坐本次列车。前方到站是列车终点站,桦台南站,请您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窗外平坦开阔的金色田野向后退去。随着车厢内的播报声响起,旅客们纷纷起身,从行李架上搬出箱子,慢慢凑到过道里排队,准备下车。 最后一排F座,靠窗的位置,却有个少年睡得很安稳。他塞着耳机,下巴埋在衣领里,额前的刘海柔软地搭在眉梢,露出长着淡淡雀斑的半张脸。他整个人在座位里缩成一团,小行李箱上叠着个蓝色蛇皮袋。 当他身边的人都已经收拾完行李后,兜里新买的手机猛地震动起来。 少年一个激灵坐直,睁开了一双清冽明亮的眼,顺着耳机线笨拙地掏出手机。 “到了吗?”耳机里传来母亲温柔的声音,“晏安鱼,你爸怕你睡过头了,让我给你打电话呢。” “就快到啦。” 晏安鱼接通电话,边费力地摆弄着夹在腿间的小箱子,边说,“妈,不用担心我。” 那头隐约听见母亲的笑声,她在田间收拾好稻草,擦了擦汗,骑着三轮车去店里。 “你可要照顾好自己,”母亲依旧不放心,“集体生活实在不习惯的话……就自己出去住,不用给爸妈省钱。” 窗外建筑向后飞掠的速度逐渐变缓,头顶的阳光被金属棚遮挡,列车驶进了站台。 晏安鱼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拎着沉甸甸的袋子,兴奋地回头看着窗外的景象。 “知道知道,”他拉着行李起身,排到其他人之间,“挂了哦,我要下车啦。” “好,晚上聊。” 他腾了只手,在耳机线上摸索片刻,终于摸到那块小小的长方形开关,摁下挂断。 踏上月台的那一刻,晏安鱼第一次将桦台市的清新空气吸入肺腑。 这是一个繁华而宜居的海滨城市,和他家乡的崎岖山路不同,充满平原的活力与宽阔。 不久前,他拿到了桦台大学声乐系的录取通知书,不出意外的话,他将在这里度过四年的大学生活。 人潮挤着他往出口走,他兴奋地四处张望。头顶金属装饰、身侧月台上巨大的电子屏,都让他充满好奇。 光是看着还不满足,他从人群中奋力挤出来,站在电梯口的角落里,用新手机拍了张月台上方的电子屏,而后将手机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这才心满意足地拉着行李下电梯。 高铁站构造复杂,晏安鱼沿着头上的指路牌绕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地铁进站口。而后,他又在人工售票处对着地图路线询问好半天,才终于买到了一张到桦台大学的车票。 历经千辛万苦,晏安鱼成功拖着自己笨重的行李上了地铁。 中午十二点,不是下班高峰期,这趟地铁线却仍旧塞满了人,连下车的乘客都挤不出来。 晏安鱼的小行李箱上堆着大袋子,一路上磕磕碰碰,上了地铁更是无处安放。他只好站到没有扶手的角落里,面朝着墙,保护好袋子里的东西。 地铁门在嗡鸣声中关上,晏安鱼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微微倾斜,碰到了身边人的肩膀。 他侧过头看了眼,那人比他高,一手抬起来抓着头顶的吊环,上身黑色的长袖熨得平整,遮住了面容。 站在身边,能闻到淡淡的香味。初次闻到,让人想起肃穆沉默的寺庙里的气味。 “……抱歉。” 晏安鱼小声道歉,对方却好像并没有发觉自己被人撞了一下,头也不抬。 晏安鱼没再多想,找了个角落站好。他攥着行李箱的拉杆,随着车厢摇晃,睡意又渐渐涌上来。 为了赶上今天的开学,他坐了两小时巴车,五小时高铁,现在光是在人挤人的车厢里站着,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 果然,没过两分钟,他的眼皮就不自觉的愈来愈沉,在一片轰鸣和颠簸中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晏安鱼正梦到自己在家门口的鱼塘里抓鱼,便感觉自己的胳膊猛地被人拽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受惊般睁开眼,发现拽自己的是个不认识的老太太。 “是不是你偷了我钱包?” 那老太太挎着一个皮包,一副急切而愤怒的模样。她拉着晏安鱼的胳膊,又指了指拉链开着的包,手指激动地点了点。 “刚才你一直站在我身后动来动去,是不是你?” 晏安鱼懵了,支支吾吾地回答:“……不是,不是我,我刚才睡着了……您再找找,真的不在我这儿。” 车厢轻微晃动,不少人都朝这边看过来,远处还有几人窃窃私语,上下打量着晏安鱼和他脚边的行李。 老人见他说话含糊不清,便笃定是他心里有鬼。 “有手有脚的年轻人,偷钱包做什么!” 她强硬地伸出手,朝晏安鱼义正辞严地说:“快拿出来。” 晏安鱼环视周围,发现无数双眼睛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顿时急得冒汗。 “我真没拿!” 他望向左右寻求帮助,转过身,正巧与刚才不小心撞到的男人四目相对。 那人与他并排站着,一手抓着头顶的扶把,大半张脸都被手臂遮了去。感受到来自身边的目光,他微微侧头,一双冷淡的眼睛低垂,沉默地看着晏安鱼。 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湖水,眼型是让人一眼就能记住的单眼皮。 晏安鱼咽了咽口水,有些害怕。但面前丢了钱包的老太太更让他不知所措。除了求助他人,没有别的办法。 于是,晏安鱼大着胆子指了指身边这个男人,对老太太开口道:“您要是不信,可以问他,我刚才一直站在这儿睡觉,没有动您的东西。” 单眼皮男眨了眨眼,眼神中透露着被打扰的不悦。 不知为何,晏安鱼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那人稍微犹豫片刻,垂下手臂,看了眼晏安鱼。 他转过身,礼貌地对老太太说:“他刚在一直背对着您,而且睡着了,不会有机会偷您的钱包。” 晏安鱼松了口气,得救般侧头看向这个男人。 光看衣着,晏安鱼还以为这是个三十岁的上班族。然而这下瞧见了正脸,才发现这人长相英气,皮肤白净,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温润的嘴唇配上那双单眼皮,再加上一头利落的短发,衬得气质明艳,是种凌厉的英俊。 晏安鱼被他盯着,一时居然忘了继续为自己辩解。 老太太将信将疑地又翻了翻自己的挎包,车上的工作人员终于闻讯赶来。调解一番后,工作人员同意帮忙调取监控,晏安鱼的嫌疑总算被打消。 到此,老太太也冷静下来,向晏安鱼道歉后,匆匆跟着工作人员离开。 事情解决,车内的目光陆续都移开了。晏安鱼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他呼出一口气,悄悄瞥了眼身边的那个人。 对方又恢复了抓着扶手的姿势,不看他,仿佛刚才的事情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晏安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礼貌地小声说:“谢谢。” “不用。” 声音很冷淡。 晏安鱼忍不住好奇,多看了两眼,才移开目光。他抬头看向门上闪烁着小绿点的线路图,还有两站到桦台大学。 作者有话说: 文案补充:1.攻会有一些病态行为,极端控党慎入。攻不是冷酷型疯批,是心动会脸红兴奋的病娇疯批。人设剧情为了小说服务,现实中遇到了赶紧跑;3.受十八岁,初入社会,有点傻白甜;4.本质是披着疯批皮的救赎甜文; 弃文不必告知,婉拒写作指导,祝看文愉快!! 第2章 小猫 桦台大学的校门口熙熙攘攘,行李箱的滚轮打在水泥路上,发出噪耳的声响。 负责迎新的学生们穿着红马甲,在校门处一一接待。学校大门口横着一块有些年头的校名石,“桦台大学”四个大字刻得龙飞凤舞。来报道的学生和家长挤在石头边上拍照,十分热闹。 晏安鱼拽着自己的行李到了校门口。看到自己心仪已久的学校,他很快就把刚才的遭遇忘在脑后。 他兴奋地跟着人群往里走,先是在巨大的蓝色签名墙上签了名,而后又被拉到展板前和其他几个新生合影。 晏安鱼害羞地冲镜头笑,脸上的雀斑星星点点,兴奋得脸颊泛红。 最后,负责接待的学姐把他领到行政楼外的一个窗口,便转身去接其他人了。 “叫什么名字?”坐在窗口里的老师敲着电脑,问道。 晏安鱼脸上欣喜之色未褪,把录取通知书交给老师查看。“晏安鱼,十八岁,声乐系的。” 老师不断敲着键盘,一旁的打印机开始运作。 “这是你的学生卡,”老师从旁边的机器里抽出一张白色塑料卡,照例又拿了张印着文件的A4纸,一块儿递给他,“这是申请贫困生的表格,有需要可以之后填一下。” “谢谢老师。” 晏安鱼礼貌地道过谢,把那张表格折好放进口袋里,攥着学生卡离开了队伍。 上了去男生宿舍的摆渡车,晏安鱼意犹未尽地仔细瞧着手里的学生卡,看够了才收起来,抱着怀里的蛇皮袋四处张望。 桦台大学的环境很好,宽阔的校园里有不少百年老树,遮天蔽日。树影婆娑,落在小小的摆渡车上,图书馆前池塘里,几只天鹅悠然游荡在树叶的倒映里,漂亮得像印象派的画。 晏安鱼从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校园,他拿着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发给爸妈看。 他从小在山村长大,父母种田之余经营着一家小卖部,生活在村里还算富足。六七岁的时候,他就跟着隔壁的小孩儿一起去县城学唱歌。父母本来只是想让他能多学点东西,没想到这一学,就是十几年。 为了考上好的声乐系,晏安鱼高中的时候还在市里的艺术高中读了三年寄宿。 那是他除了外出考学,住过离家最远的地方。那个学校光秃秃的,到处都在施工,还不能随便出去,和这里简直天壤之别。 晏安鱼举着手机拍个不停,拍完发给父母看。 到了宿舍楼下,又有志愿者带着他们上楼,还帮忙提行李。 晏安鱼跟在志愿者们身后进了电梯。一路听着学长们有说有笑,他脸上也逐渐有了笑容。 看着融洽谈笑的众人,他又想到那双睥睨众生般冷漠的眼睛,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他很快到了五楼的宿舍,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还有独立卫浴。室友们也到了,高大些的北方男生叫赵安,说话细声细气的是夏黎,还有个本地的学生,名叫于斯年。他们的桌旁都靠着形状不同的琴包,应该都是学乐器的。 三人很自来熟地与他打招呼,晏安鱼拎着自己的行李站在他们中间,却回想起一些不好的感受,倏然有些紧张。 他按捺着心中的不自在,笑着聊了几句,便默默拖着行李,放置在最里侧靠近洗漱台的空铺上。 “晏安鱼,你是声乐系的学生吗?” 靠门处,在上铺铺床的于斯年转头问道。 晏安鱼笑了笑,“是的,我是学美声的。你呢?” “我们三个都是器乐系的,我学的萨克斯。”赵安在下铺帮忙递东西,他好奇地问晏安鱼,“男中音?” 晏安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把自己的行李推到角落。 “是男高音,”他摸了摸鼻子,“花腔男高音。” “真的假的?”于斯年笑着打趣,“听你说话声音,感觉颗粒感还挺重呢。” “唱歌和说话不一样,”夏黎边擦桌子边回头朝晏安鱼笑了笑,“以后有时间我们去听你唱歌。” 晏安鱼有些脸红地点点头,心里的紧张消散了大半。 看来,他未来的集体生活会很舒服,不用再担心会发生不快的事情。 收拾好床铺,擦完桌子,已经是黄昏了。食堂太远,于斯年提议一起去楼下的超市买泡面。 晏安鱼从上高铁到现在一直没有吃东西,他平日里食量很大,有时候唱歌累了还得吃两碗。他摸了摸空落落的肚子,立刻表示要和于斯年一起出门觅食。 赵安和夏黎也想去,于是晏安鱼从抽屉里取出钱包,四人关了宿舍的灯,往楼下的超市去了。 男生公寓楼一共有十栋,像普通的小区一样相对着分布。他们的宿舍在五号楼,超市在十号楼的地下一层,得走一个最远的对角线才能过去。 傍晚,公寓楼前亮起盏盏路灯,灯光却被高耸的百年老树遮蔽了一大半。晏安鱼习惯了宽敞的地方,每次来到一个楼房拥挤的地方,都要花好长时间才能适应。他回头看了看,自己前后左右都是一模一样的公寓楼,根本分不清楚超市在哪里。 晏安鱼完全不认路地跟在于斯年旁边。四人并肩走着,路过一个转角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声微弱的猫叫。 “喵——” 那声音可怜巴巴的,气若游丝。 晏安鱼停下了脚步,他看向一旁黑漆漆的草地,对上了双亮色的小眼睛。 “怎么了?”于斯年也发现了。赵安和夏黎也凑上来,众人围着那小东西看了半天,发现这是一只秃了背的巴掌大的小黑猫。 小猫的精神看上去不太好,背上斑驳地秃了一大块,一只眼睛也被什么脏污糊住了。它饿得只剩一把骨头,嘴里发出微弱的呜咽。 “小可怜,你怎么了?” 晏安鱼心疼得皱起眉,他蹲下身,踩在草地边缘的绿化带砖上,伸手就要去摸那只小猫。 “哎!”于斯年拉住他的胳膊,“别碰它,万一有什么病呢。” 小猫又虚弱地“喵呜”了一声,艰难地动了动爪子,但依旧爬不动。 晏安鱼犹豫着收回手,却又不忍心不管。 “我以前在村里救过很多小猫小狗,”他解释道,“这样的小猫,再不送去给兽医看的话,就要死了呀。” 夏黎犹豫了一会儿,拍拍他的肩膀,也劝阻道:“学校的动物保护社团会管的,我们也没办法,先走吧。” 晏安鱼的视线黏在那可怜的小猫身上,小猫一只清澈的蓝眼睛望着他,眼神无助。 “要不我们给它买点吃的,”赵安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待会儿去超市,给它买个罐头。” 于斯年却说:“不行,这么小的猫,估计还没断奶……” 三人说了不少法子,心里都有些不想管了。 “走吧安鱼,”于斯年蹲下来劝晏安鱼,“我们先……” 他话音未落,晏安鱼已经上前一步,两手稳稳的抄起小猫的腋下,把它搂在了怀里。 “你们去吧,”他怜惜地摸了摸小猫的脸,小心翼翼地让它趴在自己臂弯里,“我带它去医院。” 第3章 医生 “司机,麻烦您到最近的兽医店!” 夜风灌进出租车里,晏安鱼火急火燎地钻了进来。妈妈给他新买的外套也不穿了,脱下来裹住脏兮兮的小猫。 司机大叔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打转方向盘上了路,笑道:“给小猫看病吗?我送你去最近的宠物医院吧。” 怀里的小猫“喵呜”了一声,把没几根毛的脑袋藏进外套的袖子里,冷得发抖。 “好,好的,”晏安鱼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宠物医院。” 他紧张地抱着怀里的小猫,手指挠着它的下巴,生怕奄奄一息的小猫昏睡过去。 司机的车速很快,不到十分钟,便停在了路边一家明亮的宠物医院里。 晏安鱼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一张二十元钞票。 “这年头还有小孩儿用现金,少见了。” 司机边说边在中央扶手箱里找零钱。 晏安鱼看着他一张张翻找,有些着急,索性咬咬牙没要零钱,径直带着小猫下了车。 “乐宁宠物医院”几个大字招牌非常显眼,推开玻璃门,敞亮的医院大厅里坐着各种候诊的病人和家属。 晏安鱼生怕磕碰到小猫,护着它从人群中穿过去,到前台挂号。 往常遇到小动物生病,他都是去县城里找买兽药的店找兽医。今天是他第一次来宠物医院,面对空旷的挂号台,有些茫然。 “小猫怎么了?” 前台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她伸手探了探小猫的呼吸,在电脑上记录情况。 “这是我在学校捡的,”晏安鱼把小猫的头露出来,“它是不是快不行了?” 前台的小姑娘指了指一旁的楼梯,“小家伙呼吸太弱了,带它去二楼的急诊吧。” 晏安鱼一听呼吸不行,一颗心跌倒了谷底。他没来得及拿病历和挂号单,抱着小猫就冲上了二楼。 二楼进进出出也全是人,候诊室坐满了抱着小猫小狗小猪的家属。 晏安鱼沿着科室的门牌一个个找过去,几乎所有科室门口都排着长队。走到尽头,终于有一间挂了“异宠急诊”的科室。科室门半掩着,里面透出明亮的冷光。 晏安鱼看到“异宠”两个字犹豫了一秒。他往半敞的门里看了一眼,里面有医生在,但没有病人。 他心里着急万分,没敲门,直接就闯了进去。 “医生,麻烦您看看这只小猫,它……” 晏安鱼抱着小猫冲了进去,看到科室里那穿着藏蓝色工作服的医生,愣住了。 这位医生留着一头凌厉的短碎发,两条羽玉眉斜飞入鬓,配上那双略显冷淡的单眼皮。即使换了身衣服,晏安鱼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正是他在地铁上碰到的那个人。 他进来的时候,这位医生正在给一个小盒子里的蜥蜴喂食,嘴角含笑,甚至宠溺地用手指摸了摸蜥蜴的脊背,和地铁上的冷漠态度大相径庭。 “是你……”对方抬起头,也认出了他。 晏安鱼却没时间纠结这个,他小心翼翼地将猫咪放到桌上,那医生却忽然站起来,警惕地退了一步。 “你走错了,”医生看着他怀里的小猫,不知为何,动作有些迟疑,“这里不是给猫看病的。” “可是它病得太严重了,”晏安鱼没想到医生不给看,急得快哭出来,“医生,你给看看吧,猫猫你应该也能看,对不对?” 医生与他隔着一张办公桌。 晏安鱼恳求般看着他,双手不舍地环着可怜兮兮的小猫。他能感受到手掌处传来的鼓动,十分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停止。 “医生……”他的眼神太过炽热,噙着泪花,让人看了忍不住心软,“求求你了。” 医生垂手看着桌上的小猫,眉头微蹙,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嘴。 晏安鱼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他,过了许久,对方才终于妥协。 “知道了,我先帮你看一下,”他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找出干净的乳胶手套,“你帮我抱住它。” 晏安鱼赶紧把小猫放到干净的垫子上,轻轻用手拢着它的背。 医生的动作很轻,先是轻轻拨开他背上的脏毛看了看,又用食指戳了戳小猫的嘴巴,将它撬开了一条缝。 晏安鱼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发现他的手在抖。 为什么?难道医生还会怕猫吗? 晏安鱼的思维顺着对方形状漂亮的腕骨飘远了。医生站着,他坐着,晏安鱼吸吸鼻子,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和消毒水的味道混在一起,让人很安心。 他微微抬起头,看到对方胸前一块蓝白色的小胸牌。 ——异宠科室,医师助理,温景焕。 温景焕。晏安鱼默默在心中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觉得和自己的名字一样好听。 “温医生,它的情况怎么样?” 晏安鱼已经冷静下来,抬头看他。 医生额头上全是汗,薄唇抿成一条线,看上去比他还紧张。 他用冰凉的听诊器贴在小猫的胸前听了一会儿,又拿棉花沾了些水,小心翼翼地蹲在桌边,两个手指捏着小猫的下巴,一点点将它眼睛上的脏东西化开。 小猫“呜呜”叫唤了两声,舒服地在晏安鱼的手心里拱了拱。 晏安鱼屏息凝神地瞧着,心中感叹医生的手真巧,比县城的兽医们温柔得多。 “温医生,你好有耐心呀,”他盯着温景焕的眉眼,心里话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说了出来,“宠物医院的医生,都像你这样温柔吗?” 温景焕微微一愣,耳朵居然有些发红。 “它背上秃了一块,是因为霉菌。”温景焕没接话,用温柔的语调解释道,“呼吸微弱完全是因为饿的,它还没断奶,身上又有外伤。再加上霉菌有传染性,我建议住院观察,”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不过还得找其他医生看看,我这个科室不是给猫看病的。” 这个人笑起来太好看了。 晏安鱼不敢看他,匆匆移开了目光。 温景焕摘了乳胶手套,扔进废弃医疗箱里,而后又在科室角落的水龙头下认认真真地洗手。 “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 晏安鱼有些尴尬,看了一眼用毛巾认真擦手的温景焕。他想了想,问:“温医生,小猫住院了,我还能来看它吗?这是我在路边捡的小猫。” 温景焕点点头,“当然可以,它是你救的,你自然可以来看。” 正这时,科室外传来一阵急促稳健的脚步,一个中年男人猛地推门进来。 “小温,刚才有个带小猫的孩子往你这里来了?” 一个地中海发型、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了进来,晏安鱼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医生,是我。” 那男人一脸震惊地看着桌上的小猫,又看看温景焕,不可置信地问:“这是你给治的?” “是的,师父,”温景焕擦干净手,坐回办公桌前,“刚才我看他着急,隔壁急诊又忙不过来,就擅作主张给他看了。麻烦您带它去住院吧。” 晏安鱼疑惑地抱起小猫,问中年男人:“我们要去哪?” 男人还没回过神来,仿佛是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画面。半晌,他摇了摇头,对晏安鱼说:“走吧,我们把小猫带去住院。” “哦哦,好。”晏安鱼点点头,转身礼貌地对温景焕鞠了个躬,“谢谢温医生。” 温景焕笑着点点头,两只手握在一块儿,仍旧在发抖。 出了科室,晏安鱼老实地跟在这位主任身后,上了三楼的住院部。几个医生了解了小猫的情况,帮它调了些药物和奶粉,腾出一个干净的小舱室来。晏安鱼用刚才的垫纸裹着小猫,感受到怀里的温度,心中终于踏实了些。 一旦踏实了,晏安鱼才开始为医药费发愁。他一个月只有一千五的生活费,小猫看病一定很贵,他要怎么掏钱? “你第一次来我们医院吧?” 他正想着,身边的医生忽然开口搭话。“今天你进错诊室了,那是给蜜袋鼯、蜥蜴还有蛇之类的小动物看病的诊室。” 晏安鱼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温医生还能给蛇看病?” 他从来不知道,蛇也能算是宠物的。 医生笑了,眼角显出皱纹。 “是的,他是我带的徒弟里最优秀的,可以给各种小动物看病。”医生说,“他是桦台大学生物医学的在读研究生。” 晏安鱼一愣。 没想到,温医生还是他的同学呀。 “不过,以后给小猫看病,还是不要找他了。其他小动物都可以。” “为什么?”晏安鱼不解。 “小猫给我吧,”一旁的助理伸手来抱晏安鱼怀里的小猫,并未回答他的问题。“我们待会会给它上药、喂食,你可以去前台缴费了。” “对了,缴费单在温医生的电脑里,”另一个助理小姑娘说,“你再去找他一趟。” 作者有话说: 攻是怕猫的,平时不这样。 生物医学专业和宠物医生专业不对口,所以攻当宠物医生完全是自己喜欢。 受是傻白甜,所以不要再骂他傻白甜了。 请不要看了几章就在评论区说文不对文案/崩人设/写作指导/抬杠,影响其他读者的阅读体验,谢谢 第4章 借钱 诊室的门反锁着,门外猫猫狗狗闹哄哄的,掩盖了里面的呕吐声。 水龙头的水被开到最大,袖口上沾着的猫毛打着旋,全部冲进下水道。 温景焕一手攥着洗手台的边缘干呕,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吐得胃里反酸,卡着脖子的手也抖个不停,过了好一阵子,才勉强缓过来。 他撑起身,大口喘着气,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视线总算是慢慢恢复了清晰。 镜子里映着一张苍白的脸。 温景焕抬起头,对着镜子里眼尾通红的自己露出一个笑容,而后擦干下巴滴着的水珠,转身去把反锁的门打开。 晏安鱼抱着脏兮兮的外套,乖乖等在门口。 “温医生,我来找你要缴费单,”晏安鱼眨了眨眼睛,疑惑地往里面看了看,“你在忙吗?” “没有。” 温景焕笑了笑,两手插在口袋里,尽量不去触碰这个满身猫毛的男生。“进来吧,我给你打印。” 晏安鱼点点头,跟着他进来了。这次没有生命垂危的小猫,他总算是能好好打量这间明亮的诊室。 办公桌上摆着一个恐龙骨架模型,靠窗的两张小桌上有几个玻璃缸和小盒,里面养的不是乌龟就是蜥蜴,上面还贴着小标签,好像是在帮人代养。 他好奇地走近了,看其中一个盒子里的守宫。他背对着办公桌,身后的打印机嗡嗡地运作。 晏安鱼并没有发现温景焕在看他。 盒子里的小守宫很漂亮,和村里见到的都不太一样。晏安鱼盯着它背上奇妙的花纹,越看越入迷。 “晏安鱼。” 突然被叫到名字,晏安鱼吓了一跳。“我在我在!”晏安鱼赶紧回过神,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温医生,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温景焕两指夹着一张缴费单,递到他面前。“你在前台挂号的时候留的。”他笑得温柔,“去缴费吧。” 那张缴费单上密密麻麻都是字,晏安鱼接过来看了一眼。 “七百多,这么贵?”他有些着急了,“怎么挂号费都有一百呀!” 温景焕没什么表示,淡淡地说:“小猫要住院,药费和住院费加起来,的确需要这么多。” 晏安鱼有些发愁了,他从口袋里拿出碎花布缝制的钱包,把里面的钱都掏出来。 皱皱巴巴的,一共加起来才五百多。 父母住的村子里也没有就近的银行,因此手机里的生活费也还没到账,他身上没有别的钱了。 温景焕观察他的神色,开口说:“其实这只是你路上捡的流浪猫,你没有义务为他花钱。” 晏安鱼皱着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怎么行,我遇到它了,怎么能不管它呢?就像我今天遇到了温医生你一样,要是你遇到什么难事,我也会帮你的呀!” 温景焕一怔,面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 晏安鱼叹了口气,将所有现金都叠好,整整齐齐夹在缴费单里,问:“温医生,你们医院能打欠条吗?” 墙上的时钟发出规律的轻响,短针微微偏移,直指八点。 温景焕看着他,眼神忽然变得直勾勾的,面上泛红,虽然表情和语气都依旧温润和煦,脸上的红晕却透出某种兴奋。 晏安鱼觉得莫名有些不舒服,但还没来得及细想那是怎样的眼神,对方眼中的兴奋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常态。 “医院不能打欠条,但是可以向我打。”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晃了晃,一双凌厉的眼睛也眯起来。 温景焕走到门口,朝晏安鱼示意道:“我帮你垫付,之后来看小猫的时候,再还我吧。” 晏安鱼瞪大了眼睛,兴奋地攥紧了手里的缴费单。“谢谢温医生!” 他才来桦台市一天,遇到的两个困难,居然都是被同一个人解决的。 跟在温景焕身后去一楼缴费,晏安鱼盯着他的背影,感激的同时,又产生了些疑惑。 “温医生,你来缴费?帮病人垫钱吗,这还是第一次见。” “嗯,有个小孩没带钱。” 温景焕在缴费的窗口和工作人员聊天,晏安鱼站在他身后,左右看了看,终于发现心中的怪异感从何而来。 一楼的大厅里有不少来往的医生和助理,有的穿着藏青色工作服,有的撸着袖子、带着手套,也有些粉色短袖的医生。 九月初的天气还不算凉爽,大厅墙上的挂扇也开着,显然还没到添衣的季节。 再看向温景焕,晏安鱼发现这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藏青色短袖里套着黑色长袖,紧绷袖口裹到腕骨,过于一丝不苟。 晏安鱼正歪着脑袋打量,对方却拿着一筐药走了回来。他连忙收起视线,支支吾吾地递给温景焕一沓现金。 “我……我先还你五百吧,”他说,“剩下的以后还你。” 温景焕没接,两手端着塑料筐里的药,“这是小猫治皮肤病的药,待会儿我带上去。你的钱,以后来再还吧。” 晏安鱼不依不饶,他攥住温景焕的手腕,掰开他的手指,强行把钱塞进他的手里。 他的手有些凉,像是在冷水下冲洗过。 温景焕盯着自己的手,脸上的表情变了变。“你还挺固执,”他抬起嘴角,“那就这样吧,我记下了。” 晏安鱼捻着手指,这是他活了十八年第一次打欠条,欠了别人东西的感觉总让他觉得怪怪的。“温医生你放心,我明天就来还,”他想了想,说,“我在桦台大学声乐系念大一,你要是怕我赖账,可以来学校找我!” 那架势,仿佛自己欠的不是两百,是两百万。 温景焕眯了眯眼,视线停留在他的雀斑上。星星点点,遮掩了他白净温润的脸,却又额外让人生出一股欲望。 “知道啦,小学弟。”他腾出一只手,将那沓皱皱巴巴的现金揣进兜里,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容,“天晚了,你快回去吧。我会帮你照看好小猫,它很快就会好起来。” “谢谢温医生,”晏安鱼心中感激,“你真是个好人。” 出了医院,晏安鱼拦了辆出租车,开始心疼起之前没找的零钱来。他看了眼钱包里仅剩的十几块钱,撇了撇嘴。回家路上,他给家里打了个视频电话。 街灯忽明忽灭,在后视镜中飞速地闪过。母亲很快接了电话,屏幕那边的她坐在床上,头顶是家里那盏昏黄的吊灯。 “小鱼,你这是在哪儿呢?” “我在车上呢,”他看到妈妈和背后呼呼大睡的老爸,嘿嘿直乐,“今天在路上救了只小猫,我把它送医院了。妈妈,大城市的宠物医院好大呢!比县城的兽医店大好多!” “是吗,我们小鱼很有爱心呢,”屏幕里的母亲也笑了,“和室友相处的怎么样?” “挺好的,”晏安鱼把脏了的外套藏在身后,“他们人都很好,你放心吧。” “那就好……如果再发生像以前那样的事情,你一定要和老师说,不能随便被人欺负,知道吗?” 晏安鱼的眼神暗了暗,又很快露出笑容。 “知道了,您别担心。” 回到宿舍,晏安鱼推门进去,正巧碰到洗完澡出来的于斯年。 “怎么样,小猫还好吗?”他用一块柔软的白色浴巾擦着头发,“没花太多钱吧?” “还好,医生说它是太饿了,皮肤上长了些东西。” 晏安鱼看了眼正在刷牙的夏黎和套被子的赵安,轻声问:“你们准备睡了?” “嗯,你晚上吃东西没?” 赵安指了指晏安鱼的桌子,“给你买了巧克力饼干,放在你桌上了,去吃点儿再睡吧。” 晏安鱼早就饿得不行,听到有吃的,简直馋得流口水。 “多……多少钱,我明天转给你。” “不用啦,”赵安费力地往被套里塞着被子,“几块钱而已。” 晏安鱼赶紧小跑过来,“我来帮你,来,把被角给我。” 他两手抓着被角,把一大床被子搭在椅背上,赵安还没看清楚怎么操作,他就已经麻利地套好了。 “哇,”夏黎刷完牙,看得目瞪口呆,“晏安鱼你怎么做到的。” “经常在家里帮我妈而已。”晏安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于斯年也打趣道:“明天下午就开始军训了,安鱼,你得教教我们整理内务啊。” 一听这消息,晏安鱼却皱了眉。 “军训?这么快?” 他颇有些不满地嘀咕道:“我还想着明天能去医院还钱呢。” 第5章 纹身 在宿舍度过的第一晚,晏安鱼枕着从家里带过来的枕头,睡得很安稳。 早上五点,外边的天还没亮,手机闹钟就把他从睡梦中拉了回来。晏安鱼第一次用新手机设闹钟,迷迷糊糊摁了半天才关掉。 他心有余悸地坐起身,看了眼还在呼呼大睡的室友们,松了口气。 晏安鱼上小学初中的时候,学校和家里隔得太远,到了高中,又有几个看他不顺眼的同学跟他抢琴房。学声乐的学生早上都要借琴房开嗓,为了不和那些人碰上,晏安鱼只能比他们去得更早。因此,他一直以来都有早起的习惯。 借着窗外细微的晨光,晏安鱼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从桌上摸到耳机戴好,边刷牙边听法语课。 寂静无声的宿舍里,只有一线轻微的水花声。 晏安鱼把外套洗干净晒好,坐回自己的桌前,小心翼翼地撕开巧克力饼干的塑料包装,边看课程边小口小口地啃,没发出任何一丁点声音。 早餐吃完了,瞌睡也彻底醒了。他往书包里塞了几本练声的书,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出了宿舍。 在教学区的地图上找了好半天,晏安鱼才在综合楼找到了琴房。这里的琴房宽敞安静,要刷学生卡才能进去。晏安鱼兴奋又好奇,找了间无人的琴房刷了卡。里面是台崭新的钢琴,无论是音质还是手感,都要比高中的好十几倍。 悠扬的乐音在琴房中回荡,等到窗外的太阳升起来,黄金色的阳光落在黑白琴键上的时候,晏安鱼才意识到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完了完了!”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飞快地合上琴谱,盖上琴盖,一溜烟地跑出琴房。 欠人钱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晏安鱼老实惯了,就算是昨天赵安给他买了包饼干,他心里也总是过意不去。从小到大他都没欠过别人钱,这次找一个才认识一天的医生借了好几百,晏安鱼怎么想也放心不下。 好在手机里转账的零花钱终于到了,晏安鱼急急忙忙地拦了辆车,往宠物医院飞驰而去。 到了医院,他熟练地上了楼梯,绕过被主人牵着的小猫小狗,直奔走廊尽头的异宠科室。 科室门依旧半掩着,晏安鱼跑出了一身汗。他抬手抹了把汗,犹豫半晌,学着旁边候诊的家属,敲了下门。 “进来。” 听到声音,晏安鱼一愣。走进诊室里一看,果然,只有昨天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这里。 “是你啊,”医生笑得很和蔼,“来看小猫咪吗?” 晏安鱼环顾四周,诊室里没有其他人。“温医生呢?”他问。 “温医生今天是晚班,上午不上班,”对方好奇地看着晏安鱼,“小猫咪的后续治疗都是隔壁的医生在安排,你找温医生有什么事吗?” “晚班啊……”晏安鱼犯了愁,他挠挠头,“这就难办了。” “你要是找他有什么事,我给你他的联系方式吧。” 医生撑着桌子站起来,笑着说,“对了,我姓张,是异宠科的主治医师。有什么事情,你找我就可以。” 晏安鱼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这才想起还有这一便利的方法。 要是早加了联系方式,他也不用白跑一趟,直接给温医生转钱就可以了。 晏安鱼叹了口气,开始责怪自己脑子糊涂。 几公里外。 某小区街道的转角,温景焕穿着一身宽松的休闲装,踱步进了一家名为“刻”的小店。 一进店门,趴在角落里的吉娃娃便冲到他面前狂吠。温景焕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小家伙对上他的眼神,立刻就不叫唤了。 “哎呀,宝宝乖,不要惹你的金主爸爸好嘛!” 坐在前台涂指甲的女生烦躁地摸了把自己新剃的寸头,起身把吉娃娃抱在怀里。她穿了件黑色吊带,胸前露出的红宝石纹身像熔岩一般,灼烧得异常漂亮夺目。 “今天店里没什么人,”她朝温景焕笑了笑,“老郑在里面等你呢。” “谢了。”温景焕点点头。他的眼皮微微耷拉着,一副没睡醒地模样,两手揣在衣兜里,不急不慢地推门进去。 打开门,冷空调的低温迎面而来。一个穿着黑背心的男人背对着温景焕,在工作台上画着纹身稿图。 工作室的墙上是各种涂鸦风格的墙纸,歪歪扭扭地用喷漆涂着“郑丹工作室”。 温景焕拿起桌上的空调遥控,“嘀”地一声响,冷风被关掉了。 “来了?” 男人转过身。他留着和前台女生一样的短发,锁骨处纹了一只破旧的玩偶兔,右臂上是流淌的水墨纹身,断眉眉梢上打了一颗眉钉。他打量着温景焕,笑起来的时候,嘴边银色的唇环跟着牵动。 “你今天心情不错啊。” 温景焕愣了片刻,半睁的眼睛睁开了些,换上一副愉悦的笑脸。 “是吗?这都能看出来?”他边说边脱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昨天熬夜拼完了小巫的骨头,她的肋骨实在有些难搞,凌晨才睡。” 他坐在床沿,边说边解衬衫袖口的纽扣。 郑丹盯着他那极漂亮、却又充满违和的笑脸,从椅子上起身,摇摇头。 “我还是不能理解你的想法。快到月中了,你去看过你妈没?” 温景焕低头解扣子,自顾自地换了个话题,“我昨天碰到一个很特别的小孩。” “哦,”郑丹不耐烦地戴上手套,从床边拿出各种器具,朝温景焕摆摆手,“快脱了衣服躺上去,我待会儿还约了客人。” 温景焕不说话了,默默将衬衣扣子一颗颗解开。黑衬衫里露出他白皙的皮肤,光洁而精瘦,胸前和腹部都覆着一层线条漂亮的肌肉。 然而,扣子全部解开,将上衣脱下,才真正露出他身体的全貌来。 ——在他背肌起伏的后背上,一团紧簇的蔷薇绕着水墨风的藤蔓,黑色的线条向下延伸,仿佛是有生命力一般,从脊椎处长出了几枝枯梅,从腰窝一直缠绕到人鱼线;往上生长,两条鳞片漂亮的大蛇从肩胛骨一直延伸到肩窝,打了个优雅夸张的旋儿,紧紧缠绕在他的双臂上。让人恐惧却震撼的蛇身一直延伸到前臂二分之一处,两只巨蛇吐着信子,指向手臂。和他那修长的手指一样,仿佛轻轻一用力,就能致人于死地。 这样的纹身被他的肌肉线条衬着,就像是一个艺术品。美中不足的是,那花团锦簇的鲜花中有一个直径五厘米的六边形宝石,宝石中间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纹。 “说实话,”郑丹抱着胳膊,看他的背,“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纹了满背还整天穿这么严实的人。” 温景焕侧过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你知道的,我纹这些不是给别人看。” 郑丹表情微变,叹了口气,“好了知道了,快躺下吧。” 他从电脑里翻出设计图,是一条小蛇缠绕在枯梅的枝干上。“这图也给你看了,还好你家小巫是黑蛇,改改能盖上去。” “辛苦。”温景焕趴好,两只手枕在下巴上,深深呼出一口气。 机器运作的声音响起来,郑丹在他腰侧位置搬条椅子坐下,把前期工作做好,开始割线。 腰部有轻微的疼痛感,温景焕觉得困倦,昏昏沉沉便闭上了眼。 器械发出混杂刺耳的响声,他闻到了空气中并不存在的铁锈味。 ……然后是鞭子抽打脊背时,皮开肉绽的响声,以及女人的尖叫与怒骂。 “还好吗?”郑丹察觉到他的脊背有些紧绷。 温景焕没睁眼,笑着回应道:“好着呢。” 郑丹不说话了,机器的声音立刻又变为女人的吼叫和铁笼碰撞的声音,伴随着无处不在的血腥味。他微微睁开眼,墙上歪七扭八的几个大字变成了猫的血盆大口,它的嘴里像是有万丈深渊,时时刻刻盯着温景焕,想要把他吞噬掉。 那张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那冰冷尖锐的牙齿,抵在他的额头上。 叮。 手机的提示音把他从幻觉中拉回来,温景焕紧绷的手臂放松了些,打开手机一看,发现有条新的联系人申请。 男孩笑得弯着眼,冲镜头比“耶”,脸上淡淡的雀斑格外惹人怜爱。 【晏安鱼:温医生你好,我是来还钱的。】 作者有话说: 有榜单之前不定时更新,感谢阅读 第6章 约定 腰窝处的枝叶上,一条柔软缠绕的黑色小蛇逐渐成型。郑丹花了一个小时纹完,涂上药膏,用保鲜膜覆盖好。 “好了,完事儿了。”他放下工具,摘了手套,揉了揉酸胀的肩膀。 郑丹瞥了眼始终一声不吭的温景焕,发现这人正在专注看手机,盯着一张朋友圈的照片,一动不动。 “这是谁?” 郑丹凑上来看了眼,正好瞧见一张在高铁列车上的自拍。照片里,男孩笑起来露着两排整齐的贝齿,雀斑从颧骨长到鼻梁,看上去像是把金黄的麦穗揉进了白净的皮肤里。 配文:出发!去漂亮的地方上学啦! “你都盯着这张照片看多久了,”郑丹起身倒了杯水喝,“小心颈椎病。” “我觉得我喜欢上他了。” 温景焕忽然没头没尾地蹦出这么一句。 郑丹皱眉,打量他的神色。他面上没什么表情,耳朵却因为兴奋明显地泛红。 “这小孩什么人,认识多久了?”他问。 “昨天认识的,”温景焕说,“他来医院找我给猫看病。” 郑丹顺手把空调又打开,听到这话,不可置信地瞪了他一眼。“你给猫看病?” 他严肃地走到温景焕面前,一手撑在床沿,说:“喂,你忘记你被野猫吓晕的那件事儿了吗,这种养猫的小孩,你最好离远点。” 温景焕挑着眉,无所谓地起身穿衣服。 “你别管我。” 正午,灼热的白昼晒的人发昏,初秋最后一点凉爽的空气也在操场的塑胶味儿里被消耗殆尽。 几千个新生整齐站在草坪上,头上戴着统一发的帽子,昏昏沉沉听校长致辞。 晏安鱼站在声乐系的队伍里,他闻不惯塑胶跑道的味道,站了没多久就觉得脑袋发晕,只好稍微仰起头,尽量呼吸些新鲜的空气。 周围都是还不认识的同学,有几个自来熟的已经小声聊开了,晏安鱼却始终不知如何加入话题。 他有些郁闷,拿出手机看一眼,温医生居然还没有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为什么还不通过?是因为没有早班,所以在睡觉吗? 晏安鱼正对着手机屏幕犯愁,站在身后的女生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同学,加一下班级群吧。”那女生声音很好听,晏安鱼转过身,却发现她长得非常强壮,和声音完全不相符合。 “哦哦,好。”晏安鱼懵懂地扫码进了群,发现群里已经有五十多个人,正聊得热火朝天。 晏安鱼打字慢,也不太懂怎么一下子面对这么多热情的新同学。他刚打算悄悄潜水什么都不说,便被几个眼尖的同学抓住了。 “欢迎新同学!” “新同学的头像是本人吗!长得好可爱啊!” “太好了,我们班的男生人数勉强可以凑支篮球队了呜呜……” 晏安鱼有些慌乱,他紧张打了好半天的字,才终于回复了一句: “大家好,我叫晏安鱼,以后多多指教。” 消息发出来,立刻就被新的回复刷了上去,还弹出来好多好友申请,还被男生拉进了一个班级男生群。 “你好你好!” “好可爱的名字啊(狂叫)!” “可以叫你小鱼吗!” “是小金鱼还是大锦鲤?” 手机的消息窗口不停弹出来,晏安鱼发现自己前面的队伍里,有好几个好奇的同学转过头,想要辨认一下他本人。 晏安鱼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在村里上小学初中的时候,大家都嘲笑他脸上的雀斑,说他是小时候脸摔在泥巴路上长出来的。到了高中,同学们都笑话他穿得土,不会打游戏,语言学得差,家里没钱,甚至嫌弃他吃饭的样子不好看。 第一次被新同学夸赞,晏安鱼心里暖融融的。 他把所有好友申请都通过了,而后认认真真在群里回复:“是鲸鱼的鱼,超级大的鲸鱼。” 新手机的26键他还用不习惯,晏安鱼笨拙地在屏幕上戳戳戳,还想说点什么,却见屏幕上方闪过一条新消息。 【白昼将倾:安鱼,我上午在忙,抱歉。】 【白昼将倾:你怎么有我联系方式?】 白昼将倾,是温景焕的账号。 晏安鱼吓了一跳,哪还管得上和新认识的同学们社交,手忙脚乱地点开对方的头像,又开始用手指努力地戳戳戳。 【一条鲸鱼:没关系!我上午去医院找你,是张医生告素我的。】 他过于激动,还打了错字。 “哎呀。” 晏安鱼不满地蹙起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补救才不那么显得笨,只好假装没看见,先给对面转了两百三十。 半分钟过去了,绿色的转账小图标还是丝毫没有动静。 晏安鱼有些纳闷,把屏幕摁灭了又打开,以为是自己卡住了。 【白昼将倾:安鱼,我的账户出了些问题,不能够接收转账。这件事你不要着急,之后找时间给我就好。】 “什么呀……”晏安鱼狐疑地喃喃自语,“转账不能收,现金又不够,欠钱真麻烦。” 不过他转念一想,温医生不仅不催他还钱,还安慰说不着急,真是个善良的人。 晏安鱼思忖片刻,愉快地说服了自己。 【一条鲸鱼:那好吧,温医生是不是也要来学校上学呀。我请你吃东西感谢你可以吗?温医生喜欢吃什么?】 晏安鱼以为他会推辞,却不料对方答复得非常迅速。 【白昼将倾:学校甜品店的奶油泡芙,今天晚上有空吗?】 温医生居然喜欢吃甜食!晏安鱼有些惊讶,看到奶油泡芙四个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一条鲸鱼:一言为定!等我下午军训结束(馋嘴.jpg)】 约好了一起吃甜食,晏安鱼心满意足地吞了口口水,感觉腿也不麻了,脑袋也不闷了。他小心翼翼地给温景焕改好“温医生”的备注,还特意翻遍了小表情,在后面加了个甜甜圈的标志。 下午,军训的教官给大家分发了迷彩服,每个班分批进学校的博物馆参观校史内容,顺便学习军理的基础知识。 晏安鱼坐在宣传栏下的水泥彩砖上,视线被其他人挡住了,迷迷糊糊地直打瞌睡。他满脑子都是长了翅膀在天上飞的甜甜圈和奶油泡芙,根本听不见教官和老师在说些什么。 下了训,晏安鱼连身上的训练服也没来得及换,直接飞奔向图书馆旁边的甜品店。 到了门口,他才猛然想起来,今天这顿甜食是自己用来道谢的。 晏安鱼吞了吞口水,摆正心态,告诫自己,要挑温医生喜欢吃的。就算除了奶油泡芙外,都不是自己喜欢的,也要陪对方好好吃完。 想明白了这一点,晏安鱼认认真真地推开了甜品店的玻璃大门。 还没到饭后甜点的时间,甜品店里的座位大多还是空着的。 店里的装修很漂亮,靠窗的位置是一排整齐明亮的小沙发,刚做好的点心甜品整齐码放在橱窗里,粉色的墙纸上挂着小灯,往里走,是收银台和饮品制作台。 晏安鱼轻手轻脚地在橱窗面前看了看,被里面各种精致漂亮的蛋糕面包馋得直流口水。 特别是那种烤得油光水滑,包着火腿,还有白色酱料和葱花点缀的面包,简直就是他做梦都想吃的东西。 晏安鱼盯着橱窗里的面包,像个扒着窗户的小馋猫。 “安鱼。” 身后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晏安鱼回过神来,才发现温景焕早就来了。他坐在靠窗角落的沙发里,从晏安鱼进门时就在了。 晏安鱼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从橱窗前走过来。 “不好意思温医生,我没注意到你。” 他的视线落在温景焕面前的桌上,愣住了。 小小的圆桌只供两人使用,而上面摆着个盛得满满当当的餐盘。奶油泡芙、三明治、蛋挞、两杯果茶,还有晏安鱼不认识的奇怪的糕点。 ——以及晏安鱼刚才馋了许久的火腿面包。 他吞了吞口水,基本上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作者有话说: 喜欢请收藏+海星,非常感谢! 第7章 甜点 温景焕今天穿了一件橄榄绿的深色休闲西装外套,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的黑色衬衫,下身搭的是一条深灰色休闲裤。 晏安鱼的视线落在他腰带上,那里挂着一串亮闪闪的金属小片,衬得他的腰身很漂亮。 他再傻,也知道对方是精心打扮才来的。 晏安鱼低头看了眼自己,上身的深绿色短袖扎在迷彩长裤里,裤脚一个长一个短,看上去很滑稽。 “在想什么呢,”温景焕朝他挥挥手,“过来坐。还想吃什么,我帮你拿。” “不用不用!” 晏安鱼摆摆手,赶紧在温景焕对面坐下,看了眼桌上的点心。 “我都挺喜欢吃的,温医生,今天主要是我要感谢你,所以应该我照顾你的口味。” 温景焕左手手肘撑在桌上,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一双单眼皮的眼睛微微弯起。 “那很巧,我也很喜欢吃这些。” 他体贴地撕开吸管包装,把桌上的两杯金橘柠檬茶都打开,递了一杯给晏安鱼。 “你刚来学校,还没来这里吃过吧,”他说着,指了指盘子里那片包着火腿的面包,“尝尝这个,味道真的很不错。” 晏安鱼怀疑,温医生会读心术。他看着盘里的火腿面包,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眼睛眨巴眨巴,忍不住想要上手撕一块尝尝。 他习惯性把两只手贴在裤缝上搓了搓,却又觉得有些不雅。 温医生连隔着手套摸了猫都要洗手,他这样不干不净的,会不会被嫌弃? 晏安鱼犹豫了一会儿,只好起身,“不好意思,我先去洗个手。” “哎,别去了。”温景焕叫住他,“再不吃就凉了。来,我喂你。” 他又伸出他那双让人挪不开眼的手,中指和拇指捏住了面包的两侧,小心翼翼地拿起来。 晏安鱼脸红了。 他是个成年人,只有不会用餐具的小孩才要大人喂。 “来,尝一口,”温景焕笑眯眯的,哄小孩似的张着嘴,“啊——” 热腾腾的香味儿飘进晏安鱼的鼻子里,他咽了咽口水,也不想管那么多了,就着温景焕的手,小小地咬了一口。 他被人嘲笑过吃东西太野蛮,因此以后的每一次吃东西,他都是小口小口地咬。 外脆里松的面包上裹着松软香甜的酱,晏安鱼一口咬下去,还能感受到火腿肠微微凹陷,而后被咬开的触感。 ——好好吃! “好吃吗?” 温景焕把面包放回盘子里,横截面上还留着一道花边似的齿印。 “好吃好吃。”晏安鱼心都要化了,腮帮子嚼得鼓鼓的。 温景焕起身问老板要了湿纸巾,递给晏安鱼一张。 “来,擦擦手,自己吃吧。” 晏安鱼接了,根本没思考其中的逻辑关系,他心满意足地把美味火腿面包咽下去,感叹道:“温医生,你人真的好好哦。” 温景焕仔细地擦干净手上的油渍,仿佛擦的不是手指而是刀刃。 “是吗,你还是第一个这样夸我的人,”他笑着说,“你刚入学,十八岁吗?” 晏安鱼点点头。 他看着温景焕的脸,兀自在心里琢磨,温医生已经在读研究生了,再怎么说也应该比他大三四岁吧? 温景焕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喝了口果茶。 “我二十三了。” 晏安鱼吓一跳,“你会读心术吗!” “因为你在掰手指呀。” 晏安鱼脸都丢尽了。 温景焕又推给他桌上的奶油泡芙,“来,这个是我最喜欢的,趁它还是冰的,快尝尝。” “谢谢……” 晏安鱼一心都在那软乎乎的奶油泡芙上,他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块,一口就塞进了嘴里。 冰冰凉的奶油在嘴巴里融化,混在松软可口的外壳里,晏安鱼幸福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满心都是甜腻的口感,根本没发现坐在对面的人一直都在看他。 温景焕陪他一人一半吃完奶油泡芙,晏安鱼又在对方各种推荐下吃了一个三明治,四个蛋挞。温景焕没吃太多,晏安鱼食量大胃口好,没一会儿就把桌上的食物扫荡一空,唯独留下那半个火腿面包,实在是吃不下了。 他靠在椅背上,摸了摸已经有些鼓起的胃,看着盘子里的半个面包,觉得有些浪费。 浪费食物是可耻的,他从小帮爸妈插秧,知道粮食种出来有多不容易。 “对不起温医生,我吃不下了。”他有些伤心,因为自己给对方留下了浪费食物的印象。 温景焕却没在意,他靠在椅背上喝果茶,偶尔抬起眼,看看晏安鱼。 “不用道歉,是我刚开始点太多,”他有些无奈,“想着什么都想给你尝一点,结果就拿太多了。” “可是真的很好吃哦!”晏安鱼竖起拇指,夸张地赞叹道:“每——一个都超好吃,待会儿我再挑几个,回去带给室友!” 果茶被放回桌上,杯里的冰块发出轻响。 “你很喜欢你的室友吗?”温景焕稍微偏过头。 晏安鱼两只手抓着膝盖,想了想,说:“才认识一天,也没有很喜欢吧。虽然我提议送小猫去医院的时候,他们都没答应,但是作为室友,不论他们喜不喜欢我,我都得先对他们好,毕竟以后要一起生活嘛。” 温景焕没有反驳他的奇怪道理。“当你室友真幸福。”他感叹了一句。 店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快到新生整理内务的时间了。晏安鱼得回宿舍大扫除,于是又买了三个火腿面包装进塑料袋里,和温景焕告别。 “快回宿舍去吧,”温景焕催促他,“耽误了事情就不好了。” 被他这么一说,晏安鱼也有些紧张。他和温景焕说再见,然后拎着袋子,快步出了店。 黄昏吞噬着白昼,天上的太阳也沉进大树茂盛地枝叶后面。晏安鱼拎着塑料袋跑出去好远,他盯着地砖上自己的影子,忽然顿住了。 等一下,今天不应该自己买单出钱的吗? 晏安鱼的理智终于从美食的魔爪下爬了出来。 不好不好,现在回去找温医生也太羞耻了。晏安鱼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儿,他垂头丧气地溜回宿舍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回忆今天到底吃了多少,打算下次再去问清楚价钱,把钱还给温医生。 哎,还钱怎么这么难呢。 斜阳将他的深绿色短袖映成黄金色,同样也洒进甜品店里,落在那人橄榄绿的外套上。 温景焕规矩地坐在桌前,餐盘里大大小小的餐纸都已经空了,只有半个面包躺在上面,边缘还留着一排整整齐齐的波浪形牙印。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脸上没什么表情,耳廓却红得反常。他抽了张纸,小心翼翼地包起面包的一角,两根手指将它捏在手里,张嘴,极其缓慢地顺着咬过的地方,咬下一口。 然后咀嚼,吞咽。 另一边,晏安鱼已经从失落中缓过神,拎着一袋子好吃的,边哼歌儿边回了宿舍。 “我回来啦。” 他笑盈盈地开了门,里面几个室友见他回来,却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他。 晏安鱼心中奇怪,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发生什么了吗,”他眨了眨眼睛,把袋子里的小面包拿出来分给大家,“今天在甜品店买了些吃的,来,大家一起吃。” 于斯年率先接了,塑料包装袋发出刺耳的响声。 “谢谢,安鱼。”他笑了笑,转过身,又问道:“安鱼,我能问个问题吗?” 晏安鱼把剩下的分给赵安和夏黎,两人什么也没说,默默放到了桌上。 “什么事,你尽管问。”他说。 于斯年看了眼夏黎,问:“你是不是用洗衣机洗外套了,夏黎刚才穿了下午用洗衣机洗的睡衣,说觉得身上痒。” 晏安鱼起初没反应过来,他拎着已经空了地袋子愣了半天,才知道于斯年的什么意思。 “没有!” 他瞪大了眼睛,“外套是我自己放在盆里手洗的,也是我自己拧干的!” 夏黎摸着自己的胳膊,小声道:“安鱼,昨天跟你说了不要碰那只猫,猫藓是会传染人的……” 晏安鱼怔住了,要是传染了,第一个中招的不应该是自己吗? “而且你俩的衣服晒一块儿了,说不定是因为这个。”赵安也附和道。 晏安鱼呆呆地愣在原地,他看了眼微微皱着眉的夏黎,又看了眼打量他的赵安,以及用眼神告诉他“下次注意”的于斯年,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8章 炎夏 无力解释的事情有很多,今天发生的,并不是第一次。 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是在十岁的时候。老家的夏天阳光充足,紫外线晒人得很,晏安鱼总喜欢在村子里撒丫子疯玩。妈妈为了让他好好学习,还用编造的谎话威胁他,说在外面疯跑的小孩是会被怪兽惩罚的。 晏安鱼不相信,可等他到了十岁的时候,脸上就开始长雀斑了。 洗不掉,遮不住,每天去学校,都会被同学们笑小花脸。 “小花脸”已经算是好听的了。童言无忌,不堪入耳的外号多的是。 他们问晏安鱼为什么脸上会长东西,是不是因为太脏,不爱干净。晏安鱼只知道一个劲儿说不是,却又说不出为什么。 久而久之,他只好说,我就是脏,不想变脏就离我远点。 到了初中,晏安鱼发现这套不管用了,因为大家不仅笑话他的长相,还笑话说他好看的同学。于是,晏安鱼成了“小泥巴鱼”,帮他说话的女孩子是“小泥巴鱼的老婆”,他救的小狗就直接叫“小泥巴狗”。 上了生物课晏安鱼才知道,他的雀斑是家族遗传,但他懒得解释,因为跟这些人解释了他们也不会听。 再后来,无力解释的事情就太多了,晏安鱼数不过来。 这次晏安鱼也没有过多解释,该说的他都说了,就算说再多,夏黎还是会用怀疑的眼神看他。他只能够默默把自己的外套收起来,上床叠豆腐块儿。 宿舍里,大家各干各的都没说话。大概过了十分钟,于斯年率先开口让大家分配任务,气氛才稍微好转一些。 晏安鱼分到了擦洗手台,进厕所拧毛巾的时候,于斯年拍了拍他,小声说: “你别太在意,刚才也只是随口问一嘴,没有怪你的意思。” 厕所里的水龙头被拧开,冷水浇在抹布上,又砸向地板,溅在两人的拖鞋上。 “我知道。”晏安鱼勉强打起精神,笑了笑,拧干抹布,出去了。 晚上熄灯后,室友们还在床上刷手机。晏安鱼仰躺在床上,枕着喷过花露水的枕头,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发呆。 他想起了高中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又想到白天和温医生一起吃甜点,忽然间产生了一点点不明不白的倾诉欲。 要是把今天的事告诉温医生,他会有什么好的建议呢? 温医生是个成熟稳重有涵养的人,如果他遇到这样的事,一定能几句话就解决好吧。 晏安鱼想象了一下,觉得很羞耻。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心中的不愉快同谁讲过,一是因为无人可说,二是他不想让家人和朋友操心,不想别人为了自己微不足道的一点痛苦而分散了精力。 大家都很忙,大家都在做有意义的事,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小透明在为什么而难过。 ——这是他高中唯一一次找班主任倾诉时,对方给他的忠告。 思来想去,晏安鱼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去打扰温景焕。 他努力闭上眼,让自己睡着。但心里想到的那个人却好像知道他的心思一般,发来了一条消息。 晏安鱼把手机从床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掏出来,他忍着刺眼的光亮,皱着眉,把手机塞进被子里看。 【温医生:安鱼,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晏安鱼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深更半夜问这样一个问题。 【一条鲸鱼: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意思,爸爸取的。他希望我哪怕得不到别人的理解,也能生活得很快乐。】 【一条鲸鱼:温医生,你的名字呢?】 被窝里的手机很快震动了一下。 【温医生:没什么含义,一个女人给瞎取的。】 晏安鱼皱起眉,觉得他说话很奇怪。 【温医生:明天要不要来医院看小猫?它好很多了,很快能出院。】 得亏是晏安鱼这样本身就思维跳跃的人,才不会觉得温景焕的逻辑很奇怪,一会儿问名字,一会儿又转移话题的,换别人,早就觉得难聊了。 晏安鱼翻了个身,把手机放在枕头上,两个食指戳戳戳。 【一条鲸鱼:好呀,不过明天我要军训,晚上吃完饭才有空。】 【温医生:正好我晚班,那晚上见。】 【温医生:小鲸鱼晚安(月亮)】 【一条鲸鱼:温医生晚安。】 关上手机,晏安鱼那摇摆不定的心终于沉下来,可以睡个好觉了。 他抱着被子,睡着前迷迷糊糊地想,温医生人真好,不嫌弃他打字慢,这么晚还陪自己聊天。 军训实在是累得人昏头。晏安鱼个子不高,全班男生站在2队伍后两排,他不偏不倚在倒数第二排的正中间。头顶的太阳炙烤着,周围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汗味和塑胶味,还混合着不知道谁喷的香水。 教官说话带着桦台的本地口音,晏安鱼听得费劲,站军姿的时候听着他念叨差点睡着,半梦半醒地,还以为自己在上法语课。 捱到下午快结束的时候,教练让他们再走一遍正步,四人一排,一个个走。晏安鱼向后一转,看到了在操场边的大树下乘凉的温景焕。 不少同学都看到了,晏安鱼听见前面两个女生激动地说: “快看,那不是生物医学系研二的帅哥吗,我昨天在学校论坛里看到了别人拍他的照片,没想到真人更好看欸!” “好想要联系方式啊……受不了了!” 晏安鱼眨巴眨巴眼睛,从两人身后探出头。 “你们需要联系方式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去问一下。”他实诚地解释道,“我认识你们说的那个帅哥。” 两个女生愣住了,激动地小声说:“真的可以吗!” 晏安鱼点点头,“我帮你们问一下,不知道他同不同意。” 教练走过来,大家都不敢说话了。晏安鱼悄悄抬眼看不远处的温景焕,正巧与他四目相对。 他戴了顶深色鸭舌帽,手里抱着一盒西瓜,看到晏安鱼朝自己看过来,笑着挥了挥手。 晏安鱼也嘿嘿直笑,心情一下子明朗起来。 终于下训了,晏安鱼一刻也不想多待,撒丫子冲向树下的温景焕。 “安鱼,今天是不是很累?我给你带了吃的。” 温景焕话音刚落,某只小馋猫就扑向了他手里的盒子,非常不客气地用小叉子开始叉西瓜。 “居然是无籽的西瓜欸!”晏安鱼沾着汗的脸颊红红的,仿佛是得了什么宝贝一般,感激地看着温景焕:“温医生你也太好了,我今天渴了一下午,一口水都没喝到!” 他捧着甜甜的西瓜,叉了一块给温景焕,“这是在哪里买的呀,我下次想吃了就自己去买。” 实际上,九月初的季节,别说无籽西瓜,稍微甜点儿的瓜都买不到。这瓜的籽是温景焕自己用叉子在家里一颗一颗挑掉,再带过来的。 “在我家小区楼下,一个摆摊大爷那里买的。” 温景焕笑着看晏安鱼吃西瓜,淡淡地说:“小鲸鱼要晒成小鱼干了。” 暴晒了一下午的口渴终于缓解了,晏安鱼也没力气纠结西瓜的问题,摇摇晃晃地跟着温景焕出了学校,上地铁。 刺耳的轰鸣声刺得晏安鱼耳膜发疼,他还不太适应地铁的摇晃和摩擦声,看到周围沉默而立的其他乘客,忽然回想起入学那天发生的事情。 两人并肩而坐,晏安鱼看了眼车门上方的路线图,绿色的小点在某一站闪烁着,还有一站到宠物医院。 “安鱼,你打算在宿舍养那只猫吗?” 温景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把晏安鱼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来。 “我没想好,”晏安鱼说,“在宿舍养的话……” 他想到外套的事情,觉得其他人不可能同意他养猫。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 “那就是打算放在医院了?” 温景焕侧过脸看他,一双三白眼含着笑,“我们医院有很多自己养的宠物,很多流浪狗流浪猫没有主人,就由医院先养着,之后合适的机会再给他们找主人。” 这个方案是最妥当的,但晏安鱼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 “可是我觉得它太小了,”晏安鱼说,“小奶猫走路都走不动,你们医院那么忙,我怕……温医生,我不是怀疑你们的能力,只是小奶猫没有妈妈,太难照顾了。” 到站提示音响了,温景焕带着晏安鱼从座位挤到门口,用脊背把他护在身前。自动门“嘀嘀嘀”地响过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地铁。 “可是短期内又不能帮他找到主人,住院费太贵了,总不能一直住在医院里呀。” 晏安鱼还在为小猫的事发愁。两人跟随人流上了自动扶梯,温景焕站在晏安鱼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角。 “那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温景焕说。 晏安鱼回过头,“什么?” “我替你收养它。” 第9章 养猫 乐宁宠物医院。 “哇——” 小猫的病房里,晏安鱼跪坐在地上,手指从猫笼的缝隙里伸进去,摸了摸小奶猫的鼻子。这只不过在医院住了三天,它的精神明显比入院那晚好了不少,虽然背上的秃毛一时半会长不好,但毛色顺滑了许多,小家伙颤颤巍巍地,还能在小窝里伸着爪子散步。 晏安鱼心都要化了,整张脸凑到笼子前面,为了不打扰其他病人休息,只是小声地和小奶猫说话。 “太可爱了……小宝贝,睡得舒服吗?明天温医生就要把你接走啦,以后你就是温医生的小宝贝了哦。” 温景焕换上了一身藏青色的工作服,抱着胳膊,倚在门沿上,隔得远远的,嘴唇有些发白。 ——这间病房里,住的全是猫。 “走吧安鱼,”他尽量维持着声音的平稳,“明早我下班了接它回家,以后你想他了,就来我家看它,好不好?” 晏安鱼从猫笼前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温医生,你……”他有些歉疚,“真不好意思,我好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温景焕关了墙上的大灯,带着晏安鱼出了房间,反手关上门。 “不会,我本来就有养猫的打算,”温景焕解释道,“这次遇上了,我也觉得有缘。” 晏安鱼几步跟上他,嘿嘿一笑。相处几日下来,他已经敢和温景焕开玩笑了。 “温医生也是‘猫猫派’的?难怪我来的那天,你都激动得手抖啦。” 两人一同下到二楼,晏安鱼又问:“既然是‘猫猫派’,为什么不去猫科诊室做助理呢?” 温景焕看了他一眼,正要张嘴回答,身后的张医生便叫住了他。 “小温,患者家里刚出生了一批小蛇,有条情况不太好,你来看一下。” “好。” 被张医生这么一打断,晏安鱼也忘了自己刚才在问什么。 “温医生你快去吧,”他伸手推了推温景焕,“我不打扰你工作,一会儿就回去。” “好。” 患者那边显然是等不及了,温景焕没再和晏安鱼多说什么,转身快步进了诊室。 晏安鱼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直到一只柯基在他脚边走过,毛茸茸的身子刮蹭到他的脚踝,他才回过神来。 想到刚才张医生说的话,晏安鱼心中好奇,悄悄跟了上去。 诊室的门拉开了条缝,只有两根手指宽的距离。 晏安鱼眯着眼往里面看,就见诊室里来了一男一女,手里拿着个黑色盒子。张医生垂手站到一边,办公桌前的座位是温景焕在坐。 “说一下具体情况。” 温景焕脸上没什么表情,他随手戴好乳胶手套,打开桌上的塑料盒,一拉抽屉,开始观察里面的东西。 “我们家养的是玉米蛇,一个月前生了五个蛋,孵出来的时候都是正常的,但有一条不知为什么,最近肚子开始鼓得很大,”其中的男性家属解释道,“我们一开始以为是排泄物,但后来发现能挤出白色的东西。” 温景焕“嗯”了一声,手指伸进盒子里,将那条只有三十厘米的橙红色小蛇盘在手上。小蛇很乖,一碰到温景焕的手就缠上了他的手指。 晏安鱼隔着门缝,看得眼睛都瞪大了。小时候他也救过差点晒死在路上的蛇,但他们村里只有黑棕花纹的小菜花,从没有这样漂亮温顺的。 “医生,你说这是不是消化不良,排便排不出来?”另一位家属急得冒汗,“我们家那么多小蛇,就它是最乖的。” 张医生站在边上什么也不说,大概是想看温景焕怎么处理。 温景焕把小蛇翻过来瞧了许久,又用两只手指夹着他的肚子捏了捏,果然流出了白色的液体。 他叹了口气,把小蛇放回抽屉里。 “去做个粪检吧,大概率是寄生虫。”他语气平淡,仿佛是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如果真的是寄生虫,它应该活不久了。” 患者家属一听,惊异地叫出声来。 “怎么可能,从出生到现在,它们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怎么会……” 门外的晏安鱼也愣住了。他盯着盒里那只纤细漂亮的小蛇,不敢相信它鼓胀的肚子里全都是寄生虫。这样刚刚来到世界上一个月的生命,就要在苦痛中死去。 “所以更要做检查,”温景焕把手套摘了,一双手淡漠地敲击键盘,仿佛刚才那个鲜活的生命缠绕过的,不是他的手指,“家里吃的用的都要好好检查,以免更多蛇苗也染上。” 家属还没缓过劲,温景焕的单子已经写好了。 “我带它去检查,你们坐一会儿。” 温景焕拎起小蛇的盒子,起身,推门出去。 门框撞到了一个人,温景焕好险收住了手上的力气,发现是晏安鱼站在门外。 他看着温景焕,满脸的惊恐与难过。 “安鱼,你怎么在这里……” 温景焕对上他那双眼睛的一刻,心里的某些东西砸了一地,在他耳边发出刺挠尖锐地声音。他勉强笑了笑,问:“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没,没有,”晏安鱼的声音有些发抖,他一手拉着门沿,低头看着盒子里的小东西,后退了一步,“我这就走。我,我走了,温医生再见。” 温景焕条件反射地伸手要去抓他,晏安鱼却忽地转身,在熙熙攘攘的走廊里快步跑下了楼。 次日早,值了一晚上班的两个猫科助理小姑娘打着呵欠,从温景焕身边经过。 “温医生早,准备下班了吗?” 她们习惯性地打了个招呼,抬眼却见温景焕阴沉着一张脸,手里提着一个新买的猫咪太空舱,上了三楼住院部。 小姑娘的视线在那猫包上停留许久,直到人已经走到拐角离开了,才回过神来。 “是我瞎了吗?温医生要养猫了!他不是怕猫的吗?” “就是啊!全科室都知道,当年温医生来实习的时候所有科室都轮了好几遍,猫科诊室除外!” “他这是恐猫症治好了?” “怎么可能,他怕猫都刻进DNA里了,上次我亲眼见一只布偶猫乱跑进异宠诊室,直接给他吓得脸都白啦!” 她们的声音实在不算小,温景焕刻意想要不去听,鞋底在大理石地板上摩擦出的声音却掩盖不了。他深深吸了口气,绷直了脊背,走到猫科病房的门前。 “今天早上已经排便过了,”值班的实习医生把小奶猫抱出来,轻轻装进温景焕带来的猫包里,“那个学生确定要带回去养吗?” 温景焕点点头,“是的,手续我都帮他办了,今天上午他有课,所以拜托我下班的时候来接它。” “好的,”实习医生不疑有他,“那养小奶猫相关的注意事项,你再跟他说说。” 太空舱里的小家伙抖动了一下,好像在甩耳朵里刚滴的药水。 温景焕的手猛地抖了一下,他把没有拎东西的手不动声色地揣进口袋里,食指中指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划出一道血痕。 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保持自然,和实习医生告别,下楼,一路走出宠物医院。 站在马路边,温景焕不断做着深呼吸,稍微平静些以后,他掏出手机,无视了手机壳上沾到的血,艰难地举起手里的小家伙,给它拍了张照,发给晏安鱼。 【白昼将倾:小鲸鱼,你的猫我接回家了,它状态很好,不用担心,安心上课。】 包里的小奶猫发出“哼唧”的声音,一双小眼睛看着它的新主人。 温景焕皱着眉移开视线,去公交车站等车。 十分钟后。 郑丹的工作室里,前台的寸头小妹正抱着吉娃娃吃零食,抬头就见温景焕从门口走进来,径直去找正在工作的郑丹。 “哎,焕哥,老郑他有客人……” 她的话没说完,温景焕已经一刻不停地进去了。 郑丹正在给一个壮汉纹屁股,温景焕拎着猫包闯进来,和那个五颜六色的new school屁股四目相对。 那壮汉吓了一跳,郑丹也被开门声打断了工作。 温景焕根本没在意,旁若无人地把猫包往对方工作台上一放。 “郑丹,帮我养只猫,”他郑重其事地看着郑丹,“以前学校学的专业知识还记不记得?一个月一千奶粉费,我付给你。” 拥有彩色屁股的壮汉已经一溜烟爬起来了,郑丹看了眼猫包里瑟瑟发抖的小奶猫,又看了眼温景焕全是血的手心。 “温景焕,”他皱着眉,眉弓上银色的钉子跟着牵动,“你他妈有病吧。” 第10章 白菊 工作室里,十八度的强劲冷空调呼呼直吹,郑丹给壮汉新鲜纹好的屁股裹上保鲜膜,示意他提上裤子走人。 做完了工作,他终于抽出时间,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工作台上捧着脸发呆的温景焕,以及放在房间对角线的窗台上,在包里喵喵叫唤的小猫。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小黑也送你养,”温景焕没头没尾地说,“我以后不养蛇了。” 郑丹摘了身上的工作服,挂到衣帽架上。 “你什么毛病,”他按了按太阳穴,手臂上流淌的水墨纹身随着肌肉起伏,“当年上大学的时候,你宁愿一个人租房子也要养着你的蛇,现在怎么说不养就不养,还莫名其妙扔一只猫给我?” 温景焕随手翻了翻郑丹的手稿,淡淡地说:“我喜欢的人,很怕蛇。” 包里的小猫实在叫唤得让人心疼,郑丹拉开拉链放它出来,一只手从它肚皮下抄起,非常专业地捏着小猫的嘴,看它的牙齿。 “那这猫呢?” “这是他捡的,”温景焕淡淡地解释,“我答应他帮他收养。你要是嫌麻烦,就算了。” 郑丹抱着猫,一边揉着它黑色的肉垫,一边问:“然后呢?他想来看猫的时候,你再提前把这猫接回家里?” 他本意是在嘲讽,没想到温景焕盯着他,郑重其事地点了头。 “……要是我说我不养呢?”郑丹看了他一眼。 温景焕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清晨的雾遮去了大半的室外光,他的眉弓下投射出一小片蓝色阴影。 思考良久,他歪了下头,轻描淡写地说:“杀了?或者扔了?安鱼要是问起,我就说跑丢了,补偿的借口有很多,这都能成为我和他见面的机会。” 他若有所思,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薄唇微微勾起。 “好像这个方法还更方便。” 郑丹站在对角线,手掌搂着黑乎乎的小奶猫,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半晌,他败下阵来,揉了揉小奶猫的脑袋。 “算了,我帮你养就是了。不要奶粉钱,正好我妹喜欢。” 温景焕满意地笑了笑,起身,挨着墙壁的边缘,移动到门口。 “那就拜托你了,”他的手指轻轻敲在门把上,补充道,“记得帮它擦拭肛门,这小家伙排便有点困难。” 郑丹抱着猫,回身看着这个上一秒还说要“杀了它”的人。 “你去哪啊?”他问。 温景焕已经出了门,他站在门外,门沿遮挡了他脸上的光,半张脸陷在诡谲的蓝色阴影中。 “去看我妈。” 他扔下一句话扬长而去,工作室的窗户因为气压微微震动,吓得小猫身体一颤,钻进了郑丹怀里。 店外,晨光熹微,粉色的天际像是一道溃烂的伤口。 温景焕站在路边,盯着从溃烂伤口上延伸出的立交桥,拦下从桥上下来的出租车。 “麻烦去四院。” 司机从后视镜里狐疑地看了一眼,猛地对上他那双眼睛,锐利似鹰。司机手指震颤,发动车子,移开了目光。 桦台市第四医院,坐落在市区北边靠近山区的地方,医院在山上建立了一家精神疗养院,几乎所有家里有钱,需要长期住院的病人,都住在疗养院里。 当然,也包括一些家里有钱、因为精神问题无法判刑的罪犯。 温景焕下了车,远远看了一眼。山上疗养院的粉色小房子立在一片葱茏之中,迎着朝阳,墙面被映成黄色。 路边车水马龙,一个断了腿的乞丐坐在路边,面前的篮子里摆了许多只包好的白色菊花。然而路过的人都觉得白菊晦气,没有人买。 温景焕低头看了一眼,对方半睁着的浑浊眼球动了动,伸出脏污的手。 为什么罪犯可以住病房,乞丐只能睡马路? 他在那一排白花前蹲下,修长的手指掠过花瓣,挑挑拣拣。乞丐耳背,听不到他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念叨着“给点钱吧”。 温景焕自顾自笑了笑,唇丰勾起锋利的弧度。他捻了枝开得正盛的,塞给乞丐五十块钱,起身进了医院。 医院的正门两侧环绕着树林,前台的护士带着温景焕上山,进到精神疗养院里。 “温先生,你妈妈最近的状态稍微好了一点儿,可能是天气转凉的原因,她也愿意从房间里出来走走了。但……您知道的,桦台市有规定,像她这样的危险人士,不能出疗养所。” 通往山上的路很开阔,两侧的落叶阔叶树已经开始落叶,马丁靴踩在松软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温景焕捏着手里的花束,轻声道: “没关系,还没死就行。别让她死了。” 疗养院的粉色小房子有四层,温景焕坐电梯上了顶楼,明净的走廊里养着大盆的吊兰,几个穿蓝白条纹的病人来来往往,沉默地进出与休息室和自己的病房。 “小温,你来了。” 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温景焕回过头,看到了自己母亲的主治医生。 他礼貌地笑了笑,照例把身上的钥匙等尖锐物品放进电梯一旁的储物柜,只随身带着手机,跟在主治医生后面,穿过走廊上来往的病人,到尽头那一边的铁门前。 “你妈妈状态还算不错,虽然还是处于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但不会大半夜尖叫,影响他人休息了。” 铁锁在门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响声,医生把锁打开,回头发现温景焕正看着某处发呆。他沿着视线找过去,发现他在看一个坐在轮椅上,闭着眼晒太阳的老头。 “你们这里对病人真不错,”他笑了笑,跟上医生的步伐,“如果是病人的亲属住进来,有什么优待政策吗?” 医生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而后平静地说: “温先生,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为你提供心理医生。” “不用啦,”温景焕仿佛是听到一个幽默的笑话,他耸耸肩,上挑的眼尾轻佻地带着笑,“我们进去看她吧。” 他们穿过那道铁锈的门,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 温景焕推开了门,独自走进去。 日照充足的房间里,宽敞的窗户前摆放着一张整洁的床,窗外景色如画,绿色的树丛投下树影,像一头蛰伏的怪兽,包裹着坐在床边,背对众人的女人。 她回过头,一双神经质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的温景焕。 温景焕看着她,没说话,走到她的床头,把花瓶里腐烂发臭的花拿掉,换上刚买的小白菊。 啪唧。 极其黏腻的一声,枯萎发烂的花被扔在地上。 女人看到了花,表情从平静变成狰狞。她弓着身子,两只枯瘦的手爪攥着被单,沙哑地低声道:“你这个小兔崽子,是不是在咒我死?” 温景焕瞥了她一眼,女人的脖子立刻缩起来。 “我怎么会咒你死呢?”温景焕仔仔细细地将小白菊的叶子喷上水。 “我当然是要确保你活着,”他喉咙里发出愉悦的低笑,“把那原本应该属于你的二十年刑期,全部还给你。” 女人尖叫着一挥手,退到窗边。 “你放屁!是你那个窝囊的老爸要杀我,我才会提前对他下手!”她紧紧攥着窗帘,挥舞着手中莫须有的尖刀,“我是正当防卫!我是正当防卫!” 温景焕不屑地嗤笑一声,显然是听过无数遍这样的辩解。 “杀丈夫是正当防卫,把儿子长期关在猫笼里,也是正当防卫吗?我该庆幸洗手间的门很牢固,被你这个疯子砍了一天一夜也没破。” 他碰了碰床单,将原本平整的一角弄得皱起。 “喂,你尝过了被电击的滋味吧?好受吗?”温景焕眯着眼,脸上勾起一抹顽劣的笑容。 女人捂着脑袋,跌坐在地上,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你……”她的嘴唇颤抖着,凹陷的眼窝里满是恐惧,“你们都想害我!” 看到她露出如此害怕的表情,温景焕站起身,心中获得了难得的愉悦感。 他靠近了两步,还想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是晏安鱼的电话。 温景焕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对女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走回门边,接了电话。 “喂,安鱼,怎么了?” 电话那边传来“呼哧呼哧”的声音,晏安鱼语气小心翼翼的,问:“温医生,没有打扰到你吧?我刚才早训完,才看到你的消息。小猫还好吗?你给它取好名字了吗?” 温景焕的声音变得非常温柔,他面对着房间墙上的墙纸,说:“小猫很好,不过我还没有想好名字……” “——你这个贱货!” 女人的吼叫忽地从身后传来,温景焕感觉到脖子被人狠狠一勒,手机没拿稳,砸在了地上。 “喂?”晏安鱼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温医生,你还好吗!” 被撕烂的窗帘变成了一股坚韧的绳,女人从后面勒着温景焕的脖子,手上用了十分的力,恶毒地咒骂道:“杀了你!杀了你这个白眼狼!” 温景焕淡漠地抓着绳子,单手一拉,转身扯着绳子往下拽,连人带窗帘砸在了地上。 他擦擦手,捡起地上的手机,挂断了电话。 女人狼狈地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不甘地吼声。 温景焕的脸彻底阴沉下去,他轻轻抬起脚,在女人的手指上不轻不重地碾过去。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他那如隼锐利的眼里起了杀意,“让你闭嘴的时候,千万不要出声。” 第11章 疯女人 女人坐在地上,被温景焕盯着的不适感,使她恐惧地往后挪。 “你……你要干什么?”她嗫嚅着,一直爬到窗边靠墙的位置。 温景焕把手机收进口袋里,缓缓蹲下。他的两只手架在膝盖上,袖口因为动作而往上拉,露出前臂处吐着信子的蛇头。 他笑眯眯地盯着女人的脸看了一会儿,而后毫无征兆地抬手,一拳砸在她耳边的墙上。 砰—— 墙纸后的瓷砖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女人吓得大叫,连滚带爬地躲进角落。 “你看!我都说了,我是正当防卫!” 她尖叫着,死死抱住头,“是你想杀我,我才会提前想要勒死你!” “嘘。” 温景焕终于不耐烦了,他用修长的手指掐着女人的两腮,逼迫她那双充满惊恐的眼睛看着自己。 “妈妈,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他忽然眨眨眼,像少年一样笑起来,“要是再坏我的事,我会和您相互折磨一辈子,谁也别想先死。” 女人被他近距离盯着,眼睛里淌出了眼泪。 温景焕见她吓哭了,满意地松了手。他用纸巾擦干净手,又整理好袖口。那两条吐着信子的黑蛇被完全掩盖住,只露出他白净有力的手腕。 身后的女人还在崩溃大哭,温景焕却充耳不闻地走出房间,盯着手机上被挂断的电话发愁。 “麻烦了,要怎么和小鲸鱼解释呢……” 桦台大学的军训,从早上六点训练到早上九点。 晏安鱼习惯了早起,这种训练安排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班上其他人早就困得不行。有几个勤奋的还去琴房练歌开嗓,有的直接会宿舍补觉了。 食堂里,晏安鱼坐在角落啃完了一个菜包,边喝豆浆,边填完了贫困生资助的申请表。 回想起刚才那个莫名被挂断的电话,晏安鱼非常确信,他听到了女人的尖叫,以及一阵奇怪的打斗。晏安鱼长这么大,虽然遇到了不少讨厌他的人,但从来没有与谁起过正面冲突,刚才电话里的那一声,着实是把他吓了一跳。 温医生出什么事了?刚才那个失控的女人,是他诊治的患者的家属吗? 还是……在和女朋友吵架? 晏安鱼想得出神,猛吸了一大口豆浆。被烫得直流眼泪。 “哈喽,小鲸鱼。” 一个轻快的女声响起,晏安鱼抬头,发现自己对面桌上多了个餐盘,一个同样穿着迷彩服的短头发女孩坐在了他对面。 “你……你好,”晏安鱼有些脸盲,一下子忘了她的名字,“有什么事吗?” “我叫耿卉,”女孩自我介绍道,“上次你还说要帮我要帅哥的联系方式,你忘啦?” 晏安鱼瞪大了眼睛,他和温医生在一起的时候,满心只记得小猫咪,根本把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他挠了挠头,被烫麻的舌尖让他说话有些含糊。“不好意思,我上次忘记问了,下次一定记得。” 耿卉夹了一块煎饼,笑了笑,说:“没关系啦,那种帅哥…就算要到了联系方式也不会有心情理我的。” “为什么?” 晏安鱼不解,“他很好相处的呀。” 耿卉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表情,她嚼完了嘴里的饼,支支吾吾地说:“你……不觉得他笑起来有点渗人吗,就是那种,看上去很礼貌,实际上对什么都不关心。” “才没有,”晏安鱼微微皱起眉,有些生气了,“你不了解他,还是不要乱说吧。” 耿卉一愣,晏安鱼也迅速反应过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的反驳别人。 “抱歉抱歉,我的意思是,他人不坏,你不要想多了……”晏安鱼慌乱地解释道,“刚才我是不是太凶了?” 耿卉噗嗤一声笑出来,“没关系,别太在意,刚才确实是我在说人闲话了,”她扒拉干净盘子里仅剩的一点儿饼渣,“我先走了,待会儿在专业教室有班级活动,记得来哦。” 晏安鱼点点头,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松了口气。 从食堂出来,晏安鱼往教室走,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他鼓起勇气,给张医生打了个电话,对方却说温医生不在医院,早就回去了。 排除了和医患家属闹矛盾的可能,那便只有…… “是女朋友吗?” 晏安鱼攥着手机,思索着自己该不该操心温医生的家事。 以前在村里的时候,晏安鱼经常会听到谁家又打女人之类的传闻,但大人们都说这是家事不要管,有一次,晏安鱼帮一个被打得大叫的阿姨开了门,结果被对方的丈夫骂得狗血淋头,最后还是母亲带着他上门道歉。 晏安鱼甩了甩脑袋,温医生那么温柔,那么喜欢小动物,怎么可能会打女朋友! 想清楚了这一点,晏安鱼终于释然了,不再想刚才电话里听到的奇怪声音。 晏安鱼推门进了专业教室,发现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大家三三两两地聊着天,等待活动开始。 刚才同他打招呼的耿卉坐在第一排,晏安鱼不想引人注目,但对方却朝他招了招手,指向自己身边的空位。 晏安鱼不好推辞,犹豫了一下,悄悄溜过去坐下。 “同学们,今天是我们班的第一次班会。我是你们的辅导员,你们可以叫我钱导。” 年轻的辅导员站在讲台边,身后的黑板上画着迎新的黑板报,还粘了好几个气球。她身上穿着漂亮的绿色连衣裙,看上去只不过刚毕业的年纪。 导员又说了些开学的注意事项,然后开始让同学们轮流做自我介绍。 晏安鱼有些紧张,他的座位正好排到了第五个,算是非常靠前。 口袋里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晏安鱼没来得及查看,他认认真真听着前面四个同学的发言,在心里思考措辞。 然而他一路听下来,发现没有任何借鉴意义。这四个同学里,第一个是叫步笑梅的女生,是个家境优渥,从小拿奖拿到手软的富家千金;第二个是校招的第一名,高考考了六百多分但执念要来桦台上学的天赋型选手,还有两个,是主持转学的声乐,光是说话气质就压人一头。 晏安鱼在心中叹气,开始怀疑自己这个大学是怎么考上的。 轮到他了,晏安鱼从座位上站起来,只是低着头随便说了几句,身后掌声稀稀拉拉的。 众人的目光只不过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带着探究,很快便移开了。 晏安鱼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温医生:安鱼,刚才我这边发生了一点意外,你没有被吓到吧?】 身旁的耿卉还在做自我介绍,晏安鱼也没心情听,耷拉着脑袋回消息。 【一条鲸鱼:没有,温医生你还好吗?我听到你那边好像在吵架。】 【温医生:我们小区里住了一个疯女人,刚才我回家正好碰上而已。】 【一条鲸鱼:啊?那小猫没有吓到吧?】 【温医生:没有,放心吧。】 晏安鱼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脑海里又响起电话里,那个女人疯狂的尖叫。 【一条鲸鱼:她为什么疯了?听上去有些可怜。】 那边沉默了许久。 【温医生:她杀了自己的丈夫。】 晏安鱼眨眨眼,好奇地发了个疑问的表情。 【温医生:据说是丈夫出轨,两人吵架的时候失手杀了人,当时他们的孩子还在家,那个女人杀红了眼,想杀人灭口,那孩子躲在卫生间里一天一夜,才等到警察来。但是因为她的精神问题,没有办法定罪。】 晏安鱼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躲”,是指在父亲死亡后,和自己疯了的母亲对峙了一天一夜。 一想到那孩子在狭小的空间里面对的恐惧,门口拿着刀的母亲和倒在血泊里的父亲,晏安鱼觉得渗人之余,又觉得那孩子太可怜。 【一条鲸鱼:那个孩子也太可怜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温医生:不知道,大概是去别的地方生活了。】 【温医生:不说这个了。安鱼,我明天在学校办事,到时候来看你。】 【一条鲸鱼:好,明天见。】 班会结束,晏安鱼终于打起了精神。 临走前,他忽然想起自己填了申请贫困生的表格,于是几步赶上已经出教室的导员,把申请表交给她。 这份申请表,晏安鱼本来是不打算填的。他家虽然穷了点儿,但比起吃不上饭的学生来说,已经好了太多。但小猫的事情让他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零花钱,晏安鱼发现,每个月交完三百的住宿费,还要交水电费,他的钱根本不够用。 导员接过他手里的申请表,犹豫了一会儿,说:“晏安鱼同学,是这样的,我们班的贫困生只有两个指标,现在有三个同学提交申请表,所以……我不能保证你能拿到资助金。” 晏安鱼有些惊讶,没想到班上还有和他一样拮据的学生。 “可以……告诉我另外两个是谁吗?”他好奇地问。 导员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出了两个名字: “是步笑梅和耿卉,她们的材料交的很齐全,你要做好准备。” 听到某个名字,晏安鱼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一句质疑的话哽在喉咙里。 家境优渥的富家千金,为什么要来抢占贫困生的名额? 第12章 解暑 军训汇演前一天下午。 阳光灼得地面发烫,就连出来遛弯的小狗也被热得踩出了小碎步。 学生们挤在塑胶跑道上彩排,等待上场。 操场外的凉亭里,温景焕脸上挂着墨镜,看向操场人群里的某处。他笑意盈盈地喝着西瓜汁,手边还放着一个保温袋。墨镜勉强掩盖了颧骨上的抓痕,那是昨天在疗养院时留下的。他摸了摸手指关节,擦破皮的地方刚结痂,但不觉得疼。 温景焕惬意地举着手机拍照,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调。手机屏幕里,末尾方阵的某处被放大,显现出晏安鱼的身影。 晏安鱼上身是橄榄绿短袖,衣摆扎进迷彩色的长裤里,整个人挺拔修长。 温景焕按下快门,晏安鱼却正巧笑着转过头去,和身后的三人搭话。 他笑得那样好看,脸上的雀斑变成了金色的麦穗,风一吹便闪闪发亮。 照片没能拍到他的正脸,温景焕愣了片刻,看着他面前的那三人,脸色逐渐沉了下去。 不远处。 整个音乐学院的学生组成一个大方阵,在没有阴凉处的弯道等着上场。晏安鱼站在自己班的末尾,身后正好站着另外三个室友。 “安鱼,今晚的晚会你要去表演节目吗?” 夏黎早就忘了外套的事,主动和晏安鱼搭话。 晏安鱼却有些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话,僵硬地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们班有很多人报名,名额已经满了。” “你可以和我们一起,”于斯年拍了拍一旁的赵安,“我们打算来个合奏什么的,你要加入吗?唱一首类似于《Lascia ch'io pianga》之类的,怎么样?” 赵安也嘿嘿一笑,“我们给你伴奏。” 前面的几个方阵缓慢地开始挪动,热得满面红光的教官扯着嗓子喊,示意大家准备上场。 晏安鱼有些心动,但又害怕自己的意大利语不标准,会被其他人嘲笑。 “那我考虑一下吧,”他避开教官的视线,小声对身后的三人说,“谢谢你们。” 终于轮到音乐学院进场了,晏安鱼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戴好帽子,挺直了脊背,正步走了出去。 浩浩荡荡几百人的方阵,在最前面举牌的是晏安鱼的同班同学步笑梅。 晏安鱼看到她的背影,又想到了助学金的事情。 下午练习方阵的时候,晏安鱼听到身边的两个同学说着悄悄话,说步笑梅的那双鞋是什么限量版,一双能卖好几大千。 晏安鱼掰了掰手指,那双鞋的价格是他三个月的生活费。 这才开学几天,他的生活费就不够过完月中。为了省钱,他中午就吃了一菜一汤,一点儿肉菜都没吃。结果现在才下午两点,他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叹了口气,跟着队伍继续练走正步。 他站在方阵正中间,前后左右都是人,把他挡得严严实实。但晏安鱼丝毫没有划水,认认真真地踢腿走正步。头顶正午的太阳灼得人眩目,脑袋捂在帽子里,闷热得难受。 晏安鱼觉得有些头晕。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教官吹哨声愈来愈小,豆大的汗水从脊背上滑过,扎在裤子里的衣摆也汗湿了。他开始走不稳,两条腿也灌铅似的抬不起来。 两百米的跑道显得格外漫长,晏安鱼走到一半,感觉自己的意识和身上的水分一起全部蒸发了,脑子里乱得像一锅粥。他吃力地跟上身边同学的节奏,脑袋里却胡乱想着各种事情。 终于,队伍行进到跑道尽头的时候,晏安鱼头晕得站不住了。 队伍被教官带到角落里坐下,晏安鱼却发现自己的腿坐不下去。他懵懵懂懂地转回身,伸手轻轻扯了一下于斯年的衣角,嘴唇白的吓人。 “于……斯年,”晏安鱼感觉自己说话声音特别小,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到,“我头晕……” 于斯年疑惑地回过头,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晏安鱼眼睛一翻,往后倒去。 晏安鱼已经意识涣散,浑身乏力了。天旋地转间,他半睁着眼,视野从于斯年的脸往上移,对上刺目的太阳和一片苍蓝色的天。 而后,一个身影忽地闪到他面前,遮蔽了阳光,晏安鱼感觉自己被人揽着腰,一把抱进怀里。 昏过去之前,他闻到了淡淡的木香和消毒水混在一起,是温医生身上的味道。 再次醒来的时候,晏安鱼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脸。 手指触碰过眉梢,鼻梁,脸颊,然后是嘴唇。 他迷迷糊糊地皱了皱眉头,完全清醒的时候,却发现那种触感消失了。 睁开眼,面前是一片雪白的遮光帘,和头顶快速旋转的吊扇。 “别动。” 温景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晏安鱼懵懂地转过头,才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温景焕坐在他身边,一只手摁着他额头上的冰袋。 外面三十多度的高温,温景焕的袖口却依旧扎得很紧,只露出一小截白净的手腕。 他这是……被温医生背过来的? 晏安鱼看向他的脸,发现他居然戴着墨镜。 “温医生……”晏安鱼感觉嗓子在冒烟,但身上热乎乎的难受劲儿已经过了,“这是哪里?” “医务室。”温景焕取走他额头上的冰袋,非常奢侈地扔到一旁,又换了个新的,给他敷好。“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热成这样也不知道休息,中午是不是也没吃东西,嗯?” 他虽然说着怪罪的话,脸上却丝毫没有不耐烦。晏安鱼以为自己是烧坏了,居然听出一丝撒娇的意味。 “安鱼,我可以帮你把衣领扣子解开吗,”温景焕问,“你的脸还是很烫。” “可以,麻烦了。” 晏安鱼张了张嘴,发现温景焕也热得耳朵红了。 “你躺着别动。” 温景焕倾身过来,修长的手指抵着他衣领上的纽扣,一颗一颗解开,露出一截白净的锁骨和胸前的一小片肌肤。 晏安鱼感觉他的手悬停了一秒,抬起头,却看不清他墨镜后的表情。 墨镜镜片后,那双锐利的三白眼,正直勾勾地盯着他胸前的光洁的肌肤,如同猎豹盯上了美味佳肴。 只不过一瞬,温景焕便收起了目光。 “现在舒服了吗?”他拉了拉晏安鱼的衣领,贴上一个小小的降温贴,手指若有似无地碰在他的身体上。 晏安鱼觉得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奇怪,但他的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一时想不明白。他乖乖点点头,就见温景焕从一旁的保温袋里拿出一个玻璃杯,里面满满当当的,盛着冰的西瓜汁。 “来,起来喝一点,这是我自己在家做的。” ……自己做的? 晏安鱼一愣神的工夫,杯口已经碰到了他的唇。他傻傻地看了温景焕一眼,闻了一鼻子香甜清爽的味道,于是接过玻璃杯,“吨吨吨”全喝完了。 西瓜汁入口即化,舌尖都冰得麻麻的,晏安鱼却觉得心底里升出暖意,在学校被人细心关照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体会。 “小鲸鱼,你要考虑去参加大胃王比赛吗?”温景焕哭笑不得。 晏安鱼眨巴眨巴眼睛,抬手擦干净嘴边的红色痕迹,问:“那是什么比赛?” 头顶的吊扇发出“吱呀”的声响,晏安鱼总算觉得身上舒服了些,也不头晕了。他坐在床头,握着手里的玻璃杯,静静看着温景焕。 “温医生,”晏安鱼犹豫了一会儿,问,“你为什么戴着墨镜?” “不好看吗?”温景焕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抬手扶正了镜框。 晏安鱼的视线在他手背上一扫而过,看到指关节上结痂的伤口。 他没再说什么,忽地抓住温景焕的手。温景焕感觉到手背上冰凉的触感,微微一愣,晏安鱼却看准时机,夺走了他脸上的墨镜。 一张英俊却异常泛红的脸呈现在晏安鱼面前,温景焕眼神闪躲,想要转过脸,不让晏安鱼看到他颧骨上的擦伤。 “这是怎么了?” 晏安鱼皱着眉,上手要去摸他的脸。 温景焕躲避的动作很大,他挣开晏安鱼的手,耳根肉眼可见地变红。 “没什么,不小心摔的,你不要看了。” 晏安鱼噘着嘴,对他这种行为颇为不满。“温医生,你怎么不处理一下伤口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破相了怎么办?” 他说着便一掀被子,没事儿人似的,踩着鞋去外面找医务室的老师。 温景焕回过头,看着他关上门走出去。平日里从容不迫的表情消散殆尽,他泛红的脸上带着伤,眼神却充满了欣喜。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他在心中回味着晏安鱼的话,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很快,晏安鱼抱着一堆东西回来了。 创口贴,碘酒,各种除疤膏药,全部扔在了床上。 温景焕乖乖坐着没动,手里捏着墨镜,任由晏安鱼在自己脸上涂来涂去。 药膏的味道浓烈得刺鼻,晏安鱼坐在床沿,熟练地给温景焕上药。刚才那杯西瓜汁已经完全解了暑气,晏安鱼和温景焕相对坐着,两人膝盖轻轻碰在一起。 当然,晏安鱼没有注意到这些。 “温医生,你别看我是个农村来的学生,我可是在县城药店里看过店的,”他帮忙涂完脸上的药,又一摊手,认真地说,“把手拿出来。” 晏安鱼低着头。 温景焕听话地伸出手,歪了歪脑袋,悄悄打量晏安鱼低垂的睫毛。 “你这么怕我破相吗?”他想伸手摸一摸晏安鱼的脸,但只是手指动了动,忍住了。 晏安鱼细心地用棉签沾了碘酒,抹在手背的伤口上。 “没有,”他的声音放缓,“只是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会被别人取笑的。” 棕色的液体在伤口上化开,隐隐作痛。 晏安鱼一手捏着温景焕的手心,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温景焕的手比他大,手背上青筋纹路若隐若现,修长的手指好像很有力,不知道为什么,晏安鱼想象出了温医生拳打街头小混混的场景。 温景焕的手背指节上多了两个创口贴,晏安鱼满意地嘿嘿一笑,搓搓手,欣赏着自己的成果。 随后他一抬眼,对上了温景焕的眼睛。 温景焕的表情有些委屈,展平的羽玉眉眉头微蹙,看上去不像医院里那个利落果断的温医生。 晏安鱼这才发觉,刚才温景焕好像一直在看他。 “安鱼,”温景焕抬起未受伤的左手,单手扣上他衣领下的纽扣,柔声问,“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作者有话说: 《Lascia ch'io pianga》(让我痛哭吧):声乐专业的意大利文必唱曲目之一。(百度百科说的,个人觉得很好听) 这里晏安鱼说“脸上有什么东西会被别人取笑的”是指他以前被人嘲笑长雀斑的事情~但是又不好意思和温医生倾诉,所以只好又不说了(委屈巴巴.jpg) 第13章 朋友 薄纱的窗帘外,透进来丝丝点点的光。 晏安鱼一双干净圆润的眼睛眨了眨,舌尖微动,还能尝到口腔里残留的香甜。 原来温医生对他这么好,是想和他做朋友呀。可是温医生这样优秀的人,无论是人品还是待人接物都无可挑剔,他怎么会缺朋友呢? 相比之下,晏安鱼觉得自己才是没朋友的那一个。 “我在桦台大学读了六年,一直没什么朋友,”温景焕苦笑着解释,“同学们大多都忙着搞科研,我一直在考证进宠物医院,所以和他们没太多交流,大概是被看轻了吧。” 晏安鱼眉头微蹙,觉得无法理解:“为什么要看不起宠物医生,我觉得很好呀!” “因为你比他们都善良,”温景焕柔声说,“安鱼,你可以做我的朋友吗,任何事情我们都可以和彼此说,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告诉我。” 晏安鱼的眼睛亮了,他本就对温景焕有崇拜之心,再加上在班上又格格不入,此刻被主动邀请,他完全没有办法拒绝。 “当然可以!” 他激动地抓住温景焕的手,将对方修长的手指握在手中。“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温医生,你要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或者像今天一样受了伤,一定要来找我哦!” 温景焕也笑得眯起眼,“好啊,就像今天我把你背来医务室一样,对不对?”他的眼神有一瞬的晦暗,脸上的伤痕让他看上去有一种奇怪的颓丧感。 “……安鱼,你放心,我会真心把你当朋友的。不会像你的那几个同学,对你那么冷漠。” “哎?” 晏安鱼一愣,半晌才想明白,温景焕说的是他的室友。他坐在床沿,将手中的玻璃杯放回床头。“他们……怎么了?” 温景焕视线流转,回忆起刚才的事情。 白昼之下,晏安鱼因为中暑,差点昏倒在地。温景焕眼疾手快地冲过来抱住他,面前的于斯年等人手足无措,等回过神来,也想要来帮忙。长得最高大的赵安上前道:“我们是他室友,我来背他去医务室吧。” “是啊,我们来帮忙吧。”于斯年也说。 温景焕却没搭话,冷着脸抄起晏安鱼的膝弯,把人往怀里一抱。 众人看他轻轻松松就抱起了晏安鱼,立刻就噤声了。 “你们就是他室友?”温景焕墨镜后的一双眼扫视众人,冷冷地说,“不用你们帮忙,他不希望被自己讨厌的人碰。” 视线回转,古怪的滋味从舌根蔓延开来,温景焕换上充满暖意的笑脸,颇有些为难地对晏安鱼说: “你在操场上昏倒的时候,他们居然不愿意来帮忙,说什么待会儿还有训练走不开,最后……是我背你来的。” 温景焕说得很委婉,晏安鱼却依旧觉得嘴里苦涩,一种难以启齿的失落闷在胸口。 良久,他叹了口气,接受了这个事实。 “没办法,大家都很忙嘛,”晏安鱼淡淡地说,“像温医生你这样好的人,还是很少见的。”他望向窗外的阳光,眼睛被照成深棕色,“那天晚上,遇到小猫的时候就是这样,他们虽然想了些办法,但说到底还是不肯帮忙。”他嘿嘿一笑,轻松道:“没关系,无论是帮我还是帮小猫,他们都没有义务,我不怪他们。” 温景焕的眼中有一刻的失落,带着计谋未得逞的遗憾。 “别伤心,”他微微勾起唇角,安抚般拍了拍晏安鱼的手背,“无论其他人对你怎么样,你都可以相信我。” “真的吗?” “当然。” 晏安鱼握着他的手,觉得无比心安。他笑嘻嘻的,拍了拍胸脯,“你也可以相信我哦,要是温医生昏倒了,我也会把你背来医务室的。” 他因为中暑而苍白的脸上逐渐恢复了红润,不曾在同学面前展示的一面也逐渐显露出来。 温景焕那双略显冷淡的三白眼里映着他欣喜的笑容,他捏着晏安鱼的手指,不露声色地摩挲着。 下午的训练,晏安鱼请了假。温景焕要到学校实验室去找导师,两人在食堂吃了顿饭,在实验楼和操场之间告别。 “温医生,明天上午你来看我们的汇演吗?” 温景焕无奈地耸耸肩,“安鱼,我明天白天要上班。对不起。” 黄昏渐暗,斜阳穿过树林的缝隙,斑驳的落在他的肩膀上。 “那你好好工作吧,”晏安鱼也不觉得失落,“汇演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之后再联系。”他伸手指了指温景焕脸上的伤,认真地说:“记得上药哦!” “知道啦。” 温景焕学着他的语气,拉长了尾音,笑眯眯地回应道。 天光渐暗,绿树在夕阳下变得火红。晏安鱼目送温景焕离开,转身向操场走去。他心情舒畅地抬起双臂,十指相扣,伸了个懒腰。 来来往往的学生看到这个身穿训练服,满脸春光灿烂的新生,都忍不住侧过头看他。 晏安鱼咧着嘴角,想起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感觉脚步都轻快起来。 他有好朋友了!而且是温柔善良、品学兼优的温医生! 友谊,这个从童年起就让他羡慕不已的东西,终于在十八岁的时候,降临在他的新生活里。他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自己能和其他同龄人一样,和好朋友们一起逛街吃饭,做各种不曾尝试过的事情。 晏安鱼无法按捺心中的激动,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喂,小鱼,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呀?” 电话里,晏妈妈大概是在做晚饭,隐约能听见锅碗碰撞声。 “妈妈,我交到新朋友啦!”晏安鱼嘿嘿地笑,“是一个非常温柔的研究生,而且他还是个宠物医生哦!” 他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全和她说了。当然,晏安鱼没有提生活费不够用的事情。 听完他的讲述,晏妈妈也笑了。 “小鱼,人家对你这么好,你也要回应一下呀。我看这个温医生是真心想和你交朋友,你可不要让他失望啦。” 晏安鱼皱皱眉,想了一会儿,他好像真的一直在给温医生添麻烦。 “说得也是……”他喃喃道,“那我明天去医院,给他带好吃的吧!”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晏安鱼已经到了操场上。他挂了电话,径直往音乐学院的位置走去。 操场的草地上搭起了各式各样的凉棚,“音乐学院”的牌子挂在角落某处的金属架子上,周围挂着彩色的小灯。整个学院将近两百人,但到场参加活动的刚刚过半。所有人围着地上用粉笔划的区域坐下,表演已经开始了。他下意识找于斯年,却没看到他们的身影。 前排坐不下,晏安鱼只好挤到人群中站着。他四处扫视,才发现大家早就把训练服换了,只有他还傻傻地穿着迷彩服。 不远处,几个穿着表演用的晚礼裙的女生正在候场,晏安鱼好奇,往那边看了一眼,正巧对上化着妆的步笑梅。 她一身漂亮绸缎的杏色长裙,一头长发利落地扎成一个丸子,天鹅般的脖颈优雅白净,胸前戴了漂亮的项链。 这一刻,晏安鱼打心里觉得她漂亮,富家小姐的气质不论如何都是与众人不同的。他甚至有些不敢与她对视,躲闪地移开目光。 但就在转移视线的前一秒,他清楚地看到,步笑梅红唇微挑,转过身对身边的女孩笑了笑,嘴里吐出三个字。 表演的学生在拉大提琴,晏安鱼没听到她的声音,却清楚地分辨出了嘴型: ——真寒酸。 大提琴苍凉悠扬的声音飘荡在燥热的夜风里,晏安鱼却觉得手脚冰冷,仿佛在这乐声中听到了混杂的笑意。步笑梅的笑靥和记忆中的高中同学的面孔重叠,背后的照明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和其他人的混在一起,被步笑梅漂亮的高跟鞋踩在脚下。 作者有话说: 温医生开始挑拨离间了。 步笑梅讨厌晏安鱼是有原因的,可以猜一猜。 第14章 揭疤 音乐学院的晚会,不少教授也来了。节目的质量一个比一个高,大家都想借这次晚会,让在场的老师看中自己,以后能获得更多的机会。 精心打扮的步笑梅唱了一首《踏雪寻梅》,几个器乐系的同学给她做伴奏,赢得了一片掌声。 晏安鱼并不知道这些心思,也无心参与表演,只是默默地在角落里站着。今天他好不容易在交际方面迈出一大步,此刻离开了温景焕,却又立即退回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舒适圈里。 想到刚才步笑梅和几个女孩的嘲笑,他更加埋低了头,把自己藏在人群中。 更倒霉的是,有个叫李无的男生唱了一段宣叙调,他是戏剧男高音,底子好气质好,长得也高大。一曲唱毕,博得了几个教授的掌声。 男高音少见,但竞争激烈。现如今所有的喝彩都给了李无一个人,同样是男高音,不会再有人注意晏安鱼。晏安鱼叹了口气,为自己以后的艰难学业生涯而默默哀悼。 他落寞地回了宿舍,洗了澡躺在床上,刚看了会儿语言课视频,就感受到了下铺的目光。 晏安鱼茫然地翻身往下看,夏黎和赵安各自坐在桌前看学习视频,于斯年则欲言又止的看着他。直到这时候,晏安鱼才发现气氛有点尴尬。 “……斯年,你们今天没去晚会吗?”他主动问于斯年。 赵安戴着一侧的耳机,听到他说话时,微微侧过头。 于斯年表情古怪。他有所顾忌一般看了赵安一眼,犹豫道:“没有,今天下午训练太累,再加上你状态也不好,我们就商量着回来了。” “哦,那下次再一起吧,”晏安鱼懵懂地点点头,捻了捻未干的发梢,“今天抱歉了,打乱了你们的计划。” 赵安冲他笑了笑,“没关系……” 话音未落,对床的夏黎颇为恼怒地把水杯放在桌上,他的动作不轻,玻璃杯和桌面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别拐弯抹角!” 他坐在桌前,不爽地背对着晏安鱼。平日里夏黎说话细声细气,没想到生气起来也非常冲动。 晏安鱼眨眨眼,不知道他所指是什么。 “好了好了,”于斯年觉得气氛不对,走过来拍了拍夏黎,“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呢,今天大家都累了,别说了,洗洗睡吧。” 于斯年又劝了几句,夏黎没再说什么,众人洗漱完,早早就关灯睡下了。 黑暗里,晏安鱼兀自琢磨着刚才夏黎的话。 ……夏黎是因为他生气吗? 窗外虫鸣阵阵,晏安鱼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却怎么也闹不明白,自己到底对夏黎做了什么。 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晏安鱼翻了个身,默默在心里计划明天要给温医生的惊喜。 没关系。晏安鱼自我宽慰道。无论别人怎么想,温医生都会站在他这边,有这样一个可靠的好朋友,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次日上午,乐宁宠物医院。 工作日的白班还算清净,张医生坐在办公桌前整理资料,温景焕将他身后的百叶窗拉上一半,不让那些寄养的小爬宠晒到太阳。 温景焕站在窗边看手机,他一手撑在洗手台上,藏青色的短袖工作服里套着黑色的护袖,紧紧包裹着手臂。 “小温,累不累啊?” 张医生摸了摸自己的发际线,“最近院里缺人手,排班紧,你学业压力大不大?”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好奇地凑过来,“在网购?买什么呢?”他眯起眼睛,看了眼温景焕的手机屏幕,喃喃道,“监听器……你买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温景焕不慌不忙地收起手机,手指在洗手台上敲了敲,“我住的小区附近挺多小偷的,打算买一个装家里。” 张医生点点头,若有所思。“那是得注意安全,还是买个好点的监控靠谱。” 两人正说着,隔壁猫科的助理小姑娘敲门进来,笑嘻嘻地轻声说: “张医生,温医生,咱们院长今天把大股东带来了,买了好多好吃的一个个科室挨个慰问,马上就到你们这儿了,准备一下哈!” 温景焕下意识扯了扯护袖,“股东?” “就是之前来过的,步先生。”张医生向他解释,“你呀,整天忙这忙那,肯定是不记得了。” 温景焕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十点四十,学校的军训汇演应该已经结束很久了。 什么股东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想赶快下班,然后去学校找晏安鱼。分开不过十几个小时,温景焕却觉得自己像被下了蛊一般,无时无刻不想着晏安鱼。 想晏安鱼的笑容,手掌的温度,还有衣领下那一小片白净的肌肤。那些起初只是吸引他的特质,但晏安鱼越靠越近,如今变成了愈来愈戒不掉的瘾,将他不断拉向失控边缘。 温景焕面上依旧保持着随和的笑容,双手背在身后,手指一下下扣弄着手机壳。 门外的说话声由远及近,终于停在了门前。 “哎呀,张医生,你在里面吗?” 院长笑呵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科室的门被推开,五十多岁的老院长身着白大褂,与一个穿着正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人一同走进来,一旁的助理提着大包小包的水果零食。 张医生和院长是老朋友,两人笑着攀谈,温景焕则默默上前接过水果,放在办公桌的角落。 “步先生今天得空,和我聊起,说要来医院看看大家,顺便买了些水果,哎,你们科室人少,但分量可没少!” 温景焕退到一边,却发现院长身后的男人一直盯着自己看。 早班已经到时间了,他本就着急去见晏安鱼,此刻被这人莫名其妙打量,温景焕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他不耐烦地挑着眉,冷冷地迎上对方审视的目光。 对于这种不需要共事、也让他毫无兴趣的人,温景焕甚至懒得用笑容应付。 “这位就是温医生?” 这位步先生适时地开口搭话,“院长和我提起过,说院里有位年轻有为的助理医师。不过前几次我来都没能和你说上话,今天终于得见一面。温医生,现在有空和我聊几句吗?” 温景焕打量他的脸,微微蹙眉,觉得有些眼熟。 “难得有缘,你们去走廊上聊吧,”院长和蔼地拍了拍温景焕的背,“正好,我有事情要和你师父讲。” 话说到这份上,温景焕只好强压着心中的不耐烦,跟着出了科室。 他站在走廊拐角,步先生掏出烟盒,晃了晃,抽出两根,递到他面前。 “我们这里是禁烟场所,”温景焕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对方,“步先生,有什么事情直说,我还有事。” 他的态度让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步先生苦笑着摇了摇头,把烟盒放回口袋里。 “温医生,你记不记得我的堂妹,她曾经来过医院几次,你们见过的。” 温景焕抬手,修长的手指在太阳穴上点了点。“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太好。” “她今年考上了桦台大学的声乐系,”步先生并不恼怒,继续说,“你和她同一个学校,我想拜托你关照她一下。而且……她也非常仰慕你。” “哦?”听到某个字眼,温景焕抬起手,中指揉按着眉梢,来了些兴趣,“声乐系的学生呀。” “是的,声乐系。” 步先生以为他心意有转,继续说:“温医生,我是这个医院的股东,也是老院长的朋友,你若是想在这里做主治医生,我可以轻易地帮你办到。” 温景焕看也不看他,手腕一翻,低头打量自己手背上的疤。 “不好意思,没兴趣,不缺钱。” 他随手摩挲刚结痂的伤口,漫不经心地瞥了步先生一眼,“您说完了吗?说完我要走了。” 话音落,温景焕往后退了一步,马丁靴踩在松动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温景焕。” 面前的男人忽然叫出他的名字,抬起头,用一种饶有兴致的目光盯着他。 温景焕脸色一沉,盯着他那双浓眉,愈发觉得眼熟。 “十年前,你十三岁,临市轰动一时的杀夫案,是你母亲的案子吧?”步先生嘴角微动,不疾不徐地道出一段往事。 他声音低沉,隔壁科室里有小狗在抽血,发出吚吚呜呜的呻吟声。 温景焕的手悬停在身前,他缓缓抬眼,像鹰隼一般盯着面前的人。 “很巧,调查这件案子的,是我的大伯,”步先生耸耸肩,“温医生,我真想知道,能对自己的亲生父亲见死不救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一个人。” 温景焕盯着他,薄唇抿成一条线。那双锐利的三白眼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像动物之间的挑衅。 “与你无关。”他厉声道。 空荡的走廊上气氛凝滞,温景焕两手背在身后,实际上握得死紧。 步先生正要开口继续说些什么,楼下却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着少年兴奋的呼唤: “温医生——” 温景焕猛然回头,就见晏安鱼从一楼飞奔而来,他穿着蓝色短袖和休闲短裤,一步跨两个台阶,抱着大袋零食。走廊转角挡住了站在对面的人,他一口气冲到温景焕面前,把一整袋东西塞进温景焕怀里。 甜甜圈,奶油泡芙,牛角面包,火腿面包,绿豆糕……满满的一袋点心。 “想不到吧,我来看你啦!” 他嘿嘿直乐,因为跑太快而泛红的脸上冒着汗,雀斑随着笑容牵动挤在一块儿,像宣纸上的金箔。 温景焕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一秒,眼中的戾气瞬间一扫而空,绽出温柔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猜对的宝出来让我嘴一口! 小鲸鱼虽然生活不顺,但是自我调节能力杠杠的!温医生更喜欢了(脸红红) 第15章 做客 汇演结束后,晏安鱼回宿舍洗干净身上的汗味,换了身入学前买的新衣服,又去了趟学校的甜品店。 他暗自记着上次温景焕点的东西,买了满满一大袋,一刻不停,出发去宠物医院。 到了医院,通向二楼的楼梯走到一半,晏安鱼就看到了站在上方的温景焕。他一时兴奋,跑上去了才发现,温景焕面前还站着一个人。 被陌生人看到自己傻傻的样子,晏安鱼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温医生你在忙吗,”他往台阶上退了一步,“你先忙。” 对面的男人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 温景焕不动声色地挡在晏安鱼身前,隔绝了背后的视线。 “没关系,我不忙,”他完全忽视了步先生,温柔的笑容里是隐藏不住的愉悦,“走吧,我带你去休息室。” “唔。” 晏安鱼茫然地点点头,还想再看一眼温景焕身后的男人,就被轻轻推着肩膀带走了。 休息室在走廊尽头,是个阳光充足的小房间。 温景焕伸手拉开门,晏安鱼比他矮了小半个头。开门的时候,晏安鱼居然生出一种被他护在怀里的错觉。 晏安鱼一愣,不明白这种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他眨巴眨巴眼,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温医生,刚才你在和病人家属聊天吗?” 休息室里有一张沙发和白色的小茶几,上面摆着几个小狗小猫的泥塑小像,憨态可掬。 温景焕把他带来的甜点放在桌上,与晏安鱼并肩在沙发上坐了。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下意识扯了扯护袖的袖口,将手臂上露出来的蛇信子遮住,“安鱼,你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晏安鱼咧嘴一笑,满意地打量温景焕的脸,伤口已经结痂了。 他从袋子里掏出两个粉色甜甜圈,兴奋地晃了晃:“给你惊喜呀!”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透进来,落在晏安鱼蓬松的发梢。他递给温景焕一个甜甜圈,柔声说:“温医生你最近这么忙,是不是都没有空吃甜点了?” 温景焕迷恋地抬起手,手指拢着他的发梢捏了一下,仿佛是在抓住光的碎片。 “是呀,”他夸张地叹了口气,一双眉毛委屈地蹙起,“从昨晚忙到现在,下午终于可以休息了。谢谢你,安鱼。” 晏安鱼一听这话,眼睛立刻亮起来。 “那我下午能去你家看小猫咪吗!”他激动地捏着手里的甜甜圈。 温景焕一愣,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晏安鱼满眼期待地看着他,脸上泛着兴奋的红。 时间在两人之间凝固了,晏安鱼望着温景焕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有一点失落。 或许今天自己来得太突然,温医生不方便让他回家做客。晏安鱼心想。 “温医生,你要是……” “当然可以。” 温景焕呼出一口气,表情轻松地笑了。“安鱼,你是我的朋友,不用对我这么谨慎。你要是想来看小猫,我肯定会招待你的,对不对?” 晏安鱼一愣,这才发现,刚才自己又在胡思乱想。 “温医生,你真好。”他忍不住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温景焕笑了笑,“你也很好,你的‘惊喜’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他话锋一转,咄咄逼人的单眼皮含着笑意,“不过,我还有一个外诊要出,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吗?这些甜点我们下午带回家,可以边看电视边一起吃。” 晏安鱼没什么不同意的,他兴奋地点点头,“好啊!温医生你别着急,我今天下午晚上都休假,时间很够的!” “那我先去,很快就回来。”温景焕把甜甜圈放回袋子里,一手拎起来带走,“我出完外诊直接在小区门口等你,待会儿发你位置。” 晏安鱼是个路痴,上次用导航还是入学坐地铁的时候。但温景焕看上去确实是有急事要处理,晏安鱼没有犹豫,点点头答应了。 温景焕拎着甜点出了休息室,晏安鱼悄悄站在门口目送他,远远瞧见他火急火燎地打了个电话。 走廊里闹哄哄,还有呜呜叫的小狗。温景焕越走越远,晏安鱼只隐约听到一两句。 “郑丹,你在店里吗?帮我个忙……“ 半个小时后。 晏安鱼拎着两份宠物医院给工作人员发的便当,艰难地跟随导航,来到距医院两公里外的居民区附近。 金黄的秋叶落了一地,下层的叶子已经枯烂,整条街道都是这样的行道树,火红的一片,绚丽中又带着颓靡。 晏安鱼微微蹙着眉,边看着手机导航边在原地打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安鱼!”yaoyao 马路对面传来温景焕的声音,晏安鱼懵懵懂懂地回过头,就见他正站在对面一低层小区的门口。 晏安鱼愣愣地又看了眼手机导航,待温景焕快步过了马路,才反应过来自己走错了。 温景焕额前的短发有些湿了,凑近的时候,晏安鱼能听到他的喘息。“走吧,”他拍了拍晏安鱼的肩膀,“我带你上去。” 这是个漂亮安静的低层小区,单元楼只有五层高,算不上很新,但环境干净。 晏安鱼好奇地跟在温景焕身后,四处张望,一会儿被门口的天鹅雕塑吸引了注意,一会儿又凑到绿化带边,盯着树上的输液袋看。 两人沿着小区的水泥路往里走,进了角落的一栋单元楼。 这里没有电梯,只能走楼梯上去。晏安鱼全程紧张兮兮地护着温景焕,生怕他说的“疯女人”又跳出来伤人。 “到了。” 顶层的阳光很充足,温景焕用钥匙打开右边的房门,笑着对晏安鱼说:“小鲸鱼,欢迎来我家。” 晏安鱼鞋都没穿,穿着袜子便进了玄关。温景焕的家里不算大,他一扭头,便看到阳台的落地玻璃外,黑色的小猫正趴在窝里呼呼大睡。 “——咪咪!” 他穿过干净整洁的客厅,途中还被木质茶几的角撞了一下。 “安鱼!” 温景焕紧张地盯着他被撞红的小腿。他站在玄关处,看了眼落地窗那边的小猫,脸色有些泛白。 阳台的落地窗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声响。 被撞到腿的晏安鱼也不觉得痛,他满眼怜惜地在崭新的猫窝边蹲下,两手轻轻捞起小猫,把它抱进怀里。 “喵呜~” 几天不见,小猫的精神好了不少,晏安鱼把它捞起来掂量,居然还沉了些。 “咪咪,你怎么还长胖啦?” 他摸了摸小奶猫的黑鼻子,被它用粉色爪子推开了手指。“温医生把你养得胖胖的啦,”晏安鱼兴奋地抱着小猫从阳台进来,“温医生,它叫什么名字……” 他一抬头,发现温景焕不在客厅里。 “温医生?”晏安鱼茫然地抱着小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过了片刻,玄关另一侧的厨房传来声响。 温景焕把玻璃门推开,声音远远传过来: “它叫咪咪。安鱼,我在洗水果,你抱它玩过了记得洗手,然后把它放回猫窝,关好落地窗。小家伙身体还不是很好,经不起折腾。” 说完,厨房门又关上了。 晏安鱼眨巴眨巴眼睛,又掂量了一下怀里的小猫。它一双蓝色的大眼睛水灵灵的,看上去健康得很。 但温景焕毕竟是专业的医生,晏安鱼不疑有他,和小猫玩了一会儿,就乖乖把它关回阳台上了。 小猫刚被关进阳台,温景焕便适时地从厨房里出来了。他端来两杯果汁,和晏安鱼买的甜点放在一块儿。 晏安鱼干干净净地洗过手,坐回沙发上,抱着果汁,四处张望。 屋子大概九十平米,进门左边是客厅,右边是餐厅和厨房,往里走是相对的两个房间,尽头是洗手间。整套房子都是木质家具,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稍微显得老旧。但换做是温柔沉稳的温景焕,晏安鱼却不觉得突兀。 “这是我租的房子,”温景焕一面解释,一面不安地往阳台上看了一眼,“我本科就是在桦台大学读的,那个时候不习惯集体宿舍,就搬来了这里。” “你看,”他指了指两个房间,“左边的是书房,右边的是卧室。一个人住,有些大了。” 晏安鱼顺着视线看过去,发现右边的卧室很亮堂,左边的书房却紧锁着门,漆黑一片。 “书房里有些乱,”温景焕脸上有点泛红,柔声说,“你第一次来做客,我还没来得及打扫。” 他正说着,阳台上的小黑猫从窝里跳了出来,小爪子在玻璃上轻轻抓了一下。 温景焕脸色一变,手指微微颤动。 他转身往厨房里走,语气稍显慌乱,“我去厨房弄一点冰块……” 玻璃杯的杯壁渗着水,冰冰凉凉的,淌到晏安鱼的手掌心里。 这不是加过了吗? 晏安鱼狐疑地朝厨房里看了一眼,埋头喝了一小口。 厨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温景焕进去好一阵也没出来。 晏安鱼快把果汁喝完了,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抱着杯子走到洗手间前,悄悄打量两个房间。 他好奇地打开走道的灯,先往右边的房间里看了眼。 里面空荡荡的摆着一张床,床具之类一概没有。说是卧室,倒不如像个闲置的房间。 再看左边,木门紧闭着,门打手上却挂着一串亮晶晶的手链。糖果色的珠子串在一起,坠在下面的,是一个S型的黑色小蛇。 微风吹得小蛇轻轻晃荡,晏安鱼盯着这漂亮的手链看了一会儿,顿时有种不可抑制的好奇心。 正看着,就听里面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晏安鱼吓了一跳。 他心中害怕,总觉得门里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于是伸手握住那手链,轻轻推开把半掩的门推开一条缝。 木门发出轻微的声响,厚实的窗帘拉得死紧,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堆满纸张的书桌上亮着一盏台灯。 晦暗的空间里,给人一种道不明的压抑感。 衣柜,书桌,到处都堆得满满的,椅背上还搭着一件黑色外套。这里算不上凌乱,但充满了生活的痕迹。 晏安鱼站在门口,看向这房间里的床。 深灰色的被单上盖着一层同色的薄被,四平八稳地铺在床上,显然房子的主人是个爱干净的人,睡觉的地方整理得一丝不苟。 晏安鱼微微侧过头,发现衣柜边的墙上挂着什么,像是一幅画,被装裱在相框里。 他往里走了一步,他的脚步很轻,却不可避免地在木地板上发出了声响。 咔。 视线余光里,他发现被子下有东西动了。 晏安鱼一愣,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缓缓转过头去,凑近了些。借着台灯的光亮,他发现被子下拱起了长长的一条,正窸窸窣窣地挪动着。 ……这是什么? 晏安鱼呼吸都滞住了,但还是大着胆子上前一步,站到了床尾。 那东西离他越来越近,拱起的地方从床中间挪到了床尾的边缘。片刻,床尾的被子被掀开一个角,一个浑身漆黑,手腕粗的东西冒出头来。 晏安鱼定睛一看,那是条大黑蛇。 第16章 黑蛇 冰箱下层,左边抽屉是喂蛇用的一大袋冻干鼠肉,温景焕打开另一侧的抽屉,弄了些冰块出来。 他关上柜门,深深呼出一口气,但双手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小猫和猫窝是他拜托郑丹临时抱来的,家里杂乱来不及收拾,他只能把所有东西塞进卧室,连带着刚蜕完皮的小黑,一起关在里面。 一想到上次晏安鱼看到蛇时的表情,他便觉得浑身发冷。他是那么怕蛇,不过一条濒死的小蛇就让他吓得转身就跑,换作一米八的黑色大蛇,不知他会有多大的反应。 更何况,卧室的墙上还挂着刚做好的蛇骨标本。 若是因此被晏安鱼厌恶,他还不如去死好了。 温景焕做了几个深呼吸。后腰上的新纹身结了痂,轻微的痒痛感让他保持理智。 他打起精神,端着一杯冰块出了厨房。 “安鱼,”他换上一副温柔的语气,“我弄好了。” 客厅里空无一人。 温景焕一愣,视线停留在半敞开的卧室门口。 冰块洒了一桌,叮叮当当地滑过餐桌桌面,落在地上,砸得粉碎。温景焕冲到房间门口,“啪”地一声,打开卧室的灯。 他急红了眼,胸膛剧烈起伏着,却见晏安鱼跪坐在床尾的地上,白皙的脖颈上挂着大黑蛇。他一手握着它的小脑袋,一手捏着尖尾巴,正玩得不亦乐乎。 光线太亮,晏安鱼吓了一跳,手一松,黑蛇便灵巧地滑走了。 它上身一扬,脑袋碰到床沿,飞快地钻回被子里。 “温医生,这是你养的蛇吗?” 晏安鱼并不知道温景焕在想什么,他从地上站起来,兴奋地拉着温景焕的手腕,问了一连串地问题: “这是什么蛇?好漂亮啊,它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温景焕愣愣地看着他,发白的脸上逐渐有了些血色。 “你……”他犹豫片刻,问道,“你不怕蛇?” 晏安鱼眨巴眨巴眼睛,也是满脸疑惑。 “不怕呀!” 他自豪地拍了拍胸脯,笑盈盈地说:“我以前还在村里救过热晕在路上的小菜花呢,救过好几条,都养得胖胖的!”他说话的时候,抓着温景焕的手腕无意识地晃了晃。 温景焕的脸上有些发红,他尴尬地轻轻抽回手,含糊地挠了挠脸颊。 “上次在医院……我还以为你怕蛇。” 床上的被子又鼓起一块儿,温景焕在床边坐了,伸手将被子掀开一个角,露出黑蛇铠甲般暗哑漂亮的鳞片。 晏安鱼终于明白怎么回事,忍不住笑出来。 他蹲在床边,笑嘻嘻地打趣道:“原来温医生是误会我怕蛇,才把门关起来的呀。温医生,你好可爱哦。” 被夸“可爱”的某人低头摸蛇,遮掩着不自然的神情。 温景焕伸手捞起蛇腹,那蛇便顺从地缠上他的手腕,紧紧贴在他的黑色护袖上。这只蛇很长,沉甸甸的,亲昵地攀上主人的肩膀。 “它叫小黑,是一条成年的黑松林蛇,”温景焕两手托着蛇身,侧身递到晏安鱼面前,“是个男孩子,刚蜕过皮。你要摸一下吗?” 晏安鱼凑过来,和小黑的一双小眼睛对视上。 他刚进房间的时候没开灯,只能隐约看见它身上的鳞片,现在仔细打量,晏安鱼才发现,这是一只非常漂亮的大蛇。 小黑身上最粗的位置有手腕粗,蛇头却尖尖小小的,它通体漆黑,整齐的鳞片像一身铠甲,却并不反光,像某种哑面的磨砂一般,优雅高傲。 它吐着蛇信子,在他的手背上挠痒,晏安鱼越看越喜欢,伸手让小黑攀上来。 小黑从温景焕的手臂上缓缓松开,先在晏安鱼的手掌上绕了一圈,而后慢慢缠绕,把肚子放在晏安鱼的手心里,盘成一团。 触感冰凉,鳞片蹭着手心,微微有些痒。 晏安鱼如获至宝般抚摸着小黑的小脑袋,“温医生,咪咪平时不会和小黑打起来吗?” 温景焕微微偏过头,视线落在晏安鱼的手上。 他手很白,被浑身漆黑的蛇缠绕着,让人看了生出一种可怕的欲望。 这样的一双手若是被绑起来,会是怎样曼妙的艺术品。 “不会,我不会放小黑出房间。” 温景焕逼迫自己移开目光,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趁着晏安鱼的注意力都在小黑身上,悄悄将墙壁上那副蛇骨标本取下来,放到书架后的夹层里。 缠绕是蛇的天性。一不留神,小黑已经从晏安鱼的左手攀上了右手,它打了几个转,居然把晏安鱼的两只手绑了起来。 晏安鱼两手被它缠在一起,他轻轻用力挣了一下,发现居然纹丝不动。小黑的身体在他手腕上一圈一圈地挪动着,从手腕到手背,像一串大麻绳,紧紧将他绑着。 “坏小黑!” 小黑顽皮地朝他吐信子,好像知道晏安鱼在责怪自己。 它依旧没松开,晏安鱼觉得手腕被它缠得发麻,有些害怕了,于是举到温景焕面前,让温景焕帮忙。 然而他转身去看温景焕,却发现对方眼神发直,视线落在他的手腕上,眼神中含着灼热的情愫。 晏安鱼被那眼神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想要收回手,却被温景焕抓住了前臂。 他的手指修长,轻松地握住了晏安鱼的手腕,将他的手拉到自己身前。 “像小黑这样大的黑松林,缠绕力是很强的,”他低垂着眼,语气温柔如常,睫毛掩盖了眼神中的欲望,“这是它们绞杀猎物的武器。不要动,让它自己慢慢下来。” 温景焕轻轻拉着他,起身,走到书架前的一个角落里。 晏安鱼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就见温景焕拉开了一个铺着木屑的塑料抽屉,里面还有一个装水的小碗。 “这是它的房间吗?”晏安鱼小声问。 温景焕示意他蹲下,而后伸手托住小黑的脑袋,慢慢引导,让它从晏安鱼的手腕上下来。 晏安鱼的手已经被缠得有些发红,小黑吐着信子爬上温景焕的手臂,慢慢松开大半个身子。温景焕看准时机握住它的身体,小黑顺着他的动作往抽屉里一转,进去了。 温景焕关上抽屉,回身抓住晏安鱼的手腕,翻来覆去地检查,“有没有弄伤?” “没有哦。” 晏安鱼还在回味黑松林蛇危险而迷人的身形,他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扶著书架站起身。 书架夹层里的木框发出轻微的声响。 “安鱼,”温景焕的语气有一丝慌乱,他试探着上前一步,想转移开晏安鱼的注意力,“我们出去吧,你买的奶油泡芙还没吃,不冰就不好吃了。” 晏安鱼留恋地瞥了一眼抽屉,“不能再和小黑玩一会儿吗?” 他抬起一双清冽的眼睛,直直望向温景焕。 “下次吧,”温景焕声音干哑,克制地捻了捻他的发梢,“蛇多少都有些怕生,你得慢慢来。” 晏安鱼听话地点点头,跟着温景焕出了卧室。 秋风轻拂,阳台和客厅之间的帘子被拉上,小猫趴在窝里睡着了,晏安鱼则和温景焕窝在沙发里,边吃甜点边看电视。 电视没开声音,晏安鱼却看得津津有味,奶油泡芙配肥皂剧,这是他以前想也不敢想的生活。 他看得入迷,始终没有发现,身边的人一直在看他。 温景焕的手搭着沙发靠背,在晏安鱼的肩头悬停了几秒,又犹豫着收回去。 半晌,他犹豫地开口。 “安鱼。” “嗯?” 晏安鱼嘴边沾着奶油沫,茫然地回过头。 他打量温景焕,隐约从他表情中看出一丝慌乱。 “温医生,你不舒服吗,”他放下手里没吃完的泡芙,“感觉你脸色不太好。” “安鱼,”温景焕并不回答,强迫症似的又叫了他一声,“你不会觉得害怕吗?在家里养这么大的蛇……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 电视里,苦情戏的男女主哭着吻到一块儿,晏安鱼的侧脸被映上一层蓝色。 “不会呀,”他露出一个柔软的笑,“我相信,温医生你是个善良的人,也绝对不会害人。所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理解的。” 温景焕看着他,眼神晦暗。 “谢谢你。” 他像是被神明降下特赦令的恶魔,默默将这句无心的话,刻进了心底。 作者有话说: 马上下新书榜了,考虑到榜单,之后更新频率不会这么勤,大家可以养一养再看,请多多包涵,非常感谢! 第17章 倾诉 九月秋风飒爽,桦台市的空气里带着海浪的咸味儿。 晏安鱼也终于开始正式上课了。声乐系的学生很忙,除了每天上午的专业课,各种理论课和通识课把课表占得满满的。课余时间,他还得到处找学校勤工俭学的岗位,但始终没找到合适的。 雪上加霜的是,贫困生的补助申请结果下来了,申请成功的列表里,没有晏安鱼的名字。 他手上实在拮据,同班的学生们常常相邀去歌剧院,他只能对着手机里的余额发愁。 如果这个月还找不到兼职,他就只能每天啃馒头了。 周六下午,晏安鱼在宿舍写语言课的作业,于斯年等人从琴房回来,正商量着晚上去哪里玩。 “安鱼,晚饭要一起去学校附近吃火锅吗,”于斯年放下琴包,“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 晏安鱼摘了耳机,有些为难。 “抱歉,”他想了想,编了个理由,“我的语言课作业比较多,今天中午只能在宿舍吃泡面了。” 几人又聊了几句,于斯年没有再勉强,三人换好衣服便匆匆出门。 走廊里隔音差,宿舍门被关上后,晏安鱼仍然能听到门外的声音。 “都叫你别喊他了,他看不上我们,你还不懂吗?” “夏黎,你别这样想,我觉得应该有什么误会……” 三人的声音和脚步愈来愈远,晏安鱼捏着手里的耳机,叹了口气,疲惫地把脸埋进臂弯里。 他觉得自己又把事情搞砸了。 他心里发酸,蔫巴巴地趴了一会,坐起来继续写作业。 刚写了十分钟,桌上的手机就响了。拿过来看了一眼,是温景焕。 “小鲸鱼,在做什么呢?” 温景焕的声音温润,“晚上要不要一起出来吃饭?好久没见你了。” “怎么都来约饭呀,”晏安鱼嘀咕了一句,哭笑不得地耷拉着肩膀。 电话那边,温景焕没听见,继续说: “医院旁边新开了一家日料店,可是一直都没人和我一起去,你能陪我尝尝吗?” 晏安鱼有些犹豫,捏着手里的签字笔,墨迹在草稿纸上拖出一道黑色印痕。 温景焕的话听得他心中不忍,他很能理解这样孤单的心情。没有温景焕在,他连个能聊天的人也没有。 “那好,不过我晚上要去琴房练歌……” 晏安鱼心里的两个小人在打架,最终,感情还是战胜了理智。 “没关系,”温景焕温柔的语气下掩藏着兴奋,“安鱼,你在校门口等我,我来接你。” 他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晏安鱼换上一套干净衣服,站在校门口等人。 他望着停在马路边的汽车,正琢磨哪一辆会是温景焕的,就听身后传来车铃声。 “安鱼。” 温景焕一身深色衬衫长裤,踩着辆自行车,一脚点地,稳稳停在他身后。 晏安鱼愣了一瞬。 “委屈一下,”温景焕苦笑道,“我可没钱买四轮车。” 夕阳落在温景焕的身后,灼得他的黑衬衫要燃起火来。 那一刻,晏安鱼发现他崇拜的人并没有想象中遥远,和他的距离又拉近一分。 他轻松一笑,略显顽皮地跳上后座,两手抓着边缘,任由温景焕载着上路。 日料店就在宠物医院的对面。店里的装潢全都是木质,高凳长桌摆在靠墙的一侧,暖色灯光星星点点,展示柜里摆着各种鬼怪形象的玩具,顶上挂着装饰布。 晏安鱼有些局促地跟在温景焕身后,在靠窗的一侧坐下。 “想吃什么?” 温景焕翻看菜单,问晏安鱼:“安鱼,你是哪里人?” 菜单上,全是各种生类海鲜的照片,都是他没吃过的。晏安鱼眨了眨眼睛,有些嘴馋,“我的家乡在内陆。” 温景焕翻过一页,感受到晏安鱼眼巴巴地盯着图片上的三文鱼虾饭,忍不住笑了。 他点了两份三文鱼饭和大福,还有一些其他的,晏安鱼也没听清。 服务员在点餐本上写写画画,而后离开。 晏安鱼拿过菜单看了一眼,三文鱼虾饭,居然要五十三元。 看到这个数字,晏安鱼又发愁了。 “怎么了?” 温景焕一手撑着脑袋,无名指指尖在颧骨伤口的最后一点痂上滑过,一头短发刚剪过,干净利落。他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显然是最近没休息好。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要不要和我说说?” 餐厅里播放着日本古筝的小调,夹杂着周围的人声。 晏安鱼叹了口气,蔫头耷脑地趴在桌上。 “温医生,我爸妈都是农村的,我的生活费也比较少。医药费拖欠你那么久,实在很抱歉。” “没关系。”温景焕说。 “我今天……好像把事情搞砸了。我找借口拒绝了室友的约饭,他们好像误会了我,觉得我不喜欢他们。” 温景焕认真听完,温柔地引导他:“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安鱼,作为朋友,是不应该胡乱猜疑一个人的。或许是他们一开始就抱有偏见。这不是你的错。” 他的话如同恶魔的低语,一点点扭曲着于斯年等人在晏安鱼心中的形象。晏安鱼没察觉,他茫然地看着温景焕,缓缓地摇头。 “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是吗?” 温景焕给他倒了杯柠檬水,微微眯起眼,装作无意地问出这样一个问题。“那么,只不过是拒绝了一次吃饭的邀请而已,他们为什么会把你想得这么坏?” 他把水杯推到晏安鱼面前,水面倒映着两人变形的脸。 “如果是我,”温景焕笑着托腮,手指在桌上轻叩,“我会站在你的角度,想到你的顾虑,并且相信你。” 晏安鱼表情略微松动。这些话,确实无法反驳。 “哎……”他苦恼地趴在桌上,一只手转着桌上的水杯,闷闷道,“交朋友真难。” “所以,作为你的好朋友,”温景焕话锋一转,又恢复成温柔轻松的语气,“这顿饭我买单。” 晏安鱼一愣,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之前的钱还没还你呢!” “‘不行’无效,”温景焕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机,“已经付过了。” 晏安鱼:“……” 对于温景焕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晏安鱼心里有一点点郁闷。但三文鱼虾饭摆在桌上的时候,他已经把这件事忘了大半。 生鱼片和富有弹性的鲜虾整整齐齐地摆在米饭上,晏安鱼已经迫不及待了。他夹起一块,沾了柠檬汁,和着米饭吃了一大口。 “好好吃——” 晏安鱼火速干完了一半碗,又夹起软糯可口的大福。 温景焕一手撑在桌上,细嚼慢咽,满足地欣赏他仓鼠吞食般的吃相。 晏安鱼吃饭不习惯说话,温景焕也很默契,一直等到他把一碗饭吃完了,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他把纸巾盒放到两人中间,“生活费不够的话,平时会很困难吧。试过申请补助金吗?” 不提还好,提到补助金这件事,晏安鱼又变得兴致缺缺了。 他擦干净嘴,恋恋不舍地回味着这碗抵他一天伙食费的饭,懒懒地抬起手,托着两腮。 “我申请过了,但是没通过。” 他叹了口气,脸颊肉因为手掌而挤到一块,低垂着眼,神情落寞。 “温医生,”晏安鱼喃喃道,“你说……为什么有钱人要来抢占贫困生的资助名额呢。” “抢占名额?” 温景焕脸上笑容渐褪。他换了个姿势,倾身,凑过来些许。 “安鱼,有人欺负你吗?” 晏安鱼犹豫了,他回想着那晚操场步笑梅的笑容,无奈地摇摇头。 “没有,是我想多了。” 他解释了一番,把申请失败的事情说了。 说完,他自我安慰般耸了耸肩,“大概是我运气不好吧。” “不,这对你不公平,”温景焕语气平淡,眼神却逐渐沉下去,“那份补助金该是你的。” “但是结果已经定啦,”晏安鱼不置可否地玩着手里的杯子,“算了,我再想办法。” 温景焕看着他,没再说什么。 吃过饭,晏安鱼要去学校琴房,温景焕也要去学校,便骑自行车载他回去。 夜风凛凛,晏安鱼坐在后座,望着温景焕的脊背,暗暗在心中下定决心,自己也要学会骑自行车,以后载温医生出去吃饭。 “好了,早些练完回去休息吧。” 两人在艺术楼分别,温景焕把车锁在路边。 “你也是,”晏安鱼点点头,“温医生,晚安。” “晚安。” 晏安鱼进了艺术楼。 身后,温景焕盯着黑洞洞的大门看了一会儿,转身改变了路线,闪进小路里。 晚十点。 新生工作很繁忙,钱导抱着今天最后一份要交的资料——贫困生补助金信息表,正匆匆前往财务室,交给相关人员核对。 她边走边打了个呵欠,眼睛不过稍微眯了一下,却被迎面而来的学生撞了肩膀。 “哎!” 她吓了一跳,手上的资料落了一地。 “抱歉,我走得太急了。” 对方也很慌乱,连忙蹲下身帮她捡拾。 钱导也赶紧俯身去捡,打印着学生信息的表格被一张张拾起来,那学生动作有些慢,帮忙捡了几张,叠好后,匆匆交给她。 对方一通道歉,她也满心想着下班回家,摆摆手便快步走了。 资料被她抱在怀里,最上面的那张露在外面。 ——贫困生资助金申请书,申请人:步笑梅;申请状态:已通过。 走廊的声控灯暗了,温景焕的身影淹没在黑暗中,他垂着手,默默念着刚才看到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暂定周一三五更新!感谢支持! 温医生偷偷干大事! 第18章 礼物 这天早上,桦台市下起小雨,楼房都隐匿在一片朦胧中。 卧室里,厚实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只有一盏台灯亮着,刺眼的照在工作台上。 桌上的电子零件和螺丝四处散落,温景焕伏在桌前,手里握着一个拇指大小的鲸鱼吊坠。那吊坠外壳是半透明的塑料,里面则是沉甸甸的金属,鲸鱼傻傻地翘着尾巴,按开底部的小开关,便从里到外透出蓝色的光来。 这吊坠被他拆开来,里面嵌着不易察觉的装置。 手里的梅花螺丝刀转了两圈,温景焕给它安上了最后一颗螺丝钉。他只穿了件黑色背心,双臂上的蛇跟随他的肌肉起伏,栩栩如生。 鲸鱼打开的两面被扣紧,拆卸八块的吊坠恢复原状,丝毫看不出改造的痕迹。 右手边的电脑屏幕亮着,温景焕戴上监听耳机。他捏着吊坠,轻轻一动,屏幕上便显示出一截波段。 正这时,郑丹的电话打进来了。 “温景焕,你干嘛呢。” 点开免提,郑丹慵懒磁性的声音传出来,屏幕上的波纹陡然升高。 “在休息,怎么了?”温景焕满意地关上电脑,捏起鲸鱼吊坠,小心地把项链绳串回去。 “这不关心一下顾客,”那边传来打火机的声音,郑丹嘴里叼着烟,“新纹的纹身还痒吗。” 温景焕起身,走到衣柜边,拉开衣柜。 衣柜内侧的镜子反射着台灯的亮光,温景焕掀起衣摆,侧身看了眼自己的后腰。 壁画般的背露出了大半,左侧人鱼线下方,枯梅的枝干上绕着小蛇,周围的皮肤只是微微有些泛红,已经比刚纹的时候好多了。 “快好了,”温景焕关上衣柜门,举着手机,“郑老师手艺一直挺好。比起关心我,能不能多发两张咪咪的照片,我好向安鱼交差。” “什么咪咪,”郑丹咂嘴,“哪取的这土名,它叫霸王龙!挂了挂了,我还有一单,不聊了。” 挂了电话,温景焕呆呆地在床尾坐了会儿。 一直窝在床上的小黑听到动静,缓缓从被子里钻出来,在他身边盘成一团,撒娇似的把尾巴搁在温景焕的肚子上,拍了拍他。 黑暗中,温景焕的侧脸被台灯镀上一层银色,漆黑的眼珠里反射出两点亮光。他抬起头,盯着墙上的蛇骨标本看了会儿,手指捏住小黑的尾巴,揉了揉。 “小黑,你又撒娇,小巫在看你呢。”他笑着对小黑说。 小黑朝他吐信子,听不懂。 墙上,小巫的几百根肋骨蜿蜒着,也听不懂。 温景焕叹了口气,疲惫地陷进床里。 他闭上眼,抬手遮住了台灯的光亮,思绪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偌大的宅邸,客厅的水晶灯亮着。男孩儿蜷缩着,极其艰难地挤在一个小腿高的铁笼里。那铁笼锁得死紧,一只黑猫端坐在铁笼边,紧紧盯着笼子里的小孩。 他饿了,胃部像灼烧一样疼痛,后背的伤一直折磨着他,痛得他根本不能动。 过了很久,外面的太阳移走的时候,父亲开门回来了。 男孩儿恳求地看着父亲,但他长了对冷漠的三白眼,表现不出任何的委屈。 “看什么看!” 父亲小声咒骂着,从沙发上掀起来一块黑布,拿在手里抖了抖。 “待会儿有客人来,你安静待好了,我就求你妈放你出来。” 他把手上的黑布猛地盖在笼子上,黑暗让男孩吓得大叫,却换来那人狠狠一脚,踹在铁笼上。 黑猫也吓着了,快步窜进了房间,没了影。 “小兔崽子……” 父亲骂骂咧咧地出去了,男孩儿什么也听不见。良久,父亲的声音再度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个穿高跟鞋的女人。 男孩儿捂着嘴,不敢出声,却不可避免得听到两人的对话。 “亲爱的,你老婆不会突然回来吧?” “不会!走,咱们去卧室……” “去什么卧室呀,我看这里就挺好。哎?那黑布盖着的是什么?” “家里养的猫,别管他,正睡觉呢……” 而后,男孩听到了持续的、无法隔绝的,可怖的欢爱声。 他被吓哭了,却死死咬着嘴唇,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出。 甜腥味在黑暗中弥漫开,温景焕猛地睁开眼,从凹陷得仿佛要吞噬他的床上坐起。 小黑被他吓了一跳,警觉地立起身,瞪着自己的主人。 眼前幻象破灭,温景焕长长出了口气。他疲惫地揉按着太阳穴,后怕地反手摸了摸后背。 纹身下的疤痕凹凸不平,横竖交错,但都已经结痂,没有像梦里那样流血。 他心有余悸地从床上坐起,安抚好小黑,而后坐回书桌前,从角落里抽出一本心灵鸡汤。 爱是什么…… 他强迫自己读了一行,便再也读不下去,烦躁地把书扔到了一边。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努力做深呼吸平复心情。等心中的恐惧终于被压下去几分,他把项链装进小盒子里,脱了上衣,换上一件深灰色长袖,准备出门。 临走前,他再次打开衣柜门。镜子里的男人看着自己,换上一副温柔可亲的笑容。 下午,声乐系的语言课教室。 台上的法语老师正在教发音,雨点砸在窗框上,空气凉丝丝的,让人提不起精神。 晏安鱼坐在最后一排,听得昏昏欲睡。 昨晚他在赶制专业课的小作业,因为怎样录都不满意,在琴房待到了凌晨三点。 脑袋闷闷的转不动,他索性在桌上趴会儿。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晏安鱼拿出来看了眼,是温景焕发来的小猫照片。 看见可爱的咪咪,他瞬间不困了,一张张图存下来,还挑了一张当聊天背景。 【温医生:在上语言课吗?】 【一条鲸鱼:嗯,温医生你怎么知道?】 【温医生:看了你们班的课表。】 【温医生:下课别走,我来教室找你。】 下课铃响,学生们三三两两出了教室,晏安鱼收拾好书包,抬头就看到窗户外边的温景焕。他身高出挑,长袖衬衫熨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把尖头的黑色直杆伞。 晏安鱼从门里挤出去,远远叫了温景焕一声。 他的声音不大,奈何温景焕在一群大一学生中太显眼,不少人都回头往这边看,就连和朋友走到楼梯口的步笑梅也听见了。 她回头看到温景焕时,眼神明显亮了一下。 “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温景焕笑着用手背贴了一下晏安鱼的手臂,带着雨水的凉意。 这个小动作做得漫不经心,晏安鱼丝毫没有在意,大咧咧地一挥手,说:“没关系,下个雨而已,我不怕冷!走吧,我们去食堂!” 周围还有几道好奇的目光,温景焕无视了他们,领着晏安鱼走出教学楼,撑开黑伞,汇入人流。 他伸手握住晏安鱼单薄的肩膀,把人往自己身边带,“进来点儿,别淋到了。” 晏安鱼眨眨眼睛,温景焕冰凉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像是抱着他。 他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却又想不明白。 这场小雨下个没完,淅淅沥沥地在风里飘洒。晏安鱼穿着短衣短裤,踩在路上,只觉得腿上凉凉的。他边走边低头看去,发现温景焕的裤腿湿了,被浸成更深的黑色。 晏安鱼暗下了一个决定。到了食堂,他一次买了两份十五元的套餐,端到温景焕面前。 香辣鱼和番茄炒蛋,晏安鱼平时可舍不得吃这么好。 “这是要请我吃饭吗,”温景焕看着自己面前的餐盘,脸上笑容明媚,“安鱼,谢谢你。” 晏安鱼递给他筷子,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尖。“没什么,只是一顿食堂的饭而已,”他声音渐小,“我们是朋友嘛。” 他戳了戳碗里的香辣鱼,把那块鱼肉分成好几块小的。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温景焕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他嚼着嘴里的香辣鱼,小声问。 食堂里闹哄哄的,不断有人端着餐盘从一旁走过,晏安鱼地声音被淹没在嘈杂之中,听得不真切。 只见温景焕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铁盒,巴掌大,黑色的盒身上印着可爱的蓝色鲸鱼。 “这是……送给你的,”他颇有些不好意思,英俊的脸上笑容局促,“不是什么贵的礼物,在学校附近的饰品店见到的,顺手就买了。” “这是我第一次送朋友礼物,你不会拒绝吧。” 温景焕的手指摩挲着盒子,脸上有些红。 晏安鱼嚼东西的动作一顿,他愣了一秒,赶紧放了筷子,两手捧着,小心地接过来。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喉咙里抑制着道不明的激动和欣喜。他打开铁盒,发现里面躺着一串小小的项链,蛇骨链串着的,是个小鲸鱼。 蓝色的鲸鱼憨态可掬地扬着尾巴,塑料壳里面是金属,晏安鱼拿出来摸了摸,发现底部还有个开关,推到左边,鲸鱼身体里就发出蓝色的亮光。 晏安鱼如获珍宝一般,将项链紧紧攥在手里。 “喜欢吗?”温景焕小心翼翼地,连呼吸都不敢重了。 “喜欢!”他笑得露出一排贝齿,爱不释手地摸着吊坠。 他觉得胃里暖暖的,心跳得厉害,却又有些发酸,像吃了颗梅子似的。 晏安鱼琢磨着嘴里酸甜的味道,轻声问: “温医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温景焕眯着眼,没有丝毫的犹豫,笑着答: “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 第19章 对峙 吃过饭,外面的雨还在下,丝丝柔柔地飘在空气中,整个校园都蒙上了水雾。 晏安鱼躲在温景焕的伞下,两人沿路而行,黑色的伞面遮挡了些水汽,但衣服还是湿了。 “我送你回宿舍吧,”温景焕说,“我们系的实验室在宿舍楼旁边,顺路。” “好呀。” 晏安鱼心情很好,他冲出伞下,在雨里转了两圈。 他脖子上挂着项链,兴奋地踩着一地的水洼,迎着细雨,一路连蹦带跳地往前跑出去老远。路上人不多,他轻快地转了一圈,才笑嘻嘻地回到温景焕身边。 温景焕举着伞,像个安静的影子一般看着他,嘴角噙着笑。 晏安鱼擦了把脸上的水珠,睫毛低垂,视线落在温景焕的袖口。 “温医生,你的袖口都湿了,要不要解开?这样舒服一点。”他用手指碰了碰纽扣,隔着衣服布料,似乎能摸到他腕骨的形状。 轻微的碰触只有一瞬,温景焕却忌惮地躲开,伞面猛地一偏,水滴落下,打湿了他半个肩膀。 晏安鱼愣怔地看着他,捕捉到他眼中的一丝闪躲与惊慌。 “没关系,我习惯这样。”温景焕说。 “哦。”晏安鱼懵懂地点点头,不再多问。 两人一路踱步到男生公寓楼下,门口站着几对依依不舍的情侣。 “温医生,我先上去啦。” 晏安鱼从伞下冲出来,跑进大门,回身和温景焕挥挥手。 “再见。” 温景焕举着黑伞,目送他进了公寓的电梯。 电梯门合上,温景焕转身,从口袋里拿出蓝牙耳机,戴上一只,走进雨里。 雨点落在伞面上。手机里,音频的波纹高高低低,一阵柔和舒缓的美妙歌声传进他的耳朵。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晏安鱼唱歌。他用贫瘠的法语听出来,唱的是《玫瑰人生》。 ——当他拥我入怀,他对我温柔地说话时,我看见玫瑰色的人生。 电梯缓缓上升,晏安鱼小声哼唱着,心情愉悦极了。 出了电梯,他一路快步回了宿舍。推门进去,其他三人都没回。 他嘴里小声哼着歌,坐回桌前,低头仔细打量着鲸鱼吊坠。 他把内置灯打开,盯着发光的鲸鱼脑袋,又乐了。于是起身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桌边的月历上画了个圈圈,写下: 第一次收到朋友的礼物! 写完这句,晏安鱼摸了摸下巴,琢磨一会儿,又在后面画了个穿黑衣服的短发小人儿。 这小人儿歪七扭八的,晏安鱼对着忍不住大笑,缩在座椅里一颤一颤。 正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耿卉:小鲸鱼!我给你看个东西,简直气死我了!!】 【耿卉:(发送文件)】 晏安鱼愣了一秒,感觉耿卉的愤怒要冲破屏幕。他点开文件,里面居然是三个人的补助金申请表。 步笑梅和耿卉的那栏写着“申请成功”,而自己的则是“已退回”。 【耿卉:你收到了吗?她步笑梅凭什么能领到补助金呀,每个班的名额都是根据学生情况安排的,这名额怎么看都该是给你的!】 晏安鱼微微皱起眉。 【一条鲸鱼:我没有收到。这个文件好奇怪,为什么要把我和步笑梅的也发给你?】 【耿卉:大概是发错了吧。】 【耿卉:真替你生气!咱不能这么算了,走,一起去找步笑梅理论!】 【耿卉:实在不行你举报她,看看谁有理。】 晏安鱼一愣,有些犹豫了。 他缺钱,找不到勤工俭学,也不敢问父母要。父母为了攒钱让他学声乐,把留着在县城买房的钱都拿出来了。他们虽然在村里开了间小卖店,但资金要周转,总体来说依旧拮据。 这两种方法都行不通,就只剩下补助金这一个机会。 然而,他一想起步笑梅轻蔑的表情,心里就堵得慌。自己要是站在她面前,估计会被嘲笑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吧。 别说与人理论,晏安鱼甚至未曾大声和谁说过话。他习惯了退让,不喜欢争执。 但是……如果有了补助金,他能和其他同学一样去歌剧院,也能够请温医生吃日料,还能把欠他的钱还了…… 是呀,温医生也会替自己开心吧。 想到这里,晏安鱼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吊坠,稍微鼓起了些勇气。 次日上午。 体育馆的东侧,阳光将走道分割成蓝白两色,晏安鱼和耿卉上了二楼,面前是一排关着门的活动室。 “是……这里吗?” 晏安鱼穿着开学时穿的外套,敞开的拉链里,坠着温景焕送他的项链。蓝白色的硬质袖口抵在指尖,被他紧张地捏在手里。 “就是这里,服装设计社团的活动室。” 耿卉指着二楼中间的某张单面玻璃门,“我室友和步笑梅一个社团,她们今天在这儿搞活动呢。走,我们去找她。” 她说着就要去敲门。晏安鱼愣了愣,忽然觉得这个场面似曾相识。 初中的时候,同桌的女孩也是这样帮他出头,找欺负他的人争论,结果被那群人嘲笑是“小泥巴鱼的老婆”,当场就哭出来。 “哎!” 晏安鱼拉住她,深吸了口气,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一个人去就行。谢谢你耿卉。” 耿卉诧异地看着他,“你自己可以吗?” “我可以。” 他走上前,鼓起勇气,敲开了活动室的门。 玻璃门被人打开,晏安鱼退了一步,里面传出来清亮的音乐声,裹挟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有什么事吗?” 开门的是一个长发女生,穿着一条非常漂亮的蓝色纱裙,一双厚底靴,脸上的妆容很漂亮。 晏安鱼隐约看到她身后的景象,活动室里很多人,都在盯着自己看。 “我……”他清了清嗓子,“我找步笑梅。她在这里吗?” 女生惊讶地一挑眉,大声笑着说:“啊,你找笑梅啊!行,我帮你去叫她。” 活动室里,传来一阵小小的哄笑。 女生进去了,门半开着。里面的人都在偷偷打量晏安鱼,他走也不是,进去也不是,只好低下头,把视线安置在自己旧得褪色的鞋子上。 没过多久,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传来,一袭古装,扎高马尾的步笑梅懒洋洋地走出来,靠在了门边上。 “这位同学,找我什么事?” 她瞥了晏安鱼一眼,而后移开,一副懒得看他的模样。 晏安鱼有一瞬间的退缩,他稳下心神,镇定地开口:“步笑梅同学,你申请到了贫困生补助金,是吗?” 一听到“贫困生”三个字,活动室里的窃窃私语忽地停了。 步笑梅脸上显露出明显的不耐烦,她反手关上门,逼着晏安鱼退到走道里。 耿卉站在不远处的楼梯转角,悄悄往这边看。 “我记得你,”步笑梅抱着胳膊,站在晏安鱼面前,“家里没钱来学什么特长,一股寒酸劲儿,一眼就看得出来。” 她的话字字如刀,晏安鱼听着,心脏怦怦直跳。 他的双手颤抖着,面对步笑梅的讽刺,事先准备的语句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像一个沉默的木偶,双腿被紧紧钉在了地上,嘴巴也张不开。 “你不会觉得,我申请补助金是在针对你吧?” 步笑梅轻蔑地笑了笑,“自作多情,我只是单纯想要一笔生活费而已。” “可是……”晏安鱼又气又难过,他咬着牙,大声道,“你并不符合条件,这样申请到补助金,是违规的!” “违规?”步笑梅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她歪着头,好整以暇地打量晏安鱼。 “我该交的资料都交了,哪里违规?再说了……” 她凑近了,手指在胳膊上轻点,“就算我的资料是假的,你能把我怎么样?” 这些话像块巨石,重重压在了晏安鱼的身上。 “你这样是不对的,”他回瞪着步笑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认真说,“这不是属于你的东西!” “懒得和你理论。” 步笑梅有点烦了,“实话告诉你,我填的资料确实是假的,但是,关你什么事。就算你去举报也没用,他们不会管。” 她眼中带着厌恶,往后退了一步,嘴里喃喃道: “凭什么,你这种人能和他走得那么近。” 晏安鱼并没有听清,他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初入社会的十八岁少年,在此刻体会到了什么是不公平,一种名为无力的心情,压垮了他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 步笑梅见他不再纠缠,冷冷地回了活动室,关上门。 阳光落在晏安鱼颓丧而耷拉着的背上,被穹顶的影子划成两半。 ——同一片阳光,也从窗帘的缝隙中钻进来,落在某双修长的手上。那双手在键盘上敲了一阵,而后停下。 温景焕勾着嘴角,心满意足地从电脑桌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露出腰上的纹身。 “我填的资料确实是假的。” “就算你去举报也没用,他们不会管的。” 步笑梅的话在电脑里重复播放,温景焕连上桦台大学的论坛,上传文件,起身去外面倒水喝。 他笑盈盈地哼着歌,生疏的法语发音显得慵懒,唱的正是玫瑰人生。 ——C'est lui pour moi 他为我而存 Moi pour lui dans la vie 而我也属于他 作者有话说: 歌词来自《玫瑰人生》 求一波海星,谢谢大家!! 第20章 论坛 晏安鱼又做噩梦了。 梦里,他回到了破破烂烂的初中教室,几个高大的男生经过他,毫不收敛地开始起哄。 “小泥巴鱼,下次把脸洗干净再来上课行不行?” “你‘老婆’呢,是不是也嫌弃你啦?被分到和你同桌,真是可怜。” “你怎么不长个儿啊,家里买不起吃的吗?” 中伤的话语围绕着他,晏安鱼觉得自己陷进了沼泽里,在恶意的笑容里逐渐被淹没,发不出声。 他猛地挣扎,翻身惊醒,大口大口地呼吸,这才发现是被枕头蒙住了口鼻。 床下传来轻微的水流声,再看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 “安鱼,你还好吗?” 于斯年端着水杯经过,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难得见你起得比我晚,快下床吧,今天有公共课。” 肺里缺氧,晏安鱼脑袋闷闷的。他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下床洗漱。 上午是音乐学院的公共课,几百人挤在大教室里,听老师讲中国音乐发展史。 晏安鱼坐在于斯年旁边,认认真真地写笔记。 课上到一半,晏安鱼正专心听着老师讲课,手肘忽然被人碰了碰。 他迷茫地转头看向于斯年,却见身边三人都看着他,表情复杂。 “怎么了?” 晏安鱼眨眨眼,下意识摸自己的脸。 赵安拿着手机凑过来,犹豫地问:“你看学校论坛了吗?” 桦台大学有一个内部的论坛,除了学校比赛资讯和新闻,还有些学生发的树洞贴和八卦。 “学校论坛?” 他没有看论坛的习惯,只是注册了,基本没进去逛过。 晏安鱼停下手中的笔,掏出手机,点进论坛。 他看到交流区最顶上的热帖,立刻傻眼了。 【原本应该属于我的贫困生补助名额,被家境优渥的同学抢占了。】 帖子下面,附带了一个几十秒的音频文件。 晏安鱼吓了一跳,他笨拙地从书包里摸出耳机,将缠成一团的耳机线一点点解开,戴上。 音频播放了几秒,他顿觉毛骨悚然,立刻按了暂停。 “这不是我录的!” 晏安鱼很激动,低声对于斯年等人解释道:“这确实是我和步笑梅的声音,但……我没有录音!” 前排的同学听见了,几个人的视线从桌下的手机屏幕移开,八卦地打量着晏安鱼。 于斯年安抚他,拍了拍肩膀。 “你别着急,下面的回复大多都是支持你的,学生们都说要举报她。” 晏安鱼急得满脸通红,他紧紧攥着笔,拼命地摇头。 “事情不应该这样的,我只是想拿到属于我的补助金,怎么会把事情闹这么大……” 坐在最旁边的夏黎不动声色地耸耸肩,头也不抬:“我看就是你录的。” “不是我!” 晏安鱼有些生气了。 台上的老师轻咳两声,于斯年示意两人都别再说,四人被迫停止了对话。 晏安鱼忍气吞声,也没心情听课了。他伏在桌上,翻看帖子。 发帖的是个匿名账号,头像是灰色一片,主页什么内容都没有。 晏安鱼不会玩论坛,也看不出这个帖子的发布时间。 他往下翻回复,发现居然有几千条。 【热门回复1:这两人是我同班同学,音乐学院,声乐系!我室友告诉我,这届班上只有两个名额,但是有三个人申请。不是吧不是吧,一件衣服几千块的某大小姐,占着贫困生的名额干什么?一个月一千的补助,还不够她塞牙缝吧?】 【热门回复2:学校怎么搞的,这种情况居然还能申请成功,都在当睁眼瞎吗?】 【热门回复3:虽然但是,楼主是不是仇富啊,有问题直接向老师反映,干嘛发到论坛上来……】 各种议论排山倒海,在论坛里掀起轩然大波。 晏安鱼百口莫辩,他一着急,便直接用自己的实名账号在楼下回复道: 【我是当事人,这个音频不是我上传的,帖子也不是我发的!】 然而,他的回复刚发出来十几秒,立刻被人为删除了。 晏安鱼盯着那行突然消失的回复,顿时出了一背冷汗。他试探着又发了一遍,再次被立刻删除。 这下,晏安鱼再傻也知道,他这是被帖子的楼主捂嘴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愤怒,逐渐蔓延。 晏安鱼握着手机,努力回忆着昨天下午发生的一切。 他和步笑梅的对话,发生在体育馆的走道上。当时他们身后的活动室里有很多人,耿卉则站在不远处的拐角,他们都有偷偷录音的可能。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晏安鱼百思不得其解,懊恼地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下课铃响,室友们赶着去上器乐系的专业课,晏安鱼被挤在人群里,背著书包,缓慢地出了教室。或许是他的错觉,身边不少同学好像都在盯着他看。 晏安鱼埋下头,快步走到角落的自动贩卖机前,假装买水喝。 “喂!” 橱窗上映出背后的身影,步笑梅冲上来,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 晏安鱼没防备,后背撞在售货机上,机身微微晃动。 她瞪着晏安鱼,丝毫不顾身后还有来往的学生,大声道:“你什么意思!拿不到补助金就玩儿阴的?” “我没有!” 晏安鱼退到角落里,双手攥着衣袖。“那个帖子不是我发的,我也没有录音!” “那么清楚的录音,不是你,难道是我吗?” 步笑梅彻底没了耐心,她焦躁地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瞪着晏安鱼。“马上把那个帖子删掉,然后向我赔礼道歉!” “都说了不是我……” “你们在干什么?。” 正这时,辅导员匆匆赶来。她拍了拍步笑梅的肩膀,微微蹙起眉:“都先别吵。晏安鱼,你过来。” 步笑梅不爽地嘁了一声,转身走了。 下课的人群也已散去,辅导员把晏安鱼带到一旁,小声问: “论坛上的事情闹得太大了,晏安鱼同学,这是你上传的吗?” “不是,”晏安鱼掏出手机,“您可以看我的账号。” 辅导员接过手机,翻了一下账号后台,还给了他。 “我知道了,”她靠在窗沿,有些头疼,“这件事老师们很重视,步笑梅的补助金,大概是拿不到了。虽然还没查到这是谁发的帖,但……你还是早早准备申请材料吧,不出意外,这个名额最终是你的。” 晏安鱼听了这些,却高兴不起来。 他蔫巴巴地点点头,转身去售货机里买了瓶矿泉水,离开了教学楼。 下午,乐宁宠物医院。 犬科诊室的患者排起了长队。秋季是狗狗皮肤病的高发期,科室的医生们忙不过来,于是去别的科室拉人做苦力。 温景焕怕猫,对于犬类却没什么忌惮。 他负责给狗狗抽血,闲暇的时候,便坐在一边,拿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犬科的助理小姑娘从外面跑进来,笑着打趣道: “温医生平时上班从不摸鱼,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她眨眨眼,“恋爱啦?” “没有,”温景焕收起手机,礼貌地投以微笑,“在忙学校的事情。” 小姑娘抬手指向外边,“刚才异宠科室里来了个小帅哥,正找你呢。” “找我?” 闻言,温景焕嘴角微动,脸上露出笑意。“我去见见他。” 他起身往外走,摘了手套,从门口的一众大狗小狗之间挤出去。 走廊那头,晏安鱼坐在异宠科室门口。他耷拉着脑袋,手肘撑在膝盖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脖子上挂着鲸鱼吊坠,直直垂下来,在胸前晃荡。 “安鱼。” 温景焕却好像没有感受到他的失落,笑着快步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你怎么来了?” 他仰头望着晏安鱼的脸,才发现对方心情不好。 温景焕愣了片刻,脸上的笑容更甚。“不开心了吗?”他在晏安鱼旁边坐下,“和我说说吧。” 晏安鱼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 “温医生,我被人诬陷了。” 他低头玩着手指,缓缓把事情原委道来,“昨天,我去找申请补助金的同学理论,结果闹得很不愉快。今天早上,有人冒充我,把我们的对话录下来发到了论坛里,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造假了……但是…这不是我干的。” 他说着,又重重叹气。 温景焕静静地听完,试探着伸出手,在他单薄的脊背上拍了拍。 “但你拿回了补助金,这不应该是好事吗?”他伏在晏安鱼耳边,柔声道。 晏安鱼抿着嘴,平展的眉毛拧在一块儿,隐忍地摇摇头。 “可是,大家都觉得是我干的,他们会怎么看我?” 他说着,转过头,一双委屈的眼睛隐隐有了泪花。“我没有做这样的事情。温医生,我要怎么办?” 晏安鱼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从小到大,他受过各种欺负,但始终没有哭过。 相比之下,这种被误会,却无法澄清的感觉,更加让他感到难受。 温景焕平静地看着他,心里却因为目的达成,而萌生出强烈的怜悯感和占有欲,以及一些肮脏的想法。 他温柔地笑了笑,往晏安鱼身边凑近些,低声道: “安鱼,我不知道怎么帮你,但如果我能让你开心一点,怎么做都可以。” 阳光从他们身侧的窗户外倾泻而下,把两人的影子粘在一块,投射在洁白的地上。 晏安鱼抬起头,看向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唯一的“朋友”,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温医生,”他的眼睛里映着温景焕的脸,柔声道,“那你可以让我抱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 小鲸鱼!!你不要再招惹温医生啦!(来自亲妈的害怕) 第21章 拥抱 吵闹的走廊上,主人们抱着自己等待就诊的猫猫狗狗,而晏安鱼小心翼翼地张开双臂,把下巴搁在温景焕的肩膀上,轻柔地索取了一个拥抱。 他抱得很轻,害怕弄皱了对方的衣服似的,只是虚虚地环着。 温景焕的耳朵红了。洗发香波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腔,他双手发颤,极力收敛着心神,将手掌缓缓贴在晏安鱼的后背上。 晏安鱼浅尝着这种暖意。手掌的触感,让他萌生出一种强烈的、不曾有过的依赖心,被温景焕抱着,一切悲伤和困扰都消减殆尽。 原来,有朋友可以依赖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在学校总是被孤立的那个,如今第一次体会到依赖的感觉,让他有些上瘾。 而他不知道,有人比他更加上瘾。 温景焕的另一只手抚上他的头发,一下下梳着。 “安鱼,”温景焕在他耳边低声说,“无论他们怎么误会你,排斥你,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我理解被人排斥、孤立的感觉,我和你一样。” 晏安鱼从他怀里离开,好奇地问:“温医生你这么好,也会被排斥吗?” 一只比熊闲庭信步地从两人腿边经过,白色的毛沾在温景焕的裤腿上。 “当然,”温景焕躬身把那些白毛拍掉,“安鱼,被孤立、排斥,并不代表你不好。有时候只不过是你与别人不同,他们下意识觉得你不服管,所以才会另眼相待。” “我明白啦,”晏安鱼心情好起来,嘿嘿一笑,“因为温医生太特别了。” 温景焕平视着对面空荡荡的长椅,似乎陷入了回忆。 晏安鱼两手撑着椅面,凑过来,好奇地看着他。 温景焕侧头,对上他那双小动物般纯净的眼,忍不住笑了。 “你要听吗?” 晏安鱼兴奋地点点头。 他一言不发地等着温景焕讲故事,对方却倏然勾起嘴角,从长椅上坐起来。 “下次再和你讲,我要去工作了。” “温医生你……” 八卦没听着,晏安鱼气鼓鼓地追上去,“我也来帮忙!” 他跟着温景焕进了科室。桌上,一只戴着头套的柴犬被医生抓着前腿抽血,瞪着眼睛嗷嗷叫唤。 “这位是要来做志愿的吗,”助理小姑娘看了晏安鱼一眼,笑眯眯地问,“你是温医生的朋友吧?” “嗯,我是温医生的朋友。” “我来。” 温景焕戴上手套,接过另一个医生手里的采血管。他背对着晏安鱼,听到那句话时,耳尖却悄悄爬上了红晕。 “难得见温医生的朋友来,”一旁的主治医师笑着打趣,“温医生人帅专业强,唯一的缺点,就是怕……” “李医生。” 温景焕忽然打断他,转身将采血管放到试管架里,“血采完了。安鱼,帮我把他抱给他主人吧,在隔壁休息室。”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李医生愣了片刻,立刻反应过来,尴尬地笑着。 “啊……好的好的,你们抱它出去吧。” 晏安鱼看了屋里三人一眼,满心疑惑。 ……温医生怕什么? 他眨巴眨巴眼,想不出温景焕有什么害怕的。 “走吧,”温景焕拍拍他的背,“不是要帮忙吗?” “唔。” 晏安鱼乖顺地拍了拍柴犬的头,熟练地将他抱起,带到了门外。 下午是声乐系每周例行的班会,晏安鱼不想面对那些的目光,索性直接翘了,留在宠物医院帮忙。 犬科的患者终于少了些,温景焕回到异宠科室,和师父张医生一起看诊。 晏安鱼则跟着犬科的助理一起,帮忙做一些最简单的清扫和安抚工作。 异宠科室来了个得白眼病的大乌龟,温景焕站在一旁,认真看着师父接诊,余光却见门口的小玻璃窗后露出半个脑袋,晏安鱼一双眼睛亮亮的,正偷偷朝他挥手。 温景焕忍不住弯了嘴角。他心不在焉地听完张医生的病症分析,而后沿着房间角落挪了出去,悄悄关上了门。 门一开,他就闻到一股极其浓烈的味道。 “温医生,我刚刚被一只猫抓了!” 晏安鱼撇着嘴,伸出手臂给他看,就见手臂内侧有两道长长的红印。他穿了志愿者的工作服,但没有带护袖,小猫随便挣扎两下,就把他的手划红了。 他的手伸过来,温景焕却下意识退了一步,脸色一白。 “没破皮……没关系,”他的目光在晏安鱼的上衣逡巡,“安鱼,你能不能把身上的猫毛粘一下。” “哦,好。” 晏安鱼低头看了一眼,也觉得自己脏兮兮的,尴尬地挠头,“不小心就沾了一身毛……” 他转身要去洗手间,温景焕却喊住了他。 “你等一下。” 温景焕穿着藏青色的工作服,手臂上紧紧裹着黑色护袖。他犹豫着拽下一小截,又放弃了,转身进房间,从抽屉里拿了一副新的。 “戴上这个,”他递给晏安鱼,“起码手臂不会被抓伤。” “和温医生的一样诶!” 晏安鱼兴奋地戴上,伸出手臂,在温景焕的手边比划了一下,“那我去洗手啦!” 望着他轻快地跑开,温景焕叹了口气。 “不想让他看到吗?” 身后忽然传来张医生的声音,温景焕转过身,才发现自己的师父在门边站了好久。 大乌龟的主人出门,去楼下拿药了。 温景焕整理好袖口,抿着嘴。 “当初你暑假来实习,炎夏也裹得这么严实,”张医生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其实,就算我提前见过你手上的纹身,一样会收你当徒弟,让你留在这里。” “他是你的朋友,你要一直瞒着他吗?”张医生问。 温景焕叹了口气,“再说吧。” 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晏安鱼认认真真地洗完手,又对着镜子,一根根捡干净身上的猫毛。 镜子里,他看着自己长雀斑的脸,下意识用拇指擦了擦。擦不掉。 他听同学说过,美容院有种技术,可以把脸上的雀斑慢慢去除,但他没有钱,这样的事也是妄想。 晏安鱼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走回去找温景焕。 “要过来帮忙吗?” 张医生出去了,科室里只剩下温景焕一个人。他正给窗边的几盆小多肉浇水,阳光下,一身藏青色的工作服,显得安静而淡雅。 “我能帮什么忙?”晏安鱼走进来,好奇地盯着小盒子里的守宫。 温景焕回到座位上坐好,笑盈盈地说: “在这里等病人来,然后负责陪着我就好。” 晏安鱼也学着他的语气,嘿嘿一笑。“那倒是比其他工作轻松。” 他搬来条铁架的小圆凳,坐在另一侧的小桌前晃腿。 两人坐了没多久,楼下便来了一个养蛇的大叔。 晏安鱼非常礼貌地去开门,就见进来的是个身形魁梧的中年人。 他手里提着黑色的盒子,袖口扎在肘弯处,前臂纹满了彩色的纹身,露出彩色的祥云和一张鬼面。 晏安鱼微微皱了皱眉毛,让出路来。 温景焕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的反应,问来者:“小蛇生了什么病吗?” 这大叔操着浓重的外地口音,大大咧咧地把箱子往桌上一放,说: “没啥,怀孕了,之前在别的医院看过,医生建议她剖腹产,说你们这里有医生能做。” 晏安鱼眨巴眨巴眼睛,像只胆小又好奇的猫,站在远处,往这边里瞧。 盒子里是一条腹部鼓胀的白色暴风雪,通体雪白,盘在盒子里,有些逼仄。 温景焕没有把它拿出来,戴上手套检查了一阵,又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同家属说明预产期,并且给他安排好让张医生手术。 那大叔看温景焕如此专业,非常放心,带着蛇去楼上找张医生了。 晏安鱼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从来不知道,蛇这样产卵的动物,居然还能剖腹产。 他沉浸在大开眼界的震撼里,忽然听到温景焕在身后叫自己。 “安鱼,”他办公桌前起身,走到晏安鱼的身边,搬了条椅子坐下了,“刚才那个大叔进来的时候,你好像很害怕。” 他顿了顿,对上晏安鱼那双眼睛。 “……是因为他手上的纹身吗,”温景焕犹豫着问,“你很讨厌有纹身的人?” 晏安鱼低垂着眼,摸了摸鼻子。 老家的县城里,有许多无业青年,手上腿上都有纹身。晏安鱼经常在放学路上遇到这些人,甚至还被堵着要过零花钱。 从那时候起,他就对纹身的人有些抗拒。 “我不喜欢,”晏安鱼实话实说,“有纹身的人,看上去都很坏。”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是emo小温 第22章 低潮 医院的工作结束,晏安鱼回了学校,而温景焕则换下一身工作服,乘公交去了郑丹的店里。 十八度的冷空调把店里的温度降到极致,郑丹的妹妹抱着吉娃娃追剧,两条腿踩在椅面上。 咪咪——霸王龙窝在角落的猫窝里,冷得揣手。 电视剧音量开得很大,却被工作室里传来的怒吼盖过了。 “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吉娃娃满脸疑惑,从怀里跳下来,用两只圆鼓鼓的眼睛望着紧闭的房门。 “纹身不是说洗就能洗干净的,你已经有一身的疤了,难道还想再多一层吗?” 里屋一阵桌椅碰撞的声音,门开的瞬间,就见温景焕被郑丹推了出来,“砰”地一声,被关在门外。 “怎么了?”她拿出嘴里的棒棒糖。 温景焕转身,什么也没说,径直出了店门。 夕阳染红了天际,像极了鲜血黏在蓝色的瓷砖上。 温景焕看了一会儿,默默回了家。进了门,他摘下一直戴在右耳的耳机,脱了上衣,赤脚走进浴室里。 浴缸的水龙头被拧开,温吞的水淌下来,逐渐盖满了浴缸底。 他脱了身上的衣裤,浑身赤裸地站在洗漱台的镜子前,默默看着镜子里匀称的躯体。 两条黑蛇静静缠在手臂上,后腰的枯枝延伸至正面,攀上小腹前的青筋。 他曾经花了很多时间,让自己的身体看上去漂亮匀称,甚至因此练出了一层薄肌。满背诡谲惊艳的纹身,在他身上宛如艺术品。 但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为了掩盖满背抽打得皮开肉绽的疤痕,为了矫正长期在笼子里睡觉形成的佝偻身形,为了掩盖手臂上自残留下的细碎痕迹。 他又想起下午晏安鱼说的话,抬手,在黑蛇蛇头的位置,摸了摸自己前臂处有些凹凸不平的皮肤,忽然意识到一个残忍而绝望的事实。 就算洗掉一身纹身,他还有满身的疤痕。无论是哪一样,晏安鱼都不会喜欢。 浴缸里的水漫出来了,淌到他的脚边,像鲜血一样温热。 温景焕回身关了水龙头,把身体浸在浴缸里。 他像一个被长年掩埋在废墟里的人。初见的阳光让他感觉到温暖,却不可避免地灼伤了眼睛。 以至于让他现在才看清楚,自己和晏安鱼,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一切,晏安鱼并不知情。 那之后的几天,他忙着申请补助金,并在辅导员的帮助下,让论坛管理员做了澄清。论坛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帖子和音频也被管理员全部删除。学生们要求严查,并且给出公示。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步笑梅的资格自然是被取消了,学校也对她的行为进行了通告批评。至于到底是谁录的音,耿卉帮忙认真分析了一番,觉得应该是社团的某人看步笑梅不爽,晏安鱼完全属于被人“误伤”。 事情解决了,周五的那天,晏安鱼拿到了整整一千元的补助金。 拿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欠温景焕的钱还清。 晏安鱼给他转账过去,心里暗暗有些得意。 【一条鲸鱼:温医生!我拿到补助金啦!】 【一条鲸鱼:一个月有一千呢!下次去日料店,我也可以请你吃饭啦。】 已经过了就寝的时间,晏安鱼窝在被子里兴高采烈地敲字。他翻了个身,忽然被什么东西硌到了,拿起来,借着手机屏幕的亮光一看,发现是温景焕送的项链。 晏安鱼摸索着鲸鱼肚子上的开关,轻轻拨开,吊坠在手里发出轻微的蓝色亮光。 他摆弄着吊坠,等了许久,对方也没回消息。 晏安鱼拿过手机,往上翻这几天的聊天记录,发现温景焕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找过自己。 平时,他们几乎每天都会聊天,有时候温景焕会发咪咪的照片过来,晏安鱼则会聊些学校生活。 但自从上次在宠物医院分开后,对方的话明显变少了。 温医生太忙了?还是最近心情不好? 晏安鱼自责地抿着嘴,有些发愁。他兀自想了许久,删删写写地,笨拙地想表达一下关心。 墙上的钟表发出轻微的转动声,时针指向12点。 同一时间。 秒针的声音格外清晰,昏暗的客厅里,电视机还亮着,照亮沙发前的一小片区域。光随着画面变幻,将温景焕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温景焕穿着黑色无袖衫,露着手臂上的两条黑蛇纹身。他面无表情地靠在沙发里,两条修长的腿踩在地上,手里抱着个空了的玻璃杯。 电视无声,放着马丁·斯科塞斯的电影《出租车司机》。男主朝着妓院里的家伙一通开枪,血液飞溅,洒在楼梯上。 随后,男主持枪冲进心爱女孩的房间,干掉了让她卖淫的男人。女孩却并没有因此感激获救,鲜血溅在她的身上,吓得她放声尖叫。 玄关处传来“咔嗒”一声,房门被人打开了。 温景焕头也不抬,懒懒地开口: “我还活着,不用你帮忙喂蛇。” 郑丹脱了鞋,从门口踱步进来,没好气地把两袋炒粉夜宵扔在茶几上。 “我不来看看,怎么知道你还有没有气儿。” 他丝毫不见外,一屁股就在温景焕旁边坐下了。 电视里的杀戮还在继续。 郑丹轻咳一声,瞥他一眼。“我……为上次的事情跟你道歉,”他说,“你知道的,我脾气就是那样。你也别太在意。” 温景焕叩了叩手里的玻璃杯,淡淡地说:“我没在意。” “那你最近怎么这么消沉,”郑丹把炒粉的包装打开,“就因为那小孩说不喜欢有纹身?” 温景焕放在茶桌上的手机响了。 郑丹扒拉着炒粉,凑过去看了眼。 “哟,这么晚给你发消息,”他把手机扔给温景焕,“你暗恋对象约你去海边玩呢,你快回他一下。” 听到这句话,温景焕的表情才终于好看了些。 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安鱼:温医生,明天下午有空吗,一起去海边玩吧。】 【安鱼:我还没去看过海呢。】 “去呗,”郑丹快把碗里的炒米粉吃完了,“整天待在家里胡思乱想,算个什么事儿?” 温景焕盯着聊天窗口的那行字,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有些犹豫。 “去呀。” 郑丹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把空碗往茶几上一放,抽了张纸擦嘴。“袖子穿长点儿,他还会掀你衣服不成。” 温景焕动摇了。 他看着屏幕左侧,头像框里笑容纯真的晏安鱼,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忍住。 【白昼将倾:好,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郑丹坐了会儿就回去睡觉了。温景焕揭开炒粉包装的盖子,浑浑噩噩地进食,然后半梦半醒地在沙发上躺着,开着电视,捱到天亮。 上午十点,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收拾完昨晚的狼藉。先去洗漱了一番,而后回到房间,打开电脑,连上耳机。 晏安鱼和室友的对话从耳机里传来。 “斯年,我今天中午要出去一趟,下午大扫除留一份等我回来做吧。” “好。你是出去和朋友见面吗?” “对呀,他最近好像很忙,我想让他去海边散散心。” 温景焕边听,边打开衣柜找衣服穿。听到晏安鱼提起自己,不由得勾起嘴角。 在衣柜里挑拣半天,他套了件蓝色的圆领卫衣,又穿上高腰休闲裤,把腰上的纹身遮得严严实实。 他好好收拾了一番,除了黑眼圈很重之外,看上去精神还不错。自认为晏安鱼看不出他的异常,才放心出了门。 阳光明媚的街道上,环卫工人正在扫落叶。 在昏暗的室内待了三天,此刻走在刺眼的阳光下,温景焕有些睁不开眼。 他低着头,视线落在往后退的柏油路上,骑车到了学校门口。 桦台大学的校门口全是进出的学生,今天是周末,不少小情侣都在门口约见面。温景焕把自行车停在路边,望着门口的方向,与身边嘈杂的人群剥离开。 那种无法摆脱的失落感,就算在阳光下也消散不去。 或许,他应该及时止损,而不是骗取晏安鱼的信任后,再让他发现自己的真面目。 温景焕正想着,就见学校门口一个身影飞奔而出。他脸上浅棕色的雀斑点点,笑盈盈地朝温景焕跑过来,一头蓬松的短发被风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温医生!” 晏安鱼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温景焕的视线跟随着他的笑脸,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扑进他怀里。 温暖热烈,猝不及防地撞上他冰冷如死水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小温的过去真的非常惨,但是他emo起来好像非主流小可怜……(开玩笑) 作者要出门旅游了,大概一周左右,不保证能准时更新,之后加更补偿大家,非常感谢。 8月4日更新:七夕没时间加更,于是把之前约的他俩的两张证件照放一起了,可以去微博看 第23章 海边 阳光下,晏安鱼远远就看见了温景焕。 他静静伫立在角落里,靠着身后的自行车,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沮丧。 虽然他特意穿了浅色的衣服,头发梳得熨帖,但是还是逃不过晏安鱼的眼睛。 晏安鱼想起在医院里的那个拥抱,于是不假思索地直奔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温景焕被撞得一个趔趄,晏安鱼抬起头,对上他错愕的神情,以及浓重的黑眼圈。 “最近很忙吗?” 晏安鱼松开自己环在对方胳膊上的手,乖乖站在温景焕面前,“温医生,你不开心呀。” 温景焕一愣,眼神下意识躲闪。 “没关系,”晏安鱼也不问他缘由,“我们去海边走一走,有我在,你一定会心情好起来的。”他说着便绕到温景焕身后,大咧咧地一挥手,“来!温医生你坐后面,我来蹬!” 他轻车熟路地跨上温景焕的自行车,转身拍拍后座,示意温景焕坐上来。 “放心,我学了一周了,”晏安鱼笑着说,“我还载过我同学呢。” 温景焕僵硬地扯出一个微笑,“……你同学?” 自从上次被温景焕载着去吃了日料,晏安鱼就对学自行车的事情耿耿于怀。 为了有朝一日能让好朋友坐在自己的后座,他每天早上都扫共享单车去上课。刚开始,短短几百米的路程,他要靠两只脚点地才能骑完,到第四天,居然因为赶时间,无师自通的学会了。 之后,晏安鱼偶然遇上了耿卉崴到脚,于是骑车把她送回了女生宿舍。 当然,一个瘦弱的女生,和一米八往上的男人是不能比的。 但晏安鱼自信满满,觉得不成问题。 “来吧。”他拉了拉温景焕的袖子。 温景焕犹豫片刻,跨坐在后座。他两条长腿屈着,双手放在晏安鱼的腰上。 手掌贴着侧腰,有些痒。晏安鱼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他握着车把,顾不上这么多。于是集中精力,深吸一口气,艰难保持着平衡,一脚点地,缓缓骑上马路。 然而,刚一上路,他就腿软了。 他低估了温景焕的重量,车身摇晃得厉害,他吓得猛踩脚踏,费好大力气才没摔倒。 后座传来某人的轻笑,显然心情好些了。 温景焕凑上来,笑着问: “安鱼,我沉吗?” 他用虎口掐着晏安鱼的腰,认真地提醒:“保持平衡。” 晏安鱼卯足了一口气,逐渐适应了这种节奏。“不沉!”他贴着人行道,故作轻松地说:“你别担心,只用告诉我怎么走就行。” “可是好晃啊,太勉强了,要不然还是我来骑。” “不用!” 晏安鱼执拗地又蹬快了些,说什么也要自己来,“温医生,你抓紧我就不晃了。” “好吧,”温景焕从善如流地搂紧了他的腰,下巴若即若离地碰在晏安鱼的背上,“辛苦你载我,小鲸鱼。” 清冽的香水味,落在晏安鱼脸侧。 “前面的路口右转,”温景焕沉溺地半闭着眼,“那儿车少,安全些。” “收到收到!” 晏安鱼嘿嘿笑着,轻松调整车把,转进右边的小路。 拿到了补助金,又向温景焕展示了自己的自学成果,他心情大好,头发丝儿也在风中快乐得直晃。 秋风吹拂,他们离开繁荣的街道,一路往东。周围的建筑逐渐变得矮小稀疏,蓝白相间的房屋天空融为一色。 晏安鱼眺望前方,就见街景的终点是一片湛蓝,广阔的海域绵延至视线所及之处,如同走到了世界的尽头。 “我看到海啦!” 他兴奋地大喊,回身激动地对温景焕说:“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海!” 他转头的动作太突然,鼻梁蹭到了温景焕的额发,有些发痒。 “慢点。” 温景焕脸上恢复了平日里温柔的神色,他稳住晏安鱼的腰,避免他重心不稳摔倒。 临近海岸,隐隐传来孩子嬉戏的笑声。晏安鱼把车停在路边,迫不及待地冲下堤岸,脱了鞋,奔向柔软金黄的沙滩。 海浪冲刷着沙滩,不远处有一群父母带着的小孩在堆沙堡,流动甜点车停在路边,店员正在烤华夫饼。 温景焕站在堤上,晏安鱼跑出去老远,在沙滩上踩出来的一串脚印儿。 “温医生!”此刻的他与在学校时判若两人,肆意地疯跑了一阵,转回头,脸上挂着激动的红晕,“快下来!” 他招招手,赤脚跑回来,三步并两步地上了堤岸,而后一把拉住温景焕的手腕。 温景焕一愣,对上他那双被太阳照成棕色的眼睛。 “走!” 晏安鱼拉着温景焕的手腕,转身跑回沙滩。他的手劲很大,温景焕被迫跟上他的步伐,也小跑起来。 黄金色的海滩上,小孩儿们安安静静地堆着沙堡,而这两个成年人就像出游的小学生似的,手拉手撒丫子疯跑,跑在前面的那个,还边叫边跳。 在沙滩上踩了一脚的沙,晏安鱼终于累了。 他松开温景焕的手腕,两手撑在膝盖上,呼哧呼哧直喘气,一张脸红扑扑的,雀斑因为笑容挤到一块儿。 身旁的人盯着他的笑颜,胸膛微微起伏。 “温医生,心情好些了吗?” 晏安鱼笑着抬起头,擦了把额上冒出的汗。 温景焕与他面对面站着,遮挡住晏安鱼身上的阳光。 “我没有心情不好,”温景焕柔声说,“只是最近太累了。” “骗人。”他看向温景焕,伸手在自己的嘴角比划了一下。 “你刚才都不笑了,”他眯着眼,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现在好多了。” “是吗,”温景焕应声露出一个笑容,抬手捻起晏安鱼发梢的沙粒,“那真是多谢你了。” 温柔爱笑的温医生又回来了,晏安鱼嘿嘿一笑,彻底放松下来。 他跑去流动车前,买了两杯果汁和一份现烤的华夫饼,两人脱了鞋,在沙滩上席地而坐。晏安鱼把裤子扎到膝弯,两条腿伸到海浪能触碰到的地方。温景焕也学着他的模样,两人毫无形象地坐在海边,吃着华夫饼。 海浪拍在腿上,凉丝丝的。晏安鱼心满意足地吃着饼,两条腿在水里晃悠。 胸前的鲸鱼吊坠,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属的光泽。 面前是延伸至地平线的蓝色大海,几艘船舶在海面上飘着,船身的倒影在水面,随着海浪变成奇怪的形状。 晏安鱼侧过头,看向温景焕的侧脸。 他的头发很短,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薄唇线条锋利,笑起来却非常柔和。还有那双初遇时便对上的三白眼,不笑的时候,总是显得很冷漠。 “温医生,”晏安鱼轻轻唤他,“你在担心什么吗?” 温景焕视线流转,漆黑的眼珠看向远处。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糟糕的经历,”他转头,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没关系的,我已经不在意了。” 晏安鱼略微歪着头,眼神真挚,求证般看着面前的人。 “真的不在意了吗?” 他凑过来些,把放在两人中间的餐盘移开。“温医生,不要为已经发生的事情担心哦,”他小声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回忆起不快乐的事情,但是它已经发生了,也已经结束啦。” 海风轻拂,他转过头,眼睛里映着苍茫一片的山丘与海。 “我以前也遇到过很多糟糕的事,”他喃喃说道,“同学们都讨厌我,笑话我,说我这么穷,为什么要学唱歌……” “太过分了,”温景焕皱着眉毛打断他,语气严肃而愤怒,“下次再有人这样对你,一定要告诉我。” 他怒气冲冲地瞪着晏安鱼,过了许久才发觉自己打断了晏安鱼说话,于是红着脸挠了挠头,不说话了。 晏安鱼倒不在意,他一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 “想起这些事情,我也会做噩梦,但是这些已经发生了,我们的生命那么长,为什么要为已经发生的事情担心呢?” 他说着,忽然从沙滩上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沙子,两脚踩进水里。 “未来的事情才需要担心呀!” 温景焕抬起头,晏安鱼的影子遮挡了他的半张脸。 “我相信,只要努力,我一定能站在剧院的舞台上唱歌。” 晏安鱼张开双臂,海风吹得他衣袖翻飞。他笑盈盈地看着温景焕,问:“温医生你呢,你的人生理想是什么?” 人生理想。一个虚无缥缈的词,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是这样掷地有声。 温景焕偏过头,整张脸都被阳光映成暖色。 “活够了,就和喜欢的人埋在一起。” 睡在一个盒子里,连骨灰也抱在一起。 他回答得不假思索。 这个理想略显荒诞,晏安鱼却丝毫不介意。 “那很好呀,这可是人生终点才能实现的目标!” 他转了个身,踩着脚底的浪花,海水溅到了裤腿上。 “实现这个目标,需要钱,需要生活水平的提高……哦对,还需要一个喜欢的人。” 晏安鱼认真分析一番,他躬下身,两手撑在膝盖上,笑着对温景焕说: “温医生,你看,还有这么多未知的东西在等着你,总有一天会变好的!” “所以,不要再为过去难过啦,”他伸出手,“作为你的朋友,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温医生,全力去追寻你想要的吧!” 海浪声阵阵,潮涨潮退,一下下拍打在他们身上,如同心脏跳动的共鸣。 温景焕抬头看着他,眼神里夹杂着虔诚与兴奋,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 作者有话说: 病娇版温景焕加载中(40%) 我居然写了一章……) 手机码的,如果有排版问题和错别字之后再改。 第24章 巧合 秋意渐浓,小区门口的落叶铺了满地。 公交车在夕阳下驶入车站,车门开启,温景焕提着一个黑色的大箱子,从后门下车。 金黄色的日光落在他的背后,将他的脸隐在蓝色的阴影之中。 小区里有三两进出的居民,温景焕眼神清冽,哼着歌,拎着箱子进了单元楼。 狭窄的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他走到转角处,遇到了房东老太太。 老太太姓徐,留着一头纯白的卷发,布满皱纹的脸上洋溢着慈祥的笑容。她有两套房,租了一套给温景焕,自己住在另一栋,偶尔会来四楼打麻将。 “徐奶奶。”温景焕笑着与她打招呼。 房东老太太扶着楼梯,笑得眯起眼。“小温,最近心情不错呀。” “还好吧,”温景焕低下头,颇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却是藏不住的笑,“和平常差不多。” 老太太笑呵呵的,“是不是谈恋爱了?小温呀,我以前就说过,我这房子大,你一个人住着实有些浪费。要是交了女朋友,或者找到合适的室友,你就让他搬进来,也能省些房租。” 听到对方说“谈恋爱”三个字,温景焕有片刻的失神,脸上呈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好像在畅想什么美好的事情,隐隐有些兴奋。 但只是一瞬,他很快就恢复如常。 “劳烦您操心了,”他礼貌地点点头,“我会考虑的。” 房东老太太笑着与他告别,下楼去打麻将了。 温景焕掏出钥匙,开门,径直走进了卧室里。 卧室的窗帘依旧拉着,昏暗不透光。他把大箱子放在书架边,轻轻地拉开侧边的抽屉。 漆黑的蛇身盘在箱子里,小黑闻声抬起头,动了动尾巴,警惕地吐着信子。 小黑快要蜕皮了,已经进入蒙眼期。它的眼睛变成了浑浊的乳白色,因为看不见,所以格外地有攻击性。 温景焕用手指摸了摸它的脑袋,以示安抚,而后往盒子的水盆里加满水,小心地把它放回安静的角落。 安置好小黑,他坐回桌前,随手将衬衫脱了丢在椅背上,打开电脑,熟练地点开某个软件,然后戴上耳机。 监听软件里的波段起起伏伏,耳机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流声,以及晏安鱼轻轻哼歌的声音。 他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水声砸在地面,仿佛变成可触及的雾气,穿透了耳机。 晏安鱼在洗澡。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温景焕窝在办公椅里,脸上变得通红。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抬手触碰耳机,把声音调大了些许。 宿舍浴室里。 水汽氤氲,花洒的水落在地上,像木琴一样好听。 晏安鱼嘴里哼着今天新学的歌,低头冲洗洗发露打出的泡沫。他面对着墙,抬起手的时候,背后一双肩胛骨如蝴蝶一样翕动。 项链放在角落的置物架上,没有被打湿。 他闭着眼把头发洗干净,又用肥皂泡仔仔细细洗过全身。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他总想着要给爸妈省水费,因此洗澡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现在,晏安鱼很快洗完了,关上水龙头。 水声停了,他把窗户打开一条缝,让水汽散了些。 晏安鱼哼着歌,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水。 他低头瞧了眼自己干巴巴的身子,忽然有些不高兴的瘪了瘪嘴。 太瘦了!晏安鱼捏了捏自己,胸上、腹部没有一丁点儿多余的肉,抬起胳膊,还能隐约看到肋骨的形状。 这样的身材让他很不满。 毛巾擦去了身上的水珠,他摸了摸自己平坦没有肌肉的肚子,回想起了拥抱温景焕时的手感。 晏安鱼摊开手,回味了一下对方结实有力的腹肌,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他要是有温景焕那样的身材就好了。 唉声叹气了好一阵,晏安鱼穿好衣服出了浴室,还不忘拿上置物架上的项链,仔细把表面的水雾擦干净。 室友们都在各忙各的,夏黎在剪演奏视频,准备经营自己的个人账号。 晏安鱼和他对床,不敢出声打扰,于是小心翼翼地拉开座位坐下,开始擦头发。 “安鱼,”于斯年小声叫他,“明晚我们要去看演出,如果有阿姨来查寝,帮我们说一声。” “演出?” 晏安鱼从未听室友们提起过这件事,他转过头,愣愣地问:“什么演出呀?” “我们老师参与的原创音乐剧,”于斯年从桌上拿起三张票,“《日落》,讲反家庭暴力的,在桦台市剧院。” 红色的门票上印着剧照,剧名和主创团队的名字写得清清楚楚。 看到他手里的票,晏安鱼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我超级喜欢这个主创团队的!斯年,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他有些过于激动,音量也没控制住。 夏黎不满地扭过头,摘下头戴耳机,抱怨道:“安鱼,你吵到我了。” “抱歉,”晏安鱼的声音小下去,“我太激动了。” “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赵安帮忙解围道,“但是门票是老师给的,我们没有多余的。而且现在买票……估计也只剩下贵的vip座了。” 夏黎反手拉上桌帘,晏安鱼似乎听到了他的轻笑声。 “想去自己去呗,反正你也拿到补助金了,贵点也买得起吧。” “夏黎,”于斯年皱着眉,“你别这样说话。大家都是一个宿舍的,一起出去玩很正常。” 这一来一回的,宿舍的气氛又一下子变得奇怪了。 晏安鱼抿着嘴不说话,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又把事情弄糟了。 “……没事,”他沉默了许久,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我自己去买票吧,买不到就算了。” 夏黎没了动静,估计是戴着耳机装没听见。赵安和于斯年也显得有些尴尬。 晏安鱼心里酸酸的。他觉得不舒服,索性穿上衣服,把湿毛巾挂回晾衣架上,收拾好书包,出门去琴房了。 转眼的工夫,夜幕已经降临。 男生宿舍楼下全是赶去上晚课的学生,晏安鱼想扫一辆车去艺术楼,却发现公共自行车全被上晚课的学生骑走了。 晚风有些凉,他缩了缩脖子,下巴埋在衣领里,步行去艺术楼。 唱歌是他最喜欢的事,无论遇到多么糟心的事情,他都能全心投入到歌唱中,这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安全、最舒适的精神世界。 当然,现在能让他安心的,还有他的好朋友。 晏安鱼走在拥挤的人行道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前,才发现项链放在桌上忘了戴。 他快步走进艺术楼,到了走廊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铃声打断了思绪,晏安鱼掏出来接听了,发现是温景焕打来的视频电话。 屏幕亮起,就见温景焕坐在明亮的卧室里,身上裹着深色的浴袍,头发半湿地耷拉着,脸上微红,显然是刚刚洗过澡。 “下午好呀,”晏安鱼一扫刚才的失落,笑盈盈地挥挥手,“温医生,你下班了?” “嗯,下班了。” 温景焕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屏幕这边的晏安鱼。 晏安鱼只以为是光线太暗,对方看不清楚,于是站到灯下,把自己的整张脸都露出来。 “我正打算去琴房呢,刚到门口。咪咪和小黑在干嘛呀?” “咪咪睡着了,小黑快蜕皮了要休息,下次再给你看吧。” “没关系啦。” 晏安鱼也不觉得失落,他对上温景焕乌黑的眼睛,发现对方嘴角勾着,一副惬意的模样。 “温医生,最近是不是压力小些了呀,感觉你心情很不错。” “是吗?” 温景焕笑了,薄唇微启,极具迷惑性,“那多亏你带我出来散心了,”他顿了顿,换了个话题,“对了安鱼,你明晚有时间吗,我们医院发了福利,师父给了我两张音乐剧的门票。” 他脸上呈现出恰到好处的尴尬和示弱,摸了摸鼻子。 “我也不懂这些,不知道好不好看,如果你不嫌弃的话,陪我一起去吧。” 晏安鱼一愣,问:“那个音乐剧叫什么名字?” 屏幕那边,温景焕沉思了一会儿。 “好像叫……《日落》,”他无奈地笑着,耸耸肩,“没记清楚,我把票放办公室了。” 晏安鱼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我去我去!” 他激动得快要跳起来,紧紧握着手机,笑得合不拢嘴。“温医生你不知道,我刚才还在发愁呢!我超喜欢这个主创团队!” 温景焕也十分惊讶,“这么巧?看来我问对人了。” 晏安鱼嘿嘿直笑,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格外兴奋。 “那先不聊了,我要赶紧录完作业回去睡觉,明天晚上才能去看音乐剧!” “好,加油哦。” 温景焕微微侧过头,眼神中是晏安鱼没有察觉到的,计划得逞带来的满足。“小鲸鱼,明天见。” “嗯!明天见!” 挂了电话,晏安鱼兴奋之情未褪,立刻上网查询明晚演出的时间。 身后,琴房的门开了。 “我说是谁呢,这么没素质。” 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晏安鱼转过头,就见步笑梅倚在琴房门口,面色不善地抱着胳膊。 “拿到补助金就是好,可以随便约人看演出了。” 她眯着眼睛,不屑地哼了一声。 晏安鱼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和温景焕打电话的内容全被听了去。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晏安鱼这次不会再退让了。 他攥着拳头,刚要还嘴,就听一个另一个男声在琴房里响起。 “笑梅,说话不要太刻薄。” 一个高挑的身影从琴房里走出来,晏安鱼定睛一看,立刻认出了他。 那男生径直走到晏安鱼面前,伸出手,和唱歌时一样,自信地笑着说: “晏安鱼同学,你好,我叫李无。” 作者有话说: 来了!昨天请假没更。 伏笔:温医生分分钟买得到只剩下vip座的门票,他可不是普通上班族! 写了温医生的角色印象曲,感兴趣的宝可以去wb听。 第25章 端倪 晏安鱼不得不承认,面前的人虽然彬彬有礼,但很有压迫感。 他们是同类型的音色,李无唱得比他好,还是学生会的干部,浑身散发着自信。 “你好。”晏安鱼低着头,与他握了手。 他盯着对方雪白锃亮的鞋,听见一旁的步笑梅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没好气地抱怨:“你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 李无皱起眉,“笑梅,大家都是同学,你别这样。” “行行行,”步笑梅翻了个白眼,拎着包转身走了,“我吃饭去了,你随意!” 地板被踩得砰砰响,她气急败坏地下了楼。 晏安鱼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局促地攥着袖子,在心里盘算要如何结束对话。 自从上次论坛的事发酵,班上总有人在他背后窃窃私语,时间久了,他条件反射地见人就躲。 他对李无不感兴趣,只想赶紧把作业录完,然后回宿舍睡觉。 “抱歉,步笑梅平时说话也这样,你别在意。” 李无却没有放他走的意思,“我们在准备下个月的校园艺术节汇演,安鱼,你报名了吗?” 晏安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 上课的时候,他听老师提过一嘴,但无论怎样,比自己厉害的人多了去了,他并没抱希望,因此一直没报名。 李无看出他的顾虑,“去试试,总是没坏处的。刘教授告诉我,学校在筹划一个校史音乐剧,就是要从这次艺术节里挑人呢。” “校史音乐剧?” 晏安鱼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他难掩兴奋地看着李无。“能在学校剧院里演出吗?” “当然,还能代表学校,去桦台市剧院演出呢。”李无说。 “还能去桦台市剧院?!” 晏安鱼激动得快跳起来,又觉得自己过于咋咋呼呼,极力掩饰着内心的雀跃。 他从小学唱歌,除了过年的时候在村里给大家表演节目,这是离他最近、最大的舞台机会。 一想到能够站在桦台剧院的舞台上唱歌,晏安鱼感觉自己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当然能去,”李无倒退着走了两步,挥挥手,“不打扰你了。晏安鱼同学,我很期待和你比赛。” 或许是从小的梦想给了晏安鱼勇气,他大方地冲李无笑了笑,扬起下巴。 “好,我们艺术节见!” 桦台大学的音乐厅非常大,西式的石体建筑漂亮大气。刚开学的时候,晏安鱼去那里听过讲座,舞台很大,灯光也做得漂亮。 要是能在这样的地方上台表演,哪怕站在后面当背景板,那也是不错的经历。 晏安鱼想象着自己站上舞台的感觉,完全沉浸在美好的畅想中。 他边盘算着表演曲目,边幻想自己站在舞台上纵情歌唱的感觉,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整个人都亢奋起来。他就以这样的状态录完了作业,比平时的质量都要高。 要怎么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呢? 李无那么厉害,要是老师不需要那么多男高音,他该怎么办? 他在琴房的时候想,回宿舍了躺在床上想,次日白天上课的时候想,就连到了晚上赴约时坐在地铁上,也依旧在心里琢磨。 到站了,晏安鱼呆呆地盯着玻璃窗出神,被一旁的于斯年拉着胳膊带了下来。 夏黎和赵安也回过头来,等着他俩。 “安鱼,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人流涌动,地铁的D出站口就是剧院侧门。于斯年不放心地拉着他的胳膊,问:“你朋友到了吗?” 晏安鱼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看了眼温景焕发的消息。 【温医生:小鲸鱼,我已经到了,在剧院一楼等你。】 【温医生:进门左边。】 “他已经到了,我们走吧。” 晏安鱼收起手机,四人一起出了安检口。 在这里下车的基本都是去剧院的观众,地铁里人群如流水,晏安鱼脚下不停,被推着往前走。 他有些不习惯这样拥挤的场面,微微蹙起眉。 于斯年与他走在后面,察觉他的不适应后,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快点。”夏黎有些不满地回头看了两人一眼。 众人挤进了剧院侧门,宽敞漂亮的弧形玻璃网下,暖色系的大理石富丽堂皇,不远处的橱窗上摆满了唱片和相关书籍,充满现代气息。 晏安鱼惊喜地环视四周,视线扫过不远处的角落,一眼望见了温景焕。 他手里抱着一束橙色的玫瑰,一身黑风衣衬得人笔挺,风衣外套上挂着亮晶晶的链子,显然是特意打扮过。 “安鱼。” 温景焕露出笑容,唤了他一声,抱着花束款款走来。那花束并不算大,娇艳小巧的玫瑰轻颤着,安静而漂亮。 周围的路人看到,投来好奇的目光。 三个室友站在晏安鱼身边,都不由自主地退后些许。于斯年反应过来,赶紧松开了晏安鱼的胳膊。 气氛有些许奇怪,当事人却丝毫没有察觉。 就当温景焕快要走到跟前时,晏安鱼激动地迎了上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兴奋得一张脸通红。 “温医生,这里好漂亮啊!我们的座位在几楼?需要安检吗?演出马上就要开始啦!” 他的一连串发问,打破了堪称暧昧的氛围。 温景焕微微一愣,脸上有些泛红了。 “在……楼上,”他悄无声息地把拿花的手放到背后,“我们,买些喝的就上去。” 晏安鱼的心思都在演出上,这下近距离闻到对方身上的香水味,以及背在身后的花,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抱歉,我太激动了,”他尴尬地挠挠头,回身朝于斯年等人说,“这是我的朋友,温景焕,也是桦台大学的学生,”他又向温景焕介绍道,“这是我的室友,于斯年,赵安,夏黎。” 晏安鱼一一介绍,于斯年的视线掠过晏安鱼的肩膀,落在温景焕脸上,神色严肃。 夏黎小声嘀咕了一句:“军训的时候见过了,不用介绍。” “你们好,”温景焕倒是笑得非常温柔,一副亲切的学长模样,“安鱼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大家想要喝什么,我去买。” 晏安鱼眨眨眼,笑着说:“我买单好啦!” 他笑意盈盈地拿出手机,温景焕刚想开口说什么,身后的于斯年突然走了上来。 “好啊,我和学长一起去吧。你们在这里等着。” 见于斯年如此主动,晏安鱼心里也高兴。或许借着这次相处机会,温景焕也对他三人的看法也会有所改观。 “你俩去吧,”他乖乖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我们在这儿等。” 温景焕对于斯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抗拒。 “那我们去了,”他笑着将手里的玫瑰递给晏安鱼,“拿好,这是给你的,买vip票的都有。” “……谢谢。” 晏安鱼受宠若惊地接过来,盯着这朵鲜艳的玫瑰。 温景焕笑着转身走了,将所有人抛在身后时,立刻变了脸色。 大理石瓷砖上,马丁靴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两手揣在风衣口袋里,攥得死紧,脑海中浮现出刚才看到的场面。 身后这个叫于斯年的男生,和晏安鱼贴得那样近,甚至还紧紧拉着他的胳膊。 那是他小心翼翼才敢握住的手腕,这个人居然这样粗暴地攥着,好像要把晏安鱼占为己有。 温景焕咬着牙,神色变得暴戾。 走到前台,于斯年上前一步,说: “学长,买红茶就可以了。” 温景焕收敛神色,转过脸,薄唇勾着微笑,点点头。 “安鱼喜欢喝甜的。” 他跳脱地蹦出这么一句话,转头对工作人员说,“三杯红茶,两杯牛奶。” “稍等,一共五十。” 于斯年一手撑着桌沿,皱着眉打量他。 “学长,你和安鱼怎么认识的?” 从他嘴里听到“安鱼”这个昵称,温景焕付钱的手顿了一下。 工作人员转身去制作台,机器发出轻微的运作声。 温景焕缓缓转过头,嘴角依旧笑着,眼神却十分冰冷,显露着戾气。 “于斯年同学,安鱼有没有告诉你,你有些多管闲事?” “他没说过,”于斯年冷静地盯着温景焕,“安鱼对我有什么看法,我只相信他亲口说的。” “是吗?” 温景焕微微眯起眼,沉声道: “你不想听听他对我说的?他说,不喜欢你总是要求他帮忙查寝,也不喜欢你们丢下他一个人在宿舍,也不喜欢每天都要求他安静的室友。 ” “他讨厌你们。” 他的眼神像极了某种危险的动物,于斯年对上他那双三白眼,只觉得后背发凉。 宿舍里发生过的事,若不是晏安鱼告诉,这个人怎么会知道? 于斯年的表情有一丝松动,回身看了眼不远处的晏安鱼。 工作人员把红茶和牛奶打包好,温景焕接过来,又换回一副亲切温柔的面孔。 “走吧,”他的眼睛里含着笑,仿佛刚才带着火药味儿的对方从未发生过,“安鱼他们该等急了。” 说完,他嘴里哼着歌,悠闲地转身离开。 《玫瑰人生》的旋律落在耳边,于斯年站在原地,忽然间觉得汗毛倒竖。 作者有话说: 电脑有点小问题,更晚了。 第26章 应激 演出差不多要开始了。晏安鱼手里捏着那束玫瑰,好奇地望着去买饮料的两人。 他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会儿,就见温景焕有说有笑的,不一会儿就和于斯年一起回来了。 “给,你的牛奶。” 温景焕两手各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纸杯,将左边的递给晏安鱼。 “谢谢。”晏安鱼将玫瑰花束和纸杯一起抱在手里,暖呼呼的。 一旁,于斯年将红茶分给夏黎和赵安,脸色却不大好看。 “安鱼,我们的座位在二楼,”他说,“先走了。” 晏安鱼迷茫地点点头。 一旁的夏黎对他们视若无睹,兀自走了。 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晏安鱼担忧地转回身,问:“斯年怎么了?” 温景焕温柔地冲他笑了笑,答非所问: “安鱼,你喜欢牛奶还是红茶?” 晏安鱼一愣,看着温景焕虚浮的目光,以为他没听清楚自己说话。 “牛奶呀,”他轻巧地回答,“晚上喝茶容易睡不着。” 闻言,温景焕立刻眉开眼笑,仿佛得了糖吃的小孩儿一般。 “安鱼说得对。” 他抬手,用拇指指腹在晏安鱼脸上抹了一下,“走吧,该去看演出了。” “唔。” 温景焕脚下生风似地转身就走,晏安鱼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擦了擦脸。 没发现有什么脏东西呀。 他疑惑地抿着嘴,抱着牛奶和鲜花赶上去。 他们的座位在剧场的三楼,晏安鱼跟着温景焕乘电梯上去,就见楼上也是金碧辉煌的模样,从入口往里看,巨大的红色幕布从高处落下,楼下座位如山高,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 “来。” 温景焕轻轻拉着他的手腕,把人带进来。 “抱歉,没能买到一楼池座的座位,”他说,“……我的意思是,院长没有发池座的票。” 两人在狭窄的过道里通过,踩在红色花纹地毯上。 前面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张门,几个打扮精致的男女在里面进出。 位置不好又怎样呢?晏安鱼并不在乎这么多,哪怕是站在门外听一耳朵,他也很满足了。 晏安鱼跟着进了其中一扇门,边走边安慰道: “隔得远也没关系呀,温医生,我还得感谢你呢……” 话说一半,晏安鱼看到门内场景,立刻闭嘴了。 这是间房间。 沙发、小桌、铺着镶边地毯的露台。 晏安鱼张着嘴巴,吓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这是……我们的‘座位’吗?” 他不敢置信地踏进房间,摸了摸毛茸茸的红色沙发,又局促地缩回手。 忽然,楼下剧场的灯灭了,温景焕站在露台上,整个人瞬间隐入黑暗之中。 晏安鱼不适应地靠着沙发,一点点摸索到露台边上。 借着门外的光,温景焕抓住他的手腕,把人带到沙发上坐下,又将手里的玫瑰放到一边。 “演出要开始了,”他伏在晏安鱼耳边,轻声说,“楼上的音乐效果可能不如一楼池座,将就一下。” 晏安鱼如坐针毡,急得脸都红了。 他拉着温景焕的袖口,“这怎么叫将就呀!这么贵的票,居然随便给了我……” “这怎么能叫随便呢,”温景焕在他身边坐了,沙发陷下去一点儿,“你别担心,我们院长很大方的。安鱼,我们是朋友,我理应和你分享,对不对?” 舞台上亮起一排黄色顶灯,红色幕布随着悠扬的提琴声缓缓拉开。 灯光落下,高挺的鼻梁在温景焕脸上投射出一小块儿阴影,眼睛冷冽,但直勾勾的。 “谢谢你,温医生,”他感激地握住温景焕的手,“等我以后工作了,也请你看演出。” 温景焕的手很冰,被一把握住的时候,微微有些发颤。 晏安鱼觉得他冷,于是下意识两手捂着搓了搓。 “没……没关系。” 灯光太暗,掩藏了温景焕脸颊的红晕。他故作镇定地抽回手,侧头摸了摸鼻子,欲盖弥彰。 沙发能容下四个人,他却悄悄往另一边挪了些许,一条腿屈起来。 晏安鱼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但还没等他想明白,演出已经开始了。 舞台上灯光骤起,主演在乐团的演奏中缓缓上台。绚烂的蓝红色灯光模仿城市夜景,行人匆匆,从打着伞的主角身边走过。 他开口的第一句,就把晏安鱼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 晏安鱼激动地站在露台边,静静聆听着,连呼吸也不敢太大声。他惊喜地望向舞台上的主演,望着那张只在网上才见过的脸,一双眼睛里映着变幻的灯光,熠熠生辉。 男主演在人流中缓缓走过,手里举着一把透明的伞,他吟唱着,回忆着自己曾经的遭遇。 剧场的声效设计做得很好,就算是站在三楼观赏,依旧是清晰可闻。 温景焕凑了过来,与他并肩站在露台边。 晏安鱼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舞台上,自然注意不到身边人的视线。 他欣赏着期待已久的音乐剧,温景焕则一手搭在露台上,静静欣赏着他。 灯光红蓝交错,温景焕的半张脸隐在漆黑中,另半边被映出夸张的颜色。 他搭在围栏上的手动了动,食指在大拇指指节上来回摩挲。他侧头望了眼舞台,又看了眼专心致志的晏安鱼,似乎有些不满。 “安鱼,他在干什么?” 他哑声问。 晏安鱼闻声,从专注的欣赏中分出一个眼神,看了眼温景焕。 “他在回忆以前的事,”晏安鱼解释说,“小时候他爸爸妈妈对他很不好,常常在雨夜里打他,所以一下雨,他就会想起那些事。” 见温景焕没反应,晏安鱼又补充了一句: “我以前在网上看过一遍,但是什么也听不清楚,还是现场有感觉。” 钢琴旋律突然变得急促,舞台缓缓转动,转到背面,换成了回忆中家庭的景象。 两人的脸被映成了群青色,温景焕迟钝地点点头,而后转回身去,认真看音乐剧。 晏安鱼觉得他有些奇怪,于是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一手伸过去摸额头。 温景焕的额头上一片冰凉,额前的短发扎在他手背上,居然摸到一丝冷汗。 “温医生,你难受吗,”灯光昏暗,他凑近了些许,“感觉你脸色不好。” 温景焕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的手腕,“我没事,”他从围栏上离开,坐回沙发上,“可能工作太累了,我坐着看就好。” “那我也坐下。” 晏安鱼放心不下,于是与他并肩坐着。 演出到了第二个场景,回到男主角的童年时光。 他生活在一个富裕的家庭,父母不用为了生计操劳,于是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的身上。懦弱的父亲,严厉暴躁的母亲,这样的组合带给他不少的伤害。 惩罚、言语暴力、关禁闭、体罚。 年轻的小演员模样惟妙惟肖,一场争执过后,母亲撕碎了他最喜欢的飞机模型,他倒在混乱的房间里,抱着自己磨损的玩具,一把童声唱得人心碎。 晏安鱼听得入了迷,一双手紧紧握着,耳边只剩下极具震撼的弦乐与歌声。 他望着台上如同真实发生的一切,不禁想像着,自己有一天站在上面的模样。 被全场上千人环绕,他可以唱歌给那么多人听,唱一个角色的一生,把自己最享受的一切展示给大家。 那是一种无以言表的、灵魂的自由。 晏安鱼越想越入迷。这是他见过最大的舞台,一直以来的梦想就在这个具象的地方扎根,逐渐清晰起来。 他越想越激动,忍不住感叹道: “温医生,我想……” 话音未落,晏安鱼转过头,发现自己身边的沙发空了。 “……温医生?” 他迷茫地站起身,借着一闪而过的灯光打量房间,发现房间门半掩着,温景焕已经离开了。 三楼尽头。 温景焕捂着嘴,脸色苍白地靠着墙,快步走向洗手间。 “先生,你还好吗?” 工作人员上前询问,被他抬手挡开。 洗手间的门被“砰”一声关上,温景焕脚步虚浮,整个人直接砸在洗手台上,吐得胃里绞痛。 他大口喘着气,用颤抖的手拧开水龙头,冲掉污秽,而后死命搓洗着自己的手指,直到皮肤变红,痛得要渗出血来。 冷水哗哗直流,他如同自虐一般将双手擦得通红,直到手指麻木了,才终于停下来。 “镇定点……” 胃酸灼烧了他的嗓子,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嘴唇煞白,眼角的红血丝让他显得十分病态。 “镇定点!” 他换上一副恶狠狠的表情,自言自语般张着两只手,强迫自己停下洗手的工作,发颤着,将水流关了。 然后转身,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水滴缓慢地落进水槽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时钟的走针。 他痛苦地缩成一团,像只鸵鸟一般,平日里挺直的脊背也变得弯曲。 他耳边响起尖锐的女声,伴随着某种动物的惨叫。 “这就是你偷养宠物的惩罚!” “温景焕!你睁开眼看看!小鸡仔变成一摊肉泥,你还觉得它可爱吗?” “这碗鸡肉是你吃,还是给猫吃,自己选!” 第27章 宠物 舞台上,男孩被撕碎的飞机模型,让温景焕顿感窒息。 八岁那年,他养过一只毛茸茸的小鸡。 那是同学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小鸡的黄色羽毛很漂亮,一对小翅膀贴在身体两边,胖胖的,走起路来憨态可掬。 它在课桌上走来走去,上课铃响,立刻缩着脖子溜进纸盒里。 然而,温景焕不能直接把它带回家。平日里,能不受到母亲的责罚已经是万幸,他根本不敢提出想要养宠物。 母亲曾经威胁他,只要敢往家里带小动物,就杀了喂给她养的黑猫。 但小鸡实在太可爱,很有灵性,也不吵不闹。于是小温景焕在房间搭了一个纸盒,铺上在楼下弄来的杂草,给它做了个简单的窝,放在床下。 小孩儿的想法都很单纯,他也一样。他以为只要自己关上门,藏好小鸡,就不会被父母发现。 小鸡与他共度了五天。 他们陪伴彼此的时间很短暂,温景焕白天要上学,傍晚回家要给母亲检查提前完成的作业。如果做得不够好,就要被关进猫笼里,直到父母和黑猫都在餐桌上吃完饭,才允许被放出来,然后被母亲踹进厨房里洗碗。 到了晚上,他才能回到房间,趁着做课外作业,偷偷给小鸡喂食。 他给小鸡取名小黄,把它放在桌子上。小黄吃饱了,就用脑袋拱他的手心,站在书页上睡觉。 那是他在这个压抑到缺氧的家里,最牵挂的事情。 就算被母亲用皮鞭打得皮开肉绽,想要从阳台上一跃而下,但只要想到还没喂食的小鸡,他也会咬牙挺住。 直到第六天,他放学回家,母亲并未要求检查他的作业,而是一反常态地腾出座椅,让温景焕坐在餐桌上吃晚餐。 小温景焕很高兴,以为母亲要夸奖自己。 片刻后,随着飘来的浓烈香味,母亲端着一个小碗,放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碗鸡汤,拳头大小的整只小鸡浸在金黄色的高汤里。它的身体不再有蓬松可爱的毛发,只剩下作为食物应有的,油光水滑的色泽。 温景焕怔住了,猛地侧过头,吐了一地。 母亲的耳光随即而来,他听见自己的脖子响了一声,而后整个人偏倒在地上,脸颊火辣辣的疼。 “脏东西!” 母亲大叫着,一脚踹在他的小腹。“弄得房间里一股鸡屎味,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温景焕躺在地上,捂着肚子,不可抑制地哭了出来。 坐在一旁吃饭的父亲看了一眼,放下筷子,视若无睹地回房间了。 母亲蹲下身,干瘦的爪子紧紧拽着他的头发,把人从地上拖起来。 “坐回去,”她恶狠狠地说,“这碗鸡肉是你吃,还是猫吃,你自己选。” 小温景焕哭得眼睛通红,他一下下抓着母亲的手背,抓出一道道血痕。 “你杀了它!” 他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母亲又给了他一巴掌,“砰”地一声,把他摁在桌子上,尖叫着命令道:“吃掉它!” 盛着他最爱的小宠的碗就在面前,温景焕挣扎着,眼泪鼻涕糊在桌子上。 阵阵肉香引来了母亲养的黑猫。 黑猫跃上了桌子,走到那碗鸡肉前,低头嗅了嗅。 “别碰它!” 温景焕快要绝望了,他拼命乱踢着桌子,企图从母亲手中挣脱。 黑猫盯着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低下脑袋,一口咬住了碗里的东西。 温景焕痛苦地闭上眼,听见鸡肉在猫嘴里发出的响声,骨头被利齿折断,拆吞入腹。 等待黑猫进食完后,母亲把他扔进了猫笼,连带着碗里剩下的半只鸡。 黑猫蹲守在笼子外面,小温景焕双眼空洞,麻木地抱着膝盖,盯着猫伸爪子进来,努力扒拉他脚边剩下的鸡肉。 宠物的碎片,黑猫的血盆大口,一次次在他梦中重演。 他靠在角落里,痛苦地缩成一团,背后的陈伤如同再次迸裂,传来刺骨的幻痛。 温景焕被晃醒了,在眩晕中勉强睁开眼。 “温医生!” 晏安鱼声音急切,蹲下来掐他的人中,又把整张脸凑过来。 气息交错间,温景焕意识模糊。 他下意识以为这是梦,于是抬起下巴,急不可耐地要去咬他的嘴唇。 “哎呀!你别动!” 晏安鱼皱着眉,用力摁着他的脑袋,偏头躲开,与他额头相贴。 温景焕愣了一下,回过神来。 “没发烧呀,”晏安鱼皱着眉,撩起温景焕的头发,仔细用手背摸了摸,“温医生,你脸都白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手掌滚烫,残留着热牛奶的香味,温景焕嗅了嗅,幻听中刺耳的尖叫终于消失。 “我没事,大概是工作太累,没吃晚饭。”他撒谎道。 晏安鱼捏着他的耳朵,仔细端详一阵,两条眉毛拧起来。 “怎么能不吃晚饭呢!” 他又急又气,躬身拉过温景焕的手,把人拽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温景焕的脸颊在他发梢上刮蹭,呼吸落在他的侧颈。 “安鱼……” “别说话啦,”晏安鱼把他的手臂横在自己肩上,紧紧抱着他的腰,把人从洗手间里带出来,“你先在大厅坐一会儿,我给你买吃的。” 晏安鱼看上去不如温景焕高大,但力气丝毫不比他小。他将温景焕半抱半拖地带到大厅坐下,脸不红气不喘的,转身就去买东西吃。 晏安鱼点了两份华夫饼,刚拿到手,就见于斯年从二楼上来,走到他跟前。 “安鱼,怎么了?”他四周望了望,看到坐在长椅上,面色苍白的温景焕,“你刚才给我发消息,说要先走?” “温医生他不太舒服,我得送他回去,下半场先不看了。” “你要送他回去?” 于斯年紧随其后,有些担忧:“你晚上还回宿舍吗?” “不回了,”晏安鱼没有犹豫,“斯年,你们不用等我。” 两人走到大厅中间,于斯年忽地拦在晏安鱼面前。 “安鱼,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或者我们打车送他到门口……” “斯年!” 晏安鱼皱着眉,颇有些不高兴了。 “他刚才都晕倒了,我怎么能放心让他自己回去,”他摇摇头,眼里满是失望,“斯年,我知道他不太喜欢你们,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捧着纸盒里热腾腾的华夫饼,难过地低下头。 “换做是你,我也不会不管你呀。” 于斯年愣了片刻,哽住了。 晏安鱼绕过他,径直走向温景焕。 大厅里灯光通亮,他的脸色依旧很难看,但比晏安鱼找到他时好了很多。 “温医生,你先吃点东西。” 晏安鱼把华夫饼递给他,“我帮你去外面叫车。” 温景焕白着脸,刚想开口回绝,就听晏安鱼说:“待会儿下半场咱们不看了,我送你回家好好休息。” 闻言,温景焕立刻把嘴边的话咽回去,乖顺地接过华夫饼,啃了一小口。 出租车很快到了,晏安鱼扶着温景焕上了车。 两人挤在后座,汽车发动,驶进了夜空中。 城市街道灯光忽明忽灭,晏安鱼侧头看着温景焕,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温医生看上去挺健康,怎么会低血糖呢? 他的视线逐渐下移,从对方无神的双眼,到沾着水痕的衣襟,再到划痕斑驳的手背。 修长的手指上,血痕交错,晏安鱼的心揪紧了一下。 他没多问,抱着满心的疑惑送温景焕回了家。 “温医生,钥匙在哪?” 到了家门口,温景焕的状态已经好多了,就是反应有些迟钝。 “上衣,口袋。” 晏安鱼腾出一只手,在他风衣口袋里摸了摸,用手指勾出一串钥匙,发现上面系着一把巴掌大的折叠刀。 “怎么带着这么危险的东西。”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捏着钥匙打开房门。 屋里漆黑一片,窗帘都被拉上了,就连月光也透不进来。 温景焕扶着门沿,自己走了进去,摸黑从鞋柜里拿了两双拖鞋。 晏安鱼小心翼翼地进来,探头探脑,问:“咪咪呢?” “咪咪……在医院里,”温景焕哑声说着,走到餐厅,打开大灯,“打疫苗,还没接回来。” 他倒了两杯水,急不可耐地灌下一大杯,脸色终于有了些红晕。 “唔,在打疫苗呀,”晏安鱼走过来,再次用手背摸了摸温景焕的额头,“奇怪……温医生,你真的没事吗?” 晏安鱼的触碰让他呼吸急促,温景焕向后躲了一下。 “我没事,劳累过度就会这样。你赶紧回去吧,演出还没结束……” “那可不行,”晏安鱼瞪着眼睛,“你都病成这样了,也没别的朋友,我当然得照顾你。” 温景焕一愣,还没缓过神来,晏安鱼就夺走了他手里的茶杯,推着他往卧室走。 “赶紧去躺下,我来烧热水好啦!” 第28章 留宿 明月高悬,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夜灯,勉强照亮着床头。 温景焕坐月子似的半躺在床上,感觉自己被晏安鱼当成农村里捡的小动物了。 “来,温医生,喝口热水。” 晏安鱼端着杯热水走进来,在床沿坐下,递给温景焕。“小心烫。” 他仔细盯着温景焕的脸色,监督他小口把这杯水喝完。 “我没事了,”温景焕有些无奈,他捧着杯子,说,“安鱼,今天谢谢你。” 晏安鱼摆摆手,“谢什么,上次我中暑,还是你把我背去医务室的呢。” 他说着,又四下张望,问:“小黑呢?” 温景焕示意他看书架下面的抽屉盒子,“它快要蜕皮了,正在蒙眼期。” “蒙眼期?” 晏安鱼好奇地走到书架前面蹲下,回身望着温景焕,“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温景焕点头。 蛇是终身蜕皮的动物,就算是已经成年,每年也会蜕皮三次。晏安鱼见过蛇蜕皮,但没见过蛇蒙眼。 他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就见小黑立着身子,一双眼睛浑浊乳白,警惕地张着嘴,发出震慑的喷气声。 温景焕有些担忧,掀开被子下床,走到晏安鱼身后。 “它这是看不见,所以害怕了,”温景焕护着晏安鱼,越过他的肩膀,轻轻把抽屉推进去,“等过了蒙眼期,再和你玩吧。” 晏安鱼并没有被小黑的举动吓到,反而皱着眉批评温景焕: “温医生,你脸还白着呢!别下床了,回去好好躺着!” 他又把温景焕推回床上,强制拉过被子盖好,掖得严严实实。 晏安鱼发现他实在太不老实了,于是撇着嘴威胁道:“我今晚不回宿舍了,就在沙发上睡,监督你休息。” “……你要留下?” 温景焕一怔,脸上红了,说话有些结巴。“安鱼,你……” “你看你看,喝了热水,脸上终于好看些了!” 晏安鱼兴奋地打断他的话,又把剩下的半杯水塞进他手里,“来,把剩下的也喝了。” “睡沙发不舒服,”温景焕没理会他,兀自低声说,“这么晚了不方便回去,安鱼,要不然…你睡床上来吧。” 他一双眼睛也冒热气似的,眼波流转,晏安鱼盯着他的英俊而泛红的脸,看了一秒,忽然忘记自己刚刚在说什么了。 “好呀,”他眨眨眼,突然想起隔壁房间里还有张空床,“那我就睡隔壁吧,今晚麻烦你了。” 温景焕表情有些复杂。 “我去铺床啦,”晏安鱼挽起袖子,起身走到衣柜前,“床单在里面吗?” 床上的人极不情愿地下床,从衣柜里拿出一沓新的床单和薄被。 “都是新的,洗过了。” 温景焕站在晏安鱼面前,把手中的东西都交给他,无意间将人抵在了衣柜上。 哪怕是生病了,他还是能给晏安鱼一种奇怪的压迫感。 “我自己去铺床就好,你快去休息,”晏安鱼往旁边挪了挪,抱着被单往外走,又忽地想起什么,转过身,“对了温医生,要不要把衬衫脱了睡?” 温景焕愣怔着低头,发现自己还穿着长袖黑衬衫,用衣领到袖口裹得严严实实,看上去很可疑。 “不用了,”他有些心虚,“我不太讲究。” “唔。” 晏安鱼心存疑惑,担忧地看了一眼,才关上门,出了房间。 挂着门把上的小蛇手链晃了晃,晏安鱼下意识摸自己的胸口,才想起今天忘了戴项链,估计是落在宿舍了。 他轻轻合上门,抱着床单被子去了隔壁房间。 璧上的灯亮了,这间空房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 晏安鱼哼着歌,边熟稔地铺床单,边想刚才的事情。 在洗手间找到温景焕的时候,他整个人蜷缩在洗手台边的角落里,仿佛是身上很疼,半昏迷间死死地抱着胳膊,满脸是汗。 又回想从初见到现在,他似乎一直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就连炎夏也穿着长袖。晏安鱼想到自己屡次触碰到他的手背时,冰凉的触感,忍不住胡思乱想。 难道温医生是畏寒吗? 可是刚才拿床单的时候,他分明看见,衣柜里挂着不少短袖和无袖衫。 晏安鱼想不明白,叹了口气,疲惫地倒在床上,四仰八叉地睡了。 次日一早,阳光从纱帘外透进来,晏安鱼舒服地翻了个身,隐约感觉自己脸上有东西。 像只蛇,冰冷的信子滑过他的脸颊、脖颈,弄得人有些痒。 “小黑……” 晏安鱼嘟嘟囔囔地皱着眉,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脸,醒了。 他睁开眼,房间里没有小黑,只有站在门边的温景焕。 “早上好。” 温景焕手里端着早餐盘,一双眼睛含着笑,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他随意地倚在门边,身上的衬衫已经换了新的,整个人神采奕奕。 晏安鱼还是心有余悸地在脸上擦了擦,觉得手心沾着水,“温医生早。你好些了吗?” “我没事了,快起来吃饭吧,”温景焕笑着说,“给你准备了牙刷毛巾,放在洗漱室了。” 晏安鱼掀开被子瞧了一眼,没见着小黑。 “你在找什么呢?” 温景焕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晏安鱼眨眨眼,“小黑不在这里吗?” “小黑当然在休息,”温景焕说,“你帮忙给它倒点儿水吧,早餐马上好了。” “好!” 晏安鱼从床上一跃而下,接过温景焕手中的水壶,跑进了卧室。 卧室的窗帘依旧是拉上的,温景焕好像没有拉开窗帘晒太阳的习惯。 晏安鱼捧着水壶,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 小黑盘成一团,听到动静也只是微微抬头,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晏安鱼把冷水倒进它的食盆中,暗暗觉得纳闷。他摸了摸脖子,梦中被舔过的触感依旧清晰。 白色食盆里的水被填满,晏安鱼摸了摸小黑的脑袋,便把它放了回去。 卧室外传来一阵刺耳的机器声,晏安鱼靠在书桌面,椅背上堆着不少衣服。 他顺手叠好了放在床上,回身时手肘碰到桌上的鼠标,电脑居然亮了。 “嗯?” 晏安鱼好奇地看着亮起的电脑屏幕,蓝色的界面在一片昏暗中亮起,显示出一个奇怪的波形界面。 这个他见过,夏黎在宿舍里录曲子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波形。 屏幕上的波纹微微有些抖动,但整体很小。 晏安鱼四周瞧了瞧,发现电脑连着头戴耳机。他拿起来戴在头上,听到了一阵颇为熟悉的鸟叫声。 他的宿舍外就有这样的鸟叫,准确的说,桦台市到处都是这样的鸟叫。 晏安鱼对这些小动物的声音很敏感,每个城市都有它独特的鸟鸣声。 “安鱼!” 温景焕的声音忽然响起,晏安鱼回身对上他一张极其紧张的脸,被吓了一跳,赶紧摘下耳机。 “抱歉抱歉!” 他赶紧从房间里出来,解释道:“我看到你的电脑没关……” 温景焕一只手背在背后,攥着一团从杂物间拿出来的麻绳。 他抿着唇,挤出一个微笑,“……你戴上耳机了?” 晏安鱼内疚地点点头,“抱歉,是我太好奇了,”他抬头问温景焕,“温医生,那是你剪视频的素材吗?我听到里面有鸟叫声。” 闻言,温景焕背后攥着麻绳的手稍微放松了些。 “是呀,”他冲晏安鱼笑,“给宠物医院剪宣传片。” 他拍拍晏安鱼的肩膀,“来吧,刷完牙出来吃早餐。” 晏安鱼点点头,乖乖去洗漱了。 早餐是绿豆汁配吐司面包,温景焕不会做面包,这些都是把袋装拆出来加热的。晏安鱼昨天一路把温景焕拖回来,累得不行,盘子里的全吃完了也没吃饱。 “安鱼,今天周日,在我家休息吧。” 温景焕坐在他对面,柔声说。 晏安鱼愣了一下,这时才想起比赛的事情。 “不行不行,”他擦干净嘴,匆匆忙忙地起身,“我要回学校练习来着,曲目还没选好呢!” 温景焕一愣,“选什么?” “艺术节的比赛!” 提起这件事,晏安鱼脸上红红的,“要是老师选中我了,就能去剧院里参演音乐剧啦!唱歌能被好多人听见呢!” 晏安鱼磕磕绊绊地穿上鞋,打开了门。 “温医生,我得走了,你好好休息,多吃点!” “安鱼……” 温景焕还想说什么,晏安鱼已经挥挥手,把门关上了。 他的话哽在喉咙里,脸色逐渐沉下去。 早上偷偷亲昵的感觉还未褪去,他摊开手掌,上面还残留着晏安鱼脖颈的触感。 让晏安鱼的歌声被几千人听见,他不愿意。 作者有话说: 我在这里统一回复一下,关于“小鲸鱼不礼貌”的问题 1.“对温景焕没有边界感”,我的想法是因为他以前没什么朋友,所以在对待朋友的界限方面有所欠缺,这也是温医生的喜欢那么明显,但是他没意识到的原因之一。 2.我没想到一些推进剧情的举动会让读者觉得他“没礼貌”,这确实是我的问题。比如之前推门进卧室、戴耳机之类,本意是推动剧情,但是我没有处理好,所以观感上有点不舒服。 3.但如果一定要说小鱼“人设崩了”,多少有点太牵强。我已经在文案补充里说明了,受有点傻白甜。当然,每个人观感不一样,这里不做辩论。总之,如果觉得不好看了,及时止损。适当建议可以,骂人不行。 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29章 排练 晏安鱼踩单车回学校,直奔艺术楼的教师办公室。 昨晚的情况太过突然,以至于他现在才想起,今天是艺术节报名的最后一天。 他一路没停歇,一口气跑到导员办公室。 晏安鱼急匆匆地喘着气,问:“导员,艺术节表演还能报名吗?” 导员推了推眼镜,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你要报名?” “是呀。” 导员脸上呈现出复杂的表情,她抱着手里的文件,低声说:“艺术节的节目是要初选的,初选日期就在下周三。你如果想参加,就只有三天的准备时间。” “没关系,”晏安鱼笑着用衣袖擦了擦汗,“我想试试!” “那你去找陈教授吧,她在办公室里,”导员指了指身后,“她负责报名。” 晏安鱼懵懵懂懂地点头,快步进了办公。 宽敞的办公室里摆着三排办公桌,他探头看了一眼,就见几个老师正埋头各干各的,他都不认识。唯一认识的是教视听课的老教授,正坐在窗边泡枸杞喝。 办公室里静得只剩下窗外的鸟鸣声,晏安鱼面对这么多老师,顿时有些紧张。 他犹豫了许久,扒着门沿,生涩地挤出一句: “……陈教授?” 晏安鱼声如蚊呐,靠窗的一位女老师却闻声抬起头来。她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上去五十多岁。 “找我吗?” 陈教授合上书,笑着从办公桌前走出来,和蔼地笑着。 她跟着晏安鱼到了走廊上,问:“有什么事吗?” 陈教授说话柔和,不急不缓的,晏安鱼慢慢也不紧张了。 “我想报名艺术节的汇演。”他认真地说。 “现在报名,你只有三天的准备时间,你知道吗?”陈教授推了推眼镜。 晏安鱼点点头,“我知道。” “那好,”陈教授掏出口袋里的小本子,“叫晏安鱼,对吧?” 晏安鱼一愣,就听陈教授悠悠道:“那个帖子的事情我也看啦,孩子,你现在可出名了。” 没想到这件事连教授也知道,晏安鱼顿时脸都红了。 “你是声乐系的学生吧,演唱曲目呢?”陈教授问。 晏安鱼抿着嘴,有些尴尬。 “没想好。” 陈教授笑了笑,“那我先帮你登记上,之后想好了再来找我。” 晏安鱼看了眼她的登记本,发现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不少的报名资料。 他有些紧张,试探着小声问: “陈教授,听说……老师们会在艺术节选学生参加校史音乐剧,是真的吗?” 陈教授抬起头,蓦然一笑。 “这次我们不仅要挑选校史音乐剧的演员,还会给获奖的学生追加奖金,”陈教授合上本子,“一等奖三千,二等奖两千。” 晏安鱼听得一愣,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么多奖金,能买多少张剧院的vip票! 他在心里默默盘算,要是自己拿到了奖金,就能请温医生再去看一次演出,弥补一下遗憾了。 “好了,回去好好准备吧。” 陈教授拍拍他的肩膀,“伴奏也要自己准备哦,最好是现场演奏。” 现场演奏? 这句话又把晏安鱼从幻想里拉了回来。 他的钢琴弹得并不好,也不认识几个同学,上哪儿去找伴奏? 要是在这方面被别人拉开差距,他的希望就更小了。 晏安鱼道过谢,愁眉苦脸地离开了。 一路走回宿舍,胃里有些饥饿感。他摸了摸自己的胃,给温景焕发消息。 【一条鲸鱼:温医生,昨晚谢谢你的收留,今天还难受吗?】 对方没有回复。 晏安鱼叹了口气,慢悠悠地上了宿舍楼。 宿舍里传来洗衣机运作的声响,晏安鱼推门进去,正巧和赵安撞个正着。 “安鱼,这项链是你的吗?” 赵安正在洗衣服,回身将晏安鱼的鲸鱼项链递给他,“早上洗衣服在阳台发现的。” “谢谢。” 晏安鱼心不在焉,接过项链,挂在脖子上。 夏黎出门了,于斯年坐在桌前写思政课作业。见晏安鱼回来了,他露出一种松了口气的表情。 “安鱼,你朋友还好吗?” 他转了个身,随口问道,“昨晚你在他家住下了?” 晏安鱼点点头,蔫巴巴地反坐在椅子上。 于斯年观察着他的表情,担心地问:“怎么了?” “我想参加艺术节的表演,”晏安鱼瘪着嘴,“但是我找不到钢伴,也没选好曲子。” “钢伴?” 赵安探头进来,笑着说,“你直接找于斯年啊!他是我们这届校招钢琴第一名!” 晏安鱼一愣,讶异地坐直了身子。 “斯年,你是学钢琴的!” 于斯年一脸苦笑,“是啊,小提琴只是辅修,”他放下手里的书本,“安鱼,我给你当钢伴吧。” “真的?!” 晏安鱼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跨到于斯年面前,激动地握着他的肩膀。“斯年,太感谢你了!” 他的手劲儿大,于斯年被捏得骨头都要碎了,疼得龇牙咧嘴。 说干就干,吃过午饭,晏安鱼拉着于斯年直奔琴房,借了三个小时。 三千元的奖金,两人平分能拿到一千五,先请温医生看演出,再把剩下的钱寄回家里,要是能被选上去参演音乐剧就更好了。 这样的好事儿,晏安鱼想一想就能乐出声来。 然而,幻想归幻想,他们现在连选曲都没选好。 琴房里,晏安鱼苦恼地捏着胸前的项链吊坠,迷茫地翻着自己的唱谱课本。他越想越没头绪,索性就让于斯年决定了。 于斯年坐在钢琴前,行云流水地弹了两首练习曲。 “那我来选吧,”于斯年翻了翻唱谱,把书页翻过来给他看,“舒伯特的《鳟鱼》,怎么样?” “可以!” 晏安鱼也不挑,从座位上跳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做开声练习。 于斯年的钢琴弹得很好,两人从对唱谱开始,练了三个小时,已经差不多能够磨合了。 或许是出于某种他也道不明的心理,晏安鱼非常期待自己让温景焕眼前一亮的模样,因此也格外下功夫。 排练结束,晏安鱼哼着调调收拾东西,身后,于斯年有些犹豫地看着他。 “安鱼,我想跟你说个事儿。”他说。 “什么事?” 晏安鱼抱著书包,转回身,无端有些紧张。 回想最近自己在宿舍里的种种,除了偶尔惹夏黎不高兴,好像没做错什么。 难道是项链乱放的事,他们有些介意吗? 于斯年叹了口气,打断他的胡思乱想。 “安鱼,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对我们有些不满?” 晏安鱼一愣,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因为自己而把气氛弄得尴尬,还总是被误会,算不算是有些不满? 他仔细想了想,非常诚实地点了点头。 于斯年有些激动,上前一步,说道:“那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们,不用向别人吐苦水。” “我没有向谁说过呀。” 晏安鱼瞪大了眼睛,从座位上站起来,“斯年,你是不是搞错了?” 于斯年微微皱起眉,“如果你讨厌我们的做法,或者对夏黎有什么意见,现在告诉我好吗?” 晏安鱼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非常无力。 自上次论坛的事之后,他似乎说什么也会有人不相信,却没想到连于斯年也开始怀疑他了。 晏安鱼始终想不明白,他到底做了什么,会让大家对他产生如此大的误会。 他跌坐回椅子上,低着头,沉默了许久。 胸前的鲸鱼吊坠微微晃动,反射出金属光泽。 “我没有,”晏安鱼哑着嗓子,“你要是不信就不信吧。” 他盯着琴房的瓷砖地板,于斯年默默站了一会儿,走近了些。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直视晏安鱼。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于斯年低声说,“我想劝你一件事。” 他的神情非常严肃,晏安鱼看着他,甚至觉得他在惧怕些什么。 “……什么?”晏安鱼问。 “离你那个医生朋友远一些,”于斯年一字一句地说,“我觉得他……” 话刚说一半,晏安鱼的手机响了。 “你等一下。” 晏安鱼打断了他,掏出手机。 “喂,安鱼,在琴房练声吗?刚才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我已经在上班啦。” 电话接通,里头传来温景焕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温医生听着呢。妖精 第30章 奇怪 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隙,窗外的枯枝败叶在风里摇晃。 温景焕身着黑背心,露出胳膊上的两条蛇。 他悠闲地坐在电脑前,边打电话,边摆弄着刚刚清眼的小黑。那束阳光落在他的左脸上,白昼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安鱼,在干什么呢。” “我在琴房练歌呢,和于斯年一起。” 晏安鱼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电脑上的波纹也跳动了几下。“这么快就去上班了呀,不用再休息一天吗?” “没关系,我没事了,”温景焕翻过手腕,让小黑盘在自己的手里,“晚上我要来趟学校,一起吃晚餐吧。” “好呀,”晏安鱼听上去心情不错,“那晚上见!” “晚上见。” 温景焕笑着挂了电话,继续戴上耳机。 小黑从他手掌中溜走,灵巧地攀上他的脖子,蛇信子在耳机上蹭了蹭。 “乖,”温景焕用手指摸了摸它的脑袋,漆黑的瞳孔看着电脑屏幕,眼神晦暗不明,“去找小巫玩,不要打扰我。” 他兀自敷衍着这条刚恢复视力的大蛇,丝毫没有记起,他习惯性提起的“小巫”已经挂在墙上,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耳机里断断续续的一阵杂音,而后是锁门声,晏安鱼的声音响起。 “斯年,你刚刚要和我说什么来着?”他问。 于斯年的声音迟疑,“……没事,我忘了。” “哦,那我们走吧。” 温景焕摘下耳机,如释重负般靠进椅背里,松了口气。 他侧头看了眼钻进自己衣领里捣乱的小黑,笑着用手把它拽出来,悠闲地捧在手里。 阳光透过缝隙,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他扬着嘴角,英俊的脸上呈现出病态之色。 “看来,安鱼还是更信任我一些,”他对着小黑,一脸愉悦的自言自语,“不过那室友真是麻烦,早知道还是把安鱼绑起来好了。” 他凑近了些,鼻梁抵在小黑的嘴边,缓缓闭上眼。 回想清晨那一次偷吻,他的心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虽然是农村里的孩子,但晏安鱼的脸很软,附着着一层细小的绒毛,脖子嫩得让温景焕想要一口咬住。 他像猎物一样,毫无防备的酣睡着,温景焕吻他的雀斑,吻他的侧颈,贪婪地嗅着他的味道,他却一无所知。 这样的滋味,尝过第一次,他就无法抑制地想尝第二次。 以至于以为晏安鱼发现真相后,他甚至想直接把人绑起来,就这样把他关在家里。 温景焕陶醉在回忆里,小黑却不懂他在想什么,冷漠地冲他吐了吐信子,从手里滑走了。 傍晚,学校食堂三楼。 夜幕被落地窗分割成好几块儿,温景焕身穿一件杏色针织长袖,背着白色斜挎包,站在靠窗处。 暖色的灯光消减了他那双眼睛的锐气,周围许多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偶尔有一两句窃窃私语。 “温医生!” 晏安鱼的声音夹杂在嘈杂中,远远端着两个餐盘跑过来。 温景焕迎上去帮忙接过一盘,本以为自己的精心打扮能让对方眼前一亮,却没想晏安鱼满心都是美食,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 “来来来,他们说这个鱼粉超好吃!” 晏安鱼随便挑了个座位坐下,拆了筷子,挑起几根还冒着热气的鱼粉,一口塞进嘴里。 “唔……”他满足地喟叹一声,“好吃!” 温景焕盯着他略微鼓起来的脸颊,低声打趣道: “今天不请我吃西红柿炒鸡蛋了?” 晏安鱼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不……不吃了,那时候我手头紧张嘛。”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倾身凑过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温景焕。 “温医生,我悄悄跟你说,”他神秘兮兮地,“艺术节表演的一二等奖都有奖金,好几千呢!等我努努力选上了,我们再去看一次音乐剧,怎么样?” “而且学校的校史音乐剧选角,要从艺术节的表演里挑人,”他低声说,“说不定,我也能有机会站在剧院的舞台上。” 温景焕的视线从他的眼睛里移开,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你想去参加表演吗?” “想呀,”晏安鱼坐回座位上,埋头又吃了口粉,“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温景焕默默听着,没说话。 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晏安鱼戳了戳碗里的鱼丸,抬头瞧了他一眼。 “温医生,你不想看我去唱歌吗?”他小声问。 温景焕回过神,扯出一个笑容。 “没有,我很期待你在舞台上的表现,”他用筷子搅着碗里的粉,“安鱼,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说起唱歌,晏安鱼立刻来了精神,一张脸因为热食而泛着红。 “我随时可以唱给你听呀!”他笑着说。 温景焕微微歪着头,“安鱼,下次来我家的时候,唱歌我听吧。” 他的话有些奇怪,晏安鱼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去家里才行。 这个小问题在他脑袋里存留了一秒,很快就被鱼粉的香味替代了。 下午的训练消耗了不少体力,晏安鱼实在饿的厉害,美食当前,也顾不上想东想西。 吃得差不多了,他抬头看一眼,发现温景焕碗里还有一大半。 “温医生,你不舒服吗?” 他伸手想去摸摸对方的额头,又觉得自己手上不干净,局促地缩了回来。 “我没事,”温景焕似乎有些走神,“安鱼,你真的要去参加艺术节的表演吗?” 晏安鱼愣了一瞬,点点头,“是呀。我已经在排练啦,周三上午还要初选呢。” 他看着温景焕,觉得十分奇怪。 他的嘴角虽然上扬着,但一双眼睛里没有笑意。这样古怪的表情在他脸上出现了一瞬,很快就被他的标准笑容掩盖过去。 “周三就初选了,”温景焕颇显忧虑地皱着眉,“时间是不是来不及了?” “来得及!” 晏安鱼信心满满,“就是要辛苦一两天……哎,光是想想,我都激动得睡不着。” 温景焕递给他一张纸巾擦嘴,随口说: “那你好好准备,我有时间就来看你,”他笑了笑,用哄小孩的语气说,“给你带好吃的。” 晏安鱼嘿嘿一笑,“那行,初选我一定好好表现。” 吃过晚饭,晏安鱼还有些没吃饱,于是就着准备早餐的借口,提出去甜品店看看。 温景焕心不在焉,点点头,便跟着他去了。 走在路上,晏安鱼悄悄侧头观察温景焕,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温景焕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双眼睛直视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抿着嘴,似乎有心事。 “安鱼,在宿舍里住得还舒服吗?” 他侧头,对晏安鱼笑了一下。 晏安鱼愣怔片刻,莫名又想起于斯年那些奇怪的话。 “还……行,”他撒了个谎,“室友们都挺好相处的。” 温景焕沉默了片刻,在路灯下停住了。 “安鱼,或许我的话有些冒犯,”他低下头,摸了摸鼻子,“你知道,我一个人租了那么大的房子,其实也有些浪费了。所以我最近,在找合租的室友……”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问题,晏安鱼发现他似乎脸红了。 他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你愿意来跟我合租吗?” 明黄的街灯洒在他背上,温景焕把晏安鱼笼罩在阴影里,昏暗中,一双眼睛却格外炽热。 晏安鱼对他的提议动心了一秒,却在对上他的眼睛后,不敢说话。 他想起温景焕墙上时有时无的相框、房间昏暗奇怪的氛围、睡醒前冰冷奇怪的触感,以及于斯年的话…… 晏安鱼忽然产生一种逃跑的欲望,就好像兔子碰到了狼,条件反射地想要逃走。 他僵硬地移开视线,悄悄往后挪了一步,让自己站在灯光下。 “原来…原来是在为房租的事情担心啊,”他结结巴巴地小声说,“我考虑一下吧。” 温景焕无意识地上前一步,又把他拢在自己的影子里。 他的动作很小,晏安鱼却不知为何,心脏突突直跳。 “我,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儿。” 晏安鱼紧张得有些哆嗦,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撞上人行道的单车。 温景焕伸手去扶,却被他躲开了。 “温医生,我先走了,甜品店改天去吧!” 他的心跳声快把耳膜震破,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吓得转身就跑了。 第31章 心事 宿舍楼里全是人,来往的学生提着白色快餐盒,回宿舍给室友带晚饭。 晏安鱼失了魂似的上了楼,走到宿舍门口,还差点撞到出来泡面的于斯年。 “安鱼,你怎么了?” 于斯年端着泡面盒,不解地打量他,“怎么慌慌张张的?” “没事,”晏安鱼摆摆手,“我先进去洗澡了。” 他径直进了宿舍,从衣柜里翻找一套睡衣出来,随手将项链挂在衣柜门上,钻进了浴室。 热水从头顶淋下,晏安鱼愣愣地在花洒下站了好半晌,身上的冷气才一点点被赶走,理智逐渐回笼。 他盯着脚下瓷砖缝,自己也闹不明白了。 刚才温医生只不过是随口问问,自己跑什么跑? 温医生遇到经济问题要找人合租,和自己说是出于信任,这么无缘无故地跑掉,实在太伤对方的心了。 晏安鱼难受地捂着胸口,觉得堵得慌。 他刚才确实害怕了,但害怕之余,又觉得说不出的酸涩,从指尖到喉咙都紧张得发麻,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总之,他的心跳得很快,像是被人追着跑了一条街似的。 想到刚才那尴尬而苍白的逃跑借口,晏安鱼悔得脸都红了。 实在是太唐突了! 他裹在热水里,蹲下身,蔫巴巴地搓硫磺皂,头发粘在额头上,像只落水的小动物。 思来想去,他只记得温景焕那双真挚得要灼伤人的眼睛,却实在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从来没有人用那样认真的眼神看他,温医生对自己那么好,自己是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吗? 温医生也没什么朋友,或许他同样不懂得怎么处理友谊,才会傻傻地对朋友好。 可是他家里的气氛也怪怪的,是因为个人生活习惯不一样吗? 胡思乱想了一阵,晏安鱼慢慢吞吞地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 他今天洗得比平时久一点,差不多二十分钟,于斯年的面已经吃完一半了。 晏安鱼随便擦了擦头发,就听身后传来夏黎的小声嘀咕: “有钱了,洗澡也不怕浪费水了……哼,水费还不是得平摊。” 他声音不大,奈何大家都挺安静,因此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到晏安鱼耳朵里。 晏安鱼习惯性地沉默,从手机列表里翻出今天下午拍的演唱视频,翻身上床。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静静地等着,发现这一次没有人帮他说话。赵安在弄电脑,于斯年在吃夜宵,都装作没听见的模样。 晏安鱼抿了抿嘴,翻身对着墙壁。 是啊,他们有什么义务要帮自己? 他忽然觉得,相比起这个小小的宿舍,温景焕的出租屋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晏安鱼抱着被子,悄悄叹了口气。 手机里的视频还在播放,他却满心都是温景焕说的那些话。 或许,温景焕看出来了他在宿舍的处境,“分摊房租”只是他用来帮助自己的、善良的借口。 想到此处,晏安鱼更加觉得内疚了。 他把视频切出去,点开和温景焕的聊天窗,删删写写,写写删删,还是一句话也没憋出来。 晏安鱼在心里暗骂自己稀烂的表达能力,盯着对方白花花一片的头像发愁。 周二。 宠物医院最近忙得不可开交,附近的收容所送来了一大批待体检的小奶狗,都是志愿者从网上的宠物盲盒里救下来的。 医院里到处都是人和狗,犬科连做手术的医生都不够用,只能把异宠科的人拉过来做苦力。 温景焕被安排在采血室,临进门的时候,犬科的助理小姑娘瞄了他一眼,就见他罕见地背着一个斜挎包,随手挂在衣帽架上。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袋零食,收在角落的柜子里。 她有些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发现全是些奶油泡芙、甜甜圈之类的东西。 小姑娘忍不住弯了嘴角,边给狗狗采血边笑道: “温医生,你这么爱吃甜食,怎么一点儿都不胖呢?” 桌上的小狗不舒服地翻了翻身,温景焕摸着他的肚皮,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给家里小孩子买的。我当然吃不完这么多。” 小姑娘一愣,忍不住八卦道: “你在桦台市有亲戚?院长和我们说,你是邻市——游青市人呀。” 温景焕熟练地拔除针头,用棉花摁紧小狗腿上的针口,苦笑着摇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小姑娘瞧着他那双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黑眼圈挺重。 她很聪明地听出温景焕语气中的疲惫,于是抱着小狗出去了,没有多问。 收容所送来的小狗一共有三百零四只,所有医生和助理忙活了一整天,总算是给所有小狗都做完了体检。傍晚时分,健康的小狗们被志愿者一一抱上车,负责人对接好接种疫苗的时间,才送这一大队人马离开。 犬科诊室和猫科离得实在太近,手头的活儿刚结束,温景焕就火急火燎地回了自己科。 师父张医生今天值晚班,刚到医院,正坐在科室办公桌前吃快餐。 温景焕拎着零食进来,不出所料又被调侃了。 “小温,看不出你还有这喜好,大男人跟小孩儿似的,买这么多甜甜圈。” 温景焕摘下口罩,轻松地自嘲:“小时候家里人不让吃,这不长大了还馋呢。” “你爸妈管得真严。” 张医生笑着,夹了一块茄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把筷子放下。 “对了,”他拉开抽屉,从里面翻找出一个小药瓶,“这个是你的吗?中午落桌上了。” 他把药瓶举到温景焕面前,从名称和包装看来,是安眠药。 温景焕脸色微变,下意识地要去摸自己的挎包。 “……是我的,”他伸手去拿,“不小心落下了。” 张医生手臂一挥,躲开了。 “小温,你最近精神不好,”他用了一个陈述句,“周一开始就有气无力的,黑眼圈这么重,失眠了?” “真是逃不过您的眼睛,”温景焕故作尴尬地笑了笑,“确实有些失眠,这几天家里的蛇快蜕皮了,每晚睡不踏实,总想看着他。” 张医生再次把药瓶递到他跟前,“自己是医生,还那么担心干什么,”他把药瓶塞进温景焕手里,“谨遵医嘱啊。” 温景焕道过谢,收拾东西下班了。 又是像伤口溃烂一样的斜阳。 温景焕在车站里等车,端详着日复一日的风景。 近期的失眠让他有些恍惚,呼吸交错之间,他望着那永远堵车的立交桥,感觉自己正身处楚门的世界。 若真是如此,看客们偷窥着自己的生活,会如何评价他? 丑恶,见不得光,偏执,还是别的什么? 公交车逆光驶向他,遮挡住那片丑陋的斜阳。 温景焕上了车,刷卡,在后排落座。 去往学校的路上,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失眠的罪魁祸首,想起晏安鱼匆匆逃离的背影。 温景焕不明白他的无名恐惧,甚至忘记了自己看向他的心理活动,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晏安鱼要逃走了,要离开他了。 那晚,温景焕做了个梦。他梦到自己站在一团黑暗里,晏安鱼则站在汹涌的河流对面,身后是一片光明。 温景焕脚下的孤岛要被河水吞噬,他哭着求晏安鱼救自己,晏安鱼却被他伸出的双臂吓得连连后退。 他的手臂上没有纹身,却布满了横竖交错的刀伤。伤口汩汩往外流着鲜血,濡湿了高中夏季校服的衣袖。 于是晏安鱼跑了,跑向身后的人群里。 人群中有他的室友,他的同学,甚至有医院里打过照面的医生和小狗,他们把晏安鱼拥在光里,离这边的暗涌远远的。 温景焕大声唤他,但他被一群人围着,在舞台上唱歌,根本听不见。 他去追求梦想了,站在有交响乐团的舞台上,被几千人喜爱着,不再属于温景焕一个人。 最后,肮脏的河水吞噬了一切呼救,流进伤口,侵蚀着他的身体。 冰冷肮脏的触感是如此真实,温景焕深深吸了口气,在公交车的颠簸中疲惫的睁开眼。 他解开抱着的零食袋,从里面翻找出唯一的一个热狗面包,隔着透明的塑料袋,仔细检查。 面包的夹层里,隐约能看到一些白色的小粉末,像是芝士粉,但更细腻。 温景焕静静握着尚有余温的面包,从包装的反射中,看到自己扭曲变形的脸。 晏安鱼不能走,不能离开他,不能站在光下。 “桦台大学站要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到站了,温景焕收起面包,起身站到后门。 作者有话说: 下章温医生要犯一个小错误了,预警一下!安眠药偶尔吃一次对身体没有影响没有影响!没!有!影!响!(顶锅跑) 另外有读者问温医生影响小鲸鱼社交的事情,中间肯定会经历一个“只想让他属于我一个人”的过程,最后当然不会是这样,结局是圆满甜甜的he,这个可以放心! 第32章 睡眠 离艺术节的初选只剩下一晚上的时间。 窗外树影婆娑,琴房里隐约传出流畅的琴声,伴随着一个清亮而有力的男高音。 晏安鱼的转音唱得很漂亮,被具有跳跃性的琴音托着,把舒伯特的《鳟鱼》唱得灵巧而生动。 最后一句唱完,晏安鱼的眉毛立刻耷拉了下去。 他蔫巴巴地叹了口气,揉了揉挂着黑眼圈的眼睛,坐回座位上。 “已经很不错了,”于斯年捏了捏手腕,劝慰道,“安鱼,别紧张。” 他收拾好琴谱,“走吧,今天回去得早点休息,初选早上七点就开始了。” 晏安鱼又拿出词谱看了看,上面勾勾画画,五彩斑斓的,全都是他做的标注。 他捏着手里打印的词谱,心里有些紧张。 自从周日那晚与温景焕分开,两人再也没有联系过。晏安鱼一面想着要怎么开口,一面又在准备艺术节初选,每天晚上都睡不着。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容易胡思乱想。这两晚,每每熄灯躺在床上,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就冒了出来。 一会儿想到自己在台上出丑的模样,一会儿又想到温景焕不理自己,半睡半醒间还做起了噩梦。 偶尔也会梦到以前欺负他的那些人。 “我还是觉得我的发音不标准。”他迟疑了一会儿,说,“斯年你先走吧,我再自己练一会儿。” “也好,”于斯年没有勉强他,“那我先回去了。” 他走到门口,刚把门拉开一条缝,就听走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请问,那边的琴房里有人吗?” 闻声,晏安鱼一愣,脊背都绷直了。 走廊上,温景焕拎着个大塑料袋,正和值班室里的人打听情况。听见开门的声音,他也回过头来。 晏安鱼跑出来,正巧对上他的视线。他觉得心虚,对方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就猜到你在这里练习,”温景焕走过来,看上去心情很好,一对眼睛黑得发亮,“这两天医院忙,抱歉。” 他走到晏安鱼跟前,直接无视了一边的于斯年。 晏安鱼心里发酸,越想越愧疚。 自己还在这儿纠结怎么开口,原来对方根本就没因为他的鲁莽而生气。 “对不起温医生,”他闷闷地小声说,“我之前很唐突的跑掉了。” 温景焕笑着摇摇头,“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别放在心上。” 两人说谜语似的,于斯年站在一旁,顿感自己有些多余。 “我先回宿舍了,”他对温景焕扯出一个笑容,“你们慢慢聊。” 他走出去几步,又回头看了眼晏安鱼,然后才匆匆离去。 “我送你回去吧,”温景焕覆在晏安鱼耳边,轻声说,“待会儿我顺路去实验室。” 他说话的语气温柔平和,并无怪异,依旧是沉稳可靠的模样。 “好呀,”晏安鱼笑了,忍不住替单方面失而复得的友谊开心,“明天我要去参加初选,温医生你会来看吗?”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温景焕无奈地摇摇头,“我明天要工作。” “那好吧,”晏安鱼抿着嘴,“其实也没什么好来看的,是我自己有点儿紧张。” 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温景焕侧头端详他,抬起手,拇指悬空在他眼下的位置一抹。 “睡得不好吗?”温景焕柔声问。 晏安鱼揉了揉眼睛,难堪地笑了笑。 “哎呀,上次参加选拔还是考大学的时候,每次我一紧张就睡不好。” “这很正常,”温景焕把手机掏出来,“睡不着可以听些白噪音,很多APP都有,我发给你吧。” 他边走边低头在手机里翻找,晏安鱼悄悄看他,黄色的灯光落在侧脸,在鼻梁和唇峰上勾勒出金色的轮廓。 温医生真的很好,他兀自想道。 “好了,发给你了。” 温景焕放下手机,朝他露出一个微笑。“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一阵清脆的铃响,身旁掠过几辆自行车,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男生宿舍楼下。 “安鱼,这个给你。” 温景焕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他,晏安鱼低头一看,才发现里面全是面包和点心。 甜甜圈,泡芙,火腿面包…… 晏安鱼忙着训练没吃晚饭,唱了一晚上,肚子早就饿瘪了。 “回去分给室友们吃吧,”温景焕说,“明天初选加油。” 晏安鱼抱着满当当的一袋零食,忽然觉得鼻子很酸。 温景焕总是一副温柔的模样,他看出自己在宿舍的处境,于是用交不起房租的借口,邀请自己换一个生活环境,就连与室友缓和关系的方法都替自己考虑到了。 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 温景焕做了这么多,晏安鱼却对他的好意疑神疑鬼,他要是知道了,该多难过。 晏安鱼搓了搓自己的鼻梁,抬起长着雀斑的脸,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 “好,我会加油的!” 温景焕抬起手,晏安鱼下意识地缩脖子,对方的手却悬停片刻,只是落在他的肩头,捻走了他肩膀上的一片落叶。 “去吧,好好休息。”他轻声说。 “嗯,晚安。” 晏安鱼拎着沉甸甸地一袋子点心,与温景焕告别,转身进了宿舍楼。 电梯从楼上下来了,晏安鱼跟随人流进去,隔着玻璃门,还能看到温景焕伫立在夜里的身影。 他静静站着,一双单眼皮的眼睛,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晏安鱼完完全全放下心来,笑着呼出一口气。 宿舍里,大家都还没睡觉。 夏黎和赵安在赶制周末要交的作业,他们俩和隔壁宿舍的几人是同一小组,最近经常在宿舍里讨论方案,聊着聊着就要吵两句。 于斯年躺在阳台的瑜伽垫上做卷腹,浑身都是汗。 “那个……有人想吃夜宵吗?” 晏安鱼试探着问了一句,把塑料袋放在椅子上。 于斯年卷腹训练做到一半,哭笑不得地看着晏安鱼。 “安鱼,你这是为难我呀。” “哪里有夜宵?” 正在做方案的夏黎回过头来,苦巴巴地摸着肚子,“写了五个小时的方案,饿死我了……” 他靠椅脚的轮子挪过来,打开塑料袋的绳结看了一眼。 “哇——” 夏黎难得地张大嘴巴,“这家的东西可好吃了,”他惊喜地看了晏安鱼一眼,“你拿生活费买的?买得起吗?” 赵安闻言走过来,碰了碰夏黎的胳膊肘。 “……不是我买的,”晏安鱼并不觉得冒犯,“是温医生买的,叫我分给大家一起吃。” 夏黎一听这话,一张臭脸立刻又拉下来。 “我不吃他的东西。” 他说话丝毫没留情面,于斯年关上阳台门进来,气氛有一瞬间凝滞。 晏安鱼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他习惯性回避了夏黎对自己的冒犯,把吃的都拿出来,假装没听见。 “我也吃不了这么多,来,都分一点吧。” 于斯年率先过来了,晏安鱼给了他一份起司和一份泡芙,又把剩下的平分成两份,交给赵安。 夏黎戴着耳机又坐回座位了,晏安鱼拿着他的那份,对着他的后脑勺,两只脚像粘在地上似的,挪也挪不动。 他深吸口气,鼓起勇气,把手里的泡芙和起司放在他的桌角处。 夏黎假装没看见,晏安鱼忍不住笑了,满足地回自己座位坐下。 塑料袋里还剩最后一份泡芙,和唯一的一个火腿面包。 晏安鱼觉得心里暖暖的,因为温景焕给他的不一样。 嘴馋的小孩从来不让零食留到第二天,晏安鱼边看演唱视频,边把面包泡芙都吞肚子里了。 饥饿感消失、洗漱后,他打开新下载的助眠APP,随便点开一个白噪音,戴上眼罩耳机,上床睡觉。 耳机里,舒缓的雨声和鸟鸣响起,像极了家乡的声音。 晏安鱼很快就睡着了,把比赛的紧张感完全忘在脑后。 这晚,听着与家乡相仿的山风、鸟鸣,晏安鱼睡得很踏实,昏昏沉沉的,像是掉进了一个柔软的洞,甚至有些过于安稳了。 他陷在诱人的睡眠里,等他再次意识回笼的时候,自己的胳膊都要被拍红了。 “安鱼!晏安鱼!” 他翻个身,极其艰难地睁开眼,发现于斯年正站在床头的梯子上,急迫地晃着他的胳膊。 “别睡了!初选已经开始了!”于斯年急出一身汗。 晏安鱼一愣,猛地坐起身,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作者有话说: 温医生干了坏事了。 再次强调一遍安眠药偶尔使用不会影响身体,小鱼身体棒棒哒!(溜走) 下周如果上必读了可能会入v,没上不会入。 第33章 迟到 早上七点半,晏安鱼穿着常服,和身着正装的于斯年一同赶往选拔现场。 说起来这事也巧,昨晚他戴着耳机听助眠音乐,结果睡到一半耳机从耳朵里掉出来,手机一直连着蓝牙,闹钟压根没响。 他着急忙慌地穿租来的演出服,袖口的扣子却怎么也打不开。慌乱之下,他索性套了件圆领长袖,拉着于斯年就往外跑。 赶去剧院的路上,晏安鱼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懊恼地不行。 他明明有早起的习惯,就算没有闹钟也能自然醒,却偏偏在今天睡过了头! 按照两人的安排,于斯年需要提早去申请钢琴的使用,而后在初选现场排队。 因为赵安和夏黎熬了通宵,所以于斯年临走时,只是小声地叫了晏安鱼一声。 那时候,晏安鱼小幅度的动了动,含糊地回应了一句。 于斯年不确定他醒了,再想叫一声,对床的夏黎却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他不敢吵醒夏黎,心想着晏安鱼从来不会睡过头,于是就先走了。 然而,他办好申请手续,排队排到初选开始,也没见晏安鱼的人影。再回宿舍一找,发现晏安鱼还在床上。 对于这件事,于斯年自然有些生气,但看着晏安鱼一副急得要掉眼泪的模样,又不忍说出怪罪的话。 晏安鱼跑得脸都红了,喘着气,担忧地问于斯年:“还……来得及吗,会不会都结束了……” 他们经过食堂,冲进人流里,又艰难地挤出来。 于斯年摊开手掌,看了一眼“19号”的圆牌,心里凉了半截。 当他们冲进剧场时,负责人已经叫到35号了。 偌大的剧院里,只有前排坐着几个评委,台上的选手一男一女,穿着正式的长裙和西装,身后还有小提琴手和钢伴,唱的是《歌剧魅影》的《All I Ask of You》。 晏安鱼看了一眼,正是李无和步笑梅。 “安鱼,走,我们去找负责人。”于斯年拉着他的胳膊,喘着粗气。 他们站在剧院最后排,晏安鱼扶着膝盖把气喘匀,却站着没动。 舞台上的李无身姿笔挺,一身黑色西装,头发梳得锃亮,浑身散发着自信。 晏安鱼低下头,看了眼自己。 洗褪色的圆领长袖,鞋底磨损的帆布鞋,还有穿了两年的牛仔裤。 他不想掉眼泪,但是低头的时候还是落了下来,“啪嗒”一声,在鞋上濡湿了一个小圆。 “安鱼?” 于斯年一脸疑惑,“怎么不走了?” 晏安鱼强忍着腮边的酸痛,悄悄擦了眼睛。 “来了。” 两人到了后台,于斯年找到给他发号码牌的负责人,好说歹说一阵,负责人才不耐烦地答应,把他们安排到最后一个。 后台站满了等待上台的选手,有跳舞的,有唱歌的,还有表演乐器的,都穿得光鲜亮丽。晏安鱼挤在角落里,把自己藏在人群后面。 “别担心,”于斯年没察觉到他的情绪,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整理好身上的西装,“咱们会选上的。” 晏安鱼看着他,强行扯出一个笑容,点点头。 于斯年为了这次初选也付出了不少,他不忍心让他失望。 他们坐在后台,于斯年闭目养神,偶尔翻翻手里的琴谱,晏安鱼低垂着脑袋,提不起精神,满脑子只剩下自责。 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怎么能听着耳机就睡了呢? 正想着,一双高跟鞋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哟,同学,穿成这样来比赛呀?” 晏安鱼抬起头,对上步笑梅化着精致妆容的脸。 他的座位旁边斜放着一块镜子,映着两人身后混乱的景象。 步笑梅似的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双猫一样的大眼睛眯起来。 “怎么看上去没睡醒呀,要不别上台了,回宿舍睡觉去吧!” 晏安鱼抿着嘴,尽力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扭头看向一旁。 “你……” 步笑梅咬着牙,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温景焕怎么会和你这种人做朋友。” 从她嘴里听到某个熟悉的名字,晏安鱼微微一愣。 “步同学,你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和我的搭档讨论事情,请你离开。” 于斯年走过来挡住步笑梅,他义正言辞,没给步笑梅一点颜面。 “嘁!” 步笑梅厌恶的拧着眉,愤愤不平地拎着裙摆,转手走了。 于斯年松了口气,抱着琴谱坐回一旁的角落。 “谢谢。”晏安鱼轻声说。 周遭的吵闹声还在继续,几个跳街舞的女生还开着音响,晏安鱼的声音被淹没在噪音里。 于斯年翘着二郎腿,笑道:“没事。别多想了,好好准备。” 终于等到前面的表演结束,两人并肩上了台。 晏安鱼紧张地攥着拳头,望了一眼台下的评委。一共五个人,陈教授、视听课的老教授、器乐系老师、舞蹈系老师、美术系老师。 听了一上午的各种表演,评委们脸上显现出疲倦之色,都有些提不起兴趣。 舞蹈系教授坐在最右侧,她的目光自上而下,在晏安鱼身上停留片刻,略微皱起了眉头。 这个小小的动作,清晰地落在晏安鱼眼里,看得他浑身都不自在。 紧张的情绪哽在喉咙里,他甚至忘了做自我介绍,只是默默鞠了个躬,然后便开始了演唱。 琴声响起,身侧的于斯年坐在三角钢琴前,流畅地弹起前奏。 晏安鱼调整呼吸,极力控制着不自觉发抖的双腿,索性不看台下评委,望着空旷的座椅,放开了声音唱。 他感觉自己在走神,胸腔因为发声而微微震动,耳边的声音有些发抖。 从小到大,他经历过很多考试和选拔,却从没像今天这样紧张过。 往常的比赛,他有充足的准备时间调整自己,到了考场上,只用享受唱歌本身就好了。 但今天不一样,他无暇把握歌曲的意境,也没有在意语言的发音。 他机械地唱着练过无数遍的句子,却觉得评委们的目光格外刺眼。 一曲唱毕,于斯年从钢琴前站起来,晏安鱼浑浑噩噩地被他拉着,一起向评委鞠躬。 下台前,他偷偷看了一眼,评委们低头在表格上打分,看不出什么情绪。 负责人过来赶人,不耐烦地把他们挥到一边,“都在后台等着,待会儿公布初选名单。” 几个跳舞的女孩子挤到前面来,瞪着眼睛问: “要等多久呀,能提前走吗?” 负责人敷衍地把她们赶到后台,“马上马上,工作人员在统计数据了!” 后台堆放着各种道具服装,空气闷热。 于斯年拉着晏安鱼,坐在敞开的后门台阶上。 “安鱼,你早上是不是不舒服?” 他蹲在台阶上,侧头问晏安鱼。 晏安鱼抱着膝盖,低落地摇摇头,说: “我在这里等结果就好,斯年,你先回去休息吧,”他艰难地忍住哽咽,“辛苦你了。” 于斯年略显迟疑,“你一个人可以吗?” “当然可以,”晏安鱼勉强冲他笑了笑,“你快去吧,顺便把我的演出服也还了,租金要浪费啦。” 见他还有心思开玩笑,于斯年放心下来,先去还衣服了。 已经到了上早课的时间,晏安鱼抱膝坐在台阶上,隔着一排行道树,学生们来来往往,自行车的影子在路上掠过。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脑袋埋在胳膊里,像只鸵鸟似的。 回想自己刚才在台上的表现,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次选不上了。 不仅要错过上台的机会,奖金和音乐剧都与他无缘了。 除此之外,还要承受步笑梅的嘲笑。 要是于斯年知道了,会不会对自己很失望? 明明可以做得更好的,都是因为自己睡过头…… 他胡乱想了许多,越想越难受,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两腮酸痛得难受。 终于忍不住了,他才悄悄地拉过衣袖擦了一把,擦得满脸都是泪痕。 晏安鱼觉得哭是一件丢脸的事情,今天已经在台上丢脸了,不能再让别人看见。 可偏偏就是这个时候,一个身影走到面前,挡去了大半的阳光。 “安鱼,我找你一圈了,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温景焕蹲下身,把偷偷抹眼泪的晏安鱼抓个正着。 晏安鱼一愣,对上他那张挂着温柔笑意的脸,慌慌张张地扭过头擦眼睛。 “……我已经唱完啦!” 他吸吸鼻子,尴尬地往后挪了点儿,“温医生,你不是要上班,来不了吗?” “对,我要上班,”温景焕笑着在他旁边坐下了,“可是我能请假呀。” 晏安鱼只顾着擦脸,低头看见温景焕穿裤子是白色的,急忙要把他拉起来。 “你别坐,台阶上脏着呢!” 温景焕坐着不动,拉住晏安鱼的手腕。“不脏,没事儿,”他笑着说,“你能坐,我也能坐。” 他说话温柔,像秋日的风一样轻飘飘的,晏安鱼却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心里的酸涩和委屈一瞬间又涌上来。 泪水决堤一般,他下意识抱住了温景焕的脖子,靠在他肩窝里哭了。 好丢脸。 晏安鱼心中这样想着,却不想放开手。 作者有话说: 别着急,选上了。 跟大家小小请个假,周一不更,挪到周二一起更6000,因为周二要入v啦~ 这周有必读榜单,宝们首页见! 第34章 复得 晏安鱼很少哭过,就连被高中同学堵在琴房门口推搡、恶语中伤,他也从来没掉过眼泪。 他觉得哭不能解决问题,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朋友,所以没有人会接纳他的眼泪。 但现在不一样了。 温景焕太温柔,总是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引诱着自己依赖他。 晏安鱼知道,这样下去很不好。他再也不是那个独立坚强、什么事都能往肚子里咽的小孩儿了。 可是温景焕身上有他无法拒绝的魔力,是他在极度的委屈中,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那种魔力是什么,他不知道,只是觉得闻着温景焕的气息,被他抱着,心里便填得满满的。 他哭得伤心,后背被温景焕一下下轻抚,却不知对方的脸上扬起了不合时宜的笑。 “怎么了?” 温景焕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柔声在他耳边说:“选拔不顺利吗?” 淡淡的香水味充斥着鼻腔,晏安鱼哭累了,鼻尖酸酸的,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他的眼泪来得快,止得也快。 “……温医生,我不能请你看音乐剧了。” 他稍微从对方的怀抱里离开,胡乱用手背擦拭泪痕,瓮声说:“我搞砸了。” “没关系,”温景焕拿出一包纸巾,拆一张给他擦脸,“比起请我听音乐剧,还不如你自己唱给我听呢。剧院那么大,我耳朵不好,根本听不清他们在唱什么。” 晏安鱼擦干净花猫似的脸,“噗嗤”一声笑了。 “说起来,我搞砸了都怪你。”他装出凶巴巴的样子,脸上的雀斑却遮掩了气势。 温景焕一愣,茫然地看着他。 晏安鱼假装正经,一张脸绷着,眼睛哭得红红的。 “我……”温景焕有些慌乱,“我怎么了?” 晏安鱼瞪了他一会儿,突然开口道: “都怪温医生给我推荐的助眠APP,害我睡太沉,没听见闹钟!” 温景焕没反应过来,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似的。 晏安鱼心里不知为何痒痒的,于是大着胆子去抓他的手,和他开玩笑。 “温医生,你怎么补偿我?” 温景焕的手依旧冰冷,他无措地看着晏安鱼近在咫尺的脸,脸上却红得发烫。 “……对不起,”他突然没来由地道歉,“我做错了。” 晏安鱼眨眨眼,没想到温景焕当真了,一脸尴尬。 “我在和你开玩笑呢。” 温景焕表情一变,笑着弹了下晏安鱼的额头,“我也和你开玩笑呢,刚才还哭得那么伤心,现在就好了?” “好了好了,”晏安鱼还是觉得难受,不愿再去想这件事,“温医生你吃早餐了吗?我们去食堂吧。” 他从台阶上站起来,刚想拍拍裤子上的灰尘,结果眼前一黑,又坐了回去。 “小心点!” 温景焕伸手捞他,结果把人一把带到了自己怀里。 坐下来的触感是软的,晏安鱼吓了一跳,感觉自己整个后背都压在温景焕的身上。 温景焕下意识抱住了他,喉咙里发出一身闷哼。 “撞到哪了?” 晏安鱼惊得赶紧站起来,晕着脑袋坐在他腿边。 温景焕捂着小腹,两条长腿不自然地屈起,表情复杂。 “我看看,没事吧?撞到哪里了?” 他按着温景焕的膝盖,对方却摆摆手说没事,脸上红了一片。 晏安鱼一脸疑惑,还没想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后台跑出来一个人。 “刚刚最后上场的那俩人呢?哎!就是你!” 负责人叫住晏安鱼,冲他一挥手,“快上来呀,你和你搭档通过初选了,快来登记!” 晏安鱼呆住了。 他脑袋还晕着,茫然地抬头看着负责人,结结巴巴地问: “……我,我通过了?” “通过了!” 负责人不满地皱着眉,“快来吧,别在那儿亲热了!” 晏安鱼原地呆滞了一秒,而后一个箭步冲进了后台。 门外,温景焕忍痛从台阶上站起来,脸色变得很难看。 初选结果公布,没选上的学生们三三两两都散了,有的在小声抱怨,有的悄悄打量选上的,和同伴们说些什么。 晏安鱼逆着人流跑进来,见陈教授笑着朝自己招手,兴奋得眼睛都亮了。 他从后台挤出来,一手撑在台上跳下去,站到陈教授跟前。 “小鱼同学,”陈教授笑眯眯的,“你的声音很好,唱得也不错,但是要自信一点,知道吗?” 晏安鱼疯狂点头。 “下一次正式演出,可不能穿得这么随意了,”陈教授说,“而且,你们班的李无同学也是很厉害的男高音,如果你想参演校史音乐剧,可要好好表现哦。” “谢谢陈教授!” 失而复得的感觉太令人兴奋,晏安鱼激动得要跳起来,“我一定会好好准备的!” 他以最快的速度填完表,又一阵风似的跑回后门的台阶前。 “温医生!我选上啦!” 晏安鱼欣喜若狂,拉着温景焕的手腕直蹦跶,一张脸涨得通红。 温景焕的表情有些奇怪。 “恭喜。”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晏安鱼正在兴头上,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我要赶紧告诉于斯年……”他摸了摸口袋,“哎,我没带手机。” “温医生,你先去食堂可以吗?我想回趟宿舍。” “好,你去吧。”温景焕点点头。 晏安鱼转身就跑了。他跑出去老远,还转过身和温景焕挥挥手。 温景焕笑着回应,眼里却沉寂得如一潭死水。 宿舍楼里难得的很安静,晏安鱼一路小跑,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 他推门进去,激动地大声宣布: “斯年!我们通过初选啦!” 宿舍里,大家都在。于斯年从卫生间走出来,一脸惊讶。 “选上了?” 晏安鱼点点头,“选上啦!” “那太好了,”于斯年握着他的肩膀,语气也有些激动,“我就知道能选上!” 两人正兴奋着,正在写方案的夏黎不满地“啧”了一声,有些生气了。 “你们有完没完,早上吵醒我睡觉,现在又来吵,”他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我都快熬夜猝死了!能不能体谅一下?” 晏安鱼和于斯年收了声,两人站在卫生间门口,没敢进来。 “对不起。”晏安鱼也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赶紧道歉。 赵安闻声摘下耳机,眼神示意夏黎不要再说了。 “我就要说!” 夏黎反而恼了,腾地站起来,几步走到两人跟前。 “凭什么就要让着你,就因为你是贫困生吗?”他说话的音量提高了些许,反而显得十分刻薄。 晏安鱼听到这句话,好心情立刻就消退了大半。 “夏黎,你不要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他微微皱着眉,“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要被谁让着。” “早上的事是我的错,”于斯年绕到两人之间,一副和事佬的模样,“是我吵醒你了。” 夏黎脸色一沉,朝晏安鱼说:“你看,这不是让着你是什么?” 见于斯年替自己背锅,晏安鱼也急了。 “斯年,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睡过头了!” “别在这儿揽责任,讨厌我就直说!” 夏黎叉着腰,又气又恼。“从我说你晒衣服的事情开始,你就看不惯我吧?一开始我还不相信你会在背后说人风凉话,看了那个论坛的帖子我才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 晏安鱼瞪着眼睛,也急了。 “论坛的事早就澄清了,大家都知道,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 夏黎凑上来,用胳膊挡开拦在中间的于斯年,“谁都没有你需要这笔钱吧!没钱的时候谁都不理,找你吃饭也不去,有钱了就看不起我们,每天都咋咋呼呼的烦我,一到大扫除就说要出门找朋友!你都能买得起vip票座了,有钱怎么不直接搬出去啊!”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要溅到晏安鱼脸上了。赵安赶紧起身把他拉开,示意于斯年劝两句。 晏安鱼气得红了脸。 他想起刚开学时,自己帮夏黎套被子的情景,再看现在,既生气又难过。 他不会吵架,明明知道夏黎说得都是不对的,但他着急起来就没了理智,一句反驳的话都组织不出来。 “你……” 他语无伦次,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冲夏黎毫不示弱地瞪着眼: “搬出去就搬出去!你这么不喜欢我,我也不来烦你!” 夏黎被他吼得一愣,晏安鱼却破罐子破摔地跺着脚,从他身边绕过,回房间拿了手机和书包,又返回来,直接摔门而去。 同时间,食堂二楼。 温景焕站在鱼粉窗口的最前面,身后排着一条长队,有的学生不耐烦地小声催促着。 “嗯……要那种有鱼丸的。”他尽力向食堂阿姨描述晏安鱼喜欢的口味,“有点辣……对。” 弄了好半天,食堂阿姨总算听懂了他的描述,给他端了两碗微辣的鱼丸鱼粉。 温景焕端着餐盘,找了个小沙发坐下,烦躁地按着眉稍。 计划失败了,这让他很焦躁。 盯着面前冒着热气的鱼粉,温景焕抱着胳膊,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忽然间,一个蓝色的身影出现在隔板对面。 女孩笑盈盈地在他对面坐下,一张精致的脸呈现在温景焕面前。 被人忽然打断思路,温景焕不满地拧着眉。 “景焕哥,中午好呀。” 步笑梅微微歪着头,卷发落在脸颊,说不出的漂亮动人。 温景焕冷冷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谁。” “你不记得我了?” 她露出笑容,“我们在宠物医院见过,我跟着我哥一起来的,那个时候我还在读高中。” “那天我家的布偶猫跑进了你的诊室,”她说,“那次真是抱歉,吓到你了。” 面对喜欢的人,步笑梅费尽心思想要找些话题,温景焕却赶苍蝇似的挥挥手。 “你能别坐在这儿吗,”他指了指步笑梅桌子上的那碗鱼粉,“有人。”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 周三也会更,还是和之前一样一周四更,135+任意一天掉落! 第35章 晴天 下课时间,学生们骑着自行车,往返于教学楼之间。 自行车铃响成一片,晏安鱼气鼓鼓地沉着脸,逆着人流往食堂走。 搬就搬!温医生正愁没人帮忙分摊房租,自己难道没地方可去吗? 人行道边上站着一群吃食的麻雀,晏安鱼跺着脚经过,惊飞了一大片。 他生着气,一边在心里碎碎念,一边又觉得委屈。 开学的时候,他们四人相处明明那么和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因为自己太笨吗? 晏安鱼潜意识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却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他越想越生气,一路进了食堂,重重地踩着台阶,上到二楼。 食堂里飘着各种美食的香味儿,晏安鱼吸吸鼻子,觉得消气了不少。 算了,吃饭要紧,待会儿吃完再生气吧。 他成功说服了自己,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叫唤起来。 每次和温景焕一起来吃饭,他总是习惯坐在靠窗角落的小沙发上,晏安鱼记得他的习惯,于是径直往那边走去。 没到饭点,食堂里的人并不多。晏安鱼走近了些,隔着放在沙发后的装饰吊兰,就看见背对自己坐着的温景焕,面前还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鱼粉。 晏安鱼小跑过去,刚想叫住他,却见对面还站着一个人。 步笑梅在和他说话,满脸笑容,两只手局促地背在身后。 晏安鱼忽地想起步笑梅上午说过的话——她提到了温医生的名字。 他不想面对步笑梅,但心中又有些好奇,于是迅速地躬身溜了过去,坐在背靠温景焕的小沙发上,借头顶的盆栽遮住自己。 他屏息凝神,两人的对话传了过来。 “景焕哥,你快毕业了吧,之后要继续在宠物医院上班吗?” “我哥说你们专业大多都是去做科研的,像你这样的人才来当兽医,真是屈才了。” 晏安鱼听得傻了眼,步笑梅从来都是风风火火的,怎么对温医生这么温柔! 还叫他……景焕哥。 他莫名觉得心里有些发酸,于是挪近了点儿,鬼鬼祟祟地竖着耳朵。 “与你无关,”温景焕声音冷冷的,“你们兄妹俩怎么都怎么多管闲事。” “怎么是多管闲事呢,游青市企业家的儿子,拿不到属于自己的全部财产,应该是件让人发愁的事情吧?” “景焕哥,我喜欢你!步家的人际和资源,你不想要吗?” 晏安鱼一愣,吓得差点从沙发上滚下去。 “你有完没完?” 温景焕的声音非常不耐烦,显然是有些恼了。 他喉咙里发出不屑而刻薄的笑声,“我对富家千金没兴趣,你哥要是觉得我家的钱很有价值,让他自己嫁到我家来好了。” 晏安鱼藏在沙发后,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温景焕如此没耐心的与人讲话,忍不住探出半个头看了一眼。 桌子的隔板上映着温景焕的脸,他鹰隼般的眼含着冷漠,与平时判若两人。 那种表情晏安鱼见过,他在地铁上就是这幅模样。 步笑梅脸上的表情变了,笑容逐渐变得僵硬,眼里满是惊讶与伤心。 “听够了吗,”温景焕还不忘再补上一句,“听够了就滚。” 他的话实在太伤人,步笑梅憋着眼泪,委屈地哭着跑走了。 望着步笑梅跑出去老远,晏安鱼在心里消化了半天,才慢吞吞地从沙发后面走过来。 “温医生……”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来,在温景焕对面坐下。“你认识她呀?” 温景焕刚才还冷着脸,听到晏安鱼的声音,立刻收敛起不耐烦的神色。 “你来了,”他露出笑容,“快坐下吃鱼粉,待会儿要凉了。” 晏安鱼闻了一鼻子的香味儿,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什么八卦都比不上吃饭重要,晏安鱼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开始疯狂吸入,把刚才的事情暂时搁置到一边。 他一口气吃了半碗,烫得嘴都麻了,直伸舌头。 温景焕看着他,迟疑了一会儿,问: “安鱼,你都听见了?” 晏安鱼点点头,伸手在自己嘴边扇了扇。 “她是我同学,就是上次…抢占补助金的女生。”他好奇地望着温景焕,“你们认识吗?温医生,她在向你表白呢,对女孩子稍微温柔一点嘛。” 温景焕夹起一筷子鱼粉,英俊的脸上满是茫然,回答得理所当然: “我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对她温柔一点。” 袖口太紧,影响吃饭。他下意识想解开扣子,解到一半想起什么,又给扣了回去。 这道理貌似挺有逻辑,晏安鱼却觉得哪里怪怪的。他想不明白,索性不管了,埋头继续吃鱼粉。 “她是我们医院领导的亲戚,没什么交集,就是见过几面。” “哦,”晏安鱼若有所思,“那……” 那——“游青市企业家的儿子”…… 晏安鱼回想起温景焕不耐烦的语气,有些问不出口。 听步笑梅所说,他家最近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才着急找人合租,帮忙分摊房租。 想了想,晏安鱼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犹豫了会儿,改口问: “那上次说的合租的事情,”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温景焕一眼,“你找到室友了吗?” 这话题转折得过于生硬,温景焕抬头看他,刚夹起来的鱼粉又滑进碗里。 “还没有。”温景焕眼里有一丝期待。 晏安鱼对上他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些扭捏起来。 “那……那我能不能……” 一句话说不出口,晏安鱼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 只是提出一起合租而已!人家步笑梅表白都脸不红心不跳的,自己又不是表白,有什么不好意思! 然而没等他把话说出口,温景焕已经激动地应了下来。 “可以,当然可以。” 他依旧笑着,脸上却泛起不正常的红,“房租我们可以三七分,你这两天先去找导员做申请,我今晚就回家打扫房间。” 晏安鱼被他的热情弄了个措手不及,局促地摆摆手,“不不不,三七分怎么行,太少了……” 他转念一想,温景焕的出租房那么大,若不是三七分,自己也出不起呀。 思索片刻,晏安鱼自己改了口:“那我负责做家务洗衣服吧!” 温景焕却似乎没在意他说的话,笑着自说自话:“下周申请下来了,我来宿舍帮你搬行李。” 晏安鱼点点头,也被他的笑容感染了,心里觉得暖乎乎的。 能和自己的好朋友合租,这是多么值得期待的事情呀。 温医生生活紧张,自己帮忙分摊了一小点儿房租费用,也算是帮到他了吧。 “那说好了,我帮忙做家务抵房租哦,”晏安鱼笑着同他开玩笑,“温医生你的房间太乱啦,衣服到处乱扔,也不知道叠一下。” “对不起,”温景焕以为他在责怪自己,“以后我一定注意房间整洁。” 晏安鱼夸张地扬着下巴,“别担心,以后我就是你的免费家政,保证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吃完饭,晏安鱼要准备下午的专业课了。 两人在教学楼告别,晏安鱼远远瞧见温景焕往实验室的方向走,却不知他直接出了学校,直奔旁边的购物广场。 商城里十分敞亮,温景焕推着金属购物车,一路在超市里扫荡。 打秤的阿姨们坐在角落里玩斗地主,一脸惊讶地瞪着这个年轻人。 果汁、薯片、小面包、酸奶,还有各种散装零食,再加上日用品,满满的装了一车。 他愉悦地边走边哼着歌儿,像刚买了婚房、出来置办日用品的丈夫似的,看见什么好东西都往车里装。 温景焕在日用品的货架前瞧了半天,最后选了一条印着蓝色小鲸鱼的毛巾,如获至宝地塞进购物车里。 转了一大圈,终于把要买的东西都买好了。 收银台的工作人员望了一眼堆得山高的小车,放下手里没打完的消消乐,兢兢业业地给他结账。 阳光从商城的玻璃顶照进来,温景焕拎着两大袋东西,迎着阳光,就连最讨厌的晴天也变得可爱不少。 因为他最喜欢的人,要和自己同居了。 想到“同居”这个词,温景焕的脸上多了一抹绯红。 出了超市,旁边是个粉红系装修的精品店。 温景焕对这种店不太感兴趣,经过的时候,却看到了橱窗里的一庞然大物。 他转过头,发现那是一只棕色的,一米多长的玩偶熊。 深棕色的柔软毛发,笑容憨态可掬,还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它被挂在架子上,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温景焕与它对视了许久,忽然有了一个美妙的想法。 这么可爱的玩具熊,晏安鱼一定会喜欢吧。 让它代替自己的眼睛,每晚陪在晏安鱼身边,算不算是一种浪漫?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温景焕一手拎着大塑料袋,一手抱着那只柔软而巨大的玩具熊。 他抬起头,眼睛被这即将倾倒般刺眼的白昼照亮,瞳孔里映着蓝天,映着这从未留意过的美丽世界。 他就要有家了。 从小在图画书上看到的,温馨可爱的家,在迟到了二十三年后,就要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了。 第36章 新家 校外租住的申请很快就批下来了。晏安鱼提前交付了这周的水电费,挑了个周末的时间,收拾东西搬走。 温景焕早早就来学校接他,站在宿舍门口,手里拎着晏安鱼的挎包,等他收拾东西。 阳光洒在空落落的木板床上,风一吹,扬起薄薄的灰尘,把一段短暂的宿舍时光尘封进回忆里。 晏安鱼把衣服床单都收进行李箱,用大纸箱装好日用品,留恋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床。 虽然是一段被搞砸的友谊,但他还是有些许不舍。 三个室友都在,赵安坐在旁边看着,于斯年则主动帮他搬行李,把箱子放到门外。 晏安鱼收回目光,把最后一个纸箱抱出宿舍,经过夏黎的身后时,还是稍微停顿了一下。 夏黎戴着头戴耳机,一副专心工作的样子,背对着他,充耳不闻。 他们的争吵已经过去好几天,其实晏安鱼早就不生气了。但狠话已经放出来,又答应了温景焕,他不好意思再反悔。 况且,夏黎一直在赌气,好像真的不愿意再理自己了。 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再见”两个字还是没说出口。 于斯年从身后走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安鱼,你的项链忘拿了。” 他掂了掂手里的鲸鱼项链,晏安鱼抱着纸箱腾不开手,他便顺手把项链放进晏安鱼胸前的口袋里。 “谢谢。” 晏安鱼心中思绪万千,想要说些什么。 他看了眼赵安,又转向于斯年,最终只挤出一句生涩的“我先走了”。 “安鱼,”于斯年拉住他的胳膊,“在外面住要注意安全。” 晏安鱼茫然地笑了笑,“我会的。不用担心,有温医生和我一起,很安全的。” 于斯年还想说什么,温景焕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食指指节在门上轻叩。 “安鱼,车快来了。” 他微微眯眼,悠闲地靠在门沿边,看向于斯年的眼神里,带着胜利者的狡黠。 于斯年沉默着与他对视一秒,不动声色地移开眼。 “那我走啦,”晏安鱼抱着纸箱,转身走到温景焕身边,回过头对于斯年说,“明天琴房见。” “明天见。” 于斯年点点头,目光落在温景焕的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晏安鱼听见温景焕发出了一声浅笑。他没在意,抱着手里的大纸箱,和温景焕一起出了宿舍。 秋日的晴天凉爽而明媚,温景焕帮他拎着挎包和行李箱,晏安鱼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今天的温医生很不一样。 平日里的他的确很温柔,但今天,他由内而外都散发着愉悦的心情,就连笑起来也比平时好看。 “车已经停在校门口了,”温景焕回过头来,一双单眼皮因为笑意而变得柔和,“中午想吃什么?” 那种心痒难耐的感觉又上来了,晏安鱼觉得小腹和指尖都有些刺痛,脸上也发烫。 他把半张脸藏在纸箱后面,露出一双清澈的眼,“……都可以啦。” 上了出租车,晏安鱼依旧是呆呆地抱着纸箱不松手。 温景焕与他并肩坐在后座,车身轻微摇晃,两人的肩膀偶尔触碰到一起,又很快分开。 今天温景焕也照例喷了很淡的香水,闻上去并不甜。晏安鱼悄悄吸吸鼻子,闻到了类似寺庙里的木香。 出租车右拐,晏安鱼的肩膀又和温景焕的贴在一块儿。 他感觉自己的指尖又开始发麻。 “对了,安鱼,”温景焕打破了沉默,“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晏安鱼捻了捻手指,抬起头,“什么事?” “咪咪现在没在我家住了。”他说。 “出什么事了?”晏安鱼有些紧张,“它还在医院里吗?” 温景焕摇摇头,安抚道:“不,它很好,只是……”他有些为难,“我最近经济上出了些状况,所以把它送回老家了。” “老家?” 晏安鱼忽然想起,温景焕好像是游青市人。 他回忆起步笑梅说的话,再加上温景焕找自己合租的举动,很快理解了他的经济困难。 “送回父母家了吗?”他问。 听到某个词,温景焕的眼睛里闪过一瞬的愣怔。 “……对,”他笑着,掩饰眼神里的厌恶,“放心吧,咪咪每天都过得很好,我家还有堂弟堂妹,他们每天都和咪咪在一起。” “这么大一家子人呀,”晏安鱼想象着咪咪变成“家宠”的情景,嘿嘿直乐,“我当然放心,咪咪已经是温医生你的猫啦!” 立交桥的倒映投射在他们身上,温景焕眯着眼,眼里倒映着晏安鱼的面容。 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晏安鱼一手抱着纸箱,一手拉着行李箱拉杆,磕磕绊绊地跟着上楼。 落叶堆积在道路两侧,鞋底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声响。 “房间已经帮你收拾好了,”走到楼下,温景焕把手里的纸箱放到地上,“行李箱我来扛。” “不用不用。” 晏安鱼收起行李箱的拉杆,一手抱着纸箱,另一只手攥着箱子握把,稍微一用力,轻巧地单手拎着上了楼。 温景焕哭笑不得地抱着两个大纸箱,无奈跟在后面。 “想不到,你还是个大力小鲸鱼。”他调侃道。 行李箱的轮子磕到楼梯,响声太大,晏安鱼没听清。 走到三楼时,遇到了来打麻将的房东老太太。 她笑眯眯地打量晏安鱼,老花镜的挂链在脸边晃悠。 “真是个漂亮孩子,”她给两人让出一条路来,“小温来找我说有人要合租的时候,那兴奋劲儿,我还以为是个女娃……” 晏安鱼从她身边经过,笑着眨眨眼睛,问:“什么女娃?” “是我朋友,”温景焕尴尬地咳了一声,“学弟。” 老太太见他脸红,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睛鼻子都皱到一块儿。 晏安鱼不明白老太太因为什么而发笑,只是觉得温景焕的表情很有趣,于是傻乎乎地跟着笑。 告别了房东老太太,两人艰难地搬着行李上了顶楼。 晏安鱼乖乖等着温景焕开门,对方却在口袋里摸索一阵,掏出了一把金属钥匙。 “安鱼,”温景焕脸色还有些红,郑重其事地,将那片钥匙递给他,“这是给你的。” 小小的钥匙上挂着最常见的电话线挂链,晏安鱼却觉得它熠熠生辉。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捧在手里,上面还残留着温景焕手掌的温度。 温景焕垂眸,目光落在他的手心,炽热而痴迷。 他小声地自言自语着,“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晏安鱼转过身,将钥匙插进锁孔,旋开房门。 “欢迎入住,”温景焕收起刚才异常的口吻,柔声说,“进卧室看看吧。” 客厅比之前整洁了不少,晏安鱼脱了鞋,赤脚走进去,一路走到卧室门口。 卧室的门敞开着,他望了一眼里面的景象,瞬间愣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蓝,整个房间都贴上了漂亮的的蓝色墙纸,床对面的墙上印着一只可爱的大鲸鱼,新买的钟表正好挂在鲸鱼的脊背上。 再看房内陈设,书桌上摆着崭新的立式台灯,办公椅上放着柔软的椅垫,床上的床品也全换了新的。 晏安鱼一眼就看到床头巨大的棕色毛绒熊,阳光从白色的窗帘外照进来,落在毛绒熊蓬松的毛发上。 “温医生……”他又惊又喜,甚至有些不敢踏上干净的木地板,“这都是给我的吗?” 他的眼睛含着窗外的日光,雀斑衬得他像甜甜圈一样可爱。 温景焕站在客厅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要亲吻他的冲动。 但他只是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晏安鱼的肩膀。 “是的,”他笑着说,“为了欢迎我家的第四个新成员。” 晏安鱼被逗笑了,他冲进去一把抱住了玩具熊,又从床上弹起来,转身飞扑出来,抱住温景焕。 温景焕被他撞了个趔趄,脸上变得通红。 身上的人不重,但拥抱非常结实,没给他丝毫喘息的空间。 “温医生,你真好,”晏安鱼的声音闷闷地在耳边响起,显得十分软糯,“谢谢你。” 隔着单薄的上衣布料,他们胸膛相贴,似乎能听到对方强烈有力的心跳声。 温景焕感觉自己被蛊惑了,他无端想起曾经在午夜做过的绮梦,梦里的晏安鱼也这样抱着他,却哭得满脸潮红,一丝不挂。 绮梦里的欢愉帮他抗争过了失眠、幻痛、无休止的噩梦。 那副光景,与眼前人重合了。 他抬起手,拢着晏安鱼能摸到肩胛骨的后背,轻轻地将他抱在怀里。 不敢太用力,怕吓到他,也怕他察觉自己肮脏的心思。 作者有话说: 温医生所说的四个家庭成员:自己、小鲸鱼、小黑、墙上的小巫标本。 小鲸鱼以为的四个家庭成员:自己、温医生、小黑、咪咪。 人在外面,手机更新的,有排版问题回去再改 第37章 心跳 晏安鱼的入住,让整个房子里都充满了生机。 这天下午,他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打扫卫生,把堆积在沙发上的各种杂物收拾干净,还帮温景焕洗了衣服,整整齐齐地晾在阳台上。 衣服在微风下散发着洗衣液的清香,晏安鱼看着自己的战果,非常满意。 刚擦完书架的温景焕走上来,把抹布夹在盘子里,柔声赞扬道: “安鱼,你怎么这么能干。” “那当然啦,”晏安鱼嘿嘿笑着, “以前我家的家务都是我做的,有空我还要去隔壁邻居家照顾老奶奶呢。” 他们站在窗边,沐浴着阳光。晏安鱼看向温景焕身后的客厅,室内变得明亮起来,他再也感觉不到那种怪异的氛围了。 白色的瓷砖地板上映着两人的影子,被窗沿的方形框在一起。 晏安鱼的后颈被捏了一把,温景焕笑着说: “来吧,看看小黑送给你的礼物。” “小黑送我的?” 他跟着温景焕进了房间,心中好奇, “送我什么呀?” 温景焕的房间难得地拉开了窗帘,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木质地板上,与普通的卧室别无二致。 小黑今天没有放在抽屉盒子里,温景焕打开了壁上的一个开关, “啪”地一声,观景缸里的灯亮了。 这个观景缸很大,落在书架上,里面铺着细细的黑色沙子,还有一截空心树干,以及一个水盆。 晏安鱼凑上来瞧,就见树干里冒出一个黑黑的小脑袋。小黑听到了动静,极其优雅地从树干里钻了出来,长长的身体挨着玻璃缸绕了一圈,而后抬起上半身,吐着信子,似乎在和晏安鱼打招呼。 它处在一个仿真的自然环境里,磨砂般细腻的鳞片蹭过树皮,漂亮迷人。 “安鱼,这个给你。” 温景焕从观景缸旁边拿出一个细长的盒子,晏安鱼好奇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居然躺着一条蜕下来的皮。 “哇——” 他惊讶地上手摸了摸,薄薄的触感非常奇妙,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长的!” 温景焕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嘴角微扬。 “谢谢小黑,”晏安鱼隔着玻璃,用手指摸了摸它的下巴, “蜕皮辛苦啦。” “你可以把它拿出来玩一会儿,”温景焕站在他的身后,伸手去推玻璃门, “它最近脾气很好,不用担心会咬人。” 晏安鱼根本没有这个顾虑,他把手掌摊开放在门边,小黑先是吐吐信子,在他手上挠了挠,便放心大胆地缠了上来,沿着晏安鱼的手臂往上爬,撒娇似的缠在他的脖颈上。 白皙脆弱的脖颈被黑色蛇身交缠,温景焕的眼神粘在他的后颈处,恨不得凑过去咬一口。 “小黑,你摸上去好凉哦。” 晏安鱼对身后的目光毫不知情,他捏着小黑的脑袋,拇指和食指轻轻揉着,原本高冷的小黑被他撸了一会儿,小脑袋都被摸得又软又扁,像只求抚摸的小猫咪。 这种手感让晏安鱼爱不释手,他摸了一阵子,小黑没有想要下去的意思,反而是勾着尾巴,脑袋向下,探进晏安鱼的衣领里。 “唔!” 冰凉的触感爬过胸口,晏安鱼冷得打了个哆嗦。 “别动。” 温景焕赶紧摁住他的肩膀,晏安鱼的后背靠在他怀里。小黑大半个身子都钻进了他的衣服,尾巴却还盘在胳膊上。 缠绕是蛇的本性,小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只是觉得晏安鱼衣服里安全,所以一个劲儿地往里钻。 晏安鱼的衣领被他的身子扯到一边,他想要抓住小黑的尾巴,但奈何它的力气太大,根本抓不住。 “安鱼,转过来,”温景焕柔声安抚, “你别动,我来抓他。” “……好。” 鳞片刮在身上又痒又麻,晏安鱼乖乖转过身,举起双手,却见温景焕一张脸涨得通红。 “我……把你衣服弄一下。”他说。 晏安鱼点点头。 温景焕慢慢在他面前蹲下,一只手撩起了他的衣服下摆。 对方的目光直直落在自己的身体上,晏安鱼没来由地紧张,手指和小腹又开始发麻。 他又开始在意自己瘦削的身材,却不知道在温景焕眼里,是另外一副光景。 小黑脑袋向下,沿着他的胸膛,掠过腹部,不依不饶地在腰上绕了一圈。漆黑的蛇身紧紧绕在皮肤上,温景焕看到晏安鱼平坦的胸膛,光滑而无赘肉的腹部,瞬间觉得大脑充血。 他觉得自己快熟透了,强忍着激动,上手捏了一下小黑的脖子。 “小黑,下来。” 小黑吐吐信子,不理他。 两人一站一蹲,温景焕的气息落在晏安鱼的腹部,弄得晏安鱼很痒。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晏安鱼低头看着温景焕的短发,看着对方半个脑袋都遮在自己的衣服里,心脏便怦怦直跳。 温景焕上手抓了好几次,指尖若有似无地掠过他的肌肤,晏安鱼有些发抖,指尖发麻。 好在小黑并没有非常不听话,温景焕强硬地拽了几次,它终于从晏安鱼暖乎乎的肚子上下来,不情愿地爬上主人的手,然后被关进缸里。 观景缸的门被推上,晏安鱼隔着衣服搓了搓自己的肚子,回身就见温景焕背对着自己,沉着脸,关了观景灯。 刚才的气氛太奇怪了,晏安鱼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于是假装生气,隔着玻璃戳了戳小黑。 “坏小黑!小心你爸爸教训你!” 说完,他看了眼耳尖通红的温景焕,又后悔地闭上嘴,只好红着脸跑回自己房间里。 他扑到床上,把脸埋进玩具熊的肚子,还是觉得心脏跳得厉害。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最近,他每次与温景焕接触的时候,总会觉得手指发麻,就连喉咙和小腹也有奇怪的异样感。至于是什么感觉,他又说不出来。 晏安鱼兀自趴了好一会儿,门口才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门开了一条缝,温景焕换了一身黑衬衫,将一把小钥匙挂在他的门上。 “安鱼,我去上班了,”他以为晏安鱼困了,于是把声音放得很轻, “这是你的卧室钥匙,习惯关门的话,随时可以。” 晏安鱼头朝里,脚朝门。他知道温景焕在看自己,顿时不敢动弹,只好继续埋着脑袋,闷闷地点点头。 “路上注意安全,”他瓮声应了一句, “我睡午觉啦。” 门口的人没有回应,仿佛是看了他许久,才合上门,退了出去。 晏安鱼装死不动,直到远远听见关门的声音,才从床上爬起来。 床边的衣柜门开了,露出里面的镜子。 他看着镜子里满脸通红的自己,想起刚才的尴尬场面,脑袋里乱成一锅粥。 晏安鱼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不要再想,掏出手机刷消息,转移注意力。 他点开未读,发现于斯年半个小时前给自己发了消息。 【于斯年:安鱼,到出租屋了吗?还顺利吧?】 晏安鱼翻了个身,抱着玩具熊,给他回消息。 【一条鲸鱼:到啦!刚才在做卫生,没看手机。】 虽然和夏黎闹得不太愉快,但晏安鱼还是很愿意和于斯年聊天。他翻了翻明天的课表,又问于斯年: “明天晚上有时间排练吗?” 对方没有很快回复。 晏安鱼等了一会儿,有些困倦,便翻身睡下了。 柔软的被子上有阳光的味道。他抱着玩具熊,就这样睡着了。 另一边。 晏安鱼从宿舍离开没多久,一直在专心工作的夏黎终于忍不住了。 他看了一眼背后的空床,烦躁地“啧”了一声,在宿舍里踱来踱去。 赵安叹了口气, “都说了让你说话别那么难听。” “我哪知道他真的会走,”夏黎抓了把头发, “其实我也没那么讨厌他……”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于斯年放下手里的作业, “走吧,出去逛逛。” 晏安鱼走了,三人心里都有些空落落的。 他们去了最近的购物商城,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于斯年收到了晏安鱼的消息。 他跟在夏黎身后,低头回消息,刚走到一半,前面的两人却停在了一个卖首饰的手工摊位前。 “哎,这不是晏安鱼的那条项链吗?” 夏黎的一句话,把于斯年的注意力拉回来。 他抬头看向那个手工摊,就见这里并排架着五个摊位,最左边的摊位上铺着棕色的桌垫,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手工项链。 赵安从一众项链中挑出那条鲸鱼项链,拿在手里端详一阵。 “好像还真是,之前他落在阳台上了,我见过,”他问老板, “这条怎么卖?” 老板是个年轻的女生,热情地上前推销, “这是我们自己手工做的,一百二一条,别的地方买不到哦。” “还不便宜嘛。” 夏黎嘟囔了一句,回身把于斯年拉过来, “斯年你看,这是不是晏安鱼经常带的那个?” 于斯年不感兴趣,只是随手接过来看了看。 他把项链吊坠握在手里,却忽然变了脸色。 所有人都看着他,于斯年拧着眉毛,把项链拿在手里掂了掂。 “怎么这么轻。”他自言自语道。 “什么?”夏黎没听清楚。 于斯年表情复杂,他抿着嘴想了许久,反复掂量着吊坠的重量。 最后,他掏钱买了一条。在赵安和夏黎惊讶不解的眼神中,把项链装进礼品盒。 “别告诉晏安鱼。”他说。 作者有话说: 来了! 第38章 失灵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早在论坛的帖子发酵时,怀疑的种子便在于斯年心底生根了。 那次事件发生后,他向晏安鱼详细询问事情经过,又仔细听了好几遍录音。音频里,晏安鱼和步笑梅的声音都异常清晰,不像是在远处偷偷录下的。 当时他只是觉得有些古怪,可在剧院见到了温景焕后,与他的交谈绵里藏针,听得于斯年头皮发麻。 ——他说,晏安鱼不喜欢帮忙查寝,也不喜欢被一个人丢在宿舍,更不喜欢室友每天都要求他安静。 这些都是发生在宿舍里的事情,如果晏安鱼表里如一,确实没有在背后抱怨室友,那么这些事情,温景焕是如何得知的?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在琴房那次。于斯年本想劝说晏安鱼警惕身边人,温景焕却恰好打电话过来,硬生生打断两人的对话。 如果说之前是暗地里的挑拨,这次便是赤裸裸的挑衅。 可这一切都是于斯年自己的猜想,他没有任何证据证实。 但直觉告诉他,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从商城回来这晚,他从超市买来螺丝刀和小铁块,小心翼翼地撬开新买的鲸鱼项链。 鲸鱼的肚子是空心的,塑料壳把中间围了起来,右下角是纽扣电池,控制着尾巴上的发光开关。 于斯年掂量着分量,小心翼翼地塞进去一点点铁块。他沉思许久,从抽屉里抽出一本草稿本,随意撕下纸的一角,匆匆写上一行字。 “在做什么呢?” 夏黎从浴室里出来了,擦着头发,好奇地凑上来看了一眼。 “没什么。” 于斯年连忙把纸条藏进手心里,笑着说:“觉得这项链构造有意思,买回来研究一下。” “你真闲啊。”夏黎咂咂嘴,走开了。 待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于斯年卷起纸条,谨慎地塞进铁块的缝隙里,把吊坠合上。 次日。 合租的第一晚,晏安鱼睡得异常踏实。 卧室的床又软又大,怎么翻身也不会掉下去。他枕着玩具熊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就自然醒了。 清晨拉开窗帘,晨光透过光秃秃的树丛照进来,清新的空气让人神清气爽。 晏安鱼伸了个懒腰,悄悄开了门,见温景焕的卧室门还紧闭着,于是轻手轻脚地去了厨房。 他像只小猫似的,在厨房里里里外外瞧了一遍,居然连一根菜叶都没看见。最后,终于在冰箱上层找出了半包碱水面,以及仅剩的两个鸡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晏安鱼捏着手里的鸡蛋,叹了口气,无奈地打开了煤气灶。 早上七点半,温景焕换下睡觉穿的无袖衫,把自己裹严实了,才推门出了卧室。 门一开,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他微微一愣,正巧和餐桌前穿着围裙的晏安鱼四目相对。 “早上好!” 晏安鱼露出一个笑容,拍拍手里热气腾腾的面碗,“来吃早餐吧!” 热气升腾、跳跃,在两人面前消散。 金黄色的煎蛋躺在碗里,还是个溏心的。 温景焕洗漱完,坐在餐桌前,盯着碗里色香味俱全的面,满脸不可思议。 “温医生,将就一下吧,用豆瓣酱做的,”晏安鱼以为他嫌弃自己做的面,“实在没有汤料啦,今晚我排练回来去超市买。” 温景焕用筷子戳开溏心蛋,夹起一块塞进嘴里。烫嘴的温度让他红了脸,他愣怔地点点头。 “好吃。” 见他反应还不错,晏安鱼放心下来,心满意足地埋头吃自己的。 他悄悄瞥了一眼温景焕白净但疲惫的脸,暗自在心里盘算,要怎么给这位室友改善伙食,杜绝低血糖晕倒的事情再次发生。 晏安鱼对营养学一窍不通,于是在网上查找起各种各样的菜谱,琢磨着放学去超市好好采购一番。 一碗面很快吃完了,他百无聊赖地在手机备忘录上记菜名,一只手习惯性地拨弄着项链的发光开关。 他捏着鲸鱼吊坠的尾巴,食指扣在开关上左右扣动,鲸鱼的肚子一闪一闪的,忽然间不亮了。 “嗯?” 晏安鱼的注意力从手机上移开,他握着吊坠,又反复扣动了几次开关,发现吊坠依旧没反应。 “大概是没电了,”温景焕的视线落在他掌心里,“我白天要值班,晚上帮你买个电池换上吧。” 晏安鱼眨眨眼,想起自己要去超市买菜的计划,说:“我自己就可以换。” “不用,”温景焕起身,端起面前的两个碗,温柔地冲他一笑,“小鲸鱼都帮我做早餐了,我当然要回报一下。” 对上他嘴角微扬的薄唇,晏安鱼觉得喉咙里又开始发烫了。 “……好。” 他支支吾吾地扯过纸巾,胡乱擦了嘴,逃回房间。 房间的门被轻巧地关上,晏安鱼靠在门后大喘气。他捂着心脏的位置,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温景焕说“回报”的时候,他看着对方的眼睛,脑袋里却莫名浮现出昨天的场景。 冰凉的手指碰到他的胸膛,视线却灼热得像一团火,掠过他觉得羞于见人的瘦削身体。 晏安鱼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他苦恼地挠了挠头发,收拾书包,趁着温景焕还在洗碗的空当,溜到了玄关处。 厨房里传来瓷碗碰撞的声音,他连当面说再见的勇气也没有,喊了句“我去上学了”,便小跑冲下了楼。 这一整天,晏安鱼上课都心不在焉的。 他想起温景焕昨天的种种,总是心跳得厉害。 那时,小黑紧紧缠绕着他的腰,温景焕仿佛不敢碰他,动作拘束,视线却一直盯在他身上。 就连呼吸的热气,也在他肚子上挠痒。 他左思右想也找不出紧张的原因,最后把自己的一切想法都归结为——对自己身材的自卑。 他干巴巴的,没少被人嘲笑身材,在温景焕面前,怎么会不自卑呢? 虽然没见过对方赤身裸体的样子,但光凭偶尔瞥见的袖套下的手臂肌肉,隔着衣服摸到的腹肌,晏安鱼也能想象出温景焕的身材。 或许和他那张脸一样,他的身体也是白净的,甚至拥有着自己从未有拥有的比例与线条。 晏安鱼习惯性摸着脖子上的项链吊坠,撑着脑袋想了片刻,忽地发觉自己在构想一个同性的裸体,吓得打了个激灵,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再也不胡思乱想了。 他浑浑噩噩地上完一天课,傍晚收拾东西下楼时,还因为发呆撞到了前面的学生。 一只手从后面拉了他一把,夕阳的余光晃得他眼睛生疼。 晏安鱼回头看过去,发现自己身后是于斯年。 “怎么,上课打瞌睡,还没睡醒呢?” 于斯年笑着拍了他一把,“走,陪我去操场跑两圈,晚上还得排练呢,你现在就困了可怎么办。” 余晖落在楼梯间,像是一道道灼烧的火痕。 刚才的胡思乱想耗费了不少精力,臆想出来的赤裸躯体又挥之不去,晏安鱼正需要放空一下。 他没犹豫,跟着于斯年就去了操场。 “怎么样,合租还习惯吗?” 两人走到操场边的储物柜前,于斯年随意地找话题与他聊天,顺手用学生卡刷开一个柜子,把挎包存进去。 “还不错,昨晚睡得挺好的。”晏安鱼也把书包塞进了柜子,和他的放在一起。 他正要关柜门,于斯年忽然伸手拦住了。 “你的项链,”于斯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前,示意道,“不用摘了吗?” 晏安鱼一低头,这才想起自己还戴着项链。 “差点忘了,还好你提醒我。”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项链摘了,随手放到柜子边缘。 于斯年从包里拿出保温杯,笑着朝他一挥手。 “安鱼,你先去跑吧,我喝口水就来追上你。” “好呀,”晏安鱼来劲儿了,原地做了几个高抬腿,“我跑的可快了,你要来追我哦!” “你太小看我了,”于斯年拧开保温杯,挑衅地一挑眉,“我高中可是拿过两百米冠军的。” “两百米冠军?” 斜阳下,晏安鱼蓬松的短发像烈火灼烧一般发亮。他笑着转身跑进红色跑道,转身大喊道:“让我看看真的假的!” 于斯年装作气定神闲地喝了口水,看着他很快跑远了。 他仰头喝水,一只手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一件物什,放在柜子边缘,而后手掌覆在原本的项链上,轻轻一抓,藏进手心。 操场入口,几个学生正往这边走过来,于斯年转身,面对储物柜,将那只拿着项链的手盖在杯口。 啪嗒。 一声落水的闷响过后,他动作自然地拧紧杯盖,把保温杯塞回包里,似乎无事发生。 他看了一眼以假乱真的项链,在旁人走过来之前,重重关上了柜门。 宠物医院。 夕阳同样也从诊室窗户外落进来,把办公桌切割成好几块。 温景焕不安地朝后挪了几步,把自己藏在藏青色的阴影里。 同事们都去吃饭了,异宠科室也没有新来的患者。他百无聊赖地打开监听软件,想听听晏安鱼在做什么,耳机里却死寂一片,一点儿响声都没有。 他像个吃不到止痛药的病人,焦虑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了好几圈,这才猛然想起,晏安鱼的项链“没电”了。 地板上,灼烧的阳光在他脚边蔓延,他捂着脸,深深吸了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跌坐回椅子里。 没有晏安鱼的声音可以听,他只好点开相册里保存的视频。 晏安鱼的脸出现在屏幕角落里,背景是他的新房间。 镜头剧烈晃动了一阵,而后他甩掉拖鞋,飞扑上床,趴在了镜头前。 他穿着白色背心,露着两条胳膊,隐约能看见胸前的肌肤。 “小熊晚安,”他笑眯眯地摸了摸镜头的方向,贴心地掖好被子,“明天见啦。” 第一视角的代入感,让温景焕沉溺在虚假的爱意里,透不过气。 他艰难地将自己的意识拉扯出来,望向窗外如血的残阳,觉得身体痛得快要燃烧成灰烬。 他不满足。 除非是真实的肌肤相贴,才能拯救他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于斯年同学把项链扔进水里:如果项链真的有问题,他要第一时间让它失灵,不被温医生察觉,等到之后再拆开研究。 同时,他还放了个纸条进去,但是保不准会落到温医生手里,所以这里他也是赌了一把。 第39章 夜宵 掌控欲是会上瘾的。 玩具熊的摄像头连着蓝牙,一旦离开出租屋的范围,便无法接收到信号。 上班时间当,监听软件里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后,温景焕体会到了强烈的恐惧。 晏安鱼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什么时候回家? 他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笑着与前来的患者家属们嘱咐事项,心里却像断药一般痛苦。 昨晚,他梦到晏安鱼知晓了一切,撕开玩具熊的脸,砸坏了项链吊坠,手握着那小小的机器,质问他这是什么回事。 温景焕抱着他说对不起,却被狠狠地推开了。 梦里,晏安鱼对他露出极其厌恶的神情,一把将他推进了肮脏的泥水里。 梦里的一切反复在他心里上演,变得越来越真实,想见晏安鱼的心情也愈发强烈。 终于捱到晚上十点,温景焕匆匆锁好诊室的门,一路狂踩自行车,回了出租屋。 推门进去,屋子里还亮着灯。温景焕一眼便瞥见餐桌上食材,满当当的一袋。他心中欣喜,知道是晏安鱼回来了。 他一心想要见到晏安鱼,却不知此时的自己满脸通红,嘴角扬着异常的笑容,状态看上去不太正常。 “安鱼!” 阳台的玻璃窗映着他的身影,温景焕兴奋地冲到卧室门口,果真看到了晏安鱼。 晏安鱼坐在床上,闻声,懵懵懂懂地回过头来。 他身上穿着柔软的棉质睡衣,盘腿背对门口坐着,举着手机,正在和什么人打视频电话。 温景焕一愣,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一个慈祥和蔼的女声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哎呀,小鱼,这是你的合租室友吗?小伙子长得真帅。” 手机屏幕里,满脸笑容的晏妈妈和晏爸爸凑在一块儿,眯着眼睛仔细看着镜头里的温景焕。 “我在和爸妈打电话,”晏安鱼朝他眨眨眼,小声说,“他们都说想见见你呢。” 温景焕浑身都绷紧了,他下意识扯了扯衣袖,用一种极其僵硬的姿势站好。 “叔叔阿姨……”他清了清嗓子,紧张地笑了笑,“你们好,我叫温景焕,是安鱼的室友。” 晏安鱼被他的模样逗笑了,转身从床上跳下来,拉着他的衣袖,把人带到床边坐下。 “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温医生啦,”晏安鱼碰了碰温景焕的肩膀,“他是我们学校的研究生,超级厉害的!” 温景焕脸有些红,抬手在鼻梁上蹭了蹭,局促地对着镜头笑,薄唇抿成一条线。 “高材生呀,”晏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小温呀,我们家晏安鱼语言学不好,你有空多教教他,平时也别太惯他,让他给你做饭吃就行!” “我做啦!” 晏安鱼大声抗议:“今天买了好多食材回来,准备给温医生改善伙食呢!” 一旁的晏爸爸挤过来,抓了把自己刺挠的头发,笑着问:“小温这么厉害,有女朋友没?” 温景焕笑着摇头,刚要说“没有”,晏安鱼却抢着回答: “温医生这么忙,哪有空谈恋爱呀!” 温景焕微微一怔,侧头看了一眼晏安鱼,眼神躲闪。 “那你呢,”晏妈妈又把手机抢到自己面前,“你天天闲得慌,怎么也没谈恋爱?” 一说这话,晏安鱼倒是脸红了。 温景焕瞥了一眼,捕捉到他的惊慌和掩饰。 霎时间,他感觉心里被猛地砸了一拳,耳鸣阵阵。 ——晏安鱼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接下来的话,他也听不清楚,依稀只听晏安鱼说着“没时间”、“没人喜欢”之类的词。 “好啦,不和你们聊了,”晏安鱼咂咂嘴,“我还要去做宵夜呢。” 晏妈妈笑着打趣她,“你这么贤惠,干脆给小温当媳妇儿算了!小温,你说好不好?” 温景焕眼神空洞,并没有听到晏妈妈的打趣。 “妈!你别乱说!” 晏安鱼急了,仿佛生怕扯上关系似的,支支吾吾地拧着眉,“不说了,不说了,晚安!” 在晏妈妈爽朗的笑声中,通话结束。 卧室里归于平静,晏安鱼长出了口气,疲惫地扔下手机。 他看了一眼温景焕,疑惑地凑上去,问: “温医生,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温景焕像一台迟缓的机器,他坐在床边,侧过头,盯着晏安鱼看了好一会儿。 他像只被人抛弃的流浪狗,眼神几近悲哀,晏安鱼与他对视片刻,心里也不知不觉地难过起来。 “没事。” 温景焕忽然又摇摇头,苦笑着从床上站起来,“上班太累了而已。” “累了就休息!” 晏安鱼跪在床上,在他肩窝上使劲儿一按,把人又带回床上。 “你在我这里躺会儿吧,”晏安鱼赤着脚跑下床,“我的宵夜马上就做好啦。” 他快步出了房间,跑去厨房捣鼓了一阵,把电压锅里的气放掉,小心翼翼地揭开锅盖。 一阵浓郁的鸡汤味立刻飘了出来。 晏安鱼满意地闻了闻,而后从碗柜里拿出两个碗,用勺子盛了好几勺鸡汤和鸡肉。 今晚他早早结束了排练,买菜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炖鸡汤。 温景焕家里的厨具他不会用,摸索了半天才弄明白。 晏安鱼总觉得自己少交好几百的房租,实在是心中不安。便想着多做几顿好吃的,算是补偿给温景焕。 也不知道温医生看到他做的鸡汤,会是什么反应。 他戴着隔热手套,满怀期待地端着两碗鸡汤走出来,用脚轻轻推开卧室门。 “我来啦,看看这是……” 晏安鱼话音未落,见到温景焕在床上侧卧着睡着了,赶紧收了声。 他轻手轻脚地把鸡汤放在书桌上,又关了灯,只有台灯还微微亮着。 前后离开卧室只不过几分钟,温景焕居然就睡着了。 他像个孩子一样侧着身体,紧紧抱住晏安鱼的被子,半张脸都埋在里面。 台灯落在他的颧骨和鼻梁上,晏安鱼忽地就对这张脸着了迷,于是偷偷爬上床。 他隔近了,发现温景焕紧紧皱着眉,仿佛贪婪地抓着什么,就算睡着了也不愿意松手。 晏安鱼第一次见到他睡着的模样,不禁好奇地凑上前,仔细端详。 他跪趴在床上,胳膊枕着下巴,侧头打量温景焕。 和晏妈妈说的一样,他确实是很好看,鼻梁高挺,薄唇线条锐利,但熟睡时那双三白眼被遮盖住,几缕碎发落下来,倒是显得柔和不少。 既然这么累了,就好好睡吧。 晏安鱼从他面前挪开,转了个身,打算解开他袖口的纽扣,让他脱了外套,好好睡一觉。 然而,他的手指刚碰到袖口,温景焕就猛地惊醒了。 “别碰我!” 他惊恐地一个翻身坐起来,瞬间退到了床头,一双三白眼里满是警惕和恐惧。 晏安鱼也吓了一跳,他的手悬在空中,半晌没反应过来。 “对,对不起,”他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我只是想给你脱了衣服,睡得舒服些……” 温景焕喘了几口气,也逐渐缓过神来。 他拽了拽衣服,从床头下来,不安地捏着眉心,“抱歉,刚才做噩梦,吓到你了。” 他走过来,安抚般拍了拍晏安鱼的后颈。 手掌覆在后颈的温度让人心跳加速,晏安鱼转身躲过他的动作,瓮声说:“我做了夜宵,起来吃一点吧。” 卧室的灯再次被打开,刚才奇怪的氛围在瞬间被打破。 温景焕搬来椅子,和他一块儿坐下。 他盯着碗里金黄色的鸡汤,忽然脸色僵住了。 “……怎么了?” 晏安鱼紧张地看着他,不敢动筷子。 他的视线掠过温景焕发白的嘴唇,落在他的手上。 那双手在发抖。 晏安鱼莫名想起上次在剧院的事,当时温景焕也是这幅面色发白的模样,一双手抖得像筛子。 “不舒服吗?” 他赶紧放下手里的筷子,用手掌去贴温景焕的脸颊。 然而手伸到一半,被温景焕一把抓住了。 “我没事,”温景焕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刚才没睡好而已。” 他的手很大,轻松就将晏安鱼的手攥在掌心里,轻轻摩挲。 “……真的没事吗?” 晏安鱼觉得指尖发麻,但他关注着温景焕的身体状况,不敢抽出手。 “真的没事。” 温景焕放开他,拿起筷子,捏着一头把它在桌上对齐,满脸期待地夹了一筷子鸡肉,放进嘴里。 “嗯,好香,”他眯着眼睛咀嚼着,伸手捏了捏晏安鱼的脸颊,“小鲸鱼做的真好吃。” 脸颊上留下一个白色指印,又很快消失了。 晏安鱼眨眨眼,心存疑虑地看着他,却见温景焕端起碗大快朵颐,很快就把鸡汤都喝干净了。 原来真没事儿呀。 晏安鱼呼出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 “温医生,马上就要十一假期啦,你要回家吗?艺术节在放假前一晚哦。” “不用,”温景焕把筷子放下,声音不太稳,“我在这里陪你。” “不去看看父母吗?”晏安鱼随口问。 温景焕一副完全没记起这回事的模样,想了片刻,点点头。 “那就去看看吧,看完回来陪你。” 他的回答很奇怪,晏安鱼心下疑惑,他却端着两人的碗出了卧室。 吃完夜宵,温景焕主动提出自己洗碗,晏安鱼便洗完早早回房间睡了。 他抱着玩具熊,漆黑中,还依稀能够听见房间外的流水声,令人心安。 晏安鱼深深吸了口气,依稀能闻到被子上淡淡的香,是温景焕身上特有的木香香水味。 他在隐约的水声中睡去,却不知这水声并不是来自厨房,而是来自浴室。 洗漱台的水龙头被开到最大,镜子上溅满了水花,映着温景焕满是纹身的脊背。 花瓣和蛇尾随着他的背肌舒张,挤压。 他躬着身子,痛苦地跪在地上,两手摁着马桶边缘,吐得昏天黑地。 吐完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走到洗手台前,拼命地用肥皂搓着双手,想要洗去那残留的鸡汤味。 他听到了尖酸刻薄的笑声,闻声抬起头,却见镜子里的自己面容扭曲,仿佛在朝自己笑。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晏安鱼有喜欢的人了,他不会喜欢一个满身伤疤、背负着各种应激反应的精神病。 你完蛋了。 作者有话说: 小鱼早就心动了,但是自己没发现。 第40章 异想 还有一周就到小长假了,学生们计划着出游,艺术节的负责人则天天忙着布展,为放假前的晚会做准备。 晏安鱼也没闲着,除了每晚的排练,还有各种费心费力的专业课。 他依旧会给温景焕做好吃的,但次数不多,因为每次端着夜宵去隔壁卧室里找他,晏安鱼都觉得自己心里有鬼。 艺术节的前一天早上,温景焕赶论文通宵没睡,晏安鱼做好早餐,轻轻推门进去的时候,呼吸都屏住了。 他站在门口,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勉强能照亮桌前的一小方区域。 温景焕伏在桌案前,肩膀上披着一件黑色外套。 晏安鱼轻轻敲了敲门,对方闻声转过头来,一双乌黑的眼睛清澈而疲惫。 他脸上没有惯用的笑容,一缕碎发垂下来,落在飞扬的眉梢,半张脸被灯光映成了黄色。 与他对视上,晏安鱼顿时觉得双臂发麻,心跳声要震破耳膜。 “吃早餐了,”他吞吞吐吐地说着,缓缓走进来, “放在这里,还是出去吃?” 碗里的小馄饨在清汤里浮浮沉沉,观景缸里的小黑凑到门边,好奇地抬起脑袋。 晏安鱼走近的时候,温景焕忽然拱起身子,猛地拽住了身上的外套。 “出去吃吧,”他显得有些惊慌, “……我换个衣服,马上来。” 他的动作显然是在遮掩什么,晏安鱼心中担忧,以为他是被猫猫狗狗抓伤了。 然而,他瞥见对方外套下赤裸的腹部,又不敢多看。 他乖顺地点点头,把馄饨端了出去。 没一会儿,温景焕换上了家居服,又变成裹得严严实实的模样,踏着拖鞋走了出来。 “抱歉,昨晚实在太累了,”他扯出一个微笑,拉开椅子坐下, “让我看看,小鲸鱼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他的语调过于温柔,晏安鱼埋头喝汤,不敢抬头。 “就,随便做的,”他闷声回答, “馄饨也是超市买的现成的。” 温景焕一口吞下一个, “还不错嘛,很好吃呀。” 晏安鱼忽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局促地踩着脚下的棉拖鞋。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越来越不敢面对温景焕。每次听到夸奖的话,不仅会觉得抓痒般难耐,还会涌起一丝诡异的愉悦感。 以前他们没住在一起,而今同吃同住,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对了安鱼,你的项链放哪里了?” 温景焕换了个话题, “我今天不用上班,可以帮你换电池。” 说到这儿,晏安鱼才想起来还有这件事。 “没关系,”他捏起胸前的蛇骨绳晃了晃, “应该是接触不良,已经能发光了,应该还有电。” 他扣动背面的开光,鲸鱼吊坠又亮了起来。 “你看。” 吊坠确实是有电的,但温景焕盯着他手里的小鲸鱼,表情却很奇怪。 他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晏安鱼关上开关,也好奇地打量他。 “有电就好。” 温景焕很快收回了疑惑的视线,不再追问吊坠的问题。 晏安鱼觉得他的举动有些奇怪,却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吃过早饭,温景焕回卧室补觉,晏安鱼则骑车去学校上公共课。 阶梯教室里早早就坐满了人。 他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前排的座位,一路走到最后排,才在耿卉的右边找到一个空位,费劲地挤了进去。 座位在中间,坐在外侧的学生们纷纷都起身让路,晏安鱼觉得羞赧,低着头赶紧钻进来。 好巧不巧,耿卉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他。 “晏安鱼?” 她笑着叫了他一声,见晏安鱼在自己身边坐下了,便兴奋地凑过去问: “听说你住校外啦?怎么样,一个人租房子住是不是很爽?” 上课铃响了,晏安鱼压低声音,尴尬地说: “我没一个人住,和一个学长一起。” “啊,两个人呀!” 耿卉忽然捂着嘴笑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事儿,笑得眼睛都弯了。 晏安鱼满脸疑惑,从包里掏出笔记本,随手写下了今天的日期。 身边的女孩笑了好一会儿,清了清嗓子,朝晏安鱼摆摆手。 “不好意思,”耿卉抿着嘴, “最近看漫画有点上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这话说得挺可爱的。” 晏安鱼眨眨眼,有些好奇。 他对漫画的了解还停留在童年。那个时候,县城的报刊亭里有不少花花绿绿的漫画杂志,又厚又便宜,他也攒钱去买过好多本。 “什么漫画?”他问。 耿卉做了个讳莫如深的表情,摇摇手指。 “小孩不要看,不适合你。” 她皱眉撇嘴的样子十分滑稽,晏安鱼忍不住笑了出来。 台上的老师慢吞吞地走进教室,翻开讲义,也不管底下有没有人听,便开始讲课。 “到底是什么漫画呀,”晏安鱼被耿卉的情绪感染了,凑过来追问, “给我看看,这有什么不能看的。” 耿卉微微挑起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贼兮兮地瞥他一眼: “真想看?” 晏安鱼被她吊足了胃口, “别这么神秘嘛!” 话说到这份上,耿卉也不掩饰了。她点开手机翻了翻,跳出一个页漫的页面,递给晏安鱼。 晏安鱼大大方方地接过手机,直接放在桌上看了起来。 他翻了几页,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画的无非就是些明快的普通日常。 他心不在焉地往下翻,画面里的故事升温,逐渐变得不对劲了。 晏安鱼的手指停在一张接吻的分镜上,他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立刻将手机藏到桌下,一张脸涨得通红。 再往下翻,内容已经完全打破了晏安鱼的认知。 漫画里,主角向他喜欢的人表白,两人拥吻在一起,然后是肌肤相贴,水乳相交。 情节烂俗,并没有什么看点,但晏安鱼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 ——因为那是两个男生。 他把手机还给耿卉,头昏脑涨地趴在了桌上。 漫画的内容残留在他的脑海里,那个男生被亲吻,被进入,搂着他喜欢的人,说着爱人之间的情话。 他共情了。 他看着那过于生动的画面,竟不自觉地带入了自己和温景焕,那一刻,他吓得浑身发麻。 仿佛是被人打开了水闸,闷堵了许久的情绪终于一涌而入,决堤般漫过了理智。 他想到与温景焕的触碰,想到指尖发麻的奇异体验,瞬间觉得毛骨悚然。 ——难道自己喜欢上温医生了? “安鱼,你没事吧?” 耿卉见他趴在桌上,还捂着嘴,以为他被恶心到了,赶紧向他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逗你一下……” 晏安鱼缓了许久。他摸了摸鼻子,说了句“没事”,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认真记笔记。 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天,就连在剧院彩排的时候,晏安鱼也是心不在焉的。 晚上,他骑车回家,吹了一路的冷风,脸颊却依旧滚烫得很。 自行车碾过枯叶,发出清脆的声响。 晏安鱼把自行车停在小区楼下,抬头望向五楼的窗户,灯是亮着的。夜风有些冷,他深深吸了口气,走进了楼道,伸手拍亮声控灯。 楼道的灯依次亮起,通往楼顶那个温暖的小家。 晏安鱼心里开始打鼓,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温景焕。 单纯的仰慕,也能算喜欢吗? 可若只是仰慕,为什么他会因为温医生的举动而紧张? 温医生到哪里都不缺追求者,光鲜亮丽的步笑梅都入不了他的眼,就算自己真的喜欢他,也不会被接受吧。 晏安鱼越想越觉得喘不过气,正这时,四楼的声控灯却倏地亮了。 “安鱼?” 温景焕的声音从头顶响起,语气诧异。 晏安鱼抬起头,就见温景焕在楼梯上方站着,头顶的灯光落下来,在他的鼻梁上形成一个小小的亮块儿。 “……温医生,你怎么下来了?”他问。 “我听到你骑车回来的声音了,”温景焕走下来,担忧地扶着他的手腕, “看你一直没上来,怕你出意外,就下来看看。” 晏安鱼愣了,呆呆地看着他。 “怎么,不舒服?” 温景焕皱着眉,抬手,小心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手掌贴上来的瞬间,晏安鱼触电般往后躲了一下。 “没事,”他用手背蹭着鼻子,视线躲闪地小跑上了楼, “爬楼有点儿累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晏安鱼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温景焕跟上去察看,伸手转了转门把,发现从里面锁住了。 他垂手站在昏暗的卧室门前,微风从阳台吹进来,落地窗发出闷闷的声响。 那声响和晏安鱼躲闪的动作一样,被无限放大。 温景焕深深吸了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也同样锁上了门。 小黑不知什么时候从缸里爬了出来,他随手拎起蛇身,把它扔到床上,自己在电脑前坐下,戴上耳机。 睡眠状态的屏幕很快被唤醒,温景焕关掉了论文稿件,点开了监控界面。 蓝光下,他的脸显得格外阴沉。 他想到最近晏安鱼反常的举动, “晏安鱼喜欢上别人”的想法再次生根发芽,他忍不住用所有手段来确定,晏安鱼到底喜欢上了谁。 确定目标,然后采取行动。 温景焕勾来一旁的水杯,喝了口水,屏幕逐渐从一片茫茫的蓝色中加载出来。 晏安鱼出现在镜头里,他今天依旧是抱着玩具熊,但神情格外疲惫。 “怎么办,”他愁眉苦脸,难得地对玩具熊进行倾诉, “小熊,你觉得我喜欢他吗?” 温景焕轻笑,心道果然猜中了。 晏安鱼叹了口气,翻身下床,脱了身上的衣服和外裤,换上洗干净的睡衣。 温景焕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镜头里的人站在镜子前,凑近了看脸上的雀斑,而后垂头丧气地晃过来,倒在玩具熊肚子上。 “小熊,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 他愤恨地捏着小熊的脸蛋,一张布满雀斑的脸占据了整个镜头。 仿佛是要说什么秘密似的,晏安鱼忽然把声音压得很低,气息贴着耳机传过来。 “你说,想和某人……那个,算不算很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温医生:气个半死。 (最近突然特别忙,更新不及时,大家可以第二天来看,不用晚上蹲点。) 第41章 蝉 当晏安鱼因为察觉自己的心意而失眠时,也有人因为他无法入睡。 凌晨,桦台大学的男生宿舍楼都熄了灯,只有某个窗户里透出点点光亮。 于斯年轻手轻脚地从浴室里出来,手里拿着刚倒完水的保温杯。 室友们都睡了,依稀还能听见赵安的呼噜声。 他从工具箱里找出螺丝刀,右手堵在杯口,小心地将鲸鱼项链拿出来。 项链在水里泡了许久,里面的电池已经完全不能用了。于斯年抽了张纸,把表面的水擦干,而后熟稔地撬开侧面的缝隙,将鲸鱼肚子露出来。 他第一时间卸下电池,然后把吊坠放到灯下查看。 台灯清晰地照着内部结构,与之前购买的吊坠不同,鲸鱼的肚子里并不是空的,而是放着一个圆形金属片。 那金属圆片有指甲盖大小,深色,上面布满了精致的亮块,看上去像芯片。 他心中顿感不安,拿出手机拍照识物,搜索到了唯一一个关键字。 ——窃听器。 于斯年的手在发抖,他看完了一整篇关于防窃听的科普,立刻掏出手机,给晏安鱼发消息。 他飞快地打下一行字,却在点发送的时候犹豫了。 发消息不安全。 晏安鱼和温景焕住在一起,要是被对方看到了,情况只会变得更差。 最重要的是,温景焕窃听他的动机是什么? 晏安鱼只是个没钱没势的大学生,监视他的动向,能得到什么好处? 一只小蝇停在了台灯的灯管上,于斯年盯着手中已经损坏的窃听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慌忙收起被大卸八块的项链,把窃听器扔进抽屉里,并且上了一把锁。 浴室里的抽水马桶发出怪异的声响,他深深吸了口气,打开电脑,登录学校内网,试图查询温景焕的个人资料。 次日早晨,出租屋内。 虽然今晚就要上台表演了,但晏安鱼还是照例做了早餐。 与往常一样,两人相对坐在桌前,手边放着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鲜牛奶,默默吃碗里的馄饨。 墙上的挂钟嘀嗒作响,他们除了互道早安,再没有说别的话。 晏安鱼悄悄瞥一眼温景焕,发现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温景焕好像在生气。 自从昨晚,晏安鱼开始对自己的心意产生怀疑后,他对温景焕的一举一动都变得很敏感。 “温医生,”他试探着问,“今晚来看我的节目吗?” 温景焕没看他,随口答道:“我来接你。” 他的态度明显和平日不一样,晏安鱼倍感失落,连碗里的馄饨都没心情吃了。 两人合租后,晏安鱼没少打扫卫生、收拾厨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有时候为了半夜做东西吃,还弄出了不小的响声。 是不是自己太聒噪,惹温医生烦了? 晏安鱼不好开口直接问,于是只能憋在心里,安安静静地吃完饭,去学校彩排。 晚会于晚七点开始,晏安鱼上午上完了放假前最后一堂课,下午便在剧院里等着彩排。 他和于斯年的节目在倒数第五个,需要等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上台。 后台闷热拥挤,晏安鱼换好衣服,从狭窄的过道里挤进去,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于斯年。 两人都穿着崭新的黑色西装礼服,晏安鱼瞥了一眼于斯年,又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他捏了捏颇为别扭的垫肩,感觉有些束手束脚。 “挺好看的,”于斯年拍了拍他的背,“别担心。” 晏安鱼叹了口气,在角落挑了个小纸箱坐下。 反复排练了这么多遍,他早就不紧张了。虽然想到音乐剧的选角机会,还是倍感压力,但与之相比,晏安鱼现在更在意温景焕。 “我来接你”——他会来看晚上的表演吗? 他兀自胡思乱想,于斯年坐在他身边,随口问: “安鱼,合租还顺利吗?” 晏安鱼愣愣地转过头,“挺顺利的,怎么了?” 于斯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你的室友,对你还好吗?” “你有没有向他问起过,他家的事情?” 晏安鱼狐疑地转过头,一眼便看到他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提到温景焕,于斯年好像非常焦虑。 “没有呀,怎么了?”晏安鱼问。 前台的报幕声把他的声音盖过去,几个穿着武术服的学生走过,木质的地板发出闷闷的响声。 于斯年目光放空,仿佛想到了什么骇人的事情。 “没事,”他对晏安鱼勉强笑了笑,“就是随口问问。走吧,我们该准备上场了。” 距桦台大学十几公里的疗养院里,温景焕坐在病院长廊的走道上,手里的白菊娇艳欲滴。 他颇有些焦躁地戴着耳机,反复点开监听软件,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晏安鱼的吊坠还能发光,为什么监听器会没电呢? 他胡乱把软件参数重新调了一遍,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小温。” 主治医生从病房里出来,将房门虚掩着,“你可以进去了。” 温景焕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狂躁,礼貌地冲医生点点头。 两人简单地交谈几句,主治医生很快便离开了。温景焕捧着手里的白菊,推门进了母亲的病房。 女人依旧背对着他,坐在床沿,像一尊古佛似的,一动不动。 温景焕也不说话,他盯着母亲的背影,眼神空洞。 “安鱼让我来看你,”他仿佛是对着一个墓碑,自言自语着,把白菊插进空瓶里,“他说要放假了,该回家看看父母。” 母亲并不知道他说的“安鱼”是谁,却也没听见似的,满不在乎。 她只是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笑,哑着嗓子骂他: “白眼狼,我还没死呢。” 温景焕也不理会她,悠闲地整理着白菊的花瓣。“我按他说的做,会不会让他喜欢我一点?” 母子两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各说各话,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场景。 “他很好,很善良,还有一对爱他的父母,”温景焕喃喃说着,侧头盯着母亲的背影,眼神狠厉,“你说,他要是看到你这幅样子,会不会怕我。怕我遗传了你的精神病。” 不知道是什么词汇刺激了母亲,她忽然被激怒了,坐直了身子,猛地回过头来。 她眼窝凹陷,瞪着一双满是怨念的眼睛。 “精神病?” 她攥着床单,枯瘦的手指嵌进蓝色条纹里,“你是我的儿子,你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 软床被她拍得发出闷响,扬起一道灰尘,顷刻间扑了温景焕满身。 “你别想逃走!” 她尖叫着,痛苦地用膝盖抵着床,哑着喉咙骂道:“总有一天,你也会像我一样!住在这个生不如死的地方,和该死的神经病邻居在一起,这是我的报应,也是你的报应!” 温景焕默默闭上眼,仿佛只要不去看表情扭曲的母亲,就能屏蔽一切言语上的伤害。 “你父亲该死!” 母亲愤愤地念叨着,“他对我不忠!他罪有应得!” 温景焕向后退了一步,冷冷地说:“是安鱼让我来的。你说完了吗?说完我就该走了。” 他转身开门,就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一只手爪迅猛地摁住他的后脑。 ——“咚”地一声,温景焕的额头狠狠地磕在门板上。 强烈的痛感使他晕眩,母亲厉声呵斥着,说着他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的诅咒。 “你个怪胎!” 她踮着脚,用尽全力地揪着温景焕的头发,在他耳边大叫: “同性恋!教了那么多年也没教好,早知道就不应该把你生下来!你这样的怪胎,永远都没人喜欢你!” 温景焕的前额磕破了皮,红色的鲜血从伤口里流出来,淌过鼻梁,流进嘴里。铁锈的腥味,让他想起了童年的记忆。 他被矮了一截的、枯瘦如柴的母亲拽着头发,眼神空洞,丝毫没有反驳。 “是安鱼让我来的,”他神志不清地自言自语,“他爱我的,他会爱我的。” 不堪的言论从母亲的嘴里蹦出来,他看着母亲那一嘴黄牙,像一张吃人的血盆大口。 耳朵里躲着的蝉跑了出来,开始不断地叫唤。 “你看看你自己!”母亲拉着他的衣袖,一把将他的袖扣扯开,狠狠捏着他的手腕,把袖子掀上去。 她的指甲掐着温景焕手臂上的纹身,在蛇头上掐住几道红痕,崩溃地嘶吼: “把我听话的孩子还给我!” 耳朵里的蝉依旧在鸣叫,温景焕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医生和护士们涌了进来,几双手将女人的爪子从他身上拽开,拼命地拉住她的胳膊。 女人崩溃尖叫着,护士们把她按在床上,拿出了手里的镇静剂。 温景焕垂手立在门口,主治医生迅速将他带出去,查看他额头上的伤口。 “你坐在这里别动,我给你去拿碘伏。” “不用。” 温景焕麻木地偏着头,拍了拍自己的耳朵。蝉不叫了,只剩下门后传来的嘶吼。 他胡乱擦了把脸上的血,仿佛没在听医生说话,忽然就笑了。 “抱歉,我赶着去接人,有什么事情下次说吧。” 他细心地整理好衣袖,将崩开的扣子揣进口袋里,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小温以前被打得耳鸣过,小时候他不知道耳鸣是什么,以为耳朵里爬进去了一只蝉。 小黑屋快了快了。 第42章 影子 夜幕低垂,金黄色的明月悬挂在桦台大学的高空。 几缕彩色灯光从体育馆里照射出来,照亮低空的几朵云。 晚会已经接近尾声,观众们的兴致也消退许多。明天就是假期了,学生们边看节目,边计划结束后去哪里玩。 后台的帘子被挑开一条缝,晏安鱼紧张地朝舞台上看了一眼。 李无和步笑梅在台上唱《All I Ask of You》。 台下乌泱泱地坐着人,台上两人穿着音乐剧里角色的服装,灯光随音乐起伏,其震撼的效果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下一个就是我们了,”于斯年站在他身后,“别紧张,他们只是舞台效果做得好,想要让老师赏识,还得看实力。” 晏安鱼深吸一口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平静下来。 晚会的节目安排是经过精心安排的,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捣乱,居然把两个声乐作品放在了一块儿。晏安鱼的节目又是后面那一个,只要表现稍微不够好,优劣一眼就能看出来。 一想到步笑梅轻蔑的表情,晏安鱼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不喜欢被嘲讽,更何况是面对说自己“不配和温景焕做朋友”的步笑梅。 这次正式演出,他不能再犯错。 为了参加音乐剧,也为了变得和温景焕一样优秀,他必须做出些成绩来。 想到这里,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通知栏空落落的,没有新消息。 “在等你朋友?” 于斯年凑过来,拧开保温杯,用杯盖给他倒了杯热水。 “…谢谢,”晏安鱼接过来,小心地抿了一口,“没有啦,他也没说一定会来看晚会。” 隔着挡板,音乐声淡出了,舞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别这么在意,”于斯年安慰道,“你是为了参加校史音乐剧,不是为了他。” 他还想多说几句,上一个节目已经结束了。 “别聊天,”负责人在他们身侧催促道,“收拾收拾准备上场。” 晏安鱼抿着嘴,把手机放回一旁的桌子上。 穿着长裙的主持人上台串讲,晏安鱼退到一旁,下意识往另一侧的入口张望。 灯光在地板上打出一个白色的三角,李无掀开帘子,带着步笑梅回了后台。 他回头看了晏安鱼一眼,笑着没说话,只是挽起胳膊,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舞台的顶光开始变色,蓝色的流动光影倾泻而下,从遮光帘里透出来,在晏安鱼的身上映出细长的蓝色缝隙。 他看着李无,心里激起了斗志。 “加油!” 他做了个深呼吸,接过负责人递来的话筒,回身与于斯年击掌,迈上了舞台。 从后台走进来的瞬间,所有的灯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体育馆的看台环绕着左右,观众席昏暗一片,除了他们手上的荧光棒,什么也看不清。 晏安鱼攥着手里的话筒,不由地开始紧张。 一般的声乐考核都是不需要话筒的,但体育馆场地大,有人多,主办方只能用话筒收音。 晏安鱼习惯了空着双手,沉甸甸的话筒让他觉得束手束脚。 他调整呼吸,不去看台下乌泱泱的观众,放松身体,左手自然地搭在三角钢琴上。 前奏奏响,晏安鱼听见从台下传来了议论声,可他没有顾及这些,完全将情感投入进演唱中。 ——In einem Baechlein helle, Da schoss in froher Eil' 一旦投入到歌曲本身,晏安鱼什么也不怕了。 他用嗓音拿捏着细腻的情感,开口便是惊艳四座的、清亮的男高音。 排练了无数次,钢伴已经和他的演唱完美契合,就算话筒的传声改变了些许音色,但晏安鱼也丝毫没有被影响。 他的声音不如假声男高音轻柔,也不像李无那样具有穿透力,却是别样的一番感受。 仿佛置身于春风拂过的山间小路,灵巧而充满自然感。 池塘、渔夫、鳟鱼……一个寓言般小巧的故事,被他用歌声讲述出来。 一曲唱毕,钢琴声如流水般滑过,最终定格在一片掌声中。 晏安鱼笑着鞠躬,和于斯年一同站在白昼般的灯光下,接受属于他们的喝彩。 舞台左侧挂着电子大屏,他的脸清晰展现在每个观众面前,浅棕色的雀斑星星点点,配上一身简单干净的黑色礼服,比任何妆容都要好看。 这是他第一次接受如此多的掌声,他看着台下那么多同学和老师,这时才后知后觉地腿软。 于斯年忍不住笑了,轻咳了两声,晏安鱼反应过来,赶紧转身跟着下台。 他太紧张,以至于都快走到更衣室,才发现手里还拿着话筒。 晏安鱼把话筒还给负责人,对方难得地没有数落他,一改之前严厉的语气。 更衣室里,于斯年换下租来的演出服,把两件西装外套叠在一块儿,收进纸袋里。 “安鱼,你怎么上台放松,唱完了反而这么紧张?” 于斯年笑着打趣他,视线落在晏安鱼胸前。 晏安鱼还有些腿软,他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从储物柜里摸出鲸鱼项链,戴在脖子上。 “哎呀…看那么多人鼓掌,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脸颊红红的,虽然有些累了,但眼里兴奋之色未褪。 正说着,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晏安鱼拿出来看了一眼,整个人立刻又来了精神。 “先不和你说啦,”他快速收拾好书包,随意往肩上一挎,关上柜门,“温医生来找我了,我先走了!” “哎——” 于斯年还想同他说什么,晏安鱼已经跑没了影。 晚会结束了,主持人念着无人在意的结尾语,后台的演员陆续离开,只剩下一地狼藉。 晏安鱼跨过地上的彩带和道具,一路跑到后台出口。 树影摇曳,昏暗的路上只有两盏路灯,骑着自行车的学生们横穿而过。 隔着飞掠的人影,晏安鱼一眼瞥见站在对面的温景焕,一颗心激动得怦怦直跳。 路灯下,温景焕穿着连帽衫,戴着帽子,遮住了头发和前额。他侧头盯着远处的人群,像是不确定晏安鱼会从哪张门出来,又不敢凑近查看。 吃早餐的时候,晏安鱼以为温景焕在生他的气,现在见到他来接自己,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这里!” 晏安鱼伸长了胳膊,冲他使劲儿挥了挥。 他的声音混在车铃里,温景焕也依旧听到了。 温景焕转过头,冷感的脸上露出笑容,快步向晏安鱼走来。 晏安鱼也跳下了台阶,他刚要过马路,却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拦住了。 “晏安鱼!” 耿卉突然从正门出口跑过来,一把抓住了晏安鱼的手。她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大帮子人,都是班上的同学。 “待会儿和我们一起去吃烧烤吗?” 她兴奋地说着,丝毫没注意到马路对面的人,“班费聚餐,不花钱!” 晏安鱼愣了愣神,他悄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温景焕,发现对方已经沉下了脸。 他紧张起来,被温景焕的目光灼得发疼,下意识就抽出了手。 “不……不了吧,”他小声说,“我朋友来接我了。” 耿卉眨眨眼,这才发现不远处的温景焕。 “哎呀,是上次的帅哥呀。叫上他一起来嘛,”她压低声音说,“反正很多人都不来,讨人厌的步大小姐也没来,多他一个没事儿。” 晏安鱼的视线掠过耿卉。 路灯下,那群并不相熟的同学们凑在一块儿,说说笑笑,气氛融洽。 再转头,温景焕立在马路边,深蓝色的影子拉得很长。 晏安鱼忽然察觉到,这样的场景他见过太多次。公交车站、学校门口、宿舍楼下……除了工作,温医生好像永远都是一个人,形单影只,也不参加活动。 晏安鱼看着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我去问问他,”晏安鱼抿着嘴,“你等我一下。” 耿卉抱着胳膊,颇为期待地点点头。“去吧去吧。” 不远处,一个女生不知道在说什么段子,逗得周围人都笑得合不拢嘴。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晏安鱼避让了几辆自行车,跑到了温景焕跟前。 然而,邀请的话还没说出口,他便被对方额头上的伤口吓了一跳。 路灯实在昏暗,温景焕又戴着帽子。此刻隔近了,晏安鱼才看到他右前额处的伤口。 伤口不算大,但红得厉害,结了一个拇指大小的血痂,挂在眉心上。 “这是怎么弄的?” 晏安鱼的心揪紧了,他想要伸手摸一下,却被温景焕躲开。 温惊呼往后退一步,黄色的灯光落下来,把伤口暴露在晏安鱼眼前。 “没什么,不小心摔倒了,”温景焕摘下兜帽,失落地笑了笑,“是不是很丑?” 晏安鱼的眼角狠狠跳了一下,他别开目光,不去看他。 “怎么会,一点儿都不丑。” “是吗。” 温景焕的视线落在他的睫毛上,晏安鱼知道他的看自己,因此更加不敢抬头。 “你要去和同学玩吗?”温景焕问。 喜欢的人伤成这样,晏安鱼自然是没心思去了。 “我才不去,”他故意撇着嘴,“没意思。” 他埋着头,随手摩挲着衣袖上的扣子。 飞蛾在灯泡上扑腾,水泥路上的影子晃了晃,晏安鱼低着头,正巧看到温景焕伸出手,仿佛是想摸他的头,却在半空止住了。 温景焕以为他没看到自己的动作,殊不知他全都看在眼里,一颗心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两人无声地拉扯了一会儿,温景焕收回手,攥紧了拳头。 “骗人,”他强忍着心中的戾气,说着违背心意的话,“我知道你想去。安鱼,想去就去吧。” “不行!” 晏安鱼急了,凑过来看他的伤口,“你都伤成这样了,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 他避开温景焕的视线,红着脸,轻轻摸了一下伤口附近,“疼不疼?上过药了吗?” “上过了,没大碍,”温景焕抓住他的手指,轻轻攥在手里,“别担心我,你去玩吧。” 他的掌心很凉,晏安鱼一下子紧张起来,觉得指尖发麻。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他赶紧把手抽出来,假装生气的模样,“既然你说没大碍,那就跟我一起去吧!” 温景焕眨眨眼,一副没听懂的表情。 “……安鱼,你在邀请我吗?” “是啊,”晏安鱼觉得脸颊都发烫了,支支吾吾地说,“你和我一起嘛。” 他盯着地上的两个影子,往侧边挪了挪。 两个黑乎乎的人影贴在一起,脑袋挨着肩膀,看上去像是依偎在温景焕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争取再写四章到黑化(痛苦爬行) 第43章 偷吻 温景焕不喜欢这种活动。 他嫌恶人群和笑脸,因为这些美好和他格格不入,甚至会夺走属于他的晏安鱼。 额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伴随着轻微的眩晕感。或许是轻微脑震荡,但他不甚在意。 路灯下,那群学生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什么,几个女孩偶尔回头看过来。再看马路对面,那个叫耿卉的女孩满脸期待,视线也黏在晏安鱼的身上。 她们的视线像口香糖一样恶心,温景焕忍着心中的怒火,没有拒绝晏安鱼的邀请。 他需要这样一个机会,仔细看看晏安鱼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好,”他笑着握了握晏安鱼的肩膀,“我陪你去。” 晏安鱼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红着脸点点头。“太好了,你别担心,他们只是去吃烧烤,不会很晚的。” “嗯。” 温景焕心不在焉地,盯着对方脸上的红晕,薄唇微抿。 能去参加活动,就这么开心吗? 他感觉自己像个可怜的累赘,晏安鱼不忍心扔下自己,却又想着他想见的人,迫不得已,只好带上自己一块儿去。 不是累赘,是没人照顾的狗罢了。爻夭、 就像那个女人所说的那样,永远没人会喜欢他,没人会把目光永远停留在一个疯子的身上。 晏安鱼笑着跑回马路对面,温景焕跟在他后面,佯装礼貌地对耿卉笑了笑。 耿卉非常自来熟,招呼两人加入大部队,一块儿出发去烧烤店了。 温景焕和晏安鱼走在队尾,几个女生时不时回过头,和晏安鱼说话。 “晏安鱼,你今天唱得太棒了!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厉害!” “你比李无唱得好多了,平时怎么不多参加活动呀?” 她们夸赞着晏安鱼,却用余光打量温景焕。 温景焕站在人群外,大方地用笑容回应,视线敏锐地端详每一个人。 有打扮靓丽的女生,也有话多笑声爽朗的,还有内敛文静的…… 他像只捕猎的蛇,在人群里用视线捕捉他需要找的人。 “安鱼,这是你朋友吗?” 同行的男生凑过来,朝温景焕打了个招呼,看到他额上的伤口时,微微有些吃惊。 晏安鱼挠挠脸,貌似不知道如何解释。“是的,他是我朋友,我们一起合租。” “原来是这样,”男生小声嘀咕,“我看你和那个学钢琴的经常在一块,还以为你和他住一起呢。” “没有啦,”晏安鱼连忙摆摆手,“之前我和他是室友,后来搬出来了……” 温景焕跟在他们后面半步的距离,默默听着这些对话。 路灯的光在晏安鱼的身上一一掠过,掠过他柔软得想让人抚摸的头发。 那个男生凑在他身边,手肘时不时碰到他的胳膊。 明明只是普通的触碰和交谈,却是如此的刺眼。 ——是这个人吗? 晏安鱼与他交谈时,脸上露出的羞涩感实在令人起疑。 耳朵里的蝉又开始鸣叫,温景焕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晏安鱼的嘴一开一合,温润地笑着,似乎很开心。 温景焕想将那个讨厌的家伙拉开,他的双手揣在卫衣口袋里,攥得死紧。 一行人出了学校,进了一家烧烤店。 耿卉订了一个小包厢,招呼大家进来点菜。 黏着晏安鱼聊天的男生终于走了,晏安鱼重新回到温景焕身边,用那双清冽的眼睛看着他。 “等我一下。” 晏安鱼把他拉到店外的角落里,温景焕不知他要做什么,静静站着等待。 空调外接发出难听的轰鸣,热气吹在两人的腿上,有些难捱。 晏安鱼取下肩上的书包,随手放在空调外接上,翻找片刻,找出一个创可贴。 “上次用剩下的,”晏安鱼低头撕开包装,在温景焕面前晃了晃,“来,我给你贴上。” 温景焕站在台阶上,晏安鱼的脑袋刚到他的胸口。 他盯着晏安鱼的脸看了片刻,乖顺地蹲下身,仰头,让晏安鱼给自己贴。 他们离得很近,温景焕闭上眼,依旧能听到晏安鱼的呼吸声。 “可能会有点疼。” 晏安鱼不敢大声说话,或许是被他的伤口吓到了,半晌才把创可贴盖上来。 轻微的疼痛过后,额前多了一个奇怪的触感。 温景焕睁开眼,眼前是晏安鱼丰润的嘴唇。 那张极其诱人的嘴一张一合,仿佛是说悄悄话一般,吐出几个词语。 “好了,等回去再涂一次碘伏吧。” 温景焕没动,盯着他的脸,偷尝着这一刻的幻想。 “安鱼。” 他不可抑制地唤了晏安鱼一声。 “……怎么了?” 晏安鱼从他面前离开,顺手将包装扔进垃圾桶里。他微微蹙着眉,眼神里带着不安,面上微红。 冲动的情绪瞬间粉碎,温景焕看到了他眼里的躲闪,甚至厌弃。 热风吹来一股难闻的塑胶味,他从角落里离开,走到店门口。 “没事,我们进去吧。” 温景焕朝他笑,隐藏起痛苦的情绪。 包厢里已经是一片热火朝天,十多个学生聚在一起,几罐啤酒已经全部拉开了拉环,叮叮当当地响着,被扔进垃圾桶。 再看桌上,烤茄子、烤羊肉串、烤馒头……还有散发着敏感气味的鸡肉,摆了满满一桌。 “安鱼,你和你朋友坐里面,”耿卉指了指几个男生旁边的空位,“快坐快坐,我们要开始玩游戏啦。” 座位和桌子之间很窄,温景焕用手护着晏安鱼,同他一起坐下。 “什么游戏?”晏安鱼很有兴致,好奇地问。 坐在对面的女生回答道:“海龟汤!猜错了的要罚酒哦!如果被顺利破解了,出题人罚酒!” 晏安鱼对游戏规则半知半解,他挠了挠头,温景焕以为他要问怎么玩,却听他认真地朝耿卉说: “我朋友受了伤不能喝酒,轮到他的时候,我能代他喝吗?” 温景焕微微一愣,惊讶地看着他。 耿卉“噗嗤”一声笑了,“当然可以,”她捏起一串羊肉,“游戏而已,这么认真干嘛。” “安鱼,你喝那么多,不怕醉呀?”有人打趣他。 晏安鱼脸红,“我酒量很好的啦,不要小看我。” 桌上一阵哄笑,几个女生悄悄密谋,待会儿要好好整一下晏安鱼。 笑声过后,大家纷纷开始拿桌上的烤串,没人记得刚才晏安鱼的豪言壮语。 “来来来……我先来说一个!”耿卉开了个头,“树林里住着猎户和他的儿子,他们收留了一家三口,但一晚过后,被收留的一家人中的小孩死了,没有了双腿,这是为什么?” 她神秘兮兮地说着“汤面”,温景焕不解地盯着晏安鱼,一串烤馒头却忽然落在了碗里。 “别担心,我不会喝醉的,”晏安鱼凑过来,小声说,“温医生你吃点这个,别吃辣的。” 他脸上有些红。 温景焕想开口说些什么,他却很快扭过头,认认真真听耿卉讲故事去了。 “小孩是意外死的吗?”晏安鱼身边的男生问。 耿卉摇了摇头。 提问人被好一顿起哄,小小抿了一口酒。 晏安鱼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结结巴巴地问:“是摔死的吗?” 耿卉瘪着嘴,“答案是——否。安鱼,你这问题问得太离谱了,摔死能把腿摔没吗?你要喝酒咯。” “好吧。”晏安鱼有些尴尬,拿过一罐啤酒,往杯里倒了四分之一,一饮而尽。 下一个轮到温景焕了。 他把视线从晏安鱼身上离开,稍微思索了一下。 “小孩是被猎户杀死的吗。”他问。 “是的!给个提示,是因为猎户的儿子而死。” 耿卉打了个响指,朝晏安鱼挤眉。“安鱼,你朋友好像不需要你挡酒哎!” 晏安鱼红着脸,狠狠咬了一口牛板筋。 很快,提问环节就在桌上转了两圈,大家所知的信息寥寥无几。 “你们不行呀,”耿卉沾沾自喜,“再来一圈,还没猜出来,大家都要喝啦!” 晏安鱼两次都没猜对,温景焕也猜错了一次,他一共已经喝了三口。别人都知道少喝一点儿,晏安鱼却格外老实,倒多少喝多少,每一口都全喝干净了。 他往嘴里塞了一串羊肉,眼角已经微微有些红色。 酒精作用下,晏安鱼也不再那么拘束。他颇有底气地说:“他得罪了猎户的儿子!” “不是……”耿卉被他逗笑了,“你又猜错了。” 温景焕发觉他的脸色不对,低声说:“安鱼,别猜了,你会喝醉的。” “不会不会,”晏安鱼眼神迷离地冲他笑,睫毛扑闪,“我酒量很好……” “你是空腹喝的,”温景焕柔声劝道,“别喝了,你想我背你回去吗?” 他话音刚落,晏安鱼没来得及听明白,就已经歪倒在他的肩上。 整桌人都笑了。 “没关系……”晏安鱼半睁着眼,雀斑下的脸颊变得格外红,“温医生,你…继续猜。” 见他几口便醉成这个模样,大家也不敢再捉弄他,于是免去了晏安鱼和温景焕的惩罚,继续游戏。 晏安鱼的脑袋磕在温景焕肩膀上,他不动,温景焕也不敢动。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旁听了一个小时的海龟汤。 带着酒意的呼吸很重,温景焕滴酒未沾,却也觉得自己也醉了。 他再没精力猜测晏安鱼喜欢的人,只能低头悄悄打量着对方的睫毛,让他静静地闭眼休息。 快散场的时候,已经睡着的晏安鱼动了动身子,嘴里呢喃着什么。 “他没事吧,”他身侧的男生问,“怎么喝醉了也不闹腾,就这样睡着。” 温景焕看也不看他,扶着晏安鱼坐正。 “我会带他回去,”他冷冷地说着,搂着晏安鱼的腰,让他站起来,“不用你操心。” 晏安鱼哼哼了两声,还有些意识,跟着温景焕走出包厢。 “我想上厕所……” 他念叨着,脑袋靠在温景焕的肩窝上,滚烫的气息挠得发痒。 温景焕被他的呼吸弄得不知所措,手掌贴着他的腰,对方却无意识地蹭着他,不愿放手。 太危险了。 “忍一下,”他半晌才腾出手打车,强装镇定地劝说着,“马上回家。” 晏安鱼“嗯”了一声,乖乖地靠在他身上,不动了。 上了出租车,晏安鱼又睡着了。温景焕搂着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晏安鱼起初有些挣扎,后来他扯着温景焕的衣服嗅了嗅,大概是闻到熟悉的香水味,才终于安心下来。 下车后,温景焕背了他一路,到出租屋时,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温…医生,”晏安鱼在颠簸中醒过来,微微睁开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我下来。” 他的嗓子很哑,吐词含混不清,比平时还要软糯。 温景焕把他从背上放下来,晏安鱼脱了鞋,歪歪扭扭地进了门,一路摸索到洗手间里。 客厅没开灯,温景焕跟上去,从外面打开了浴室的灯。 “安鱼,你别摔着了。” 他尽量不去看磨砂玻璃上的人影,转过头,在门口等着。 片刻后,晏安鱼洗完手,出来了。 “温医生……”他晃悠着,被温景焕一把扶住,“我、我想睡觉了。” 温景焕攥着他的胳膊,隔着薄衬衫,能感受到皮肤的热意。 他的视线往上,落在对方红艳的嘴唇上。 “温医生……” 晏安鱼站不住了,嘴里瓮声瓮气地叫着,把脑袋搁在温景焕的脖子上。 他浑身都散发着香甜的酒意,虽然并没有失态,但比平时更加乖巧听话,也不抗拒温景焕的动作。 靠上来的时候,温景焕感觉自己硌到了什么。他低头看去,发现晏安鱼的外裤拉链没拉上。 纽扣没扣,拉链向外翻着,露出灰色内裤的一小块儿布料,以及平坦的小腹,正贴着自己。 那瞬间,理智的弦突然绷断了。 “乖孩子,”温景焕回抱住他,手掌贴着他的后腰,“我带你去睡觉。” 晏安鱼并未察觉他的动作,翁声点点头,被半抱半拉地带进卧室。 他的后背接触到床,过了片刻,立刻睡着了。 温景焕把手从他背后抽出来,关上了房间的大灯。 黑暗中,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垂手站在床边,静静看着晏安鱼。 晏安鱼姿势仰躺,睡得很沉,嘴唇半张着,脸上的雀斑让他显得格外纯良。 像一只单纯的小羊,正毫无察觉的向敌人袒露着肚皮。 温景焕伸出手,将床头的玩具熊一把推到地上。 “安鱼,”他喃喃道,“今晚不用小熊陪你了,我陪你,好不好?” 晏安鱼呼吸均匀,胸膛起起伏伏,露着一小截白净的腰。 温景焕脱去了卫衣,上身只剩一件无袖衫,诡谲漂亮的纹身暴露出来。 他跪在床上,手指勾了勾晏安鱼的外裤,往下扯了一截。 睡着的晏安鱼没有反应,呼吸逐渐平缓。 “为什么不喜欢我?” 温景焕痴痴地盯着他,俯下身去,与他鼻尖相抵。 晏安鱼没有反应,乌黑的睫毛挠在创可贴上,像是在勾引他。 ——温景焕相信,这是一种引诱。 于是他捧起晏安鱼的脸,欣赏艺术品一般,用拇指摩挲他的雀斑,然后吻了下去。 他咬着红艳的嘴唇,带着啤酒的甜味,品尝着柔软。而后又撬开他半闭的贝齿,寻求更深的接触。 吻够了,他躬起背,抹去两人之间那线银丝。 他终于吻到了自己爱的人,但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因为他知道,自己永远只能偷吻,永远不能承认。 等到明天醒来,晏安鱼的目光又投向了别人,投向那个被母亲提起都会让他脸红的人。 他只能躲在玩具熊的背后,屏幕那一端,像一个变态一样观察晏安鱼的生活。 “小鲸鱼……” 他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低头咬住晏安鱼的衣摆,一点点往上拉,堆叠在胸口。 晏安鱼毫无察觉。 温景焕俯身吻他,一遍又一遍,在他身上落在细细密密的吻。 他的爱意疯狂而隐蔽,烧得他发疯。最后,他在对方毫不知情的状况下释放了,眼泪却几乎要从充血的一双眼里落下来。 作者有话说: 啥事也没发生!!温医生就是偷偷亲亲摸摸一下!!不要锁我!! 海龟汤汤底:猎户的儿子受伤截肢没有了双腿,猎户安慰他小孩子都没有腿,长大就长出来了。但他们收留的一家子人中,那个小孩是健全的。为了不让儿子的希望破碎,猎户砍掉了小孩的双腿,小孩失血过多死亡。 第44章 纸条 天气转凉,窗外的风呼啸掠过,将玻璃震得发出闷响。 上午九点半。 晏安鱼猛地从梦中醒来,他满脸通红地喘息着,脑袋因为昨晚的醉酒有些胀痛。 他意识到什么问题,于是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吓得立刻又盖了回去。 身上依旧是昨晚的衣服,外裤也没脱,但裤子拉链敞开着,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 就在昨晚,过度疲惫和宿醉之后,他做春梦了。 晏安鱼第一次做如此真实清晰的春梦,做梦对象不是别人,正是住在他隔壁的温医生。 梦里,他梦见自己被温景焕摁在床上,他们赤裸着身体,而自己全身上下都被对方仔细地舔舐,爱抚…… 温景焕低沉的嗓音是那样真实,刮蹭在耳边,一遍遍喊着自己的名字。 晏安鱼感觉脑袋快要爆炸了。 要是让温景焕知道自己如此肖想他,不知会有多厌恶。 他连滚带爬地下了床,结果一脚踩到地上的玩具熊,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下。 “嘶……” 晏安鱼揉了揉后腰,这才发现玩具脸朝下被扔在了地上,兴许是昨天喝醉了,不小心把它踢下了床。 身下黏糊糊的感觉很不自在,他索性换上干净的内裤,把玩具熊和弄脏的裤子一起带出去。 他悄悄转动门锁,朝门缝里小心翼翼地看外面。 客厅和餐厅一片寂静,洁白的蕾丝窗帘被风扬起,投射出一块方形的光影。 晏安鱼穿着上衣和一条平角裤,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他往隔壁卧室瞧了一眼,就见卧室门半掩着,从几指宽的门缝里往里张望,依稀能看见床上侧卧的身影。 温景焕还在睡觉。 他长出了一口气,赤脚去阳台取洗澡毛巾,又把玩具熊挂在衣架上晒太阳。做完这一切,他赶紧溜进浴室,打开水龙头,边洗澡边处理被弄脏的内裤。 他记得,昨晚他是被温景焕背回来的,对方后颈处的淡香,清晰地留在了记忆里。回家后,温景焕很快就把他放在了床上,之后自己便睡着了,什么也不记得。 可就是在梦里,温景焕非但没有让他安睡,反而掐着他的腰拼命地吻,还与他唇舌交缠,夸他乖。 晏安鱼又惊又怕,回想起这个恐怖而真实的梦,他脱了衣服,站在镜子前认真地审视了一番。 身上没有任何吻痕。 晏安鱼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把春梦当真的自己很可笑。 花洒的水从头顶淋下来,终于浇灭了他余震般的心悸。 他把内裤洗干净,晾在浴室的角落里,又欲盖弥彰地用浴帘遮住。 之前他不敢确认自己的心意,可是做了这个梦后,他完全明白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喜欢温景焕,这种感情完全不可控地、日积月累地,从仰慕逐渐变成了爱慕。 喜欢上好朋友是一件麻烦事,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男性。 要表白吗?还是……偷偷藏在心里,不让温景焕发现?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能力瞒过温景焕。 温景焕那么聪明,而自己连和他对视都躲躲闪闪,迟早有一天会被察觉。 那么表白呢?温景焕连步笑梅那样的富家千金都看不上,又怎么会青睐一个家境平凡,没什么本事的男生? 若是这样,还不如早些搬出去,找一个无伤大雅的借口,断了念想。 晏安鱼有些难过,在浴室里磨蹭了好半会儿,才抱着换洗衣服出来。 他随手把口袋里的项链掏出来,放在洗衣机上,又把衣服都扔进滚筒里,启动洗衣机。 洗衣机发出“滴滴”的声音,转了好几圈,塑料盖里的衣服翻搅着,逐渐看不清楚了。 晏安鱼站着发呆,好一会儿才发现忘了放洗衣液,赶紧摁下暂停,重新把洗衣液倒进去。 很快,洗衣机重新运转起来,连带着昨晚的酒味和香水,全部洗得干干净净。 卧室的门依旧掩着,温景焕还在睡觉。 晏安鱼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他可不想温景焕现在醒来,然后发现自己挂在浴室里的内裤。 他溜去客厅,从茶几上的小篮子里拿了个夹心面包,坐到洗衣机边的地毯上,小口吃早餐。 洗衣机转动的声音让他陷入了冥思,他回想起昨晚的聚餐,朦胧间,他记起了温景焕沮丧的表情。 那时,他头昏脑涨地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头顶的灯也变成一个个虚影的圆圈,包裹着眼前的温景焕。 同学们有说有笑,吃着烧烤,你一句我一句地解谜,而温景焕只是坐着,面无表情,仿佛游离在这一切之外,和地铁上初见时一样。 他好像不开心。 晏安鱼想。 虽然他总是笑着,但他总是不开心。 至于为什么,晏安鱼不知道。 他抱着膝盖,坐在这块原本用来给猫咪坐的地毯上,望着旋转的滚筒发呆。 半个小时过去,洗衣机的显示屏上闪着蓝光,衣服洗好了。 晏安鱼起身,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用衣架架好,打算拿去阳台上晾干。 转身时,半湿的衣袖触碰到洗衣机上的项链,轻轻一拂,项链便砸在了地上。 啪嗒。 玻璃外壳摔裂了。 晏安鱼吓了一跳,赶紧把衣服从身前拿开,这才发现了躺在地上、已经摔成两块的项链。 鲸鱼吊坠被摔开了,露出里面的电池,尾巴上也出现了一道裂痕。 这是温景焕送给他的礼物,晏安鱼心疼得不行,俯身将吊坠捡起来,想着补救的办法。 他跪在地上,用手机打了个手电筒,四处找掉落的螺丝钉。 找了许久,才在洗衣机下找到了两颗。 “太好了……” 晏安鱼喃喃自语,赶紧把碎裂的吊坠取下来,放在餐桌上,尝试拼凑。 他把两颗螺丝钉归位,笨拙地用手指拧着,却怎么也拧不进去。 尾巴上的玻璃掉下来一块儿,扎进他的食指指腹里。 晏安鱼被扎得缩了下手,抿了一口渗出的血滴,暂时松开了吊坠。 他一松手,鲸鱼肚子便再次打开了,露出里面的电池和小铁块。 晏安鱼擦干净手上的伤口,想要继续尝试拧螺丝,却发现了一个小纸片。 那个纸片藏在两个小铁块之间,看上去像是横格的作业纸。 他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掰开那个铁块,将那张纸条抽出来,对着灯光查看。 灯光下,“桦台大学”的水印赫然呈现在右下角。 晏安鱼把它展开,发现是一张写了字的小纸条,字迹非常眼熟。 他心中升起一种不安感。 逐字逐句地读完上面的内容后,他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不要相信温景焕。 ——于斯年 晏安鱼捏着这张纸条,翻来覆去地看,指尖颤抖着,觉得浑身冰冷。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温景焕送给他的礼物,为什么里面会有于斯年留下的纸条? 不要相信温景焕?为什么? 晏安鱼打了个寒颤,他把项链残片揣在口袋里,顾不上洗衣机里的衣服,转身跑进房间,锁上门,把项链塞进抽屉。 他剧烈地喘息着,吞咽着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跳,从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于斯年的电话,立刻拨了过去。 《致爱丽丝》的彩铃响了好几秒,晏安鱼屏气凝神地等着,接通的瞬间,他急不可耐地开口道: “于斯年,我刚才发现……” “别说话。” 于斯年的声音骤然响起,语气严肃。 晏安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下意识的不再开口。 “你别说话,听我讲就好了。” 于斯年似乎对这通电话早有预料,“你看到我留的纸条了对吗?” “真的是你!” 晏安鱼攥着拳,抵在嘴边,克制而激动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我想告诉你的,但是艺术节没结束,怕影响你发挥,”于斯年低声说,“来学校咖啡馆,现在。” “……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不可以,不安全。” 于斯年说完,很快挂断了电话。 晏安鱼听着通话结束的长音,觉得无比地迷茫。 ——“不安全”。什么东西不安全?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于斯年向他隐瞒了很重要的事,而这件事,直指温景焕。 隔壁卧室传来轻微的声响,大概是温景焕起床了。 晏安鱼没敢做过多的停留,他随意换上一件卫衣,赶在温景焕开门前穿好鞋,溜出了出租屋。 他一路小跑下楼,扫了一辆自行车,扬长而去。 自行车扬起落叶和尘土,五楼的窗户打开一条缝,一只修长的手拉开窗帘,望着晏安鱼离开的方向。 “安鱼,你这么想躲着我吗?” 温景焕喃喃地自言自语,顺手摸了摸盘在手臂上的小黑,“你要去见谁?” 苍灰的天空落在半格窗户里,透过玻璃,照进来一束微弱的光。 被照亮的地板上堆砌着一些杂物,温景焕拉上窗帘,随手将那麻绳踹到一边,重新躺回床上。 第45章 骗局 桦台大学咖啡店。 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进门的人裹挟着一阵风,匆匆走进来。 “来了。” 店里放着舒缓的纯音乐,于斯年坐在角落的圆桌上,拉过身边的一张椅子,示意晏安鱼坐下。 晏安鱼在他身边坐了。他扯了扯衣领,喘匀了气,焦急地问:“斯年,到底是什么事?” 桌上摆着笔记本电脑。 于斯年眼神犹豫,下意识摩挲着指尖。过了片刻,他才下决心打开电脑。 “你来看看这个。” 他敲了几下空格键,唤醒屏幕,打开浏览页面,将电脑转向晏安鱼。 页面显示的是一则新闻,晏安鱼看了一眼发布者,发现是游青市当地的新闻社。 和其他小报一样,标题耸人听闻。 “我市企业家因出轨惨遭妻子杀害,其子躲在洗手间一天一夜,逃过一劫。” 新闻的发布时间是十年前。 晏安鱼一愣,忽然想起了温景焕曾经和他说过的故事。 “我知道这件事,”他眨眨眼,不解地看着于斯年,“温医生给我说过,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你知道?”于斯年蹙着眉。 晏安鱼点头,“对呀,温医生告诉我的。他说那个凶手有精神病,没有判刑,就住在他们小区……” 说到这里他瞬间顿住了,出了一身冷汗。 他与温景焕合租也有段时间了,怎么从来不见有什么疯女人? 况且,这样的杀人犯,真的会随意地安置在一个小区里吗? 那时的他对温景焕的说辞毫不怀疑,此刻看来,这居然是一个简陋至极的谎话。 “安鱼,我母亲是游青市人,”于斯年说,“这件事在当时轰动很大,凶手被关进了精神疗养院,她不可能自由地在外面活动。” 晏安鱼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将视线重新放回屏幕上,颤抖着握住鼠标,轻轻滑动滚轮。 新闻长篇大论,与温景焕所说的不尽相同。 目击者采访、现场描述、受害人背景,支离破碎的信息拼凑出了一桩惨案。 十年前的一天夜里,某高档小区内,有邻居听到隔壁传来争执声,而后是隐隐约约的、男人的哭喊。她起初以为是夫妻又在吵架,于是没有多想。 到了第二天傍晚,她出门扔垃圾时,忽然听见隔壁的房子传来奇怪的声音。这里的房子都是独栋的,每家每户间隔着绿化带,而这家性情更是古怪,用尖头的铁栏杆把三面都围了起来,显然是不想让人靠近。 邻居好奇,隔着铁门仔细听,听见了猛烈地砍击、碰撞,还有小孩的尖叫。 风一吹,浓烈的血腥味从半掩地窗户飘了出来。 邻居这时意识到不对,才匆匆报了警。 警察很快来了,破门而入,发现客厅里躺着一具男尸,头部流血,身上有多处砍伤。 而杀害他的凶手——他的妻子并未离开,她杂乱的头发、身上的睡衣都粘着血液。她无视了冲入房内的警察,站在浴室门前,疯狂地举着斧子,朝门锁疯狂劈砍,一遍又一遍。 警察冲上去将人制住,带出别墅。 现场混乱一片,女人尖叫着像是得了失心疯。 然而,留在现场勘查的警员们刚离开满是血迹的浴室门口,就听身后“啪嗒”一响,门锁开了。 浴室里走出来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满身是血,眼神空洞。 他穿着精致的睡衣,眼窝凹陷,两颊消瘦得不成样子,嘴唇发白起皮,精神状态极差。 警员们立刻呼叫救护车,将他抱到门外空旷的地方,检查他身上是否有伤。 据现场警员描述,男孩被抱出来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地上的尸体。法医在勘察现场,还没给尸体盖上白布,而男孩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地上的尸体,没有哭闹,也没有表现出害怕。 后来,经证实,男孩正是这对夫妻的孩子,今年十三岁。 他的身上,是亲生父亲的血。 凶手于前一晚回到家后,在枕头下发现了不属于自己的女性内衣,而后与丈夫发生争吵。她的情绪过于激动,两人争执不下,凶手便从杂物间拿出收藏的斧子,一刀砍向了丈夫。 丈夫脸部受伤,倒地后,身上又被连砍五下,最后失血过多死亡。 此后,凶手仍旧不满足,企图将躲在浴室的儿子也杀害灭口。好在浴室门锁牢固,孩子在里面躲了将近24小时,也没有受到伤害。 这些都是凶手在清醒时的口供,至于她行凶时儿子在哪,有没有亲眼目睹,他是如何跑进浴室的,这些都不得而知。 因为--没能等到开庭那天,凶手就彻底疯了。 最终,精神鉴定救了她一命。她被送去了精神疗养院,而她的儿子交由亲戚抚养,之后去向如何,媒体并不知晓。 在新闻最末,他们还对受害人的身份做了简略的介绍,大多都是些商业上的成就之类,因为受众是游青市市民,受害人又是企业家,因此寥寥几笔带过,不用过多介绍。 晏安鱼的视线却停留在受害人的姓名上,他的手指停住了,微微有些发抖。 ——受害人姓温。 “不可能……” 他抑制住胸口的疼痛,急迫地翻页,黑色的文字不断地滚动,最后,一张模糊的全家福出现在新闻末尾。 父亲母亲,牵着他们的小孩。 晏安鱼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小孩的脸。 他们的脸上都打着马赛克,但或许是新闻社的疏忽,小孩的一双眼睛露了出来。 那是一双冷漠的三白眼,单眼皮微微上挑,冷冷的看着镜头。 他两只手被父母牵着,身上穿着漂亮的小西装,但眼睛里没有任何小孩该有的活力,显得异常麻木。 晏安鱼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 “温医生……” 看完这一桩血淋淋的惨案,他只觉得心口发疼,快要喘不过气。 “他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晏安鱼抿着嘴,握拳抵在鼻子前,摇着头,“我没想到……他居然经历过这样的事。” 于斯年看着他,问:“你在替他难过吗?” 晏安鱼关掉了浏览器,疲惫地捂着脸。 他想抱一抱那个可怜的孩子,不愿让他遭受这一切。 而后,他听见于斯年一语道破了自己的秘密。 “……你是不是喜欢温景焕?” 晏安鱼浑身抖了一下,他猛地回过头,不可思议地盯着于斯年。 他害怕,想要否认,却又无法开口。 然而,下一秒,于斯年却严肃地说: “你被他骗了,安鱼,他不是什么值得喜欢的人。” “什么?” 咖啡店的歌单换了,爵士乐跳跃的旋律响了起来。 晏安鱼不懂他的意思,疑惑地问:“你说他骗了我?” “我问你几个问题,”于斯年转过身,手肘撑在桌上,正视着他,“第一个问题,安鱼,刚开学的时候,你很讨厌我们,对吗?” 晏安鱼一愣,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没有!” 他激动地辩解:“我从来没有这么觉得!斯年,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温景焕是这样对我们说的,”于斯年淡淡地说,“你中暑晕倒的那次,我和赵安想帮忙背你去医务室,他对我们说,你‘不喜欢被讨厌的人碰’。” 晏安鱼一怔,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下,脑袋里“嗡”地响个不停。 他明明记得,温医生告诉他,他的室友们十分冷漠,见他晕倒了也不愿意施以援手…… “你不相信?” 于斯年看出他眼中的迟疑,继续问:“那我再问你第二个问题,你有没有向温景焕抱怨过我们?比如,让你帮忙查寝,总是要求你保持安静……” “我没有,”晏安鱼打断他,声音已经开始有些发抖,“斯年,你都是从哪里听说的……” “安鱼,你仔细想想。” 于斯年倾身凑上来,一字一句地,逼迫他用理智思考。 “为什么平时每天都能早起,只有初选那天早上睡过头;为什么因为紧张失眠了好几天,只需要一段助眠音乐就能睡到第二天早上……为什么我无法叫醒你?” “你说温景焕给你的剧院门票是医院福利,可是vip包厢一张票就是上千,就算私人医院慷慨,他怎么会正好拿到两张?” “为什么会有人打着你的名义举报步笑梅,而且你发的回复帖会被删?”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向晏安鱼,让人喘不过气。 晏安鱼虽然对这些事情有些迟钝,但他并不傻,于斯年稍微一提醒,他便意识到问题所在。 所有事情貌似都和温景焕有关。 ——温景焕在无意中骗取他的信赖,把他拉到身边,并且赶走他身边其他的人。 “这太奇怪了,”晏安鱼下意识地回避这种可能,他摇摇头,“怎么可能这么巧合。” 而且,温医生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这不是巧合,”于斯年从身后拿出一个纸袋,“安鱼,这是他的阴谋。” 晏安鱼疑惑地盯着他,就见于斯年把纸袋横过来,放在桌上抖了抖,一个小东西从袋子里滑了出来。 正是鲸鱼项链。 “……这是我的?” 晏安鱼坐不住了,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明明记得出门前把项链放在了抽屉里,只有纸条在身上,那么这个……又是什么? “这是温景焕送给你的那条。” 于斯年用手指挑起蛇骨链,轻轻掰开吊坠,从里面取出一个圆形的金属片。“你今早发现字条的那个,是我调包的。” 晏安鱼瞪大了眼睛,“调包?什么时候?” “在操场跑步的时候。” 于斯年说着,将那个圆形的金属片递到晏安鱼面前。 “这个是我在他送你的项链里找到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 “窃听器。” 晏安鱼彻底愣住了。 他呆呆地站着,失魂般看向桌上的金属片,长期以来建立的认知瞬间被打得粉碎。 “……温医生他,窃听我?” 于斯年笃定地攥着他的手腕,“这是真的,我找通讯专业的学生确认过,这就是窃听器。” 晏安鱼的手有些发抖,他哭笑不得地摇着头,喃喃道:“可是…为什么?我那么相信他,那么仰慕他……他说要和我做朋友,都是假的吗?” “这只有温景焕才知道了。” 于斯年关上电脑,站起身,严肃地将小圆片放在他手里。 “安鱼,你必须找个机会赶紧搬出来,他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心。” 晏安鱼迷茫地看着一旁,并不与他对视目光。 两人以诡异的姿势相对片刻,晏安鱼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我知道了,”他失魂落魄地看着地面,转身离开,“谢谢你。” “好好想想吧。”于斯年说。 门口的风铃又响了,晏安鱼推门出去,站在店门外,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走在校园里,忽然觉得没了方向,心里憋闷得很。 温景焕深陷在童年的痛苦回忆中,而他也发现,自己居然陷在温景焕的阴谋里。 为什么?因为捉弄他很好玩吗? 咖啡店门口,几个社团立着易拉宝,正在做秋季的成员招新。一群学生有说有笑,十分热闹。 晏安鱼站在人群外,忽然意识到,自己离这样热闹的集体生活似乎很遥远。 大多数时候,除了排练,他身边就只有温景焕一个人。 他不再住集体宿舍,也因为得罪步笑梅而引起了一小群人的不满,融入一个群体的机会几乎没有。 他早就被温景焕圈养了。 口袋里,那个金属圆片划得他生疼。 晏安鱼站了一会儿,一个女生跑过来,递给他一张传单。 “同学你好,了解一下我们烘焙社团吧!” 女孩笑嘻嘻地推荐道:“现在加入我们,还可以参加明天的联谊哦!你是大一的吧?要了解一下吗?” 晏安鱼心不在焉地捏着宣传单,摆摆手,匆匆离开这喧闹的角落。 节假日,街边的小店都在做促销活动。 晏安鱼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在校外的琴行里坐了好一会儿,又在公园里漫无目的地散步。 到了正午,他头晕眼花,肚子也饿了,这才从公园出来,乘车,回出租房。 他什么也没想,心里空落落的。 他想要躲避温景焕,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最终只能回到他的身边。 开门进屋,电视在放午间新闻。 晏安鱼微微转头,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温景焕。 他难得的没有裹得严严实实,身上只穿着一条深色浴衣,随意地躺靠着,露出胸前一小块肌肤。 他漆黑的眼睛里映着电视的光,但是了无生机。 晏安鱼看着他,忽然很想哭。 “去做什么了?” 温景焕并不看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晏安鱼艰涩地挤出一句话:“和同学聊天。” 新闻的声音并不大,但温景焕似乎没有听到,并没有再说话。 过了许久,晏安鱼换好鞋,倒了杯水喝,才听他又问: “安鱼,明天要和我去海边玩吗?” 他的声音像往日一样轻柔,让人心动,晏安鱼依旧觉得充满诱惑力,但除此之外,还有不可言喻地害怕。 他握着玻璃杯,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退缩了。 “我……” 他想起那份传单。 “我明白有约了,”他改口道,“参加一个社团的联谊。” 闻言,沙发上的人缓缓转过头。 “联谊呀,”温景焕的语气变得轻松些许,笑着说,“那你去吧,之后我们再去海边,好吗?” 晏安鱼松了口气,他点点头,小声说:“我回房间午睡了。” “去吧。” 温景焕并未在意。 晏安鱼进了卧室,他悄悄看了眼温景焕,视线在他优美的下颌线停留片刻,而后锁上了门。 他瘫软在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哭累了,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光影昏沉。 卧室的门发出轻微的声响,被人用钥匙打开了。 一道人影出现在地板上,温景焕随手将钥匙扔到地毯上,赤脚走了进来。 他左手端着一杯水,右手拿着一捆绳子,静静地站在床边。 床上,晏安鱼抱着被子,紧闭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痕。 “亲爱的小鲸鱼,”温景焕沙哑的声音响起,“游戏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更了。 小鲸鱼以为的联谊:交新朋友。 温景焕以为的联谊:脱单活动。 一个小伏笔,凶案发生的时候小温在哪里,期待之后小温的剖白。 第46章 捆绑 阳光在敞开的窗外逐渐推移,从光裸的脚踝移动到那张雀斑点点的脸蛋上。 晏安鱼在一片红光中醒来,昏沉地睁开眼。 窗外的枯树被镀上一层红色,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因为睡前哭过的缘故,他的视线还有些模糊。 晏安鱼觉得头重脚轻,不太舒服。他一边惊讶于自己的睡眠时间,一边动了动胳膊,想要揉揉眼睛。 下一秒,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双臂和手腕传来摩擦的疼痛,晏安鱼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又脱力地倒回去。 他惊恐地低头,看向自己身上──脚腕、手腕上,两指粗的麻绳紧紧打着结,他只是稍微挣扎了一下,皮肤上便留下了红色的勒痕。 晏安鱼吓坏了,他艰难地翻了个身,用手肘撑床,努力地挪到床沿,然后让自己坐起来。 墙上的钟指向下午六点,晏安鱼在心里算了算,自己居然睡了将近五个小时。 家里进绑匪了? 为什么自己会睡得这么沉? 他来不及思考现在的状况,站起身,慢慢挪到桌边,试图从抽屉里找一把剪刀,把手上的绳子割开。 脚踝绑得很紧,他无法跪下来,只好费力地蹲下身,双手一起去拉抽屉。 然而,从上到下,书桌的每一个抽屉都翻找一遍,居然一把剪刀都没有。 准确的说,是所有尖锐的东西,全都被人拿走了。 晏安鱼顿时后背冰凉。 他忽然想到于斯年说的那些话,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靠着办公椅站起来,颤抖着扫开桌上的作业本和教材,却发现原本放在桌上的手机不见了。 秒针发出心跳般的响动,晏安鱼愣了片刻,转身向房间门的方向挪过去。 他屏息凝神,以奇怪的姿势跳到门边,把门推开一条缝。 一股烤蛋糕的香味迎面而来。 晏安鱼大气不敢喘,探头看出去,客厅里空无一人,对面的卧室敞开着,也没有动静。 ——温景焕不在家。 心底最糟糕的假设被推翻,晏安鱼长长出了口气。 他打开门,靠着墙壁,一点点往外挪。 手脚被绑的感觉并不好受,他忍着脚踝和手腕的疼痛,缓缓移动到厨房门口。 他现在急需找一把刀解绑,然后清点被窃的物品,并且打电话报警。 晏安鱼用身体把厨房的门顶开,一眼却看到了摆在桌上的蛋糕。 那蛋糕是最普通的样式,或许是刚烤出炉,还冒着热气,香甜可口。 然而晏安鱼没心情多看它两眼,他挪到灶台边,费力地伸出手,够挂在墙边的水果刀。 水果刀边,几把厨具擦得锃亮,打蛋器还往下滴着水,似乎是刚被一个毛手毛脚的家伙用过,也没擦干,就随意挂了回去。 晏安鱼看了一眼,拿过水果刀,反握在手里,使劲儿磨手腕上的麻绳。 “唔……” 他抿着嘴,使出浑身的力气,好不容易将那绳子割下一半,却听厨房外一声轻响,房门被打开了。 玄关处传来拖鞋扔在地上的声音,进来的人哼着《玫瑰人生》,似乎非常悠闲。 晏安鱼一愣,立刻转身往外挪,握着手里的刀,奋力地喊: “温医生!” 他费劲地顶开厨房门,慌乱中,脚下被厨房的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摔了出去。 失重瞬间,晏安鱼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刀,心里瞬间凉了一截。 在撞上地面前,一双手有力地托住了他。 “怎么这么不小心,拿着水果刀还敢乱跑。” 温景焕愉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晏安鱼绷着的弦一下子断了。手里的水果刀被夺走,他脱力地扑进温景焕怀里。 他像重新被扔回水里的鱼,大口喘着气,片刻,才举起自己被绑住的手,说: “温医生,你快帮我解开,家里进贼了……” “没有进贼呀。” 温景焕用异常平静的语调说。 晏安鱼一愣,抬头,看向他那双乌黑的眼睛。温景焕眼里含着笑,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愉悦表情。 他抬手摸了摸晏安鱼的脸颊,视若无睹般,随手把水果刀挂回去,又转过身,走回玄关处。 晏安鱼呆呆地站在原地,就见他把一个巨大的塑料袋拎了进门,放在餐桌上,一股脑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那些小东西散了一桌,零食、面霜、做蛋糕用的奶油、小熊饼干模具、纸巾,还有类似口香糖的东西。 “安鱼,你不是说想去烘焙社团吗?” 温景焕似乎看不到他身上的绳子,自顾自地笑着,把买的东西收拾好,放在靠墙的零食筐里。“我给你买了模具,这几天我们可以一起学。” 晏安鱼愣在门口,见他前前后后地忙活,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温医生,”他试探着,抬起手腕,艰涩地开口问,“这是……你干的吗?” 塑料袋的响声停了。 温景焕回过头,他看了眼晏安鱼的手,说: “对,是我绑的。” “为什么?” 晏安鱼往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温景焕转过身,缓缓向他走过来。 晏安鱼被他逼到玄关的墙角,整个人都笼罩在对方的影子里。 “因为你不是乖孩子。” 温景焕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凑得很近,沙哑的声音像一条毒蛇,缠绕着,攀上晏安鱼的脖颈。 他一手撑在晏安鱼身侧,一手摸了摸脸颊,仿佛是碰到了什么奇世真宝,耳尖微微有些发红。 “为什么不能陪我玩一会儿,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他的呼吸落在晏安鱼的肩窝,滚烫的气息混杂着蛋糕的味道,让人喘不过气。 温景焕依旧喃喃自语,拇指摩挲着晏安鱼脸上的雀斑。 “你这么着急去参加明天的联谊,嗯?”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不满,“那些小女生很有魅力吗?安鱼,我也会做蛋糕了,我教你,你不要去,好不好?” 晏安鱼快被他的抚摸弄疯了,他又惊又怕,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苦苦哀求一般,一下下摇头。 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我没有讨厌你,”晏安鱼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温医生,你先放开我……我没有讨厌你……” 温景焕的眸色暗了一瞬。 “你骗人。” 他稍微从晏安鱼面前离开方寸,伸手进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放在晏安鱼面前。 晏安鱼的视线下移,落在那圆形的金属片上,心脏瞬间揪紧了。 “你都知道了,”温景焕把金属片给他,塞进手腕和麻绳之间,轻声道,“既然不讨厌我,那为什么躲着我?” 他的神色变得狠戾,一双三白眼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晏安鱼百口莫辩,他看着自己喜欢的人露出从未见过的一面,越发觉得手腕勒得生疼。 他想起梦里令人面红耳赤的场景,也曾想过被温景焕这样堵在墙角,与他结合,却不曾想过,现实情况会变成这样。 他低头回避温景焕的目光,两手抵在胸前,阻挡着温景焕的靠近。 犹豫片刻,他手上发力,猛地在对方胸口推了一把。 啪嗒。 窃听器落在地上,零件摔得七零八落。 他的力气很大,温景焕没防备,发出一声闷哼,趔趄着往后退了几步。 晏安鱼趁机闪身跑开。 身后的门被反锁,他便奋力往阳台挪去,试图推开落地窗,朝楼下大喊求救。 然而,他的手肘刚刚碰到玻璃窗,就被温景焕从后面握住了腰。 晏安鱼感觉自己脚下一空,他微微愣了片刻,发现自己居然被温景焕抱了起来。 “放开我!” 强烈的失重感让他惊慌不已,双腿胡乱地蹬着,但还是没能挣脱。他被温景焕轻而易举地抱到客厅,扔进沙发里。 他挣扎着,混乱中拽住了温景焕的领口。 在被扔进沙发的那一刻,温景焕的衣领也被扯开,胸前的扣子崩得乱飞,露出锁骨到小腹的肌肤。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晏安鱼,大口喘着气,形状漂亮的腹肌随着呼吸起伏。 晏安鱼无处可逃,他惊恐地屈着腿,缩到沙发角落里。 他想起那新闻里的种种,不禁幻想出各种自己被虐待的场景。 “小鲸鱼……” 温景焕跪在沙发上,他不耐烦地扯了扯衣领,把身上的衬衣一点点剥下来。 那副被晏安鱼悄悄肖想了很多次的身体,就这样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白衬衫被扔在了地上,温景焕倾身上来,手臂上的两条蛇赫然呈现在眼前。 晏安鱼一愣,随即看到他小腹两侧的枯梅纹身。 他目光僵直地盯着这超出他意料的纹身,余光瞥到电视旁的穿衣镜,不由得往那里看去。 镜子里,映着温景焕肌肉漂亮的脊背。 与预想中不同,那不是白皙光滑的背,而是纹满了诡谲纹身的,过于张扬的花背。 平日里温柔的温医生,脱下衣服,却变成了一只可怕的野兽。 晏安鱼浑身颤抖着,巨大的震撼感让他久久回不过神。 “是不是很讨厌?” 温景焕躬身,他撕去伪装,肆无忌惮地打量晏安鱼,一手捏住他的下巴。 他喉咙里传来迷人的低笑,一双眼睛弯弯的,映着晏安鱼惊恐的面容。 “小鲸鱼,你讨厌也没有办法,”他摩挲着晏安鱼的嘴唇,“因为,你现在是我一个人的。” 晏安鱼紧闭着眼,等待身上遭受着对方发怒而降下的痛楚,不敢看他。 他屏息凝神地等着,却被温景焕用食指挑起了下巴。 暧昧的动作让晏安鱼愣怔住了。片刻后,嘴唇上传来一阵柔软绵密的触感。 ——温景焕居然在亲吻他。 作者有话说: 重复一下,更新时间是一三五+一次不定时掉落 第47章 吻 被湿漉漉的舌尖撬开唇齿的瞬间,晏安鱼的认知崩塌了。 他一直将温景焕的举动归结为愤怒——因为被唯一的好友疏远而愤怒,从而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表达不满。 然而,事情好像不是他预料的那样。 温景焕的吻技不算好,却极具侵略性,黏腻的水声让人喘不过气。 “唔……” 晏安鱼用双手抵住他的胸口,却被亲得身上发软,不可抑制地向后倒去。 “别动。” 温景焕一手托住他的后颈,整个人撑在狭小的沙发上。他抬手握住晏安鱼的手腕,修长的手指钳制着,将他的手拉到头顶。 手臂上的两条游蛇随着他的动作起伏,乌黑的线条盘踞在白皙的皮肤上。 这是温景焕一直对他隐藏的秘密之一。 晏安鱼被他奇怪的气场吓得往后缩,双手却动弹不得。 温景焕便又俯身凑过来,用牙齿轻轻咬他的嘴唇。 滚烫的胸膛贴着他,晏安鱼躲闪着偏过头,温景焕就舔他的侧颈,像是品尝着一道美食。 温景焕额头上的伤口结了痂,硬质的触感蹭在晏安鱼的下颌处。 晏安鱼紧张地绷着腿,浑身都被笼罩在温景焕的气味里,心脏怦怦跳个不停,既紧张又害怕。 为什么要吻他? 这是发泄愤怒的方式吗?还是…… 晏安鱼不敢往下想。 出神的片刻,温景焕又探进了他的口腔,直吻到他因缺氧而发出呜咽,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真乖。” 温景焕用一种近乎痴迷的眼神看着他,餍足地眯起眼。 窗外的红霞落在他的背上,把那夺人眼目的纹身映成红色,像是受刑留下的疤痕。 如奖励小狗一般,他宠溺地擦了擦晏安鱼嘴边的水渍。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他从狭窄的沙发上站起身,随手捡起白衬衫,扔进洗衣机里,“我们有的是时间。” 晏安鱼喘息着,眼角渗出的生理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从沙发上艰难地坐起来,看着温景焕满脸愉悦的模样,一句话也不敢说。 “今晚我来做好吃的,怎么样?” 温景焕笑着,袒露着身上的纹身,从一堆日用品挑挑拣拣,往厨房去了。 夜幕降临。 温景焕似乎不喜欢拉开窗帘的感觉,当窗外的路灯亮起时,他把所有窗帘都拉上了。 客厅里,水晶吊灯亮着暖光,温馨而明亮。 晏安鱼坐在餐桌前,面对着各种做饼干要用到的材料。 他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感觉脚踝很痒。 几个小时过去了,他依旧穿着上午出门时的卫衣和休闲裤,手脚上的绳子磨得皮肤发疼。 “都准备好了哦。” 厨房的门被推开,温景焕赤裸着上身,身前挂着白色围裙,端着两个小碗,缓缓走出来。 温景焕背过身,在一旁的小桌上筛糖粉。 晏安鱼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体上。 与他所幻想过的不一样,温景焕的身材似乎更好,肩宽腰窄,围裙的细绳系在腰后,在腰窝两侧勒出细细的红痕。 一整片纹身覆盖在背肌上,蔷薇花簇拥着一块六边形宝石,腰上的枯梅随着他的动作起伏,像猎豹身上漂亮的花纹。 即使是现在这样的时刻,晏安鱼依旧会为此而心跳加速。 温景焕把处理好的糖粉端到桌上,俯身吻了吻他的脸颊,笑着说: “今晚我们一起做饼干,好不好?” 晏安鱼避开他的视线,红着脸,点点头。 他把手放在桌下,悄悄地用膝盖蹭,试图减轻那种又痒又疼的感觉。 温景焕在他对面站着,一手拿着打蛋器,笨拙地把黄油和糖粉混在一起,使劲儿搅拌。 手臂的肌肉舒张又收紧,两条大蛇攀附于之上。 气氛诡异的安静,晏安鱼屏息凝神地蹭着手腕,他忍着痛,把右手挣脱出了一半。 “安鱼。” 温景焕忽然叫他一声,晏安鱼吓了一跳,赶紧停下手上的动作。 他抬起头,毫无防备地,又被温景焕吻了一下。 唇上一触及分,他却清晰听到了让人脸红的亲吻声。 “要用的东西已经调好了哦,”温景焕走到他身后,亲昵地用双臂环着他,轻轻和他咬耳朵,“安鱼,你来选喜欢的模具吧。” 各种各样的小熊模具被撒在桌上,发出一阵声响。 他的气息滚烫,落在脸颊上,晏安鱼却觉得浑身冰凉。 什么时候开始,温医生已经把亲吻当做理所当然了? 把自己绑起来困在家里,就是为了和他做饼干? 晏安鱼低下头,无措地盯着手上的麻绳,忽然想起于斯年给他看的新闻。 ——那个女人疯了,被送去了疗养院。 想到这里,晏安鱼转过头,看着温景焕。 他依旧笑着,薄唇微扬,一双过于冷淡的单眼皮也含着笑,神采奕奕,仿佛只是在做一件普通平常的举动,没有半点生气和发怒的迹象。 晏安鱼一怔,从头凉到了脚。 他不得不承认,温景焕的精神状态是有问题的。 “怎么了,都不喜欢吗?” 温景焕疑惑地歪着头,抓了一把模具,摊在掌心里给他看。 他微微屈着膝盖,手臂绕过晏安鱼的肩膀,用手指一下下摸他的脸颊。小熊模具被他翻来覆去地摆弄,圈在手指上。 晏安鱼的视线顺着他的手臂往上,在蛇形纹身下,隐约看到一些白色的条状,像是疤痕。 “在走神吗?” 温景焕轻轻掰过他的下巴,沉声道:“安鱼,为什么和我在一起总是发呆?因为看到了你不喜欢的纹身,所以讨厌我了,是吗?” 他的语气比刚才要严肃几分,晏安鱼敏锐的捕捉到这一变化,更加紧张起来。 “……没有,”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松,艰涩地说,“温医生,我没有讨厌你。” 哗啦一声,小熊模具被扔在桌上。 温景焕双手拉着椅子两侧,一用力,连人带椅子转了九十度。 他分开晏安鱼的膝盖,把自己的身体挤进来。 “是吗?” 温景焕仰着头,一脸纯良地命令他: “亲我。” 他固执地摁着晏安鱼的腿,一双眼睛冷冽乌黑,语气不容置喙。 晏安鱼被他紧紧箍住,无法逃开。 这是他证实真假的举动,若得不到正面的回应,晏安鱼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现在只是捆绑手脚,若让他生气了,接下来会更糟糕。 犹豫片刻,晏安鱼战战兢兢地抬起被绑的双手,碰了碰温景焕的下巴,让他稍微抬起头,然后自己躬身凑了过去。 他从未主动吻过人,面对自己喜欢的人,第一次主动亲吻,居然是在这样诡异的境况下。 此刻,他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温景焕的脸近在咫尺,晏安鱼心一横,凑到他嘴边,生涩地用嘴唇碰了一下。 柔软,干燥,混杂着饼干的香甜。 “真乖。” 面前的人笑了,晏安鱼一张脸通红,受惊般直起身子,想要把温景焕从自己腿间推出去。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温景焕不再纠缠,哼着歌挑了几个小熊模具出来,开始往里面倒拌好的黄油鸡蛋。 晏安鱼大脑一片空白,他呆呆地看着温景焕,忽然想起,他最后并没有问自己喜欢哪一个小熊。 就像现在的状况一样,他也没有问自己喜欢哪一种表达爱的方式。 饼干被放进烤箱里,温景焕也不忙活了,拉开椅子在他面前坐下。他什么也不做,只是笑着打量晏安鱼,仿佛是欣赏一件艺术品。 晏安鱼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却也没办法躲开。 迎着对方蛇一般的目光,晏安鱼慢慢恢复了理智,他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一直逃避的问题。 难道温医生喜欢自己? 他不敢相信。 晏安鱼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他很明白,自己没有能让温景焕喜欢的原因。 或许温景焕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喜欢的人,只不过自己不凑巧,被他撞上了而已。 两人就这样坐了二十分钟,谁也没说话。 直到烤箱里的饼干做好了,温景焕才重新从座位上离开,小心翼翼地把饼干取出来,放在一旁降温。 餐厅里散发着浓烈的奶香味,小熊饼干整整齐齐躺在垫纸上,被一个个夹到盘子里。 晏安鱼在心里松了口气。 吃饭时间,总能把绳子松开了吧? 他难耐地磨蹭着手腕,长时间的捆绑已经使得皮肤变红,稍微动一下便奇痒难耐。 正期待着恢复自由,温景焕却捏着一块饼干蹲下身,一手托在下方,笑盈盈地送到晏安鱼嘴边。 “啊——” 他像是哄小孩一般,把小熊饼干喂到晏安鱼嘴边,“来,张嘴。” 闻着嘴边香甜的气味,手腕脚踝被勒得发疼。 这时,晏安鱼终于崩溃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委屈地抿着嘴,眼眶一下子就湿了,视线里的温景焕也变得异常模糊。 “为什么要把我绑起来,”他绝望地摇着头,“我们本来是很好的朋友呀。温医生,你醒一醒……” 温景焕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依旧笑盈盈的,仿佛是看不见晏安鱼的眼泪。 晏安鱼的这些话,完全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温景焕柔声说,“因为你不乖。” 晏安鱼垂着头,眼泪落在裤子上,濡湿成一个小圆点。 “好了,来吃饼干吧。” 温景焕捧着他的脸,把饼干咬在嘴里,抵在他的唇边。 晏安鱼心里盛满了无力感,他意识到此刻的温景焕根本不能沟通。他已经把耳朵闭起来了,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所有挣扎都是无谓的。 他吸了吸鼻子,顺从地张嘴,咬下一小块饼干。 温景焕发出了一阵轻笑,他又把饼干往晏安鱼嘴里递了一点,晏安鱼便又咬了一口。 就这样,饼干被一点点喂进嘴里,带着咸湿的泪水,最后由一吻封住。 一顿晚餐就这样慢慢地吃完,晏安鱼也没力气哭了。 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歪着头,嘴边还残留着泪痕和饼干屑。 温景焕把餐具都端进厨房,哼着曲子洗完碗,又把身上的围裙摘了,才回到晏安鱼身边。 “小鲸鱼脸上好脏。” 他拍了拍晏安鱼裤子上的饼干屑,又摸了摸他的脸,柔声说:“我抱你去洗澡,好不好?” 晏安鱼没有任何反应,温景焕便当他是默认了。 作者有话说: 估计会黏糊个一两章 第48章 沉 浴缸盛满了水,温景焕腰间系着浴巾,把浑身赤裸的晏安鱼抱进浴室里。 衣服是晏安鱼自己脱掉的。他很乖,没有对这件事情有任何反抗,相对的,换来了暂时的解绑。 滚烫的皮肤贴在一起,晏安鱼靠在他的胸口,也能清晰听到对方的心跳。 “小鲸鱼,你好热。” 温景焕低下头看他,白皙的躯体一览无余。骨感的一双脚紧绷着,并在一起。 双手解开了,晏安鱼却觉得无处安放,局促地遮挡着自己的身体。 比起被对看到身体的羞耻,他更害怕暴露自己的丑陋。 精瘦的、没有肌肉线条的身体,在温景焕面前显得格外可笑。 于是他蜷缩在温景焕的怀里,不敢抬头,膝弯紧紧夹着对方的手掌。 温景焕却并不在意,他愉快地哼着歌,腾出手拧紧了水龙头,然后探了探水温。 “温度正好,”他红着脸,打量晏安鱼的睫毛,问,“安鱼,你要用浴球吗?” 晏安鱼埋着脑袋,一双被勒出红痕的手盖在身上,随意地点点头。 于是温景焕从墙上取了一个新的紫色浴球,然后把晏安鱼放进水里。 后背最先传来热意,晏安鱼打了个激灵,然后就被包裹在了温暖的水流中。 泡在浴缸里的感觉比想象中还要舒服,紧张感的缓和了不少。 晏安鱼低头看着面前的紫色浴球,下意识把它抱在手里。 “舒服吗?” 温景焕搬来一条小椅子,两手枕着下巴,趴在边缘看他,像是把两条蛇枕在手下。 明明泡在水里的是晏安鱼,他的表情却十分沉醉。 晏安鱼看着他,没说话,心中酸涩,同时也觉得暖融融的。 若不是手上的勒痕还在发疼,他甚至要沉溺在这怪异的温柔里了。 温景焕看不出他的心事,抬手掬了一捧水,轻轻抹在他脸上。 “你好漂亮,”他的指腹掠过晏安鱼的眼睑,水滴沾在了睫毛上,“小鲸鱼,你知道吗?当时你抱着猫进来的时候,那么可爱……” 那么可口。 晏安鱼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躲避的动作又被他误解。 温景焕的手指在他脸上摩挲了一圈,滑到了锁骨,又向下,指腹按在他的胸前,抵着肋骨。 他的动作停住了,半垂着眼,视线落在晏安鱼的胸前,目光稍微清明了些。 晏安鱼小心翼翼地呼吸着,胸膛起伏,碰着他的手指。 “……温医生,”他尽量贴近对方的语境,尝试着开口*流,“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这么好呢?” 温景焕的眼神有一丝动摇,他从出神的状态回过神,露出一个笑容。 “因为我喜欢你呀。” 他倾身过来,摸了摸晏安鱼的脸,用十分有磁性的声音,说着迷人的话语。 “小鲸鱼,我真的好喜欢你。” 晏安鱼浑身一颤,心脏又开始狂跳起来。 最不可能的猜测成真了,就像是做梦一样,让他不敢相信。 温医生喜欢他?为什么?他有什么可喜欢的? 晏安鱼懵了。 他以为,温景焕要继续发问——“你喜欢我吗”? 温景焕却没有。 他仿佛不需要有回应,只是痴迷地按着晏安鱼的后脑勺,用舌尖湿漉漉地缠上他。 吻技比下午的时候好了不少。 得到这样的答案,晏安鱼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欣喜于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却又不敢再表达自己的喜欢。 面对温景焕这样的精神状态,他的喜欢是一颗定时炸弹。 温景焕吻够了,才终于安分下来,挤了些沐浴露抹在浴球上,给晏安鱼擦背。 他的手法很笨拙,用浴球在脊背上轻轻地擦,弄得晏安鱼有些痒。但他似乎乐在其中,擦完又握着晏安鱼的胳膊,用泡沫擦洗。 摸到手腕的时候,温景焕把那处红痕握在手里,用拇指轻轻地揉,然后洗干净泡沫。 他试图让晏安鱼转过来,晏安鱼有些抗拒,他也难得地没有勉强。 冲洗干净后,温景焕给他身上裹了一条浴巾,又在他的右手上系上绳子,另一头攥在自己手里。 温景焕握着绳子,把干净的衣裤塞进他手里,站在门口,等他出来。 像是牵着自己的爱宠。 晏安鱼没有反抗,他抱着干净衣物,顺从地擦干身体。 手里的睡衣混着洗衣液的香味,晏安鱼把衣服拿在手里展开一看,脑袋里又是“嗡”地一响。 白色的宽大衬衫,黑色平角裤……这些都是温景焕的。 见他犹豫不决,温景焕靠在门上,微微歪着头。 “不方便自己穿吗?” 他说着就要进来,“需要我帮忙吗?” 晏安鱼没敢再犹豫,立刻把衣服裤子都套在了身上,只留下右胳膊穿不进去。 温景焕满意地笑了,拉着绳子,把人带出来。 “真乖。” 他把绳子从袖口里绕进去,帮晏安鱼穿好衣服,然后捏住他敞开的前襟,把扣子一颗一颗扣好。 他奖励似的吻了吻晏安鱼,又把左手也绑上了,带他进了自己房间。 温景焕打开了卧室天花板的大灯,晏安鱼被他牵着绳子,带到床上坐下。 “稍等哦,”温景焕摸了摸他的脸,“等我洗个澡,喂完小黑,我们就睡觉。” 晏安鱼往床上挪了些许,身上的衣服宽大柔软,他忍不住屈着腿,用衣摆遮掩着。 温景焕见他不反抗,满意地出去了。 终于离开了他的视线,晏安鱼长长出了口气,疲惫地倒在床头。他尝试着蹬了蹬腿,掀开一个角,自己钻进被子里。 他从未被人如此照顾,从吃穿到洗澡,今天算是完全体验来了个遍。 墙上的同款钟表滴滴答答地走着,晏安鱼靠着枕头,双手不舒服地磨蹭,打量四周。 他从没清晰地见过房间的全貌,温景焕不喜欢拉开窗帘,工作的时候也只开着台灯,房间里总是黑黑的。 现在总算是看到了。 书桌前的椅子上依旧堆着不少衣服,衣柜半敞着,小黑的造景缸放在书架上,亮着一盏小灯。 说不上整洁,却很有生活气息。 床单和枕头被子都是深灰色,简约风格,在这样一个房间里显得格格不入。 晏安鱼环顾四周,视线落在正对着床的墙上。 墙上挂着一个相框,里面装裱的不是画,也不是相片。 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晏安鱼就注意到了这个相框,但是没能看清楚里面是什么。 相框里装着的,是一副蛇的骨架标本。 泛黄的几百根肋骨被拼凑成蜿蜒的形状,黑色卡纸做背景,衬得它格外的诡谲美丽,像是还有生命一样。 晏安鱼盯着这相框,愣怔了许久,忽地想起什么。 温景焕的后腰处,右侧的枯梅上攀着一只小黑蛇。起初,他以为那是小黑,但仔细一看,头型似乎长得不太一样,要比小黑的头更圆润些。 晏安鱼漫无目的地想着,温景焕忽然推门进来了。 他换上了深色的浴衣,手里拎着一个小盒子,前额的碎发打湿了些许。 “已经自己盖好被子了吗?” 温景焕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到书架边,打开了造景缸的玻璃门。 只见他手里握着金属镊子,夹着一团白色的小白鼠,粉色的尾巴垂下来,应该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 温景焕敲了敲缸壁,小黑从树洞躲避里探出头来,吐着信子,凑到门口。大概是闻到了事物的味道,小黑的半个脑袋很快伸到缸外面。 “今天不能出来玩哦,”温景焕用手指摸它的脑袋,“你安鱼哥哥在床上休息呢,不要吓着他。” 话虽如此,但毛茸茸的饲料还是让晏安鱼心里发毛。 他眼看小黑离那只白鼠越来越近,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 温景焕忽然回过头来,微微眯起眼,朝他一笑。 “小鲸鱼,想看小黑的绞杀表演吗?” 话音未落,小黑迅猛地一口咬住了那只白鼠,还未看清它的动作,那只白鼠已经被紧紧地缠住,蛇身的肌肉有力地收紧,死死将它困住。 小黑平日里十分温顺,但捕食猎物时丝毫不含糊,瞬息便把鼠头咬在了嘴里,然后极其缓慢地往下咽。 温景焕也不管它有没有吃完,反手关上门便不管了。 晏安鱼第一次见大蛇绞杀,一时还没回过神来,在床头的角落缩着。 “怎么了,吓着了?” 温景焕跪在床上,凑过来摸了摸晏安鱼的脸。 他反手关了头顶的灯,只留下床头一盏橙色的夜灯还亮着。 灯光颜色有些暧昧,晏安鱼瑟缩着往角落里退,却被温景焕拉着绳子拽了回来。 他把绳子的一端绑在床头的柱子上,这才放心地掀开被子,躺在晏安鱼身边。 “安鱼,你知道吗,蛇都是这样吃东西的。” 他握着晏安鱼的腰让他躺下,侧过身,与他额头相抵。 呼吸交织,同样的沐浴液香味混在一起,晏安鱼感觉自己快变成他的所有物了。 “虽然小黑很乖,被摸头的时候也很可爱,但是它对待猎物就是这样,”温景焕低声说,“现在,你是不是很讨厌它?” 他的声音实在太迷人,像甜腻的吻一样在耳边缠绕,让人无法思考。 晏安鱼紧张地耸肩,身体隔着薄薄的布料,触碰着他的胸膛。 “不……不会的,”晏安鱼小心翼翼地开口,声如蚊呐,“那是它的本能而已,我不会讨厌它。” 他不敢睁眼,屏息凝神地等着温景焕的回应。 半晌,抵着额头的触感消失了。 晏安鱼睁开眼睛,却倏地对上温景焕的一双眼。 炽热如烈酒,用目光灼烧着他。 此时的他不像一个疯子,更像一个热恋中的情人。 “真的吗,”温景焕喃喃道,“你不讨厌,对吗?” 晏安鱼缓缓摇了摇头。 下一秒,温景焕翻身握住他的肩膀,把人摁在了身下。 灯光昏暗,给两人镀上了橙色的轮廓。 不知道是不是晏安鱼的错觉,他看到温景焕眼里好像有泪光。 他没来及细看,就已经被深深地吻住了。 温景焕紧紧箍着他,把他揉进怀里,一丝不漏地舔过他的唇缝,疯狂地亲吻。 甜腻的窒息感让晏安鱼眩晕,他无意识地喘息着,心里觉得很难过。 温医生的喜欢好沉重啊。 他想。 作者有话说: 温医生是在用小鲸鱼对小黑的态度试探他! 第49章 乖 晏安鱼的力气很大。上高中的时候,他就常常帮家里搬一些货品之类的重物,比父母雇的搬运工师傅还能干。 但他从不觉得自己处在一个强势的地位,特别是被温景焕摁在身下亲吻的时候,他除了张嘴接受,什么也做不了。 他很享受,也很害怕,害怕温景焕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 好在温景焕并没有。 他只是亲了好一会儿,然后抱着晏安鱼睡了。 晏安鱼的手还被床头的绳子牵制着,粗粝的麻绳蹭在两人的胸口处,有些不舒服。 但他不敢动,温景焕的手臂就横在他身前,手上的蛇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他放弃了挣扎,枕着对方的手臂睡了。 也不知道被禁足的生活要持续多久,温景焕才能恢复如常。 应该向他表达心意吗?晏安鱼十分纠结,他对这样疯疯癫癫的温医生有些畏惧,却又谈不上厌恶。 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于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床的另一侧是空的,还留着淡淡的香味。 晏安鱼有些落枕,浑身酸痛地从床上爬起来,一低头,发现自己的脚又被绑上了。 牵引的绳子解开了,但手腕脚腕依旧绑得很紧,和前一天相比没有任何松懈。他不舒服地蹭着手腕,发现内侧的皮肤红红的,已经破了皮。 他正为此事苦恼着,就听卧室外远远传来狼狈的响声。 大概是金属碰撞的声音,混杂着小声的惊呼,不知道什么东西砸了一地。 晏安鱼吓了一跳,赶紧从床上下来,一蹦一跳地跑出去查看。 厨房门半敞,他蹦到门口,扶着门框,只见温景焕刚从地上站起来,身上的衣服湿了一片,不锈钢盆歪斜在灶台上,水和粉条撒得到处都是。 温景焕尴尬地转过身,把那些滑溜溜的粉条都捡回盆里,放到水池下边冲洗。 这样的场景很滑稽,即使是被绑着,晏安鱼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但再看温景焕掀起衣服,他又笑不出来了。 他看到温景焕腹部那一块泛红的皮肤,瞬间瞪大了眼睛,赤着脚就要挪过去。 “温医生,你烫伤了!” “别过来。” 温景焕眼疾手快挡住他,地上滚烫的热水距离晏安鱼的脚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你怎么用这么热的水泡粉条呀!” 晏安鱼揪着他的衣服,眼见左腹处那片皮肤越来越红,着急得不行,“快去用冷水冲一下,涂点牙膏!” 温景焕似乎并不觉得痛,他不急不慢地把上衣脱了,绕过地上的那滩水,抄着晏安鱼的腋下,拎猫似的把他拎到餐厅。 “别赤脚乱跑,”他揉了揉晏安鱼的脑袋,“小心烫哦。” 交代完这些,他才进了浴室,拧开水龙头。 晏安鱼跌坐在椅子上,想起刚才温景焕徒手捡粉条的场景,出了一身冷汗。 浴室里的水流声许久才停,温景焕换了条休闲短裤走出来,被烫伤的地方敷着一块药膏。 “已经没事了,”他又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拉过椅子,和晏安鱼面对面坐下,“小鲸鱼,我的早安吻呢?” 他用膝盖碰了碰晏安鱼的腿,对自己的伤势并不上心,仿佛只是被蚊子咬了一口似的。 晏安鱼伸出被绑的双手,碰了碰那块膏药,又着急了。 “这是修复疤痕的,刚烫伤不能贴,会影响散热的!” 他想把那东西揭下来,被温景焕抓住了手腕。 “可是我不想留疤,你不喜欢。” 温景焕手上抓得很紧,却露出一副装乖的委屈模样,重复道,“小鲸鱼,我的早安吻呢?昨天睡前你答应过我的。” 晏安鱼要抓狂了,他可不记得自己答应过什么早安吻。 见他没反应,温景焕便弓着背,像收起爪子的野兽似的,眼巴巴地攥着他的手,摇尾乞怜。 他一点儿也不会装乖,眼睛里的炽热根本就不做任何掩藏。 “……你先把药膏揭开。”晏安鱼拗不过他,红着脸指了指那块白色的膏药,企图同他讨价还价。 温景焕也没犹豫,低头就把膏药揭了。 晏安鱼不好再推辞,老老实实地亲了他一口。 下一秒,晏安鱼就被抱了起来,直接扔进沙发里。 温景焕又开始吻他,像是吃糖上瘾的孩子似的,随时随地都要尝一口。短短的两天,晏安鱼甚至已经学会怎么配合他了。 他尽力顺从,希望疯狂赶紧过去。 温景焕意犹未尽地吻着,一旁的衣帽架上忽然传来闷闷的手机铃声。衣帽架上挂着温景焕通勤穿的外套,手机显然是在他的外衣口袋里。 晏安鱼一愣,听出那是自己的手机。 他被声音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推开温景焕。 “温医生,我得去接电话……”他慌乱地爬起来,“可能是爸妈,他们会担心的……” 温景焕直起上身,疑惑地抬手擦了擦嘴,没明白他说的“担心”是什么,铃声响了半晌,才起身去把手机掏出来,递给晏安鱼。 晏安鱼伸手去接,温景焕一晃手腕躲过了,把他的手机放在茶几上,按下接听,又点开免提。 “让我也听听。” 他小声说着,又把晏安鱼按回沙发上,钳制住他的双手。 “唔!” 晏安鱼被冰冷的触感吓得一激灵,低头去看,发现温景焕的手伸进了他的衣摆。 他差点叫出声来,却被手机里响起的女声憋了回去。 “喂,请问是声乐系的晏安鱼同学吗?” 温景焕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看着晏安鱼。 他的手覆盖在晏安鱼的胸前,轻轻地捏了一下。 晏安鱼羞得脸都红了,他使劲儿摇头,做口型解释道。 “我不认识她!” 很显然,温景焕并不理会他的解释。 ——他的衣摆被撩了上去,温景焕低头吻他的腹部,用舌尖轻轻地舔,短发挠在皮肤上,痒得难受。 “喂?” 电话那边的女生又问了一遍,“是晏安鱼同学吗?” 晏安鱼憋着喉咙里的喘息,无声地挣扎着,大喊道:“我是!” 最后一点破碎的音节变了调,因为温景焕在他腰上咬了一口。 “我是烘焙社团的呀,”女生并没有察觉异样,“昨天你扫了我们宣传单上的二维码,联谊活动已经开始了,你今天还来我们的联谊活动吗?” 听着这句话,温景焕似乎更加生气了,嘴上的劲儿又大了几分。 咬完了,又漫不经心地舔了舔,抬起头,朝晏安鱼做口型。 “拒绝她,”他一字一顿地说,“不许去。” 昨天在公园坐着的时候,晏安鱼随手扫了宣传单的二维码,他早就把这件事忘了,却没想到负责人如此“负责”,还专程打了个电话。 晏安鱼哪敢答应,他死死咬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词。 “我…我不来!抱歉!最近有点忙,唔……” 温景焕高兴了,直接吻住了他的嘴,一丝喘息从嘴边溢出来。 他边吻边挂了电话,一副胜利者的模样,恨不得直接把晏安鱼吃进肚子里去。 晏安鱼的心脏被他按着,怦怦乱跳,后怕地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吻够了,温景焕春风满面地下楼买早餐,拎了两碗面上来。 晏安鱼抿了抿嘴,任由温景焕喂他吃面,大气不敢出。 吃完饭,温景焕亲手给他穿上买的新衣服。 那是非常时尚的蓝白套装,蓝色工装短裤配运动外套,也不知温景焕偷偷藏了多久,估计一早就买好了。 晏安鱼站在镜子前,打量这一身漂亮得突兀的衣服,有种被当成洋娃娃打扮的错觉。 温景焕穿着一身深色外套,站在他身后,两人看上去居然有些般配。 “我要去上班了,”温景焕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一双眼睛黏在他身上,“小鲸鱼,你会乖乖待在家里,对不对?” 晏安鱼避开他的目光,听话地点点头,向他保证: “我会乖乖的。” 温景焕不疑有他,与他交换了一个吻,转身便去上班了。 一分钟后,楼下响起自行车的车铃,似乎是故意给他听的。 晏安鱼长长出了口气,瘫倒在地上。 他仰面靠着落地窗,脑袋歪在穿衣镜上,半晌才透过气。 温景焕太疯狂了,要是这么下去,自己也会精神崩溃的。 晏安鱼想着,努力地躬身咬住衣摆,对着镜子,将衣服掀了起来。 果不其然,腰上多了两个红印,胸前也是红红的。温景焕根本没有手下留情,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晏安鱼呆呆地想了一会儿,想起昨晚烤饼干的事情,又回想前天对温景焕说的话。 ——所以,温景焕把他关起来的原因是……他要去参加联谊? 晏安鱼眨眨眼,总觉得中间有什么误会。 手脚实在太痛了,他没有精力多想,索性往地板上一躺,扯过一旁晒太阳的玩偶小熊抱在身前,闭眼休息。 他动了动手指,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跑去厨房找剪刀,然后跑出去报警。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连逃跑的欲望都被消磨了。 乐宁宠物医院。 温景焕哼着歌进了医院大门,随手摸了摸等候看诊的小柯基。 路过犬科室,助理小姑娘打量他,忽然笑出了声。 “温医生,今天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凑上来打趣,悄悄指了指身后正在工作的犬科医生,“节假日上班,一个个脸都垮到地上了。” 温景焕倒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冲她笑了笑,“怎么了?我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一样啊!” 小姑娘左看看右瞧瞧,惊奇地指着他的嘴唇,“呀,怎么还破皮啦,温医生,你女朋友这么猛的嘛!”她又看向他的额头上,“这又是咋回事,撞的?” 温景焕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嘴唇,这才想起来,刚才挂了电话后摁着晏安鱼一顿亲,结果把人吓着了,嘴上一用力就咬了他一口。 舔了舔,还有些血腥味。 “没什么,不小心摔的。” 温景焕轻飘飘地解释道:“还有,我喜欢男的。” 他说完便走了,把目瞪口呆的同事留在了原地。 异宠科室依旧是没什么人看诊,温景焕随手关上门,坐进办公桌,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手机壁纸是胖胖的蓝色鲸鱼。 温景焕熟稔地输入六位密码,解锁,点开社交软件,有一条新的未读消息。 【于斯年:安鱼,你还好吗?这几天一直不联系我,你和温景焕说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搬出来?】 逐字逐句读完这条消息,温景焕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 原来是你。 他喃喃自语,眼神中多了些狠厉。 他轻叩着办公桌桌面,笑着想了片刻,斟酌着打下一行字,发过去。 【一条鲸鱼:不用担心我啦,这次的事情太感谢你了,什么时候有时间见一面?请你吃饭。】 作者有话说: 有点忙来晚了。 普通人被绑起来:想尽机会跑 小鱼:好累,歇会儿 第50章 试探 温景焕今天原本是不用上班的,但张医生有台手术要做,让他过来当助理。 离手术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张医生也还没到医院,他便躺在办公椅里偷懒,翻看晏安鱼的手机。 给于斯年发完消息后,他仔细地把每一条对话都删除了,又随手翻开相册。 晏安鱼实在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相册和软件都没设密码,唯一锁上的主屏幕密码居然是自己的生日。 他的手机相册里没什么东西,除了一些课堂笔记和声乐谱,生活照只有寥寥几张。 剧院大厅、日料美食、沙滩上堆沙堡的小孩……仅此而已。 一张模糊的照片夹杂在最近保存的乐谱里,入镜的是无法分辨的侧脸,大概是手机不小心摁到才拍下的。 温景焕并未在意,他饶有兴致地一张张浏览,嘴角勾着笑容,脸上又泛起怪异的红色。 小鲸鱼很乖,生活也很简单,没有其他朋友,不与谁交心,也不加入热闹的聚会,更不会把仰慕的目光投向其他任何人,几乎都在温景焕的掌控之中。 可是,那个让他想起就脸红的人,到底是谁? 温景焕蹙着眉,手指不耐烦地划着屏幕。他把消息列表和相册翻了个遍,连可怀疑的目标都没有。 他关了手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昨晚,是他第一次明目张胆地睡在晏安鱼身边,结果因为激动失眠了,躺到后半夜才睡着。 那时,他抱着晏安鱼,紧张得一动不敢动,害怕呼吸重了都能把人惊醒。 晏安鱼的睡相很好看,被他亲红的嘴唇微微张着,雀斑点缀着脸蛋,心脏挨着他跳动,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如果到死前的每一晚都这样度过,那就是最美好的事情了。 可是晏安鱼未必会愿意。 温景焕停下揉按眉心的动作,手指垂下,掐着办公椅的扶手。 晏安鱼会逃跑吗? 反锁的大门可以打开,解绳子的刀就在厨房放着,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逃跑。 这些纰漏都是温景焕有意为之,他给了晏安鱼充足的逃生机会,只为了确认一件事。 ——晏安鱼答应过他,会乖乖呆在家里。 所以,温景焕给他一次机会。 若他真的哪儿也没去,起码能证明他还愿意接纳这个疯子室友; 若他逃跑了…… 那便不顾一切地将他抓回来,去一个没有人找到的地方,永远关在自己身边。 想到这里,温景焕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毕竟,不可能有人放着逃生机会不要,傻傻地听绑匪的话。 正如他从小所体会到的,没有人会喜欢待在疯子身边。 温景焕煎熬地度过了一上午,就连做手术的时候也打不起精神。 下班后,他匆匆赶回家,一口气跑到楼上,打开门,却发现自己想错了。 想象中的混乱场景并没有出现,出租屋里安静得很,玄关处还摆着晏安鱼外出穿的运动鞋。 温景焕盯着鞋架,愣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进了门。 正午的阳光从阳台照进来,在洁白的地板上切出一个长方形。 晏安鱼哪儿也没去,他静静地侧卧在地上,呼吸均匀,半个身子还落在阳光底下,像极了一副装裱过的画。 地上又凉又硬,他却睡得很香,把新衣服的衣领翻起来盖着下巴,似乎很享受。 温景焕被秋凤吹得沾了一身灰尘,他站在门口愣了许久,半晌才回过神,脱了外套,赤脚走到晏安鱼的身边。 他蹲下来,视线落在晏安鱼被绑住的手腕上。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比亲吻和爱抚的时候还要强烈。 晏安鱼还在,他没走,甚至没有尝试把绳子解开。 愉悦带来了一阵强烈地窒息感,温景焕克制住内心地激动,抄起晏安鱼的膝弯,把他从地上抱起来。 被抱在怀里的那一刻,晏安鱼浑身一个激灵,醒来了。 他瞪着眼睛,视线聚焦在温景焕脸上,似乎还没睡醒。 “怎么睡在地上,”温景焕的声音有些发抖,“小心着凉。” 晏安鱼好半天才缓过来,他抬起手腕,在眼睛上揉了揉,瓮声说: “脚腕太痛了……动不了。” 他把半张脸埋在衣领里,眼帘低垂,看上去很可怜。 温景焕盯着他脸上的雀斑,不安感像病毒一样在心里滋生。 母亲的笑声在他脑袋里响起,播撒着怀疑的种子。 他不相信这个结果。 晏安鱼为什么不逃? 被亲吻的时候,他害怕得浑身都在抖,他那么抗拒,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因为看自己可怜吗? 温景焕想着,眼神变得有些涣散,自我防御机制屏蔽了那个最美好的可能性,放大了自我怀疑。 “……温医生?” 晏安鱼疑惑地唤了他一声,再抬头看他的时候,那双眼睛又变得空洞而偏执。 温景焕抱着他坐下,下一秒,晏安鱼被侧着放在了他腿上。 “小鲸鱼。” 温景焕笑着用大腿抵住他,一只手往他衣服里探,柔声说:“你还没有唱歌给我听。” 话题转换得太快,晏安鱼还没来得及思考其中的关系,熟悉的触感便让他想起了今早的事。 ——被温景焕轻捻着的时候,他微微有了反应。 晏安鱼羞红了脸,一个劲儿地往后躲。 “你说过的呀,要在家里唱歌给我听的,”温景焕手上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修长的手指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反悔了吗?” 晏安鱼被他捉住了腰,动弹不得,只能死死用手捂住嘴,以免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 他感觉自己的胸又被狠狠掐了一下,比早上还要过分。 疼痛让人不安。晏安鱼侧坐在他身上,所有反应都一览无余,再这样下去,他要在温景焕面前出丑了。 晏安鱼像是被突然暴怒的野兽咬住了后颈,本能地想要反抗。他扭着身子,实在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温景焕前一秒还温柔地抱着他,下一秒却用这种不堪的方式威胁自己,要求唱歌给他听。 而且情绪也不对劲,手上的力道大得很。 晏安鱼越是害怕,就越是不敢顺从。他极力反抗,温景焕干脆用腿夹着他,手指也没离开,重重地捻着。 他的情绪越来越奇怪,见晏安鱼死死捂着嘴,似乎更加生气了。 “为什么不开口?” 温景焕仰着头逼问他,死死盯着他泛着潮红的脸颊,“宝贝,你愿意唱给那么多人听,为什么不愿意唱给我一个人听?” “你还教我唱过《玫瑰人生》,你忘了吗?” 怪异的酥麻感像过电一般,晏安鱼还是叫出了声,一张脸红得要滴出血,浑身都绷紧了。 “我没有教过你!” 他忍不住朝温景焕大喊,声音也带了哭腔,“温医生,求求你!不要再幻想那些没发生过的事了!” 温景焕手上停了,笑容也僵在脸上。 他偏执地试探晏安鱼,终于得出了自以为最真实的答案。 “安鱼,你不用可怜我。” 他很快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收回手,漫不经心地扯平晏安鱼的衣摆。 晏安鱼后怕地躲开他,身子后仰,跌坐在茶几上,零食筐落在地上,各种糖果撒了一地。 “……什么可怜……” 他看着逐渐压上来的温景焕,用仅存的理智思考,“温医生,你在说什么呢……” 温景焕扫开了糖果,脸色不悦地撑在晏安鱼身上,摸了摸他的脸。 “你怎么这么喜欢可怜别人呢,”他听不见晏安鱼的话,喃喃自语道,“可怜路边的小野猫,可怜没朋友的疯子……你不用这样对我。” 晏安鱼震惊地瞪着眼睛,“我没有这么想!” 他承认,温景焕确实和他想象的不一样,满背都是纹身,脾气古怪,精神状态也不太正常,甚至还会幻想没发生过的事情,但是……骨子里还是个善良的人。 经过一天的思考,晏安鱼可以确认,这些事情似乎没有影响到他的喜欢。 他很想把这一切说出来,可面对温景焕这样变幻莫测的态度,他迟迟不敢开口。 “又在想什么?” 温景焕捏住他的下巴,用温柔的语调轻声说。“小鲸鱼,既然这么可怜我,那我们来拍些照片吧,”他凑到晏安鱼耳边,“你的手机相册空空的,我来给你充实一下,好不好?” “你不是会忍着恶心迁就我吗?拍些照片也无所谓吧?” 他拿过一旁的外衣,掏出晏安鱼的手机,解锁。 晏安鱼看着他准确输入密码,瞬间汗毛直立。 “……拍什么?” 他惊恐地翻身想逃,被温景焕摁了回去。 “拍最漂亮的小鲸鱼。” 温景焕一字一顿地说着,凑上来开始吻他。 晏安鱼吓得瞪大了眼睛,他瞥了眼身边,发现自己的手机被放在一盒蛋卷上,前置镜头正对着自己,正在连拍。 镜头里,他们的嘴唇碰在一起,晏安鱼满脸通红,被迫张着嘴接受。他挣扎时,亮晶晶的糖果被拨弄开,掉在地上。 太恐怖了。 晏安鱼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自己。 正这时,门口的电子门铃响了。刺耳的音乐响了许久,温景焕起初并不在意,专心地吻着,后来终于烦了,这才起身去接听门禁的电话。 晏安鱼大口喘着气,翻身下来,跪坐在地上。 温景焕拿起听筒,远远能看见小屏幕上有个人影。 “你来干什么。”他说话冷冷的,不太高兴。 不知楼下那人说的是什么,温景焕的表情稍微缓和了点儿。晏安鱼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缓了一会儿,悄悄往边上挪了挪,拿过手机,藏在外裤里,用松紧带卡在腰上。 “知道了。进来吧,我室友在睡觉。” 温景焕交代了一句,把楼下的门禁打开,挂断电话。 他开了大门,慢悠悠走回来,在晏安鱼面前坐下。 晏安鱼紧张地喘着气,低头,不敢看他。 “别藏起来呀,”温景焕用手指撩开他的衣摆,从腰上抽出手机,笑道,“难道是想把照片删了吗?不可以哦。” 小动作被发现,晏安鱼根本不敢反驳。 然而,温景焕并没有用亲吻之类的方式“惩罚”他,而是把他抱起来,带到了自己的卧室里,放在床上。 晏安鱼下意识地缩在床脚,以为温景焕要做些什么。 他的动作被对方看在眼里,温景焕眼中闪过一瞬失落。 “家里要来客人,小鲸鱼要乖乖的哦。” 温景焕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从口袋里掏出晏安鱼的手机,放在床上。 “这是你的奖励,”温景焕笑着说,“以后不可以偷偷藏,乖孩子要学会开口要奖励,知道吗?” 晏安鱼愣愣地看着床尾的手机,没有接话。 “想联系任何人都可以,但是不能删照片,”温景焕转身关卧室门,轻声道,“保持安静,不要出来哦。” 说完,卧室门关上了。 温景焕立在门口,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意。 小鲸鱼……你最在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同屏软件,屏幕上出现了小鲸鱼壁纸。 身后,玄关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熟悉的男声响起。 “操,你和你那小室友打架呢?” 郑丹拎着一大袋子冷冻鼠干,穿着反季节黑背心,一脸嫌弃地看着满地的糖果,“这么大个人,家里乱的跟狗窝一样。” 作者有话说: 小温反复试探小鱼是不是厌恶自己,实际上是他自我厌恶,不相信有人会喜欢他。 表白快了快了……黏糊糊看久了会腻…… 第51章 自导 这是晏安鱼第一次看到家里来客人,听对方的声音,还是个年轻的男性。 他努力挪动到床尾,拿到手机,打开看了一眼。 没有父母发来的消息,也没错过班级群的重要通知,唯一不同的是…… 手机壁纸上的小鲸鱼被自动替换了,换成了刚才在茶几上拍的接吻照片。 镜头模糊,他被温景焕压在一堆糖果之间亲吻,对方一只手护在他脑后,神情沉醉。 晏安鱼看得满脸通红,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拖鞋在地上摩擦,来者的声音和步伐一样慵懒。 “你室友呢?房间没人啊。” 晏安鱼呼吸一滞,发觉那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 要求救吗? 可对方应该是温景焕的朋友,如果他不想插手……又要怎么办? 被捆住手脚,当做玩偶摆弄的感觉并不舒服,晏安鱼当然是想逃的。 可他害怕自己离开让温景焕更加失常,他走了,谁还能陪着温景焕? 他不想自己喜欢的人受苦。 内心挣扎了一小会儿,晏安鱼还是选择了沉默。 那人没走,温景焕的声音由远及近,也到了门口。 “他在我房间睡觉,你小声点。” “啧啧,你的床更舒服是吧,”那人调侃温景焕,跟着他回了客厅,“怎么样,那小孩对你有意思吗?” 对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了,晏安鱼听出他们在谈理论自己,心中好奇,于是一步一步蹦到门口,挨着门缝坐下,悄悄偷听。 客厅里传来“啪嗒”地一声脆响,然后是打火机扔在桌上的声音。 晏安鱼眨眨眼,扒开门缝往外看,只能看到餐厅转角的那堵墙。 “没意思。” 他听见温景焕闷闷地回了一句。 “啊?没意思?” 年轻男人嘴里叼着烟,含糊地问:“没意思他睡你床,闲的?” 温景焕不说话了。 过了半晌,晏安鱼又听见糖纸刺耳的响声,温景焕颇为失落地开口。 “他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人,同学?” “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他有喜欢的人啊?” “我就是知道。” “你这……这是什么逻辑。” 晏安鱼听愣了。 他满心疑惑地靠在墙边,一时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温景焕一直以为他喜欢别人? 客厅里的对话还在继续,不知道温景焕小声说了什么,对方哑着嗓子笑了起来,大概是被烟呛到了,好一阵咳嗽。 “你要笑死我,”那人吸着鼻子,“联谊怎么了,说不定就是被人唬着去的,又不是真想去找女朋友。” 听到这句,晏安鱼瞬间瞪大了眼睛。 他一直以为“联谊”就是简单的交友聚餐,没想到居然还有这层含义! 早知道就不接那宣传单了。 他后悔地摸了摸手腕处的红痕,叹了口气。 客厅里的两人换了话题,隐约能听见什么“纹身店”、“霸王龙”、“吉娃娃打架”之类的,晏安鱼也没什么心情再偷听,垂头丧气地爬回床上。 他握着手机,趴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刚才温景焕说的话。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才让温景焕误会了他的心意。 要怎么才能解开这个误会呢? 晏安鱼抱着枕头,鼻尖蹭到淡淡的香味,思绪繁杂。 短短的两天时间,他居然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般,自然地接受了温景焕对他的态度。 或许,温景焕的“喜欢”并没有想象中可怕。 晏安鱼在床上翻来覆去,百无聊赖,也没有任何想要用手机社交的兴趣,只好起身去书架边看小黑。 “小黑?” 他抬起被绑住的双手,用指节轻叩玻璃缸。 缸里的造景很漂亮,垫材是他叫不出名字的红色细沙,过江龙横贯其中,里面放置着大大小小的假叶,甚至还有个菠萝堡形状的躲避。 整个布景都做得很漂亮,看的出来,它的主人是个很有爱心的人。 晏安鱼轻轻地敲了两下,小黑便从菠萝堡后面探出头,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小黑,你在干嘛呀。” 它好奇地扫着尾巴,从躲避后面蜿蜒着爬过来,用鼻子顶了顶缸壁。 假叶被扫开,露出缸里的两个水盆,上面印着两条对称的小黑蛇,一大一小。 晏安鱼忽然觉得小蛇的画风十分眼熟,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来,只好作罢。他隔着玻璃和小黑互动,手指点到哪里,小黑都很配合地随着他摆动,似乎对这个游戏非常感兴趣。 “你怎么这么可爱,”晏安鱼盯着它圆润的小脑袋,忍不住笑了出来,“温医生把你养得肥肥的,你也不知道运动一下。” 小黑的信子在玻璃上挠了挠,晏安鱼忽然就想起了温景焕——在他脖子上到处乱吻,弄得他浑身发痒。 “你倒是和温医生挺像的,”他嘴上也藏不住事儿,想着想着就说了出来,“要是温医生也像你这样可爱就好了。” “像谁?” 卧室门口冷不丁响起温景焕的声音。 晏安鱼吓得赶紧缩回手,转身就见温景焕朝自己走了过来。 “温医生,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吐槽被当场抓包,晏安鱼结结巴巴的,脚上却行动困难,刚往前蹦了两下,就被温景焕扑在了床上。 温景焕压着他,好整以暇地歪着头。 “原来小鲸鱼喜欢可爱的吗?”他的表情还挺认真。 晏安鱼动弹不得,脑袋还硌着手机,尴尬得满脸通红。“没有没有,我在和小黑开玩笑呀!”他挣扎了两下,欲言又止了许久,才小声说:“不可爱也没关系……” 温景焕瞬间又笑了。 他低头亲了晏安鱼一口,心满意足地在他身侧躺下了。 “那我们来午睡吧,客人已经走啦。” 他脱了上衣,露出一身的蔷薇和枯梅,换上干净的睡衣,还不放心地闻了闻身上残留的烟味。 “郑丹这人……都说了来我家别抽烟。” 晏安鱼撑着上身,好奇地听他自言自语。 实际上,晏安鱼没有在他身上闻到任何烟味,他身上依旧是平日里的香水味——那种像是寺庙里才会有的,木香的味道。 晏安鱼不明白,温景焕是怎么做到这么精致的。 终于确保了没有异味,温景焕才放心地躺下,随手把换下的衣服扔在地上。 “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亲密地从后面抱着晏安鱼,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呢喃道:“晚上想吃什么呢?我做给你吃……” 晏安鱼想起早上被热水泡开的粉条,不敢出声。 也不知道他被烫伤的地方好了没。晏安鱼兀自想着,伸手把手机扒拉到枕头底下。 “那就吃糖醋排骨吧,”温景焕不厌其烦地自言自语,“牛奶想喝热的还是冷的?” 晏安鱼睡了一上午,此刻一丝睡意也没有,他看着空荡荡的书桌和白色窗帘,对着静止画面干瞪眼。 现在,他的生活就像这幅画面一样一成不变,某些人却似乎不觉得无趣,沉浸在这场闹剧里。 过了许久,身后慢慢地没了动静,变成了均匀的呼吸。 温景焕搂着他的手耷拉下去,手掌还贴在他的腹部,被捂得暖乎乎的。 晏安鱼叹了口气,悄悄地抱住他的手。 温景焕似乎是真的累了,昨晚没睡好,上午又去参加手术,倒头就睡着了。 呼吸落在耳畔,像小黑的信子似的。晏安鱼大着胆子摸温景焕的手,手指从对方的指尖往上走,路过手腕,触碰到纹身上。 晏安鱼用指腹摸了摸蛇头的地方,又摸到了那种奇怪的凹起。 他低头去看,仔细瞧着,发现是白色的条形疤痕,细细密密的,比温景焕的肤色稍微白一些,并没有完全被纹身掩盖。 晏安鱼很快明白了那是什么。 上高中的时候,他也有过这样的想法。那些人把他堵在厕所门口,嘲讽和谩骂落在身上,尖笑像冷水泼下一般。反抗得到的是嘲笑,不反抗也是嘲笑。他们也不动手,言语的刀子软绵绵落在身上,却比什么都痛苦。 当他被许多人伤害,却无处反抗的时候,他也试图伤害过自己。 但晏安鱼是个胆小鬼,他举起刀尖对准自己,但很快又放下了。 回想那些不快的事情,他怜惜地摸了摸温景焕手上的疤。 会是什么时候弄的呢?生活在父母身边的时候,还是寄宿在亲戚家里的时候? 晏安鱼想象着,心里替温景焕难过。 正想着,放在枕头下的手机连着震动了好几下。 晏安鱼从黏腻的情绪里回过神,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夹起手机,放在面前,笨拙地解锁屏幕。 是于斯年发来的消息。 【于斯年:这几天都有空,很久不见了,我也有点担心你。】 【于斯年:今晚来食堂?不用你请我吃。】 晏安鱼逐字逐句看完,一头雾水地发了个问号。 【一条鲸鱼:?】 【一条鲸鱼:我最近很忙……可能不太方便出来。】 对面沉默了。 晏安鱼百思不得其解,实在记不起什么时候说过请于斯年吃饭,正往上翻着聊天记录,就见于斯年发来了一张截图。 截图内容,是他们俩的对话。 晏安鱼点开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图上的话都是“一条鲸鱼”发给于斯年的,显示时间是今天上午十一点。 晏安鱼只感觉后背发凉,温景焕的手一直搭在他腰上,他却觉得动弹不得。 对方也很快察觉了异常。 【于斯年:这不是你发的?发生什么了?】 【于斯年:他对你做了什么?!你能出来吗,能出来就尽快来见我。】 【于斯年:安鱼,搬回来住吧,和那种人在一起太不安全了,你回来住,他们不会在意之前的事的。】 晏安鱼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飞快地在脑子里想对策。 手指悬停片刻,他艰难地打字回复,试图把现在的近况掩盖下去。 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被关起来的事情……要是于斯年知道了,他一定会报警的。到时候,温景焕会被抓进疗养所,和新闻里的“母亲”一样…… 但晏安鱼深知,温景焕不会成为那样的恶人。 【一条鲸鱼:哈哈你想太多了,我睡迷糊啦。不过今晚确实不行,过两天吧?】 【一条鲸鱼:我请你吃学校的麻辣香锅!】 他的额上全是汗,死死盯着屏幕,生怕对方看出什么不妥来。 晏安鱼正悄悄喘着气,腰上却被什么东西碰了碰。 “总算给我抓住了。” 温景焕的笑声落在耳边,晏安鱼吓了一跳,他猛地转过身,手机却被缓缓地抽走了。 “温医生……你没睡?” “小鲸鱼在怀里动来动去,我怎么睡得着。” 他优哉游哉地坐起身,翻看晏安鱼的聊天记录,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 “于、斯、年……你这么喜欢他吗?” “不是!” 晏安鱼伸手要去抢,温景焕闪身躲过,他直接在了空床上。 “和我吃饭不好吗,为什么要去找他?” 温景焕似乎听不到他的辩解,“小鲸鱼,你喜欢他,是不是?” “温医生,你在说什么啊,”晏安鱼惊异地摇头,“约他出去吃饭的消息,难道不是你发的吗?” 意料之外的,温景焕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他,薄唇微抿,似乎真的忘了自己做过什么。 晏安鱼对上他的眼睛,浑身都充满了无力感。 温景焕拿过绳子,把他绑在床头,然后拿着他的手机走了。 临走前,温景焕什么也没拿,只是随手把那串钥匙塞进了口袋。 他不顾晏安鱼的疯狂挣扎,喃喃道: “那让我去代替你见他。” 作者有话说: 小温是真的有点问题!因为不断否定自己,就臆想“小鲸鱼一定是喜欢xxx”,为了证实臆想,下意识缓解自己的焦虑,就做出这种自导自演并且选择性遗忘的事!他是真的选择性忘记了! 别担心于同学,小鲸鱼会及时阻止的,虽然手段有点嗯……不正经(小声) 第52章 羞耻 出租屋里空荡荡的,晏安鱼呆坐在床尾,愣了许久都没回过神。 一分钟前,温景焕还把他抱在怀里,现在却夺门而出,拿着他的手机,似乎是去找于斯年的麻烦了。 想起温景焕一脸茫然的表情,晏安鱼浑身发麻。 明明都是他自己干出来的事……他居然完全不记得。 忽然间,晏安鱼想起了温景焕钥匙上挂的折叠刀,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他迅速回过神,使劲儿拽着绑在床柱上的绳子,企图下床去开门。 温景焕如何对他都是两个人的事,若是扯上于斯年,事情就变得更加糟糕了。 绳子实在太结实,晏安鱼扯不断,于是放弃用蛮力,换成用手解末端的死结。 他的双手被绑着,又拉又拽地弄了好半晌,指甲都磨破了,终于把绳子从床柱上解下来。 晏安鱼擦了把脸上的汗,转身就往床下跑,结果被地上的衣服绊了一下,膝盖撞上了衣柜,淤青一片。 他忍着痛挪到卧室门口,使劲儿拧了拧门把,发现根本就打不开。 ——他被温景焕反锁了。 或许是早有预谋,晏安鱼怎么也掰不动反锁钮。他费力地用双手扭动,甚至把绳子挂在反锁钮上,试图用蛮力破开。 他试了大概十几次,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湿了,门锁依旧完好如初。 晏安鱼脱力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如果打不开门,他根本无法阻止温景焕。 他懊恼地在地上坐了许久,上身靠着床尾,屈起身,开始解脚踝上的绳子。 粗粝的绳子紧紧绑在脚腕处,解起来十分费力,晏安鱼用手指一点点掰开打结处,指腹上的皮肤都被磨烂了。好不容易解开,脚腕处又是一阵剧痛。 上次解开还是在洗澡的时候。长时间的捆绑,再加上晏安鱼总是动来动去,伤口已经破了皮,露出红色的嫩肉。 双腿分开的时候夹杂着肌肉的酸楚,晏安鱼撑着床垫站起来,像刚拥有双腿的人鱼似的,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再次尝试开门。 他使出了浑身力气,握着反锁钮使劲儿摇晃,却只听见金属片碰撞的声音,门锁丝毫没有动静。 晏安鱼急得满头大汗,强行开锁也不是办法,他想了会儿,回身走到书桌前,四处翻找,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 温景焕的书桌看上去很乱,各种生物医学的杂志书籍陈列其上,其中还夹杂着几本心灵鸡汤,书脊崭新,根本没有翻动的痕迹。 情况紧急,晏安鱼也顾不上什么个人隐私,拉开抽屉,看看能不能翻找出螺丝刀之类的东西。 书桌有三个抽屉,他从上至下的翻开,依次看到了香水面霜剃须水、各种干花和标本制作用具,以及满满一抽屉的西药。 晏安鱼苦恼地擦了把汗,视线在那些奇怪的西药上停留片刻,把抽屉推了回去。 他的动静不小,小黑被惊醒了,隔着玻璃好奇地打量他。 “还有什么能找的呢……” 晏安鱼叹了口气,出神地望着小黑,喃喃自语。 忽然,他从玻璃缸的反射上看到了什么,猛地回身看去。 衣帽架上挂着温景焕上午穿的外衣。 晏安鱼从地上起身,快步过去把衣服摘了下来,放在床上,两只手在上面摸来摸去。 摸到口袋处,他的动作一顿,从里面掏出来了一部手机。 ——温景焕的手机还在! 晏安鱼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跪在床边,顾不上膝盖的疼痛,开始猜锁屏密码。 他稍微思索一下,犯了难。 晏安鱼忽然发现,他连温景焕的生日日期都不知道。 他捧着手机,深吸了口气,盲猜了6个8。 手机震动了一下,密码错误。 晏安鱼抿起嘴,又猜了6个6,依旧密码错误。 眼见着输入的机会越来越少,晏安鱼不由得紧张起来。 为什么温景焕能猜对他的密码,自己却完全猜不出他的? 晏安鱼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他拧着眉,觉得实在是太羞耻,于是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然而,他却想不到更多的可能性了。 犹豫再三,晏安鱼小心翼翼地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锁开了。 手机壁纸是一张做过模糊处理的照片,依稀能看出晏安鱼熟睡的面容。 晏安鱼却没心情管这个,他长出了一口气,紧张地像是拆了个炸弹似的,上半身倒在了床上。 锁解开了,要怎么阻止温景焕呢…… 晏安鱼盯着手机屏幕里的社交软件,手指微微有些发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温景焕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了。 他穿着一身黑衣,短发干净利落,修长的两条腿包裹在深色休闲裤里,整个人看上去不像是找茬的,更像是去面试走秀的。 他边往食堂走,边低头发消息。 【一条鲸鱼:我快到啦,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时间改来改去的。】 【于斯年:你没事就好,我真的很担心你。】 【于斯年:在二楼出口的座位等你。】 担心?说得真亲密。 要是于斯年知道自己担心的人正被捆在床上,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 温景焕轻笑一声,乘着自动扶梯,往楼上去了。 放假时间,几乎没什么人来食堂吃饭。他一路进了二楼食堂,明亮的灯光落下,角落里三三两两坐着几个人。 温景焕转身往安全出口的位置走,远远便看到了那个人影。 于斯年穿着身蓝色冲锋衣,正对着他。两人目光交汇的时候,对方明显露出了惊异的表情。 头顶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显得格外惨白。 温景焕优雅地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于斯年却腾地站起来,警惕地瞪着他。 “怎么是你?” 他紧张地攥着拳,“安鱼呢?” “安鱼不方便来见你。” 温景焕倒是很悠闲,十指交叉,笑着用手背撑起下巴,歪着脑袋打量他,像是欣赏什么有趣的动物。 “他在哪?” “我的床上。” “你对他做了什么!” 于斯年急了,他一掌拍在桌上,怒目而视。不远处的学生抬头看他,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你的所有物,他是个独立的人!”于斯年狠狠攥着拳,咬牙切齿地看着温景焕。“你监听他,还挑拨他和我们的关系,你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他说过,无论我做什么都会支持我,”温景焕眼里的笑意收敛了几分,一双眼睛冷冽地看着他,“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于斯年同学,你不要以为晏安鱼喜欢你,你就可以干涉我们之间的事。” 于斯年皱着眉,站直了,沉声威胁道: “你再这样下去,我会报警。我知道你的过去很痛苦,但是你不应该把痛苦强加在晏安鱼身上。” 温景焕似乎听不懂他说话。 小鲸鱼很痛苦吗?可是他明明上午还在和自己接吻呢。 “你倒是查得很清楚,”温景焕缓缓起身,手指推着椅背,把座椅收进去,“不过安鱼的状态不需要你担心,比起这个……” 他眼里闪过一丝阴翳,于斯年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一把抓住衣领拽进安全出口。只听脑后“砰”地一声,他已经被温景焕按在了墙上。 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防火门重重地关上,楼梯间亮着绿光。 温景焕的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手腕翻飞,清脆的一声响,一把精巧的小刀架在于斯年的下巴上。 于斯年呼吸一滞,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于斯年同学,我求你一件事呀,”温景焕轻飘飘地说,“你告诉安鱼,你讨厌他,根本不想和他做朋友,好不好?” 于斯年仰着头,领口却被温景焕死死攥在手里,双脚几乎要离地。 “你休想,”他艰涩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不相信…你有勇气动手。” 温景焕依旧笑着,“你可以试试看。” “就算我做了,晏安鱼也不会喜欢你这种人。”于斯年瞪着他。 两人僵持不下,锋利的刀面映着头顶的安全出口标志,反射出绿色的幽光。 刀面冷冰冰地抵着于斯年的下巴,正这时,温景焕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他微微皱眉,收回刀,一手按着于斯年,一手掏出手机。 看到来电提示,温景焕的眉毛动了动。 他开了免提,接下视频电话。 看到画面的瞬间,温景焕的眼睛睁大了。 “温医生……你什么时候回来?” 晏安鱼的声音格外软糯。屏幕那边,他以一个平视的视角侧对镜头,两条腿紧紧合着,裤子松松垮垮挂在臀部靠下的位置,衣服也弄得皱巴巴的,露着一小截腰,难耐地扭了扭身子。 “你快回来吧,”他颇有些尴尬,瓮声瓮气地,睫毛轻颤,声音越来越小,“我想上厕所……你怎么把门锁上了……” 温景焕哪受得住这个,瞬间便红了脸,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于斯年也听到了晏安鱼的声音,他从未见过晏安鱼对谁用上如此软糯的声音,顿时惊讶地瞪着眼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温医生,你怎么不说话,求求你了,”晏安鱼难受地耸着肩,“快点回来……” “好好好。”温景焕完全顾不上于斯年,攥着衣领的手瞬间便松开了。他满脸激动地握着手机,安抚晏安鱼,“小鲸鱼乖,再忍一下,我马上回来……” “快一点……”晏安鱼依旧催促着。 温景焕哄了几句,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看到了吗?” 他朝于斯年晃了晃手机,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你以后别来找晏安鱼了。” 于斯年还没有从刚才听到的对话里回过神来,他愣愣地靠着墙,看着温景焕收起手机,急匆匆地开门出去,卷起一阵冷风。 出租房里。 挂了电话,晏安鱼长出了口气,一头扎进被子里。 “啊啊啊羞死人了!” 他把脸埋进枕头里,羞愤地蹬着床单,感觉身上有一万只蚂蚁爬过。 晏安鱼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用如此羞耻的方式对付温景焕。 别说是把“那样”的姿态展现在喜欢的人面前,光是说出几句现编的台词,他就已经羞得想要钻地缝了! 什么想上厕所……他到底是怎么想出这样烂的借口的! 晏安鱼在床上滚来滚去,气得嗷嗷乱叫,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艰难地拽了拽裤子,平躺在床上,不动了。 不管怎样,温医生没犯错就好……晏安鱼心想。 他盯着六边形的卧室灯,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胃部因为饥饿而隐隐作痛,晏安鱼回想刚才的事情,不免有些后怕。 某个念头在他心里越来越清晰,他逐渐意识到,再拖下去不是办法,是时候该给温景焕一个答案了。 他想起刚才,在手机那一端,温景焕满脸着急的模样,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晏安鱼嘴角扬起,他摸着自己的胃,清晰感受到了一股暖流,从喉咙一直流淌到小腹。 他忽然就想通了。 或许爱意和饥饿一样,都是无法掩盖的。 他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躺着等温景焕回家。 很快,卧室外传来一阵堪称狼狈的声响。下一秒。卧室门被用钥匙打开,温景焕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安鱼!” 他还没喘匀气,冲进来就要抱晏安鱼,脸上红红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锁门的,要我背你去厕所吗?” 晏安鱼睁开一只眼,温景焕英俊的脸上满是担忧,热气急促地洒在他脸上。 或许是这模样看上去过于纯良,晏安鱼忽然就萌生了捉弄他的心情。 于是,晏安鱼又换上刚才那副羞愤的表情,伸手去环他的脖子。 “要忍不住了……”晏安鱼似乎要哭出来。 温景焕着急了,搂着他的腰就要把人抱起来,却被晏安鱼毫无征兆地拽住了衣领,整个人倒回了床上。 他差点儿压在晏安鱼身上,顿时乱了方寸。 “温医生,对不起,我刚才骗了你,”晏安鱼望着他的眼睛,语气变得十分认真,“我刚才不是想上厕所。” 温景焕被他抓着衣领,根本不能起身。他身上的外衣还没脱,生怕灰尘沾在晏安鱼身上,只好撑着手臂,尽量不碰到身下的人。 “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晏安鱼却并不在意,解绑了的两条腿微微屈起,碰了碰温景焕的腰。 “……什么事?” 温景焕的呼吸越来越乱。 “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晏安鱼郑重地与他对视,“温医生,我暗恋你很久了。” 身上的人抖了一下。 温景焕的呼吸凝滞了,他愣愣地看着晏安鱼,半晌,躲闪着露出一个苦笑。 “安鱼,你不用这样骗我,这样没意思……” “我说真的!” 晏安鱼大着胆子,伸手捧住他的脸,“温医生,我说我喜欢你!” 温景焕不动了。 手腕的绳子搁在下巴上,他却像是被刀架着脖子,眼珠都不敢转一下。 过了许久,他的视线才重新移回晏安鱼脸上。 晏安鱼与他四目相对,心里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理智被彻底淹没在多巴胺里。 “你不相信吗?” 他的声音轻柔如羽毛,凑近了,捧着温景焕的脸,说道:“那我们来做吧。” 作者有话说: 4k4的更新哦!!!有没有海星和夸夸!! 第53章 示爱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 空气里弥漫着石楠花的味道,那种好闻的木香已经完全消弭了。 晏安鱼浑身上下只剩一件皱巴巴的上衣,新衣服就这样莫名其妙地遭受了无妄之灾,脏兮兮的,被温景焕随手扔在地上。“口香糖”也买少了,完全是形同虚设。 晏安鱼感觉自己要被淹死了。他浑身酸软地仰躺着,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大口大口喘着气。 温景焕倒是精神得很。他撑着脑袋打量晏安鱼,手指在他的脸上摸来摸去,意犹未尽地把他抱在怀里,像是在做梦一样,迟迟不肯醒来。 他的脸上丝毫不见疲惫,脸上勾着笑,低头看了一眼晏安鱼,喃喃道,“我是在做梦吗?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的小鲸鱼。” “才不是!” 晏安鱼红着脸争辩,结果发现自己的嗓子都哑了,气得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 身上汗津津,身体也黏糊糊的,腰酸背痛,和梦里完全不一样! 晏安鱼想起刚刚温景焕哄自己的模样,大呼上当受骗,不舒服地摸了摸腰。 片刻,两只纹着黑蛇的手臂缠了上来。 “安鱼,痛吗。” 温景焕的呼吸落在他耳畔,语调变得沉稳不少。 晏安鱼一愣,赶紧转回身看他,对上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痴念和病态从他脸上消退,温柔成熟的温医生又回来了。 “温医生!” 晏安鱼心中欣喜,忍不住绽开一个笑容,瞬间就忘记和他赌气了。“当然痛呀,但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嗯……痛不算什么啦。” 他说的话很直接,就像刚才丝毫没有压抑的喘息一样,让温景焕瞬间红了脸。 “……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喜欢我?” 他不敢相信,于是紧紧搂着晏安鱼的腰。 有了刚才的缠绵,晏安鱼的胆子也大了不少。他笑盈盈地抬腿碰了碰温景焕的膝盖,认真点了点头。 “是真的,”他半垂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之前不敢告诉你……所以才拖了这么久,没想到温医生你居然觉得我喜欢别人,还不让我出门。” 他瞥了眼愣怔住的温景焕,嘟囔了一句:“谁有你这么好。” 晚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暧昧的气味稍微消散了些。晏安鱼乖顺地靠在他的胸口,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温景焕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伸手把他抱进怀里,亲了亲他的发旋。 “谢谢你。” “喜欢是不需要说谢谢的哦,”晏安鱼闷声说,“温医生,你不用怕我跑掉,我愿意陪着你。” 他抬头亲吻温景焕的下巴,然而困意难抵,亲着亲着就迷迷糊糊地闭了眼。 温景焕抱着他,看着晏安鱼被自己弄得昏睡过去,心疼又满足。 他不知道怎么爱晏安鱼,可以后的时间还很多,他愿意学。 “我知道了,晚安。” 他吻了吻晏安鱼,抱着他睡了。 这晚,两人都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晏安鱼难得的没有早起。窗外秋日高悬,暖融融地洒在床单上。 窗帘大开着,阳光肆意地落在干净的地板上,长出树枝的影子。 晏安鱼揉揉眼睛,抱着被子坐起身,听见门外传来洗衣机运作的声响。 地上的衣服和纸团都被收拾干净了,滚筒洗衣机滴滴作响,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浴室边走来走去的。 窗外鸟鸣阵阵,都是生活里安逸的声音。 晏安鱼心里暖乎乎的,脑袋却有点昏沉。他摇晃着从床上站起来,又觉得腰酸背疼,身上的骨头像是散架了似的。最难受的是里面,黏糊糊的不舒服。 卧室门打开,温景焕蹲在洗衣机前,见他起床了,连忙起身迎上来。 他罕见地穿着短袖,大概是在做卫生,裤脚挽在小腿处,额上微微发汗。 “早安,昨晚睡得好吗?” 温景焕低头吻了吻他,满脸期待地说:“我今天煮了粉条,待会儿一起吃吧。” 晏安鱼尴尬地摸了摸后腰,还是觉得身上烫烫的,于是把不舒服的事情和温景焕说了。 面前的人愣了片刻,耳朵迅速泛红。 “太抱歉了!” 温景焕忽然向他道歉,抱着人就往浴室走,“昨天不应该勉强你的……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帮你洗个澡……” 晏安鱼听完他的话,也对自己身上发烫的原因懂了些许,立刻蹬着腿跳下来。 “不用不用!”他一张脸涨得通红,闪身进了浴室,只露出个脑袋,“我自己清理就好啦!” 两人不约而同又想起了昨晚的事,温景焕也有些脸红,尴尬地挠挠头。 “那你自己洗,”他轻咳一声,捞过椅背上的外套,“我去趟药店。” “唔。” 晏安鱼把脑袋缩了回去,羞赧地关上门。 他坐进浴缸里清理身体,隐隐还是觉得疼。想到以后还要遭受昨晚那样的事情,晏安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舒服是舒服,就是温医生太恐怖了…… 几分钟后,温景焕拎着一大袋子药膏回了家。 晏安鱼好奇地从门缝往外望,却见温景焕递了一管药膏进来。 “洗完澡擦一下。”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 不问也知道那是什么,晏安鱼没多说,赶紧接了过来。 第一次遭遇这种事,晏安鱼在浴室里洗了许久才出来,身上穿着温景焕给他买的蓝色居家服。 “好些了吗?” 温景焕牵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两碗粉条放在桌上,热气跳升到空中,渐渐消散。 “嗯。”晏安鱼摸摸鼻子,好奇地看了眼桌上的塑料袋,发现里面不仅有各种药膏,还有那些黑色盒子的小包装。 温景焕并不知道晏安鱼在想什么,他从袋子里掏出软膏,挤了一点在棉签上。 这管软膏也是白色的,晏安鱼吓了一跳,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裤子。 温景焕投来疑惑的目光,抓住了他的手腕,把药膏涂在磨破皮的地方。 “……” 晏安鱼尴尬得不敢出声了。 棉絮碰在伤口上,微微有些发痒。温景焕的动作特别轻柔,像是在擦拭什么文物。 手腕擦完了,温景焕又躬身去抓他的脚腕,搭在自己身上。 晏安鱼低头去看他,发现他眉毛微微蹙着,一点点把药膏抹在破皮的伤口处,一副自责内疚的模样。 心里的一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晏安鱼觉得鼻子里酸酸的。 这是温景焕一手造成的伤口,或许,他已经开始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晏安鱼并不着急,只要温景焕能够恢复正常,他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学习爱人的方式。 要怎么喜欢一个人……其实晏安鱼也不太懂。 “抱歉,弄疼你了。” 温景焕给他涂完药,把棉签扔进垃圾桶里,“早餐还没凉,要我帮你揉揉腰吗?” 晏安鱼猜想他是在为绑架自己的事情道歉,但他不想让温景焕太过自责,于是点点头默认了,乖乖地趴在沙发上,让温景焕给他按摩。 大概是刚刚做家务的缘故,温景焕的手掌依旧是冰冰的,拇指在他的腰上轻柔地按,力道很舒服。 按了一会儿,腰上的动作停了,晏安鱼又听见他开口: “安鱼,对不起,我……我不应该,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 温景焕很少这样低声下气的说话,晏安鱼见多了他游刃有余的样子,现在听着他这样道歉,鼻子有些发酸。 他想起那条新闻,温景焕道歉的话落在耳边,让他觉得心里难过。 “哎呀,没关系的呀。” 晏安鱼翻了个身,装出一副没听懂的样子,用脚背蹭了蹭温景焕的腿。“昨天实在太紧张了,痛一点也很正常,对不对?” 温景焕一愣,没想到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一时不知怎么辩解。 “而且,”晏安鱼大胆地凑到他面前,“温医生也没什么经验,对吧?别担心,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呢。”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去探索爱,去学习爱对方。 温景焕被他闹得红了脸,再也不提道歉的事情。 涂完药,晏安鱼搬来了小板凳,坐在茶几前开始吃早餐。 温景焕紧张地偷看他的脸色,试探着问:“怎么样,好吃吗?” 这是他第一次做汤粉,为此,他早早就起床准备,买了一大堆汤料,对着菜谱捣鼓许久,才勉强做出两碗像样的。 晏安鱼吸溜了一口,眼睛一亮,冲温景焕竖大拇指。 “好吃!” 他笑盈盈地拉着温景焕的手,“温医生也来吃嘛,真的很好吃哦。” “……真的吗。” 温景焕半信半疑,也搬了条小矮凳坐下,刚要动筷子,晏安鱼就挑起一根送到他嘴边。 “啊——” 晏安鱼张嘴示范,笑着说,“你喂了我好几顿,让我也回报一下嘛。” 温景焕盯着他红润的嘴唇,忽然想起了昨晚的事。 那时候,晏安鱼混乱中挣扎着,解开了绳子。当他双手重获自由的那一刻,温景焕的动作停下了,心中的不安立刻盖过了快感。 他以为晏安鱼要反悔,要离他而去,但晏安鱼却反而紧紧地抱着他,催促他继续。 温景焕的心被他狠狠砸了一下。 粉条在嘴边逗留了许久,温景焕张嘴吃了,反手去抓晏安鱼的手腕。 他毫无征兆地把晏安鱼一把抱住,紧紧揉进怀里。 温景焕告诉自己,必须要学会信任晏安鱼。 作者有话说:吆和 宝们,作者最近眼睛发炎了不舒服,这周就不再掉落了哈,感谢体谅! 第54章 信任 “信任”对温景焕来说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 他从小就没遇到过值得信任的人。不靠谱的父亲、精神敏感的母亲、被迫收留他却嫌恶他的姑姑……这些原本应该成为他的依靠的长辈们,似乎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 因此,温景焕习惯了只信自己。无论什么人和事,只要自己能紧紧攥在手里,就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但是,这一点在晏安鱼身上行不通。 他再愚钝也能感受到,“爱”不是单方面攥在手里就可以的。这一点,晏安鱼脚上的红痕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 于是,温景焕花了好长时间才说服自己,把手机还给晏安鱼,并且不再绑着他。 温景焕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但他很幸运,不安的情绪被晏安鱼稳稳接住了。 “不要担心哦。” 吃过午饭,晏安鱼握着手机,亲昵地跑到厨房里,抱住正在洗碗的温景焕,“我不会走的,温医生,我喜欢你呀。” 踏出舒适圈是很让人不安的,晏安鱼也看出了他的焦虑。 晏安鱼没谈过恋爱,第一次碰到的就是如此没安全感的男朋友,他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懂怎么让温景焕心安,只好笨拙地一遍遍告诉他,“我喜欢你”。 好在温景焕也很吃这一招。 午饭是晏安鱼临时做的炒饭,温景焕仔细洗了碗,把灶台擦得干干净净,又怕自己手上沾了洗洁精的味道,还悄悄跑去卧室喷香水。 晏安鱼假装没看见,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午后时光,两人黏乎乎地抱在沙发里看电视,温景焕把他搂在怀里,就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似的,一刻都不愿放手。 电视里的今日说法都快结束了,晏安鱼靠着他的胸膛,挽着他的手,捂得暖暖的。 他无意识地摸着温景焕手臂上的纹身,似乎是在抚摸那两条大黑蛇。 主持人的声音很催眠,晏安鱼微微眯起眼,有些困倦,视线在整洁的客厅里逡巡。 洁白的窗帘微微扬起,阳台角落的猫窝闲置着,投下一个圆圆的影子,落在白色大理石地板上。 肚子也吃饱了,阳光正好,被爱人抱在怀里,身边围绕着熟悉的香味……晏安鱼觉得人生圆满了。 “在想什么呀,都乐出声了,”温景焕低头看他,下巴在他的头发上蹭了蹭,“脚上的伤还疼吗?” 晏安鱼嘿嘿笑了好一阵,这才反应过来,羞赧地闭上嘴。 “不疼,”他挑了后面一个问题回答,“我们去睡觉吧。” 这话说得不是时候,温景焕盯着他的脸蛋看了一会儿,想起昨晚的事,立刻就脸红了。“小鲸鱼,你说的是哪一个‘睡觉’?” 晏安鱼一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不不是!” 他使劲儿摇头,“我是说睡午觉啦……“ 他的声音小下去,看了眼自己的卧室。 玩具熊孤零零躺在床上,它的主人有了“新欢”,已经好几天没抱它了。 “……温医生,你不和我一起睡吗?”晏安鱼声如蚊呐。 温景焕听了这话,瞬间失去了所有自持力,托起晏安鱼的屁股就往卧室走,连下地的机会都没给他。 “哎哎!” 晏安鱼差点往后仰着摔下去,连忙搂住温景焕的脖子。 这只是过了一晚,以前那个碰一下手都要脸红的温医生去哪里了! 后面又开始疼了,晏安鱼欲哭无泪地趴在他身上,转进卧室的前一秒,目光又落在了阳台上。 窗帘轻拂,被吹起来的时候,露出了阳台上闲置的猫窝。 晏安鱼乱蹬的动作忽地停了,他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 然而温景焕没注意到这些,他满脑子只有晏安鱼的午睡邀请,捞着晏安鱼扑到床上。 “等一下!” 眼见着温景焕脱了上衣,晏安鱼用膝盖抵住他,忽然神情变得很严肃。 温景焕一愣,衣袖卡在胳膊上,露着赤裸的肩膀和前胸。 “……怎么了?” 他以为晏安鱼是不喜欢他身上的纹身,于是又乖乖把短袖穿了回去,只露出手臂上的黑蛇。 晏安鱼抿着唇,半晌没说话。 刚才,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在他搬来合租之前,温景焕告诉他,咪咪被送回了父母家,那里有一大家子人,不用担心没人照顾。 温景焕还说,他家的堂弟堂妹也和咪咪在一起。 晏安鱼被他关在家里好几天,忙着安抚温景焕的情绪,到现在才分神想起这件事。 ——温医生的母亲在精神病院,父亲也已经去世,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父母家”存在……那咪咪去哪儿了? 他的脑袋里冒出了一个恐怖的猜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可能不可能。晏安鱼赶紧否定这个猜想。 温景焕看着他又是摇头又是皱眉的,满脸疑惑。 “安鱼?”他摸了摸晏安鱼的脸,“你不舒服吗?” 晏安鱼的脑袋要转不过来了,他闻到了温景焕手腕处的木香,稍微安心了一点。 算了,等温景焕的状态稳定下来,再慢慢问吧。 晏安鱼告诉自己,温景焕是个宠物医生,他是绝对不可能杀害小动物的。 闻着木香味,晏安鱼自我催眠了许久,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温景焕就在他身上,这个时候还分神,实在有些不太好。 “我没事。” 他握着温景焕放在自己脸上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这才回过神来,疑惑地问,“为什么又把衣服穿上了?” 晏安鱼觉得自己变成了个小色鬼,不能贴着温景焕的腹肌睡觉,睡眠质量会下降的。 温景焕眼神有些躲闪,拉着自己的衣摆,穿也不是,脱也不是。 “你不是说,不喜欢纹身吗?” 他尴尬地摸了摸高挺的鼻梁,转身就要下床,“我去找件长袖穿。” “不用!” 晏安鱼没想到他是在介意这个,赶紧一把把人拉住。他手上劲儿太大,温景焕没站稳,直接压在了他身上。 他和温景焕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心跳得十分结实,一下下砸在对方的胸口。 温景焕的手臂撑在他身侧,两条纹路漂亮的黑蛇蜿蜒而上,藏进衣服里,又在肩窝处露出一小块儿。 “那是之前,”晏安鱼的手指在黑蛇上摸了摸,一路探进袖口,“可是……温医生的纹身比别人都漂亮……” 特别是他们做的时候,蔷薇花被圆润的指甲抓住一道道红痕,黑蛇缠着晏安鱼的腰,温景焕挺动着,那些花朵就随之舒张。 怎么会不喜欢呢? 晏安鱼兀自想着,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手已经从衣摆伸进去了,正贴在温景焕的腹肌上。 完了,一不小心没忍住。晏安鱼尴尬地紧闭眼睛。 温景焕从上而下看着他,眼睛都要红了。 “真的很漂亮吗,”他哑着嗓子问,脱了上衣,倾身咬住晏安鱼的耳廓,“喜欢的话,随便摸就好了。” 被子又被踢到了床下,晏安鱼如愿以偿地摸到了蔷薇花,自己却被浑身吃了个遍。 缠绵过后,温景焕和他接吻,嘴里还带了点他的甜腥味。 晏安鱼羞赧又满足,这是他第一次被如此接纳,甚至有些想要哭出来。 愉悦过后不是空虚,而是一种奇怪的失落感。 他想起高中的那些事,那时候他被堵在厕所门口,那些人嘲笑他脏,似乎碰他就会沾染到脏东西。 就是这样一副被人嘲笑的身体,被温景焕全盘接纳,所有颤栗和躲闪都被含进嘴里。 他把脑袋埋在温景焕肩窝,眼泪还没落下来,脸侧却忽然变得湿漉漉的。 晏安鱼愣住了,抬手一摸,又是“啪嗒”一声,在他手背上落下一个小圆点。 他一抬头,发现温景焕眼睛红着,锋利的唇角有一道水痕,居然是哭了。 “怎么了?” 晏安鱼着急,想起他刚才费力吞咽的样子,以为是喉咙弄疼了。 他回想自己昨晚疼痛的感觉,心急如焚,赶紧去掰温景焕的嘴巴。“快张嘴让我看看,伤到哪里了?” 然而温景焕的嘴巴抿得很紧,晏安鱼没掰开,反而被他狠狠揉进了怀里。 “喜欢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喜欢那些伤口啊……” 晏安鱼听见他声音闷闷的,说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安鱼,你快告诉我,这不是梦,对不对?这都是真的。”温景焕的嗓子哑了,沉闷而成熟的声音比平时还要性感,语气却像小孩一样委屈。 晏安鱼听着,也觉得莫名其妙的难过。 他没听懂温景焕说的“伤口”是什么,但他想起刚才抱着温景焕的手感,似乎在他背上摸到了什么凹凸不平的东西。 触感和他手腕上的差不多,但没那么明显,时间应该更久一些。 晏安鱼的手现在就环着温景焕的背,但他怕温景焕起疑,没敢乱动,只是安慰小孩儿似的,在脊背上拍了拍。 “乖啦乖啦,”晏安鱼和他脸贴脸,“温医生没有做梦哦,都是真的。” 温景焕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却依旧抱着晏安鱼没松手。 两人就着这样别扭的姿势睡了半个小时。 晏安鱼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被平放在床上,这才慢慢睁开眼。 温景焕背对着他穿衣服,满背的蔷薇花被白衬衫盖上,隐藏得一丝不漏。 “要出门吗?” 晏安鱼揉了揉眼睛,浑身酸软地坐起来,凭借肌肉记忆开始穿裤子。 温景焕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导师让我去趟学校,晚上回来。” “哦,去学校呀。” 晏安鱼打了个呵欠,视线掠过他脚边,看到了一截麻绳。 似乎是捕捉到他的目光,温景焕随手把绳子踢到了床下。 “……那我先走了,”他掩饰着打开卧室门,“想吃学校甜品店的泡芙吗?” 晏安鱼瞌睡醒了,坐在床上,没回答他的话。 时间在两人之间凝滞了,过了片刻,晏安鱼起身,走过去,抱住了温景焕。 “温医生,你不用担心我跑掉。” 他回身捡起地上的绳子,“如果不放心的话,你就把我绑起来吧。” 温景焕的眼神明显抖了一下,他移开目光,不去看那截绳子。 要信任晏安鱼,要信任他。 温景焕在心中一遍遍默念着,抑制住不安地情绪。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接过晏安鱼手里的绳子。 晏安鱼心里有一瞬间的失落,但还是乖乖伸出了手腕。他的手腕还红着,绳子的痕迹印在伤口边缘,有些难看。 下一秒,温景焕却把绳子扔进了晏安鱼身后的垃圾桶。 “我走了,”他俯身亲了亲晏安鱼的嘴唇,“拜拜。” 作者有话说: 一直忘记说啦!喜欢请点点作者专栏~ 第55章 成茧 桦台大学,生物实验室门口。 蓝白色的实验桌上摆满了各种器具。一阵叩门声响起,正在忙活的同学们转过头,就见温景焕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沓论文。他穿了件浅棕色的夹克外套,脸上没什么多的表情,淡然地看着自己的同窗。 “教授呢?” 有人闻声皱了皱眉,假装没听见,转过头继续忙自己的。 角落里的女生看着他,指了指实验室对面。“在办公室。” 温景焕朝她笑了笑,对同窗们的态度习以为常,转身进了走廊对面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门上有一个小方形的玻璃窗,从外往里看,能看到教授花白的头顶。 温景焕用指节在门上轻叩,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在办公室里响起。 “进来。” 温景焕的导师姓余,是桦台大学生物医学系最有资历的教授,他的学生们不外乎都是科研人才、企业精英。因此,当温景焕决定去宠物医院做医生的时候,学院还找他谈了话。 不过,余教授作为当事人,丝毫不觉得温景焕的决定有什么问题,毕竟这位学生除了忙着工作,学业方面从来不比别人差。 “教授。” 温景焕走进来,把手里修改过的论文放到办公桌上。 余教授正伏案写着什么,见他来了,才从那台老旧的电脑显示屏前抬起头。他摘下眼镜,收起工作时常有的严肃态度,给温景焕拉开椅子。 “小温,你坐。” 温景焕顺从的坐下,微微低着头,“教授,有什么事情吗?” 他看了一眼教授的手表,想起一个人在家的晏安鱼,心里又开始焦虑。 “我不是来找你谈论文的,”教授收起他放在桌上的论文,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信封,“小温,昨天我收到了这个。” 温景焕看了眼信封右上角的logo,不易察觉地蹙起眉。 “你看。” 余教授抖了抖信封,几张照片从里面哗啦啦掉出来,在光滑的桌面上滑出一段距离,停在温景焕面前。 温景焕看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 照片里的人正是温景焕。医院的更衣室里,他背对着镜头,正在换工作服。他的衣服刚脱下来,正巧被人偷拍下背上的纹身。 其他照片也是如此,纹身和他的脸,拍得清清楚楚。 余教授没有说话,十指交叉,若有所思地捏着。 温景焕把那些照片拿在手里,一张张看过,然后“啪”地一声,轻拍在桌上。 几次呼吸过后,他弯了弯唇角,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 “这是我今早收到的,”余教授拿过那些照片,抹齐了边角,装回信封里,“小温,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多纹身。” 温景焕没说话,一只手撑在桌子边缘,微微侧过头。他面上淡然,掌心却全是汗。 “寄信的人必定是别有用心,想着,‘余教授的学生竟然是这种人’,想让我借此为难你毕业,”余教授说着,摇头笑了起来,眼尾的皱纹更明显,“但是他也太老套了,桦台大学可不用以貌取人的那套。” 温景焕一愣,迷茫地看着余教授。 “这些照片你拿着,”余教授把信封递给他,“报警还是处理掉,你随意。” 煞白的信封上,步家某家公司的logo格外刺眼。温景焕盯着这厚厚的信封看了一会儿,双手接过来。 “谢谢教授。”他沉声说。 他有些恍惚,起身要走,余教授却伸手拦住他。 “小温,有件事我不太明白,”余教授用那双略显苍老但充满智慧的眼睛看着他,“为什么你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你的纹身?还是说,大学在你眼里,是个保守狭隘的地方?” 温景焕被他的话钉在了原地,手心的汗沾湿信封,有些黏腻。 “不……”他哑着嗓子,艰涩地开口,“我只是不习惯,不习惯让别人看到。” “孩子,”余教授的声音沉了下来,他直视着温景焕躲闪的目光,“你学会要接纳自己。” 他的言语像一根未熄的烟蒂,猛地按在陈年旧伤上,烫得灵魂都要被碾烂。 接纳自己? 他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接受满身伤疤的自己? 即使用纹身掩盖,即使郑丹说这是最美丽的作品,他也没能把心里的伤痕变成真正的蔷薇花。 温景焕的身影映在储物柜的玻璃上,被装进一个个小小的试管里,分裂成许多个。 “我知道了,”他的手有些发抖,哆嗦着拧开办公室的门,“余教授,我先走了。” 他不敢再多待一秒,匆匆出了办公室,顺手将照片扔进垃圾桶里。 当温景焕匆匆逃离办公室的时候,晏安鱼刚给父母打完电话。 父母本就对他很放心,再加上有合租室友一起,他们也就完全不操心了,就连几天没打电话,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晏安鱼维持着打电话的姿势,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儿,清冽的眼睛里映着电视里的肥皂剧。 他盯着电视里卿卿我我的男女主,片刻,抬手关了电视,从沙发上跳下来。 哪儿也不能去,他也很能给自己找事儿做。 他蹲在茶几边上,打开温景焕早上买药的塑料袋,翻找早上涂伤口的药膏。 也不知温景焕买了些什么,塑料袋鼓鼓囊囊的。 晏安鱼从最底下翻出一个黑色的盒子,他以为这也是药膏,于是拆了包装,打开看了一眼。 很显然,包装盒里不是什么药膏。他满脸绯红,赶紧把那些东西塞了回去。 晏安鱼继续翻他需要的药膏,想着如果不在温景焕回来前自己处理一下,待会儿又该被占便宜了。 他翻了一会儿,从里面拿出来类似一瓶水乳的东西。 晏安鱼盯着上面的三个大字看了半晌,脸上彻底红透了。 ……温景焕做了不少功课。 晏安鱼再也不敢动这个塑料袋了,生怕从里面翻出更加恐怖的东西。 他坐在地上,觉得后面的伤口还有些痛,于是索性躺在了地上。 自从昨晚过后,温景焕彻底化身成了家务小能手,地板擦得干干净净,别说躺在地上休息,就算两人在地上来一次双人运动也没有问题。 晏安鱼躺了一会儿,阳光从薄纱的白窗帘外照进来。 他盯着不断翻飞的窗帘,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片刻,他翻身起来,从沙发上捞过手机,打开浏览器。 手指在屏幕上方悬停片刻,他想了许久,输入了一个关键词,点击搜索。 信息如洪水般扑向他,各种对于游青市杀夫案的报道与猜测,一时间把他淹没在了这一方小小的屏幕里。 晏安鱼往下划,看到了那天于斯年电脑里的新闻。 与其他新闻报道相比,这篇已经算是最中肯的。其他夺人眼球的小报可没什么职业操守,胡编乱造,曝光隐私,什么骇人写什么。 他越看越心惊,忍着害怕往下翻,终于找到了一个靠谱的当事人采访。 那是游青市本地官方的采访报道,采访人是游青市的法医,她负责受害人的儿子做伤痕鉴定。 “犯罪嫌疑人有长期虐待孩子的行为,这个孩子的背上有很多皮鞭抽打留下的伤痕。我与他进行沟通时,他习惯抱着膝盖踩在椅子上,后来现场勘查的同志告诉我,他们在犯罪嫌疑人家里的客厅发现了一个猫笼,里面有这个孩子的头发。我猜想,孩子可能长期被关在这个猫笼里,所以才会养成这种坐姿。他长期待在笼子里,甚至……他可能在里面亲眼目睹了凶案现场。但对于这一点,他一直不配合我们沟通。” “孩子的精神状况还好吗?”采访者问。 “他话很少。这样的孩子在长期的身体和精神虐待下,是必定要出精神问题的。我个人认为,他是这件案子最大的受害者。” 女法医的声音非常镇定,冷静地道出这一毛骨悚然的家庭悲剧。 晏安鱼觉得心悸,嘴里蔓延着一股奇怪的苦涩滋味。他把手机扔到一边,躺在沙发上,大口喘着气。 他想起昨晚,温景焕顶得他快要受不住的时候,他无意识地在对方的背上乱抓,甚至划出了几道红痕。那时,温景焕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会儿,脸色也有些发白。 晏安鱼当时没有察觉什么,只觉得他的背摸上去手感有些奇怪,竟全然没有意识到他在害怕。 窗外鸟鸣渐渐平息了,晏安鱼侧过身子,蜷缩在沙发上,懊悔地攥住自己的手。 他想起新闻里的照片,小小的温景焕只到父母的腰,一双猫似的眼睛里满是警惕。那个岁数的小孩是那么脆弱,单薄的脊背若是被皮鞭抽打,几下便血肉模糊,承受不住。 那该多痛啊…… 光是想想,晏安鱼就要喘不过气了。 清脆的来电铃声打破了沉寂,将他从冰冷的旧事中拉扯出来。 来电显示是于斯年,晏安鱼从沙发上坐起来,深深吸了口气,接起电话。 “安鱼?” 于斯年的语气很小心,似乎不确定接起电话的是谁。 晏安鱼这儿会听到他的声音,才想起于斯年被温景焕威胁的事。“是我是我,”晏安鱼紧张地握着电话,“那之后……我一直没来得及联系你,你怎么样,还好吗?”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于斯年松了口气,“安鱼,温景焕到底对你做什么了?” “没,没做什么,”晏安鱼有些为难,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我们…前几天就是发生了一些争执,现在已经和好了。” 于斯年的声音沉下去,“争执能争到他床上去?安鱼,是不是他强迫你了?” 晏安鱼一愣,没想到温景焕居然还把这些事说给于斯年。 他语无伦次了好半天,一咬牙,干脆把所有事情都说了。当然,其中省略了一些隐私情节。 “什么?!” 于斯年的声音陡然提高,振聋发聩地从听筒里传来,“你……你说你喜欢他?” 晏安鱼赶紧把手机拉远了,打开免提,支支吾吾地说:“斯年……你可能听起来有些费解,但是,事情就是这样。” “温医生他其实很善良,只是表达情感的方式比较极端而已。” 于斯年顿了顿,问:“你怎么能确定?” 窗外飞过一片鸟群,呼啸着往南方去,在苍白的天际划过黑影。 晏安鱼抿着嘴想了许久,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温景焕喜欢小动物,他放弃更好的事业规划,在宠物医院日夜颠倒地当一个医生助理,家里的小黑也被养得黑黑胖胖的,环境比自己的房间还干净。他会因为和晏安鱼抱着睡觉就开心,也会因为被晏安鱼夸纹身漂亮就感动得落泪。 这样的人不算善良吗。 晏安鱼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于是撇撇嘴,回答罕见地任性。 “反正我就是知道。” 于斯年不说话了。 半晌,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叹气。“好吧,我也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于斯年说,“这是你的选择。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是尽管找我。” 晏安鱼把手机拿起来,心里涌起一股暖意。“谢谢你。” “不用,我们本来就是朋友,”于斯年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安鱼,我差点把正事忘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 “音乐剧的选拔出结果了,”于斯年笑了起来,“你入选了,恭喜。” 作者有话说: 来了!之后尽量多更点! 第56章 浴室 “……我入选了?” 晏安鱼愣了片刻,忽然从沙发上跳起来,“名单在哪里,让我看看。” “还没发呢,”于斯年在电话那头偷笑,“我帮老师做的表,放心吧,名单上有你,应该待会儿就发出来了。” “太好啦!” 晏安鱼兴奋地握着手机,一双眉毛飞扬,起身的时候还穿反了拖鞋,“太感谢你了,斯年,要不是你愿意做我的钢伴,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参加艺术节的表演。” “谢什么,我可不是完全为了帮你而已,”于斯年说,“我也被作曲老师抓去做助理了。” “真的?” 晏安鱼惊得瞪大了眼,“那你岂不是也算创作团队的人啦?” 正聊着,玄关处响起一阵敲门声。 “等一下,我先去开门。” 晏安鱼费力地把脚上穿反的鞋子调过来,跑到玄关处去。 于斯年的声音小了些,“是不是温景焕回来了?那我先不和你聊了。” 敲门声没再响起,似乎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知道晏安鱼还在家里。 “……那好的吧,”晏安鱼抿着嘴,“拜拜。” “拜拜。” 于斯年刚挂电话,房门就被用钥匙打开了。 “安鱼,在给谁打电话?” 温景焕拎着一包奶油泡芙进了门,边脱鞋边抬眼看向晏安鱼,“聊得这么开心,都不来给我开门了。” 明明只是接了个电话,晏安鱼却被他盯得像是自己做贼似的,下意识把手背在身后。 “……没有,接了于斯年的电话而已,”晏安鱼乖乖把手机呈在温景焕面前,“不信你看。” 冷风从半掩的门缝里吹进来,晏安鱼身上只穿着单衣,瞬间就打了个哆嗦。 温景焕换上拖鞋,把马丁靴随手放到鞋架上。他看了一眼晏安鱼的手机,没接,直接张开手臂,把人抱进自己怀里 他的夹克敞开着,晏安鱼猛地贴上他的胸膛,寒意瞬间被驱逐了。 “我不看,我信你。” 温景焕低着头,脖颈露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他把头埋在晏安鱼的肩窝处,深深吸了口他身上的气息。 “唔。” 晏安鱼感觉自己被当成提醒神脑丸狠狠地吸了一口,只能仰着脖子承受,脚跟都要离地了。 他下意识回抱住温景焕,双手碰上他后背的时候,又想起了刚才看的那个新闻。 手掌摸着冰凉的外套,他忽然想起中午睡觉的时候,温景焕抱着他,说了些意义不明的话。 ——“为什么要喜欢那些伤口啊?” 晏安鱼望着干净无尘的天花板,手心攥住他的外衣,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小鲸鱼,你又在发呆。” 温景焕放开了他,颇有些不高兴,凑过来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 “没……没有啦!” 晏安鱼抿着嘴,挠头想了会儿,忽然眼睛一亮。“温医生,待会儿吃完饭,我帮你搓澡呀?” 温景焕的表情凝固了。 “……你说什么?” 他的脸上有些红。 晏安鱼也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用脚尖扥着拖鞋的前端,“我的意思是……给你搓搓背什么的。” 话音刚落,温景焕抗拒地摇了摇头。 “不用了,谢谢你安鱼,我不习惯搓澡,”他把手里的泡芙递给晏安鱼,生硬地转移话题,“今晚吃泡芙和水果,可以吗?” 晏安鱼捕捉到了他眼神里的躲闪,心中生出一计,于是假装妥协地不再提这件事,乖乖坐着吃晚餐去了。 晚饭的水果是温景焕切的,橙子和苹果都被仔细地切成很小一块,晏安鱼吃得下巴都累了,发现盘子里还有好多没吃完。 吃到一半,导员果然在班级群里发了入选名单。晏安鱼的名字赫然列在李无下面,没过多久,他就被负责人拉进了小群里。 【负责人:通知通知,明天上午所有入选的同学到综合楼的阶梯教室开会!早上十点到十一点,过期不候!】 晏安鱼第一次被选中参加音乐剧,乐得笑容都控制不住,嘴里嚼着奶油泡芙,还不忘用手指戳出一个“收到”。 他忙着看手机,坐在对面的温景焕却有些沉闷。他盯着晏安鱼的脸出神,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现在,晏安鱼又获得与外界联络的渠道了,视线难免不能时时刻刻落在自己身上。温景焕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却愈发觉得食之无味。 等了许久,盘子都快空了,温景焕才忍不住问: “安鱼,你在和谁聊天?” 晏安鱼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就见温景焕委屈地耷拉着肩膀,脸上绷着,眼神直勾勾的,和前几天的眼神一模一样。他立刻意识到温景焕又在担心了,于是把手机往旁边一放,真诚地看着温景焕。 “没有哦,在看群消息,”他一双清亮的眼睛微微弯着,雀斑随着笑容挤在一块儿,“有好消息呢。” 温景焕根本抵挡不住他的笑容,紧绷的嘴角随之弯起一个弧度,“什么好消息?” “嗯~”晏安鱼神秘兮兮地摇摇手指,“一会儿再告诉你。” 温景焕眨眨眼,没明白他说的“一会儿”到底是什么时候。 吃完饭,晏安鱼说要回房间开嗓练歌,温景焕不敢打扰他,于是轻手轻脚地喂了小黑,又轻手轻脚地拖地擦桌子。 等到忙完,四十分钟已经过去了。 晏安鱼的卧室门关着,天已经黑了,门缝底下泄出一线光亮。晏安鱼在放练声的伴奏,歌声洪亮,从卧室里传出来,似乎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温景焕在漆黑的门口站了一会儿,想敲门进去,却又不敢出声。 晏安鱼的歌声比监听器里听到的要美妙得多,情绪饱满有穿透力,像是在描绘一只自由的百灵鸟。 他静静听着,忽然觉得晏安鱼变得很陌生,或者说,自己根本没有了解到完整的晏安鱼。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人心悸。 温景焕叹了口气,转身取了浴衣,往浴室里去了。 雾气升腾,随着浴缸里的紫色浴球浮起来,镜子上附着起一片水珠。 温景焕看了眼镜子里模糊的黑影,想起余教授说过的话。 接纳自己——他要怎么接纳自己? 他叹了口气,脱了衣服,坐进浴缸里。 最近做噩梦的频率越来越少了,但独自坐在狭窄安静的浴室里时,脑海中还是会浮现一些恐怖的回忆。 他不过在浴缸里泡了几分钟,脸上的水滴就变了味。 ——小小的身躯藏在床底,父亲如一坐巨山般轰然倒下,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儿子……”他的手指沾着血,颤颤巍巍地指着温景焕身后的纸箱,“……帮我,帮我。” 温景焕吓得往后缩,后背硌到了父亲收藏的瑞士军刀。那是他防止母亲伤人,所以藏在床下的东西。 他望着父亲狼狈的模样,心中迟疑了一秒,斧子便重重落在了父亲背后。 温热的鲜血喷溅崩裂,溅在他的脸上。 一滴凉水从头顶落下来,温景焕的手臂猛地抖了一下,回过神来。他深深吸了口气,双手环着水面,把那个紫色的浴球抱在怀里。 正这时,浴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温医生?” 晏安鱼鬼鬼祟祟地探出头,一双清冽的眼睛眨了眨,晃着手里的毛巾,“我来给你搓澡啦。” 温景焕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把浴球藏在身后,又从水里浮出来。 “……你,”他收起脸上的惊慌,“你怎么进来了。” “说好要帮你搓澡的嘛,”晏安鱼瞥了一眼他被沾湿的胸膛,也有些害羞,“……温医生你也帮过我,对吧。” 温景焕眼见他搬来一条小凳子,认真把裤脚挽到膝盖上,规规矩矩地坐好,喉咙有些发紧。 他明明泡在水里,却觉得口干舌燥。 “……转过去哦,”晏安鱼轻咳两声,“搓背,先搓背。” 温景焕本来担心被看出后背的伤,但抵不住晏安鱼实在太可爱,他就像是中了咒一般,根本不能拒绝。 于是,他转过身去,留给晏安鱼纹身满背。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晏安鱼举着毛巾,悄悄咽了口口水。 他不禁又在心里感叹一遍,温景焕的身材真的很好……水珠挂在蔷薇花上,温景焕微微弓着背,背肌就像一座座小山脉似的,落着山谷的潮气,还是会呼吸起伏的小山脉。 晏安鱼抿着嘴,努力收回心思,仔细地给温景焕擦背。 他今天来给温景焕搓澡,可不是光来占便宜的。 晏安鱼谨记心中的目标,把毛巾打湿,轻柔地在温景焕的脊背上揉搓。也不知是不是他的纹身实在太漂亮,晏安鱼手上不敢用力,似乎手上重了些,就要把那几朵蔷薇花弄皱了似的。 温景焕也忍不住笑了,“安鱼,搓澡可没有像你这样力气小的。” “我是怕弄疼你。”晏安鱼撇着嘴,手上的力气放出来了一点点。 他搓了一会儿,又挤了些沐浴露,抹在温景焕的背上。 温景焕闭眼享受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他端正地坐着,感受到晏安鱼的手在自己背上游走,滑溜溜的,像两条小鱼。 他擦了许久,用毛巾把沐浴露洗干净。温景焕以为他玩够了,刚想转身奖励晏安鱼一个吻,却忽然感觉肩胛骨被人钳制住。 “……安鱼?”温景焕叫了他一声。 身后的人没有反应,浴室里很静,只能听见水珠滴在地板上的声音。 片刻,温景焕忽然感觉脊背上传来细细密密的柔软触感。 肩胛骨,后颈,脊柱,后腰。 他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是晏安鱼在吻他。 “温医生,你的纹身好漂亮。” 晏安鱼的嘴唇贴着他,不太会吻,只是到处碰一下,一触即分。他吻在温景焕凹起的疤痕上,轻声说:“即使有疤也没关系哦,疤痕也一点都不丑……” 他组织了好久的话还没说完,温景焕便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搂进了浴缸里。 温水溅了一地,晏安鱼惊呼了一声,紧紧地闭着眼,和温景焕胸膛相贴。 “安鱼。” 温景焕低头去够他的嘴唇,呼吸炽热,手掌紧紧贴在他的臀上,有些发抖,“我怎么会这么爱你……” 晏安鱼还想说什么,已经被他的吻堵住,只剩下一片呜咽声。 作者有话说: 加更! 对了,小温的花背我画完了,在微博! 现在可能更多的是小鱼对小温的安抚,等后期小温走出阴影了,就变成护妻好攻啦! 第57章 出门 浴室的地板滑溜溜的,完事后,晏安鱼一脸后悔地躺在浴缸里,半张脸埋在水下面,充满怨念地吐泡泡。 温景焕腰间围着浴巾,半跪在地上,擦地板。他弓着腰,感受到背后的目光,笑着转回头。 “累了?再泡一会儿就出来吧。” 晏安鱼只露了双眼睛出来,眉毛蹙着,有些生气。 他明明是来感化温景焕的,怎么自己反倒被干化了! 最诡异的是,塑料袋里的润滑到底是怎么跑到浴室里来的?晏安鱼合理怀疑温景焕买了好几瓶,偷偷放在每个房间里。 温景焕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翘着,他抿着嘴笑,扔了毛巾,两只手撑在浴缸边缘。 “今天我好幸福,”他和晏安鱼咬耳朵,一本正经地说荤话,“有幸见到了喷水的小鲸鱼哦。” “别说了!” 晏安鱼羞愤极了,一扬手臂,溅了温景焕满脸洗澡水。 “哎!” 趁着对方擦脸的工夫,他气鼓鼓地从浴缸里钻出来,抢过温景焕挂在墙上的浴衣往身上一裹,光脚跑出了浴室。 浴室里还萦绕着沐浴露的香味儿,温景焕用毛巾擦了擦眼睛,从浴室走出去的时候,卧室门已经“砰”地一声关上了。 他看着地上那串湿漉漉的脚印,忍不住扬起嘴角。 他把两人的换洗衣服扔进洗衣机里,轻轻走到晏安鱼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小鲸鱼上岸啦,能不能帮饲养员开开门?” 晏安鱼抱着被子,闷声闷气地呛他:“不是刚吃饱吗!” 温景焕扶着门,笑得直不起腰。 相处久了,他发现晏安鱼并不是单纯的小羊羔,也会闹些小脾气,还会以牙还牙,用温景焕说过的荤话回击他。 见晏安鱼许久也没有开门的意思,温景焕直接取了钥匙,把卧室门打开。 一开门,就见被子下鼓鼓囊囊的一大团,露出深色浴衣的衣摆和一双没擦干的脚。 晏安鱼紧闭着眼,正因为刚才的事情羞得不行,忽然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吓得又把脚缩了回去。 “你怎么有我房间的钥匙!” “我一直有啊。” 被子上压下来一团沉甸甸的东西,晏安鱼的腿被制住,温景焕的手指伸进被子,把他的脑袋扒拉出来。 “你的卧室是我配的钥匙,”温景焕笑盈盈地摸他的脸,“我随时都能进来哦。” 晏安鱼一愣,忽然想起什么,立刻瞪了他一眼。 “温医生,你不会半夜偷溜进来干了什么吧!” 温景焕无辜地眨眨眼,“我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你做了什么奇怪的梦吗?” 被戳到痛处,晏安鱼再也不说话了,甘拜下风。 既然都躺到了床上,温景焕自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晏安鱼只好不情愿地把玩具熊放到一旁的衣柜里,给温景焕腾出半边位置。 临睡前定闹钟的时候,晏安鱼才忽然想起,自己忘了正事。 他瞥了一眼搂着自己看书的温景焕,捏了捏手掌心,试探着开口。 “温医生,你在看什么书?” “考兽医证的书,”温景焕有些惊讶,视线从书上移开,“不生气啦?” “……不生气啦。” 晏安鱼心想,还有事求你呢,怎么敢生气。他想了想,坦率地说:“还记得我说的好消息吗?我入选校史音乐剧的选拔啦。” 他的语气很轻松,温景焕听完,静静地看了他许久,没说话。 墙上的时钟发出清脆的声响,晏安鱼与他四目相对,心里有些打鼓。 “你……”温景焕缓慢地理解了他的意思,“要去参演音乐剧,对吗?” 晏安鱼点点头。 “明天上午,我可以去学校参加排练吗?”他问。 晏安鱼明白,温景焕的状态还没有完全恢复,光是两天不到的时间,根本不够他完全信任自己。因此,晏安鱼更愿意把自己的出行权利交给温景焕,让他慢慢适应。 不出所料,温景焕回答:“不行。” 但是说完这话,他的表情又有些纠结,似乎是在后悔。 “就一个小时,开完会就马上回来。”晏安鱼讨价还价。 “不行。” 温景焕合上书,顺手搁在床头柜上,关了灯,钻进被子里,搂住晏安鱼的腰。 “你哪里都别去,”他深深凑到晏安鱼的后颈处吸了口,喃喃道,“小鲸鱼,你好香。” “是沐浴露的味道啦,”晏安鱼抱着他的胳膊,轻轻按了按,故作委屈,“温医生,我都几天没出门了,假期都要结束了……” 温景焕吻他的鬓角,“那我们改天去海边玩,明天我有事。” “什么事?你们节假日也要上班吗?” “不是上班。” “那是什么事?” “不告诉你。” “……” 晏安鱼成功被他勾起了好奇心,追着问了半晌,一时间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他半晌才反应过来,转过身继续问:“温医生,我明天……” 温景焕闭着眼,已经睡着了。 晏安鱼:“……” 第二天起床,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为之,等到晏安鱼醒来的时候,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晏安鱼耷拉着肩膀,没想到温景焕还能做出这种事。 墙上的时钟指向八点二十,晏安鱼坐在床上想了好半天,给温景焕拨去一个电话,对方没接。 再三犹豫,他还是选择去开会。 十点到十一点而已,只要回来得早,温医生不会发现的。晏安鱼心想。 说服了自己,他也不再磨蹭,穿上温景焕送他的那套蓝白色套装,背上包,匆匆就出了门,往学校赶去。 久违的阳光照在脸上,十月的天空苍蓝一片,万里无云。 晏安鱼特意避开温景焕常去的车站,出门左拐,打算去远一些的公交站乘车。 小区是四四方方的形状,晏安鱼平时习惯在北边的车站上车,为了避免和温景焕撞见,他绕圈去了西南边。这块儿晏安鱼不是很熟,几乎没有来过。他寻着手机的导航找到车站,乖乖站着等车。 他环视四周,这里的路比北边窄,马路对面就是另外一个小区,大妈大爷推着自行车来往,似乎是刚从菜市场回来。 晏安鱼正站着等车,就见一团黑影从身侧的某个位置蹿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低头查看,就被那玩意撞得身子一歪。 一团暖暖的身体靠在了他的脚边。 晏安鱼一愣,低头一看,瞬间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咪咪?!” 靠在他脚边的,正是一只和咪咪一模一样的黑猫。 小黑猫用下巴蹭着他的脚踝,见晏安鱼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又迈着优雅的小猫步,在他的两只脚之间走来走去。 晏安鱼彻底愣住了,这只黑猫和咪咪长得实在太像,但体型比咪咪胖得多,肉乎乎的,和他抱过的小家伙完全是两种手感。 正当他手足无措时,身后的店铺里跑出来一个小个子女生。 “霸王龙!” 晏安鱼被洪亮的一嗓子吓了一跳,转过身,就见那个女生留着寸头,毛线外套里只穿着吊带,露出胸前的一大片纹身,中间还嵌着显眼的红宝石。 女生冲到车站里来,看见晏安鱼的脸,瞬间也愣住了。 晏安鱼满脸疑惑,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女生。 “……这是你的猫?” 他有些尴尬地指了指自己脚边的黑色猪咪,解释道,“它刚才……突然跑出来了。” 女生的视线在他脸上掠过,缓慢地点了点头,弯腰把黑猫抱起来。 “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她向晏安鱼道歉,又低头责怪怀里的猫,“霸王龙,你不许乱跑!” 黑猫眯着眼睛,舒服地“喵”了一声。 晏安鱼看了一眼女生锁骨处的纹身,忽然觉得风格很眼熟。 和温医生背上的好像…… 他还未缓过神来,女生已经抱着猫离开了,一阵风似的回了店里。 晏安鱼抬头看向店铺的招牌,发现上面只有一个字——“刻”。似乎是一件私人的纹身工作室。 公交车驶入站台,晏安鱼没再多耽搁,赶紧上了车。 晏安鱼上了车,坐到后排的空位上,掏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温景焕发消息。 他打了一行字,想了会儿,又删掉了。 “还是算了……” 晏安鱼不知道温景焕在忙什么,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擅自出了门,估计会扔下工作立刻找过来,若是耽误了重要的工作,那就麻烦了。 比起这样,还不如不说。只要早些回家,就不会被发现嘛。 晏安鱼收起手机,叹了口气,苦恼地靠在扶手上。 作者有话说: 小温主动做心理治疗去了。 第58章 夜莺 另一边,桦台市四院精神疗养所。 心理咨询室的装修与外面完全不同。一改医院里极简的白色装修,这件屋子四面都贴着米色的墙纸,干净的会客沙发前摆着花瓶,还有一个奇怪的装置,几颗小球并排吊在一起,轻轻地摇晃。 温景焕和母亲的主治医生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他靠着沙发背,手指在丝绒的沙发布上摩挲。 桌角处摆着一个手掌长短的沙漏,细沙不断往下落,一半已经堆积在底部。 “温先生,我说这个故事的意思,你能理解吧?” 医生按着圆珠笔的笔帽,将放在膝盖上的记录板拿开,放到一旁的办公桌上。 温景焕抱着手臂,他盯着茶几上的那几个金属小球,沉思片刻。 “王尔德的《夜莺与玫瑰》,这个我知道,”他语气平静,“挺无聊的。” “为什么这样说?” “为了帮喜欢的人追求他人而牺牲自己的生命,这是什么值得感动的事情吗?” 温景焕十分坦然,在他看来,这套逻辑是完全正确的。 可笑的夜莺爱错了人,甚至还用自己的生命为他实现愿望,最后成就了仰慕对象和别人的爱情。它不仅失去了生命,还把爱人拱手献给他人,实在是荒诞又可怜。 “如果是我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会直接把他抓起来,”温景焕笑着说,“要是喜欢红玫瑰的话,我也愿意用鲜血为他染红,但绝对不会傻傻地让他去追求别人。” 医生饶有兴致地翘起二郎腿,凑近了,反问他:“如果他不喜欢你呢。” “可是我喜欢他啊,”温景焕眉毛微挑,似乎有些不理解,“他能让我开心。” 医生闻言,无奈地笑了。 “温先生,想必你主动来找我,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温景焕收起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坐正了些,认真地看着他。 “你母亲……从住进疗养院到现在,一直都是我负责,”医生抱着记录板,放在膝盖上,“我知道,你想改变很难,但是现在你愿意听我说这些,就是一个好的开始了。” 听对方提起自己的母亲,温景焕的眼神略微黯淡了些。 “不是为了我自己,”他喃喃道,“是为了我的爱人。” 医生脸上闪过一瞬惊讶。他严肃地看着温景焕,点点头,“那么,为了他,我希望能让你慢慢学会建立良好的关系,不要伤害到你最爱的人。” “我该怎么做?” “别着急,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温先生,你只有在拥有他的时候,才会感觉到快乐吗?” 温景焕不解。“对啊。” 医生笑了笑,举出一个例子:“如果他想要离开你,去做他喜欢的事情呢?” 温景焕的脸色沉了下去。“我知道我不应该强迫他留下,可是……”他抿着嘴,眉弓拱起一个弧度,“你不明白,他身边有很多对他好的人,那些人比我要好太多,他每天和那些朋友待在一起,怎么可能还记得我?” 医生侧过头看他,“不,你错了,当我们爱一个人的时候,我们希望他是快乐的。能他去做让自己感到快乐的事,你也会从中感觉到快乐。” 温景焕眉头紧锁,费力地理解着他说的内容,眉弓下投射出三角形的阴影。 他知道医生说的是对的,这些话,他也曾在书上看见过。 但他无法理解。 医生看出的他的内心活动,于是夸张地叹了口气,把记录板放在桌上。 上面是空的。 “温医生,”医生用轻松的语气告知他,“如果你还无法理解我说的这种心情,只能够证明——你还不够爱他。” “什么意思?”温景焕忽然怒了,有种被人践踏了禁区的感觉。 “多用眼睛看看你爱的那个人吧,”医生依旧笑呵呵的,“去观察他快乐的时刻,不一样的时刻。去观察他不一样的一面,直到你彻底爱上他,为他的快乐而快乐。” “爱是很奇妙的,”医生说,“这样东西不用我刻意教你,等你真正为它而改写了自己的规则时,你就懂得与它相处了。” 温景焕似懂非懂地听着,攥紧的手心缓缓松开来。 他忽然想起,昨晚听到晏安鱼在卧室唱歌时那种陌生的心境,原本坚定的想法也产生了动摇。 或许他真的不够爱晏安鱼。 “……我知道了。” 沙漏里最后一点细沙也从缝隙中流了下去,温景焕站起身,向医生道谢,而后走出心理咨询室。 “要去看看你母亲吗?”医生站在门口。 温景焕望向右边。 走廊尽头,那道铁门紧紧锁着,一个坐轮椅的老大爷在窗边晒太阳,时间在那里似乎静止了一般。 正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温景焕掏出来看了一眼,就见地图上的蓝色小点移出了绿圈范围,停在地图右下角。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盯着这个小点看了片刻,而后双指放大地标,显示出地名——桦台大学综合楼。 “不用了,”他把手机揣回口袋里,薄唇抿成一条线,脸色变得很难看,“我还有事。” 阶梯教室里,晏安鱼坐在靠窗第一排,腰板挺直,认认真真听李教授讲音乐剧选角结果。 台上坐着除李教授外一众主创人,导演、编剧、作曲作词,还有舞美。 听了四十分钟下来,晏安鱼也算是明白了这部音乐剧的大致意思。桦台大学前身是当年一群知识分子在动荡中建立的学校,他们请外国教授来授课,还收留了许多因为战争无家可归的孩子,让他们暂时能有学上。后来,战争使得学校被迫停办,直到和平年代,这些被收留的孩子们长大了,才出资重建被毁的母校,桦台大学由此成立。 这样的群像作品没有一个明确的主角,晏安鱼被分到了一个不错的角色,还有一场他独唱的段落。 他有些过于兴奋,用小本子把所有联系计划都认真记下来,恨不得现在就跑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温景焕。 一想到温景焕,他就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时钟。 十点四十五。 坐在一旁的耿卉瞥了他一眼,问:“安鱼,你怎么啦,一上午都在看时间,你有事吗?在兼职?” 耿卉今天喷了西柚味的香水,晏安鱼刚想开口回答,就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没事,”他揉了揉鼻子,“就是有点着急回家啦。” “回家?” 耿卉疑惑地歪着脑袋,“假期快放完了,你现在回去来得及吗?” “我是说回出租屋啦……阿嚏!” 晏安鱼没忍住,鼻子酸得流眼泪了,捂着嘴又打了个喷嚏。 背后传来窃窃的笑声。 耿卉闻声,回头狠狠瞪了不远处的人,凑过来小声对晏安鱼说:“别管她们,步笑梅和她的的狐朋狗友而已。” 晏安鱼点点头,并不太在意。 “哎,你这个手腕是怎么回事?” 耿卉瞧见了他手腕上的红痕,惊讶地用手指戳了戳,皱着眉问:“痛不痛啊,怎么弄的?” 晏安鱼心里一惊,赶紧把袖子拉下来,找借口搪塞她:“不小心被门夹到了,没大碍。” 两人聊了几句,李教授已经把该交代的事情都讲明白了。负责人给每个学生发了一张时间安排表,会议结束。 离十一点还有一段时间,晏安鱼把安排表折好塞进包里。 他想赶紧回家,但阶梯教室的人太多,门又小,一群学生堵在过道里,队伍只能艰难地往前挪。 晏安鱼挤在人群里,心里其实也不算太焦急。毕竟他只出门一个小时不到,温景焕若是忙工作,不会十点多就回家。 他自我安慰着,却听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混在闹哄哄的人堆里。 “晏安鱼。” 前面几个同班的学生回过头,好奇地回头看。 这声音不算大,但晏安鱼真切的听到了。他后颈一凉,缓缓抬头寻声看去,透过窗户,就见走道里有个高挑的身影。 温景焕站在人群之外,与他四目相对,嘴角微微扬着,抬起手,朝他招了招。 “我草,好帅。”前面的一个女生对同伴说。 晏安鱼被他的笑容吓得赶紧低下头,一眼便看到自己身上蓝白相间的工装外套。 早知道不穿这件衣服了。 他逃不掉,老老实实跟着队伍出来,走到温景焕面前。 身后又有人窃窃私语,还依稀能听见步笑梅的声音。晏安鱼背对着人群,依旧能感觉到,有几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 他顾不上这些,因为他能感觉得到,温景焕生气了。 “温医生,我……” 他想开口解释,吞吞吐吐许久也没说出来,温景焕却主动去牵他的手。 身后不断有人经过,晏安鱼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手往后一背,躲开了他的掌心。 温景焕扑了个空,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停了几秒,脸色彻底阴沉了。 他固执地再次去牵,晏安鱼这次没敢反抗,任由温景焕拉着自己手,带他从一堆同学中间挤出去。 晏安鱼低着头,温景焕像一把刀似的,硬生生切断流水般的人潮,横穿过去。 “我去,这不是声乐系那个学生吗,他这是……” “嘘别说了,没看到这是在吵架吗?” “没想到是这种人……” 晏安鱼觉得自己的手指被握得发疼,身边的议论和目光接踵而来,让他很不舒服。 经过卫生间的时候,他大着胆子拉了温景焕一把,小声说: “温医生,我去趟厕所可以吗?” 温景焕没反对,沉着脸给他推开卫生间的门。 晏安鱼立刻钻了进去,就在他反手想关上门的那一刻,温景焕忽然推门进来,拉着人就往隔间走。 “哎!你们干嘛!” 卫生间里还有人,一个男生匆匆上完厕所,正巧被温景焕撞了个正着。 他裤子还没来得及拉上,抬眼就被温景焕的眼神吓了一跳,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晏安鱼不知道温景焕要干什么,心脏狂跳,甚至忘了反抗。 温景焕把他拉进隔间,门板“砰”地一声关紧,晏安鱼一句解释的话也没来得及讲,就被钳制住双手,摁在了门上。 “安鱼,你身上是什么味道?一点都不好闻。家里待得不舒服吗?” 温景焕把他牢牢困住,侧颈上青筋暴露,面上却还是笑着的,“为什么要擅自跑出来,你就这么想去参加那个音乐剧?你想让他们都喜欢你?有我喜欢你还不够吗,我还不够喜欢你吗?” 晏安鱼被他吓得大气不敢喘,脚背都紧张得绷起来了。 “那……那个,”他试图让自己的新外套离开后背的门板,“我们能不能……回去再说,这里好脏哦。” 作者有话说: 校史我乱编的。 小温:我生气了! 小鲸鱼:可是这里好脏……回去再生好不好(委屈) 第59章 忏悔 晏安鱼说出这样的话,纯粹是不想弄脏了衣服。这可是温景焕送他的,今天还是第一次穿出来呢。 然而,这话落在温景焕耳朵里,却像是对他的怒意置之不理。 在隔间里,他凑近了,闻到晏安鱼身上陌生的西柚味,彻底失去了理智。 医生的忠告被丢在脑后,他没给晏安鱼任何解释的机会,只想赶紧把他从这里带走,重新关回家里。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晏安鱼带回家的,等到神志逐渐回笼时,他狠厉地握着晏安鱼的手腕,反手摔上房门。 一路上,晏安鱼没有反抗。他紧紧抿着嘴,被温景焕用双手禁锢住。 “现在已经回来了,”原本温柔的爱人用狠厉的眼神看着他,“你想说什么,说吧。” 晏安鱼看着他从床头柜上拿过一个透明的瓶子。 “我只是怕打扰你工作,所以没有告诉你,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晏安鱼解释说。 温景焕的动作没停,他脱掉了身上的外套,随手往旁边一扔,衣服挂在了衣帽架的顶端。 “温医生,我真的很想去参加音乐剧,你可不可以……唔!” 冰凉的触感落在他背上,晏安鱼被翻了个面,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他心里害怕,想要翻身抱住温景焕,却被对方紧紧按住,动弹不得。 “上次你参加初选,我已经想办法阻止你了,可你还是要去……在你心中,唱歌就那么重要吗?你想让他们都喜欢你?”温景焕的声音带着怒意,伏在他耳边说话。 “初选……”晏安鱼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回过头,“你说什么?” 他想起于斯年提醒过他的话,瞬间从头冷到脚底。 “傻安鱼,吃了面包就睡到天亮了呢,”温景焕扬着嘴角,“抱歉,我让你失望了。” 晏安鱼彻底地震惊了,他回身看着温景焕,眉毛逐渐皱在一起。 “温医生……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安鱼,”温景焕俯身下来,并没有在意他的反应,“你哪里都别想去,我要帮你把身上的味道好好洗干净。” 卧室门紧闭着,窗帘遮挡了所有阳光,只有造景缸里的小灯还亮着。小黑盘在玻璃门前瞧了一会儿,不知道两个主人在做些什么,转身钻进了角落里。 一切都平息了。 晏安鱼最珍视的那件衣服掉在地上,皱巴巴的,领口的线头被扯得绷断,蓝色的线脚凌乱散落,破碎不堪。 西柚的香水味消散殆尽,卧室里只剩下暧昧的气息。 温景焕跪在床上,喘着粗气,汗水顺着紧蹙的眉弓滑落。他静静地看着晏安鱼,似乎是因为对方没有认错,所以不太满意。 晏安鱼微微偏过头,看了一眼他没脱的上衣,忽然觉得很委屈。 不知为何,晏安鱼觉得温景焕身上的衣服很刺眼。 往日,温景焕给他看身上的纹身,晏安鱼被他抱着,能摸到他结实有力的脊背。温景焕也总是很温柔,会照顾他的感受。 无论是什么时候,晏安鱼都觉得他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就算是把自己绑起来,也没做过过分的事情。 他却不曾想过,这样温柔的人,曾经在送给自己的早餐里下过安眠药。 晏安鱼咬着牙,在枕头上擦了把眼泪,声音有些恼了。 “放开我。” 温景焕失神的瞳孔微缩,他顿了一秒,而后乖乖照做。晏安鱼强硬的语气让他回过神来,他低头看了眼这一片狼藉,紧绷的手臂忽然一松,放开了晏安鱼的腰。 “……安鱼。” 他想说些什么,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却被晏安鱼当胸推了一把。 晏安鱼的动作带着怒气,他没防备,直接被推倒在床尾。 “砰”地一声,隔壁房间的门被猛地拉开,然后又迅速合上。 温景焕翻身下床,追出去,却被关在了门外。 他下意识抬手敲门,轻叩了两下,抬起的手停在了空中。 门把手上的透明小包微微晃动,透明的小包只有巴掌大,里面装着小黑蜕的皮,还有一张小卡片,上面画着一只蓝色小鲸鱼,工工整整地写了行字: 【晏安鱼同学在睡觉~门没锁,室友请静悄悄地进来哦~】 这是晏安鱼刚住进来的时候挂的,后来他怕落灰才收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又挂上了。 温景焕低垂着头,摸了摸那个小袋子,乌黑的眼珠逐渐变得清明。 疯狂而滚烫的情绪逐渐褪去,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把一直呵护在怀里的小鲸鱼弄伤了。 被晏安鱼推了一把的地方隐隐作痛,像是一块烫红了的铁,在他胸口烙出可怖的伤口。 晏安鱼是那么信任他,就算是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也允许自己随意出入他的房间。而他却做了粗暴的事,无视了晏安鱼的抗拒和推搡,执意地要让他接受自己的想法。 寂静之中,晏安鱼的声音萦绕耳边,像一把刀扎进了他的心里,比儿时受的皮鞭还要疼。 此刻,他明白了医生说的话。 他不知道如何为爱人的快乐而快乐,但他清晰地感受到,让爱人因自己而受伤,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情。 已经是中午了,剧烈的争执和情绪起伏让他头晕目眩,他想起同样饿着肚子的晏安鱼,还是敲了敲门。 “安鱼,”温景焕不知如何开口,“你出来,先吃午饭,好不好?” 门里没有任何回应。 温景焕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阳光落在他的后背,在门板上投射出一个清晰的阴影。他看着自己的影子,许久,转身回了房间。 他捡起晏安鱼的衣服,抖了抖外套上的灰尘,挂在衣帽架上,又拿过被扯破衣领的内搭,笨拙地收拾着凌乱的线头。 闲置了几年的针线盒被他从床底的箱子里找出来。 温景焕拉开窗帘,挑了根蓝色的线,映着反射在窗框上的太阳,把那根线穿进针孔里。 他穿了好一会儿,眼睛因为刺眼的光亮而发疼,针尖在手指上扎出一个小红点,依旧没能成功穿进去。 他只好放下手里的衣服,默默在桌前坐了一会儿,抽出角落里那本心灵鸡汤,再次翻开第一页。 秋风微拂,出租屋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晏安鱼把自己闷在被子里,竖耳听门外的动静,却什么也听不到。 他觉得浑身都很疼,心里堵得慌,偏偏泪腺像是失灵了一般,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没有眼泪能证明他的难过,晏安鱼只能干巴巴地躺着,缩成一团。 房间门没有锁,温景焕却不肯推门进来,听声音,像是转身回了房间。 卧室的窗帘拉着,晏安鱼又饿又难过,脑子里浑浑噩噩的。 他对温景焕的生气有所预料,他也不怪对方在限制自己出门的方面严防死守。晏安鱼知道,这都是暂时的,只要自己好好给予他安全感,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他没有意料到,那次初选的失误到,真的是温景焕有意为之。 他以为温景焕在意的是他偷溜出门,然而仔细想来,温景焕真正在意的,是他想在台上唱歌的梦想。 温景焕不允许他被别人喜欢。 这件事的真相被温景焕亲口说出来,让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一边是最喜欢的人,一边是他从小的梦想,他不想在两者之间做选择。 后腰很疼,想起刚才温景焕粗暴的动作,他不安地缩成了一团。 晏安鱼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温景焕,凭他一己之力,根本不能把温景焕从泥潭里拉出来。 他们会一起掉进去,相互撕扯,连仅剩的爱意也会支离破碎。 黄昏。 温景焕用指节抵着针,穿过最后一根弦,熟练地打了个结,把多余的线头剪断。 他疲倦地抹了把脸,从书桌前站起来,把补好的衣服叠成方块,抱在怀里。 造景缸里亮着灯,余晖落在桌前,分割出一个红色的四方形。 他隔着玻璃看了会儿小黑,小黑探出头,不耐烦地用嘴巴拱了拱玻璃门。 “他会原谅我吗,”温景焕的半边脸被映成红色,他自言自语道,“以后不管他做什么,我都不会再伤害他了。” 小黑在门口绕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的午餐没戏,悻悻地转身爬走了。 温景焕抱着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到隔壁卧室门口,深吸了口气,握着门把,拧开。 门缝一点点扩大,落日透过窗帘,映在床上的一团被子上,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颗粒。门上的小挂袋摇晃着,发出轻微的声响。 “安鱼。” 他谨慎地走到床边,跪坐在地板上,伸手去拉床上的被子。 晏安鱼裹得很严实,浑身只有一小撮头发露在外面。温景焕用手指把他脸颊两边的被子扒开,发现他紧闭着眼,雀斑点点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 他伸手一摸,是烫的。 温景焕立刻意识到异常,他拍了拍晏安鱼的肩膀,轻声唤他,晏安鱼却始终拧着眉,嘴里发出不舒服的呢喃。 “你别碰我……冷。” 晏安鱼艰难地开口,嘴里的呼吸都是热的。 “安鱼,你发烧了,”温景焕意识到这都是自己的错,心疼得声音都发着抖,“我抱你去医院,把衣服穿上好不好?” 晏安鱼往被子里缩,又把脑袋裹回被子里。温景焕顾不上刚补好的衣服,随手扔到床上。他环住晏安鱼的身体,试图直接把他抱起来。 “别动我!” 晏安鱼挣扎了两下,从温景焕的手臂间挪开。他抑制着冷得发颤的身体,睁开一双水汽朦胧的眼睛。 “温医生……”晏安鱼露出半张脸,说话也因为发烧而口齿不清,“你不要管我,你别管我……” 他浑身痛得像针扎一般,温景焕半抱着他,见他的眼角又淌下来一滴眼泪。 “怎么办,我好怕自己不爱你了……” 他的话像刀刃一般扎进温景焕的心里,温景焕跪在床沿,乌黑的瞳孔里映着他的脸,却逐渐变得模糊。 他的小鲸鱼很勇敢,会对他的过激行为愤怒,会包容他的占有欲,也愿意相信有一天能把他变成正常人,他什么都不怕,却因为察觉到自己的爱意减退而难过到发抖。 温景焕摸着他的后颈,与他额头相抵,轻柔地用指腹抹去眼泪。 “对不起。” 他后悔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于是,他如同虔诚的教徒一般,吻去晏安鱼的眼泪,在心中立下牢不可破的誓言。 除了把晏安鱼绑在自己身边,他无法理解绝大部分快乐,但即使是让自己痛苦,他再也不会伤害晏安鱼。 作者有话说: 病娇自省好难写啊!!!一不小心就要变成渣男自省!!(抓狂抓狂) 第60章 和好 【四院李医生:温先生,你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看来,昨天你们吵架的事情,给了你很大的触动。】 【白昼将倾:他现在生病了,我没法离开家里,今天的预约恐怕是要取消了。】 【四院李医生:没关系,你可以做一些自己能办到的事。对了,一定要记得要尊重爱人的想法。】 【四院李医生:从今天开始写日记吧,把你觉得快乐的事情都写上,或者是其他的诗歌之类,只要你觉得能让你感受到“爱”的,都写下来。】 温景焕的手机躺在新买的硬皮本旁边,他握着手里的圆珠笔,在第一页的左上角写下日期。 清晨的微光落在他的发梢,光秃秃的树枝把桌面照得斑驳。温景焕穿了件黑色背心,手臂上的纹身在光线下呈现出深蓝色,随着他的运笔而起伏。 他凭着印象写了几行泰戈尔的现代诗,又觉得实在矫情,于是用笔划掉,舒张有力的字迹被墨晕开。 最后,他只在末尾画了一只圆乎乎的小鲸鱼,又画了一个满身伤疤的高个子,张开双臂,把小鲸鱼抱在怀里。 温景焕按了按眉心,一直紧绷的嘴角勾起笑意。 合上硬皮本,他起身去了厨房,把熬好的小米粥盛出来,用小碗装着,端到隔壁卧室。 贴着蓝色墙纸的房间里透着晨光,窗外依稀传来阵阵鸟鸣。晏安鱼抱着被子,迷迷糊糊地醒来了,一只脚还露在被子外面。 他从昨天下午一直烧到了晚上,又不肯去医院,两只眼睛也肿得像核桃似的。温景焕来回跑了几趟药店,把看店的老板都问烦了,买了一大堆退烧药和降温贴回来,又给他用热毛巾擦身体,一直忙到后半夜,晏安鱼的体温才勉强降下来。 趁着他睡觉,温景焕才敢帮他清理了后面,换上长衣长裤。 “安鱼,好些了吗?” 温景焕把小米粥放在床头柜上,俯下身,想贴一下晏安鱼的额头。但动作进行到一半,又怕晏安鱼还在生他气,于是尴尬地直起身,把电子体温计塞进晏安鱼的嘴里。 晏安鱼并没有反抗,乖乖地含着。他不说话,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些热,眼皮肿的厉害。 体温计“滴滴”地响了两声,温景焕拿过来看了一眼,显示三十七度六。 “还是有点高,”温景焕蹙着眉,端过一边的小米粥,“安鱼,先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晏安鱼难受地睁开眼,努力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的被子依旧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张脸。 “今天要上课了,”他的声音很哑,嗓子因为疼痛感而发不出太大的声音,“我……我这个样子,没法去上声乐课。” 平日里,他是最注意保护嗓子的,就连辛辣油腻的东西也很少吃。温景焕听他说话如此费力,心疼得不行,想伸手把人抱到怀里。 他刚伸出手,胸口被晏安鱼推了一把的地方又隐隐幻痛起来。 温景焕犹豫片刻,只是克制地握住了他的肩膀。 “那我们今天请假,不去了。对不起,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我帮你去学校请假,好不好?” 晏安鱼抿着嘴,脑袋侧靠在立起的枕头上,点点头。 “不用去学校,”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过床头的手机,“我给导员说一声……” 屏幕在过暗的环境里亮起一束强光,晏安鱼被照得眼花,不舒服地眯了眯眼。 温景焕伸手去捂他的眼睛,“我帮你请假吧。” 他说完又觉得不妥,见晏安鱼脸上的表情很难看,于是吞吞吐吐地解释:“…你要是不想让我看你的手机,那也没关系,我帮你去开灯。还……还有,那个定位软件我已经删除了,其实那只是个家长检测小孩安全的定位软件,听不到声音的……” 晏安鱼脑袋昏昏的,根本没听这一通解释,抬手把手机塞给他。 “导员的备注是钱导,”他很快把手缩了回去,语气像是在赌气,“你帮我请吧。” 温景焕低头看了眼晏安鱼的手机屏保,居然还是之前那张接吻的照片。 他眼神一亮,激动得耳尖都红了。 “好,你好好躺着,我帮你请……” 温景焕没敢翻晏安鱼的联系人列表,直接搜出辅导员的名字,极其熟练地发了一段请病假的文字过去。 辅导员秒批。 “同意了!” 温景焕把手机还给晏安鱼,试探着同他开玩笑。“我读本科的时候经常请假,以后这种事情还可以找我哦。” “唔。”晏安鱼鼓着腮帮子,也不理会他,慢慢挪到床边,伸手去端那碗粥。 温景焕没给他自己吃的机会,眼疾手快地端起小米粥,用勺子舀了一小勺,喂到他嘴边。 晏安鱼的嘴唇因为发烧而显得更加红润,他抿着嘴,掀起那双金鱼眼看着温景焕,张嘴吃了。 上次进食还是在昨天中午,晏安鱼虽然发着烧,但食欲很好,一碗小米粥很快见了底。 晏安鱼裹着被子没动,温景焕扯了张纸巾给他擦嘴,伺候得一丝不苟,生怕对方还在生气。 “吃饱了吗?” 他坐在床沿,试探着把手伸进被子里,挠了挠晏安鱼的手心,“是继续躺着休息,还是坐着?客厅开了热空调,无聊的话,我陪你看会儿电视。” 晏安鱼低垂着眼,睫毛扑闪着,一片小蒲扇般的阴影落在眼睑上。 他伸手出来,拉了一把温景焕的衣摆。 “我们去沙发上吧,”他细声说着,有些咳嗽,“床单上好脏。” 这个类似邀请的小动作,终于让温景焕彻底安心下来。晏安鱼不生气了,他脸上也总算有了笑容。 “好,我抱你出去。” 温景焕俯身吻了吻他浮肿的眼睛,双臂环过被子,把人从床上抱起来。 床单上并不算脏,只是沾了些昨晚吃药留下的汗,温景焕腾出手把床单卷了,扔进洗衣机里。 沙发上还堆着各种退烧药,温景焕随手推开,小心翼翼地把晏安鱼放在沙发上,后腰处还放了个靠枕。 “谢谢。” 晏安鱼抱着膝盖,昏昏沉沉地靠在沙发上,极其小声地说,“昨天辛苦你了,温医生。” “不辛苦,”温景焕摩挲着手指,盯着他泛红的脸颊,柔声问,“安鱼,我可以抱你吗?” 他难耐地等着,虽然心中极力想要将晏安鱼揉进怀里,但一想到医生在电话里的告诫,还是强压住了内心的欲望。 薄雾般的清光落在晏安鱼的脸上,照出一层小小的绒毛。他低头看着温景焕的手,什么也没说,伸出胳膊,抱住了温景焕。 “好奇怪啊,温医生,我不生气了,”他滚烫的脸颊贴着温景焕,“明明你做了那样的事,我还是很喜欢你……” 温景焕被他炽热的示爱烫到了,耳根迅速地染上了红色。 “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他捧着晏安鱼的脸,“我会去好好看医生,要是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情,你随时可以把我赶出去。” 他的脸凑得极近,永远处变不惊的三白眼里满是慌张,晏安鱼看着这张英俊的脸在面前晃来晃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昨天的事情确实让他很绝望,但被温景焕细心照顾了一晚上,晏安鱼怎么也生气不起来了。 “我知道了,”他握住温景焕的手,在他鼻梁上轻啄了,“不要再相互道歉啦,陪我聊聊天吧。” 晏安鱼的亲吻轻飘飘,温景焕感觉鼻梁被羽毛挠过似的,心里也跟着痒起来。 为期一天的冷战悄悄结束了,晏安鱼吃过退烧药,还是觉得身上烫得很,于是把小黑盘出来,放在手臂上降降温。 小黑显然不喜欢晏安鱼的胳膊,缠了两下就想爬走。温景焕一瞪眼,捏着它的七寸,小黑便可怜巴巴地不敢动了,乖巧地缠在晏安鱼的胳膊上。 温景焕把他搂在怀里,一手捏住小黑,一手搂着晏安鱼。他话没说几句,一直低头盯着晏安鱼,看久了就想上嘴亲。 “会传染的啦……” 晏安鱼哑着嗓子,把小黑挡在两人中间,温景焕没亲到他,嘴唇贴上了小黑凉飕飕的肚皮。 “好吧。” 温景焕刚得到原谅,也不敢越界,听话地坐了回去。 电视里在放早间新闻,晏安鱼身上裹着被子,迷迷糊糊地靠在温景焕的肩膀上,怀里抱着小黑,呼吸声很重。 他依然觉得身上烧得发疼,手指摸着小黑的鳞片,凉丝丝的总算好受了些。 看着小黑,晏安鱼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温景焕: “温医生,你卧室里挂的蛇骨标本,是真的吗?” 温景焕漆黑的瞳孔反射着电视的蓝光,他缓缓低下头,思索片刻。 “是真的,”他最终选择了说实话,“那是小巫,是小黑的妈妈。” 晏安鱼的眼神很平静,并没有如温景焕想象那样,露出恐惧的表情。 “它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是的,”温景焕伸手摸了摸盘在晏安鱼肚子上的小黑,手掌把晏安鱼的手包裹起来,“小巫是我养的第一条黑松林,一开始是养在实验室里的。她的体质一直不太好,后来生了一窝蛋,我只留了小黑。她的病……是我的疏忽。” 小黑被温景焕摸得烦了,往晏安鱼的手臂上爬了两圈,尾巴尖尖在两人的小指上勾着。 “她死后,我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埋她,”温景焕说,“她很漂亮,我不能接受她的身体被烧成灰。” “所以就做成标本了吗。”晏安鱼问。 温景焕勾住晏安鱼的小指,顺便挠了挠小黑的尾巴尖。 “是的。” “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不久前,”温景焕回忆着,“似乎,就在认识你不久前。” 他沉默地捏着晏安鱼的手指,回忆起那段日子。 “小巫不吃不喝了很久,她死的时候,我也早有预料。我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把她的皮完整地剥下来,只留下肋骨,一根根粘起来,还原成她生前的形状。” “那……她的皮呢?也和小黑一样,是漂亮的黑色吗?” “对。我把她的皮装进了玻璃瓶,和干花放在一起密封,送给了她的配偶的主人。” “噢……” 晏安鱼感觉自己在听一个童话故事,他回想起初见时地铁上的那一瞥,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当时的温景焕看上去那么冷漠。 陪伴了自己许多年的伙伴去世,怎么会不伤心呢。 他抱着小黑,心疼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温景焕对他平淡的反应很惊讶,还想问些什么,桌上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郑丹。 按下接听,郑丹慵懒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喂温景焕,你在家吗?我这两天要出差,能把我妹放你那儿不?你放心吧,霸王龙不来,陪吉娃娃看店。” 温景焕的手机开着免提,晏安鱼即使不想听,也听得清清楚楚。 他听出这人的声音,眨眨眼,好奇地看着温景焕。 吉娃娃? 霸王龙?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被锁了,改了四次也没通过,明天继续改……(抓狂) 第61章 妹妹 “哥,我到门口了,你给我开个门呗。” 电话里的女孩讲话没什么波澜,晏安鱼隐约能听见玄关外的声音。 温景焕把热水倒进玻璃杯,给晏安鱼抱着,捞起在沙发上作乱的小黑,起身去开门。 郑心今天穿着黑色皮夹克和小热裤,衣领敞开,露出里面的吊带和纹身。 “景焕哥早上好,”她把背上的书包放到脚边,给温景焕打完招呼,又俯身去摸小黑的脑袋,“哟,小黑也在呐?好久不见,又帅了。” 客厅里,晏安鱼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 她熟练地接过小黑,挂在脖子上,捏住它就亲了一口。 温景焕给她拿了双拖鞋,低声说:“我室友生病了,精神不太好。你待会儿别拉着他打游戏。” “哦。” 郑心掂了掂包里的游戏机,狡黠地眯着眼,“就是老郑说的那个男生?你俩在一起啦?” 她的声音不算小,温景焕尴尬地咳了一声,瞥了眼满脸茫然的晏安鱼。 晏安鱼的耳朵因为生病有些发蒙,他根本没听清楚两人在说什么,抱着手里的热水,缩在沙发角落里。 他身上还穿着昨晚温景焕给他换的睡衣,白底上印着浅蓝色线条的小狗,看上去有些过于幼稚了。 实在不是很体面,被客人看见了,要闹笑话的吧…… 晏安鱼局促地掖了掖被子,刚准备起身溜进房间,郑心已经从玄关处进来了。 她一眼便看到了沙发上裹得像粽子似的晏安鱼,晏安鱼也看到了她。 熟悉的反季节穿法、胸前的红宝石纹身,晏安鱼立刻就想起了昨天上午碰到的女生。 郑心也愣住了,喃喃自语:“嚯,还真是你啊。” “你们聊,”温景焕转身去了浴室,“我去洗床单。安鱼,记得把桌上药吃了哦。” “好。” 晏安鱼把被子从脑袋上摘下来,往沙发角落挪了挪,给郑心腾出位置。 他看着面前这个穿着时尚的小女生,越发觉得身上的小狗睡衣太幼稚,于是紧紧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你发烧了吗?” 郑心脱了夹克,把小黑在脖子上挂稳了,凑过来打量晏安鱼,“天凉了,要记得添衣服。” 小黑冲晏安鱼吐信子,像是在附和她说的话。 晏安鱼看了一眼她露在外面的肩膀,总觉得这句话应该是自己说才对。 浴室里传来水声,温景焕把床单泡进热水里揉搓,布料的摩擦声很大,他听不到这边的声音。 “你不冷吗?”晏安鱼问郑心。 “不冷,”郑心脱了鞋,和晏安鱼一样盘腿坐在沙发上,“你见过老郑没,他比我还不怕冷,”她像个小孩儿一样,吹牛吹到一半,又嘿嘿直乐,“其实主要还是为了炫耀一下纹身啦。” 晏安鱼眨了眨眼睛,脸上的雀斑显得他的表情格外单纯。“老郑是谁。” “我哥,他之前不是还来过一次吗?”郑心从包里掏出一只润唇膏,在自己干燥起皮的嘴上糊了两下。 “噢,”晏安鱼想起来了,自己被温景焕绑起来的时候,家里来过一个客人,“当时我在睡觉。” 郑心遗憾地摇摇头,“那好吧,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老郑那儿,他的纹身很漂亮的,”说到这里,郑心指了指正在洗床单的温景焕,“景焕哥的纹身就是老郑纹的。” 晏安鱼脑袋转得慢,也呆呆地看着温景焕。 温景焕把水盆放在洗漱台上,背对着门,两只胳膊有力地揉搓着床单,肩胛骨在黑背心下起伏。 晏安鱼看了好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他的目光落在面前这个自来熟的女孩身上,看向她胸前的红宝石。 他记得,温景焕的背后也有一块六边形宝石,被蔷薇花簇拥着,但没有上色,里面是一片空白。 “我的也是老郑纹的,”郑心察觉到他的目光,笑盈盈地挺直了腰,“好看吧?” 晏安鱼点点头,想了一会儿,又开口问:“你多大了?” “十八。你呢。” “十九,比你大一点,”晏安鱼眨眨眼,“你不用去上学吗?” 郑心抿着嘴,双手握着脚踝,晃来晃去。 “我休学啦。”她耸了耸肩膀,浅淡的眉毛微微挑起,假装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晏安鱼觉得她有些不开心,顿时有些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对了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呢,”郑心倒是自己振作起来,又恢复了笑容,“我叫郑心,我哥郑丹是景焕哥的大学同学,也是他的纹身师。” 晏安鱼也坐正了些,他犹豫了一会儿,手心居然有些发汗。 这还是他第一次向温医生的朋友介绍自己呢。 “我叫晏安鱼……”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哥哥,“是……温医生现在的室友。” 他顿了顿,温景焕洗好床单,从浴室里出来,正往客厅走。 也不知是何缘故,温景焕看了他一眼,他温度异常的脑袋还没来得及思考,条件反射地补充了一句: “……也是他现在的男朋友。” 郑心眼睛一亮,夸张地做了个西施捂心状。 晏安鱼紧张地低着头,两只手抓着被子乱捏,悄悄瞥了一眼经过客厅的温景焕。 温景焕显然也是听见了,虽然脸被手里举起的被单遮住,但耳朵红得异常显眼。他视若无睹地从两人面前走过去,把被单晒在阳台的晾衣架上。 “成了就好,”郑心撇着嘴,一副感动得要哭的样子,“你不知道,景焕哥差点要为了你去洗纹身呢,还和老郑吵了一架。我看他们认识五六年了,还是第一次吵架。” 晏安鱼呼吸一滞,心里忽然发紧。 郑心却没发现他的异常,摆摆手,说:“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啦,老郑现在是桦台市最牛的纹身师,他最满意的作品,谁敢洗啊。” 晏安鱼勉强笑了笑,“是啊,那么漂亮的纹身,洗掉多可惜。” 身后传来一阵轻响,落地窗被温景焕关上了。投射在地面的阳光也渐淡了几分,变成低纯度的白色。 “今天中午想吃什么,”温景焕走过来,笑着把桌上的退烧药打开,边说边一颗颗从包装里抠出来,放在手心里,“我去买菜,给你们做好吃的。来,安鱼,吃药。” 当着别人的面,晏安鱼总觉得有些害羞,但温景焕都把手掌放到了他嘴边,他只能张嘴吃药。 嘴唇在湿漉漉的手心蹭了两下,蹭得温景焕心里也跟着痒。 “景焕哥,你做饭呐?” 郑心倒是毫不在意两人的请亲昵,笑着打趣温景焕,“吃了几年方便面和外卖的人居然还会做饭耶~” 晏安鱼正仰头喝水,闻言瞥了温景焕一眼。 “……我最近在学,”温景焕有些尴尬,“以后有安鱼在,不会再吃外卖了。” 郑心从沙发上跳起来,“那我去买菜吧,平时老郑做饭也是我买,我可会挑了。” 刚吃过药,晏安鱼发了一身汗,身体也不那么重了。“我也一起吧。” “你可以吗,”温景焕蹙着眉,用手背摸了摸他的额头,“没那么烫了。” “我可以的呀,”晏安鱼脱了身上的被子,露出身上的小狗睡衣,“温医生你看,不冷的。” 温景焕不信,又去摸他的手,“真的?” 郑心看着温景焕满脸担忧的模样,噗嗤一声乐了,嘴里嘟囔着“哪来的老父亲”,跑去玄关处换鞋。 经过温景焕的细心检查,晏安鱼最终还是换衣服出门了。虽然临走的时候温景焕还千叮咛万嘱咐,生怕他这一去就不回来似的。 下楼的时候,郑心凑到晏安鱼耳边小声吐槽:“你家景焕哥好像深闺怨妇哦。” 晏安鱼脖子上围着温景焕让他戴的围巾,懵懵懂懂地问:“啊?像吗?” “像啊!你去看那些清宫剧,里面的皇妃们都跟他似的,皇帝都出门走了,还在门口苦着个脸等他回来呢。” “好吧……” 两人很快下了楼,晏安鱼记得小区超市的位置,领着她往超市走。 其实,晏安鱼提出下楼买菜,并不只是想出来走走。昨天那件事过后,温景焕向他保证以后绝对不限制他的自由,晏安鱼虽然百分百相信他,但他还是想看看,如果自己要出门,温景焕会是什么反应。 想起他刚才焦虑不安的表情,晏安鱼心里涌起一阵酸涩。 除此之外,他还有好多问题想问郑心。 到了超市里,两个买菜高手在鲜货区挑挑拣拣。早起买菜的大妈大爷们已经回去了,超市里放着歌,并不吵闹。 晏安鱼帮郑心提篮子,头还有些发昏。在排队秤菜的时候,他小声问: “郑心,你知道温医生的纹身是什么时候纹的吗?” 郑心随手转着塑料袋里的西红柿,想了想,说:“应该……是大三的时候?我忘了。他分好几次纹的。” 她望着天花板的排风口,努力回忆了一下,“第一次是纹的背,他背上的蔷薇花是老郑的师父纹的,后来老郑学成了,给他纹了腰上的水墨梅花,最后快毕业的时候才来纹的花臂。” “哦对了!最近还来纹过一次……你见过他后腰上的小蛇吧?” 郑心问出嘴,又觉得这个问题多余,尴尬地挠了挠头。 “……那是小巫吗?” “应该是吧,老郑告诉我的,纹的是他去世的宠物蛇。” “哦……”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药的缘故,晏安鱼觉得嘴里酸酸的。 郑心和郑丹都和温景焕认识这么久了,而他只和温景焕相识了两个月,想起来,还真是什么都不了解。 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犹豫着问:“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来纹身吗?” 郑心的脸色微微变化,脸上丧丧的笑容减退了几分。 “我觉得……可能是为了遮盖疤痕吧,”她眼神放空,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画面,“我见过他没有纹身的背,哇,还真挺吓人的,胳膊上也全是……” 她忽然就不说了,扭头把篮子里的菜挨个放在秤上。 晏安鱼明白了什么,垂下眼,不再多问。 两人从队伍里出来了,郑心捏着手里贴了标签的西红柿,忽然叹了口气。 “老郑跟我说,景焕哥的妈妈有精神疾病,而且好像会遗传,”她说,“他虽然不说,但还是很担心的。他怕自己也遗传了他妈妈的病,他太过担心了,所以有时候有点……和别人不太一样。” 晏安鱼点点头,“我知道。” “你别他看天天跟个没事人似的,其实脆弱得很,”郑心老气横秋地点了点手指,把自己从郑丹那里听来的话又复述一遍,“跟他相处呀,首先,最好不要让他喝鸡汤炖鸡肉,老郑说他本科的时候在宿舍喝鸡汤,景焕哥直接跑去厕所吐了一晚上……” 晏安鱼听得心脏都漏了一拍,回想往事,发现自己狠狠地踩中了雷点。 “还有啊,他喜欢很多小动物,但是唯独讨厌猫——他最怕的就是猫,”郑心滔滔不绝地说着,“上个月啊,老郑就收养了一只他带来的黑猫,还嘱咐我说……” 郑心想到了什么,忽然哽住了。 她缓缓扭过头,发现晏安鱼站在自己身后,一张脸沉得吓人。 “……还嘱咐我说,”她结结巴巴的,“……不能告诉景焕哥的,室友。” 作者有话说: 59章解锁了!!大家可以看了!! 另外求喜欢的宝子们点点作收(星星眼)关注不迷路(星星眼) 第62章 做饭 电饭煲亮起绿色的指示灯,温景焕系上围裙,把昨天新买的米从米袋里舀出来,认认真真淘了两遍,然后放进电饭煲里,盖上锅盖。 他从大二开始就自己独居租房子,但始终没学会做饭。 温景焕一个人过的时候,生活很不规律。除了定期去健身房锻炼以外,他的生活和健康完全不搭边。再加上平时经常失眠幻痛,自然也就不会有心思自己做饭吃。中午吃食堂,晚上吃外卖,就这样过了好几年。 现在不一样了,晏安鱼能做得一手好菜,他也必须学会才行。 温景焕把手机支在一旁,拿出前几天买的胡萝卜和猪肉,边看教程边切菜。 菜刀切开胡萝卜,落在案板上,发出一声钝响。 温景焕掌握了技巧,手上的动作机械地重复着,心思却早就飞得老远。 晏安鱼已经出去十五分钟了,他会不会出事?他会不会还在生气,出去了就不再回来了? 温景焕越想越害怕,下意识就要去翻手机里的追踪app。然而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晌,这才想起,那个app早就被自己删掉了。 他呼出一口气,继续切菜,默默告诉自己,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不可能的。 暂时打消了晏安鱼逃跑的可能性,温景焕又开始担心他的身体。郑心一个小女孩没什么力气,要是晏安鱼觉得不舒服了,她根本不能把他扶上楼。 胡萝卜被切成一条条细长的丝状,温景焕心不在焉,也没把它们切断,直接扔进了锅里。 他看了一眼时间,晏安鱼出去已经十八分钟了。 他最终还是没捱住,擦干净手,边脱围裙边往外走,打算下楼找人。 然而他刚走到玄关处,还没来得及换鞋,就听门外一阵钥匙的响动。“啪嗒”一声,门被打开了。 拎着各种零食和食材的两人站在门口,一脸茫然地看着温景焕。 “哥,你这是去哪儿啊?”郑心小心翼翼地问。 温景焕有些尴尬,他瞥了一眼晏安鱼,发现自己的小鲸鱼完完整整的,既没跑也没缺胳膊少腿,唯一有些不同的,就是脸上的表情比较严肃。 “……没事。” 他接过两人手中的菜,连围裙后面的绳子都忘了系,转身又进了厨房。 晏安鱼回来了,温景焕总算是安心下来。他把食材放下,又洗了一遍手,回身帮晏安鱼把围巾摘了。 郑心脱了鞋跳进沙发里,一把捞起在沙发上咸鱼躺的小黑,假装没有看见这边亲昵的小情侣。 “还有不舒服吗,”温景焕解开围巾的结,凑得很近,低头小声说,“今天中午我来做饭,你陪妹妹玩会儿好不好。” 晏安鱼垂着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温景焕的错觉,晏安鱼似乎有些生气,雀斑星星点点的脸上微微鼓起来,却又不明显。 这模样实在看得温景焕心痒难耐,他把围巾随手搭在椅子上,俯身想在晏安鱼的嘴上亲一口。 他战战兢兢,以为晏安鱼会躲,但对方只是一动不动,任由他咬自己的嘴唇。 在生气,好像又没完全生气。 晏安鱼往衣领里缩了缩,哑着嗓子“嗯”了一声,坐到沙发上去了。 温景焕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于是又扫了郑心一眼。小姑娘在悄悄看他,眼神碰上,便立刻躲到别处。 这两人像是在隐瞒什么,温景焕心中不解,但也只能先去继续做饭。 学做饭对温景焕来说没什么难度,他按着教程上的步骤操作,很快就上手了。 几道小菜都做完了,只剩下一道清蒸鱼。 温景焕把鱼放在锅里蒸,忽然觉得少了些什么。 他已经在厨房待了快一个小时,却始终不见晏安鱼来找自己。锅里传来油水沸腾的声音,温景焕把抽油烟机的功率降低,悄悄听厨房外的声音。 电视里不知道在放什么,鬼哭狼嚎的。晏安鱼似乎在说话,但听的不真切。 温景焕好奇,于是退到厨房门边,往客厅的方向看。 客厅里,两人一蛇正在看恐怖片,血肉模糊的镜头在屏幕上放大了好几倍,郑心看得津津有味,晏安鱼则低头摆弄小黑,眉毛耷拉着,依旧是不太开心的模样。 他小声地和郑心说着什么,两人侧过头聊天,根本没理会厨房这边的情况。 温景焕有些失落,只好退回厨房,继续做清蒸鱼。 客厅里的恐怖片播到了一个小高潮,但没人关心剧情发展,晏安鱼抱着小黑,有些头重脚轻,靠在沙发里。 “所以……你的霸王龙,和温医生的咪咪,是同一只猫。” 郑心紧张地抿着嘴,“对。” “你知道他为什么怕猫吗?” “……这我不知道,老郑没和我说过,”郑心感受到晏安鱼炽热的目光,赶紧解释,“我真的不知道!反正,反正景焕哥很讨厌猫,就连身上沾了猫毛也不行,”她指着自己身上的吊带,“你看,我今天为了来做客,还特意换了衣服!” 晏安鱼蹙着眉,抬手挠了挠头发,过长的刘海耷拉下来,刺得他眼睛发痒。 他盯着电视里吓得连滚带爬的主角发呆,想起了很久以前,捡到咪咪的事。 那次他贸然地冲进诊室里,温景焕虽然答应了他的请求,但从始至终都戴着手套,几乎没有怎么碰到小猫。晏安鱼那时以为他在因为小猫的情况而紧张,现在想来,他完全是因为猫而感到恐惧。 还有那次来温景焕家里做客,他急急忙忙地打电话,想来是在联系郑丹,让他把咪咪抱到家里来。 原来都是骗他的。 晏安鱼心里闷闷的,说不出的难受。从假意领养到隐瞒纹身,以及隐瞒过去的经历,温景焕似乎习惯了用谎言伪装自己。 晏安鱼知道他做这些的目的,正因为如此,才会觉得格外难受。 如果没有这些谎言,他们还会有契机成为朋友吗? 愣神的工夫,小黑从他身上爬走,绕了两个圈,缠到郑心的手臂上。“安鱼哥哥,你别担心,霸王龙现在长得可壮实,前几天和吉娃娃打架还打赢了呢。” 晏安鱼回过神来,无奈地笑了笑,“不用叫我哥哥啦。” “哦,”郑心想了一会儿,“那叫嫂子?” “……” 许久,厨房里的油烟机轰鸣停止了,温景焕把做好的菜端出来,招呼两人吃饭。 他瞧了一眼电视里鲜血淋漓地镜头,皱了皱眉。 郑心率先起身来吃饭,温景焕向她使了个眼色,低声说:“下次找点别的电影看,安鱼不喜欢这些。” “啊?” 郑心回头看了一眼对着电视发呆的晏安鱼,“嫂子好像很喜欢欸。” 温景焕感觉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郑心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不理他,坐下准备吃饭了。 不下饭的恐怖电影还是被换掉了,晏安鱼慢吞吞地坐到温景焕对面,捧着温景焕给他盛的饭。 郑心已经埋头开吃了,温景焕则紧张地看着晏安鱼,给他夹了一块清蒸鱼的鱼肚。 他屏息凝神,目光随着被夹起来的鱼肉移动,晏安鱼张嘴,一口咬住。 “……好吃吗?” 温景焕像是随口问了一句,眼神却一刻不移地看着晏安鱼。 晏安鱼红润的嘴唇动了动,把那块鱼肉咽下去,眉心微微抖了抖。 “好——清——淡——啊!” 郑心捧着碗哀嚎,替晏安鱼回答了这个尴尬的问题。 “那是因为要照顾病人,”温景焕耳根有些红,边说边从一旁的辣椒罐头里到了些辣椒,放到小碟子里,“凑合吃吧。” 郑心噗嗤一笑,也不揭穿他,高高兴兴地往碗里扒拉了一大勺辣椒。 一顿饭吃下来,晏安鱼几乎没说什么话,病殃殃的,弄得温景焕特别紧张,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警惕起来。吃过午饭,他也没心情洗碗,把吃剩的饭菜和碗筷往洗碗池一堆,准备睡午觉。 晏安鱼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了郑心,铺上新床单和新被套,暂时让她住一天一夜。出租屋只有两张床,晏安鱼自然只能和温景焕“将就一下”了。 房门一关,忍耐了一上午的温景焕亲昵地抱住晏安鱼,脑袋埋在他颈侧,深深吸了一口。 刚才在饭桌上,温景焕无数次想越过满桌饭菜,搂过他的脖子亲吻。奈何妹妹还在,他只能用脚背去碰晏安鱼,对方却没给任何反应。 “小鲸鱼,你还在生气吗?” 他捧着晏安鱼的脸,又把他抱到床上,跪坐在他面前。“为什么刚才都不理我,是不是不舒服?” 高挺的鼻梁在晏安鱼的耳廓上蹭来蹭去,然后是暧昧的轻啄。温景焕吻得动情,握着晏安鱼的胳膊,想让他躺在床上,晏安鱼却侧身躲开,一条腿跨过他的腰,扑在了他身上。 温景焕愣了一秒。卧室天花板的灯在他视野里转了个圈,而后晏安鱼的脸以上而下,遮蔽住刺眼的灯光。 他缓过神来,感觉身上有个沉甸甸的柔软触感,是晏安鱼跨坐了上来。 “温医生,”晏安鱼的手掌还是有些烫,他板着脸,严肃地问:“咪咪去哪儿了?” 温景焕露出温柔的笑容,“在我老家呀,怎么了?” “和父母在一起,还有堂兄堂妹是吗?” 晏安鱼眉毛撇成八字,气愤的表情维持不住,嘴巴抿着,变成了一种奇怪的愁容。 “温医生,你忘了吗?我早就知道你家的事了。你怕猫,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作者有话说: 画了小情侣贴贴,放微博了 第63章 称呼 温景焕知道这件事迟早要被揭穿,但没想到是在这样一个情况下。 他用手掌握着晏安鱼的腰,试图让他消气。 “对不起,安鱼,我不敢告诉你,”他柔声说,“如果当时我不那么做,我怕再也没有机会和你有更多的接触了。” 晏安鱼眉心微蹙,不安地移开视线。 温景焕说得对,如果没有这些谎言,他们很难有更深的交集,或许只是在宠物医院里匆匆一瞥,然后晏安鱼就抱着猫咪去了隔壁诊室。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心口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呼吸都变得阻塞了。他跨坐在温景焕身上,手掌摸到了对方的腹肌,却没有任何心思。 温景焕拉着他的手指,小声地向他道歉。 “不是这样的,”晏安鱼不舒服地摇头,“温医生,我不生气,我只是觉得你总是什么都瞒着我。为什么要这样呢?你一直把纹身藏起来,假装喜欢小猫咪,也不告诉我你以前的事情,还编什么疯女人的故事……” 晏安鱼觉得鼻子里酸涩极了,他确实因为温景焕撒谎而生气,但更多的,是为温景焕而难过。 他发现温景焕似乎非常自我厌恶,一定要伪装成别的样子才敢接近他。 “别说是情侣关系,就算是普通的好朋友,也不需要隐瞒这些事情呀。”他抬手按了按眼角,心里一难受,又头疼起来。 温景焕的眼神黯淡些许,他撬开晏安鱼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 “因为我爱你啊。” 他痴迷地拉过晏安鱼的手,在指节上吻了吻,嘴角含着笑。“我如果不隐瞒,你早就要被我吓跑了。” 晏安鱼忽然生气了,他抽回手,整个人倾身下来,双手捧住了温景焕的脸。 “温医生,你又在自说自话了!” 他凑得很近,眉间皱起一个小小的痕迹,用一种极其认真的眼神看着温景焕。 “谁说我会跑掉,你把我绑起来,做……那样的事我都没跑,我怎么可能因为你身上有纹身,或者是家庭问题,就离开一个这么优秀的朋友呢!” 温景焕有些愣怔,茫然地看着他的眼睛。 晏安鱼的脸有些泛红,他手上使了几分力气,温景焕的脸被他捏得两颊鼓起。 “你不知道我有多仰慕你!” 他似乎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才说出这些话,一张脸都红透了,“温医生长的好看,给小动物看病也那么厉害,对朋友那么温柔,身材……身材也很好!我做梦都想变成你这样的人!”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最后戛然而止。 晏安鱼不安地看向别处,为自己的一系列表白感到羞耻。 房间里没了声音,只能听见墙时钟指针走动的声响。 半晌,温景焕缓缓抬起手,摸了摸晏安鱼的脸。 他的指尖在晏安鱼脸上摩挲,拂过细小的绒毛,掠过点点雀斑,落在他的嘴唇上。 温景焕张了张嘴,没说出来什么,唇边留下一片苦涩。 他最终只是按着晏安鱼的脊背,让他趴在自己胸口,然后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晏安鱼的脸贴着他的胸膛,耳朵正对着心脏的位置。他听见了温景焕有力的心跳,以及说话时胸腔里发出的震荡。 “宝贝,我好幸运啊。” 很肉麻的称呼,晏安鱼却莫名地想哭。心里堵着的的大石头被震碎了,他抱着温景焕,眼泪从眼角淌出来,打湿了温景焕的衣服。 他紧紧地抱着温景焕,就像是抱住了新闻里那个穿西装的小男孩,似乎要用自己的背为他挡下伤害。 抱了很久,他抬起头,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温景焕。 “景焕哥,”他唇瓣一开一合,轻声吐出这三个字,“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就像你身边的其他人一样,如此称呼你,也算是进入了你的生活。 他的气息扑在温景焕的下巴上,温热的呼吸交错,惹得人失去理智。 温景焕侧过身,把他放在身边,然后紧紧搂住,抚上他滚烫的皮肤。 “当然,”他轻咬晏安鱼的耳朵,“宝贝,我爱你。” “我知道啦,”晏安鱼感受到他的抚摸,闷闷地搂着他的脖子,“你也要记得我也爱你。” “好,我绝对不会忘记,”温景焕握着他的肩膀,“乖安鱼,把腿并上。” 温存过后。 晏安鱼刚摸索出来的新称呼又被他丢到了一边,他趴在床上,一口一个“温医生”地叫,似乎在提起那个亲昵的称呼,他就要想起刚才的事情。 温景焕察觉到了,也只是搂着他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睡不着?那想听故事吗,”温景焕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我们的午睡还有十五分钟。” 晏安鱼往被窝里钻,“想,”他的神志稍微清明了些,忽然想到什么,“温医生,你为什么怕猫?” 温景焕脸上的笑容凝滞了片刻,将他抱在怀里。 “那就是个恐怖故事了,”他故作轻松,喉咙里发出低沉地笑声,“要听吗?” 晏安鱼察觉到什么,转身面对着他,点了点头。 “从前呢,有一栋很大的房子,里面住着一家三口——强势独裁的妈妈,忙着工作不管家事的爸爸,还有一个小孩。” “妈妈对小孩有很高的期望,别的小孩从幼儿园回来能看电视,但他只能完成母亲布置的作业,要是做不完,就会被锁进衣帽间里。但是小孩很聪明,很快就学会怎么用卡片撬门了。” “后来,爸爸有了外遇,经常不回家,妈妈买了只黑猫,顺带以此为由,买了一个非常结实的猫笼,把一个上小学的小孩关进去,大小正好。” 晏安鱼紧张地攥着温景焕的手,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以前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小孩还能偷偷从衣帽间溜出来,但现在不行了。他打不开笼子的锁,就连伸手碰一下,也会被看管他的黑猫用爪子挠。那只猫受过训练,只要笼子里的东西伸出来,他就会把那东西挠出血。妈妈经常让他饿着肚子去监管小孩,黑猫饿久了,笼子里的东西就变成了它眼里的食物。” 温景焕搂着晏安鱼晃了晃,笑着说,“和一只饿得眼神凶狠的黑猫斗,小孩子根本打不过哦。” 晏安鱼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狂跳,似乎要滴出血。“那它为什么不咬家里其他人?” “因为小孩身上有血的味道呀,”温景焕轻声说,“他的背上有很多伤口,都是妈妈用皮鞭抽出来的。” 他的话一出口,晏安鱼脑海里就闪过那些骇人听闻的新闻片段。他浑身一激灵,对上温景焕麻木的眼神,立刻捂住了他的嘴。 他的爱人像个毫无痛觉的怪物,正在撕扯自己的灵魂。 “好了好了,我不听故事了,”晏安鱼心疼地撇着眉毛,主动蹭了蹭温景焕的肩窝,“别想了,别再想了。” 温景焕没再说这个“故事”,晏安鱼窝在他怀里,浑身颤栗。 他紧紧抱着温景焕,不敢去相信他经历过的事情。 “安鱼,其实没关系的,”温景焕反倒还在安慰他,“如果你喜欢咪咪,我可以和他们兄妹商量,把咪咪接过来,我不会有事。” “不用这样,”晏安鱼拉着他的手,“那本来就是妹妹的猫,我只要知道它过得好就好了。” 比起猫,他现在更想养一条自己的蛇。 ——他想多了解温景焕喜欢的东西,想知道他的想法。那些蛇和温景焕一样,浑身的肌肉都充满张力,瞬息间的绞杀能力让他们看上去很危险。但只有他们的主人才知道,这些漂亮的动物其实很温柔,只要捏着脑袋摸一摸,也会像小猫咪一样乖巧可爱。 那是主人独一份的,别人根本体会不到。 于是晏安鱼坦率地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温景焕。 “养蛇?” 温景焕有些惊讶,“为什么?” “因为……”晏安鱼捧着他的脸,嘿嘿一笑,“蛇蛇和温医生一样可爱。” 温景焕满脸茫然,脸颊被他搓圆捏扁,根本不知道他刚才在想些什么。 坦诚相待后,晏安鱼感觉他们的关系又更近了一步。 生活步入正轨,他的病也好了,第二天一早便骑着温景焕的自行车去上课,参加音乐剧的排演。虽然温景焕对于放他出门还是觉得紧张,但也没再做任何阻止的动作。 晏安鱼背著书包,里面放着温景焕做的午饭,还有一个小文件袋。 今天除了去上课以外,他还有一个光荣的任务——帮温景焕拿获奖证书。 这是他第一次领到为男朋友服务的任务,温景焕起初还不想麻烦他,他却拍拍胸脯说“交给我吧”,捞过温景焕手里的身份证,背着包就出了门。 郑心说他像个刚恋爱第一天的傻白甜,晏安鱼嘿嘿一笑,也不同她争辩,开开心心地上学去了。 参加排练前,他早早地去了行政楼,用温景焕的身份证取了获奖证书,定睛一看——居然是某科技竞赛的国奖。 晏安鱼吓了一跳,赶紧小心翼翼地塞进书包里,生怕弄皱了。 男朋友好优秀啊…… 他感叹着,晃晃悠悠地往教室走。 他边走边打量温景焕的身份证,翻来覆去地看。 温景焕的证件照也拍得很端正,或许是几年前拍的,眉眼间还有些青涩,头发比现在长,一双三白眼盯着镜头,看上去凶巴巴的。 晏安鱼看了一会儿,瞟到一旁的出生年月日,忽然怔住了。 温景焕的生日在十一月二日,那不就是下个月吗! 他忽然紧张起来,第一次谈恋爱,还不知道生日礼物要怎么送呢。晏安鱼发愁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账户余额,抿了抿嘴。 温景焕以前家里那么有钱,便宜的礼物他会看不上的吧…… 晏安鱼如此想着,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他既没有温景焕优秀,手里也没多少钱。要是想买礼物,他得赶紧找份兼职才行。 正想着,他走进综合楼,刚踏进门,似乎就撞到了什么东西。 “喂!” 一个女声愤怒地响起,晏安鱼一抬头,这才发现自己撞到了个熟人。 步笑梅细眉倒竖,身边还跟了个小姐妹。她满脸嫌弃地揉了揉胳膊,朝晏安鱼翻了个白眼。 “又是你,”她瞪着晏安鱼,“怎么,做景焕哥的绯闻男友爽吗?” 第64章 反驳 步笑梅今天穿了双高跟鞋,气势格外有压迫感。 晏安鱼听到她的讽刺,却完全没生气,懵懂地问:“什么绯闻?” “还装呢,”步笑梅身边的小姐妹没好气地说,“上次开会,所有人都看见你被那个帅哥拉走了,还手牵着手。大家都在揣测你俩的关系,晏安鱼,你想把别人的名声搞臭吗?” 步笑梅抱着胳膊,没有丝毫要让路的意思。 “哦,”晏安鱼把手里的身份证收起来,淡淡地点点头,“原来是这件事啊,让大家误会了是不太好,不过我自己解释就行。” “你什么意思?” 步笑梅的声音带着怒意,上前走了两步。 晏安鱼看了一眼大厅里的时钟,离下午的排练开始只有半个小时。 他不想和步笑梅发生争执。比起浪费时间和她解释,还不如赶紧去教室坐着,吃温医生准备的便当。 书包里放着温景焕亲手做的蛋包饭,晏安鱼馋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才忍到现在的。 “没什么意思。” 晏安鱼退出玻璃门,步笑梅伸手要来抓他的胳膊,他手一松,玻璃门以极快的速度弹了回去。 步笑梅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而晏安鱼已经迅速地进了另一侧的门,飞快溜进大厅,上楼去了。 急促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他依稀还能听见身后步笑梅气愤的骂声,一直上了三楼,才深深呼出一口气。 晏安鱼并不觉得自己的决定很懦弱,相反,若是和一个不知内情的女孩子计较,似乎不太好。 他想起自己包里的便当,很快恢复了心情,兴高采烈地进了教室。 阶梯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大家互相聊天说话,空间里充斥着低语。晏安鱼背着包从前门进来,却忽然觉得嘈杂的人声静止了。 他愣愣地抬起头,许多双目光立刻又转开,似乎刚才是卡顿了一秒。 于斯年坐在前排的角落,朝他招了招手。他身边还有个空位,晏安鱼快步过去坐下,迫不及待地拿出了包里暖呼呼的便当盒。 “中午好呀,”晏安鱼笑着寒暄,“斯年,当作曲助手忙不忙?” 于斯年的表情却不像他这么轻松。 他看着晏安鱼揭开便当盒的盒盖,里面盛着卖相极好的蛋包饭,金黄鲜嫩,旁边还整齐摆着切开的小丸子。 虽然他们坐在窗户边上,味道散的很快,但于斯年还是抑制不住地吞了吞口水。 “安鱼,”他努力把注意力从美食上移开,“你昨天怎么没来排练?” 晏安鱼用小勺子切开一小块,送进嘴里,表情有些微妙。 “我昨天发烧啦,请假没来上课,”他咂咂嘴,小声嘀咕道,“温医生做的饭还是好淡……” 他把便当盒放在桌上,用勺子舀起一块饭,然后低头凑过去吃。白净的脖颈露出一个弧度,正好露出侧颈上的一颗小草莓。 于斯年嘴角抽搐,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怎么了?” 晏安鱼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紧张地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于斯年摇摇头,说: “你昨天没来,所以不知道。那天温景焕在门口把你带走,很多人都看到了,大家都在传你俩的事。” 晏安鱼一愣,把嘴里的饭吞了,小声问:“传什么?” “传你俩是一对。” “啊……”晏安鱼拿着勺子的手悬停在半空,“可是我和温医生本来就是……” 他忽然想起刚才进门时的那些目光,后半句没说出来。 “你们有交流过这件事吗,”于斯年有些担忧,“是要公开,还是怎样?” 晏安鱼抿了抿嘴,似乎是才想到这个问题。 他在这方面似乎一直很迟钝,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知道了同性恋的概念,甚至连第一次了解到它时是什么心情也记不起来。性取向就好像生活里随处可见的东西一样,晏安鱼看过一眼,便接受了,然后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合理的,甚至都不需要为此做辩解。 于斯年的问题让他费解,两个人谈恋爱而已,居然还要向谁宣布,或对谁隐藏吗? “随便吧,”他想了会儿,“我都行,看温医生啦。” 于斯年:“……” 晏安鱼不太在意这个,比起什么公开不公开,现在更让他苦恼的是,要怎么赚钱给温景焕买礼物。 他边吃边想,于是就把这件事同于斯年说了。 “咱们学音乐的,赚钱的方法多着呢,”于斯年似乎对此非常有经验,“你可以去琴行当老师,也可以去带要考桦台大学的高三学生,去做这些兼职,比单纯的打工要划算,也算是积累经验了。” “不行不行,”晏安鱼摆摆手,“教学生可不行,我自己都是好险才考进来的。” “别这么没自信,”于斯年用手肘撞他,“你能被选来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两人正聊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晏安鱼回过头,就见步笑梅和她的小姐妹回来了,两人端着刚买的咖啡往里走,坐在外侧的学生起身给她们让路。 步笑梅看见晏安鱼也是一愣,而后翘着嘴角,在他身后坐下,“啪”地一声把咖啡放在桌上。 纸杯发出难听的声响。 “这么巧,又碰到你了,”她瞥了一眼晏安鱼的便当,嘴里发出一声嘲弄的笑,声音不大不小,“呀,贫困生伙食可真好,我中午就吃了个汉堡,学校怎么不给我发钱呀……” 她说完,和身边的小姐妹一起哄笑起来。 被对方觊觎温景焕做的便当,晏安鱼也有些生气了,反驳道:“你不要乱说,这是我朋友给我做的,和学校的补助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的声音在小声议论中显得格外明显,身边的同学们大多都停止了聊天,似乎想从这边看到什么有趣的八卦。 “朋友?你有哪个朋友会给你做这种便当?晏安鱼同学,学校的补助金可不是这么花的。”步笑梅继续挖苦他。 于斯年皱着眉,沉声驳斥她:“那是晏安鱼的室友给他做的,你不要以己度人。” “室友?” 坐在步笑梅后面的一个女生探出头,笑盈盈地加入了对话。“就是上次那个来接你的帅哥吗?” 周围两排的聊天声彻底静了。 女生被众人注视着,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耿卉是我室友,这些都是她告诉我的。” 晏安鱼完全无视了夹在中间的步笑梅,点点头,直接承认了。 “是呀,就是他给我做的,”他煞有介事地挠了挠脑袋,“其实味道一般般啦,就是做得很好看,所以看上去很贵而已。” 身边的几个女生发出的小声惊呼,步笑梅的脸逐渐变得铁青。 晏安鱼瞥了她一眼,见她再也说不出什么,于是停止了对这个问题的争辩。步笑梅愤怒地瞪着眼,晏安鱼似乎没看见,着急忙慌地埋头继续吃饭了。 于斯年对他的反应也很诧异,刚才明明还在生气,怎么忽然又不追究了? 然而,每等他把这一系列经过理清楚,晏安鱼已经回到了步笑梅来之前的话题。 “斯年,我们刚刚是不是在说兼职来着?”晏安鱼问。 于斯年半晌才反应过来,“……对,兼职,你有什么看法?” 晏安鱼吃干净饭盒里的最后一口,认真想了一会儿。“我现在不太能够做一些要出门很久的工作,所以……你说的那两种,可能有些困难。” “为什么?”于斯年皱起眉。 “我有点担心温医生一个人在家。” “……啊?” 于斯年满脸疑惑,顿时就想不明白了。 “哎呀,解释起来很麻烦,”晏安鱼吸了吸鼻子,脸上泛起薄薄的红,“你就当是我舍不得离开他啦……” “……你不要再说了。” 于斯年感觉受到了巨大的暴击,怀揣着尴尬,琢磨了好一会儿,忽然一打响指。 “对了,还有一个来钱不快,但是可以放长线的赚钱途径,”他拿起手机,两指捏着晃了晃,“你可以试着做自己的媒体账号。” “就像夏黎那样吗,”晏安鱼问,“可是我还没有买笔记本电脑。” “网吧也可以做后期,这个问题不大,”于斯年解释说,“你可以发一些声乐作品上去试试水,反正学院有录音室,直接去借用好了。” 晏安鱼的眼睛亮了一下,“这个方法好!成本也不高,我觉得可以试试!” 两人一拍即合,于斯年答应帮晏安鱼做钢伴,明天就计划开始录音。 终于找到了一个可行的方案,晏安鱼整个人都变得亢奋起来,就连排练也异常积极。 他一直在脑袋里盘算着自己并不算多的积蓄,想着给温景焕准备一个完美的礼物。 预算有限,更让人为难的是,除了礼物之外,晏安鱼还有东西要买。 自从得知温景焕怕猫的秘密,他就一直在思考要怎么帮温景焕消除恐惧。上午的通识课百无聊赖,他点开某购物网站,正巧就看见了一个毛绒猫猫的全身套。 晏安鱼的思路瞬间就被打开了,立刻搜索关键词,结果找到了一堆形态各异的猫猫装扮。有游乐园常见的那种头套,有拍影视剧用的,毛茸茸裹着全身的,还有些……猫猫情趣小衣服。 他没想好哪个最有效,于是一股脑全扔进购物车,打算有时间再慢慢挑。 排练很快就结束了,晏安鱼领到了独唱唱段的谱子,小心翼翼卷进书包里。 人头攒动,大家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每排落座的学生都往中间走,像汇入主流的小溪。晏安鱼也跟着于斯年起身往外走。他走到过道里旁,却被步笑梅堵在了后面。 “挤什么挤,”步笑梅不爽地一扬手,显然还在因为刚才的事情生气,“裙子都被你弄皱了。” 于斯年从后面接住晏安鱼的胳膊,拉了他一把。 晏安鱼正为赚钱的事费心思,也不想与她争执,跟着一行人一路往门口去。 步笑梅回过头瞪他,他也装没看见。 “真是……” 走到门口,人流散开,步笑梅还想挖苦两句,一个身影从她面前掠过,夺走了她的注意力。 温景焕穿着一身米色风衣和黑色高领毛衣,视若无睹地穿过逆流,往这边来。步笑梅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她刚准备抬手同他打招呼,温景焕直接掠过了她的肩膀,走向她身后。 “温医生!” 晏安鱼兴奋地喊了一声,几步跑过来,被温景焕一把搂过肩膀。 周围的学生们纷纷侧目,往这边看过来。 “排练辛苦了,”温景焕一手插在口袋里,贪婪地用气息刮蹭晏安鱼的脸颊,语气亲昵,“我今晚不值班。晚上想去哪里吃?” 晏安鱼愣愣地眨巴着眼,忽然咧嘴笑了。 ——这不就是约会嘛! 作者有话说: v我五十海星,看小情侣甜蜜约会 第65章 约会 晏安鱼仔细一想,自从他们确认关系以来,似乎就没有一起出过门,更别提像普通情侣一样约会了。 前面不远处的步笑梅气红了脸,正咄咄逼人地瞪着他,晏安鱼却丝毫没注意到,和于斯年道别,然后高高兴兴地和温景焕下楼了。 深秋的落日时间越来越提前,两人肩并肩走出学校,夜晚的暮色已经铺在了天穹上,路灯像点点星光,落在他们肩上。 温景焕的手指勾了勾晏安鱼,得到默许后,钻进手心,和他牵在一起。 手掌干燥温暖的触感令人心动,即使两人做过更加亲密的事,晏安鱼还是忍不住因为十指相扣而脸红。“晚上随便吃一点就好了,”他的语调都要比平时柔软,“今天中午吃太饱啦,温医生做的分量太多了。” 温景焕垂眼看他,脸上露出餍足的笑容。“那我带你去小吃街,吃完还可以去逛逛。” “好!” 晏安鱼笑盈盈地跟着他上了公交车,双层公交的二楼很空旷,几乎没什么人。温景焕牵着他往后排走,两人在角落里一坐下,温景焕就抱着他吻了上来。 晏安鱼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脑袋要磕在窗户上,却被温景焕稳稳托住。他的牙齿被温景焕灵活地撬开,柔软而滚烫的舌尖与他纠缠,嘴唇轻轻吮吸。 吻够了,温景焕放开他,用手指抹去那一根银丝。 “安鱼,我们已经快九个小时没见面了,”他眼里浮现出痴迷的神色,热气扑在晏安鱼通红的脸颊上,“在学校有想我吗?” 晏安鱼剧烈地喘息着,红着脸坐起来,把书包抱在怀里。 “有……有的,”他主动去牵温景焕的手,“我也很想你。” ——特别是被步笑梅说自己是温景焕的“绯闻男友”的时候。 晏安鱼觉得自己也变坏了,他并非不想和步笑梅争执。如果可以的话,当时他多么想温景焕出现在自己的身边,然后牵起他的手,义正言辞地告诉对方,这是我男朋友。 窗外的红色车灯一一掠过,晏安鱼抿了抿嘴,并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温景焕,只是把手搭在对方的腿上,要他牵着自己。 “温医生今天都在做什么?”晏安鱼和他闲聊。 温景焕捏了捏他的手,薄唇微扬着。“不告诉你。” 晏安鱼一听,不乐意了。“又有秘密不告诉我啊,”他撇着嘴,手指在温景焕手背上摩挲,顺着微微凸起的青筋掠过,“那我也不告诉你我的秘密。” “什么秘密?” 温景焕立刻警觉起来,下意识凑过来,闻晏安鱼身上的味道。 他嗅了半晌,除了洗衣液味,只闻到了自己身上同款的木香。 “反正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啦。” “到底是什么?” “不告诉你。” 晏安鱼故作神秘地扭过头,靠在半开着的玻璃窗上,头顶的发梢被风吹起。 “好吧,”温景焕惴惴不安地忍耐着,“……我相信你,安鱼,但是如果你能告诉我就更好了……” 晏安鱼转头看他,对上那双委屈巴巴的三白眼。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在网上看过的捷克狼犬,忽然忍不住笑起来。 小吃街到了,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晏安鱼满心都是各种好吃的烧烤和小食,望见不远处的商城下灯火一片,拉着温景焕便奔过去。 这是个双子型的商城,两个圆形商城的三楼架着天桥,桥下便是小吃街。摊主们摆着各式各样的小吃,行人来往不绝,隔着广场便能闻到浓烈的香味。 “慢点,”温景焕见前面人多,于是横臂拦住了饿虎扑食的晏安鱼,把他拉到怀里,“你急什么。” 晏安鱼自然不好意思说着急是因为中午吃太淡,于是咽了咽口水,乖乖跟在温景焕身边,以成年人应有的稳重步伐走进去。 直到看见铁板上炒得金黄鲜嫩的土豆片和鱿鱼须,他总算是忍不住了。 温景焕转身去排队买奶茶的空当,晏安鱼手里已经拎满了小纸碗。 “我们去那边吃吧!” 他兴奋地指着尽头角落里的两个空位,温景焕低头看了眼他手里的东西,微微蹙起眉。 ——铁板烧、麻辣鸡爪、冷锅串串、炸鲜奶……全都是两人份。 “安鱼,这些是不是有点不健康?那边还有清淡一点的,你要去看看吗?” 温景焕接过店员递来的两杯奶茶,走在他前面,挡开逆向走来的人群,往角落去。 “可是真的很便宜!闻上去就很香!”晏安鱼晃了晃手里的小纸碗,两根胖胖的鸡爪在面前一闪而过,他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这个温医生没份,两份都是我的!” 温景焕停在了原地,微微有些发愣,手心渗出薄汗。 他眼睛里映着黄色的灯光,眼神里带着躲闪。 “你……” 晏安鱼尴尬地挠挠头,“是妹妹告诉我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说你不喜欢吃鸡肉……之前我还给你做鸡汤喝,真是为难你了。” 得知他并不知道缘由,温景焕松了口气,伸手搂住他。 “没关系的,”他宠溺地用热奶茶贴了贴晏安鱼冰凉的脸颊,“安鱼,你不用想这么多,我没事的。” 晏安鱼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温景焕冲他笑。 “我才不信,”晏安鱼把鸡爪收起来,“温医生的‘行骗记录’太多了,这个鸡爪今天都归我。” 两人坐在角落里简单吃过晚饭,晏安鱼摸摸肚子,觉得有些撑了,便提议去商城逛逛。 “好啊,”温景焕撑着脑袋看他,似乎在幻想什么,眼睛直勾勾的,“给小鲸鱼买新衣服。” 放到以前,晏安鱼一定会觉得他的眼神太恐怖,盯得自己浑身发毛。但现在他已经完全免疫了,甚至享受着对方这种特别的示爱方式。 他们身后坐着一家三口,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咿咿呀呀地笑着,其乐融融。晏安鱼把桌上的碗筷扔进垃圾桶里,和温景焕手牵手离开了。 他们并不避讳路人的目光,行走在繁华熙攘的商城里,大家都在与身边的好友家人谈笑,似乎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晏安鱼跟着温景焕坐扶梯,环顾四周,发现大多都是些穿着时尚的年轻男女。他瞥了眼温景焕身上一尘不染的米色风衣,又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白色卫衣,悄悄扯了扯衣摆。 “在干嘛呢,”温景焕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抬手在他后颈处捏了捏,满脸笑容,“小鲸鱼在紧张吗?不用担心,你穿什么都很好看。” 晏安鱼有些心虚,侧过头,看向扶梯左侧的黑色玻璃。 他站在温景焕身前,宽大的卫衣勉强遮住他的小身板,牛仔裤稍微显得有些皱巴巴,不太好看。比起温景焕,他似乎成了一个不爱收拾的学生。 晏安鱼心中有些失落,却不知温景焕也看着这块玻璃,眼中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 他的爱人站在自己身边,两条修长的腿包裹在牛仔裤里,身上的白色卫衣像他的身体一样柔软,袖口里伸出来半只手,略显生涩地和自己牵在一块儿,蓬松的碎发耷在眉梢,完全是涉世未深的学生模样。 温景焕看得入迷,一不小心就被到头的自动扶梯绊了一下。 晏安鱼:“……” 到了服装店,晏安鱼随意翻看架上的男装,有些心不在焉。他原本还对逛街有些兴趣,一看吊牌上的标价,便乖乖坐到里间的沙发上去了。 温景焕倒是很有兴致,不用导购员介绍,他便在架上取了好几件衣服,兴冲冲走到晏安鱼面前,展示给他看。 “安鱼,有没有喜欢的?” 晏安鱼蔫巴巴地看了一眼,大多都是些浅色系的圆领长袖。他想起刚刚看到的标价,瘪着嘴摇摇头。 温景焕的兴奋被浇灭了,耷拉着肩膀,“那我再去看看。” 看着他把手上的衣服全部还给导购员,晏安鱼又觉得自己这样太扫兴了,于是从沙发上站起来,上前牵住温景焕的手。 “温医生,我来给你挑吧。”他笑着说。 导购员看了他俩一眼,非常有眼色地抱着衣服离开了。 “……好啊。”温景焕的耳尖有些红,紧紧牵住晏安鱼的手。 他被牵着在店里走了一圈,晏安鱼略过了那些黑白灰的衣服,企图找些不一样的。 晏安鱼回想片刻,发现温景焕的衣服似乎都是黑白灰棕,打开衣柜,连一件亮眼的衣服都找不出来。 温医生长得这么好看,身材出众,还有那么漂亮的纹身,穿得低调怎么行呢…… 晏安鱼摸了摸下巴,转身扫视衣架,目光锁定在一件奇怪的毛衣上。 他停下脚步,伸手,捏着那件暗红色毛衣的衣摆,把它从一堆普通的针织毛衣里拽出来。 “这个好看。” 晏安鱼嘴角勾着一道笑容,强忍着笑意,将手里的衣服展示给温景焕看。 “好,安鱼喜欢的就买。”温景焕看也没看,直接把他手里的衣服接了过来,抱在怀里。 “去吧去吧,”晏安鱼推着他的脊背,把他带进换衣间,笑嘻嘻地关上门,提醒道,“一定要试穿一下哦。” 试衣间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晏安鱼捂嘴忍笑忍得难受,满怀期待地站在门口等。 过了许久,里面没了动静。 晏安鱼眨眨眼,透过缝隙唤他。 “怎么样?合身吗?” 依旧是一片寂静。 缝隙里露出一小片暗红色,紧紧裹着白皙的皮肤,似乎是腰上人鱼线的位置。 店里进来了别的客人,导购员忙着推荐衣服,并没有理会这边焦急等待的晏安鱼。 片刻,换衣间的门推开了一条缝,温景焕探出半张脸,表情复杂。 “安鱼,”他沉声说道,“……你进来一下。”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约会一章写不完…… 宝们可以点点作收吗!已经999了~(对手指) 第66章 开解 试衣间里的灯光比外面略微昏暗,只有头顶有一盏聚光灯,冷色的灯光倾泻而下,在温景焕的眉弓下投射出一小块阴影。 晏安鱼开门钻进来,只见面前晃过暗红和白净的身影,还没来得及定眼看,就被温景焕捞着腰抱起来,双脚离地,后背顶到了墙壁上。 “安鱼,你喜欢这样的?” 温景焕的声音沉稳而迷人,晏安鱼下意识搂着他的肩膀,低头看去,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正如他所料,这件衣服穿在温景焕身上再合适不过。那是一件紧身的暗红色的不规则薄毛衣,高领,肩膀和前臂处露出大片皮肤,从腋下十厘米的位置往下,整个侧腰一览无余。 这些剪裁都凑巧露出了他身上纹身的冰山一角。前臂的蛇头、肩膀上华丽的蛇身鳞片,以及侧腰处沿着人鱼线展开的水墨枯梅……全都只有小小一部分,露得并不多,却极衬他的身材,恰到好处。 他以这种危险的方式抵着晏安鱼,明明脸上有些羞赧和不悦,整个人却散发着晏安鱼最为着迷的气质。 晏安鱼看得脸上泛红,忍不住用膝盖夹着他的腰,粗糙质感的牛仔裤在侧腰处磨蹭。 “……我觉得很好看。”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温医生,你的纹身这么好看,不露出来点儿多可惜呀。” “只是纹身?” 温景焕被他蹭得心头火起,拉着他的腿,凑过来就欲饿狼扑食,却被晏安鱼用手一挡,掏出手机,迅速拍了两张照。 “饭后一小时,不宜剧烈运动,”晏安鱼红着脸推开他,“……回去再说。” 试衣间的门开了,导购员站在门口,就见两人一前一后从里面出来,一个心满意足,一个肘弯处搭着那件毛衣,表情有些微妙。 温景焕看了一眼晏安鱼,把衣服递给导购员。 “要这件。” 导购员把衣服一通包装,温景焕付过钱,一手拎纸袋,一手牵晏安鱼,出了店门。 商城里的人依旧很多,对面的几家服装店里不算热闹,大多数是些高档服装店。 晏安鱼心愿达成,脸上的笑容根本隐藏不住,温景焕瞥了他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鲸鱼给我挑了衣服,我应该有回礼才是。” “啊……”晏安鱼心道不好,“这里的衣服太贵啦,我暂时还买不起。” 温景焕微微蹙眉,语气认真了几分。 他把人拉到走道一旁,郑重地拉起他的手。 “我知道,我们安鱼是个节俭懂事的好孩子,”他用一种和小孩讲道理的语气说道,“但是我们是爱人,医生也告诉我,爱人是可以不用分清你我的。安鱼,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买,如果很贵,我也可以赚钱给你买,因为我想让你开心。” 一长串地告白让晏安鱼的脸更红了,他的脑袋也晕晕的,因此根本没注意到温景焕说的“医生”是谁。 “你看,刚才吃晚饭的时候,那些小吃都是你买的,对不对?” 晏安鱼完全被他的思维牵着走,懵懵懂懂地点头。 “所以如果你有喜欢的衣服,我也可以给你买,”温景焕的眉梢微微上挑,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安鱼在质疑我的赚钱能力吗?” 他的逻辑似乎无懈可击,晏安鱼完全被说服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 见晏安鱼不再纠结于谁付钱的问题,温景焕眯着眼,露出了狡黠的笑,拉着他继续去逛街了。 虽说是不用在乎钱,但晏安鱼还是心疼温景焕的存款,非常自觉地略过了那些看上去就买不起的服装店。两人逛了一圈,最后走进一家平价简约风的店里。 这家店没有跟在身边推荐的导购员,晏安鱼长出一口气,放松不少。 温景焕一心奔着那些可爱风的衣服去,晏安鱼则翻看着那些皮衣皮裤,试图找一件看上去酷一点的衣服。 这是他的私心。平日里,他总觉得自己和温景焕不够搭,特别是认识妹妹以后,兄妹俩站在一块儿,身上都是华丽的纹身,穿着背心和吊带,怎么看怎么酷。 晏安鱼这两天常想,如果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是不是那些高中同学就不敢欺负他了。 “安鱼,这个喜欢吗?” 温景焕从身后捏了捏他的后颈,展示着手里的一件白色卫衣。 晏安鱼盯着胸前的小熊胸针看了许久,摇摇头。 “怎么了,”温景焕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开心哦。” 晏安鱼眨眨眼,有些难为情,但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 听他说完,温景焕明显愣了许久。他似乎从没想过,晏安鱼会因为这件事情而自卑。 温景焕的医生说对了,谈恋爱是对他是一场考验,他必须从自己的方寸之地走出来,努力感知爱人的情绪,接住他的自卑或是敏感。 上午咨询时听到这番话,温景焕还不以为然。他说,安鱼单纯善良,怎么可能会有需要开解的情绪,现在看来,他实在太自满了。 聊到这个话题,晏安鱼又想起更加在意的问题。他想了许久,鼓起勇气,开口问: “温医生,你不觉得我的身体很难看吗?” 他的手指在一件皮衣的肩章上轻捏,“我也想和你一样……身材那么好。” 温景焕心疼得紧,也不管店里还有收银员,直接把人揽到了怀里。 “宝贝,你的身体很漂亮,你不要多想,”他摸着晏安鱼的脸,低声道,“我应该每个地方的吻过了吧?因为我很喜欢,知道吗?” 晏安鱼脸有些红。 “你可以穿任何风格衣服,我也可以带你一起去健身房,但是你现在这样也很好,并不比谁差。” 温景焕话音落,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从没说过安慰人的话,因为自卑也深深嵌在他的骨子里,那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成了莫大的讽刺。 但此刻不同,他看着缓缓抬起头的晏安鱼,从他不沾尘灰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晏安鱼用一种奇妙的眼神看着他,两人什么也不说,温景焕却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的小鲸鱼用眼神告诉他,你也是。 满身的伤疤并不丑陋,纹身也不用掩藏,现在这样就很好,不比谁差。 晏安鱼指尖微微颤抖着,躲闪地挪开眼,并不知道温景焕听到了怎样的幻觉。 “好了,别胡思乱想,”温景焕换上笑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我来给你挑,好不好?” 晏安鱼说想穿酷酷的衣服,温景焕可半点没含糊。虽然平日他穿得并不酷炫,却对这方面的穿搭很有心得。 想来以前的家庭条件一定不比现在差。 他来来回回挑了不少,抱着一堆看不清楚的衣服,过来拉晏安鱼的手。 “走吧,”温景焕冲他笑,“去换衣间。” 这件店的换衣间大了不少,晏安鱼被他带进来,就见温景焕把衣服一件件挂在墙上,往椅子上一坐,没有要走的意思。 晏安鱼有些尴尬,把帘子拉开一条缝。“温医生,你……你先出去,”他硬着头皮说,“我换完就出来。” 温景焕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没关系,你换吧。” 晏安鱼:“……” 两人默默对视了好一阵子,晏安鱼终于败下阵来。他背过身,把上衣脱了,露出赤裸的肩背。 身后的视线灼热到无法无视,晏安鱼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赶紧换了衣服。 然后是裤子。 他犹豫片刻,依旧是背对温景焕,脱下长裤,然后小心翼翼地试穿。 换好了,温景焕拍拍他的腰,让他转过来。 晏安鱼穿好外套,觉得腰上凉飕飕的,心里没底。 “……好看吗?” 从温景焕直勾勾的眼神来看,自然是好看的。 他上身穿了件小皮外套,短款的棕色皮衣上挂着些小配饰,下身是红灰色美式工装裤,暖色很衬他的皮肤,没有想象中那么酷炫拽,反而有种张扬的可爱。 温景焕最喜欢的是里面的内搭,这件“露脐装”堪堪遮住胃部,露着他精瘦柔软的腰和圆圆的肚脐。 或许,稍微一抬手,胸前的美景也一览无余。 见温景焕迟迟不给反应,晏安鱼摸了摸自己凉冰冰的肚子,有些失落,抬手就要换下来。 他刚一转身,就被温景焕伸手一抱,跌进他怀里。 “很好看,”温景焕的手从他的衣摆钻进去,“不过这件内搭不行,我们多买一件长的。 晏安鱼满脸迷茫。 想来也是,秋冬天穿这么短,他又没有妹妹不怕冷的“特异功能”,一定要拉肚子的吧。 他赞同温景焕的建议,两人在换衣间里亲热了一会儿,便出去付钱了。 温景焕把这一套都买了下来,晏安鱼自己选了一件长衣摆的内搭,也付了钱。 店员见他们一下子买了这么多,开开心心地收款,大喊着“欢迎下次光临”把人送出门了。 直到走出店门,晏安鱼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只顾着被温景焕“加餐”了,他还没自己照过镜子呢!好不好看都是温景焕的说辞。 “真的很好看吗?”他惴惴不安地拎着手里的纸袋,问温景焕。 温景焕点点头,“真的。” 正聊着,两人经过了一家装修奇怪的店铺。 这件店橱窗都被白墙围起来,只有旁边的一个大圆窗户可以看到里面。晏安鱼好奇地往里一瞧,发现里面除了人类,全都是猫。 看到那些憨态可掬的胖猫猫,他顿时走不动道了。 温景焕显然也看到了,牵着他的手微微缩紧。 晏安鱼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瞥了一眼温景焕,见他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恐惧,心里忽然生出一个有趣的想法。 “温医生,我想进去玩,”他眼巴巴地晃着温景焕的手,“你可以陪我吗?在边上等就行。” 温景焕的脸被猫咖店的灯光照亮,显得有些许苍白。他努力地扯了扯嘴角,还是没法答应晏安鱼。 他并没有把怕猫的所有原因告诉晏安鱼,让他进入一个空气里飘满了猫毛的地方,和把他关进笼子里没有任何区别。 他也知道这个毛病严重影响了他的工作,一个不敢碰猫的宠物医生,说到底是不合格的。 但现在,为了晏安鱼,他还是想努力一下。 如果小鲸鱼想要的话,那就去做吧,大不了晕在店里…… 温景焕在内心做了十足的斗争,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嘴唇已经苍白如纸。 晏安鱼被他吓得不轻,哪还敢跟他开玩笑,拉着他的胳膊就要离开。“算了算了,温医生,我开玩笑的,我们走吧。” 他拉了温景焕一把,对方却站在店门口没动。 “没事,安鱼,你去吧。” 温景焕把他拉回来,抱在怀里,吻了吻爱人的碎发。“我在外面等你。” 店铺的大门开了,几个从里面走出来的学生好奇地往这边看,温景焕拍了拍晏安鱼的背,示意他安心去玩。 晏安鱼犹豫了许久,在门口付过猫罐头和门票钱,还问店员要了一个防猫毛的外套,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店。 大门被拉开又关上,温景焕抱着装衣服的纸袋,坐在圆形窗户边,正好可以看到里面的晏安鱼。 智能机器人“滴滴滴”地滑过来,在温景焕面前停留片刻,又“滴滴滴”地滑走。 温景焕做了个深呼吸,充足的氧气被吸纳进身体,他无法控制地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今晚的晚饭没你的份。” 金属笼子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关闭,他蜷缩在笼子里,冰冷的金属上沾满了猫毛,周围充斥着猫身上独有的味道。 现在,隔着猫咖的窗户玻璃,温景焕似乎又闻到了那个味道。 他吐出一口浊气,逼迫自己不要乱想。 他的视线跟随着晏安鱼,就见他的小鲸鱼手里拿着罐头,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走来走去的长毛怪,试图寻找一只最乖顺的小猫。 一只蓝猫优雅地从猫爬架上爬下来,伸出小爪子,在虚空中挠了挠,似乎是想去够晏安鱼手里的罐头。 晏安鱼的头发被这只调皮的小家伙挠了一下,温景焕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远远瞧着,店里暖黄的灯光落在晏安鱼身上,他笑盈盈地伸手把那只小猫抱下来,放在地上,让它吃罐头,其间一直在轻轻摸小猫的背,还在跟它说些什么。 一整个罐头被吃完,小蓝猫完全被晏安鱼拿下了,翻着肚子让他抚摸,一人一猫似乎玩得很开心。 摸够了,晏安鱼忽然抬眼看向窗外的温景焕,一张干净明媚的脸上挂着笑容。 他两手捞过小猫的腋下,把小猫抱在了怀里。 温景焕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 与他们在医院相遇一样,这个纯良如同绵羊的男生抱着他最厌恶的生物,如同落水者抓住木板一般,用极其信任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将这个小小的生命交付到他的手上。 晏安鱼抱着那只小猫,缓缓走到了玻璃窗前。 他捏着小猫的前爪,轻轻举起来,露出它柔软的粉色肉垫。 摸摸它。 晏安鱼的嘴唇动了动。 温景焕看着那个小小的爪子,以及捏着猫爪的手,心中忽然有了莫大的勇气。 那些过往,也只不过是过往而已。 他颤抖着抬起手,隔着一层玻璃,和小猫咪的爪子按在一起。 第67章 胆小鬼 热恋期的约会当然不会到此为止。回到家里,晏安鱼仔细地粘掉身上的猫毛,然后在温景焕的盛情邀请之下,开开心心地进行一番亲密交流。 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小的氛围灯,橙黄色的圆形光圈打在墙上,像一轮落日,格外地浪漫。 他们对彼此还处在探索阶段,晏安鱼很乐意接受温景焕各式各样的示爱方式,但今天不同,他没有允许温景焕咬他。 明天下午是第一节 游泳课,晏安鱼可不想顶着一身小草莓去游泳。 通过游泳考试是桦台大学对本科学生的要求,每个学生在毕业前都需要完成五十米游泳的考试。不巧的是,晏安鱼是个旱鸭子。 交流结束,晏安鱼把原委同温景焕说了,没想到换来对方一阵低笑。 “鲸鱼不都是生活在海里的吗?你这只小鲸鱼怎么不会游泳啊。” 晏安鱼钻进被子,用一双水光的眼睛瞪他。 温景焕用手肘撑着上身,迷恋地摸了摸晏安鱼的脸,忽然反应过来,翻身压在晏安鱼身上,用一种灼热的目光盯着身下的人。 游泳池里那么多人,岂不是都能看到晏安鱼的身体?他的小鲸鱼这么漂亮,凭什么要让别人看见? 温景焕借着橙色的氛围灯,打量晏安鱼。 他的皮肤光滑,窄腰柔软,明明是个小吃货,腰上却没有一丁点赘肉,唯一有些肉感的也只有胸膛,温景焕的手大,正好可以盖住。温景焕看了又看,视线从他小腹一直延伸到锁骨,他实在不明白,晏安鱼为什么会因为自己的身体而焦虑不安。 温景焕的眼神直勾勾的,倒映出的橙色亮光像是两团火。晏安鱼被他这种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羞赧地抱着胳膊,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他隐隐猜到温景焕是因为什么不安,沉思片刻,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抚慰道: “景焕哥,明天来接我放学吧,晚上我要去录音室录作业,可以帮我拍视频吗?” 温景焕眼里的痴迷消减了几分,他收紧手臂,在晏安鱼的掌心亲吻,尽量收敛起自己过于偏执的占有欲。 “当然可以。” 然而,忍耐对于温景焕来说还是太困难了。他无法抑制这种渴望,于是俯身亲吻晏安鱼,试图用这种方式占有主权。 晏安鱼自然也是不会推拒,搂上了他的脖子,刚想配合他,肩膀上猝不及防地被咬了一口。 晏安鱼:“……” 第二天下午,晏安鱼背著书包进了游泳馆,准备参加游泳课。桦台大学的游泳馆很大,更衣室里整整齐齐摆着小柜子,中间是长条形的座位。洗浴间都可以关门,对晏安鱼来说省去了不少尴尬。 晏安鱼第一次来,用学生卡在前台拿到了柜子的钥匙,跟着几个男生进了男更衣室。 牙印几乎快消退了,但依旧留下一个淡红色的痕迹,在白净的皮肤上显得有些突兀。晏安鱼换好泳裤,戴上泳帽和眼镜,站在镜子前打量。 同班的男生们都陆续离开了,晏安鱼还在看肩膀后面的牙印,怎么看都觉得显眼,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柜门敞开着,手机在铁皮上震动,发出刺耳的声响。 晏安鱼拿起来看了一眼,脸上微红。垚土 【温医生大宝贝!:游泳课开始了吗?】 【温医生大宝贝!:不许遮住牙印。】 【温医生大宝贝!:注意安全,乖,下课了来接你。】 他的要求显得有些无理取闹,但晏安鱼知道,这已经是努力挣扎过的结果。 若放在以前,温景焕会直接把他关在家里,或是想办法弄掉他的上课资格。 晏安鱼用湿漉漉的手指戳了戳手机,回复了一句,便把手机关进了柜子里,锁上门。 不遮就不遮吧,大家都带着游泳眼镜,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 晏安鱼正自我安慰着,身后的更衣室忽然蹿出来一个人影。 “同学~游泳课马上要开始啦,你怎么还在这里呀。” 来者是个精瘦的男生,比晏安鱼矮一截,脖子上挂着一个塑料外壳的粉色游泳镜,一张鹅蛋脸上挂着笑容,声音很细软。 晏安鱼眨眨眼,半天没想到要怎么形容眼前这个人。 “啊,我马上就出去了,”他好奇地与这个粉眼镜男生搭话,“你也是来上基础课的?” 男生原地甩了甩胳膊,“对的,游泳课真是好难抢啊~我大一两个学期都没抢上,”他便做拉伸边滔滔不绝地说着,“那我先走啦,你快点过来哦~” 晏安鱼点点头,一句“拜拜”还没说出口,对方已经哼着小曲快步走出去了,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带起一阵小小的风。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糖果的味道,晏安鱼吸吸鼻子,闻到一股甜甜的香水味。 更衣室里寂静无声,门口的消毒水池里扬起水花,场馆外的光线透进来,转角处的人影在水池里踩了几步,然后跑远了。 晏安鱼没有再注意这个有些特别的男生,走出了更衣室。 宽敞的游泳池被划分成浅水区和深水区,整个场馆都充斥着水波的蓝色,顶上反射着粼粼波光。 浅水区的旁边站着一群人,其中就有刚才遇到的那个男生。他站在队尾,和身边几个女生站在一块儿,脖子上的粉色眼镜格外显眼。 晏安鱼轻手轻脚地小步跑过去,站在了他的身边。 男生转头冲他笑,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他们隔了半个胳膊的距离,晏安鱼害怕自己身上的痕迹被看到,于是扯了扯嘴角,扭过头不再与他搭话。 游泳课的教练是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高个子,一身深蓝色的游泳衣显得她身子笔挺,说话语气有些严厉。 晏安鱼紧张得很,他上一次游泳还是在初中。那时候,同桌的女生让他陪着去市里新开的游泳馆游泳。小心翼翼地游了一会儿,他刚放开游泳圈,脚下一滑便仰头栽进了水里,结结实实呛了一口。 学生们在教练的带领下做拉伸运动,晏安鱼站在队尾,没有旁人注视他的身体,整个人也轻松不少。 他双手放在脑后,架着胳膊做转体运动,侧身的时候,视线不免落在旁边那个男生身上。晏安鱼并没有仔细打量他,却一眼瞧见了不寻常的地方。 那个男生抬着胳膊,腋下几厘米的地方,有一块非常明显的淤青。 晏安鱼思绪放空,不免被那块淤青吸引了注意力。 什么伤会撞到这个地方? “今天我们要学习怎么在水上浮起来,”教练叉着腰,洪亮的嗓门把晏安鱼的注意力拉回来,“同学们可以下水了。” 安静的队伍里传来窸窸窣窣地说话声,晏安鱼站在一旁,等女生们先下水。 他看了一眼粉眼镜男生,忍不住小声问: “你身上的伤……” 对方闻言抬起眼,露出一个略显惊慌的表情。 晏安鱼意识到自己越界,赶紧闭上嘴,跟着队伍下水。 整节课下来,他没再主动和那个男生搭话。教练的训练进度很快,先是让他们扶着岸边憋气,然后学习怎么浮起来。晏安鱼起初学的很快,轻轻松松便浮起来,但只要一松开手,心里就没了着落,条件反射地去碰池底,自然也不能维持平衡了。 一节课结束,他也没能成功在水上浮半分钟。 晏安鱼有些失落,等其他学生都下课离开后,他还在水里练了十几分钟。 安静的游泳馆里只有他一个人,太阳偏西,透过场馆的窗户落在水里,让人睁不开眼。昨晚的运动实在太剧烈,晏安鱼本就浑身酸软,此刻更是没什么力气了。在饥饿感的促使下,他只好暂时放弃练习,拖着湿漉漉的身子上了岸。 快到和温景焕约定的时间了,消毒水池被他踩得水珠飞溅,晏安鱼加快步伐,进了男更衣室。 空旷的洗浴室里没有任何水花声,晏安鱼随便找了一间开始冲澡。他只顾着赶紧洗完去找温景焕,因此把花洒开得很大。水珠打在塑料门上,发出断断续续的声响,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晏安鱼冲完澡,随便擦了擦,用浴巾随意在腰间一围,走去更衣室换衣服。 走过转角处的门,他直奔角落的柜子去,却隐隐听见了几个人的对话声。 “这里是男更衣室,你这种娘娘腔能不能别进来?” “我们已经警告过你了,要是下次还敢骚扰我哥们儿,就不是这么简单能解决的,知道吗。” “恶心……” 那声音隔着四面储物柜,晏安鱼边穿衣服边探头往那边看,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刚才站在他旁边的男生坐在地上,背后靠着一张长椅,面前围着三个高大的男生。再看他身后,椅子上的书包被拉开了,化妆品和书本掉了一地,还有一块被打碎的小镜子。 他还没来得及换上衣服,身上只有一条泳裤,缩着胳膊,看上去十分狼狈。 晏安鱼的眼皮猛跳了一下,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问你话呢,”其中一个男生蹲下身去,用一种漫不经心却极具威胁性的语气问,“听到了吗?” 他的身形很高大,晏安鱼盯着那人的后背,半天喘不上气来。 这样的悬殊,若是动起手来,弱势的那方是肯定要吃亏的。 晏安鱼穿上衣服,小心翼翼地拎著书包,警惕地盯着那群人的一举一动。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一种久违的紧张感从脚背爬上来。他的理智告诉自己应该上去阻止,脚下却动弹不得。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种场面意味着什么,也深知自己掺和进去的结果。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不敢挺身而出。 晏安鱼紧紧抿着嘴,一张脸煞白,眉头紧紧蹙着,胸膛剧烈起伏。 “……我知道了。” 那个男生坐在地上,紧紧抱着膝盖,唯唯诺诺地说:“我不会再去找他。” 他的发梢滴着水,或许是注意到远处的这道目光,抬起头,隔着层层储物柜,望了晏安鱼一眼。 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晏安鱼被他这一眼看得惊慌失措,他脚下挪了几步,转身跑出了更衣室。 阳光重新照在他身上,他抖着双手交还了钥匙,大气不敢出,背著书包一路跑出游泳馆,始终觉得心里堵得慌,脊背冰冷沉重,让他喘不过气。 远远的,他看到站在对面树下等他的温景焕,一步不敢停地跑了过去。 “安鱼!” 温景焕已经等了许久,视线始终盯着游泳馆的门。见晏安鱼朝自己跑过来,他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赶紧迎了上去。 晏安鱼什么也没说,在路上来来往往的学生面前,一头扎进温景焕的怀里。 他紧紧环着温景焕的腰,死里逃生般,大口大口地喘气。 “宝贝怎么了?” 温景焕有些乱了手脚,腰上被他箍得发疼。 晏安鱼说不出话,只觉得心里难受得狠,名为良知的石头重重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 没有人责备他,但那个男生的眼神深深烙印在他的身上,仿佛是过去的自己在盯着他。 晏安鱼心里很清楚,他刚刚犯错了。 他是个胆小鬼。 第68章 胆怯 桦台大学食堂。 明亮的大厅里,各个窗口都排起了长队。晏安鱼跟在温景焕身边,一语不发,眼神木然地接过递来的餐盘,被温景焕领着走出队伍,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 他从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蔫巴巴地盯着餐盘里的水果披萨。 温景焕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每天很早就要出门。他上了一整天白班,还能够来学校找自己,晏安鱼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得高兴一点儿,但纵然是这样,他依旧打不起精神。 一想到刚才在更衣室里发生的事,他的心脏就像张废纸一样,被紧紧攥成一团。 温景焕今天似乎心情不错,或许是因为晏安鱼当众抱了他的缘故,整个人都表现得很亢奋,英俊的面容上泛着一层薄红。 “我买了两种口味的,安鱼,你想吃水果的,还是榴莲的?” 晏安鱼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水果披萨,“就这个吧。” 温景焕似乎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兀自把面前的两块披萨切开,分成四份,各拿了一份给晏安鱼。 他过度兴奋,又进入了一种不太理智的状态,因此几乎没有注意到晏安鱼的负面情绪。 这也正合晏安鱼的心意,不然要是被问起,他还没想好如何解释。 难道要让温景焕知道,自己是个冷漠旁观的胆小鬼吗? 晏安鱼盯着盘子里的披萨,手里握着的叉子格外冰凉。 在这件事上,他是吃过亏的。 十五岁的时候,他顺利从县城那个破败的初中毕业,来到当地的一所艺术高中就读。完全脱离了之前的生活环境,身边也不再围绕着那些欺负他的同学,晏安鱼对高中生活充满了希望。 他下定决心,如果再有人因为相貌取笑他,他一定会奋起反抗,绝对不会让之前的局面重演。 然而他没想到,所有美好的幻想都在一次黄昏时分被打破了。 那天他和另外一个男生负责放学打扫卫生,他负责擦瓷砖和黑板,弄完离开的时候,却碰巧在男厕所见到了令人愤怒的画面。 同他一起打扫卫生的男生被一群人堵在厕所的角落,那些学生也是班上的,虽算不上典型的坏学生,但也总是惹是生非。 男生手里攥着刚洗干净的拖把,那些人却不断地往拖布上踩,边踩边笑,男生白色的裤腿上即刻沾满了污泥。 晏安鱼越看越生气,当即就冲进了人堆里,把那个男生护在自己身后。 欺凌者们悻悻地离开了,晏安鱼本以为这就是结束,却没想到,这是他高中生活的开始。 之后,他代替了那个男生,成为那些人欺负的对象。 和大多数性质恶劣的校园霸凌不同,这群学生的手段看似更加温和,却成为一把无形的刀。他们开始造谣晏安鱼不讲卫生,考试作弊,他们偷藏他的作业本,抢占琴房,偶尔在厕所遇上了,还把他堵在门口好一顿冷嘲热讽。 晏安鱼起初也反抗过,可当他发现班主任对这些事情视若无睹后,他彻底地麻木了。 他甚至极度怀疑,一定是自己的问题,才会遭来这么多的欺凌。 因此,他今天才没能鼓起勇气,挺身而出。 他的大学生活才刚开始,他讨厌被欺负的日子,他太害怕了。 金属的刀叉上扭曲地印着他的脸,晏安鱼没什么食欲,逐渐回过神来,温景焕已经吃完了。 “宝贝,你怎么了,累着了吗?” 温景焕看着对面盘子里的披萨,尖端处被咬了一小口,留下一串贝齿印。他总算从亢奋的状态里清醒了几分,抬手摸了摸晏安鱼的脸,“安鱼,你不高兴吗?是不是不合口味?” 晏安鱼疲惫地在他掌心蹭了蹭,不想让他担心,于是换上一副笑容。 “没有啦,就是游泳太累了,”晏安鱼试图转移话题,“温医生会游泳吗?” “当然,”温景焕见他笑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柔和下来,“我还是小时候在海里学会的。” 晏安鱼起身坐到他身边,借着座椅边盆栽的遮挡,抱着他的低声细语,试图说服温景焕教他游泳。 温景焕对他撒娇一般的行为无法抗拒,晏安鱼的小腿无意识地和他蹭在一块儿,温景焕心里被挠得痒,恨不得偷偷亲他两口。但碍于这是公共场合,所以只是轻柔地把晏安鱼搂在怀里,吻了吻他的发鬓。 爱人的胸膛温暖可靠,晏安鱼和温景焕挨在一块儿,心里的不安感消减了许多。 晚饭过后,晏安鱼带着温景焕去综合楼的录音室。 于斯年已经提前帮他借好了录音室,晏安鱼打算今天录第一个作品,发到网上试试水。这件事他自然是瞒着温景焕,只说是为了拍专业课的作业,再细问是什么课,晏安鱼就编不出谎了。 温景焕心中存疑,却也没有多问。 录音室只能借用一个小时,晏安鱼让温景焕帮忙用手机拍摄,唱了好几遍都不尽人意,最后还拖了几分钟的时间,被管理员阿姨不耐烦地赶了出来。 作品没录上,游泳也没学会,晏安鱼彻底变得蔫巴巴的了。 温景焕再迟钝,也能感受到他异于平常的低气压。宽慰的话在嘴边绕了几个来回,又吞了回去。 回家路上,他反复回想着这几天在心理医生那里学到的知识,如何关爱自己的伴侣、如何给予对方鼓励、如何在一段感情里给予对方尊重……他一句句谨记着,却像个永远考试考砸的小孩一样,面对这些堪称行动指南的东西,显得手足无措。 似乎约会那天,在服装店里说出的话语只是无心之失。 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想着赶紧回家,邀请晏安鱼和自己一起舒舒服服地泡澡。 今早,在外地参加活动的郑丹赶了回来,第一时间把郑心接走了。宽敞的出租屋里又只剩下两人一蛇,显得格外安静。 浴室里蒸腾着水汽,温景焕伸手进去探了探,解开身上的浴巾,又回身去帮晏安鱼脱衣服。 他很享受把衣服从爱人身上缓缓剥落的感觉,晏安鱼也对此并不抗拒,乖顺地任他帮自己脱衣服。 “过来。” 温景焕牵起他的手,踩过脚下的毛绒毯,和他一前一后在浴缸里坐下。 温暖的水流包裹着全身,浴缸里的水溢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悦耳的响声,身后是爱人滚烫的胸膛。晏安鱼被舒心的暖意包裹,不由得深深喟叹。 “宝贝,”温景焕伏在他耳边,手掌在他的胳膊上掠过,眼神沉醉,“你今天很不开心。有什么比我更让你在意的事情吗?” 晏安鱼屈起双腿,两个膝盖露在水面上,被泡得发红。 “没有啦,”他半垂着眼,睫毛上挂着一颗小水珠,“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什么事?” 温景焕瞬间警惕起来,“是你说过的,被班上同学孤立的事?” 晏安鱼一愣,没想到自己很久之前提过一嘴的事情,温景焕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别想那些了,”温景焕收紧胳膊,把晏安鱼圈在怀里,宽大的手掌贴着他的身体,沉声道,“以后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晏安鱼深知这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也正因如此,他更加不想把那件事告诉温景焕。 “小鲸鱼,你知道吗,我上高中的时候也被人欺负过。” “……为什么?” “他们说我是神经病的种。” 洗漱台上的水龙头没拧紧,水珠一滴滴砸在大理石的台面上,清晰可闻。 晏安鱼沉默了许久,他的双手放在肚子上,和温景焕的手背贴在一块儿。手臂上的蛇形纹身在水面中浮浮沉沉,像是两条活过来的水蛇。 “后来呢?”他问。 温景焕在他耳边笑,“当然是把那些人揍了一顿,让他们没法再张开狗嘴……我可不是疯女人的儿子。” 他把话说得很轻松,试图伪装出冷血不近人情的强大模样,晏安鱼却觉得心里堵着一块大石头,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见过温景焕最疯狂的样子,也窥探过他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他紧紧抿着嘴,忽地转过身去,塌着腰,紧紧攥着温景焕的手臂,质问道: “那为什么要划伤自己呢?” 温景焕一愣,一只胳膊被晏安鱼抬了起来,内侧的道道疤痕暴露在空气中,细碎却狰狞。 他对上晏安鱼的眼神,成年人坚固的内心被狠狠撞了一下,忽然碎裂开,露出里面的惶然无措来。 忽然变化的局面让他还未回过神,晏安鱼已经吻上了他细碎的疤痕,像一只温柔的小动物,用柔软的舌尖舔舐,顶*。他的脸上攀上缺氧的红晕,似乎是喝醉了一般,拉过温景焕的手,手掌掠过腰窝,按在了的臀部。 “我好讨厌自己呀,”晏安鱼摇着头,用一种近乎哭腔一般的声音,喃喃说着不明所以的话,“温医生,你喜欢我吗?你会喜欢一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吗?” 他笨拙而努力地扭动着身体,急不可耐地想要确认对方的心意,感觉快要溺死在温水里。 第69章 勇气 清晨的第一束光从薄纱窗帘外透进来,在昏暗的房间里落下斑驳掠影,晏安鱼侧身躺着,赤裸的肩膀随着呼吸起伏。 冷冽的光让他的脊背一览无余。白净的皮肤裹在深色被子里,如瓷器,一尘不染。 温景焕赤裸着上身,站在书桌面前,用极低的声音讲电话,目光始终都在晏安鱼背上。 “医生抱歉,今天上午的预约……又要取消了。” “没关系,陪伴爱人——这也是治疗的一部分。怎么样,被人依赖的感觉很不错吧?” 温景焕的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眼神温柔,似乎在回忆着昨晚的经过。 “是的。” 挂断电话,温景焕随手把手机扔到桌上,维持原状没动,静静看着晏安鱼。 昨晚他们做得不够尽兴,或者说,是太过尽兴。晏安鱼从来没有如此主动过,但他似乎并不开心,一副害怕失去什么的模样。 晏安鱼一伤心,温景焕便想起那次两人吵架的经过,心里刀割一般地疼。 对他来说,什么都没有他的小鲸鱼重要。 回想昨天经过,想来一定是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才让晏安鱼的心情变得如此糟糕。 正想着,床上的人翻了个身,身体被晨光照亮,袒露出胸前残留着吻痕的皮肤。 晏安鱼睁不开眼,迷迷瞪瞪地揉了揉眼睛,下意识把自己捂进了被子里。他正欲再翻个身,忽然浑身一颤,就像是失重了似的,两腿乱蹬,猛地醒了过来。 温景焕被他满脸惊恐的样子吓到了,一把抱住他。 “安鱼,我在。” 晏安鱼一对圆眼眨巴了许久,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浑身紧绷的肌肉才松懈下来。 “吓死我了,”他长出一口气,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昨晚做梦梦到在家里睡觉,我还以为自己从床上翻下来了。” 这里的床很大,晏安鱼睡不习惯,平时都蜷在边缘侧着睡。 温景焕隔着被子抱住他,笑着吻他的额头,“想家了?” 晏安鱼露出半张脸,点点头。 他确实想家了。 小长假刚过,如果要回家的话,那也是过年的时候了吧…… 要不要邀请温医生一起回家过年呢…… 晏安鱼脑补带温景焕回家的场面——紧张得满脸通红的温医生提着各种礼品,支支吾吾地说“叔叔阿姨好我是晏安鱼的男朋友”之类的话。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温景焕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快起床啦,”温景焕指着床头贴着的课表——那是之前为追晏安鱼专门打印的,现在索性贴在床头,“今天上午还有通识课,小鲸鱼想迟到被老师批评吗?” 晏安鱼昨天游过泳,又做了剧烈运动,哼哼唧唧地不愿意从被子里出来。 “要是老师问起,‘晏安鱼同学,为什么迟到啊?’” 温景焕俯身,掀开被子,在他耳边吹气。“然后小鲸鱼就说,‘昨晚和男朋友做了一整晚,所以起晚啦——’” “才不是!” 晏安鱼羞极了,感觉自己的脸烫得都能煎鸡蛋,翻身下床,赤着脚飞奔去洗漱了。 洗漱完毕,两人简单吃过早餐,准备换衣服出门。 温景焕随便套了件深灰色大衣,晏安鱼还在自己卧室里挑挑拣拣,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等了几分钟,温景焕轻轻叩了叩门,推开一条缝。 “安鱼,今天我陪你一起去学校。” 晏安鱼身上穿着温景焕给他买的皮衣外套,正在套那件红棕色的工装裤。他侧头想了一会儿,满脸疑惑。 “今天不用上班吗?” “不用,我要去趟实验室。” 温景焕走进来,在他面前蹲下,一手捏住长裤边缘,一手捏着拉链,缓缓往上提。晏安鱼看着他的动作,脸上有些泛红。 “怎么今天想起穿这套衣服?”温景焕撩起他的衣摆,在小腹的位置吻了吻。 晏安鱼躲避他的眼神,抿了抿嘴,“就是想穿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居然被温景焕如此敏锐的发现了。 今天下午还有游泳课,昨天的事依旧萦绕在心头,晏安鱼想了一晚上,最终还是下了决心。 如果再碰到这种事发生,他一定要上去阻止。 他并不打算把这种麻烦事告诉温景焕,他想自己解决,穿上这件衣服,就算是给自己壮胆了。 温景焕骑车载他,到了学校,晏安鱼往综合楼去,温景焕则与他方向相反,去了实验室。 然而,在他们分开后的几分钟内,温景焕从实验室门口绕了回来,径直进了综合楼对面的教学楼里。 上午是全院一起上的通识课,晏安鱼照例坐到了于斯年旁边,掏出笔记本,准备认真听课。阶梯教室人很多,他往后瞥了一眼,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夏黎和赵安。 他们对视了一眼,谁也没说话。 于斯年注意到他的目光,于是笑着与他闲聊。“安鱼,你这身衣服挺酷啊,新买的?” “嗯,温医生送我的,”晏安鱼转回身,边翻笔记本边说,“前几天去逛街买的,一直没舍得穿。” 他的声音不算大,前排的几个学生却转头看了他一眼。 晏安鱼被看得莫名其妙,疑惑地和于斯年四目相对,于斯年摇摇头,同样一脸茫然。 “昨天晚上的作品录得怎么样?” “不太好,我中午再去试试吧。” 上课铃响过,教室里安静了不少。老师打开PPT开始讲课,学生们东倒西歪地趴着,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在补觉。 晏安鱼认认真真地坐直身子,时不时低头做笔记,却听见身后的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 这笑声触动了他心里的某根弦。低头看着手里的笔记本,晏安鱼忽然觉得自己回到了高中。自习课上到一半,他也经常听到这种窃窃私语的笑声,若有似无地,像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他抿着嘴,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老师身上,不断告诉自己,这些都是他多想了。 窗外的秋日悬在空中,对面教学楼的玻璃上泛着着水面一样的波光。 晏安鱼呼出一口气,觉得眼睛酸涩,于是下意识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却见对面窗户里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人身材高挑,原本站在窗前,却在晏安鱼转头的瞬间忽然离开,留下一片扬起的深灰色衣摆。 晏安鱼微微愣住了,盯着那窗户看了半晌,总觉得刚刚那个人是温景焕。 他又盯着那块玻璃幕墙看了片刻,半晌才收回目光。 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持续了一上午,中午吃饭的时候,晏安鱼给温景焕发消息,对方却说在实验室走不开,中饭就吃汉堡解决了。 晏安鱼心里记着下午的游泳课,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也只在超市里买了个汉堡。草草吃完,赶去录音室录音。 今天没有温景焕在场,晏安鱼只录了音频。他换了曲目,录了一首《玫瑰人生》,居然发挥得还不错。 他下意识想要先发给温景焕听,转念一想,又撤回了。 这可是他用来赚礼物钱的作品呢。 终于把作品录好了,晏安鱼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他坐在录音室旁边的教室里打了会儿盹,睡到游泳课前十分钟才起身,赶去游泳馆上课。 前往游泳馆的路上,晏安鱼心情忐忑,莫名地紧张起来,手心里也出了汗。 他一路进了男更衣室,屏息凝神地进去换衣服,就见同来上课的同学们都换好泳裤出去了,才稍微松了口气。 课前热身,晏安鱼这次站在第一排。做转体运动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往后瞥了一眼,一眼便看见昨天那个被欺负的男生。 他架着胳膊,往后转身,露出背脊上的一小块淤青,格外地刺眼。 对方朝他这边望过来,晏安鱼心中一惊,赶紧转回身,不在再看他,那片淤青却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 这节课要学自由泳的基本动作,大半节课都是在岸上练习。晏安鱼和其他学生一起,趴在岸上踢腿。他微微侧过头,不经意间又看到了那个男生。 与昨天那副开朗的模样不同,他的眼睛有些浮肿,动作也轻飘飘的,显然打不起精神。 晏安鱼心中十分内疚。若是昨天上去阻止了那些人,他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待会儿下课了,去道个歉吧…… 晏安鱼边练习边想着,腿上便忘了动作要领。 “脚背绷好,”教练从后面拍了他一下,语气严肃,“中午没吃饭吗?” 晏安鱼还傻傻地想着道歉的事,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没……” 旁边的同学都笑破功了,连教练也没绷住,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 晏安鱼闹了个大红脸,周围哄笑一片,他的余光瞥到远处的那个男生,发现他依旧是忧心忡忡的模样,粉色泳镜挂在脖子上晃来晃去,在他下巴上反射出一片荧光粉红。 下了课,晏安鱼着急去和男生道歉,因此没敢多在泳池里逗留。远远见对方上岸离开了,赶紧跟了上去。 那男孩与他前后相隔五米远,晏安鱼进入更衣室的时候,却找不到人了。 更衣室里全是刚下课的同学,一群男生光着身子走来走去,冲澡的地方也都站着人。晏安鱼在人群里来来回回地找了半晌,还是没见着那个男生。 兴许是害怕又被欺负,所以没洗澡,换了衣服就走了吧。 晏安鱼叹了口气,道歉的话像是堵在喉咙里,让他有些不舒服。 他在更衣室里等了一会儿,人没找着,空余的洗浴间也没抢到,只好老老实实地在门口排队。 原本的计划没实施成功,还落得最后一个洗澡。等前面的人都换衣服离开了,晏安鱼蔫巴巴地进去冲澡。他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前额,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他打开花洒,热水刚刚浇在身上,就听更衣室外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 “往哪里跑呢,知道躲着我们了?你跟我哥们儿道歉了吗?” 这声音与昨天听到的一模一样,晏安鱼心里一惊,立刻把花洒关了。 水珠从他半湿的下颌滑过,“啪嗒”一声,落在瓷白的地砖上。 男生的声音发着抖,带着被羞辱的不甘。 “我会向他道歉的……这两天太忙了,你们放心,我不会再去找他……” “说什么屁话!那情书不是你写的?” “我……” 晏安鱼小心翼翼地挪到洗浴室门口,隔着一排排储物柜,他看到那个男生被三个人推了进来。男生头发还是湿的,手里抱著书包,身上只穿了件单衣。他不断往后退,后背靠在了储物柜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那几个高大的学生步步紧逼,一脚踹在他身侧的储物柜上。 巨大的金属碰撞声回荡在更衣室里,男生肩膀一抖,吓得闭上了眼。 晏安鱼看得呼吸都乱了,他又惊又怕,心里的愤怒却压倒一头。他强压着恐惧,踏着步子走出来,把肩上的毛巾往柜子上一甩,语气严肃地喊道: “你们在干什么?三个人欺负一个,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 闻声,四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男生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惊恐,朝晏安鱼使劲摇头。 “你谁啊。” 为首的那人往这边走了几步,站在晏安鱼面前。 他身材高大,就像一堵墙似的。晏安鱼被他的影子笼罩着,脚下发抖,眼神却依然凶巴巴的,一动不动地瞪着他。 “我是他朋友!” 晏安鱼指着男生,大声斥责:“他身上的伤是你们弄的吧!” 面前的人回头看向自己的同伴,而后仰头笑起来。 “变态的朋友啊,”他横着胳膊,满脸讥笑,“你也是同性恋?” 晏安鱼一怔,某种奇怪的情绪立刻在心底蔓延开。他忽地想起了温景焕,再看面前这个满脸嘲弄的家伙,第一次在心里生出了恨意。 “是不是都用不着你管!” 他伸手推了那人一把,几步跑过去,拉起男生的手腕,催促道:“我带你出去,你别管他们!” 被晏安鱼推了一把的男生也怒了,音量比刚才大了几倍,脸色阴沉。 “你们谁都别想走!” 他横臂拦在门口,威胁晏安鱼。“你不是他朋友吗,”他伸手要去拽晏安鱼的胳膊,“那你跟我们走,去给我们哥们儿道歉!” 晏安鱼把男生护在身后,肾上腺素急剧飙升。他紧紧攥着手心,刚要抬起胳膊去挡,就见面前那人突然哀嚎一声,整个人猛地往后栽去。 “唔!” 他的脑袋被掰得往后仰,脖子上青筋暴起,被迫弯着腰,整个人无法抵挡如此大的力量,最终砰地倒在了地上。 更衣室门口的光被人遮住,瓷白的地砖上落下一个影子。 温景焕站在他身后,冷冷地松开抓着那人脑袋的手,马丁靴的鞋尖捻着他的发梢,眼神狠厉。 “刚刚是想用哪只手碰他?” 他微微低头,用一种带着杀意的眼神盯着摔在地上的人,语气轻松,吐字却是恐怖的震慑。 “伸出来。”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是喜闻乐见的病娇护鱼小温 宝们我实在太忙了没法日更,尽量保持每周四更的基础上每次字数多一点! 第70章 保护 温景焕跟踪晏安鱼一整天了。 他翘了实验室的任务,推了心理咨询,就为跟着晏安鱼,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这只手吗?” 他双手揣进口袋里,笑盈盈地蹲下身,鞋尖碾过那人的左手小指。“你们来得不是时候,”他眼神狠戾,薄唇的弧度像刀尖一般,“值班的管理员刚刚下班了。” 那人痛得大叫,两个同伴见碰到硬茬,抡起拳头就往温景焕身上招呼。 “景焕哥!” 晏安鱼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把身后的男生推到储物柜后面,刚准备上去帮温景焕,就听两声痛苦地哀嚎,那两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结实的声响。 温景焕连手都没伸出来,一人一脚就干倒了。 “别害怕,小鲸鱼,”他绕过地上不敢起身的三人,来到晏安鱼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不会有事的。” “为什么要瞒着我,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晏安鱼没回过神,满脸错愕地看着地上抱着肚子呻吟的两个人。 这些人的身高与温景焕差不多,但体型明显厚实不少,他是怎么做到一脚踢翻一个的? 身后的男生退到了角落里,晏安鱼看着温景焕不同往日的狠厉神情,轻轻拉了他一把。 “我,我们走吧,我是为了保护我同学……所以才……” “怎么能直接走呢?” 温景焕眯着眼,宠溺地用指节刮蹭晏安鱼的鼻梁,“乖,我教你应该怎么做。” 他说完,转身又走回门口,冷眼扫视地上几人。 为首的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也不管自己的小指还脱了臼,抡起手边的灭火器便扑上来。温景焕闪身躲开,一手拧着他的胳膊,猛地踢他的膝弯,这人直接跪在了地上。 晏安鱼清晰地听到膝盖骨撞击地面的声音,他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搂住温景焕的腰。 “已经可以了!” 他环着温景焕,这才发现,自己的爱人虽然表面平静,实际上胸膛剧烈起伏着,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还不够,”温景焕拍拍他的手,笑盈盈地安抚,“我得让他们闭嘴。” 他轻而易举地挣脱晏安鱼的桎梏,脱了外套,撸起袖子,弯下腰,抓着那人的头发,一个一个把他们拖到里间,靠墙放着。 温景焕在他们面前蹲下,双臂搭在膝盖上。他穿了件高领毛衣袖子拉到肘弯处,露出前臂上的两条蛇。 或许是看到他身上的纹身,这三人都不敢说话了。 他拽过为首那人的右手,熟练地用力一掰,随着痛苦的嚎叫响起,小指被接了回去。 “别害怕呀,”温景焕起身去洗手,“我是兽医,给很多狗都接过骨头的。” 此刻的他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晏安鱼站在他身后两步的位置,怀里抱着他脱下来的外套,也同样是心惊胆战。 在一边瘫软了许久的男生跑过来,小声问晏安鱼: “……这是谁?” 晏安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男朋友。别说话,让他处理。” “他不会把人打出问题吧?”男生有些着急,说话都带了哭腔。 “不会,”晏安鱼虽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但语气很坚定,“他有分寸。” 温景焕洗完手,又蹲了回去,用非常礼貌地语气问道:“你们找这个男生有什么事吗?” 为首那人脸色煞白,痛得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摇头。 “今天的事情,希望你们什么都别说,”温景焕凑近了,狠厉的一双三白眼盯着他们,“你们在门口拦人,监控可是拍得清清楚楚。” “不会不会!” 旁边的那个也吓得瑟瑟发抖,“我们再也不找章珹的麻烦了!” 温景焕站起身,伸手捞起晏安鱼怀里的外套。 “行了,滚吧。” 得到允许,被完全压制的三人哪还敢逗留。他们顾不上衣服裤子沾满了水,狼狈地逃出更衣室。 更衣室里终于恢复了平静。晏安鱼长出一口气,后怕地抱紧温景焕。 他刚才吓坏了,面对三个人高马大的欺凌者,两条腿都在发颤。他把自己埋在温景焕怀里,劫后余生般地喘息着。 “乖,没事了,”温景焕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小鲸鱼很勇敢,但是以后不要独自做这么危险的事了,知道吗?” 晏安鱼闷闷地点头,从温景焕怀里离开,看到他身前的衣服上沾满水珠,这才发觉自己身上只穿了条泳裤,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我先去洗澡,”他红着脸跑进洗浴室,回身朝还在一旁不敢动弹的男生说,“学长你先别走,我们送你出去。” 名叫章珹男生愣愣地点点头,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他坐在更衣室等晏安鱼,谨慎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温景焕。对方并没有要与他搭话的意思,几乎已经把他无视了。 过了几分钟,水停了,温景焕起身,从晏安鱼的柜子里拿了干净的衣裤和毛巾,然后敲了敲洗浴室的门,直接进到了里面。 章珹惊慌地移开视线,看着自己的鞋底。 那边窸窸窣窣地响了一阵,温景焕帮晏安鱼擦干身体,两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亲了一会儿,晏安鱼感觉自己又充满电了,穿好衣服和他一起出来。 三人一行出了游泳馆,晏安鱼和温景焕把章珹夹在中间,像两个奇怪的保镖。 章珹提出要请他们吃饭,晏安鱼中午就吃了个汉堡,早就饿得头晕眼花,也不推辞,便一起往食堂去了。 到了食堂,三人点了餐,找个桌子坐下来,章珹才终于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们和我一样,都是大二的学生,”他疲惫地说,“我喜欢他们的室友,喜欢很久了,暗恋了一年才鼓起勇气去表白。结果……他没拒绝也没答应,就这样耗着。” 晏安鱼听得火直往上冒,“这算什么!” “我以为这就算是在暧昧了,”章珹说着,眼里又露出痛苦地表情,“我会给他送礼物,帮他写作业,也会一起出去玩,就像……情侣一样。” “后来,有一次……”他闭了闭眼,“他叫我出去住酒店。”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很久,似乎是难以启齿。 “他对你做什么了?”晏安鱼问。 “他让我,”章珹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帮他口。” 晏安鱼不可思议地瞪着眼。“你难道答应了?” “对,”章珹懊恼地抱着头,“我照做了。” “因为…我以为这就算确定关系了啊,”他痛苦地咬着嘴唇,“结果他每次都只是做到这样,后来……后来还交了女朋友。我去质问他,他对所有事情矢口否认,最后嫌我烦了,就告诉他的室友们,说我骚扰他,他受不了,所以那些室友就来威胁我……” 他抽噎着,原本就细软的声音变得沙哑,“可受到伤害的明明是我呀……” 他再也说不下去,伏在桌上哭了起来。 晏安鱼听得快忘记呼吸了,他紧紧攥着温景焕,双手因为愤怒而发抖。 他咬着牙,半晌狠狠地骂了一句:“人渣。” “你不用再担心了,”温景焕在桌底下摸了摸晏安鱼的手,对章珹说,“那些人不敢再来找你,如果那个男生还抓着你不放,直接曝光他。” 章珹抹干眼泪,点点头。“谢谢你们。” 听完了他的讲述,晏安鱼心里依旧觉得不痛快。吃过饭后,他们把章珹送到男生宿舍楼下才分开。走在回家的路上,晏安鱼始终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了?还在为‘人渣’生气?” 秋风愈来愈冷冽,温景焕敞开外衣把他搂进怀里,俯身去贴他凉冰冰的脸颊,语气委屈地在他后颈蹭来蹭去。 “安鱼,我的手好痛啊,今天帮小鲸鱼打坏人,费了好大力气呢……” 路灯的光落在他利落的短发上,男生宿舍楼下站着几对情侣。天色已晚,过路学生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因此无人投来怪异的目光。 晏安鱼被他的衣服裹挟着,整个人都被环绕在熟悉的气味里。他抿着嘴,一下下按压温景焕的手指,瓮声说:“你吓到我了。” “是吗?” 温景焕侧过头,把他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更衣室没监控,我也没在他们身上留下伤。就算他们要说出去,章珹隐瞒的那些事也够他们好受的了。” 晏安鱼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好有道理。” 两人走到转弯处,借着宣传栏的遮挡,温景焕停下来,捧起晏安鱼的脸。 “倒是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他微微蹙着眉,心疼地在晏安鱼嘴巴上碰了一下,“我第一次看见小鲸鱼这么生气。” 宣传栏那边不断有人走过,晏安鱼想起那些人说的话,心里的怒火又往上冒,“他们骂人!” 温景焕:“?” “性取向不同又怎么了!” 晏安鱼一脸严肃,“凭什么就可以嘲笑、玩弄别人?喜欢就说喜欢,不喜欢就不要纠缠,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他说起这些话来咄咄逼人,温景焕愣了许久,终于从其中回过味来。 “安鱼是觉得他们在骂我这样的人?” 温景焕攥紧了晏安鱼的手,“没关系,我从小到大,这种话听过很多了。” “那也不行,”晏安鱼瞪着眼睛,强硬地把温景焕拉过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温医生的喜欢是世界上最最最珍贵的。” 秋风把最后一片落叶也扫落下来,飘飘扬扬,落在晏安鱼蓬松的头发上。 温景焕与他四目相对,瞬息间,忽然明白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他在世界上努力存活了二十三年,从肮脏不堪的血污里爬出来,从无数嘲笑和鄙夷中挣脱,连手臂上几十次的伤痕也没能要了他的命,直到现在,他心里枯萎的灯芯终于被点燃了。 他可以为了面前这个人而活。 他可以保护晏安鱼。 他是有价值的。 第71章 游泳 天气渐寒,桦台市的风很大,树枝上的最后一点落叶也掉光了,黄色的叶子堆积在道路两侧,只有小区楼下的几棵松柏苍翠如旧。 厨房依稀传来不熟练的切菜声,菜刀划开土豆,“啪嗒”一声落在案板上。 暖空调把晏安鱼的脸吹得泛红,他赤着脚从沙发上跳下来,一手举着正在视频通话的手机,把空调风速调小。 “儿子,你那冷不冷啊?穿这么少,小心着凉喽。” 晏爸爸在屏幕那头呵了口气,把厚重的手套摘下来。“今天刚从县城进货回来,最近小卖店生意可好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寄过去。” 他说着便下了三轮车,推开家门,画面后头露出正在做饭的晏妈妈。 “不用寄,”晏安鱼咧着嘴笑,看了眼茶几上满满当当的零食,“我不会亏待自己的啦。” ——主要是温景焕不会亏待他。 父子俩又聊了几句,手机被晏妈妈一把夺了过去。 “哟!安鱼长胖啦,脸都圆润了!” 晏妈妈在围裙上擦擦手,“学校食堂伙食不错嘛,从小到大怎么喂你都不见长胖,去上大学终于长肉了……” 晏安鱼感觉自己被说成家里不长肉的小猪,顿时哭笑不得。 “不是学校食堂的功劳啦,”他解释道,“景……我室友最近特别喜欢做吃的,我一天吃四顿,能不胖吗?” “你让小温给你做饭呐?” 晏妈妈拧着眉,“安鱼,你本来就少摊房租费,还让人家做饭,这不太好吧。” “可是…” 晏安鱼刚想反驳,晏妈妈就提高嗓门问道: “小温呢?小温在家吗,哎呀,好久没打电话,让我见见小温…” 厨房里顿时一阵鸡飞蛋打。 温景焕正在跟着菜谱学做土豆咖喱鸡,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紧张得不行。一听到晏安鱼的妈妈在叫他,立刻放下菜刀跑了出去。 走到客厅,温景焕才记起自己身上只穿了件黑背心,纹身还露在外面,于是又返回卧室穿外套。 他好一阵折腾,晏安鱼举着手机起身过去找他,就见温景焕套了件针织毛衣,里面却是没来得及脱下的围裙。 晏安鱼强忍着笑,把手机递给他。 “阿姨好,叔叔好。” 温景焕礼貌地打招呼,耳根却红得厉害,晏安鱼在镜头外捏捏他的手,估摸着是紧张坏了。 这还是他们确认关系后,温景焕第一次“见家长”呢。 “小温呀,你做饭穿这么多是不是冷呀?阿姨下次给安鱼寄毛衣的时候也给你寄一件吧,都是我自己织的,可暖和了。对了,你多高啊?我给你织一件新的吧…” 温景焕被晏妈妈热情的关心弄得手足无措,一张英俊的脸上泛着薄红,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晏安鱼。 晏安鱼捂着嘴偷笑,把手机塞进他手里,转头跑掉了。 他并不担心两人聊天,哼着歌开了电视,躺在沙发上。 温暖的空气充斥在客厅和厨房里,晏安鱼踩在沙发上躺着看新闻,隐约能听见晏妈妈的笑声。 他们聊了很久,终于把电话挂了。 温景焕脱了外套和围裙,过来把晏安鱼压在沙发上。 “阿姨对你所有的朋友都这么好吗,”他攥着晏安鱼的脚踝,用鼻梁蹭晏安鱼的脖子,“安鱼,我觉得阿姨挺喜欢我的。” 晏安鱼捧着他的脸,“那你要跟我回家吗?” 温景焕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晏安鱼补充道:“寒假过年的时候。” “还有好久呢,”温景焕顿了顿,俯身亲吻他的嘴唇,“到时候再说吧。” 今天是周末,晏安鱼原本打算上午去练习游泳,晚上去参加音乐剧排练,也没想到早晨没能成功起床,随便洗个澡就到中午了。 晏安鱼一把搂住赖床“元凶”的脖子,撅着嘴提要求。 “下午教我游泳好不好?” 温景焕愣了一下,“下午我有心理咨询。” 他在“看医生”的事情晏安鱼知道了一些,但具体的频率和看诊地点,温景焕没有过多透露,晏安鱼也不会问。 “那还是看医生重要,我自己去好了。” 晏安鱼偏头打量温景焕,忽然想起自己很久之前的计划。 他的唱歌录音发到网上并没有多大的反响,一个多星期下来只不过几十块的打赏。晏安鱼用这些钱下单了一个猫猫玩偶全身套,算日子也快收到了。 要是能想办法缓解温景焕对猫的恐惧,他也不用再为了以前的事情害怕了吧… 正想着,晏安鱼对上了他的目光。 “我今天不去医院了,”他笑着抱住晏安鱼,“陪你。” 晏安鱼有些犹豫,“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温景焕粘着他不放手,似乎永远也不会腻烦一样,“医生叫我多和你待在一块儿,就像吃药一样。” 晏安鱼迷茫地眨眨眼,没太明白。 吃完午饭,两人手牵手出了门,坐公交车去学校。 桦台大学里,银杏树橙黄清冽,阳光透过薄薄的树叶照在林荫道上,形成一个个斑驳的小圆点。晏安鱼不太敢和温景焕牵手,两人胳膊挨在一块儿,在宽阔的人行道上并肩行走。 路过操场的时候,晏安鱼看到有一群女生在练习交接棒。她们穿着短衣短裤,在操场上狂奔。 “是不是要开运动会了,”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温景焕,“温医生以前参加过吗?” 温景焕淡然地看了一眼,“有啊。刚上大一的时候,被郑丹忽悠去跑了个四百米。” 晏安鱼憋着笑,“然后呢?” “年级赛第一,但是一百块的奖金请吃饭花光了,”温景焕苦笑道,“还倒贴了一百。” 难得听到他说起以前的经历,晏安鱼心情一下子明朗起来。他在脑海里幻想那副场景,刚上大学的温景焕身上还没有纹身,穿着一身轻盈的运动服,背上用别针别着参赛号,超过赛道上所有的选手,迈开步子冲向终点,那样的场景的确让人热血沸腾。 要是能亲眼看到就好了。 晏安鱼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被温景焕捏着下巴,抓了个正着。 “想什么呢。”温景焕用拇指摸了摸他的嘴唇,狡黠地弯着眼。 晏安鱼傻傻地笑,“当然是想你呀。温医生打架那么厉害,比赛应该也很酷吧。” 温景焕移开视线,脸上有些红,笑着摸了摸他的圆脸。 进了游泳馆,晏安鱼率先换好了泳裤。在更衣室里边做拉伸边等温景焕。周末的游泳馆人很多,还有些家长带着小孩进来,熙熙攘攘地挤在更衣室里。 晏安鱼心中有些小小的期待,温景焕几乎不会在外露出纹身。若平时还能穿长袖遮一下,游泳总没法遮了吧? 那么好看的纹身,遮起来也太可惜了。晏安鱼心想。 他正做着春秋美梦,转头却见温景焕从更衣室里走出来,身上居然严严实实地穿着泳裤和长袖泳衣。 晏安鱼一愣,眉毛瞬间耷拉下去。 更衣室里人太多,温景焕满脸疑惑地想过来抱他,却被晏安鱼推着后背带进浴室里。 洗浴室门一关,晏安鱼就黏上来扒他的衣服。 “小色鱼,你在干什么呢。” 温景焕腰上被挠得痒,一把抓住晏安鱼作乱的手。 晏安鱼吞吞吐吐地,有些难为情。“你穿这么多干嘛,”他吸吸鼻子,“别人都只穿泳裤,你又不是女孩子,干嘛裹这么严实。还有,长袖泳衣穿在身上很冷的……” 温景焕愣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缓缓把他的手松开。 “乖,”他的眼神晦暗不明,“以后我们去学校外的游泳馆,我就不穿这个了,好吗?” 他的声音软下来,晏安鱼也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过分。 想不想露纹身是温景焕自己的事,他实在管得太多了。可看着温景焕身上紧紧包裹着皮肤的泳衣,晏安鱼的心里却不是滋味。 他喜欢温景焕的全部,温景焕却陷在自我的厌恶里,哪怕是很努力地想走出来,也始终没有那么容易。 “那好吧,”晏安鱼不再强求他,仰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下次再说啦。”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洗浴室,到了游泳池边上,才发现浅水区已经人满为患。 初学游泳的、带孩子来玩水的、甚至还有靠在池边闲聊天的,狭窄的泳道里已经没有了游泳的空间。 温景焕犹豫了一会,拉着晏安鱼去了深水池。 “这……这可以吗?” 晏安鱼盯着那个水深两米的告示牌,背对着岸上的救生员,小声说,“我还不太会换气呢!” “没事。” 温景焕下了水,踩在池边的台阶上,半个胸膛露在外面。他张开双臂,“来,别怕。” 隔着栏杆,浅水区的几个小孩好奇的朝这边看过来。“哥哥这么大了也要人抱吗?” 晏安鱼满脸通红,赶紧转身下了水。 他踩在台阶上,凉水一下子浸满全身,水的压力让他呼吸困难。 “别慌。” 温景焕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晏安鱼逐渐放开他的胳膊,努力平复好呼吸。 晏安鱼定了定神,他的脖子一下全部淹没在水里,浮力给人的感觉非常陌生。 “你尽管往前面游,”温景焕往前蹬了一步,轻巧地浮在水面上,“我在旁边看着你。” 五十米的泳道并不算长,晏安鱼望着起起伏伏的蓝色水面,咽了咽口水。 他没学会踩水,换气也只能勉强换上两口,如果不能一口气游到对岸的话,肯定会吓得在水里乱扑棱。他心里害怕,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顺利游完五十米。 他犹豫片刻,咬咬牙,深吸了口气,一头扎进水里。 晏安鱼紧张得浑身都紧绷着,温景焕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兴奋。 实际上,深水区的四周都是有落脚的台阶的。 他的目光直勾勾落在晏安鱼的背上,在这五十米内,晏安鱼无法依靠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他是晏安鱼唯一却坚实的保护。 作者有话说: 一个过渡章~ 第72章 恶人 晏安鱼双脚离地之后,周遭的所有声音都被水流掩盖了。 他的泳镜上起了一层雾,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通过左侧被拍过来的水波感受到,温景焕在自己身边。 既然看不清,他就干脆闭上了眼,卯足劲儿往前游。 晏安鱼在心里默数了四个数,抬起胳膊准备偏头换气,结果张嘴喝了半口水,整个人猛地往下一沉。 他赶紧把嘴里的水吐掉,慌乱地蹬水,险些要沉下去的时候,温景焕伸手托住了他的腹部。 肺里的氧气急剧耗尽,晏安鱼下意识地抱住身边的人,猛地仰头浮出水面,大口呼吸。 温景焕边蹬水边扶着他,“别慌,刚才的动作已经很标准了,只要心里不害怕,就不会往下沉。” “我知道,但是……” 晏安鱼学着他的动作蹬水。他其实对刚才的错误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紧张抬头,他根本不会往下沉。 要克服害怕的本能,实在有些困难。 “宝贝,你能踩水保持一会儿吗?”温景焕问他。 晏安鱼放开手,自己踩水试了试,勉强能让脑袋浮出来。 温景焕笑着摸了摸他的脸,转身游了出去。 水面上溅起一小片水花,温景焕的自由泳非常标准,动作轻巧,手臂动作有条不紊地配合换气,轻松游到了对岸。晏安鱼脚下踩水没停,紧张地看他示范。就见温景焕在临近对岸的时候猛地一压肩,做了个极其优雅的前滚翻转身,没等他仔细分析动作要领,就已经折返游了回来。 他刚回来,晏安鱼就踩不住水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教练,超纲了。” 晏安鱼瘪着嘴,心脏却因为他的泳姿而砰砰直跳。 “等你练四年,也能学会,”温景焕刮了下他的鼻子,水珠从下巴上滴落,“以前我没什么朋友,无聊了就来游泳。现在是有你在才生疏了。” “唔。” 晏安鱼可没觉得他有任何“生疏”。 示范也看完了,该轮到他自己游了。 晏安鱼始终觉得,温景焕能做到的事,自己也必须努力做到才行。 他看了一眼还剩下一大半的泳道,咬咬牙,不管不顾地撒开手,再次扎进水里。 水深的浮力比浅水区要大,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呛水的后果,放慢动作,找准节奏,侧头呼吸。 成功了! 晏安鱼猛吸了一大口干干净净的空气,顿时找到了节奏,于是奋力往前游。大概换了三口气,他的手碰到了硬硬的东西,抬头一看,居然已经游到岸边了。 “我成功啦!” 晏安鱼踩在台阶上,兴奋地转身找温景焕,却发现身后的泳道一个人也没有。不远处的大爷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场面十分尴尬。 下一秒,晏安鱼身前的水底下游过来一个黑色的影子,没等他反应过来,温景焕从水里钻了出来,水花溅在两人身上,吓了晏安鱼一跳。 “恭喜小鲸鱼,”温景焕笑着抹掉脸上的水,难得有心同他开了个顽劣的玩笑,“以后就是会游泳的小鲸鱼了。” 晏安鱼伸手拍水面,笑嘻嘻地同他闹,“温医生你吓我!” “安鱼胆子这么小吗,”温景焕趁机攥住他冰凉的手,视线落在他红润的嘴唇上,心中有压抑不住的欲望,“是不是找不到我,所以害怕了?” 晏安鱼红着脸钻进水里,露出半张脸,水面上吐出一串泡泡。“才不是!” 两人在水里打闹了好一会儿,晏安鱼被温景焕追得游来游去,短暂的几十分钟内,已经在深水区如鱼得水了。他舍不得上岸,直到冷得打了个喷嚏,才被温景焕拉回了更衣室。 两人各自洗完澡,穿好衣服,就见温景焕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打开一看,是个折叠吹风机。 “哎呀不用吹干啦,”晏安鱼想跑,“一会儿就干了……” 他没跑掉,众目睽睽之下,被温景焕捉鸡仔似的抓回来。吹风机插上电,发出嗡嗡的轰鸣声,温景焕站在他身后,帮他把头发吹干。 “如果你把头发剪成我这个长度,就可以不用吹干。”温景焕并不在意周围路人的打量,温柔地挑起晏安鱼的头发,边吹边轻轻揉搓。 晏安鱼看着对面墙上的镜子,脸有些泛红。 “我不要,”他悄悄盯着温景焕看,一副口是心非的模样,“你们医学生头发少,我剪不出这效果。” 温景焕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满脸宠溺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放心,你的温医生秃不了。” 两人正斗着嘴,晏安鱼忽然觉得自己背后有什么东西在震动,伸进温景焕的口袋掏了半天,发现是手机在响。 “你的电话。”他递给温景焕,不经意瞥到上面的来电显示。 ——四院 李医生。 晏安鱼隐约觉得有些不安,抬头去看温景焕的表情。 “没事,”温景焕把吹风机塞到他手里,“我出去接个电话。” 他没再多说什么,接通电话,出了更衣室。 游泳馆门口,阳光被头顶的现代风格建筑切割成四方形,温景焕站在角落,听李医生的电话。 “温先生,我们院例常体检的结果出了,你母亲她……被查出了癌症。” 一只灰雀从游泳馆上方飞掠,黑色的影子在温景焕脸上一闪而过。 他静了许久,脸上漠然没什么表情,半晌才艰难地开口: “什么癌症。” “胰腺癌,已经到中期了。你也是医生,你应该明白这个病的治愈率。” “是的,”温景焕淡淡地说,“几乎不可能。” 李医生在电话里叹了口气,“她从来不说身体有什么不适,上周偶尔跟护士说肚子疼,我们起初做检查以为是胰腺炎,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真的十分抱歉。” “没事,不怪你们。” 温景焕回答得不痛不痒。他感觉头有些发晕,于是靠在身后的墙上。 “温先生,你晚上有空的话最好来一趟,”李医生说,“具体的事项,还有决定是否手术,我们需要探讨。” 正说着,晏安鱼抱著书包急急匆匆跑了出来。 他四下张望,远远看到在角落里站着的温景焕,笑盈盈地往这边跑,刚吹干的刘海被掀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我知道了,”温景焕扯出一个微笑,朝电话里说,“我待会儿来一趟。” 挂了电话,晏安鱼担忧地打量他。 “怎么啦?医生找你有事吗?” 温景焕的反应有些迟钝,他盯着黑屏的手机愣了半晌,才转头摸了摸晏安鱼的脑袋。“我晚上要去一趟医院,今天晚上自己回家可以吗?” “当然可以,”晏安鱼歪着脑袋,“医生找你什么事呀?” “没什么大事,让我过去做咨询。” “哦……” 晏安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不行,”温景焕捏了捏他的鼻子,“小鲸鱼要好好排练音乐剧,下次再带你去。” “那好吧。” 晏安鱼还是觉得温景焕有些奇怪,他们去食堂吃了晚饭,直到在综合楼楼下分开,温景焕都显得有些沉默寡言。晏安鱼不知怎么开口问,只好惴惴不安地去教室排练,一步三回头。 温景焕看着他上楼,然后立刻转身出了学校,打车去疗养所。 黄昏时分,红如铁烙的太阳藏在山头,整个疗养所笼罩在火光般的红色之中,像是起了一场山火。 温景焕垂手站在母亲新换的病床外,隔着一面单面玻璃,看着里面静静躺着的女人。 他极少看到这个女人有如此安静的时候,这个永远歇斯底里的疯女人两颊瘦削,双手在腹前交叠,明明只是吃过药之后睡着了,却像是躺在棺材里一样,面色如白纸。 “胰腺癌到了中晚期,就算是手术也很难好转,”李医生把手里的一沓报告单递给温景焕,“你看。” 温景焕接过来随便看了一眼,直接问:“还有多久?” “三个月到半年,不清楚。”李医生回答。 空气陷入了沉默。 温景焕默不作声地在玻璃前站了许久,李医生才开口道:“不论最后是否决定手术,都不要把这个病告诉她。你母亲本来就有被害妄想,我怕她的精神状态更加不稳定,加剧病情。” 温景焕没回答,看着玻璃那边的景象。李医生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先行离开了。 空荡明亮的走廊里只剩下温景焕一个人。 他听到远处传来病人发病时的哀嚎,几个医护人员冲进病房,金属的推车发出碰撞声,房门被推开,然后又关上。 这样的事情每一天都在上演。 他站了一会儿,手指捏着那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墨渍被摁出一个清晰的指纹。 半晌,他突然推门而入,几步走到病房前,挥手一扔,几张报告单散落在母亲身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女人睁开睡眼,惊恐地望着来者,立刻爬起来,在床头缩成一团。 温景焕冷冷地看着她。 “你的报应到了,胰腺癌,你没几天活头了。” 女人浑身紧绷,盯着他许久,然后哆哆嗦嗦地捡起床上的报告单,只看了一眼,就大声尖叫起来。 “你想谋杀我!” 她从床上跳起来,苍白的脸上五官抽搐着,颤颤巍巍地用报告单指着温景焕。“是不是你让医生在我的药里加里东西?我怎么可能得癌症,你休想骗我的钱!” 温景焕垂手站着,她的惊恐给了他一种扭曲的快意。 “医生让我问你要不要做手术。”他说。 “我不会死!” 女人撕掉手里的报告单,白色的纸片被撒在空中。“我的钱你一分都别想拿到!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她的话没说完,便捂着肚子,痛苦地倒在床上。 温景焕戏谑地眯起眼。 “妈妈,”他一字一顿地叫着这个称呼,“所有人都会死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不痛苦的死法,就像你砍死你老公那样,那些痛苦你也逃不掉。” “不可能……”女人快要崩溃了,抱着头,神神叨叨地念着,“不可能,我不会生病,这是假的……” 她的动静招来了刚从隔壁病房出来的李医生,李医生冲进来看到此情景,难得地对温景焕提高了音量。 “不是说过别告诉她吗?” 李医生皱着眉,还想说些什么,温景焕却低头笑了笑,兀自转身走了。 残阳落在地板上,温景焕快步走过这些红色的瓷砖,一路出了疗养院,走在下山的路上,嘴角扬着的笑意逐渐变淡。 到了山脚,他已经头晕目眩,再也站不起来。 他蹲在路边,扶着一棵树,大口喘气。 就像一个犯了心脏病的病人一样,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通晏安鱼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晏安鱼懵懵懂懂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喂?温医生,怎么啦?我还在排练。” 温景焕的呼吸逐渐缓过劲来,他靠着树干,半张脸被夕阳映成来红色。 “没什么,”他紧紧攥着手机,哑声说,“就是突然想你了。” 作者有话说: 诶嘿,万圣节前夕快乐 第73章 头套 明亮的声乐教室里,晏安鱼躲到一旁听电话,眉头微微蹙起。 他听到温景焕在剧烈喘息,声音沙哑,让他想起了在剧院里的那次昏迷。 “你还好吗?”他小声问温景焕。 那边的喘息声很快平息了,温景焕的笑声从听筒里传出来。“我很好,是不是打扰你了?晚上回家再说吧。” “哦……”晏安鱼将信将疑,“那你晚上早点回哦。” 晚上下课后,晏安鱼回到出租屋里,却不见温景焕的人影。 温景焕没回来,他也没心情看电视,于是去厨房的冰箱里翻出些山药和排骨做夜宵,惴惴不安地等温景焕回来。 山药汤的香味萦绕在客厅里,墙上的分针转了大半个圈,温景焕终于回来了。 晏安鱼起身给他开门,担忧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紧紧抱进怀里。 消毒水的味道沾在外套上,晏安鱼嗅了嗅,双手从他的衣服拉链探进去,隔着毛衣,环住他的腰,和他贴在一起。 “怎么啦,”晏安鱼摸摸他的背,“遇到难过的事情了吗?” “没有,”温景焕搂着他,轻轻地啄吻,呼出的气息带着秋夜的寒意,“安鱼,我的愿望要成真了,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晏安鱼没明白,温景焕忽然又问: “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不是啊,”晏安鱼眨眨眼,从他怀里抬起头,“温医生怎么会是坏人。” 温景焕半垂着眼帘,露出一个苦笑。 自这天晚上之后,温景焕变得似乎有些反常。 他几乎每天都要往医院跑,只要医生的电话打进来,他就必须马上赶到。有一次,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温景焕在洗澡,晏安鱼帮他接了电话,就听那边吵吵嚷嚷地闹成一片,还有女人的尖叫声,状况似乎很混乱。 打电话进来的正是温景焕的心理医生。他向医生表明身份,医生却三缄其口,不想透露过多的情况,只说让温景焕赶紧来一趟医院。 这次晏安鱼是真的被吓到了,难不成是温景焕的身体出了状况?他每天忙着工作和论文,不会是过度劳累了吧? 晏安鱼坐在床上胡思乱想,出了一身冷汗。然而看到温景焕裹着浴巾出来,他的疑虑又很快被打消了。 温景焕面色红润,赤裸着上身,把两人的换洗衣服扔进洗衣机里,又从阳台上卸下晒干的被单,轻轻松松地拎在手里。 无论从哪方面看,他的温医生都健健康康的,怎么都不像生大病的样子。 晏安鱼盯着温景焕半湿的身体嘿嘿直乐,想趁着出门前再亲热一会儿。 就亲身体验来说,晏安鱼并没有觉得温景焕的身体出了任何健康问题。确认了这一点,他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不再纠结于这件事情。或许温景焕是去参加医学讲座之类,并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 比起这件事,晏安鱼有更大的烦恼。 离温景焕的生日只有几天了,他还没有赚够买礼物的钱。 他陆陆续续在网上发了好几个声乐作品,但收获甚微,一共加起来才赚了两百四十。晏安鱼一想到这件事就倍感紧张,虽然没想好要送什么,但他始终觉得,要送温景焕最好的。 想来想去,目前能够拿到手的钱,就只有还未下发的参演费了。 这天下午排练结束,晏安鱼犹豫再三,去找了负责排练的李教授。 “同学们辛苦了,今天的排练就到这里,大家早些去吃晚饭吧。” 声乐教室里众人各自收拾东西离开了,李教授整理好文件夹里的唱谱,也正准备出教室。晏安鱼绕过众人,赶紧从教室后头跑了过去,叫住李教授。 “晏安鱼?” 李教授推了推脸上的眼镜,在教室门口停下,“有什么事情吗?” 晏安鱼尴尬地挠了挠脸,“谢谢李教授。其实我是想来问问参演费的事情……可以提前预支吗?” “你需要用钱吗,出什么事了?” “不不不,”晏安鱼连忙摆手,吞吞吐吐地解释,“是……要给家里人买生日礼物……” 李教授露出惊讶的表情,“两千元的参演费,你打算全部用来买礼物吗?是给爸妈的?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不是啦,”晏安鱼脸有些红,“不过和爸妈差不多,都是很重要的家人。” “那这样,我帮你去申请看看,能不能先批一半下来,”李教授和蔼地笑了笑,“咱们运动会上还有演出,你安心准备独唱片段吧。” “谢谢李教授!” 晏安鱼兴奋不已,和李教授道别后,转身就跑出了教学楼。 斜阳渐晚,晏安鱼出了校门,乘公交车去宠物医院。他算着时间,打算去医院接他下班,给他一个小小的惊喜。 下了车,晏安鱼在宠物医院旁边的小超市里买了包小熊软糖,哼着歌进了宠物医院。 大厅里与往常一样,小猫小狗们被主人抱着,坐在候诊区等待。 晏安鱼和前台的阿姨打过招呼,偷偷溜上二楼,一路跑到异宠科室的门口。 诊室的门开了一条缝,晏安鱼坐在门外的椅子上,紧张兮兮地往里面看了一眼。 “没什么大问题,多给它补钙就行了。” 温景焕穿着藏青色的工作服,端正地坐在桌子对面,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而后笑着摸了摸桌上的橙色小守宫。“去楼下交费吧,”他把单子递给主人,然后朝门外喊道,“下一位。” 里面的病人出来了,晏安鱼四下张望,见门口电子屏上没有显示新的看诊人,便忍着笑起身,装模作样地推门进去了。 他进去的时候,温景焕正低头写着什么。 “咳咳!” 晏安鱼关上门,故意清了清嗓子。 温景焕抬起头,见来的是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微笑。 “安鱼?你怎么偷偷跑过来了?” 他略带惊讶,起身绕过办公桌,把晏安鱼搂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排练结束了?” “嗯。” 晏安鱼很享受看到温景焕欣喜的表情,他从温景焕腿上离开,乖乖坐在一旁,抱著书包。“我来接你下班呐,不用管我,我坐在这里等你。” “不用等了,”温景焕蹲在沙发前,趴在他的大腿上,“我们回家吧。” 晏安鱼捏他的耳朵,“呀,温医生要早退呀?” “偶尔一次没关系,”温景焕捉住他的手,放到嘴边吻了吻,“我师父在隔壁打盹,有他在呢。” “那好吧,”晏安鱼从口袋里掏出小熊软糖,撕开包装,塞了一颗在温景焕嘴里,“你快去换衣服,我们偷偷早退。” 诊室里传来低低的笑声,温景焕强行把软糖分了晏安鱼一半,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温景焕换上自己的衣服,带着晏安鱼偷溜出了医院。 晏安鱼轻车熟路地跳上自行车后座,温景焕载着他上了路。冷冽的秋风刮在脸上,晏安鱼把手缩进袖子里,紧紧贴着温景焕的后背。 “辛苦啦,”晏安鱼拍拍他的后背,“今天我做晚饭吧。” 温景焕笑了一声,“不辛苦,以后我们不骑自行车了,我买个四个轮子的送你上下学。” “算啦算啦,”晏安鱼打趣他,“医生助理的工资可不多,还是留着买点好吃的吧。” 温景焕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双三白眼直视着道路的尽头。 “很快就会有了。” 自行车碾过小区里的落叶,停在了楼下。 晏安鱼跳下车,和温景焕手牵手上楼。到了五楼,晏安鱼发现家门口摆着一个巨大的快递纸箱,足足有他的小腿这么高。 “这是什么?” 温景焕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你买的快递吗?‘儿童话剧演出用’……” “是我的!” 晏安鱼忽然明白过来,赶紧捂住快递上的面单,把大纸箱抱在怀里。“是我买的演出服,”晏安鱼及时撒了个谎,“学校要用的啦。” 温景焕掏出钥匙开门,并没有对他的话产生怀疑。“儿童话剧?” “嗯嗯,”晏安鱼点点头,“帮学校社团买的。” 进了门,他蹬掉脚上的鞋,赤脚跑进自己的房间,把那个大纸箱收了起来。 温景焕有些疑惑,想要跟进来看看。 “安鱼?”他敲了敲门。 “马上,马上就出来啦。” 门那边,晏安鱼长出了口气,坐在地上,把那个纸箱小心翼翼地拆开。 纸箱里躺着一个圆圆的黑色头套,晏安鱼伸手把它拿出来。那是个蓝眼睛的漂亮小猫头套。他试着把头套套在脑袋上,透过两个圆形的孔看外面。 晏安鱼脱了外套,把纸箱里剩下的连体服也穿好,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跑去衣柜边照镜子。 他整个人都套在一个毛绒玩偶里,猫咪的眼睛圆溜溜的,做工还算不错,头上的尖耳朵竖着。脸上的毛也很短,看上去就是一只卡通形象的猫,和现实中的猫咪并不相像。 晏安鱼笨拙地转了个圈,顿感头重脚轻,半个身子撞在了墙上。 “安鱼,你还好吗?” 门外的温景焕听到动静吓了一跳。 晏安鱼刚想说没事,回身就见金属的门把手被压了下去,温景焕打开门,从门外冲了进来。 “温医生,你先别进来……” 晏安鱼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温景焕忽地顿住了脚步。 他愣愣地看着晏安鱼,脸色一白,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小温:被老婆吓晕 第74章 病院 温景焕完全清醒的时候,耳边逐渐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 他依稀记得自己被晏安鱼从五楼扛下来,然后是一路的颠簸,等到从晕厥感中苏醒时,他已经躺在疗养院的床上了。 “不用担心,这是焦虑症发作的表现,大脑供血减少就会产生晕厥。你能第一时间联系我是正确的,别太紧张,待会儿应该就恢复了。” “谢谢医生,”晏安鱼的声音发颤,显然是被吓坏了,有些语无伦次,“他之前……他之前也有这种情况,我以为真的是低血糖。我没想到那个玩偶头套会吓到他。” 李医生无奈地笑了一声,“你是好心的,但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们专业人士比较好。温先生他很配合我的治疗,每周都积极来做咨询。” 他们的对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温景焕勉强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门口有两个逆着光的人影,晏安鱼靠着门框,难受地低着头,两只手交叠在一块儿,像个犯错的小孩。 “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情况,”李医生和蔼地笑了笑,“温先生本来打算治疗完成后再带你过来的。” “对不起。”晏安鱼蔫巴巴地耷拉着肩膀。 李医生笑了两声,“别太自责。先去休息吧,他待会儿就该醒了。” 他说着,往病房里瞧了一眼。 温景焕立刻闭上眼睛装睡,一动不动地躺着。 “谢谢医生,”晏安鱼认认真真地鞠了个躬,“这么晚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我本来就在值班,”李医生边说边走出去,顺便带上了门,“我先走了。” 门外的灯光被一点点压缩,只在地板上留下了一条黄色的光束。 温景焕闭着眼没动。 晏安鱼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黑暗中传来一声叹息,而后是小心翼翼的脚步,由远及近,伴随着药瓶里药片晃动的声音。 温景焕悄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就见晏安鱼满面愁容地在床边坐下,疲惫地趴在床沿,两只手从被子下摸过来,抓住温景焕的右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掌心温热的触感传来,晏安鱼疲惫极了,上半身靠在床边。 温景焕摸到他脸侧的薄汗,心底的某处被猛地揪紧了一下。 虽然刚才他几乎陷入了昏迷的状态,但意识并没有完全丧失。他记得自己倒在地上后,晏安鱼边掐他的人中边给医生打电话,后来直接把他背在背上,从五楼一直背到一楼,才顺利上了救护车。 晏安鱼的身体有多单薄,这一点温景焕清清楚楚。即使平日里开玩笑说晏安鱼是“大力鲸鱼”,要背起一个比自己高大的成年男人,对他来说也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某个瞬间,他就像一条真正的鲸鱼,坚定而温柔,可以信赖和依靠。 这样的小鲸鱼,温景焕想把他永远锁在自己身边,就连死后也要抱在一起。 晏安鱼在他的手心蹭了蹭,万分愧疚地撇着眉毛,似乎想用撒娇的方式让温景焕醒过来。 温景焕不忍心再装睡,翻过手腕,摸了摸他凉冰冰的下巴。 “小鲸鱼,你在哭吗,”他抬起晏安鱼的脸蛋端详,“我没事呢,好好的,你看。” “我没哭。” 晏安鱼使劲儿眨眨眼,那点儿差点淌出来的眼泪就沾在了睫毛上,被他眼疾手快的用衣袖抹匀了。“我刚刚都快吓死了,”他握着温景焕的手还在抖,“对不起,我再也不穿那个了,对不起……” 温景焕心里一动,随口便笑着问了一句:“我要是真的吓死了呢?” “那我不得殉情呀。” 晏安鱼撇着嘴,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不放,声音闷闷的,“……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乖安鱼,”温景焕低头吻他的发旋,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不稳,“我爱你。” “那你可以原谅我吗。” 晏安鱼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你不需要我的原谅,”温景焕给他腾出半边床,“上来睡吧,今晚我们不回家了。” 窗帘被拉上了,晏安鱼把床头的维生素B喂给温景焕吃下,两人躲在被子里抱着吻了一会儿,原本凉冰冰的身体也暖和起来。晏安鱼侧躺着睡下,握着温景焕环在腰上的手,疲惫地闭上了眼。 “对了,”他迷迷糊糊地想起什么,“为什么要在这里找医生看病…这里不是精神病院吗?” 他打了个呵欠,意识还算清楚,说的话却已经是含混不清。 温景焕想了一会儿,没有说母亲的事情。“因为我和李医生很熟,所以才来找他。” “唔……”晏安鱼呢喃着,“那……治疗要吃药吗,要不要用电疗……” “不用,”温景焕哭笑不得,吻了吻他的耳朵,“安心睡吧,别想那么多。” 话音未落,温景焕就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 “睡着了?” 温景焕低声在他耳边试探,一只手撩开他的衣摆,摸索着伸了进去,在他胸前轻轻抚摸。 晏安鱼鼻腔里发出舒服的声音,扭了扭身子,抱着被角继续睡了。 看来是真的累坏了。 温景焕没打算继续折腾他,把手拿出来,闭眼休息。 晏安鱼睡着了,他却无法入眠。 盯着空洞的天花板,温景焕想起了楼道另一侧的那张铁门,以及铁门后的某个病房里,同样躺在床上的母亲。 一种可怕的、可以被预见的恐怖感压在他的身上,要把他吞噬进黑暗里。 未来的某一天——或许是他还年轻的时候,或许他已经垂垂老矣,他也会变得和母亲一样疯狂,然后像个活死人一样被关在病院里,每天除了窗户外那方永远不变的景色,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或许他也会将利器对准自己的伴侣,伤害自己最珍视的人。 温景焕偏过头,看着晏安鱼的后脑勺。 ——我会这样做吗?他问自己。 晏安鱼的肩膀露在被子外面,随着呼吸起伏。 温景焕抬手给他盖好被子,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门外隐约传来一阵喧闹,温景焕还有些耳鸣,听不太真切。他坐起来,仔细听了一会儿,病房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温景焕预感到了什么,起身走去门口,开门就见到了满脸倦容的李医生。 “她又闹起来了,”李医生按了按太阳穴,“不知道哪个护士说漏了嘴,她知道你在,吵着要见你。” 温景焕回头看一眼,套上外衣。 “是我惹麻烦了,”他跟随李医生,走到铁门的另一端,“我不该告诉她确诊的事情。” 李医生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跨过那扇已经有些生锈的铁门,女人尖锐的叫声陡然清晰,变得异常刺耳。 “怎么,你们把我那个儿子也抓进来啦?” 她似乎异常地兴奋,几个护士拉扯着制止她,她却依旧不肯躺下,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温景焕站在门外听着,紧紧蹙起了眉。 “我早说过他是神经病!” 女人大笑着,“他人呢,让我去见他!你们快去查他,肯定是他对我做了什么我才会得癌症!” “别吵了,我就在这。” 温景焕不耐烦地把门推开。 女人静了一秒,因为狂躁而瞪大的一双眼看着他,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笑。 “儿子,”她缓缓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感动得要哭出来,“你来陪我啦?” 她伸出手要去触碰温景焕,温景焕偏过身子躲开,表情十分嫌恶。 “你什么意思!” 女人立刻怒了,抬手就要往温景焕脸上扇,被一旁的护士制止住。 她又开始大喊大叫,不停挣扎着,骂温景焕是白眼狼。 聒噪的叫声也吵醒了睡觉的晏安鱼。 他起初以为是蚊子在叫,不舒服地翻了个身,却摸到身后的床空落落的,睁开眼一看,温景焕不见了。 他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寻着门口刺眼的光亮,发现病房的门是半掩着的。 远处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几个医护人员推着金属推车的影子在地上一闪而过,晏安鱼心中好奇,于是穿上鞋子走出了门。 他寻声看向走廊尽头,那里有一道敞开的铁门,刚才推着推车的几个护士穿过那扇门,右拐消失不见。 “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女人的尖叫从走廊那头传过来,晏安鱼打了个哆嗦,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安,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就听见那边传来温景焕含着怒意的声音。 “你闹够了没有!” 晏安鱼一愣,忽然想到了什么,快步往那边跑去。 走廊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他穿过那道铁门,右转。 长长的过道里,有一扇敞开的房门,温景焕和李医生以及一群护士站在门口,里面的场景被门遮挡,看不真切。 他们的对话声越来越清晰,女人刺耳的声音让晏安鱼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晏安鱼放慢了脚步,屏息凝神地,一步一步走到众人的身后。 透过人群,他看到了一个被一群护士夹着胳膊的中年女人。 女人的两颊瘦削得不成人形,面如白纸,眼窝深陷,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美人皮相。可此时她狂躁得像个野兽,让人见之胆寒。 晏安鱼一愣,面前这张脸立刻与新闻中的配图重叠了。 这是温景焕的妈妈。 “早知道就应该把你这个小崽子也杀掉!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吃里扒外的东西!” 她失控地挥舞着双手,一旁想要打镇静剂的护士被她推得一个趔趄。“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她瞪着温景焕,“你迟早也要被关进来,哈哈……” “让你失望了,我并不是来住院的,”温景焕并没有注意到人群之外的晏安鱼,他用一种冰冷的声音开口道,“我的爱人来陪我咨询医生,我只是在这里休息一晚。” “……你说什么?” 女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趁她走神的片刻,护士们将她摁回了床上。 李医生立刻上前,从金属推车上拿过一小管玻璃器皿,开始往针管里推镇静剂。 晏安鱼第一次见到如此混乱的场景,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刚才温景焕与她只有一步的距离,要是对方挣脱了束缚,突然暴起,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见女人被暂时控制住,晏安鱼赶紧从人堆里挤进来,一把拉住温景焕的胳膊。 “安鱼?” 温景焕见他来了,表情十分慌乱,“你怎么不在房间里待着?” “我担心你啊,”晏安鱼两只手直哆嗦,“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满心想要让温景焕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却不知被摁在床上的女人一眼便看到了他,眼里的怒火达到了顶点。 “就是你勾引我儿子?!” 她不断地蹬着腿,两条胳膊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双眼直勾勾地瞪着这个长相白净的陌生人。 晏安鱼被她那双眼睛瞪得后背发毛,却不敢露怯,挺直了身子,站在温景焕身边。 “对,他是我的男朋友。”温景焕承认得很干脆。 李医生把针头扎进女人的胳膊里,蹙着眉小声斥责道:“别刺激她。” 温景焕没听劝,不紧不慢地牵起晏安鱼的手,脸上带着笑意,“妈妈,你看,你治了我那么久,我还是改不过来呢。” “你!” 女人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掀开了抓着她胳膊的护士,针头从血管中拔出来,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 晏安鱼盯着她胳膊上的血,呼吸都凝滞了。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在场所有人同样都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女人抄起那个已经空了的玻璃小瓶,猛地向晏安鱼扔过来。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玻璃瓶擦着晏安鱼的发梢,“啪”地一声,碎在了身后的墙上。 第75章 混乱 晏安鱼吓懵了。 那只不过是一截手指大小的玻璃瓶,但擦着他的脸颊飞过来的时候,居然像子弹一样充满了力量。 玻璃在他身后炸裂,巨大的破裂声让他产生了耳鸣,瞬间冒了一身冷汗。 刺耳的嗡鸣让他什么也听不到,他愣愣地站着,就见温景焕怒不可遏地冲了上去,李医生丢下手里的针管,和几个护士一起,紧紧地拽住他的胳膊。 温景焕的妈妈从床上跳起来,嘴里骂着什么,死死瞪着混乱之外的晏安鱼。 她的嘴唇像炮弹般,一开一合,似乎想把世界上一切最恶毒的诅咒,都下给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年轻人。 混乱之中,她的病号服衣领被温景焕一把抓住,苍白的脸上更无血色,干瘦的手指嵌进了温景焕的皮肤,留下深深的印记。 耳鸣声渐褪,晏安鱼听见一旁的小护士惊恐地大喊让温景焕放手,而温景焕只是紧紧地攥着母亲的领口。 “温景焕!你居然对我动手?!” 他的母亲愤怒地尖叫,一只手指着晏安鱼,“他是什么人?比你亲妈还重要?” 晏安鱼艰难地转动眼睛,看到温景焕双眼通红,胸膛剧烈起伏着,手背上青筋暴起,脸侧因为咬牙而显现出紧绷的线条。 “……别,景焕哥,”他张了张嘴,从惊吓的失声中回过神来,“快放手……” 他的声音淹没在一片混乱中,温景焕眼里充满了杀意,红血丝让他看起来十分暴戾。但他只是狠狠瞪着母亲,极力忍耐着,任凭对方在自己手上划出道道血痕。 他就这样与母亲对峙了十几秒,最终还是撒了手。 母亲猛地往后跌去,扑在了床上,很快被护士们制住。 李医生和其他人也没闲着,护着温景焕和晏安鱼赶紧退出了病房。 明亮的走道里,不少病房门口都站着看热闹的病人,还有几个不被允许外出的,正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往外看。 晏安鱼紧张地不敢出声,他抬头看了一眼满脸阴沉的温景焕,紧紧攥住他的手。 手掌相触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对方的手在颤抖。 “这太危险了,”李医生擦了一把汗,疲惫地在长椅上坐下,双手撑着膝盖,“最近半年她的情况好转了很多,可自从上周开始……哎。” 温景焕没说话,他低着头,死死捏着晏安鱼的手,呼吸急促,还在努力平复心中的怒意。 过了良久,他往前走了两步,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走,下山。” 晏安鱼被他拽得一晃,连忙几步跟上。他回头朝李医生道谢,话还没说完,就被温景焕拉着下了楼。 疗养所大厅里的灯昏暗的亮着,值班的保安坐在小隔间里打盹。 晏安鱼被温景焕拉着手一路出了大厅,从疗养院往山下走。温景焕的脚步越来越快,像是要摆脱什么东西似的晏安鱼小跑起来,快走到山下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气喘吁吁地叫了他一声。 温景焕停下脚步,回过身,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晏安鱼被严严实实地环抱着,温景焕的手掌按着他的后颈,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衣领里,深深吸了口气。 温景焕在发抖。 “我没事了,”晏安鱼拍拍他的后背,虽然自己还后怕得不行,但还是说着安慰的话,“别担心,她没有伤害到我。” 漆黑的山路上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晏安鱼把下巴搁在温景焕的肩上,抬头望去,黑洞洞的树影遮蔽了山顶的光亮,那栋粉色的疗养院似乎隔他们很遥远。 半晌,温景焕的手臂终于停止了颤抖,他放开晏安鱼,两人相对视上的一瞬,晏安鱼愣住了。 借着路灯,他看到了温景焕眼周泛红,竟然是哭了。 “欸?” 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赶紧抬手用衣袖给温景焕擦眼泪,想了想,只好学着母亲以前哄他的语气哄自己的爱人。 “温医生怎么哭了呢,”晏安鱼摸摸他的脸,“不哭不哭,你看呀,我什么事都没有,对不对?” 擦完眼泪,他又牵起温景焕的手,心疼地亲了亲手背上的伤痕。“倒是你自己这么冲动,伤成这个样子……唔唔!”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就被温景焕搂住了腰,刚走了两步,双脚便腾空而起,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温景焕抱着他,走到路边的树林里,将人抵在了树上。 “哎!” 晏安鱼吓了一跳紧紧夹着他的腰,温景焕却倾身吻了过来。 身后是粗壮的树干,晏安鱼避无可避,只好与他专心地接吻。 唇舌交缠,温景焕发疯地抵他的舌尖,晏安鱼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直到这个时候,整个人才从刚才的危险中完全回过神来。 吻了许久,晏安鱼偏过头喘气,整张脸因为缺氧而变得通红。 “安鱼,”温景焕抹掉他嘴边的水渍,突然说了些不明所以的话,“如果有一天我也变成那样,不要犹豫,直接杀了我。” “那不行,”晏安鱼感觉碰到了什么东西,难耐地扭了扭身子,想要下去,“我不要杀人。” 听到提议被否决,温景焕有些崩溃地抵上了他的额头,痛苦地拧着眉。 “安鱼,”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紧紧闭着眼,“医生说,这个病会遗传。” 晏安鱼一愣,并没有觉得这是个多严重的事情。 “我知道啊,”他疑惑地眨眨眼,“妹妹跟我说过,但这也是个概率问题呀,”他晃了晃温景焕的脖子,脸上露出笑意,“温医生都二十多岁了,这不还好好的嘛。” 他说着,伸手揉了揉温景焕的眉头,又凑上来亲了亲。 温景焕脸上有些红,眉毛很快舒展开了。 “……你知道?” “是呀,”晏安鱼语气轻松,“不要太在意这个问题啦,其实……” 其实,温景焕的母亲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全是因为精神疾病。 后半句,晏安鱼没有说出来。 藏在心底的忧虑像根刺进皮肤的小刺,温景焕为此兢兢战战了多年,晏安鱼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温景焕忽然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虑了。 晏安鱼从他身上跳下来,和他手牵手,从漆黑的山上走下来,绕过四院的主楼,走到寂静一片的大街上。 经过刚才的亲密接触,晏安鱼身上暖乎乎的,已经把在疗养所受到的惊吓丢之脑后了。 “现在是晚上十二点,”他看了一眼手机,街上行人不多,他们可以大方地挽着胳膊,“我们现在去干嘛?温医生要找地方好好跟我谈谈心吗?” “好。” 温景焕勉强收起了刚才失态的神色,但语气还是稍显疲惫,“这里风大,我们找个暖和的地方。” 晏安鱼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开房,莫名有些脸红。一想到待会儿可以和温景焕一起住酒店,他还有些紧张。 酒店的床一定比卧室的还要大,肯定不会撞到头了。 温景焕看着他笑着咧嘴的模样,心里明白了什么,拿出手机,订了最近一家大酒店的大床房。 街边的小店都打烊了,夜风有些凉,但牵着手走在一起,还算暖和。 两人都有些疲惫,一路沉默地进了酒店。 晏安鱼心中暗暗有些期待,跟着温景焕走到走廊尽头,然后掏出房卡开门。 “滴”地一声,门被打开了。 “放在这里。” 温景焕握着晏安鱼的手,把房卡插进卡槽,房间里的灯便依次亮起。 “——哇!” 晏安鱼看着房间里圆形的水床,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他几步跑了进去,脱下鞋,张开手臂,扑在了床上。 软软的床垫弹了弹,上面铺着的玫瑰花瓣落了一地。 “这么着急?” 温景焕从床尾爬上来,晏安鱼整个都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他露着一截白净的腰,丝毫不知自己在对爱人散发着怎样的魅力,笑嘻嘻地躺着傻笑,挺着腰又在床上弹了弹。 “这个床好舒服哦,”晏安鱼动了动屁股,看着温景焕也跟着床晃动的样子,觉得很好玩,“以后等我赚钱了,一定要买一个放在家里。 水隔着背垫晃了晃去,温景焕也被他弄得心神荡漾。 “小色鱼,”他低下头,一只手撩开晏安鱼的衣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晏安鱼被他摸得很痒,不断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 温景焕捉住他拱来拱去的身体,抬手关了灯。 晏安鱼累得快睁不开眼了。 他从不知道温景焕这么疯狂,若不是这间房间在十九楼,他刚才的模样就要被窗户那边的人看到了。 他翻了个身,却发现温景焕撑着脑袋在看自己。 “睡不着吗?” 他伸手戳了戳温景焕的脸颊,却发现对方神色黯淡,也没有笑,似乎后知后觉地想着疗养院的事。 晏安鱼这才记起正事,挪着身子钻进他的怀里,瓮声问:“景焕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母亲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回事呢。” 温景焕转了转眼珠,垂头看着他。 “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晏安鱼目光炯炯,主动抱住了温景焕,“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从来不和朋友说那些事?” “我可以听你说呀,”他晃了晃温景焕,“有什么秘密都可以告诉我哦。” 第76章 从犯 如果不是从阴暗角落里带出来的东西,就称不上是秘密了。 温景焕心中有顾虑,但面前的人在对他敞开心扉,似乎想连同他满身的脏污也全部接纳。 “对不起,之前我不应该瞒着你,”温景焕抱着晏安鱼,吻了吻他的额头,“如果我能早些告诉你‘她’就在疗养所,今天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晏安鱼抬头问他,“……伯母她,一直住在那里吗?” “你不用这样称呼她,”温景焕摸了摸他的头,“她一直都被关在那里,十年。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山下的四院门诊。” 酒店的临街驶过一辆大货车,哐啷啷地在夜里发出声响,缓慢行驶而过。 “十年前,我家出了那件事之后,我被扔给了父亲的姐姐照看,”温景焕望着窗外群青色的夜空,“那个女人赔了他们家很多钱,也分给了我一笔赡养费,但全都被我姑姑私吞了,公司也落到了他们手上。” “我爸一条命换来的赔偿款,他的亲戚们拿去吃了顿上万元的午餐,剩下的全都拿去买茶叶了,七千元一斤。” 晏安鱼瞪大了眼睛,忍着腰上的酸软,从床上爬起来。 “怎么能这样,”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家人被杀害了,他们难道一点儿也不伤心吗?” “当然伤心,”温景焕摸了摸他的脸颊,“但赔偿金太多了,一条命而已,不值一提。” 晏安鱼内心生出了巨大的无力感。 一百万的数字离他很遥远,他不明白为什么一顿饭可以吃几万元,他只是觉得,这样冷漠的家族太让人压抑了。 “那后来呢,”晏安鱼再次躺下,贴着温景焕的胳膊,“你姑姑对你好吗?” 温景焕望着天花板,想了片刻。 “算是当个宠物养着吧,”他淡淡地说,“饿了有饭吃,困了有地方睡觉,多的就没有了。” ——饿了也不能吃太多,困了也只能在阁楼上睡觉,像家里无人在意的看门狗。 “她离婚了,自己有个小孩儿,比我大几岁,”温景焕回忆着,“我申请过高中的住宿,但住了两年就被赶回来了。” “为什么?”晏安鱼问。 “因为我和室友打架,”温景焕苦笑两声,“我发誓,确实是他们先惹我的。” 晏安鱼想起上次温景焕说过的事情,心里也跟着冒火。 “打得好,”他嘟嘟囔囔的,“谁让他们说话那么难听。” 他埋在温景焕的胸口,感觉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头发,抬头看向温景焕,对方也正看着他。 “宝贝,”温景焕的眼神痴迷,“要是我们早些认识就好了。我保证,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唔。” 晏安鱼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那我还要和你做室友。” “高中可没有双人宿舍,”温景焕打趣他,把人抱到自己身上,“小色鱼,你忍得住吗?” 忽然就被调戏了一番,晏安鱼脸红地捏住他的脸颊。“到底是谁色呀,刚才还站着来……唔唔……” 温景焕把手指塞进了他的嘴里,轻轻搅动,没让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手指上还沾染着护手霜的香味,晏安鱼一张脸都红透了,赶紧拍他的胳膊,表示投降。 “怎么扯远啦,”晏安鱼擦擦嘴,从他身上溜下去,“那之后呢,姑姑对你有没有变好一点?” 温景焕翻了个身,收起脸上的笑意。 “没有,”他摇摇头,“她很恨我,为什么当时不帮忙救我爸。” 晏安鱼的认知再次受到了冲击,“可是那时候你才十几岁,怎么可能……” “不,她说的对。” 温景焕仰面躺在床上,长出了口气,“我本来可以救他的。” “……哎?” “安鱼,你看过新闻了吧,”他偏过头,紧紧握住晏安鱼的手,“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吵起来的吗?” 床头的夜灯照亮了温景焕的半张脸,晏安鱼盯着他的眼睛,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天,我趁他们不在家,从猫笼里跑了出来,”温景焕淡淡地陈述着一切,“我跑到自己的房间,结果在床上发现了一件女士内衣。” “我以为那是母亲的,所以就放回了他们床上,压在枕头底下。后来想起,我才知道,那是父亲在我的房间里偷情。” 晏安鱼愣住了,“所以,这件内衣……” “是的。我没得及从房间里出去,他们就回来了。猫笼上还盖着黑布,他们暂时没发现我,我只好躲在床底,等他们睡了再溜出去。” “但是他们发现了枕头下面的内衣,很快吵起来了,我听到她去了一趟杂物间,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消防斧……” 温景焕越说越激动,他的眼神逐渐从清明变得无神,陷入了一场恐怖的回忆里。 “她只砸了一下,父亲就倒在地上了。他看见了我在下面,他说,救我,儿子,救我。” “我知道,我身后的纸箱里就是一把瑞士军刀,只要我递给他,他就能够成功反击,杀掉折磨了我这么多年的母亲,但是我没有帮他。” 晏安鱼听得屏住了呼吸,握着温景焕的手,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在慢慢失控。 “我被折磨了这么久,每次向他求救,他都没有帮过我一次……”温景焕声音低沉,“那天在床下,我在想,凭什么,凭什么他对我视而不见,却要求我救他?” ”然后,他就被砍死了。” 温景焕翻了个身,他似乎是觉得自己的手肮脏不堪,于是松开了晏安鱼。 “安鱼,我也是杀人犯吗?” 他抱着自己的胳膊,两条黑色的大蛇盘在一起,微微发抖,“我被她追到厕所,关上了门。她一直在外面用斧头砍门,从晚上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一直守在门外面,只要我开门,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他的描述让晏安鱼顿觉毛骨悚然,心里却感受到了真实的疼痛。 “我居然会庆幸她杀了父亲,”温景焕苦笑着,“只要这个家毁了,我就自由了……” 晏安鱼翻身坐起来,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爱人,半晌,跪坐在他的身上,抱住了他。 “你没有错,”他紧贴着温景焕冰凉的脸侧,“只是想要活下去,怎么会有错呢?” 温景焕所述说的过往令人胆寒,晏安鱼从没有经历过如此凶恶的事情,自然也会觉得害怕。但他还是紧紧抱着温景焕,没有松手。 他不能松手,温景焕已经被家庭抛弃了,如果自己不能把他绑在身边,还有谁会陪着他呢? 晏安鱼摸到他背上的蔷薇花,一路向下摸到那些起伏的疤痕,轻柔地用指腹揉按,将他的伤口捧在手里。 “你不是从犯,也不是疯子,”晏安鱼主动和他接吻,“你是我最喜欢的温医生。” 作者有话说: 今天短一点,明天还有 第77章 前夜 疗养院的遭遇对于热恋中的小情侣来说,只是甜蜜生活里一颗略微苦涩的咖啡糖。 温景焕很快将当年的事放到了一边,晏安鱼也早就忘记了温母对他的咒骂,两人似乎都把那些负面情绪扔在了酒店的大床房上,第二天退房离开,便不再提起那些事情了。 但暗涌之下,有什么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温景焕的心理咨询改到了门诊,他不再接近山上的疗养院。晏安鱼只要有时间就会陪他去,坐在咨询室门口等他。他也不再逼迫自己去探望母亲,任由对方闹着要见他,也坚决不前往。 晏安鱼在温景焕口中得知了他母亲得癌症的事情,虽然心里也觉得对方可怜,但并没有劝说温景焕去探望。 或许是心灰意冷,久而久之,那边也不再每天哭闹了。 然而,温景焕心里知道,自己的母亲是绝不可能收手的。她在暗中不动,是在策划着这辈子里的最后一件大事,而那些亲戚们也在盯着她手里的财产,那些钱财同她的病症一样,像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发一场混乱的争夺。 但温景焕不想管,比起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他更愿意把时间花在晏安鱼身上。 十月已经走到了尾声。这天是万圣节前夜,街上到处都是出来聚会的年轻人,温景焕穿着一身朴实的风衣,从一群套着南瓜头套的学生中挤出来,他拎着一大袋螃蟹和海鲜,从超市往家走。 天色渐晚,离晏安鱼放学还有两个小时。 温景焕回到家里,看了一眼表,打算提前把晚饭做好。 他刚开火没多久,郑丹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喂,你什么时候过来纹身啊?” 电话里响起郑丹懒散得有些含糊的声音,“你那简笔画也太丑了,哥们儿为了你加班,你倒好,现在还不过来。” 温景焕看了一眼刚开火煮上的螃蟹,数了数,朝一旁的电话说:“一个小时,待会儿给你带螃蟹来。” “行,”郑丹爽快答应,“你要不干脆过来吃吧,叫上你那小鲸鱼一起……” “小鲸鱼是你能叫的吗,”温景焕打断他的话。 郑丹啧啧两声,“平时也不知道谁天天挂嘴边,‘我家安鱼’地叫,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少来。” 温景焕手上切着葱,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个笑。 “这件事别告诉他,我给他留的惊喜呢。” “知道了知道了。我连他联系方式都没有,怎么告诉他?” 两人又在电话里斗了两句嘴,郑丹挂了电话。 锅里的水发出沸腾的声响,几个螃蟹浮浮沉沉。温景焕把葱姜扔进水里,正到处找着锅盖,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晏安鱼的专属铃声。 温景焕随手找了个大锅盖盖上,回身接起电话。 “温医生你在家吗?” 晏安鱼似乎是走在人群中,背景音非常嘈杂。 “嗯,我到家了,”温景焕擦了擦手,拿起手机,“不过今天晚上我可能要出去一趟,饭做好放在家里,你自己回来吃好不好?” 电话那头,晏安鱼愣了一会儿。 “其实……”他支支吾吾的,“我打电话来,就是想告诉你,今晚我可能要晚一点会儿回来,明天就是运动会了,音乐剧要加练。” 这正合温景焕的心意,他松了口气,回答道:“那好,你弄完早些回来。” “好哦,温医生要去上晚班吗?” “嗯。” “那记得把饭菜放到便当里带过去哦。” “嗯。” 温景焕故意逗他,晏安鱼果然就不说话了。隔着电话,温景焕似乎能看到他抿着嘴不爽的模样。 “除了‘嗯’,能不能说点别的呀。”他瓮声问道。 温景焕掀开锅盖,热气带着螃蟹的清香,扑面而来。 “那……”他故意拖长了声音,“我爱你,早点回来。”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晏安鱼站在公交车等车,被他撩得七荤八素的,一颗心脏砰砰乱跳。 “知道啦,”他捂着手机,看了一眼身边同样在等车的大爷大妈,小小声地回了一句,“我也爱你。” 公交车到站,晏安鱼对着手机亲了一口,挂断电话,红着脸跳上车。 他撒谎了,他根本不是去参加音乐剧的排练。 今天下午,李教授帮忙申请的参演费发下来了,一共两千的费用,提前批了一千。晏安鱼算了算自己余额,之前赚的几百块,再加上最近省吃俭用下来的钱,勉强能凑出一千七来买礼物。 他坐在开往购物商城的公交车上,既紧张又激动。 还有两天就是温景焕的生日了,他终于拿到了足够的钱,但始终没有想好要送什么。 最近各种烦心事困扰着温景焕,晏安鱼太想看到他高兴了。 下了车,晏安鱼匆匆忙忙进了商城。他一进门就看到一群穿着怪异,脸上糊着特效血的学生,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这时候他才想起,今天好像是什么万圣节,班上同学都约着出去玩了。他着急给温景焕买礼物,一刻也没耽搁,下课就直接冲了出去。 避过那些正在拍照的人,晏安鱼一路往里走,四周张望。 他路过了好几家服装店,打量着橱窗里那些漂亮或成熟的衣服,都觉得不合适。 温景焕有很多好看的衣服,似乎在这方面并不缺。 晏安鱼回想着,路过一家银饰店,脚步放慢些许。 要不然……去买戒指? 不行不行! 过生日又不是求婚,戒指还是太正式了…… 晏安鱼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眼见导购员朝自己这边过来,赶紧转身离开。 繁华明亮的商城里,他就像个走丢了的小孩,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嘿,小哥哥,吃糖不?” 上到商城二楼,一个打扮成阿飘的年轻女生拦住了他的去路。晏安鱼懵懵懂懂地低下头,就见她拎着一个盛满糖果的小篮子。 “……谢谢。”晏安鱼拿了两颗,揣进口袋里,作势就要离开。 “哎哎!” 阿飘突然伸手拦住他,身上的白布顿时被撩起来,露出里面的导购员制服,“今天我们店有满减,”她脸上堆着笑,“进来看看呗。” 晏安鱼:“……” 他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好跟着阿飘导购员进了他们的店铺。 这是一家卖机械手表的店,晏安鱼四下打量着展示柜里的手表,顿时被其精密的设计吸引了。 以前他的爷爷也有一块做工精良的机械手表,爷爷去世后,那块表被他偷偷藏在了抽屉里。虽然已经有些失灵了,但他常常拿出来看,就当做是爷爷留给自己的念想。 他看得入迷,盯着那些漂亮的金属表盘,脑海里忽然就闪过了温景焕的手腕。 温景焕的腕骨突出,衬得他的手格外修长,若是这样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机械手表,一定很好看吧…… 晏安鱼越想越激动,他像个黄金大盗,豪迈地扫视了一圈陈列柜里的手表,目光停留在其中一条白色系表盘、皮革表带的手表上。 白色的表盘上是玫瑰金的走针,还有两个圆圆小小表盘,晏安鱼不懂,但觉得非常好看。 “这条多少钱?”他问身后的导购员。 导购员似乎是质疑他的消费能力,瞧了他一眼。“这条原价两千,今天满减活动是一千五。” “要了!” 晏安鱼兴奋地眼里冒光,兀自嘟囔着,“他肯定喜欢……麻烦您帮我包装一下,要送人的。” 这边,晏安鱼毫不犹豫地花掉了辛苦攒下的礼物钱。另一边,温景焕趴在郑丹工作室的小床上,裸着上身,郑心在一旁吃螃蟹。 郑丹在温景焕背上忙活,郑心坐在沙发上,她一手拿着掰了一半的蟹黄,一手拿着张A4纸,不时发出一阵爆笑。 怀里的吉娃娃被她弄得都要精神衰弱了,蔫巴巴地耷着脑袋。 “别笑,”郑丹停下手里的针,“小心待会儿你温哥打你。” 温景焕趴着没动,用手机回消息。 郑心还是笑得直抽抽,她看着手里这张A4纸,笑得倒在沙发上,两条腿乱蹬。 “对不起对不起,”她捂着肚子,把纸上的简笔画展示给两人看,“景焕哥,你太会画了,笑死我了哈哈哈……” 温景焕掀起眼皮,看了眼纸上那个歪七扭八的鲸鱼图案,有些尴尬地收回视线。 “亲爱的甲方爸爸,下次别自己画图了,”郑丹一脸无语,“反正我得给你重新设计,现在纹上去形状正好。” “那不一样,”温景焕轻咳了一声,“自己画的有意义。” 郑心又爆笑起来。 “快好了,你再坚持下,”郑丹没管自己妹妹,他瞥了一眼温景焕的手机,“你在干啥呢,偷偷给别人发消息,小心我告诉你家晏安鱼。” “他才不会信你,”温景焕一副正经模样,“我在报名运动会。” 两兄妹同时一愣,郑心也不笑了,从沙发上坐起来。 “你怎么有这兴趣,”郑丹打趣他,“怎么,刚进大学的一腔热血又回来了?” 温景焕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意味深长地摇摇头。 “只是因为有人想看而已。” 作者有话说: 求一波海星给小温过生日~ 第78章 运动会 晚上十点。 温景焕把锅里的饭菜和螃蟹又热了一遍,等晏安鱼回来。 背上新纹的纹身有些痒。 他脱了身上的衬衫,在衣柜里翻出件宽松的睡衣。借着衣柜里侧的镜子看了一眼,那块被蔷薇花簇拥的宝石里,多了一只翘着尾巴往上游的鲸鱼。 针扎过的线条泛着红,看上去像是条浴血而生的鲸鱼。 他从没想过要在身上留下谁人的符号,这块宝石中间的空白也一直留着,找不到合适的图案纹上去。 直到现在,宝石被填满,心里的空白也被塞满了。 他刚换好衣服,就听门口传来敲门声。 门一开,一个白乎乎的人影立刻扑到温景焕面前。 “哇!” 晏安鱼拙劣地掀开身上的白布,把装满糖果的篮子塞到温景焕怀里。 “万圣节快乐!” 他笑嘻嘻地咧着嘴,脸上的雀斑显得他像个调皮的小孩。 “你去哪儿了?”温景焕在他身上闻到一股陌生的香味,忽然警觉起来。 “…没去哪儿呀, ”晏安鱼吸吸鼻子,低头换鞋,把装着礼物的书包放到沙发上,“排练完他们去开派对,我顺手问他们要了这个。 ” 他把手里的衣服挂在衣帽架上,活像个没充气的鬼。 “排练这么晚? ” 温景焕的视线黏在他身上,伸手帮他把外套脱了,然后把人抱进怀里,左摸摸右揉揉,企图赶走他从外面带进来的冷气。 “ 快去吃饭,”温景焕和他接吻,“今天买了蟹,趁热吃。 ” 一听有螃蟹吃,晏安鱼的眼睛立刻亮了。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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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安鱼懵懵懂懂地摸了一下脑袋,“我的头发不行吗?”他揪着自己柔软蓬松的额发,掀起眼皮看了看,“噢,好像是有点长。” 他被温景焕安排在镜子前站好,就见对方拿来了一个小铁盒子,把白色的膏状物体粘在手上,在他的头发上抓了抓。温景焕轻柔地抓起他的额发,随意撩上去弄了几下,晏安鱼还没看明白,温景焕就用手掌扫了扫他的眼帘。 “闭眼。” 晏安鱼乖乖照做,就听什么东西“噗呲”“噗呲”地响过,再睁眼,他的碎发已经服服帖帖地搭在头上了,露出光洁的额头,以及一双平展的眉毛。 这样的发型让他少了些乖顺的感觉,晏安鱼十分满意,回身奖励了发型师一个吻,背上书包出门了。 今天是桦台大学的校运会,晏安鱼作为开幕式音乐剧表演的演员,要提前在后台候场。而温景焕是运动员,入场后便要坐在场下观看,他们到操场就得分开。 两人赶到操场,离开场时间已经很近了。 晏安鱼担忧地看了眼温景焕,他穿的很薄,外面只罩了一件运动帽衫。 “我不会错过你的比赛吧,”晏安鱼把他送到研究生入场口,“待会儿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停下来……” 温景焕身后站着几个同学,他们见有个陌生的学弟与温景焕如此亲密,纷纷惊讶地回过头。 “没事,”温景焕伸手摸他的脸,“好好唱,我在下面听。” “嗯。” 晏安鱼偷偷捏了一下他的手,转身跑掉了。 操场外全都是等候入场的学生,温景焕目送他穿过人潮、跑进了后台,终于收回视线。 “让他去,”他低着头自言自语,“让他上台,别阻止他。” “……你在和我说话吗?” 站在前面的女生回过头,疑惑地看着温景焕。 温景焕在同学之间的口碑并不好。他从来没给过谁笑脸,也懒得与人交流。十多个学生里,只有这个作为班长的女生不怕他。 “没事。”温景焕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似乎在忍耐什么。 “难得见你参加集体活动,”女生笑着说,“昨天你报名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教授让你来的……” 温景焕用笑容敷衍她,却没在听。 他的视线穿过绿色的铁网围栏,看向看台下搭建的舞台,抿了抿嘴。 “老师,我们表演结束就可以走吗?” 化妆室里,学生们练嗓的声音此起彼伏,晏安鱼却在为别的事情紧张。 “当然当然,”带队的老师哭笑不得,“晏安鱼同学,你别紧张,再出汗妆就要化了……” 晏安鱼赶紧用手擦了擦额角,“我不紧张,我不紧张!” “嘁。” 身后飘过去一个轻蔑的女声,晏安鱼吓了一跳,回身正好对上步笑梅的一双笑眼。 “晏安鱼同学,第一次演音乐剧吧?” 当着老师的面,她挖苦人的方式又变得不一样,“待会儿可别吓得唱不出来咯。” 晏安鱼不想理她,瘪瘪嘴,转身去角落里练习了。 后台吵吵嚷嚷的,唱谱上的音符一个也进不了脑子。晏安鱼看着手机里密密麻麻的字,思绪早就飘远了。 待会儿比赛的时候要不要跟跑?万一运动太激烈,伤到怎么办? “哎!” 他后知后觉地一拍大腿,“忘记提醒他要做准备活动了!” 他赶紧掏出手机,给备注为“温医生大宝贝”的联系人发消息。 然而字才打了一半,带队老师就把他从后台拎着去候场了。 比起上次在艺术节上独唱,这次的表演虽然更难,但晏安鱼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与步笑梅所料相反,这点儿难度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 等校长们做完一番讲话,所有运动员入场,表演就开始了。 这次是校史音乐剧的首秀,选取的也是最精彩的群像部分。晏安鱼的唱段不算多,独唱也只有几个小节。 音乐声起,他随着其他四个主演上台,视线余光快速掠过台下的十几支代表队。 台下人头攒动,前排还坐着校领导,晏安鱼却一眼就看到站在左边队尾的温景焕。 温景焕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晏安鱼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眼里波光流转,阳光下,闪烁着充满活力的光芒。 这一场,他和李无、步笑梅都有合唱部分。晏安鱼的状态出奇的好,他的声音里是饱满的情感,那双眼睛毫不保留地与合唱者对视,就连步笑梅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被他压了一头。 五分钟的表演结束,谢过幕,台下掌声雷动。 晏安鱼跟着鞠了躬,低头的时候,借着帽檐的遮挡,偷偷看了一眼温景焕的方向。 他微微一愣,发现队尾空荡荡的。 “下场了。” 身后的同学悄悄推了他一把,晏安鱼呆呆地转身跟着下了台。 “快走快走,”带队老师把他们直接带出后台,“洗手间卸妆去,这儿待会儿还有拉拉队要用。” 晏安鱼随着人流挤了出来,他一心着急去看比赛,于是率先去了洗手间,打算赶紧卸妆。 洗手间在看台的背面,所有的播报声音都被隔绝在墙壁那边,听不真切。他使劲儿搓了搓脸上的粉底液,发现搓不干净,又着急忙慌地换裤子。 他刚把裤子换好,就听两个女生从外面进来,边闲聊边去了隔壁。 “诶诶,你刚刚看见没!那个在起点准备的男生好帅啊,身上全是纹身!” “你说他不会是代跑吧?我以前怎么没见过这种酷哥?” “不知道……” 晏安鱼愣了一秒,脱衣服的手停在空中。 他冲出了洗手间,朝往隔壁女厕走的两个女孩问: “同学,现在是什么项目的比赛?” 两个女孩用疑惑地眼神打量他:“研二的男子四百,怎么了?” 晏安鱼一听,穿着演出服就往赛道起点跑。 操场上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他艰难地从逆流中挤出来,穿过看台,从终点往起点处跑。 还未等他跑到起点处,一声嘹亮的口哨忽然在不远处响起。 砰—— 发令枪陡然穿透喧嚣的人流,随之响起的是一阵加油呐喊。晏安鱼一颗心砰砰猛跳。他拨开赛道边的人群,挤进了最前面。 还未等他看清楚,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面前一掠而过,带起一阵风。 晏安鱼的发型早就乱了,那身影掠过时,将他的发梢猛地吹起。 “我去!那是谁啊!” “真的是我们学校的研究生吗?这纹身也太帅了吧!” “这花背……牛啊……” “专业生吧,怎么甩开第二那么远啊!” 身边的惊叹不绝于耳,晏安鱼屏息看向赛道上,心中有一束烟花升到了空中,倏地炸开。 红色的跑道上,温景焕身上穿着深灰色运动服和短裤,胳膊上的黑蛇、脊背上的蔷薇花,随着他的肌肉舒张,在升起的阳光下格外夺目。 他矫健地迈开腿,将对手远远甩在了身后。 晏安鱼看得呆了,他良久才反应过来,使出浑身力气朝赛道大喊。 “温!景!焕!——加油!” 作者有话说: 看给孩子高兴的 第79章 冠军 天完全亮了,青绿色的天际逐渐褪色,秋日的阳光落在喧闹的跑道上,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所有选手都已经过了第一个弯道,晏安鱼从人群里挤出来,从空荡的跑道上钻过去,奔去温景焕的方向。 四百米已经过半,温景焕依旧冲在最前面,第二名穷追不舍。他的深灰色上衣被风吹得翻飞,额上渗出了汗水。他的速度实在太快,晏安鱼根本来不及跑到他的身边,就已经进入第二个弯道了。 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晏安鱼愣了片刻,然后毅然转身跑回终点。 只剩下最后两百米。 温景焕紧盯着面前红色的跑道,周遭的一切都被风裹挟着,抛到了脑后。 他以为自己会害怕接受目光的审视,但从发令枪响起的那一刻,所有议论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刚才看到了晏安鱼在舞台上光彩夺目的笑颜,那一刻,他的小鲸鱼像镀着辉光的天使,散发着无人能及的魅力。 他爱晏安鱼的笑脸,如果赢得比赛能让晏安鱼高兴的话,他会拼尽全力去做。 医生说得对,让喜欢的人高兴,是件很幸福的事。 身后的选手赶了上来,温景焕没给他超过的机会,调整呼吸,加速过了弯道。 最后一百米。 终点处挤满了人,有拿着水杯等学生的老师,也有带着闺蜜来看男友比赛的女生。晏安鱼在这群人中间勉强站稳,跑道两侧全是围观的人,大家都屏息凝神地等着,看到第一个出现在远处的身影。 晏安鱼紧张得忘了呼吸,他听到那阵喧嚣声越来越近,草地上的人群从弯道那边涌上来,似乎是追随着谁。紧接着,一个身影率先从弯道冲出,闯入众人的视野。 是温景焕。 他脸上有些白,一双眼灼灼地望向终点,迈入直道后立刻开始提速。 身后不远处,穿着蓝色运动服的男生也跟着提速,颇有要超过他的意思。 “温医生!!” 晏安鱼双手拢在嘴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扯着嗓子大喊:“加油!” 他身边站着的人也开始纷纷给自己的好友、学生助威,一时间响成一片。 晏安鱼的声音却丝毫没有被掩盖,洪亮的嗓音极具穿透力,温景焕听到了,抬头看了一眼。 最后五十米。 温景焕依旧冲在最前面,第二和他只差一步之遥。 “这里这里!” 晏安鱼顾不上身边人惊异的目光,冲到人群最前面,使劲儿朝温景焕挥手。 微凉的秋风迎面而来,晏安鱼站在跑道一侧,看到温景焕如一只迅捷的猎豹冲刺而来,他的肩膀上洒着秋日的第一缕晨光,那从来不曾暴露在阳光下的纹身成了他的盔甲纹样,熠熠生辉。 他冲过了终点的白线,挤在终点的众人惊呼声响起,连忙向后退去,而晏安鱼从侧边迎上来,张开双臂,往后退了两步,一把接住了差点摔倒的温景焕。 温景焕被他稳稳接住,惯性让他们又退出去好几米,最终倒在了草坪上。 晏安鱼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温景焕急促地呼吸着,剧烈的心跳紧挨着他的胸口,一滴汗落在了脸侧。 草地的泥土味、木香混杂着薄汗,亲昵的气味瞬间侵入晏安鱼的大脑,让他的心跳也跟着剧烈跳动起来。 不少人正看着他们,晏安鱼却无暇顾及许多。 他的温医生真的太酷了。 “怎么样,”温景焕大喘了几口气,从他身上起来,“喜欢吗?” 晏安鱼望着他覆了一层薄汗的脸,喉咙发紧,暗恋时让他心动到疼痛的感觉又出现在指尖。 “温医生,你太棒了。” 他抹去温景焕眼睫毛上的汗珠,扶着他站起来,“别坐下,来,走几步。” 晏安鱼搀着他起来,略显亲密地揽着他的腰。温景焕比他高大,他的动作却稳重有力,两人看上去非常默契。 他们慢慢沿着草地走,周围的学生们看到温景焕的纹身,不时回头窃窃私语。 晏安鱼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他故意摸了摸温景焕胳膊上的黑蛇,一副非常骄傲的样子。 他越来越爱温景焕了。 “小坏鱼,”温景焕低头同他说话时还呼着热气,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梁,常年冰冷的手终于有些暖意,“昨晚为了比赛保存了体力,今晚我可不会放过你。” “才不是一回事!” 晏安鱼脸颊红红,立刻松了他的腰,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肩上。 两人慢慢走到看台边,温景焕被负责人叫去领奖,晏安鱼则跑去自动贩卖机,买了瓶水。 “下面是研二男子400米的颁奖典礼,”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播报着,“第三名,计算机学院……” 温景焕和其他两人排队站上领奖台,他身上还穿着运动服,但肩上披着一件棕色西装外套,尺寸还有些小,因此总是要伸手去拽胸前的衣领。一伸手,便露出胳膊上铠甲一般华丽的黑蛇纹身来。 “第二名,法学院同学……” 晏安鱼买水回来,挤在人群中,就听身边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聊着。 “你看到那个花臂帅哥没,我靠,我早就关注到他了,没想到他身上那么多纹身啊……” “你不觉得他身上那件外套很眼熟吗?刚才开幕式表演的时候,我记得见过来着。” 晏安鱼随便听了一嘴,再看台上穿搭奇怪的温景焕,噗嗤一声笑了。 季军和亚军都站上了领奖台,主持人提高音量,继续播报: “第一名,生物医院系,温景焕同学。” “——好!”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孤零零的喝彩,晏安鱼兴奋地鼓着掌,周围的学生们先是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也跟着鼓起掌来。 成功带动了气氛,晏安鱼笑盈盈地掏出了手机,朝着站在台上的温景焕一通拍照。 颁奖的志愿者给他们发放了奖品,温景焕捧着一个小型加湿器,像模像样地放到嘴边吻了一下。那些围观的女孩子以为他在看她们,发出了一阵小小的惊呼。 晏安鱼撇撇嘴,等颁奖典礼一结束,立刻就冲了上去,贴在温景焕身边。 他把水瓶拧开,那几人还恋恋不舍地往这边看。晏安鱼心里有一点儿酸酸的,于是抬手举起矿泉水,递到温景焕唇边。 温景焕瞥了他身后一眼,会心一笑,握住他的手腕喝了一口。 他们进了看台下的更衣室,晏安鱼从他的背包里拿过衣服和毛巾,悄悄把人推进换衣间。 关上门,他就搂住了温景焕的腰,急不可耐地要接吻。 狭窄的空间里,他们的背贴着墙壁,胸膛紧紧挨在一起,唇舌纠缠,带着运动后的热气。 “小色鱼,”温景焕微微侧过头,手掌在他屁股上捏了捏,“你开心吗?” 晏安鱼的脸熟透了,伸着鲜红的舌尖索吻。喓邀曜 “开心,”他捧着温景焕的脸,吻得很陶醉,“但是下次……我,我不要她们喜欢你了。” 他不光不要别人喜欢温景焕,还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蹭着温景焕的手心。 温景焕的眸色暗下去,拇指捏住他的下巴,“这里可是更衣室哦。” “我知道呀,”晏安鱼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一双纯良的眼睛看着他,“是你说的不要放过我……” 主持人激昂的声音从头顶的音响传出来,完美地掩饰了一切。 温景焕换好衣服,和晏安鱼并肩从更衣室里出来,整个人神清气爽。 “怎么了?” 他回身看了眼走路有些奇怪的晏安鱼,促狭地眯起眼,捏了捏他的脸,“不是让我不要放过你的吗,嗯?” 晏安鱼身上的演出服已经换下来了,梳好的头发也乱糟糟地耷拉下来。他背著书包,赌气般地低着脑袋,不理温景焕。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到校门口,晏安鱼才从嘴里蹦出来两句话: “今天我不要坐自行车了,我要打车回去。” 温景焕很难得看到他赌气的模样,瞧着晏安鱼气鼓鼓的样子,心里发痒。 “不坐不坐,”他一语双关地哄人,“不做了。” 晏安鱼伸手要捏他的脸,温景焕反手捏住他的手掌,十指相扣,晏安鱼便跑不掉了。 他们打车回了家,第一时间去了浴室洗澡。 玩笑归玩笑,温景焕可不敢再让晏安鱼生病,很快给他做了清理。 他们安安静静地泡在浴缸里,晏安鱼把手机拿进来玩,靠在温景焕的怀里,舒心地长出了一口气。 他久违地打开学校论坛看了一眼,首页的帖子居然有不少都是在谈论温景焕的。 “温医生你看,”他把手机递给温景焕,“大家都在夸你帅噢。” 温景焕接过来随便翻了翻,嘴角微微扬起。 晏安鱼看着他微笑的模样,心里暖暖的。他知道温景焕的思维有些偏执,但不论如何,人都是喜欢得到认可的。 如果能让他更加自信一些,偶尔吃吃醋没关系的啦。 晏安鱼心想。 “温医生,明天生日想怎么过呀?” 他给温景焕捏了捏小腿。 温景焕有些惊讶,想了片刻。“晚上请妹妹和郑丹来吃饭,下午……我得上班。” 他脸上泛红,或许是在浴室里待得太久,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 “噢……”晏安鱼有些沮丧,但很快又有了新的想法,眼睛变得亮晶晶的,“那好吧!你下午安心去上班,我提前准备晚餐!” “那上午呢,”温景焕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上午不可以陪我吗?” 晏安鱼正给他捏着腿,又想起刚才在更衣室发生的事情,于是公报私仇地捏了捏他腿上的麻筋。 “陪,当然陪——” 晏安鱼边说边摁住他的脚腕,作势要去挠他的脚心。 温景焕被他弄得痒,于是伸手去挠他的腰,晏安鱼被触碰到了开关,扭得像条鱼似的,胡乱在温景焕身上挠了挠去。 “小鲸鱼,别闹了……” 温景焕也笑了,他的笑声沉稳好听,带着几分青年人的活力,在晏安鱼悸动的心上开了花。 他们闹了很久,最后是晏安鱼赢了。他跨坐在温景焕身上,笑得眯起了眼。 他好喜欢听温景焕笑呀。 第80章 生日 前一天的体力消耗让他们精疲力尽,晏安鱼没能成功撑到零点,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温景焕因为比赛而睡得很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今天是十一月二日,他的生日。 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将常年不见光的房间照得敞亮。 厨房里飘出了蔬菜汤的味道。温景焕转头看向身边,没见到睡颜可爱的晏安鱼,却一眼看见了被放出来的小黑。 小黑胖胖的身体压着被角,见自己的主人醒了,也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倒往晏安鱼的枕头底下钻。 温景焕哭笑不得,伸手把小黑捞过来挂在脖子上,下床去找晏安鱼。 厨房里正煮着香喷喷的蔬菜汤,锅里的煎饼发出滋滋的声响,温景焕推门进去,就见晏安鱼系着围裙,身上还穿着睡衣,正用锅铲翻着锅里的煎饼。 “温医生!” 他扔下锅铲,笑盈盈地跑过来,一把抱住温景焕,在他脸上吻了吻。“生日快乐!” 小黑抬起脖子吐舌头,凉冰冰地贴在两人之间。 “谢谢。”温景焕回吻他。 二十四岁第一个清晨的深吻,还带着昨晚缠绵留下的暧昧气味,晏安鱼很快就被吻得脚下站不稳,红着脸推开他,回身去继续做煎饼了。 温景焕嘴角勾着笑,安安静静地退出厨房,把小黑关进造景缸,去浴室洗漱。 厨房里,晏安鱼紧张地捏着锅铲,一只手捂着睡衣口袋,里面有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他有些懊恼,本来打算昨晚零点的时候把礼物交给温景焕,谁知自己根本没能撑到零点就睡着了。 错过了最佳的时间,晏安鱼不知道要怎么给出这个惊喜。 吃早饭的时候拿出来?那也太随便了。 他瘪着嘴,把做好的煎饼铲进盘子里,端了出去。 还是在等等吧。晏安鱼想。 吃过早饭,温景焕就要去上班了,晏安鱼欲言又止,像个小跟班似的跟在他身后,从卧室走到玄关,始终不知道怎么开口。 “怎么了?” 温景焕穿上外套,打开房门,疑惑地捏了捏他的脸。“不舍得我走呀,”他柔声说,“我下午会带妹妹他们一起回来。没办法,生日也要去工作呀。” 晏安鱼的手紧紧贴着裤缝,掩藏住口袋里鼓鼓囊囊的盒子,犹豫了许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还是晚上送吧。 “……那你早点回来。” “嗯。” 温景焕笑了笑,俯身撩起他的刘海,在额头上吻了吻,转身出门。 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晏安鱼一个人,他叹了口气,把装着手表的礼物盒掏出来,拿在手里把玩。 万圣节那天,导购员不仅把自己的衣服和糖果都送给了他,还给了他一个漂亮精致的礼物盒。 晏安鱼打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那条精致漂亮的机械手表。指针照常运转,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仔仔细细地捻去表盘上的灰尘,又用袖口擦了擦表盖,才盖上了盒子。 晏安鱼有些紧张。 晚上郑心的哥哥也要来,那可是温医生多年的朋友,得博取一下好感度才行。 ——把家里布置得漂漂亮亮,再做一顿晚餐,最后再献上礼物,从而让郑心的哥哥知道他不会亏待温医生,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嘛! 晏安鱼一下子来了灵感,随手从桌上扯了一张便签条,开始在上面写购物清单。 他得把家里布置一下,做一场浪漫的烛光晚餐,烛光一灭,他就顺势把蛋糕推出来,大家一起给温景焕唱生日歌…… “就这么定啦!” 晏安鱼卷起写好的购物单,从沙发上跳了一下来,穿上鞋,再跨上平时买菜用的小篮子,飞奔出了门。 下午五点。 下班时间一到,温景焕换下工作服,匆匆离开诊室。 “你确定不要过来看一下吗?” 电话里传出李医生的声音,温景焕匆匆穿过走廊,绕过脚边胖乎乎的小柯基,边接电话边去赶公交。 “我不会去看她。” 温景焕冷冷地回答,“随便她怎么闹吧,今天我是绝对不会过来的,辛苦你们了。” 李医生在电话里叹了口气,“她的情绪很不稳定,今天上午来了一大帮亲戚,疗养院都快被她们闹翻天了。” “亲戚?” 温景焕蹙起眉,脚步放慢少许,“什么亲戚。” “来了两拨人,也不知道是谁放出去的消息,他们都知道你母亲得癌症了,估计是想要遗产。” 公交到站,温景焕紧紧攥着手机,下颌线因为咬着牙而紧绷。 “不用理,”他上了车,沉声说,“直接赶走。” 公交车上空荡荡的,只有几个老人坐在后排,靠着扶手,昏昏沉沉地合眼休息。 温景焕深深呼出一口气,将胸中的烦闷尽数吐出。 他的心底生出充满恶意的念头。今天是他的生日,他要和晏安鱼一起度过,就算是李医生告诉他那个人已经病危,他也不会前去探望。 恶人临终的床头,不应该站着任何人。 车窗外的落日格外的夺目,那伤口一般溃烂的天际也逐渐呈现出漂亮的颜色。温景焕盯着落霞,心底的落差感将他分裂成两份。 二十四岁的他,站在温暖的阳光下,而他心中还有一个满身肮脏的少年,依旧沉沦在沼泽里。 只要一切罪恶伊始的人还活着,他就不可能成为完整的人。 温景焕眼睛微微眯起,心中的恶魔为他许下了一个生日愿望。 坏人赶紧下地狱吧。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摆脱过去,和他的小鲸鱼组成新的家庭了。 下了车,温景焕收起心中充满恶意的想法,他换上一副笑脸,去纹身店里找人。 郑心早早就化妆打扮好,坐在店里等温景焕了。她抱着吉娃娃,回身催促郑丹,顺便把手里一个巨大的纸袋递给温景焕。 “温哥生日快乐,”郑心酷酷地冲他笑,刚贴好的假睫毛翘到了刘海上,“这是送给你和晏安鱼哥哥的。” 角落里的咪咪——霸王龙“喵”了一声,朝这边优雅地走过来。 “谢谢,”温景焕往纸袋里看了一眼,感觉看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这是什么?” “哎~” 郑心伸手捂住了纸袋,意味深长地嘿嘿一笑,“晚上自己看。” 郑丹从房间里出来了,他身上套了件工装外套,嘴里还叼着烟。 “走吧,”他拍了拍温景焕的背,冲他挑眉,“有了对象,越来越会打扮了。” 温景焕并不听他拍马屁。 “等一下,”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黑猫,“把咪咪带上吧。” “啊?” 郑心愣了片刻,温景焕解释说:“安鱼很久没见它,估计有些想它了。郑心,你能抱它过去吗?” “……可以可以,”郑心满脸震惊,腾出一只手,把咪咪抱到怀里,“那…我把吉娃娃也带过去?” “走吧,”温景焕柔声笑了笑,“都带上。” 另一边,忙活了一下午的晏安鱼瘫软在沙发上,满意地端详自己的劳动成果。 客厅的墙壁上贴满了彩色小星星和彩带,一排黄色的彩灯挂在高处,餐桌上摆着漂亮的香薰蜡烛,以及满满一桌子的美食。 一想到温景焕开门进来时惊讶的表情,晏安鱼就开心得合不拢嘴。 他拍了两张照片发给父母看,告诉他们自己在为温景焕庆生。 正这时,玄关处传来一阵敲门声。 晏安鱼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坐起来,赶紧把礼物盒藏到口袋里,起身去开门。 他整理了一下歪歪扭扭的衣领,扯平因为上蹿下跳而变得皱巴巴的裤子,然后才不急不慢地把门打开。 “安鱼,我们回来了。” 温景焕放下手里的纸袋,目光落在身后的室内,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些都是你布置的吗?” 晏安鱼也吓了一跳,他一眼就看到妹妹手里抱的一猫一狗,惊得连忙把温景焕拉进客厅,十分忌惮地指着咪咪。 “等一下,咪咪不…不可以进来,”他一想到上次温景焕昏倒的事情,一下子戒备起来,“妹妹,你你你把它抱到我房间里去吧。” 一旁的郑丹忍不住笑出来,“这是你家温医生让带回来的。” 晏安鱼愣愣地看着这个眉尾嵌着眉钉的青年,他的眉眼和郑心很像,一看就是亲兄妹,但郑丹看上去很凶,有些痞气。 “……你好。”晏安鱼思维跳线地想起要刷好感度的事情,立刻向郑丹打招呼。 郑丹点点头,算是回应。 “别担心,”温景焕握着晏安鱼的肩膀,小声说,“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而且咪咪现在越长越胖,看上去更像一只猪……” 郑心:“……” 长得像小猪的咪咪被批准进入了,不过活动范围仅限晏安鱼的房间。它和吉娃娃待在卧室里,似乎也相安无事。 “哇,安鱼哥哥,你手艺这么好的吗!” 郑心震惊地看着这一桌子美食,馋得流口水,“都是你做的?” “嗯,下午在家闲着没事做的,”晏安鱼自豪地指着桌上的一道红烧鱼,“这个是我家乡的特色做法,要是用柴火大锅做,还能更香吃呢。” “大锅?要手动加柴火的那种吗?” “嗯嗯。” 温景焕把外衣挂在衣帽架上,回身夺走郑丹刚准备点燃的烟。郑丹无奈挑挑眉,抬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噢对了!” 晏安鱼突然想起了什么,匆匆忙忙地换鞋出门,“今天下午订的蛋糕应该做好了,我去楼下的蛋糕店拿……” “我陪你去吧,”温景焕走过来,直勾勾盯着他的背,低声说,“小鲸鱼今天辛苦了。” “不用不用,”晏安鱼嘿嘿冲他笑,回身看了一眼兄妹俩,“那我先去了,很快回来!” 他带上门,满怀欣喜地跑下了楼。 这是他第一次给人过生日,从布置到订蛋糕,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亲手操办的。以前,他不懂爸爸妈妈为什么那么热衷于经营家庭,现在他也体会到了,为了喜欢的人精心营造一个小小的家,是这样让人满足的事情。 或许温景焕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但他才刚刚二十四岁,晏安鱼不介意在之后的年岁里,帮他补回来。 晏安鱼一路跑去了小区对面的蛋糕店,经过昨天一天的剧烈运动,他本就有些腰酸背痛。再加上今天一整天都没歇息,到现在,已经有些精疲力竭了。 他艰难地走到单元楼下,单元楼下有一道门禁,需要刷卡才能打开。 晏安鱼走到门口,就见自己前面还站着一个有些面生的阿姨,于是退到了后面,等那个女人开门。 那人生疏地按着呼叫盘上的数字,按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 或许是忘带钥匙了? 晏安鱼心中疑惑,于是把蛋糕放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门禁卡。 他上前,正打算帮忙刷开门锁,却一眼瞥见了女人按的门牌号。 5、0、1。 晏安鱼的手瑟缩了一下,他捏着自己手里贴着“501”标签的门禁卡,退到了女人身后。 女人回过头,布满皱纹的脸上呈现出一股不耐烦,但在看到晏安鱼之后,还是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她衣着考究,脖子上还挂着一条金项链,看上去既不像快递员,也不像居委会的。 “小伙子,能帮我开一下门吗,我忘带钥匙了。” 晏安鱼对上她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心中生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他本能地把门禁卡藏到了身后,支支吾吾地撒了个谎。 “我……我也没带。” 女人见状,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上下打量他片刻,不满地嘟囔了两句,竟然就这样转身走了。 晏安鱼总觉得背后毛毛的,没敢看她,立刻刷开门禁,钻进了楼里。 第81章 愿望 楼道里空荡寂静,只有晏安鱼的脚步声。 背后的门禁“滴滴”两声,再次关上。他脑袋里有些乱,什么都不敢多想,立刻回了家。 一进门,正在帮温景焕倒红酒的郑心便疑惑地看着他。 温景焕熟练地开了一瓶红酒,“安鱼,刚才是你按门铃吗?” “啊,”晏安鱼迟疑了一下,撒了个谎,“对,我刚才以为没带钥匙,后来找到了。” 这只是一件小事,或许只是那个阿姨记错了门牌。晏安鱼不想坏了温景焕的好心情。 “你去坐着休息吧,”温景焕并没有察觉他的不对劲,脸上挂着笑,“今天辛苦了。” 晏安鱼看着他春风满面的温柔表情,更加不想开口。他把蛋糕放到厨房里,然后回到客厅坐下。 郑丹正坐在沙发上盘小黑,晏安鱼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如何和这个初次见面的人相处,于是小心翼翼地在他旁边坐下。 郑丹脱了外套,身上穿着件背心,小黑被他捏着脑袋揉搓,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 “我一直在想,能被温景焕喜欢的到底是怎样的人,”郑丹忽然向他搭话,侧身,把小黑递到他面前,“你知不知道,他以为你怕蛇,差点要把小黑送给我。” 小黑吐吐舌头,倒v形的嘴巴动了动,像是朝晏安鱼卖萌。 晏安鱼有些惊讶地摇摇头。 “这祖宗他养了三年了,”郑丹摸了摸小黑的鳞片,“他当时为了蛇才从宿舍搬出来的。” 晏安鱼知道郑丹的意思,但他的关注点不在这个上面: “温医生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工作呀,怎么交房租呢?” 郑丹一愣,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温景焕,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他比看上去有钱多了。”郑丹说。 刚刚倒完红酒的温景焕轻咳了一声,郑丹挑挑眉,不再说这件事。 晏安鱼眨眨眼,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郑丹哥,妹妹的纹身也是你纹的吗?” 他用手指在自己的胸口和锁骨比划,“那个红宝石,像心脏一样,好好看。” 郑心正叽叽喳喳地跟温景焕聊天,电视声音开得太大,她听不到这边的谈话。 “对,那是我送她的成人礼,”郑丹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一丝黯然,“也不知道她现在后不后悔。” 晏安鱼有些愣,“为什么后悔?” 郑丹的视线越过晏安鱼,看着餐厅里笑嘻嘻地郑心。 “她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大学考上了也没去读,”他说,“她以前用圆规自残差点死掉,扎的就是纹身那个位置。” 他说得轻描淡写,晏安鱼却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种痛苦。 他回头看了一眼郑心,小姑娘不知道在说什么冷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的,差点打翻手边的红酒杯。 “她不会后悔的,”晏安鱼半垂着眼,喟叹一声,“谁会拒绝哥哥赐予自己的勇气呢。” 郑丹愣怔了一瞬,脸上露出苦笑。 “你真的很会安慰人,难怪温景焕这么离不开你。” “开饭啦开饭啦!” 郑心激动地冲到客厅来,一把拉起郑丹的胳膊,“老郑你别在这儿躺着!” 兄妹俩在桌前落座,晏安鱼去厨房抽了四双筷子,温景焕给大家盛饭。 两人在厨房里悄悄接了个吻,恋恋不舍地坐回餐桌前。 餐厅的灯被关掉,只剩下点点烛光和小彩灯,映着墙上精心布置的贴纸。 温景焕坐在晏安鱼的对面,晏安鱼感觉到自己的裤腿被撩起来,某人正暧昧地蹭着他的小腿,眼里的温柔已经完全藏不住了。 “来来,”郑心端起手里的红酒,“让我们一起举杯!祝未来最最最牛的宠物医生生日快乐!” 郑丹也举起酒杯附和:“二十四岁不小了,早点请我喝喜酒。” 温景焕有些脸红,露出在外人面前少见的羞赧。 晏安鱼闻了闻杯里的红酒,还没开始喝,脸上已经发烫了。他吞吞吐吐地举着酒杯,一时想不出要说什么。 “祝……”他犹豫一会儿,说了个最朴实的祝福语,“祝,温医生天天开心。” “谢谢。” 温景焕笑着和大家碰了杯。 “好了好了,”郑心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我开吃了哦。” “你多吃点,”温景焕给她夹了一块鱼肉,又给晏安鱼夹了一块,“你也是。” “唔。” 晏安鱼捧着碗去接,结果温景焕直接喂到了他嘴边。 闻着香喷喷的红烧鱼味,没等理智反应过来,他已经条件反射地张嘴吃了。 兄妹俩对这场面见怪不怪,谈论着哪道菜好吃,完全无视这一秀恩爱的行为。 烛光摇曳,将他们的脸衬成温暖的红。晏安鱼小口小口地喝红酒,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烧了起来。 郑心在说笑话,郑丹略显痞气的脸上勾着笑,温景焕则侧头打量着晏安鱼,眼里跳动着火光,笑容里满是爱意。 晏安鱼感觉自己有些醉了。 他在这个异乡收获了一个新家。海风的味道、落叶纷飞的萧瑟秋季,都连带着成为了亲切美好的东西。 “……干杯。” 他嘿嘿笑着,醉醺醺地举起酒杯,脸上的雀斑像红纸上的金箔。 郑心噗嗤一声没绷住,“安鱼哥哥酒量不行啊,要不我们赶紧唱歌吃蛋糕吧。” “我没醉啦,”晏安鱼的声音软绵绵的,他撑着脑袋,毫不掩饰地盯着温景焕,“我待会儿还要给温医生礼物呢。” 温景焕的眼睛亮了一下,“小鲸鱼要送我什么?” “嗯……”晏安鱼没回答,他撑着桌子起身,慢吞吞挪到厨房。 餐桌前的三人都望着他,就听厨房里一阵打火机的响动,过了一会儿,晏安鱼推着放酱油的小推车出来了。 酱油瓶子叮叮当当地发出响声,最上面一层放着一个草莓味的六寸蛋糕,蜡烛围着中间的卡片,烛火跳动。 温景焕一眼看到那张卡片,眼底升起一片柔情蜜意。 烛火包裹着两个小人,一高一矮,其中那个高的脖子上还缠着一条黑蛇,两人都是笑脸。 “温医生……”晏安鱼把蛋糕推到桌边,笑得露出一排贝齿,“快点许愿哦。” 温景焕直勾勾地看着他,起身,在他身边半蹲下。 “宝贝,”他从后面搂着晏安鱼,牵着他的手,让他十指相扣,“你帮我一起许愿吧。” “噢,好啊,”晏安鱼紧紧抓着他的手,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已经有些迷糊了,“是这样吗?” 他抬头看了一眼温景焕,就见他表情严肃地闭着眼,似乎在想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晏安鱼没想明白,但下意识地撅起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你们许愿好了没呀!”郑心捂着眼睛,看不下去了。 温景焕被无端亲了一口,愣愣地睁开眼。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小绵羊似的人儿,紧绷地嘴角绽开一抹笑,重新闭上眼许愿,然后吹灭了蜡烛。 晏安鱼满意地靠在温景焕身上,彻底站不稳了。 “好了,”他软绵绵地举起手,脑袋还靠在温景焕肩膀上,“我要送礼物啦。” 温景焕搂着他的腰,把他的椅子搬到自己旁边。 “我会好好收下的。你要送什么?” 晏安鱼郑重地坐直身子,使劲儿掩盖着脸上的醉意,掏了掏外套口袋。 他拿出那个纯白色的小盒子,递到温景焕面前。 时间仿佛在两人间凝滞了,温景焕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地看了晏安鱼一眼。 晏安鱼很满意他的表情,大方地往温景焕手里一放,“自己拆开吧。” “我去,”郑心伸长了脖子,“送戒指啊?” 郑丹看出这个礼盒上的品牌,赶紧捂住妹妹的嘴。 温景焕快忘了呼吸,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份礼物,食指拇指捏着盒盖,一点点抽离出来。 白色的手表躺在精致的盒子里,玫瑰金色的走针发出有规律的响声,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上。 他盯着这块表看了许久,伸手将晏安鱼抱在怀里,眼里有些湿润。 “谢谢,小鲸鱼,”他的喉咙有些发紧,“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晏安鱼只是笑,低头把表系在他的左手手腕上,笨拙地穿着表带,弄了好半天,才给他戴上。 “我觉得我们该回家了,”郑心扯了扯郑丹的衣服,“老郑,走吧。” 兄妹俩没有打扰小情侣接下来的独处时间,郑心去房间里抱上一猫一狗,温景焕给两人分了一半的蛋糕,把他们送到了小区门口。 再回到家里的时候,晏安鱼已经醉醺醺地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宝贝。” 温景焕伏在他身上,把他吻醒。 晏安鱼脸上很烫,还有一股红酒的味道。 “啊……妹妹他们走了吗?” 他稍微清醒了一点,揉揉眼睛坐起来,下意识看温景焕的手腕。 温景焕的左手戴着他送的手表,深色表带系在腕骨上,像禁锢着兽性的绑绳,说不出的性感。 晏安鱼嘿嘿地笑,凑上来吻他的手腕。 “我好喜欢你哦。温医生,我绑住你啦。” 他的爱意直白而带着酒气,让温景焕沉湎其中,无法控制理智。 于是,晏安鱼被摁倒在了沙发上,嘴里的酒味被分去一大半,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喘息。 吻够了,温景焕抱着他坐起来,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他。 “小鲸鱼,我也有礼物要给你,”他的热气扑在晏安鱼脸上,“你自己来拿好不好?” 晏安鱼懵懵懂懂地掀他的衣服,“在哪儿呢?” “这里。” 温景焕握住他的手,沿着自己的身体,一直摸到脊背中间,沉声道:“脱了衣服就看见了。” “那你脱了吧。”晏安鱼蹭蹭他的腰,笑起来满脸通红,“我要看。” 于是温景焕把上衣脱了,露出身上线条漂亮的肌肉背上的纹身。 晏安鱼起身坐到他身后,醉眼朦胧地寻着位置看了一眼,一双眼睛立刻瞪大了。 “这是……”他指着宝石里那条漂亮的鲸鱼,酒醒了大半,“这是我吗!昨天泡澡的时候……我居然没发现!” 蔷薇花簇拥的宝石里,有向上游的鲸鱼,线条精美漂亮,周边还泛着粉色的痕迹,显然是刚纹不久。 “对,是你。” 温景焕拉着他坐在自己身上,“安鱼,你在我这里是最重要的人,知道吗?” 他的眼神沉醉,喃喃道:“我不允许你离开我,你也不能扔下我,我们死后也埋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除非我疯了,你可以杀掉我,好吗?” 这些话,每一句都显得触目惊心,但晏安鱼只是撒娇似的扭了扭腰,趴在他怀里,用脸蛋蹭他的胸膛。 “好呀,”他紧紧抱着温景焕,“我不会扔下你,温医生,我永远不会扔下你的。” 温景焕吻上了他红润的嘴唇,忘情地吻着,冰窟般的心底被完全填满了。 他没有告诉晏安鱼,他改掉了自己每一年都会许的愿望。 ——快让折磨他的恶人下地狱吧。 这是他从小到大都要许的愿望,但当他被晏安鱼吻的时候,他的心意改变了。 二十四岁的温景焕,希望晏安鱼快快乐乐,永远爱他。 作者有话说: 写得好辛苦,求一波海星 第82章 亲戚 到了交接班的时间,黄昏的宠物医院里没什么人,院里收养的狸花猫被放了出来,在诊室外闲庭信步。 狸花猫钻进诊室,想找自己铲屎官给做做按摩,却发现这些铲屎官全都跑去了隔壁,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谁要没有奶油的?” 异宠科诊室里围满了人,一个足够所有同事吃的蛋糕放在小桌上,猫科诊室的助理小姑娘笑嘻嘻地帮忙切蛋糕,哪还管得上隔壁的小猫咪。 院长会给所有生日的正式员工买蛋糕吃,这是他们医院的传统。 一群人围在平时冷冷清清的异宠科室里,有说有笑地享受着难得的放松。 温景焕嘴角含着笑,把头上那个纸质的皇冠摘下来,拿在手里把玩。 “时间过得真快啊,”张医生接过那块没有奶油的蛋糕,“小温,你也工作快两年了吧?技术进步不少,人也爱笑了。” 同事们哄笑起来。 温景焕英俊的脸上有点红,他靠着办公桌,有些不好意思捏着手里的纸皇冠,“有吗?” “有啊!”同事们异口同声。 温景焕低头笑了笑,便露出后颈处的牙印来。他也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抬手摸了摸脖子。 “哎呀!” 犬科诊室的医生眼尖,一眼看到了他手腕上的新表,“这表好看,院长送的?” 蹲在一旁的助理小姑娘放下手里的刀叉,联想起上次温景焕随口向她出柜的事情,再看他这幅春风满面的表情,立刻明白了。 “怎么可能是院长呀,”小姑娘大胆猜测,“是对象送的吧?” 诊室里众人忽然就静了,而后瞬间爆发出一阵惊讶的呼声。 “什么时候的有对象了?我咋不知道?” “是啊,温医生你也太低调了吧!” 一时间,温景焕被八卦又热情的同事们团团围住,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 张医生和蔼的脸上也藏不住好奇的表情,调侃道:“小温,你怎么连我也不告诉,谈了多久了?对方是什么人?” 温景焕想了想,如实回答: “是个大学生,南方人,学唱歌的。嗯……脸上有很可爱的雀斑,人也很好,还会做饭。” 年轻的同事们又是一阵起哄,前辈们也是一副“儿子终于有人要了”的模样。 在他们眼里,温景焕是个不太会人际交流的事业狂,逢人礼貌温柔地笑笑就过去了,一个人的时候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也从不主动认识朋友。虽然长得好看,但谈恋爱这件事,似乎和他太遥远了。 然而,没有人知道,这位看上去不近人情的年轻人,昨晚还把蛋糕奶油浪费在了室友的身上,把人折腾得差点昏过去。 起哄完毕,诊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大家都想听听温景焕的恋爱故事。 “下次带过来让我们见见呀,”犬科的医生尤其上心,“怎么也不见你对象来探班?” 温景焕笑了笑,到嘴边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听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 伴随着欢快的脚步声,晏安鱼推开了诊室的门。 “温医生,我来接你下班啦——” 他穿着温景焕送他的小皮衣,手里拎着一个保温袋。因为衣服穿少了,鼻尖冻得红红的,长着雀斑的脸颊也红了一片。 诊室里十几个齐刷刷回头看着他,空气瞬间就静了。 晏安鱼不知道里面有这么多人,当即吓了一跳,规规矩矩地站直了身子。 “……不好意思,”他尴尬地捏着手里的保温袋,退出诊室,“你们在开会吗?打扰了……” “没有没有!你进来吧!” 猫科的助理小姑娘最先反应过来,赶紧起身招呼他进来,“我们在吃温医生的生日蛋糕呢,你要来一块吗?”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众人回忆刚才温景焕的描述,瞬间明白过来。 晏安鱼看了一眼桌上的蛋糕,脑子里立刻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顿感身上还沾着这甜腻腻的奶油味,使劲儿摇头。 他还沉浸在回忆里,温景焕的同事们已经把他迎了进来,找椅子的、开汽水的,就像是在迎接什么贵客。 “不用坐不用坐,”晏安鱼受宠若惊,赶紧拒绝了,“我就是来等温医生下班的……” 他小心翼翼地把椅子搬回角落,回身却见所有人都在打量自己,不由得心生疑惑。 难道身上还沾着奶油吗? 晏安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脚和衣摆。 “那我先下班了,”温景焕打破了沉默,“蛋糕你们继续吃吧,今天谢谢大家陪我过生日。” 众人的视线终于从晏安鱼身上移开,纷纷向温景焕道别,让他赶紧下班去休息。 晏安鱼觉得大家的反应都很奇怪,没等他想明白,温景焕就揽着他出去了。 走出医院大门,晏安鱼问温景焕: “温医生,他们为什么总是看着我?” 温景焕接过他手里的保温袋,挽在肘弯处,然后握住他的两只手,使劲儿搓了搓。 “你冷不冷,”他微微蹙起眉,没回答晏安鱼的问题,语气里难掩怜惜,“天冷了,这件衣服不可以穿了哦。” 晏安鱼瘪着嘴,”还不是因为昨天有一个人把我的外套*脏了,全是奶油。” 街道上车水马龙,公交车堵在了拥挤的立交桥上,许久也不见驶来。 “我错了,”温景焕吻了吻他的指尖,捧着他的手求原谅,“鲸鱼宝宝待会儿先穿我的衣服上晚课,好不好?” 他说着,把身上的羊绒外套脱下来,给晏安鱼换上。 “不要这样叫我。”晏安鱼红着脸。 他身上是一件纯黑的高领毛衣,紧绷的衣摆显得他腰身挺拔,配上手腕上精致的手表,有一种贵气的感觉。 晏安鱼看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发现温景焕在给自己卷袖口。 “那你怎么办?” “我还有衣服放在实验室。”温景焕说。 借着公交站扭曲的金属广告牌,晏安鱼瞧了一眼自己。温景焕的衣服有些大了,大衣衣摆遮着他的小腿肚,晏安鱼整个人都裹挟在熟悉的木香味里,像是被温景焕抱着。让他忍不住脸红。 温景焕帮他折好小皮衣,放进自己包里。他满意的打量着晏安鱼,似乎从这种行为里得到了什么满足,一双三白眼餍足地眯起来。 “那好吧,”晏安鱼攥着他的手,想与他分点儿暖意,“我做了你喜欢的冬瓜汤,还有蛋炒饭,”他嘿嘿笑着,“晚上可以带去实验室吃。” 夕阳落在他的笑颜上,红灯灭,绿灯亮起,公交车终于驶进车站。 趁着车门打开之前,温景焕捧着他的脸吻了吻。 夜幕降临,桦台大学的教学楼上亮着一格格窗户,温景焕把晏安鱼送到了楼下,转身去了实验室。 他今天并不是来上课的,而是临时接到了教授的一个电话。 教授给他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此温景焕并不着急去见他。 他抱着保温袋,在楼下的露台座位坐下,不急不慢地开始吃饭。 临近冬季,桦台市虽然临海,但毕竟是北方,在十度出头的夜里,温景焕的手指冻得有些发麻。 他不怎么在意,捧着晏安鱼做的冬瓜汤,望着远处亮光下的行人出神。 便当盒很快见了底,他抬手看了眼时间,收拾好东西,往楼上去。 电梯一路上了顶楼,实验室里昏暗一片,只有尽头的会客室亮着灯。 温景焕站在黑暗的走廊中,深深吸了口气,走了进去。 会客室的沙发上躺着一个中年女人,她身上穿着件玫红色羽绒服,脖子上的金链子耷拉在脸上,脚上的高跟靴没脱,就这样仰面躺在沙发上,睡得打呼噜。 教授早就回去了,他显然应付不了这种棘手的情况,也没有义务处理这样的事情。 温景焕的目光落在女人脸上,眼神暗了下去。 中午还在上班的时候,他接到了教授的电话。教授说有个自称他少时监护人的女人,赖在学校不肯走,一定要见上他一面。 与温景焕所料相同,这人正是他多年未见的姑姑——温娴。 女人听到身边的动静,呼噜声立刻停了,她猛地醒过来,坐起身,理好头发,从一个毫无素质的中年人变回手握家族企业的女老板。 她看到温景焕,睡意朦胧的脸上绽开一个夸张的笑。 “哎呀,景焕,你下班啦?” 她起身迎上来,一副亲近的模样,张开手臂要来抱温景焕。“几年没见,你都长这么高了……” 这幅模样温景焕很熟悉,当年她拿到赔偿金,把温景焕从医院里接回去的时候,也是这嘴脸。 现在,他父母原本的公司完全落在了她手里。原本靠攀附亲戚在游青市混工作的一群人,就这样踩着自己兄弟的生命,坐享其成。 然而她并不懂得经营一个公司,完全靠以前的那套维持着,近年已经显现颓势。 温景焕蹙眉躲开,忍着心中翻涌而起的愤怒,冷冷地退到门边。 “有事就说,”他始终和对方保持着距离,“没事我就走了。” 见他态度强硬,温娴脸上的笑容却不曾渐淡。 “景焕,姑妈找你是有事要谈,”她旁敲侧击地问,“你妈妈的病…你知道的吧?” 温景焕没说话,侧过脸不看她。 温娴连贴两次冷脸,眼里流露出一丝阴狠和恼怒,终于是装不下去了。 “给脸不要脸……” 她坐回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换上女老板公事公办地口吻。 “温景焕,你现在过得挺不错啊,你爸留给你的钱虽然不算多,但还是够你生活开销。” 她冷笑一声,瞥一眼温景焕手腕上的表。 “所以呢,”温景焕靠着墙,抱着胳膊,始终不看她,“你们这就来等我妈死了?她杀了你弟弟,你还给她养老送终……”他忍不住笑出声,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你说的对,温家全是白眼狼哦。” “你!” 温娴怒了,一手撑在沙发扶手上,猛地拍桌子,“温景焕!你不是白眼狼是什么!我养你三年,你不声不吭的就走了,一分钱不给我留!现在那个杀人犯要死了,我来分一笔财产,有什么错?!” 她咄咄逼人,从沙发上腾地站起身,“她的股份早就不应该在她手里了,她既然不想给你这个白眼狼,那当做赔偿给我,为什么不可以?” 温景焕嘴角微微勾着,冷冷地望着墙角。 温娴喘着气,拢了拢刚染黑的头发。 “我想你也不需要这笔钱吧,”她一字一顿地说,“桦台市东区的高档老小区,3栋二单元,一百多平米的房子,一个月的房租应该不少吧?” 温景焕的手臂猛地收紧,他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而后缓缓转过头。 “还住在五楼,”温娴咂咂嘴,一脸得意地看着他,“采光应该不错吧?是朝南的那户,还是朝北的那户?” 温景焕转过身,一双充满戾气和杀意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周遭的空气都因为他的愤怒而凝滞,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如一潭死水,却时刻都有可能爆发。 “……你调查我家?” 作者有话说: 我的脑子:该走剧情了,不能再甜了会看腻的 我的手:一不小心又甜了一千字 第83章 争辩 专业课的教室里还没供暖,晏安鱼有些困,两只手缩在温景焕的衣服口袋里,坐在前排的角落,困得睁不开眼。 他很少上课打盹,但奈何昨天实在太累,今天下午还做了顿饭,实在是无法聚精会神地听课了。 再加上他身上穿着温景焕的大衣,暖融融的,还带着那股熟悉的木香香水味,很容易让他回想起缩在温景焕怀里睡觉的感觉。 窗外,漆黑的夜幕里亮着点点灯光,教室的窗户被风吹开一条缝,挟着一股冷风钻进来。 晏安鱼下意识缩缩脖子,打了个哆嗦,睡不着了。 耿卉坐在他身后,见小鸡啄米的前桌终于醒了瞌睡,忍不住戳戳他的脖子。 “怎么啦,我们的好学生还会打瞌睡呀?” 她笑嘻嘻地拢着嘴,瞥一眼他身上,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这衣服不是你自己的吧?你男朋友的?” 晏安鱼吓了一跳,他瞟了一眼台上眉飞色舞的老师,回过身质问: “你怎么知道?” 说完又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立刻又改口:“为什么这么觉得?” 耿卉忍埋头狂笑不止,笑够了,才朝他解释道:“班上很多人都知道啦,运动会那天你被那个花臂帅哥扑在地上,他还搂你的腰呢,你居然一点都没在意吗?” “啊……”晏安鱼努力回想,实在不觉得这是什么亲密行为。 怎么落在旁人眼里,会这么显眼呢? “大家都信你俩是一对,除了那个家伙。” 耿卉说着,嘴唇往旁边一咧,眉毛微挑,示意他看不远处的步笑梅。“每次听到我们说起你就翻白眼,烦死了。” 晏安鱼愣愣的:“你们说我啥呀……” “没什么没什么,”耿卉尴尬地摆摆手,“说你俩很配啦。” 晏安鱼闻言垂下眼,脸上微微有些红。 他和温景焕很配吗? 或许是个奇怪的组合吧。 但听到这样的夸奖,他心里还是十分雀跃的,毕竟所有伴侣都希望看上去很般配。 没精力上课,晏安鱼也不强求自己,干脆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他把手交叉收进袖子里,枕在脸颊上,意识慢慢就变模糊了。 上课睡觉永远都是最舒服的,晏安鱼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和温景焕在医院诊室里过生日,温景焕又抹了他一身奶油,晏安鱼被他放在桌上被迫分着腿,半边身子都麻了,温景焕还笑盈盈地玩弄他。 下课铃如同扔进水面的石子,一下激起教室里的千层浪,晏安鱼吓了一跳,醒来才发现,是自己把腿睡麻了。 他困难地起身揉了揉腿,老师已经夹着讲义走了,周围的同学们也纷纷起身。 晏安鱼正想着缓一会儿再走,就听身后有人忽地大声朝众人喊道: “大家等一下,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们。” 说话的是步笑梅。 她得意洋洋地站在桌前,已经走到门口的同学们回身看了她一眼,有的不屑地离开,有的则好奇地停下来,想知道她要说什么。 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走了一半,步笑梅却也不觉得尴尬,往班级群里发了两张照片。 晏安鱼的手机也震动两下,他掏出来看了一眼,睡意霎时全醒了。 照片拍的,正是万圣节前夜,他在那家手表店里结账的场景。店前高大的绿植遮挡着前景,晏安鱼站在收银台前付款,手边是精致的手提袋,下一张,他拎着纸袋出了店门,身后的导购员满脸笑容。 “‘贫困生’领着学校给的钱,去逛奢侈店?” 步笑梅那晚和朋友去商城嗨,无意间撞见的这幕。她想起刚开学时论坛上的那场闹剧,心中顿时升起报复之意。 身边的人都在说晏安鱼和温景焕是一对,步笑梅每每听到便咬牙切齿,她高中时通过哥哥认识温景焕,一直在努力追他,凭什么被这个男生抢占先机? 她咄咄逼人地亮着手机里的照片,其他同学也看到了,纷纷开始议论。 “那是我预支的音乐剧劳务费!” 晏安鱼心里泛起汹涌波涛,一着急便语无伦次,“我去那家店给朋友买礼物。给亲近的朋友买贵些的礼物,有什么不可以?” “就是,他又没用你的钱,”耿卉也帮晏安鱼说话,末了冷冷地一笑,嘲讽道: “哦,差点忘了,那笔补助金确实和你有点关系。” 她很会说话,暗指着步笑梅申请补助金的事情,知道内情的同学都听懂了,忍不住笑出声。 步笑梅气得脸上通红,但依旧扬着眉,丝毫不退让。 “买礼物?最新款的手表——你难不成是要送给爸妈吗?你既然有这个经济能力,就不应该占着补助金!” 晏安鱼蹙着眉头,难得地露出一副愤怒的表情。 他无端地觉得周遭都凉冰冰的,那些小声议论里夹杂着认同步笑梅的声音。他不觉得刺耳,却从心底生出一种无力感。 “……你也配说这样的话。” 他瞪着步笑梅,一双干净的眼睛直穿人心,步笑梅被他盯得目光躲闪。 “步笑梅同学,这句话你该说给自己听听,”晏安鱼拎著书包,从狭窄的座位里走出来,始终盯着她,像牙齿锋利的小兽,“我想送谁礼物,那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管!” 他说着,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教室里一群人愣在原地,耿卉半晌反应过来,感叹一句: “嚯……第一次看安鱼生气欸。” 楼梯间的声控灯被一盏盏点亮,晏安鱼没坐电梯,颇为不爽地从楼梯间下到一楼,脚步跺得非常响。 他推门出了教学楼,站在一片黑暗的草地上,风从衣摆吹进来,吹得他小腿冰凉。 晏安鱼气血上涌,顿时有些头晕,于是抱著书包就在角落里蹲下了。 桦台市的深秋没有蛐蛐叫,也没有家乡那种独特的鸟叫声,再安静的夜里也充满了城市的声音,似乎连一个让他休息片刻的安静之地也没有。 晏安鱼蹲在地上看对面的教学楼,过了好一会儿,听到身侧一阵脚步声,踩在草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找了你好久。” 温景焕把他捞起来,一把揉进怀里,鼻梁低着他的肩窝,深深吸了一口。 晏安鱼听他呼出一口气,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低落,再伸手一摸。摸到一片冰凉。 他身上哪有什么备用外套,只剩一件高领毛衣,一双手冻得像块铁。 晏安鱼吓了一跳,感觉把他的手捂进怀里,拉开外套,包裹着他的身子。 “怎么不穿衣服?”晏安鱼心疼坏了,用暖乎乎的手摸他的脸颊,忽然发现温景焕神色黯淡,无精打采的。 他刚想开口问,温景焕边把他推到墙角,紧紧地用手臂箍住他。 “安鱼,晏安鱼,”他的声音颤抖着,似乎是失去了理智,“你哪里都别去,别离开我的视线,跟在我身边。” “……什么?”晏安鱼没明白,在他背上摸了摸。 温景焕好像怕极了,又带着愤怒,抱着他的手使了很大的力,晏安鱼感觉肋骨都要受伤了,只好哄着让他先放开。 昏黄的路灯落在温景焕肩上,他垂着眼,肩膀耷拉着,像是在为什么事情自责后悔。 晏安鱼心里本就因为步笑梅的事情难受,现在看到温景焕这副模样,更加觉得酸涩。 他拉着温景焕的手,并没有着急询问事情经过,而是用亲吻安抚他,等他终于恢复了些,又把外套还给他,一起回家。 两人各自都心事重重,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晏安鱼看着手机里那两张被发在群里的照片,心里一团乱麻。 果不其然,刚到家,他就收到了辅导员的消息。 “明天来一趟办公室。” 第84章 毛衣 次日早,辅导员办公室里。 “我已经在教室里解释过了,导员,那是我买给朋友的生日礼物,是我预支了音乐剧的劳务买的。” 晏安鱼耷拉着脑袋,垂手站在桌前。 他翻出自己和李教授的聊天记录,又给导员看自己那天的消费记录。 学校的补助金每个月一千元,其中五百直接打到学生的饭卡上,另外剩下的一半才会打到银行卡。导员看了一眼他这个月的支出记录,晏安鱼实在是省吃俭用,吃喝只花饭卡里的钱,交过八百的房租后,余额里不到两千,再买完礼物,只剩下最后一百五。 导员叹了口气,把手机还给了他。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去攀比的学生,”她颇为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眼下略带着乌青,显然是没睡好,“但你自己生活这么拮据,下次还是不要送别人这么贵的礼物了。” 晏安鱼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忽然没反应过来。 这件事应该错在步笑梅偷拍才对,为什么现在变成责怪自己送礼太贵了? “当然,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步笑梅同学做得不对,我会找她沟通的。” 导员看出他的想法,解释说,“但……她把照片发到了班级群里,她的家庭又和学校领导熟悉,我怕这会影响别的同学老师对你的看法。” 说到此处,她深深吸了口气,“真的很抱歉,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话音落,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窗外一阵寒风刮过,将半掩着的窗户吹开一条缝,发出“吱呀”的声响。 过了许久,晏安鱼微微抬起头,做了个决定: “我会主动取消资助资格的,”他说,“下个月开始就不领了,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导员眉毛微挑,有些惊讶,晏安鱼却说了句“谢谢”,转身出了办公室。 行政楼的走道里亮着明亮的灯,苍灰的树影从窗户外倾泻下来,晏安鱼缓缓走下楼,长长出了口气。 他昨晚就已经想了一夜,刚才导员的话更坚定了他的选择,但他除了这样做,别无他法。 如果不做任何表示,李教授会怎么想,学校会不会找他谈话? 如果坚持继续拿补助,同学们都知道他有能力买奢侈品,那么他在同学心里,不就成了步笑梅那样的人吗? 晏安鱼自我安慰——他确实算不上非常贫困,比起连饭也吃不上的学生,已经算很好了。 这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 晏安鱼勉强打起了些精神,侧头看着放在一楼楼梯处的落地镜,朝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微笑,蹦下台阶。 走了两步,他又蔫儿了。 以后没有补助金,每个月就只有一千五的生活费,交完房租,就只剩下七百。桦台市物价贵,光靠七百块钱吃饭…… 晏安鱼掰着手指,顿时愁眉苦脸。 难道真的要靠温景焕养自己吗?绝对不可以!温医生的工资不算高,最近还因为妈妈的事情忙前忙后。他已经让自己少出好几百的房租了,就算是恋人关系,也不能给对方添经济负担才是。 晏安鱼从小被教育要自立自强,这个观念一直伴随着他成长,深植心中。 还是赶紧找一份稳定的兼职吧。 他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给温景焕发消息: “报告温医生,刚从导员办公室出来,准备去上课啦。“ 这是温景焕昨晚交给他的任务,每到一个地方就要向他汇报。这要求听上去很无理,但晏安鱼自然是不会拒绝,全当恋爱的小情趣。 他看了眼聊天背景上温景焕的睡颜照片,嘿嘿笑着“吧唧”了一口,调整心情,去上课了。 上午十点,疗养院。 “王叔,吃过早饭了?” 李医生经过走廊,朝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打招呼,“要帮忙吗?” 老人脸上露出孩童一般的笑,将手里的小本子收起来,布满皱纹的手与医生握了握,含糊不清地说:“我去找病友打麻将咯。” “好嘞,”李医生也朝他笑,“我推你过去。” 普通病人在疗养所的生活,大部分时间来说都是相对和谐的。而铁门那边住着的病人们,则更让医生们操心。 李医生把王叔推进休息室,就听门外走过一阵急促的脚步,他警觉地退出来,瞥到一个往铁门那边去的身影。 温景焕步伐急促,身后跟着一个护士,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是继上次温母咒骂晏安鱼以来,温景焕第一次过来探望。李医生心里忽地升起一种不安感,于是几步奔了过去,将他拦下。 “温先生,”中年人的体力不算好,李医生喘着气,一手按在栏杆上,“你别忘了探视的规定。所有尖锐物品、危险物品,一律留下。 温景焕脸色很难看,眼窝深陷,显露着黑眼圈,似乎是没睡好。 李医生不放心,特意摸了摸他的外套口袋,从里面搜出一挂钥匙,上面挂着一把折叠刀。 “这个我先帮你收着,”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你进去吧。” 铁门打开,温景焕走过去,李医生又在后面提醒道: “她的状态不好,别刺激她。” 温景焕脚下一顿,并没有回头。 “还有多久?” “或许三个月,或许半年,”李医生说,“我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 温景焕没再多问,沉吟片刻,进了尽头的病房。 推门进去,洁白的病房里阳光倾泻,母亲静静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借来的《脑髓地狱》。 她掀起眼皮,瞥了一眼紧紧咬着牙的温景焕,难得地没有歇斯底里。 “终于记得来看我了,”她翻着手里晦涩难懂的小说,“不过没关系,你姑姑,还有你舅,最近都会陪着我。” 温景焕一直抑制着心中的愤怒,看到床头那些水果篮和花束,终于忍不住了。 “是你告诉她我的住址?” 母亲合上手里的书,一双枯瘦的手叠在一起,“你姑姑想去看看你,怎么了?” “你清醒一点吧,”温景焕不怒反笑,“受害人家属为什么要来关心杀人犯,你自己心里不知道吗?还有你那个弟弟,十年没管过你,临要死了就来嘘寒问暖?” “他们总比你这个白眼狼强,”母亲的声音逐渐变得尖锐,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盯着他,“我把你拉扯大,你听过我的话吗?你爸那时候整天带女人回去,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温景焕冷冷地垂眼看着他,淡漠如凶杀发生那天,看向父亲尸体的表情。 “我有这个义务吗?” “……你!” “你若是想把钱留给那些吸血鬼,我无所谓,”温景焕不给她咒骂自己的机会,“不过,如果你想让他们来骚扰我的家,我不会让你如愿。” “吸血鬼?” 母亲挑着眉,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为身体的疼痛而动弹不得,嘴唇发白。 她反问温景焕:“你不就是吸血鬼吗?我本没打算怀你,都是你那个爹使坏!你在我肚子里待了九个月,我受了那么多折磨……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你就是寄生在我身上的吸血鬼!” 温景焕一怔,她便颤颤巍巍地伸出食指,仿佛是在施咒一般,恶毒地尖叫道: “你是不是很期待我死?嗯?你爸已经给你留了那么多遗产,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你这一辈子都别想摆脱我!我会写遗嘱的,那些钱你一分也别想得到!“ 。温景焕无动于衷垂手站在床头。她挣扎着,双手撑在床沿,又无力地倒回去。 身体上的疼痛已经让她精疲力竭,那本《脑髓地狱》也随着她的动作掉到了地上。 “随便你。” 温景焕躬身捡起书,拍拍灰,放到床头,转身离去。 他走到门边,回过头,一双三白眼冷冷打量床上的人。 “妈妈,你记住。只要我想,你的钱就到不了他们手上。” 下午。 黄昏时分的光线很差,晏安鱼揉揉眼睛,靠在公交车后座的窗户上,随着颠簸摇头晃脑,有些困倦。 他摸出手机,点开兼职软件刷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他今天投了几个兼职,然而都是石沉大海,始终没有回应。 “找工作好难啊……” 晏安鱼蔫巴巴地躺靠在椅背上,看了眼银行卡余额,更加泄气了。 公交车转了个弯,夕阳的投影在车里越拉越长。他正闭目养神,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迷迷瞪瞪地随手接起电话,以为是温景焕打来的,却听里面传来母亲的声音。 “晏安鱼呐,在做什么呢?妈妈寄过来的衣服收到没?” 晏安鱼精神一振,“衣服?” “对呀,上次说好给你寄冬天的衣服,桦台市冬天冷,你别感冒了,”晏妈妈笑盈盈的,“还有一件新毛衣是给小温织的,他那么照顾你,妈妈可要好好感谢他。” 一听自己妈妈说起温景焕,晏安鱼的心里就暖乎乎的,这两天的委屈和疲惫一下子就涌到嗓子眼。 他想家了。 他想回到那个小小的村子里,远离这些是是非非。他想带着温景焕一起回去,骑着小电驴,载着他的温医生从村里去县城,去集市上买好吃的东西。 他握着手机,也不知心中是怎么想的,忽然开口问: “妈妈,你觉得温医生他……怎么样?” 他心中忐忑,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我以后要是……找一个,找一个他那样的……女朋友,你觉得怎么样?” 电话中静了一瞬,而后传来晏妈妈爽朗的笑声。 “你在说什么呢,小温是男孩子呀,”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过,小温又会照顾人,又懂事,事业有成,学历还高……要是个女孩子,那还真不错。” “哦……”晏安鱼心情复杂。 和母亲聊了几句,公交车到站了。 晏安鱼挂了电话,下车进了小区,一路走进单元楼。 果然,等他走到五楼的时候,门口摆着一个纸箱,正是母亲寄来的。 晏安鱼抱起纸箱,艰难地从书包里掏出钥匙,刚准备开门,房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温医生?你在家呀。” 温景焕头发湿漉漉的身上裹着浴袍,显然是刚刚洗完澡。 “这是你的快递吗,”他看了一眼晏安鱼抱着的纸箱,“我回来的时候就在了,虽然写了你的名字,不确定是不是你的,就放着没动。” “是妈妈寄过来的衣服。别在门口站着,小心着凉啦,”晏安鱼觉得他有些过于警惕了,但也没多想,笑着把他推进玄关,“妈妈给你织了毛衣哦。” 他蹲在门口拆纸箱,从里面拿出来两件厚外套和毛衣,以及一件包裹着防水袋的,崭新的红色毛衣。 晏安鱼抖开这件衣服,明显要比自己穿的尺码大。 “换上试试看,”他嘿嘿笑着,放在温景焕身前比划,忍不住惊叹,“这个红色好衬你啊!温医生,你该多买些鲜艳的衣服。” 温景焕脸上有些红,他随手把擦头发的毛巾扔到沙发上,小心翼翼地接过这手织的毛衣,轻轻摩挲着,似乎想到了什么非常紧张的事情。 “哎呀,”晏安鱼看破不说破,“我妈妈很喜欢你的,我都没有新毛衣穿……” 温景焕顿时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眼睛瞬间亮了一下。 他也不避着晏安鱼,将身上裹着的浴袍脱了,露着一身漂亮的肌肉和纹身,把毛衣套在身上。 衣服下摆正好到臀部靠上的位置,领口露出一截弧度漂亮的脖颈,款式朴素的暗红色穿在他身上,显露出少有的惊艳感,像端庄沉郁的玫瑰。 温景焕正沉浸在被晏妈妈喜欢的兴奋中,一回头却见晏安鱼盯着自己身下看,两人目光相接,他立刻心虚地移开目光。 这两天,温景焕一直被温娴的骚扰所困扰,晏安鱼满脸通红的样子,倒是让他心里好过了点儿。 “小色鱼,你看什么呢。” 他过去握住晏安鱼的手腕,拽着人在沙发上坐下。晏安鱼坐在他身上,颇为不舒服的扭了扭腰。 “谁叫你当着我的面脱衣服,”晏安鱼小声嘟囔,又叹了口气,“现在不想做,今天好累哦。” “不想?” 温景焕凑上来吻他,两只手不老实,“但是小小鲸鱼告诉我它很想。” 爱人温柔的吻铺天盖地的席卷着他的口腔,晏安鱼身上的寒气很快被驱散了,一整天的坏心情也烟消云散。 他根本无法拒绝温景焕,两人吻着吻着就倒在了沙发上。 情到浓时,温景焕刚准备提枪上阵,就听桌上传来一阵手机铃声。 晏安鱼一愣,伸手捞过来,发现是个陌生电话,顿时心中一惊。 “一定要现在接吗?” 温景焕委屈巴巴的,嘴里叼着他的衣角。 “等一下。”晏安鱼摸摸他的脸以示安慰,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声: “你好,请问是晏安鱼同学吗?我是桦台市少年宫的老师,我刚刚看到了你发来的资料,请问你有意向来我们这里兼职吗?” 晏安鱼愣了许久,突然间回过神来,搂着温景焕的脖子兴奋地欢呼。 “——我找到工作啦!” 第85章 蓄谋 晏安鱼和少年宫的老师一番交谈,定下了工作时间。他兴奋地挂了电话,搂着温景焕啾啾亲了好几口。 “什么工作啊?” 温景焕警觉起来,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侧,“安鱼要出去兼职吗?” “嗯呢,”晏安鱼点点头,把自己的衣服从胸口拉下来,“我把每个月的补助金取消啦。” “为什么?我可以养你啊。”温景焕搂着他的腰,可怜巴巴地贴着他的肚子。 晏安鱼抿着嘴,眼神躲闪。 “可是我不想比温医生差,”他说,“我也可以养活自己的。” “你别去……” 温景焕又把他的衣服拉上去,尖牙在晏安鱼的肚皮上胡乱地咬。 晏安鱼小腹痒痒的,屈着腿往后躲,“……不可以,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温景焕已经许久没有限制过他的行动了,晏安鱼心中有些不解,但温景焕实在弄得他身上痒,他还没躲开,湿漉漉地舌头又一路舔了上来。 “唔!” 晏安鱼难耐地扭动身体,“温医生……你为什么不想我去?” “我担心你,”温景焕认真地抬眼看着他,“少年宫很远的,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这有什么担心的,”晏安鱼用手指戳戳他的额头,“我是个成年人,又不是小孩子。” 说到这,温景焕忽然捂着太阳穴,脸色难受,用手指揉了揉。 “可不可以不去啊,”他一副难受的样子,“我最近可能是感冒了……头好疼,小鲸鱼可不可以在家里陪我。” 晏安鱼:“……” 晚饭时间,晏安鱼给母亲回了个电话,温景焕穿着她织的毛衣道谢,晏妈妈见到他又是好一顿夸奖。 晏安鱼听着两人聊得正欢,他瞥了眼满脸笑容的温景焕,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放下筷子,进了自己的卧室。 “小温呐,我看天气预报说桦台市最近要降温,你和安鱼都要注意保暖呀。” “嗯,我会注意的,”温景焕有些受宠若惊,局促地摸了摸鼻梁,“阿姨你也注意身体。” 两人又聊了几句,晏妈妈挂了电话,做晚饭去了。 温景焕盯着手机屏幕发呆,电话挂断,显现出壁纸上他和晏安鱼的合照。 “温医生。” 身后传来一阵关门声,晏安鱼从卧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破损的鲸鱼项链。 温景焕微微一愣,他却把那摔成两瓣的项链碰在手里,递到他跟前。 灯光下,金属色闪烁,项链里是那个监听用的小圆片。 “可以帮忙把这个修好吗,”晏安鱼红着脸,对他提出请求,“温医生,让我戴上这个去工作,你是不是就可以放心了?” 温景焕怔怔看着他手心里的项链,没有说话。晏安鱼被他看得紧张,略显局促地解释说:“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了……我会时时刻刻戴着的……” 面前的人站起身,将他一把拉进自己的怀里。 温景焕因为激动,脸上覆着一层薄红,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晏安鱼。 “乖安鱼,你在求我监听你吗?” “唔,”晏安鱼不好意思起来,“可以修好嘛?” “当然。” 温景焕捧着他的脸,认认真真地接吻,心底的担忧一扫而空。 周末,晏安鱼早早吃过早饭,换了身轻便的短款羽绒服,高高兴兴地换鞋出门,准备去参加少年宫的第一节 试讲课。 阳光将他胸前的项链照得闪闪发光,小小的鲸鱼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丝毫看不出破损过的痕迹。 “温医生,我走啦——” 温景焕正在喂小黑,匆匆从卧室走出来。 “路上小心,”他嘱咐晏安鱼,“我中午去接你。” 晏安鱼笑盈盈地冲他点头,把手放到嘴边给了他一个飞吻,转身出门。 少年宫在桦台市的另一个区,晏安鱼没去过,开着导航看了许久,才看明白要怎么走。 他一路跟着导航进了地铁站,望着左右两边不同方向的车次,又犯了难。 平时他很少做地铁,公交站离得近,温景焕又常常骑自行车载他,若不是去远的地方,他几乎不会来坐地铁。 晏安鱼正在找对应的目的地,手指顺着墙上的树枝图划动,忽然感觉身后有双眼睛在看自己。 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很奇怪,他疑惑地回过头,扫视身后的安检口,却没见到什么可疑之人。安检口的工作人员打着呵欠,只有两个同行出游的中年人,离得很远,晏安鱼连他们的脸都看不清楚。 晏安鱼疑惑地眨眨眼,没再多想。他找到了正确的乘车方向,紧了紧书包肩带,上楼去等地铁。 地上地铁沐浴在秋日冷冽的阳光下,缓缓驶来。晏安鱼四处看看,周围没有其他乘客,稍稍舒了口气,上了车。 少年宫坐落在一所初中旁边,外头重新装修成粉红色的墙壁,四四方方的建筑里头却略显老旧。 许多小孩儿或背着琴包,或穿着舞衣,在门口和各自的家长说拜拜。 晏安鱼从这些小豆一样的小孩儿中间穿过,按照昨日电话里所说,径直去了二楼的某间音乐教室。 还未走到教室门口,晏安鱼便听见里面传来闹哄哄的笑声,小孩子们清脆的笑声从教室里跃出来。晏安鱼走进教室,就见二十多个十岁出头的小孩乖乖坐在椅子上,一个青年女老师站在前面,正在维持秩序。 她见晏安鱼来了,脸上露出惊喜地笑容。 “你就是晏安鱼同学吧,”她转头朝小孩子们说,“这是今天来教大家唱歌的晏老师,小朋友们,快和晏老师打招呼。” “晏老师好——” 小孩子们看到有新来的老师,兴奋得手舞足蹈。 晏安鱼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个稚嫩的小孩,一时有些紧张。 “小朋友们好,”他努力展现出最亲和的笑容,微微俯下身,“今天我来教大家唱歌好不好?” “好!” 他的长相似乎天生就容易讨小孩喜欢,上一秒还在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的孩子们,现在已经端端正正地跑到教室后面的台阶上站好,乖乖等他上课。 台上的女老师满意地看了晏安鱼一眼,把今天要学的乐谱交给他,自己坐到角落旁听。 小孩儿们用一双双纯真的眼睛,好奇打量新来的老师,晏安鱼深吸一口气,抬手握了握胸前的吊坠,逐渐放松下来。 “小朋友们,今天来学一首《绿袖子》吧。我们先来练习开嗓。” 日影渐短,晏安鱼弹钢琴,领着小孩儿们唱着歌,悠扬的童声从窗里飘出来,钢琴旋律扣住深秋的丝丝微风。 窗外,两个人影站在角落,一男一女,身影掩藏在阴影之下。 “你上次看到的就是他?” “是他,和温景焕那小子一起回家。” 他们还欲再讨论什么,其中的女人用肘弯捅了捅男人,示意他看走廊另一边。 “他怎么来了,”女人颇为不爽,“快走,别被那疯子发现了。” 随着一个身影走出转角,两人迅速从侧边楼梯离开。 下课铃响,晏安鱼从钢琴前站起来,笑着和小朋友们再见。 这群嗓音明亮的小燕子背起书包蹦蹦跳跳地离开,女老师欣慰地拍拍晏安鱼的背。 “你很懂和小孩子相处,”她说,“以后就来我们这里兼职吧。” 晏安鱼心里很开心,挠了挠头。“我也挺喜欢这里的,”他说,“我小时候也是在少年宫学唱歌,看到他们,让我想起了小时候。” 正说着,他一眼瞥到窗外的温景焕,于是匆匆与女老师作别,也像个小孩似的,背起书包,冲过去找自己的家长。 “怎么样,今天工作顺利吗?” 温景焕笑盈盈地搂着他的肩,指了指自己的耳机,“我都听到了,小鲸鱼唱得真好听。” 最后一个小孩从教室里走出来,朝晏安鱼挥手拜拜。 “唔,”晏安鱼有些脸红,拍拍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别带坏小孩子。” 温景焕嘴角含着笑,眼神却警惕地扫视四周。 “温医生,你以后不用来接我啦,”晏安鱼碰碰他的肩膀,“这里太远了,你上班那么累,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今天路上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吗?”温景焕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晏安鱼想了片刻,摇摇头。 “没有哦,不用担心我。” 两人走到大门口,温景焕认真地看了晏安鱼一眼,似乎是如释重负。 “那好吧,”他刮了一下晏安鱼的鼻尖,“我们小鲸鱼很厉害呢。” “是呀,”晏安鱼嘿嘿直笑,比了个数字,“一周两个上午,三百五十,一个月就是——一千四!” “小鲸鱼都可以养我了,”温景焕揉了揉他的头发,“后天是周一,我发工资,带你去逛花鸟市场怎么样?” “花鸟市场?” 晏安鱼的眼睛亮了一下。 “你不是说想养蛇吗,”温景焕含着笑,“我们去给小黑带个朋友回来。” “好耶!” 两人说笑着,走出了熙熙攘攘的少年宫。 角落里,男人挂了电话,朝自己的同伴说: “她同意写遗嘱了,咱们要不别动温景焕?” “不行,”女人看着远去的两人,“这母子俩都是不讲信用的主,她的股份我必须拿到。” 第86章 绑架 周日。 晏安鱼睡得正香,忽然听到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 “谁?” 他迷迷糊糊地伸出手,露出半个光洁赤裸的肩膀,又被温景焕摁了回去。 “是我的电话,”温景焕搂着他吻了吻,“小鲸鱼继续睡吧,离上班时间还早。” 晏安鱼哼哼两声,心安地搂住温景焕的肩膀,把脸颊贴在他胳膊上,复又睡了。 房间里很安静,睡意朦胧间,他隐约能听到电话里的声音。 “你母亲病情恶化了,昨天晚上开始血糖就不稳定,一直喊着腹痛,而且还在发烧。” 温景焕的声音压得很低,“现在呢?” “现在没有疼痛感了,还在发烧。” “……是不是阻塞性黄疸。” 电话那边,李医生不说话了。 墙上的秒针发出规律的轻响,时间流逝,伴随着可怕的沉默。 晏安鱼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温景焕朝电话里说了什么,而后拉开被子,下床穿衣服。 “要出去吗?” 晏安鱼拉着他没松手,勉强打起精神,看了一眼窗外。“还没天亮呢……” “乖安鱼,我去一趟医院,”温景焕揉揉他凌乱的头发,“争取中午就回来,我们一起吃午饭。” 天光未亮,整个世界还在沉睡,只有远处的大卡车不时驶过,发出轰隆声响。 晏安鱼从床上坐起来,看温景焕套上衣服,逐渐把刚才听到的对话想明白。 “做化疗什么的,也不行吗?”他问。 温景焕整理衣领的手顿了一下,没有料到晏安鱼会为这样一个人担心。 “她要是不行了,”晏安鱼轻声说,“温医生会难过的吧。” 微弱的光亮落在温景焕的背上,他在黑暗中呼出一口气,没有回答晏安鱼的问题。 “胰腺癌的发病很迅速,到了晚期,手术和化疗都没有用,”他穿戴整齐,将晏安鱼送的手表戴好,回身冲他一笑,“走了。” 晏安鱼迷迷瞪瞪地坐在床上,脑子里还在努力理解刚刚温景焕说的话。几秒后,又栽进被子里。 他抱着被子,一觉睡到早上七点半。 今天也要去少年宫上课,他来不及自己做早餐,于是去小区楼下的包子铺买了两个烧麦,边吃边赶去坐地铁。 再次来到地铁站,昨日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了。晏安鱼戴着耳机,在地铁上听法语练习,前往少年宫。 天气转凉,但阳光依旧很充沛。晏安鱼穿上妈妈寄过来的羽绒服,舒服地坐在角落里,日光在他身上掠过,高大建筑的投影将车厢变得绮丽魔幻。 不知道温医生怎么样了…… 他摸了摸胸前的项链,掏出手机,给温景焕发消息。 【一条鲸鱼:温医生,你那边怎么样了?伯母情况还好吗?】 温景焕很快回了消息。 【温医生大宝贝:早上闹了一会儿,现在还在发烧,睡了。】 【一条鲸鱼:你也休息一下。】 【温医生大宝贝:嗯,你路上注意安全。】 晏安鱼摸了摸聊天背景上温景焕的脸,发了个猫猫亲亲的表情包。 周日的地铁很空,晏安鱼出了地铁站,一路走到那所初中门口,往少年宫走。 这里的路很窄,两边都是学校的房子,只能勉强够两台车会车而过,比市里其他大马路显得破败。晏安鱼看到街边摆摊卖辣条和文具的小摊,忽然觉得特别亲切。 桦台市是繁华的大都市,却从没有丢掉过那些过时的城市角落。 晏安鱼打量着学校门口破旧的报刊亭和公共电话,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 前方有一辆停在路边的小轿车,后座的车门敞开着,驾驶座下来一个男人,掏了掏裤兜,找街边的小店买烟。 晏安鱼脚步没停,不急不慢地走过去。 小轿车在他右手边停着,男人买完烟,站在店外打电话。 晏安鱼好奇地看了一眼这敞开的汽车后座,就见里面坐着一个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正在看手机。 他的目光在女人的侧脸上多停留片刻,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然而,未等他细想,一股强大的力道从左侧猛冲而来,晏安鱼惊叫着回头,就见刚才打电话的男人出现在自己身边,狠狠推了他一把,直接将他塞进车里。 晏安鱼跌坐在柔软的后座上,叫喊声被身后的女人截住,死死捂住他的嘴。 男人躬身狠狠瞪了他一眼,”砰“地关上车门,坐进驾驶座。 “唔唔唔!” 晏安鱼不住挣扎着,力气却越来越小,没过几秒,便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身后的女人舒了口气,放开捂着他嘴的手绢,把瘫软的晏安鱼推到一边。晏安鱼的脑袋晃了一下,砸到了车窗的窗沿。 “快开车,”女人不耐烦的命令道,“怎么还不开车,你想我们被人报警吗?要是让那疯子的弟弟知道就麻烦了!” “温娴你急什么,”男人擦了把脸,发动汽车,“这年头,谁没事帮路人报警啊。” 说着,小轿车驶出这条小路,往市中心去了。 同一时间,疗养院。 “病人大出血了!快送急救室!” “好痛啊!别碰我!别碰我!” 病房内,温母披头散发,疯狂挣扎着。她脸颊消瘦,疾病把她一夜之间折磨得不成样子只不过三天的时间,谁也没想到,这个病的来势如此凶猛。 “我的肚子好痛啊!” 她痛苦地蜷缩在床上,嘴边是一滩鲜血。她的双腿不断地乱蹬,脸色如白纸,已经陷入了不清醒的状态。 “孩子,孩子要出来了!”她双手按着自己的腹部,惊恐地拉住前来会诊的肿瘤科主任,“医生,快帮我把它打掉,它会害死我!” 温景焕站在一片混乱之外,看着疯疯癫癫的母亲。 “女士你冷静一点,”主任拧着眉毛,“您没有怀孕,这是胰腺出了问题才会疼痛。” “不是的,我不要这个孩子啊!” 她已经全然听不见医生的话了,一双空洞的眼睛扫视众人,最后落在温景焕身上。 “就是他,”她指着温景焕,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死去的丈夫,“就是他让我把孩子生下来的,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说着,她忽然躬身,“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李医生转身把温景焕带出病房,朝他说: “你要做好准备,她现在这个样子,基本是很难恢复了。” 温景焕的胳膊在发抖,但语气依旧冰冷。“无所谓,让她多受一会儿折磨吧,”他垂着眼,“她活该。” 李医生看着他,叹了口气,转身回了病房。 嘈杂声被割裂在门外,温景焕独自在角落里站了许久,听到身后推车滚轮的声音。医生护士们把她送去了急救室,身后的病房大敞着,温景焕转过身,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床单上的一滩血迹。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疲惫地坐在了床上。 手机铃声打破了宁静,突兀地在房间里响起。 温景焕打开看了一眼,那是个陌生电话,来电归属——游青市。 一种不安感瞬间袭上心头,他迅速点开了监听用的软件,屏息听着耳机里的动静,竟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的呼吸一滞,心如擂鼓,接起了电话。 “喂?小温呐?我是你姑姑温娴。你是不是有一个叫晏安鱼的室友来着?” 某间酒店里,温娴在套房里欣然踱步,手中捏着晏安鱼的公交卡。她瞥了一眼被五花大绑,扔在地毯上昏迷不醒的晏安鱼,露出一个笑容。 温景焕眼里显出狠厉之色,“你们敢抓他?” “哎呀,我们也不想难做呀,就是求你办个事,”温娴说,“你去看看你妈妈,在她床头柜里有一份东西,希望你能签上字。” “现在放了他,”温景焕根本不听他们提要求,“不然你们什么都别想拿到。”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温娴哼了一声,挂断电话。 温景焕紧紧攥着手机,他努力平复心中的怒火,拉开床头的抽屉,从里面抽出来一张纸。 那纸是撕了一半的打印纸,上面潦草地写着几行字——是温母写下的遗嘱。而下面空白的签字处,则是温景焕自愿放弃财产继承的继承权。 温景焕仔仔细细将内容看完,抬手将这遗嘱撕成两半,扔在床上,匆匆出了病房。 第87章 人质 晏安鱼从一片混沌之中醒过来,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酒店房间。他忍着后脑勺和腰背的酸痛,打量四周,发现自己被扔在一个酒店套房的沙发后面,双手反绑,躺在地毯上。 地毯散发着难闻的消毒水味,晏安鱼皱眉挣扎,心里还记着要去上班的事情,却听到一墙之隔的卧室里,传来一男一女争执的声音。 “那女人的弟弟回游青市了,你说我莽撞,那你告诉我,今天不动手,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你一定要把事情做绝吗?温娴,你别忘了,当时那小子住在我们家的时候,把同班同学打得浑身血,你以为他是什么正常人吗?今天你绑了他对象,明天他不得宰了我俩!” “不是我绑的,”女人的声音带着怒意,“是我们!现在这件事已经做了,无论如何你也脱不了干系!” 晏安鱼听着两人争吵,心底有些紧张,虽然不知自己遭遇了什么,但依稀能听出这两人与温景焕的关系,似乎是冲着他们家来的。 他尝试着想要挣脱手腕的束缚,那一次性的尼龙绳锁扣却紧得很,稍微一动,就像刀割一样疼。 “唔……” 感受到皮肤被细绳割开一道口子,晏安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墙那边的两人听到动静,立刻停下争吵,从那边走过来。 “醒了?” 晏安鱼抬起头,看了眼面前的男人,又对上女人那张熟悉的脸,终于想起她是谁。 “你是那天在单元楼下的……” 温娴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走到他面前蹲下,用一双浑浊的眼睛打量他。 “你好,我是温景焕的姑姑,我叫温娴。” 晏安鱼的眼睛瞪大了,他挣扎着想要从地上坐起来,“你想对温医生做什么!” “看来那小子平时没少说你坏话,”身后的男人冷笑一声,又看向地上的晏安鱼,“喂,你别大喊大叫,我们只是求温景焕办个事情,事儿成了就会放你走。” 他不说不打紧,晏安鱼反应过来,立刻卯足了劲大喊道: “救命啊——绑架啦!!!” 他刚开口,温娴便死死捂住他的嘴,下一刻,五个身材魁梧的西装男从门外鱼贯而入,一字排开,居高临下地瞪着晏安鱼。 再瞥一眼他们身后,手里居然还拿着防身用的金属球棒。 晏安鱼愣了一瞬,不由得有些害怕。没想到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情节,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 “小兔崽子,别瞎叫唤!” 然而现实终归是现实,面前的女人却没有一点儿“大佬”的气质,面色狰狞地警告道:“我们不想伤害你,只是让温景焕办点事,你别自讨苦吃!” “他不会帮你们的!唔唔!” 晏安鱼不依不饶,还想说些什么,男人却将桌上的打印纸揉成一团,塞进了他嘴里。 “把他关浴室里去!” 男人不耐烦地示意身后人,“跟他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晏安鱼双脚乱蹬,想要挡开走过来的几个男人,四肢却异常酸软,使不上一点儿力气。 他吚吚呜呜的闷声叫唤,却被其中两人架起来,一路拖进洗浴室。他们把他扔在地上,晏安鱼的腰磕到浴缸边缘,吃痛叫了一声,而后浴室门被紧紧反锁。 眩晕感席卷而来,晏安鱼靠着浴缸,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用仅剩的一点点理智思考自己的处境与对策,却难以集中精神。 他想起那些人手里的球棒,一种恐惧感立刻爬上心头。 那样的球棒,一棍子下来会把脑袋砸碎吧…… 晏安鱼深知温景焕一旦冲动起来就不管不顾,可若他真的来了,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么多人? 他担忧地呼出一口气,嘴里塞的纸团让他下巴发酸。 门外,温娴说话的声音隐约传来。 “你用这小子的手机给温景焕打个电话,问他签了没,天黑之前不给答复,就把他的小男友扔到郊区国道上去。” “要是他到时候报警怎么办?” “你放心,我都疏通好了……” 眩晕感越来越强烈,晏安鱼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撞出问题了,眼皮也越来越重,歪头又昏了过去。 疗养所内。 温景焕接完用晏安鱼的手机打进来的电话,整个人彻底暴怒了。 他匆匆出了病房,迎面撞上李医生,对方正欲与他说病情,温景焕却一步也不停,如一只被惹怒的野兽,径直出了大门。 被绑架了自然要报警,但警察来了能做什么呢?把温娴和她丈夫关起来,然后呢? 如果……自己私自处理呢? 他们敢动晏安鱼,还是杀掉好一些吧? 温景焕面无表情地下山,一双眼布满了血丝,理智逐渐消失殆尽。 他打开追踪软件看了一眼,瞳孔微微收缩——定位信号弱,根本不能追踪到晏安鱼的踪迹。再听耳机里的响动,只能听到微弱的水滴声。 他仰起头,掩面,深深吸了一口气。 “安鱼……”他喃喃道,嘴唇触碰到手表的表带,“你在哪里……” 脑海中闪过出门时晏安鱼睡眼惺忪的面庞,温景焕稳了稳心神,压抑住内心深处那股想要致人于死地的冲动。 晏安鱼说他是好人,他不能做坏事。 他勉强镇定下来,报警说明了晏安鱼被绑架的情况,然后继续下山。 警员很快与他取得联系,开始调取少年宫沿路的监控录像。但温景焕并没有乖乖去派出所等待结果,而是进了医院对面的五金店,买了一把撬棍,一把剪钳。 快到正午的时候,晏安鱼被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晃醒了。 他的精神很不好,或许是药效没过,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他努力甩甩头,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再睡着了,而后艰难地立起上半身,小心翼翼地挪动位置。 叮。 胸前的吊坠晃荡着,碰撞在浴缸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晏安鱼低头看了一眼鲸鱼项链,忽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振奋起来。 那天晚上,晏安鱼趴在桌边,看温景焕修理项链。他说这个窃听器是可以定位的,但因为损坏过,也不知道功能会不会受影响。那时晏安鱼打趣他,问他怕不怕自己偷偷跑掉,因为语气太过认真,还给温景焕吓得不轻。 正午的太阳倾泻而下,拨开雾霭,晏安鱼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 温医生开始找他了吗? 温景焕一定会想到用项链来找他,过了这么久还没找到,那就是定位失灵了。 那么……他在听这边声音的概率是多少? 他一定在听的。 想到这里,晏安鱼振奋起来。他使劲想把嘴里的纸团吐出来,但舌头被压在了纸团底下,怎么也动不了。稍作思索后,他努力移到洗手台边,打算用水将纸团化掉。 门外守着那些西装男,他不敢发出声响,只能拖着步子,上身靠在洗手台的台面上,艰难地躬身,用鼻梁去抵水龙头的把手。 金属把手往上抬了一点点,晏安鱼剧烈喘息着,这个反人类的动作让他更加头重脚轻。 好在这个酒店的水龙头并不老旧,稍微往上抬一点点,就流出来了细小的水流。 水滴落在大理石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晏安鱼连忙用脸去接,水流声变小了,他的额头上渗出了薄汗。 冷湿的液体流过鼻梁,滴进嘴里,又干又硬的纸团软了一些,晏安鱼用力抵自己的上颚,纸团被压缩。他扭头一吐,一团纸滚落在了地上。 “有动静?”门外传来看门人的声音。 “没有,你听错了吧。” 晏安鱼吓得冷汗直冒,立刻用下巴关了水龙头,退回浴缸边。 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已经耗费了大半精力,他努力睁大眼睛,站直身体,往窗外望去。 窗外的景象映入眼帘,晏安鱼顿时傻眼了。 他以为自己被关在荒郊野岭的酒店里,然而与他所料相反,这里是市中心的某个五星级酒店,从窗户往外看,不远处就是他和温景焕去逛过的商城。 晏安鱼心中一阵欣喜,低头咬住脖子上的银链,想把吊坠凑到嘴边,却听身后门锁“咔嗒”一响,温娴和她的丈夫进来了。 “你在干什么?” 她惊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纸团,又看着趴在浴缸上的晏安鱼,嘴里迸出一阵冷笑。 “小朋友,”她晃了晃晏安鱼的手机,“你那个疯子男朋友为了钱,不要你了,这都两个小时了,居然还没把事办好。” “不许骂他!” 晏安鱼一听这话就气急了,冲上来就要撞温娴。温娴下意识用手挡,晏安鱼侧身撞向她的胳膊,她手里的手机便脱手飞了出去。 “你也是条疯狗!” 温娴一个趔趄,被丈夫接住,嘴里怒骂道:“你手里也没几个钱,跟着他不也是为了享福吗?”她话锋一转,又笑道:“你不如站到我这边,帮我劝劝温景焕,到时候遗产也有你一份。” 晏安鱼愣怔许久,终于明白了这场闹剧的真正原因,瞬间瞪大了眼睛。 愤怒的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晏安鱼狠狠盯着面前的一众人,良久,说: “这里是中心商城旁边唯一的那家五星级酒店,对吧?” 温娴一愣,随即捧腹大笑。 “小朋友,你是不是吓懵了?对啊,你猜对了,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她把屏幕摔得稀烂的手机放在晏安鱼面前,“你要给温景焕通风报信吗?” 晏安鱼垂着头,并不接她的话,自顾自说:“是在酒店的几楼?温医生跟我说过……套房都在五楼往上,你们害怕被人发现,会是走廊尽头的那一间吗?” 温娴盯着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冷下来。 “你和那个家伙小时候真像,”她充满恨意地看着晏安鱼,伸手,丈夫给她递来手机,“现在不是小孩子推理游戏的时间,我们该催促一下温景焕了。” 说着,她站起身,举着手机退后,而身后的两个男人上前,架着晏安鱼的胳膊,把他又拖回客厅,扔在地上。晏安鱼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兜头泼下一盆冰水。 “啊!!” 他浑身绷紧,条件反射地叫出声。深秋已经够冷了,一盆冷水泼在身上,像针扎一下刺痛。 “好了,拍完了。” 温娴示意手下停手,她用手机发了条消息,并不管地上晏安鱼的情况,嫌弃地看了眼自己被打湿的裤脚,坐到了沙发上。 晏安鱼冷得浑身哆嗦,蜷成一团,湿发贴在额前,整个人狼狈不堪。 “你们不会得逞的,”他说话也打着颤,但语气依旧坚定,“他马上就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小鲸鱼:(气呼呼)我会召唤温医生!打倒你们所有人!!(气呼呼) 下一章就不虐了。 第88章 营救 酒店大厅。 老民警瞥了一眼温景焕,带着另外两个年轻徒弟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实习警员。 接警的时候,因为参与绑架的是亲戚,初一听以为是家庭纠纷飞,所以这事就交给了他们。 他年轻的时候在刑警队干过,对见过的人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不知怎的,觉得这个报警人很眼熟。 前台的服务员听年轻警察说明了来意,低头寻找备用的房卡。 “他就在那个房间里,”温景焕按着耳机,胸口剧烈起伏着,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找不到房卡的服务员。 老警察瞥了一眼他的大衣衣袖,又看了一眼他背上的包,问:“你说是你姑妈姑父带走了你朋友,你怎么和人质取得联系的?” 温景焕显然很不耐烦,焦躁地踱来踱去,闻言便更加暴躁,横眉怒目地一甩胳膊,音量大了些:“这不重要!” 一旁的年轻警察第一次见这样的阵仗,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找到了!” 服务员终于找到了备用房卡,恭恭敬敬地递给面前的小警员。那小年轻刚要伸手去接,一旁的温景焕却忽地从一众人中间冲出来,一把夺过服务员手里的房卡,转身就冲进了电梯。 “喂!” 老民警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就追了上去,然而温景焕动作奇快,等他冲到电梯前,金属门已经合上了。 门缝合上的最后一瞬,他看到温景焕从包里掏出了一把崭新的剪钳。 “这小子,”他咬着牙,回身招呼身后的徒弟,“把保安都叫上,咱们上楼!” 酒店套房里,晏安鱼狼狈地侧躺在地毯上,冷得浑身打颤。 他身上的羽绒服变得又湿又重,冷水沿着脖子流进里面,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让他很不舒服。 温医生一定会来的,晏安鱼心想。他答应了自己一起回家吃午饭,他从来不会食言。 这些人到底想让温医生做什么?他艰难地掀起眼皮,瞥了一眼坐在一旁干等的温娴,发现她脖子上还戴着金项链,穿着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身上却没什么有钱人家的气质,看上去像个暴发户。 晏安鱼想起温景焕说过的,上高中时寄宿温娴家的种种,心中涌起一股怒意。 如果那时温景焕能遇到一个好好对他的人,或许他也不会把自己弄得浑身都是伤。 “看什么,”温娴发现了他的目光,“你现在只求温景焕能按我说的做,他要是敢来救你,”温娴示意他看身后的五个打手,“我会让他很惨的。” “温医生不会顺从你的,”晏安鱼瞪着她,“他恨你。” 温娴闻言,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拽着他的头发,让他抬起头。 “小朋友,”她用一种狰狞的目光扫视晏安鱼的脸,“我养了他三年,好吃好喝地供着,白眼狼到底还是白眼狼,你知不知道?” “呸。”晏安鱼骂了一句,头皮被拽得生疼。 正这时,门外由远及近地穿来一阵脚步声,急促而毫不做掩饰。 五名打手警惕地快步跑去门口,温娴放下晏安鱼,回神示意他们不用紧张。 “应该不是,”她走到门口,朝手下们说,“这动静也太大了,警察没这么蠢……”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一阵清脆的开锁声响,房门猝不及防地被打开,防盗链绷成直线,一把金属钳赫然出现在门缝里,“咔嗒”一声,防盗链被剪成两半,落在地上。 “谁?!” 温娴的丈夫惊呼一声,抄起球棍上前,却见自己老婆被门外的一只脚猛地踹倒在地,房门彻底打开,冲进来一个身影。 温娴尖叫着爬开,温景焕双腿微分,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一眼便看到被反绑扔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晏安鱼。 “……景焕……” 晏安鱼叫了他一声,下一秒,温娴反应过来,厉声命令道: “给我往死里打!” 一声令下,五个打手蜂拥上前,举起手中棒球棍。晏安鱼看得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连忙奋力起身。 温景焕浑身散发着愤怒和暴戾的气息,打手冲到他面前,他躬身躲过,从大衣衣袖里甩出一根撬棍,横臂一挥,狠狠打中一人腹部。 他双眼圆睁,像一头杀疯的野兽,用撬棍根部狠狠将那人抵在地上,又转身躲过身后挥下来的球棍,两手挥舞撬棍,朝那人后颈上猛地砍去。 “去死吧。” 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人当即瘫倒在地上。 看着面前的打手轰然倒下,晏安鱼倒吸一口凉气,“温医生当心!” 他大喊了一声,眼见温景焕的撬棍和其中一人的球棍撞在一起,吓得心跳都快停了。温娴的丈夫也注意到这边的晏安鱼,于是立刻扑过来控制他,晏安鱼拼命蹬着腿,一脚踹在男人的鼻梁上。 温景焕这边刚扛住一棍,手臂被金属震得发抖,又回身踢开冲上来的打手。见晏安鱼和温娴丈夫缠斗,心里怒火飙升,即刻什么也管不了了,抄起撬棍就要往温娴丈夫的头上砸。 晏安鱼的目光看了过来,瞳孔骤然收缩。 砰。 一声闷响,棒球棍结结实实砸在温景焕的背上,打手骂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笑。 温景焕眼里闪过一丝愣怔,下一秒,他居然对痛感毫无察觉似的,转身,抬手,猛地用撬棍在那人脸上一砸,那打手下巴一歪,整个人被砸飞出去,脸上划开一条血口。 这一击过后,温景焕终于体力不支,剩下两个打手冲上来,一人一下,砸在他的肩背上。 “温医生!” 晏安鱼吓得大哭,他狠狠在温娴丈夫的胳膊上咬了一口,拼尽全力把人踹开,半跪着扑向温景焕。 “你们不许打他!” 他嘶吼着用脑袋去撞打手肚子,喉咙里涌起一股甘甜的腥味,声音也哑了。温景焕全力将他抱住,身前的温娴丈夫气急败坏地上前,刚要朝温景焕脑袋上来一下,几个警察从门外冲了进来。 “不许动!” 为首的老民警怒喝一声,几个人上前揪住打手,混战了片刻,将所有人制服,压在墙角。温娴从打架一开始就吓得不行,一直贴着墙角,此刻才被带到了套房中间。 “你为什么不等我们行动!?” 老民警满脸都是怒气,斥责被打得直不起腰的温景焕,“要是出了人命,你负责吗?” “警察叔叔,你别吼他了。” 晏安鱼的眼泪哗哗往下掉,抱着温景焕,让他坐在沙发上,心疼地紧,又不敢碰他的背,只好从温景焕的口袋里掏出手机颤颤巍巍地打急救电话。 温景焕剧烈喘息着,头抬不起来,但右手始终紧紧牵着晏安鱼,生怕他又被人带走。 这样的场面太吓人了,晏安鱼很清楚,那几下打在温景焕的背上,搞不好骨头都要折了几根,要是伤到内脏…… 他紧紧抿着嘴,胡乱擦掉不住往下掉的眼泪,在电话里向急救中心说明情况。 老民警见两人都狼狈不堪,叹了口气。他原本打算慢慢劝导尝试和解,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愣头青,什么也不管就冲了进来。 他给晏安鱼身上披了毯子,转身看了眼蹲在角落的几个打手,朝徒弟们说:“叫增援吧。” 十分钟后,几个打手和温娴等人被一众警察压着带出酒店,两个年轻警员留下来向晏安鱼了解情况。急救人员匆匆赶来,温景焕已经痛得说不出话了,晏安鱼坐在他面前,边讲述案发经过边抱着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减轻后背的负担。 “安鱼,你的嗓子还好吗,”温景焕摸了摸他的喉咙,已经有些意识涣散,“身上怎么这么湿……” “你别担心我了。”晏安鱼抱着他,生怕他又牵扯到后背。 急救人员简单做了检查,认为应该是肋骨骨折,想让温景焕立刻上医院治疗,他却始终抱着晏安鱼不撒手,说什么都不肯动一下。 两个小警员没办法,只好跟着上了救护车,一路上再对晏安鱼闻讯。 救护车上,晏安鱼的情绪总算是稳定下来,他脱掉了湿漉漉的衣服,温景焕的后背被临时固定着,打着赤膊,依旧由晏安鱼面对面抱住,架着他。 他的后背上淤青一片,晏安鱼看得又忍不住要掉眼泪。 “一定很痛吧,”他心疼地亲了亲温景焕的耳朵,“对不起。” “是我的错,”温景焕的声音低沉而虚弱,“我不会食言的,安鱼,哪怕杀掉他们。” 坐在对面的小警员警惕地打量他,想到刚才在酒店里看到的情形,不由得心里发怵。 他们只不过晚赶到三十秒,这个男人竟然一个人放到了好几个专业打手,实在是…… 另一个警员尴尬地咳嗽两声,“晏先生,我们刚刚说到了你在去少年宫的路上……” “啊对,”晏安鱼红着脸,赶紧转回头,“在去少年宫的路上,那个男的突然把我推进车里。” 他原原本本地将事情告知,包括他们通过监听器传递信息的情况,没有任何保留。 听完所有内容,警员放下手中的记录本,眼神微微变化。 “晏先生,我需要提醒你一下,”他看了一眼面如白纸的温景焕,“在爱人身上放监听器,这不是一段健康的亲密关系。正常的情侣之间,是不会这么做的。” 温景焕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晏安鱼眨眨眼,微微一歪脑袋,“我知道啊,”他嘴角含着笑,“警察小哥你放心啦,我是成年人了,我知道辨别是非。” 他看了一眼怀里的温景焕,“不’正常‘又怎么样呢,什么才是’正常‘呢,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不会为难对方做不喜欢的事,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他说着,侧头,摸了摸温景焕沾着血污的脸。 温景焕听他说这些话,心中激动无比,抬头就要去亲晏安鱼,坐在一旁一直沉默地小护士突然开口说: “背部软组织损伤,肋骨骨折,能不能先不要折腾了?” 两人立刻红了脸,低头不说话了。 沉默的车厢里,一声手机铃乍然响起。 晏安鱼的手机摔坏了开不了机,这铃声显然是温景焕的。 温景焕把手机递给晏安鱼,示意让他接。晏安鱼看了一眼,是李医生,于是接起电话,开了免提。?? 电话里,李医生声音急促。 “小温,赶紧来四院,你母亲刚才跳楼了。” 第89章 解脱 温景焕去做了最简单的骨折固定,连内出血之类也没来得及查,被晏安鱼扶着去打车,匆匆往四院赶。 两个小警察还得从温景焕的手机里取录音口供,但面对这样的变故,他们也不敢打搅,于是留下联系方式,约好之后上门,就先行离开了。 出租车呼啸而过,温景焕后背上绑着固定器,两根松紧带分别从肩部和腋下穿过,他脸色发白,显然是很不好受。 晏安鱼内心忐忑地抓着他的手,刚想出口安慰两句,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乖,穿我的,”温景焕伸手去扒他身上的湿衣服,他现在身上绑着东西,本就不方便穿外套。 晏安鱼把衣服换下来,擦了擦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抬头看温景焕。 他看上去异常平静,晏安鱼却感受到那平静之下的不知所措。 他们之间忽然隔着一层玻璃,晏安鱼无法体会到温景焕的心境。折磨了他这么多年的母亲终于要死了,但却如此突然,他会难过吗?还是喜悦更多? “温医生,你别怕,”晏安鱼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我陪你。” 温景焕只是勉强笑了笑,目光躲闪,并不看他。 下了车,晏安鱼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温景焕,也顾不上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带他进了四院的大楼。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晏安鱼感受到一阵震颤,担忧地看着温景焕。 电梯层数不断变化,最终停下。 病房内。 阳光从窗户外边落下来,日影很短,照不到病床的位置,阳光在床沿划出一条分界线,将床上之人笼罩在阴影中。 温母躺在床上,脸上罩着氧气罩,嘴上身上全是血。她看了一眼手牵手进来的两人,已经没了跳起来咒骂的力气,因为她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只手能动了。 晏安鱼看着洁白的床单下斑斑血迹,又见她的头发也被血糊成一团,心中不由地揪紧。 “安鱼,”温景焕看出他的害怕,“去外面等我。” “不,”晏安鱼吸了口气,尽量不去管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我们说好的。” 心率检测的机器发出规律的声响,李医生和外科医生走到两人面前。 “对不起,是我们的失职,”李医生一抬头,惊讶地打量绑着固定器的温景焕,又看了眼湿漉漉的晏安鱼,“你们这是怎么了?” 温景焕嘴唇发白,艰难地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管。 李医生继续说,“上午她的血压突然变得很低,我们把她送去抢救室里抢救了很久才好转,中午的时候刚转进普通病房,护士转身去拿药,再回来,她就已经跳下去了。” 晏安鱼听得惊心动魄,看了一眼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问:“几楼?” “五楼,”外科医生叹了口气,“浑身多处骨折,脑袋也伤得很重。现在的情况很差,可能撑不过今天了。” “她为什么要……跳楼?”晏安鱼问。 李医生解释说:“大概是以为我们要害她。她的被迫害妄想一直很严重。” 温景焕沉默片刻,没再多说,走去床边。 李医生看了他一眼,和外科医生一起关门出去。 灰尘在阳光下被扬起,温景焕走到床边,垂手而立。床上的女人侧头看着他,透明面罩上呼出一阵阵白气,似乎是有出无进了。 她的身体剧烈起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疲惫地朝温景焕笑了笑。 “你笑什么,”温景焕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看我受伤,很舒服是不是?你的遗嘱已经被我撕了。” 晏安鱼一愣,震惊地看着温景焕。 床上的女人听到“遗嘱”两个字,顿时睁大了眼睛,面罩上雾气的明灭越来越快,她愤怒地想要翻身起来,浑身的骨头却只剩下右手能活动,颤颤巍巍地抬手,一把抓住了温景焕的胳膊。 “就算我不撕,”温景焕依旧说着,“那张纸也是没有法律效力的。精神病人的遗嘱,无人能够证明你是清醒状态下写的。” 女人怒目而视,一双浑浊的眼睛似乎在咒骂面前之人,晏安鱼站在温景焕身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温景焕却只是轻轻一拂,她的手便垂了下去。 “你说温娴?” 他微微眯起眼,嘴角含着笑,“他们就快要去蹲监狱了。” 女人彻底绝望了,她靠回床板上,两手从被子里垂下来,目光无神地仰躺着。 心率监测器的声音回响在病房里,晏安鱼听见那声音越来越慢,就像是时间被无限地拉长一般,让他也忘了呼吸。 “安鱼,”温景焕回身看了他一眼,“你先出去。” 晏安鱼回过神来,迟钝地移开目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刚想开口,温景焕便打断了他:“让我自己待一会儿,乖。” 他眼里带着茫然与恳求,晏安鱼不懂那是什么情感,但心里很不好受。 “那我在门口等你,”晏安鱼艰难地开口,“随时叫我。” 他从这沉寂得让人胸口发疼的病房里退了出去,站在门外。外科医生在忙别的,晏安鱼便和李医生一起站在门口。病房里没什么动静,晏安鱼听见身旁一声叹气,李医生两手揣在口袋里,靠在了墙上。 “李医生,你还好吗?”晏安鱼打量他。 李医生仰着头,疲惫地抹了把脸,脸上的皱纹在灯光下变得明显。 “我知道她杀了人,但是也是我的病人,”李医生叹了口气,“没能治好病人,是作为医生最大的遗憾。” 晏安鱼看着他,许久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安慰:“你已经尽力了。” 病房内,温景焕一语不发,静静看着床上越来越虚弱的母亲,机器的声音像是在给死神倒计时。 女人就这样躺了很久,而后挣扎着抬起手,用力拽下脸上的面罩。 “咳咳!” 她像条濒死的鱼,用沙哑的声音说: “你们……都别想杀死我……”她缓缓侧过头,看着温景焕,却叫出了丈夫的名字。 “温文!” 她用一种悲怆的声音嘶吼着,“你这个出轨的畜生!你对不起我们儿子!” 温景焕的神色微微一变,呼吸滞住了。 女人吼完这一声,便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气,温景焕下意识扑上去给她戴面罩,她却哭着、嚎啕地喘着,气若游丝地挤出最后一句: “孩子,我对不起我的孩子……” 心电图机上的波纹慢慢地拉平了,带着十几年的怨恨与痛苦,被抚平成一根直线。 温景焕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趴在床沿。 “喂,你什么意思,”他对着已经毫无生机的母亲说道,“你说清楚,你说你对不起我。” “你还没向我道歉。” 他兀自念叨着,最后终于是得不到回应,便低下了头,喉咙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 身上的痛楚和心中的不甘将他折磨得如欲火焚身,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门开了,一串熟悉的脚步声响起,随后,有人轻轻覆在了他的背上。 “地上凉,”晏安鱼的声音轻柔如羽,“景焕哥,伯母已经走了,终于解脱了,你不要再拉着她了。” “她也不会再拉着你了。” 晏安鱼虚虚拥着温景焕,见他半晌不起来,于是自己也跪下来,和他抱在一处。 在轻柔的呓语中,温景焕放开了母亲冰凉的手腕,从那种死水的窒息感中脱离出来。 他缓缓站起身,忍着一身疼痛,抱紧了晏安鱼。 温景焕没有再多的情绪表露,就只是这样抱了他一会儿。 日头渐斜,窗外进来的阳光被拉长,落在了母亲苍白的脸上。 “不要哭哦,”晏安鱼生怕他难过,捧着脸哄他,“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呀。” 温景焕愣怔一瞬,看着晏安鱼头发半湿的模样,心底却长出了一棵开满鲜花的大树。一时间,晦暗的世界都被点亮了,病房之外,一个彩色的、明亮的世界正在等着他。 他摸了摸晏安鱼的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走,回家。” 作者有话说: 这章短一点,到这里就全部虐完啦,后面就是甜甜啦 第90章 冬来 初冬已至。 这是晏安鱼在桦台过的第一个冬天,海风夹杂着湿气,吹起来格外难捱。 负责的两位警察找他们了解完所有情况,温娴等人也将受到应有的惩罚,甚至连带着被查出了公司的漏税问题。 这件事情刚结束,但温景焕的舅舅又拿出了一份温母生前写的遗嘱,说什么也要拿走所有的钱。 温景焕在这件事情上异常的执着,两方为财产分割上了法院,最终由疗养院等多方阐述,无法证明温母在写下这份遗嘱时精神状态正常,也没有见证人,判定遗嘱无效。 晏安鱼不太明白其中细节,也不知道温景焕能拿到多少遗产。问起来,温景焕便笑笑说:“以后我能包养你了。” 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他们的生活却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温母的死亡也如同清晨路上结起的薄霜,并未泛起多大的波澜。 没有人愿意参加她的葬礼,火化那天,桦台市下着小雨,晏安鱼在温景焕身边帮他撑伞,两个人将她送进了火化炉。 片刻后,温景焕抱着沉重的骨灰坛,交给等在远处,忿忿不平却无法发作的舅舅,然后带着晏安鱼离开。 黑色的伞面将两人拢在一块儿,雨点溅在晏安鱼的肩膀上,他打了个喷嚏,回身看了一眼捧着骨灰坛的中年男人。 “他们会把伯母带回老家吗?” 晏安鱼经历了那次的事,不出意外地感冒了,嗓子到现在还有些哑。 “嗯。” 温景焕轻轻搂着晏安鱼的腰,绑在身上的固定器限制了他的活动。他微微低下头,凝视着晏安鱼映着雨景的眼睛,疲惫的脸上终于绽开了一个微笑。 晏安鱼抬头,懵懂地看着他。 “都结束了吗?我们现在去干什么?” 这些天里,他因为嗓子受伤也不能去排练,除了上课和兼职,就像个小跟班似的跟着温景焕,每天跑上跑下,晚上给他的后背上药。 现在突然清闲下来,倒有些不自在了。 “结束了,”温景焕勾住他的肩膀,和他一起握着伞,忽然说,“安鱼,我好喜欢你。” 晏安鱼:“?” 温景焕没有多说,站在殡仪馆外,被小雨淋湿的街道上,借着雨伞遮挡,吻了晏安鱼。 两人都累坏了,回到家里倒头就睡,直睡到窗外的雨停了,拨云见日,冬日的阳光再次落在窗前。 房里开着暖空调,晏安鱼懒洋洋地蹬掉被子,忽地想起自己身边还睡着个骨折未痊愈的病人,连忙收起自己乱蹬的腿。 “醒了?” 温景焕早就醒了,背部的疼痛让他的睡眠变得很浅。晏安鱼看他脸色不好,以为他又做噩梦了,赶紧用手摸他的额头,学大人给小孩收惊的样子安抚他。 温景焕被他一脸认真的样子逗笑了,捉着他的手腕好一顿亲。 两人闹了一会儿,才从床上起来。 窗外,下过雨的天空碧空如洗,短暂的小憩过后,整个世界都焕然一新了。 “今天是周日,”温景焕把晏安鱼从床上拉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吧,之前约好的,不能食言了。” 晏安鱼眨眨眼,“约好了什么?” “花鸟市场,”温景焕提示他,眉毛一撇,又是一副委屈的样子,“安鱼忘记了?” “没忘没忘!” 晏安鱼的眼睛立刻亮了,“走吧,我骑自行车载你!” 半个小时后,晏安鱼吭哧吭哧地把自行车停在花鸟市场的对面,把后座的伤病人士扶下来,假装出一副毫不费力的样子。 温景焕看破不说破,帮他整理好围巾和手套,拉着他往里面走。 这是个很大的花鸟市场,一条小道往里走,两边都是绿意盎然的花店,店外摆着不少小橘子树,为过年做准备。再往里走,是买观赏鱼的店铺,老板们坐在一块儿聊天,翘着二郎腿,鱼缸里全是漂亮的观赏鱼。还有不少买小宠的店铺,鹦鹉、兔子、仓鼠,看上去都被照顾得很好。 晏安鱼四处张望,觉得这里像极了县城里的集市,感觉很亲切。 “这里是桦台市比较正规的花鸟市场,”温景焕牵着他往左拐,“来,这边。” “小黑和小巫,也是从这里接回家的吗?你慢一点……小心伤口……” 温景焕冲他笑,“马上就到了。” 穿过狭窄的过道,他们从一家花店的侧门进了一栋小楼,踏着木质楼梯上楼,一间精致的店铺呈现在面前。 风铃摇晃出声响,晏安鱼一眼便看到挂在门口的糖果色小蛇挂链。 “老板——今天在店里吗?” 温景焕依旧牵着晏安鱼的手,推门进去。 店里装修得像个小森林,四面墙前面全是爬宠用的架子,还有不少布置漂亮的造景缸,里面住着颜色漂亮的大蛇或大蜥蜴,像展览品一样陈列其中,墙上贴着森林风景的墙纸,还有一盏鹿头壁灯。 晏安鱼第一次来这样的店,一时间目不暇接,看得眼花缭乱。 “嗯?这次带朋友过来了?” 一个清冽的女声响起,晏安鱼回头,就见一个打扮成熟的年轻女人从里间走出来。她留着一头栗色的长卷发,手里捏着一颗小小的蛋,温柔地朝两人笑了笑。 “老板你好。”晏安鱼被看了一眼,有些局促地站直了。 温景焕走上来,搭着晏安鱼的肩膀,“这是我朋友,今天带他来看看蛇。” “好,你们随便看看,”老板举起手里的蛋,“我弄完这个就来。” 晏安鱼看着她进了里间,心中有些惊讶。 他平时也会帮温景焕打理小黑的窝,除了清理粪便,还要常换垫材、刷洗造景。 这里满满一柜子住的全是蛇,另一边还有垒起来的守宫饲养盒,打理起来可以说是非常费时费力。晏安鱼以为这样的店再怎么也该是几个人一起开才是,没想到居然只有一个年轻的女老板在经营。 “好厉害……” 他蹲在其中一个造景缸前,看着挂在树上盘成一坨糯米糍的白蛇,忍不住赞叹。 “安鱼喜欢什么样的蛇?” 温景焕凑到他耳边,像个认真的讲解员,“这是暴风雪,玉米蛇。像不像电视里的白素贞?” 晏安鱼噗嗤一声笑了,又指另外一边的一条黑蛇,“这个呢?” “黑王蛇,”温景焕悄悄接近他,趁晏安鱼没注意,就把人环在了怀里,“有点长得像小黑,但是他的脑袋比小黑圆,肚子是彩色的黑。” “噢。” 晏安鱼感觉到自己腰上环上了两只手,脸上有些红,但并不催促温景焕放开。 他们像连体婴似的,晏安鱼挪一步,温景焕就跟着挪一步。从店门口一路看过来,看完那些蛇,又看趴在缸里休息的蜥蜴。 有长得像香蕉的巨人守宫,有脖子开花的伞蜥,还有圆尾巴的瘤尾守宫……温景焕都一一向他解释过,似乎是什么都懂。 “我以前在这里打过工,”他小声解释说,“小巫还是老板便宜卖我的呢。” 晏安鱼:“……” 两人黏乎乎地抱在一起,又说了一会儿话,老板终于出来了。 “可累坏我了,”她似乎对两人的亲密并不意外,揉了揉酸痛的腰,摊开手掌给晏安鱼看,“你看,刚出生的小可爱。” 晏安鱼好奇探头,就见她手上趴着一只指节粗细的小壁虎,滑溜溜的,似乎刚从蛋壳里出来。 “是睫角守宫吗?” 他回身向温景焕求证,像个刚听完理论知识的学生。温景焕投以微笑,示意他说对了。 “好了,你们想买什么品种的蛇?” 老板把刚出生的小家伙放进饲养盒里,擦了擦手。 温景焕看着晏安鱼,让他自己拿主意。 晏安鱼思考良久,犹豫着说:“唔……有没有那种可爱的,花纹特别的……嗯,不能太贵……” 他想起平时看电视时,一米八的大蛇压在肚皮上的感觉,又补充了一句:“最好也别长太大。” “不用担心价格,”老板把两人带到爬架前,“你是小温的朋友,我给你打五折。” “五折?!”晏安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温景焕忽然朝老板解释了一句:“他是我男朋友。” 老板“噢”了一声,笑着说:“那就不收钱了。” 晏安鱼满脸震惊和茫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来,你看看这条。” 老板并不多做解释,拉开其中一个抽屉,从里面捞起一只前臂长度的小蛇。 这小蛇身上是白底橙纹,晏安鱼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发现这只和小黑长得很不一样。 它的身形没多少变化,从头到尾部都是一样粗细,只有小尾巴是个细细的钩子。他的脑袋也是圆圆的,吻部翘着,一副奶凶奶凶的模样。 ——好可爱啊! 晏安鱼被它噘嘴的样子萌化了,忍不住就要摸它的小脑袋。 “别摸,”温景焕在身后提醒他,“小心它不高兴了咬你。” 蛇不喜欢被陌生人摸脑袋,晏安鱼只好乖乖放下手,只抓着它的肚子。 “这是猪鼻蛇,对新手来说比较好养,”老板苦笑说,“就是智商稍微有点不够用。” 小家伙乖乖在晏安鱼手里待着,尾巴缠着他的手指,吐了吐信子,似乎对这个温暖的树杈子很感兴趣。 晏安鱼看着它小猪一样可爱的神态,越看越喜欢。 “就它啦,”他冲猪鼻蛇笑了笑,回身问温景焕,“可以吗?” 看到晏安鱼笑得露出一排贝齿,温景焕便兴奋得耳根发烫。 “当然可以,”他也跟着笑,“你喜欢就行。”摿繇 老板把两人的情愫看在眼里,开玩笑般一叹气,“看来今天要免费送蛇了!” 晏安鱼从刚才起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好奇地看了看温景焕。 “我把小巫生的其他几个蛇蛋都给老板了,”温景焕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所以老板给了我个特权,以后带朋友来买宠物打半折,要是带……男朋友来,就免费送一只。” 晏安鱼的脸“唰”地红了,震惊地瞪着眼:“这也太大方了吧!” “小问题,”老板笑呵呵的,一撩头发,“小巫的崽崽们一条能卖一万,这只小猪鼻才八百五。” 晏安鱼再次震惊。 老板把那条橙色猪鼻从柜子里挪了出来,用一个小塑料盒装着,又送了晏安鱼一个石头躲避和一些饲料、垫纸等等,耐心教他各种养蛇知识。 这是晏安鱼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宠物,他捧着小塑料盒,认认真真地听着,就差拿出小本子记笔记了。 “大概就是这些,平时遇到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小温。” 老板又转身去收银台的抽屉里翻找,从一堆糖果色的挂链里翻出一根橙色的,递给晏安鱼。 “给,这个送你,”老板温柔地笑了笑,朝盒子里的小蛇挥挥手,“好好照顾这个小猪鼻姑娘。” “谢谢。” 晏安鱼接过来一看,这是个手工做的轻黏土挂链,一串橙色糖果的末尾挂着一个小小的橙色猪鼻,和温景焕卧室门口挂的黑色小蛇挂链是同一个风格。 他们向老板道过谢,温景焕拎着纸袋,晏安鱼抱着饲养盒,出了店门。 “老板人好好啊,”晏安鱼忍不住感叹,“她会给每条蛇都做一个挂链吗?” 温景焕点点头,“小黑也有。” 怀里抱着一个小生命,晏安鱼心中荡漾着奇妙的欣喜感。 回去的路上,温景焕坐后座,环着晏安鱼的腰,把装着小蛇的盒子捧在手里。 “安鱼,”他轻声问晏安鱼,“想好给它取什么名字了吗?” 温景焕的声音在耳畔掠过,晏安鱼忽然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听得脸红了。 “……叫,叫橘子好不好,”他感觉自己像在和妻子商量孩子名字似的,“它长得很像橘子软糖。” “噢,”温景焕察觉到他脸红,于是故意咬他的耳朵,“噢,那就橘子吧。” 晏安鱼心脏狂跳,自行车骑不稳,往旁边偏了一下。 “那,那它和小黑能和平相处吗,”晏安鱼转移话题,“橘子是个小女孩,她不会和小黑生小蛇吧?” “不会的,”温景焕靠在他背上,“猪鼻和黑松林不能繁殖,生不了小蛇。” 他说着,又觉得这小蛇分走了晏安鱼对他的喜欢,于是颇为吃醋地摸了摸晏安鱼的肚子,打趣道:“就像安鱼不能生一样,但是我们还是可以和谐……” “……不要再说啦!!!” 晏安鱼抓狂了,奋力踩着自行车。温景焕闷闷地笑起来,把下巴搁在他肩上,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暖意的阳光倾斜而下,苍灰的街道上终于不算那么冷。 晏安鱼瞥了一眼从身侧开过的公交车,从玻璃窗上看到了温景焕的笑脸。 这一瞥,他们像是在光阴中走过了好多年,一股冲动霎时涌入晏安鱼心头。 “景焕哥,”他想也没想便说,“过年和我一起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 恭喜小家庭又添一宝 第91章 苑门 元旦那天,桦台大学放寒假了。 学生们三两约着,打算最后玩一天再回家,晏安鱼却归心似箭,没去参加任何的集体活动,早早和温景焕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卧室里,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整整齐齐放在门口,上面放着两个书包。 晏安鱼跪坐在床上,一手撩起温景焕的上衣,小心翼翼按了按他的后背。恢复了一个半月,温景焕的伤已经好了不少,医生让他摘了固定器,但晏安鱼还是不放心,听到他打个喷嚏都紧张。 “还疼吗?”他问。 温景焕转过身,摸摸他的脑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别担心,”他吻了吻晏安鱼,“再去和橘子还有小黑玩一会儿吧,待会就要走了。” 橘子懒懒地趴在自己的饲养盒里,小黑被放出来了,隔着玻璃焦急地打量它。晏安鱼原本很担心橘子不能适应新生活,害怕自己照顾不好,哪知这只小家伙一心只有吃的,只要喂饱了就能上手摸,根本没脾气。 不过正如老板娘所说,它确实傻了点儿。某次晏安鱼伸手进去想要摸它,却被当成食物狠狠咬了一口,食指肿了一周,把温景焕心疼得不行。 晏安鱼把守在门口的小黑扒拉开,给橘子开门,把两只都盘在手上。 小黑伸长脖子想舔橘子,橘子却没睡醒一般,缩在晏安鱼的衣袖里,不搭理它。 晏安鱼摸摸一大一小两只,把小黑挂在脖子上,转身收拾饲养盒。 “温医生,他们要冬眠吗?”他问。 “小蛇最好不要,”温景焕穿好衣服,将后背上的纹身遮住,“成年蛇没有繁殖需要也可以不用。走吧,该出发了。” 晏安鱼的家在苑门市的小村子里,苑门市是小城市,没有高铁站,从桦台市出发一路往南,火车要开十个小时。晏安鱼来上学时,先是坐大巴去邻市,再转高铁来,但这次带着伤病未愈的温景焕,他不大放心。与其提着行李到处跑,不如在火车上睡一晚。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把出租屋里的总电闸关了,拉着行李,拎着两条蛇,去郑丹的工作室。 桦台市飘起了小雪,气温降到零下,郑心被哥哥逼迫穿上外套,飞奔出来迎接他们,接过两个饲养盒,满脸兴奋。 “你就是橘子呀?” 她惊喜地看着盒子里的的猪鼻,“好漂亮。” “麻烦你照顾了,”温景焕将装着点心的纸袋交给她,“这是我们自己做的饼干,你拿着吃。” 郑心嘿嘿一笑,“不麻烦,老郑一直不让我养,现在总算有机会啦。” “你要小心橘子咬你哦,”晏安鱼在一旁提醒,“它的牙齿还是有点毒素的。” 郑丹在里间工作,三人在店里又聊了一会儿,快到时间了,温景焕便起身道别,和晏安鱼去火车站。 雪花落在水泥路上,融化成一滩滩雪水。两人乘公交到了火车站,候车室里全是人,没等多久,火车就进站了。 站台拥挤,除了回家过年的学生,还有不少扛着大包小包的打工者,他们或是为了省钱,或是行李多不方便坐高铁,于是都来坐这趟慢车。 晏安鱼搓搓手,呵了一口气,转身看温景焕,发现他怔怔地看着停在面前的列车,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他应该很久没和家人一起过年了吧。晏安鱼心想。 上了车,两人找到了自己的车厢号,进到隔间里。软卧是有隔间门的,一间四张床,晏安鱼的床在左边最下面,温景焕的在他上面。 晏安鱼不敢让温景焕搬重物,于是把包给他抱着,让他乖乖坐在床边等,自己则将两个箱子塞进床底下,复而又帮对床的老奶奶放行李,好一阵忙活。 温景焕垂下眼,伸手拂去晏安鱼衣服上的小雪花。 “太感谢你了,”对床的老奶奶拉着自己女儿的手,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说,“牙子,你到哪里去?” 晏安鱼拍拍手上的灰,在温景焕身边坐下,脱了鞋,靠在他身上。 “苑门,”他笑着对老奶奶说,“和我哥回家过年。” 温景焕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 “真好,”老奶奶的女儿向他们投来友善的笑容,“我妈是来看病的,她老咳嗽,希望晚上不会吵到你们。” 列车开动了,晏安鱼略微往旁边一歪,整个人贴在了温景焕身上。 “没关系,我奶奶以前也总是咳嗽,不碍事的。” 马上要回家了,他的心情很好,就连和陌生人说话也变得大方许多。 对床的老奶奶看晏安鱼很投缘,又东拉西扯地聊了些家常,便在床上躺下了。 隔间的推拉门一关,便遮住了大半阳光。车厢里昏暗,只有窗外的树影掠过。 晏安鱼拉着温景焕不让他上去,两个人挤在下铺躺着,盖着被子说悄悄话。 “安鱼,你家里有多少人,我去了会不会添麻烦?”温景焕有些紧张。 晏安鱼睡在里面,和他面对面挨在一块儿。这儿的床实在太挤,两人近乎是脸挨着脸,列车颠簸,就连起反应的地方也贴在一块儿了。 “不会的,”晏安鱼脸红了,努力往后面退开些许,“我奶奶……两年前去世了,现在家里只有爸爸妈妈。我家很小的,你可不要嫌弃。” 温景焕不让他往后退,被子下的手动了动,搂住他的腰,把人拉回来。 “那我去了睡哪里?”他在晏安鱼耳边小声说。 晏安鱼感受到越来越明显的灼热,看了一眼对面上铺刷短视频的阿姨,整个人都变得局促起来。 “没……没有多的房间了,”他和温景焕抵着额头,“你睡我房间,唔……别碰,还有人呢!” 一床被子下面拱来拱去,晏安鱼被他闹得满脸通红,用膝盖去顶他。温景焕却突然“嘶”地吸了口凉气,晏安鱼吓了一跳,以为他牵扯到了伤口,立刻不敢动了。 “小鲸鱼,我的背好痛啊,”温景焕柔声说,“你不能推我了,知道吗?” “好,好……” 晏安鱼迷迷糊糊地就答应了,老实躺着,任由温景焕紧挨着自己。 他心脏狂跳,胸膛相贴,布料摩挲的声音很小。温景焕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过了半晌,他勉强忍住了,侧头在晏安鱼嘴巴上咬了一口。 晏安鱼看着他万般忍耐却满眼爱意的模样,自己也心痒。 自从温景焕受伤,他们几乎不会做什么激烈的运动,偶尔一两次也只是相互纾解。这对热恋期的小情侣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 “先欠着,过年算账。”晏安鱼小声嘟囔。 有规律的碰撞声极其催眠,温景焕伸出胳膊给他当枕头。手表在晏安鱼耳边发出清脆的声响,极其催眠。他们迷迷糊糊地亲了一会儿便睡着了,晏安鱼最近累坏了,打起小小的呼噜。温景焕的睡眠则很浅,睡一会儿便醒过来,吻了吻晏安鱼,又继续睡。 太阳落山了。火车一路往西南方向开,苍灰的平原景色逐渐褪去,穿过干涸结冰的河床,驶过平坦的田野,又经过如海广阔的黄河下游。月明星稀之时,逐渐进入一片低矮的群山之中。 晏安鱼想上厕所,睡眼惺忪地坐起身,绕过刚睡着的温景焕,小心翼翼地拉开隔间门,往车厢尽头的厕所去了。 现在是晚上三点,离到达苑门市还有两个多小时。 晏安鱼扯了扯身上的外套,上完厕所,慢悠悠地洗了个手,靠在吸烟室的门口,看着窗外发呆。 寒假这么长的时间……他要带温景焕去做些什么呢…… 温景焕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也不知道会不会嫌弃自己家太简陋。晏安鱼想。 村里实在没什么好玩的,除了自己家里种的竹林挺漂亮,就只有个可以钓鱼的水库了。 水库…… 晏安鱼望着玻璃窗上自己的脸,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迷迷瞪瞪地往回走。 车厢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晏安鱼一回头,就见温景焕满脸担忧地冲了过来,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安鱼,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他大口喘着气,显然是睡醒后发现晏安鱼不见了,着急地到处找人。 “我起床上厕所啦,”晏安鱼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慰,“走吧,回去继续睡觉。” 温景焕把他抱在怀里,总算是松了口气,两人手拉手回了隔间,复又躺下。 又睡了一个多小时,列车员过来敲门提醒他们下车,他们便收拾好行李,去车门口排队等着。 温景焕站在晏安鱼身后,望向窗外连绵不绝的山峦,觉得很新奇。 “桦台市没有这样的山,游青市也没有。”他说。 “有什么不一样吗?” 晏安鱼对这方面很迟钝,他高考时跑了全国各地去参加专业考试,觉得哪里的山都长一个样。 列车减速,缓缓驶入站站台。 站台上只亮着一盏很大的照明灯,冷冷清清。他们跟着其他人一起下车,晏安鱼领着温景焕穿过错综复杂的通道,出了火车站,来到地上广场。 温景焕回头看,在漆黑的夜幕下看到这个老旧火车站的全貌,顶上挂着“苑门火车站”几个大字。空气里带着南方特有的湿冷,风不大,寒意却钻进了羽绒服,实在是很冷。 “我们现在怎么走?”他问晏安鱼。 晏安鱼嘿嘿一笑,晃了晃手机,然后一屁股在石墩子上坐下。 “在这里等,”他神秘地冲温景焕一挑眉,“我给‘专车司机’打电话啦,马上就来。” 温景焕满脸疑惑。 半小时后,一辆浅灰色的面包车停在了两人面前。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里面坐着个笑眯眯的中年大叔。他留着胡茬,一张方脸黝黑,还有些红。 “二叔!”晏安鱼亲切地叫了他一声。 “外面冷,快带你朋友上车来!给你腾位置了!”二叔痞痞地笑起来,抖了抖烟灰,把手肘搭在窗玻璃上。 开车的是个年轻人,也笑着朝晏安鱼打招呼,“今天和我爸来市区进货,这不得捎你一程。” 温景焕有些局促,朝两人点头笑笑,刚想问问晏安鱼怎么称呼他们,便被拉着上了车。 后座的车门一开,就见座位上堆满了半人高的纸箱和塑料袋,薯片、橡皮糖、饮料、泡面、巧克力……还有各种日用品、散装的年货。 晏安鱼把行李箱扔进后备箱,钻进车里,往一大包炒南瓜籽上一靠,拨开旁边的一挂QQ糖,把温景焕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走咯,回家啦!” 作者有话说: 小温:论我老婆是个大吃货的原因…… 第92章 抵家 温景焕还是第一次这样坐车,身边的零食堆积如山,跟随车身摇晃,发出塑料袋摩擦的声响。 二叔打开车载收音机,听着早间新闻,又将前面的车窗半开,倚在窗边抽烟。 他乐呵呵打趣晏安鱼:“安鱼,你这会儿长大了,不偷薯片了?” 晏安鱼红着脸,把脚边装着AD钙的纸箱挪开。“我才不会偷吃,”他小声嘟囔,“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二叔你别提了。” 二叔想起往事,被逗乐了,笑得呛了口烟。 温景焕不懂两人在说什么,觉得是在说晏安鱼小时候的糗事,于是也跟着笑。 他极其局促地挤在座位上,脸上挂着自以为乖巧礼貌的笑容。然而实际上,就差把“紧张”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小时候我总去家里的小卖店偷偷吃零食,”晏安鱼悄悄拉着他的手捏了捏,同他说话,“每次都能被我妈逮到,我爸也随我妈一起教训我,但是每次批评完,他又偷偷给我拿吃的。” 晏安鱼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不过长大了就不偷吃了,”他的表情认真不少,“妈妈他们很不容易的。” 二叔的儿子默默开着车,二叔靠在窗边抽烟,开着免提与老婆打电话。晏安鱼把脑袋靠在温景焕肩膀上,说了会儿话,又迷迷糊糊地睡了。 电台里的早间新闻还在播报,温景焕将身上外套脱了,盖着晏安鱼的身体,伸手揽住他的腰。 他微微低头,能闻到洗发水的清香。 前座的二叔还在打电话,温景焕迷恋地盯着晏安鱼的睫毛,以及微微张合的嘴唇,恨不能低头吻上去。 回到苑门市后,晏安鱼就像只回了鸟窝的鸟,身在异乡的胆怯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显得放松而自信。 温景焕光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嘴角便止不住地扬起来,甚至起了点儿反应。 他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于是仓皇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的景色。 东方的天际露出鱼肚白,照亮了这个朴素平静的小城市。车里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漆皮味,卷着烟草味翻涌。车身颠簸得很,但温景焕抱着晏安鱼,觉得这里比任何地方都好。 他们一路往太阳升起的方向开,两侧的路灯随着天光渐亮熄灭。远处的小山苍翠碧绿,即使是冬天也依旧常青。车上了一座桥,从平缓的江面上驶过。两侧的树木逐渐变得高大,常青的阔叶树往马路中间生长,茂密的遮天蔽日。路上出现了许多大货车,载着高大的木材、闹哄哄的猪群。再往前便到了县城,马路两侧全是商店和摊位,来来往往都是早起买菜的人。 二叔的儿子看了一眼后视镜,笑着朝温景焕说: “还有一会儿,你累吗?累了就睡一会儿,后面有靠枕。” 温景焕礼貌地笑了笑,打量这个小麦色皮肤的年轻人,仔细一看,发现他的年纪并不大。“谢谢,我不困。” “你叫我何子就行。你是安鱼的室友吧?他妈妈来我家做客的时候说过,安鱼的室友是个帅哥,看来确实没夸张。” 何子夸得很直白,温景焕面对晏安鱼的家人本就局促,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低头笑了笑。 十分钟后,何子调转方向盘,进了一条狭窄的乡道。 颠簸的泥土路只能过一辆车,左边是居民的住房,右边是落差一米多的田地树林,弯弯绕绕,是条险路。 “嗯?到家了?” 晏安鱼被晃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到村子里啦!” 他摇下车窗,一群过马路的鸡吓得飞起,路边站着个晒衣服的老妇人,看到车后座上的晏安鱼,便笑着朝他打招呼。 村里人少,大家都认识。不少人见到二叔的车,便顺着目光看见了晏安鱼,纷纷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温景焕没想到晏安鱼在村子里这样受欢迎,一时间心里有些酸涩,但还是维持着笑容,让自己看上去和晏安鱼一样开心。 穿过一个黑漆漆的隧道,迎面会上一辆红色的汽车。 “哟!安鱼回来啦!” 那边的司机摇下车窗,笑着朝晏安鱼打招呼。“王叔,你也回来过年啦?”晏安鱼和何子也与他寒暄。 大叔聊了几句,一眼看见晏安鱼身后的温景焕,觉得十分稀奇。“欸,这是你朋友?以前没见过啊。” “噢,他是我室友,”晏安鱼回身朝温景焕笑了笑,“今年和我一起回来过年。” “不错不错,感情真好。” 王叔乐呵呵地开车走了,温景焕刚收起脸上的笑容,便听见王叔的大嗓门从身后飘过。 “哎呀!晏安鱼那小子,带了个帅小伙回家过年咯!” 晏安鱼:“……” 有了这么件事,晏安鱼再也不敢看见熟人就乱挥手了,乖乖在车里坐着,直到何子将车停在了一块空旷的空地上。 “到了。” 二叔伸了个懒腰,从前座钻出去,朝两人说:“快进去收拾收拾,晚上来我家吃饭。爸妈在里面等着呢。” 阳光倾斜而下,二叔的车停在一片树林前,旁边是一个很高的水泥坡,遮蔽了视野,路对面是二叔家。 温景焕下了车,和晏安鱼一起拎着行李,跟在他身后,顺着这树林中的一条小石子路往里走,眼前豁然开朗,是一栋陈旧的二层小楼。 一楼客厅敞开着,左侧有个大水缸,楼前有个水泥平地。一个穿着灰色羽绒服,戴粉色袖套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刚把一群鸭子赶进围栏里。 “妈妈!” 晏安鱼撒开手里的行李箱。雀跃地冲上去,扑进了那中年妇女的怀里。 晏妈妈惊讶地抱着儿子,冻得有些发红的脸上显露出欣喜的笑容。 “吓妈妈一跳,我说是哪里来的小屁孩,鸭子都给我吓飞了!让妈妈看看,是不是又长高了……” 母子俩嘻嘻哈哈的,温景焕拉着两人的行李站在一旁,紧张地摸了摸手腕上的表。他几次想要主动开口,却又不敢上前。 晏安鱼察觉到他的紧张,嘿嘿一笑,拉着妈妈过来。 “妈,你天天问我小温小温的,你看,小温现在就来了。”晏安鱼拉着妈妈的胳膊,又鼓励般冲温景焕眨眨眼。 温景焕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努力露出长辈们最喜欢的笑容,说:“阿姨好。” 他长得好看,笑起来讨人喜欢,晏安鱼看了无数次都要心动不已。 晏安鱼看着自己男朋友,感觉这笑容灿烂得让他睁不开眼了。 “小温你好,”晏妈妈非常开心,显然很是满意,“晏安鱼你快带小温进去坐着,你爸在做早饭呢。” 温景焕心里终于没那么紧张了,两人将行李推进客厅里,一个身影从旁边的厨房里走出来。 “这是谁回来了,一大早上这么热闹,”晏爸爸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放到餐桌上,又用抹布在桌上擦了擦,“坐火车累着了吧,快来吃早餐。” 晏安鱼的爸爸方脸浓眉。同儿子长得并不相像,但两人的笑容却如出一辙,看着很有亲切感。 温景焕同他打招呼,父子俩又聊了几句,晏安鱼拿来两双筷子,坐下开始吃早餐。 晏爸爸做的早餐是最平常的羊肉汤挂面,温景焕尝了几口,心里终于不紧张了,笑着打趣晏安鱼:“安鱼,你的汤面是叔叔教的吧?” “是啊,好吃吧。”晏安鱼端着碗,惬意地眯着眼。 “不错,你还知道自己做早饭吃,”晏爸爸打量坐在桌对面的温景焕,“小温,安鱼和你相处得怎么样?” 晏安鱼闻言,悄悄地看温景焕。 “挺好的,”温景焕会心一笑,用鞋尖碰了碰晏安鱼的脚,“有安鱼在,我的作息都变规律了,每天都做饭吃,有空还会运动运动。” “那就太好了,”晏妈妈从外面进来,将帘子拉下来,往客厅中间的炉子里扔了几块木头,“安鱼是个小懒虫,从来不锻炼的,多亏你带着他。” 晏安鱼心虚,立刻出声打断:“不要再说运动啦!” 暖气顺着炉子顶部的管道跳升,在空气中散开,宽敞的客厅里立刻暖和起来。 晏安鱼叽叽喳喳朝爸妈说学校的趣事,温景焕吃完面,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眼中流露出向往之色。 他沉思片刻,趁晏安鱼正在给爸妈说音乐剧的事情,悄悄起身出了客厅。 “……老师说我唱得可以,但是还没学会‘演’,让我多看看那个时期的历史作品……哎?温医生呢?” 晏安鱼后知后觉,以为温景焕找厕所去了,于是起身出去寻人。他刚走到门口,就和门外进来的温景焕撞了个满怀。 “你去哪里啦?” 晏安鱼吓了一跳,下一秒就看到了温景焕手里精心包装的两个纸袋。 “叔叔阿姨,这是我给你们带的一些见面礼,”温景焕拎着袋子走到父母两人跟前,“感谢……你们过年收留我。” 他屏息凝神地站着,生怕他们不喜欢。 “这是哪里的话,”晏妈妈赶紧接过来,“你是安鱼的朋友,来我们家过年,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她并没有着急拆礼物,反倒拉起温景焕的手,充满慈爱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安鱼跟我说,你家有不少麻烦事,”她拉着温景焕坐下,微微蹙着眉,“你一个人在那边又要工作又要读书的,多不容易,下次来就别带礼物了,就当是自己家,好不好?” “就是,”晏爸爸也在一旁附和,“别拘束,来了就好好玩一阵吧。” 温景焕抿着嘴没说话,感激地点了点头。 晏安鱼站在门口,看着他面对亲情却无所适从的模样,忽然觉得鼻子酸。 温景焕送了晏妈妈一瓶护手霜,送了晏爸爸一双防寒手套,两人看出这些礼物并不便宜,但没有多说,默默收下了。 吃过早饭,夫妻俩骑着三轮车去店里忙活,晏安鱼和温景焕在厨房里洗碗。 厨房很小,窗户漏风,把角落的一个小蜘蛛网吹得一晃一晃。 晏安鱼擦干净手,从后面环住温景焕的腰,埋在他背上撒娇。 “小色鱼,刚吃过早饭,不能剧烈运动。”温景焕把他作乱的手挪开。刚才送礼物成功,晏安鱼的父母对他也很好,他总算是放松下来。 晏安鱼还在为刚刚的事情难过,“谁色了,我没有,就是抱你一下。” “待会去做什么?”温景焕问。 他把水龙头关了,倒干净碗里的水,码在灶台边。 晏安鱼想了一会儿,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待会我想去看我哥。” 温景焕一愣,拧毛巾的动作停了。“哥哥?亲哥吗?” “嗯,亲哥。” 晏安鱼抱着他没松手,怔怔望向窗外。 窗外,郁郁葱葱的小山包挡住了风景,只能看到山上的一片竹林。 第93章 鸿其 鸟鸣阵阵,冷冽的风吹过小楼背后的竹林,竹叶簌簌作响,空旷宁静。 温景焕站在门口等晏安鱼,两手揣在兜里,手心出了些汗。 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晏安鱼拎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从楼上的房间里跑下来。 “走吧。” 他笑着,拉住温景焕的手。 以前在桦台市,他不觉得牵手有什么,现在处处都是认识他的长辈们,一会儿没能和温景焕腻歪在一起,晏安鱼格外想牵他的手。 温景焕有些紧张,“我都不知道你有哥哥。” 他被晏安鱼拉着,走出屋前的那片树林,两人踩着那水泥陡坡的阶梯往上爬。 这个将近四十五度的斜坡又高又陡,温景焕怕晏安鱼摔着,从后面护着他。 “我没给你哥准备礼物……” 晏安鱼爬到顶,回过身,欲言又止地看着温景焕。 他背着光,身后是一片广阔的苍蓝色天空,神情隐在阴影中,看不清楚。 温景焕终于爬上来,喘了两口气,这才看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这是个占地很广的水库,而他们刚才就是顺着水坝爬上来的。水面延伸至很远的地方,水面被吹皱,倒映着岸边苍翠树木,一群鸭子在岸边喝水。 江天一色。 “不用礼物,”晏安鱼再次拉起他的手,“就是去看看。” 温景焕收回目光,瞥见晏安鱼眼中闪过一丝难过的神色。 “怎么,他对你不好?”他立刻警惕起来,跟着晏安鱼往水坝的另一头走。 “没有啦,”晏安鱼用手指挠他手心,“到了……就知道了。” 温景焕不再多问,跟在他身后,走进了那片竹林。 晏安鱼家的房子依山而建,这片竹林看上去并无人看管,野蛮生长,到处都是。但林中却有一条小石子路,蜿蜿蜒蜒,像是人工用水泥和石子和的,上面还用不同颜色的石子摆出了“福”字。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簌簌作响的竹林,一直走到深处。 这里并没有房子,更没有人居住,温景焕视线越过晏安鱼的肩膀,只看到一座小小的坟。 那坟隐在竹林中,正上面插着一根挂着纸花的棍子,四周则用水泥修缮,显然,墓主人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晏安鱼在墓前站了一会儿,从塑料袋里掏出几根香,用打火机点燃了,插在墓前的泥地里。 他抱着膝盖蹲下,隔着袅袅升起的灰色烟雾,盯着墓碑上的字发呆。 “……我就是来看看,”他出神地喃喃自语,“哥哥他肯定想我了。” 到此,温景焕已经完全明白了,于是也在他身后蹲下,搭着他的肩膀。 碑石蒙着一层灰,上面没有照片,只有一行红色的碑文。 爱子晏鸿其之墓。 墓碑右下角写着小小的一行日期,没有立碑人。 冷风穿过竹林,将晏安鱼的脸颊吹得冰冷。他怔怔地盯着那燃烧的两炷香,忽然膝盖着地跪了下去,认认真真磕了两个头。 温景焕在他身后静静蹲着,等晏安鱼做完了这一切,将他搂进怀里。 “你身上好冷,”他摸了摸晏安鱼的脸颊,“别跪着了。” 晏安鱼被拎起来,温景焕帮他拍干净灰尘,然后紧紧揽着他,不许他再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跪在地上。 “我哥哥只比我大三岁,”晏安鱼缩在羽绒服里,说起多年前的事情,依然有些伤心,垂着眼帘,“妈妈说他很懂事,上小学的时候,村里没有幼儿园,他就带我去他班上玩,让我坐在最后一排看儿童画。” 墓碑静静伫立在晏安鱼面前,沉睡着,纸花被微风拂起,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晏安鱼无奈地笑起来,“那个时候我才四五岁,他每天带我出去抓蛐蛐,只要不上学就一直陪着我……我却不记得他的脸了。” “家里也没有照相机,哥哥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来。” 温景焕默默听着,低头劝慰:“这不是你的错,你太小了。” 晏安鱼叹了口气,温景焕以为他哭了,捧着脸要给他擦眼泪,却发现晏安鱼只是干巴巴地睁着眼,在想以前的事情。 “他出事的时候也是冬天来着,”晏安鱼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声音再大一点儿,他的悲伤就会泄洪一般涌上来,“我在家睡懒觉,他去店里帮忙看生意。他听说,同村的小孩子们捡了条小奶狗——他知道我一直想养小狗,就着急跑过去领养,结果发现那些人把小狗扔进了水库里玩。我哥哥看到了,大冷天的,脱了衣服就往水库里跳。” “他游泳很厉害的,”晏安鱼语气里带着不甘,“从小就在水库里练出来的。” 温景焕把他搂紧了,吻了吻他的发鬓。 “但是那个时候真的好冷啊,”晏安鱼想起往事,微微喘息着,有些缺氧,“他们说,哥哥游着游着就游不动了……大人们把他带回来的时候,他就躺在草席上,身上冷得吓人,嘴巴也紫了……” “别想了,”温景焕立刻将他抱进怀里,不断吻他的耳朵、鼻子,让他平复下来,“安鱼,别想了。” 晏安鱼原本还在忍耐,此刻被温景焕拽进怀里,便一下子崩溃了。 “他游泳很厉害的,他那么善良,想把小狗救下来送给我,”他大口喘着气,“为什么就这样没了呢?” “温医生,我哥哥只活了八岁,”晏安鱼抬头看着他,眼里泪光闪烁,“他一个人在水里的时候,该有多害怕啊。” 晏安鱼难过,温景焕心里也像刀绞一样疼痛。 他一时只觉得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多余,于是将晏安鱼拢在怀里,和他静静抱在一起。 插在地上的香燃了一半,灰烬落在地上。 片刻,晏安鱼长长出了口气,从温景焕怀里离开些许。 “我没事了,”他朝温景焕笑了笑,眨眨眼,“总是想已经过去的事情,这样不好。温医生,我们都要走出来的。走吧。” 温景焕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眼睛。 “接个吻吧。” 他拉了一下晏安鱼的衣袖,将人揽着,摁在一棵竹子上。 哗啦—— 竹树被压弯了,顶上的叶子发出响声,落了几片下来,纷纷扬扬。 “告诉你哥哥,别担心,”温景焕揽着晏安鱼的腰,和他贴在一起,低声说,“现在又有人疼你了。” 晏安鱼脸上有些红,刚才竹叶的动静太大了,弄得他心惊肉跳的。 “不要在这里吧,”他推了一下温景焕,“哥哥看到了,小心他半夜来揍你。” 温景焕被他逗笑了,顿时破了功,“那好吧,”他飞快在晏安鱼脸颊上啄了一口,手伸进他衣服里摸他胸口,“欠着。” 晏安鱼被他的手冰了一下,大叫一声,“哈哈哈你干嘛!” “再亲一下?” “不要不要!” 晏安鱼笑着跑出去老远,温景焕嘴角含着笑,默默给他收拾墓前的塑料袋。 他没去追晏安鱼,站在墓前,乌黑的眼睛盯着那块墓碑。 “晏……鸿其,”他喃喃说着,“你放心好了,我会用我的全部保护你弟弟的。” 从竹林里出来,晏安鱼带着温景焕去水库边吹风散步,两人拿着小面包帮隔壁大伯喂鸭子,玩了许久,晏安鱼的情绪慢慢又恢复了,嘻嘻哈哈地赶着鸭子,和刚才在竹林里瑟瑟发抖的他判若两人。 温景焕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虽然面上笑着,心中却始终有些放不下这件事。 他们在水库边玩了一会儿,回家随便炒了两个菜吃,然后一觉睡到了黄昏。 “安鱼——安鱼!你在家吗?” 夕阳从半掩的小窗外透进来,晏安鱼睡得脚凉了,不舒服地往温景焕怀里缩,两只脚踩在温景焕大腿上,把他冷醒了。 晏安鱼的房间很小,房间里除了床、衣柜、书桌、一台老旧的电脑,还东歪西倒地堆着很多东西,大多是高中的时候留下的练习册和试卷。 房门的锁坏了,风一吹,原本掩着的门被吹得敞开,房间里更冷了。 “宝宝,何子好像在叫你,”温景焕把他叫醒,“别睡了。” “唔……”晏安鱼打了个呵欠,翻身起来,三秒后又倒了下去,趴在温景焕身上,“不起……” 他觉得冷,下意识就扒拉温景焕的衣领,把自己的脸贴在他胸口。 门外,何子叫了半天也不见人出来,心中疑惑,便进了房子。 “安鱼,去我爸家吃饭啦,你爸妈都到了,你快点出来!” 他边喊边在一楼转了一圈,客厅、厨房、厕所都不见人,顿时觉得奇怪。 想了会儿,何子摸摸自己饿扁的肚子,想起晏安鱼以前总爱躲在房间里听歌,于是决定上楼找人。 “安鱼?” 他唤了一声。 二楼只有并排两间房,何子熟门熟路地往里走,就见两间房的门都敞开着,只是走廊拉了窗帘。 何子偷笑了,想着晏安鱼必定是带着朋友在房间打电脑游戏,戴着耳机才没听到他的声音,于是一个箭步冲到房间门口,想要吓他一跳。 “安鱼!别打游戏了——妈啊!!你们在干什么!!” 昏暗的房间里,就见晏安鱼和温景焕身穿睡衣,缩在被子里,晏安鱼整个人都趴在了温景焕身上,脸颊贴着“好友”敞开的胸口,而温景焕则闭着眼小憩,修长的手指梳着晏安鱼的头发,动作亲密而暧昧。 何子只觉得眼前一黑,猛地靠在门板上。 房里的两人瞬间清醒了,晏安鱼也吓得不轻,拎起床头的一个枕头就要扔过去。 “关门关门!门怎么开了啊!” 何子看着从床上跳下来的晏安鱼,这才发现他下身只穿了条松松垮垮的平角内裤,那大小,一看就不合身。 “我怎么知道!” 他要抓狂了,“我只是来叫你俩吃个饭……哎!这叫什么事啊!” 作者有话说: 我来求一波海星~ 第94章 哥哥爱你 两分钟后,晏安鱼满脸通红地再次把门打开,让何子进来。 房间里的两人已经穿好衣服,但何子依旧战战兢兢,没缓过劲儿。温景焕也起来穿衣服,替晏安鱼围好围巾,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哥,何子哥你别生气,”晏安鱼赶紧过去拉他胳膊,“你别告诉爸妈,实在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上来。” “你们俩,你俩居然是……” 何子语无伦次,下意识躲开晏安鱼伸过来的手。 温景焕坐在床边,略微偏头,打量何子的反应。“你别害怕呀!”晏安鱼被躲了一下,也有些急了,说:“我是喜欢男的,但我又不是见到男的就喜欢!” “好好好,”何子看他要生气了,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一把拉住晏安鱼的手腕,“我没怕,就是突然一下接受不来。” 他缓了一会儿,叹口气,“你们……不打算告诉爸妈吗?” 晏安鱼想了想,回头看坐在床边的温景焕。 “不用看我,”温景焕故意露出格外宠溺的笑,“都听你的。” 何子快被闪瞎了,捂着脸转身下楼。“……我啥都没看见,我走了,你们快点弄完来吃饭。” 他一路小跑飞奔离开,晏安鱼长长出了口气,被温景焕从后面抱住。 “别担心,”他在晏安鱼耳边低语,“安鱼,如果不想说,就不说,一直瞒着也没什么的。只要你愿意,怎么都行。” 晏安鱼微微蹙起眉,转过身,直视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温景焕发觉自己的心思被看破,狡黠地笑起来。 “温医生,你是故意的吧?” 晏安鱼抱着胳膊,“你刚刚早就醒来了,也听到了他上来,对吧?” “小鲸鱼原来这么聪明呀,”温景焕笑得眯起眼,将他抱在怀里哄,“对不起宝贝,我看到你和何子关系很亲近的样子,他还能随便进你家里找人,我就想在他面前炫耀一下……” “幼稚,”晏安鱼气鼓鼓地拍了他一下,“吃醋精。” “对啊,我就是吃醋精,”温景焕抱着他不撒手,低头和他咬耳朵,“鲸鱼拌醋,最好吃。” 晏安鱼心里还有点生气,温景焕却没心没肺的,又把他扑在床上亲,他招架不住这样激烈的吻,没一会儿就只顾着喘气儿了。 晚饭时间,二叔一家子坐在饭桌前,和晏安鱼的父母一起,把折叠起来的圆桌桌角打开。何子盛了七碗饭,从厨房端出来。 餐桌上,红烧鱼、蒸排骨,腊肉小炒,糯米丸子淮参汤,比年夜饭还丰盛。 二叔给晏爸爸倒酒,问:“小鱼和他同学怎么还不来,今天有他最喜欢的糯米丸子。何子,你去叫过了吗?” “叫过了叫过了,”何子提起这件事满脸都是汗,“应该快了。” 正说着,晏安鱼带着温景焕从门口进来了。 “不好意思睡过了,”他脸上还泛着红,“没等太久吧?” “快带你朋友过来坐,”二婶笑呵呵的,上来就给两人夹了俩糯米丸子,“一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晏爸爸和二叔碰杯喝酒,两人脸上都是黑里透红,显然是早喝上了。 他看着温景焕,说:“小温呐,今天是元旦,你不和家里人团聚,没关系吗?” 晏安鱼嘴里的丸子刚吃了一半,差点被噎住。 “爸爸,温医生他家……” “我爸妈都不在了。”温景焕笑着回答。 桌上静了一瞬。晏安鱼也愣住了,伸手在桌下拽了下他的衣袖。 回家前,他只和父母说,温景焕和家里关系不太好,所以过年才要带他回家。至于实情,晏安鱼什么都没说。 “我爸爸早逝,妈妈也一直在医院养病,前段时间也走了。” 晏妈妈就坐在温景焕身边,微微蹙起眉,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真是不容易,”她怜悯地握住温景焕的手,“以后要是逢年过节不想回家,就跟着晏安鱼到我们这儿来。虽然条件差些,总比一个人在外地好。” 温景焕点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略微暗下去。“谢谢阿姨。” “对了,”二婶适时地换了个话题,“我看小鱼叫你温医生,你是学医的?” 温景焕依旧低头出神,似乎没有听见。 “是呀,”晏安鱼立刻接话,“他是我学长,现在一边读研究生,一边在宠物医院工作呢。明年考过了证书,就能转正啦。” “不错不错,”二叔爽朗一笑,给他拿杯子倒了杯酒,“喝点?小温你也二十多了吧?找对象没?” 温景焕看了晏安鱼一眼,接过酒杯,抿了一口浓烈的药酒,“暂时还没有,”他朝晏安鱼笑笑,“有安鱼天天陪着我,我都没闲心考虑这件事了。” 众人纷纷笑起来,只有何子白着脸。晏安鱼则偷偷瞄温景焕,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等你们暑假再回来,镇上的新房子就装修好了,”晏爸爸说,“苑门市要搞开发,以后那边要建商城,你们回来也有地方玩喽。” “二叔也搬过去吗?”晏安鱼又加了个丸子。 “二叔就不去了,”二叔和温景焕碰杯,又喝了口酒,“这里的养猪场还要人管。” “噢。”晏安鱼有些失落。 天色暗了,客厅角落的老旧电视里放着元旦晚会,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饭,推杯换盏。二叔和晏爸爸格外照顾温景焕,拉着他聊几句就要喝酒。一顿饭吃下来,温景焕酒量再好,脸上也染了红。 “这酒真这么好喝?” 晏安鱼捞过他的杯子,抿了一小口,顿时辣得直咂嘴。 二叔醉醺醺地大笑,“这是你老爸的珍藏,要不是今天有远客,估计他得留到你娶老婆才肯拿出来!哈哈哈哈……” 何子:“……” 温景焕瞥了眼杯子里剩了一半的药酒,夺过来仰头喝了。 晏安鱼:“……” 月明星稀,吃过饭,晏安鱼的父母留下一起看电视打牌,晏安鱼则扶着温景焕回家,打算早早洗漱睡觉。 山村的夜晚格外的黑,头顶的山石树木只留下一片漆黑的轮廓。晏安鱼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让温景焕拿好,扶着他沿路回家。 温景焕喝得有点多了,脚步虚浮,大半个身子都靠着晏安鱼。 “你喝那么多干嘛,”晏安鱼费力地搂着他的腰,“小心脚下……哎呀,踩到我啦!” 温景焕含含糊糊地道歉,俯身凑到他耳边。“你爸爸说,那是你,娶老婆喝的酒,我……我当然要多喝点。” 一股香甜浓烈的药酒味儿扑面而来,晏安鱼的耳朵被他弄得很痒,脸颊也滚烫。 “噢,”他偏头躲开那满身酒气,心脏砰砰狂跳,小声逗他,“你要做我老婆噢。” “你做我老婆,”温景焕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眼神涣散,“我都为你喝那么多酒了……” “哎,好好走路……” 晏安鱼脸上发烫,边走边往一边躲,却还是被温景焕亲了一口脸颊。 黑暗里,他借着微光痴痴看着晏安鱼,什么话也不说,看得晏安鱼脸红心跳。 山间微风拂过,晏安鱼感觉自己要被他迷惑了。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和温景焕就这样躺在草地上拥吻,和他做,然后一起躺着看天上的星星。 他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连忙甩甩头,扶着温景焕回家。 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晏安鱼踌躇片刻,还是把暖空调打开了。温景焕醉醺醺的,又不会用这里的浴室,晏安鱼怕他摔倒旧伤复发,只好搬了条小木椅,坐在浴室里监督他洗。 这还是晏安鱼第一次看他喝醉。温景焕喝醉了也不闹腾,只是反应变得很迟钝,平日里那双三白眼显得很涣散,是一种柔和的英俊。 晏安鱼盯着他的花背看,趁着他还不清醒,大着胆子一路往下打量,越看越脸红,越脸红越想看。 洗完澡,晏安鱼帮他关了花洒,换好衣服,折腾好一会儿才上床睡觉。 “安鱼。” 温景焕的酒醒了些,两人躺在床上,滚烫的身体贴在一起,都有些睡不着。晏安鱼家的床很老旧,一翻身就吱呀呀地响。 晏安鱼翻了个身面对他,红着脸。“不做,”他抱着被子,“爸妈回来就糟了。” “小色鱼,谁要和你做了,”温景焕哑着嗓子笑话他,伸手把他搂过来,亲了一口,“聊聊天不可以吗?” “噢,”晏安鱼心里有些小失落,“那好吧。” 说是说要聊天,温景焕却只是看着他,伸手摸摸他的脸,又不说话了。 “在想什么?”晏安鱼问。 “……在想你哥哥。” 温景焕把他搂紧了些。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他说话比平时更加直白。 “安鱼,以后我陪着你,我做你哥哥,好不好?” 晏安鱼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温景焕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你不要为他伤心了,”温景焕将他揽进怀里,“我会替他照顾你的,好不好?” 他想在这段关系里得寸进尺。 竹林外,不知是谁家放起了烟花,明亮的烟火冲上天际,随着一声巨响,瞬间绽放。 晏安鱼借着那黄色的亮光,看清了温景焕温柔而深情的眼神。 “……好,”他张了张嘴,“我也是,我也算是你的家人。” 温景焕旋即笑了,笑容在烟花的绽放下忽明忽灭。他抚摸过晏安鱼的头发,贪婪地与他接吻。 “叫声哥哥。” 晏安鱼被他翻身困于身下,嘴唇被亲得红润,一张一合,足以让温景焕付出一生的代价。 他抬手摸了摸温景焕的脸,眼角淌下一颗欢愉的泪水。 “哥哥。” “乖,哥哥爱你。” 作者有话说: 周五不一定会更新,最近形势严重,准备连滚带爬跑回家了。 第95章 同学 一月中旬,村里的气温越来越难捱。 晏安鱼和其他人一样,习惯了南方无孔不入的湿冷气息,温景焕却被折磨得够呛。他大病初愈,身体本就没有以前好。晏妈妈也看出他的不适应,在店里给他拿了个灌热水的暖手宝。 离除夕还有几天时间,各家各户早早就开始囤年货,准备过个热热闹闹的春节。晏安鱼的父母忙着店里生意走不开,便打发晏安鱼去买。 “喏,这上面写的是要买的东西,”晏妈妈将写好的便签条递给他,又给他一笔钱,“特别是上香要用的东西千万要记得。” 晏安鱼把便签条往口袋一塞,“我能带温医生一起去吗?” “当然,”晏妈妈笑着,“你俩还真是形影不离。” “那我走啦!” 晏安鱼满脸兴奋地奔出店门。“哥哥——” 温景焕正在帮何子卸货,何子站在三轮车上,温景焕站下面,两人正往下搬着泡面箱子。 两人同时回头去看。何子以为晏安鱼在叫自己,心中正疑惑怎么突然这么亲密时,却见晏安鱼乐呵呵扎进温景焕怀里,顿时有些尴尬。 晏安鱼赶紧改口,“温医生,陪我去趟集市吧?” “好,”温景焕放下手里的纸箱,朝何子微微一笑,“我先走了。” 何子内心复杂,朝两人挥挥手。 “要去集市买东西吗?” 田间无人,路上结了一层薄霜。温景焕悄悄捏了一下晏安鱼的手。他的手心干燥暖和,晏安鱼忍不住多牵一会儿,迎面却走来一个眼熟的阿婆,他只得把手放开。 “嗯,去买些过年用的东西,顺便带你去玩玩。” 晏安鱼朝阿婆打过招呼,双手揣在口袋里,再也不去牵温景焕。 “哦,让哥哥给你做苦力吗?” 温景焕的视线依旧黏在他身上。 “才不是……” 田野间的风混合着泥土的芬香,晏安鱼半张脸埋在围巾里,露着一双清澈的笑眼。“集市上很好玩的,”他跑出去几步,倒退着走,“我们待会儿可以多买些烟花。温医生,你喜欢哪种?” “怎么又不叫哥哥了,”温景焕关注点完全不一样,“小鲸鱼反悔。” 晏安鱼脸上通红,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情侣之间有些爱称很正常,奈何温景焕一旦喜欢上这个称呼,就会在做的时候百般哄骗,一定要让他叫“哥哥”,才肯让他舒服。 太过分了…… 晏安鱼越想越脸红,心道待会儿一定要买个门栓,不然说不定哪天就要被父母撞破了。 集市离村子不远,两人顺着出村的路往外走,就见岔路旁立着一个旧门楼,小道两边熙熙攘攘,各种摊位前满是来买年货的村民。 “这里比往年还热闹,”晏安鱼置身于人群中,不免提高声音和温景焕说话,“那边还有写春联的!我们去看看……” 他拉起温景焕的手,两人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挤进那挂满红纸的摊位前,就见写春联的是个笔力虬劲的老人家。晏安鱼不懂书法,但也觉得他那手行楷写得飘逸漂亮,便买了两幅春联,折起来,打算送一幅给二叔。 看过春联,他又被隔壁买炒花生的吸引了,想起母亲的嘱咐,赶紧对着清单挑选,顺便多买了一小包炒花生,打算回去路上同温景焕分着吃。 温景焕跟在他后面,晏安鱼付钱,他就接过来帮忙拎着,两人没逛多久,他手上就已经拎了好几个大袋子。 “安鱼呐,好久没回家了吧?” “又长高啦,怎么样?生活适应不?” “陈伯伯好……” 温景焕稍微走慢了些,隔着人群看到晏安鱼在和熟人聊天。 他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晏安鱼被一群热心的大爷大妈围着,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失落。 无论在晏安鱼身边待了多久,那种被抛弃的恐惧却一直躲在角落,一有机会便趁虚而入。 他将这个念头强压下来,告诉自己,晏安鱼不会喜欢。 然而他只是刚生出这样的想法,晏安鱼便心有灵犀一般,回过头来找他。 晏安鱼目光流转,找到温景焕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立刻扬起来。 他向众人告别,抱着刚买的红薯粉跑回去。 “怎么不过来呀,”晏安鱼摘了手套,让温景焕暂时把东西放下,然后把手套套在他手上,“刚碰到奶奶以前的朋友了……来,手套给你戴。” 温景焕看着他,“安鱼,你会读心术?” 晏安鱼:“?” 他眨眨眼,猜到了温景焕的心思,莞尔一笑。 “我只是一刻也离不开你而已,”晏安鱼说情话有些害羞,睫毛扑闪,“一下子觉得身边空落落的……就回头来找你了。” 温景焕直勾勾看着他,不禁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好想吻你,”他痴痴地呢喃,“小鲸鱼,你故意招惹我。” 人群来来往往,没有人留意到他们。晏安鱼心脏狂跳,正想着要不要偷偷亲他一口,就听有人在不远处叫他。 “晏安鱼!” 晏安鱼听到那个声音,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他立刻从温景焕面前退开些许,喘了两口气。一个黝黑高大的年轻人跑到他跟前,上来便熟稔地一握他的肩膀。 “好久不见你啊!放假回家了?” 这人身材高大,手劲儿也不小,晏安鱼整个人被他晃得一趔趄,温景焕冷冷看着,目光不善。 晏安鱼的态度也变得很奇怪,他一改刚才看到熟人的模样,抿着的嘴唇有些发白。 “好久不见,”晏安鱼并没有打算把这个人介绍给温景焕,反而想要催促他赶紧走,“我要去买东西了。” 男生握着他肩膀的手一直没放开,温景焕有些恼了,拧着眉挡在两人之间,什么也没说,抬手给晏安鱼整理头发。 男生脸上的表情冷下去,微微一挑眉。 “这是你的新朋友?” “我认的哥哥。”晏安鱼回答。 温景焕始终把这人当空气,他把晏安鱼乱糟糟的刘海理顺,又揉揉他的脸,“该剪头发了。” 男生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温景焕,而后又换上一副笑脸,继续和晏安鱼说话。 “安鱼,你让你哥哥先去买东西,好久不见你了,想找你聊聊天。” 温景焕心里的不耐烦已经达到了顶点,他刚要呵斥,晏安鱼却一把拉住了他。 “哥哥,你先去那边看看烟花,”他朝温景焕笑了笑,“给我买两个在地上打转的小老鼠,别忘记了。” 温景焕蹙着眉,晏安鱼却笑着推了推他,“去吧去吧。” “那我去了。” 温景焕瞥了一眼那个高大的男生,将他从头打量到脚,给足了威胁感,才转身去远处买烟花。 人群拥挤,温景焕走到了摊位跟前,挑选了些晏安鱼应该会喜欢的,等老板装袋。 只是离开晏安鱼一小会儿,他便有些喘不过气,想到刚才那人举止,竟然比何子还要亲密,心里更是焦躁。 看摊位的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大伯,温景焕听不懂方言,与他掰扯了半天,最后只好付了张整钞,连找的钱也不要了,一刻不停地返回去找晏安鱼。 温景焕快步回了刚才那地方,却见晏安鱼一个人呆呆地站着,那男生已经走了。 “他是谁?” 温景焕上前搂着晏安鱼的肩膀,发现他表情不大对。 “他欺负你了?”温景焕急了,眼里露出一丝狠厉。 晏安鱼回过神来,长出一口气,冲他露出一个笑脸。 “我没事,那是我高中同学,他说话就是这样,你别多想。” 晏安鱼把他拉到角落里,“吧唧”在温景焕脸上亲了一口,脸上展开笑容。 “这是给听话的哥哥的奖励。” 温景焕一张脸瞬间通红,完全忘记了追问刚才的事。 回去路上,温景焕还沉浸于刚刚那突然一吻,走到无人的空旷田间,便又拉着晏安鱼要索吻。 然而他这时候才发现,晏安鱼似乎郁郁寡欢,心情有点儿低落。 “我明天可能得出去一趟,不能陪你了。”晏安鱼说。 温景焕蹙起眉,“怎么了?不可以带上我吗?” 风太大,晏安鱼缩了缩脖子,鼻尖冻得有些发红。 “同学聚会,”晏安鱼扯出一个笑容,“没关系的,太阳下山前一定回来,你放心,我以前可没有什么暗恋对象啦。” “我不是担心这个,”温景焕想起晏安鱼以前提起过的不快过往,总觉得他不太对劲,“你不是说班上有人欺负你吗?安鱼,不想去就不去。” 晏安鱼低着头,不说话了。 两人并肩又走了一段路,从田埂上走下来,经过一片菜地,里面的大黄狗“汪汪”叫唤起来。 “我要去,”晏安鱼突然开口说,“我不是以前那个胆小鬼了。” 他们翻上一座小土丘,晏安鱼深深吸了口气,坚持地看着温景焕。 “我想变得和你一样厉害,”他说,“不用依靠任何人。” 温景焕愣了片刻,眼中闪过一瞬失落。 次日早晨,晏安鱼洗漱完,换了身衣服,背上斜挎包,趁温景焕还没睡醒的时候,独自出了门。 路过二叔家门口,何子正蹲在角落里刷牙。 “安鱼,你今天要去哪儿啊?”他问。 “去城里,高中同学聚会。” 他没多停留,跑去村口的马路上等公交车,乘车去苑门市市区。 公交车从县城驶向市区,快到站的时候,晏安鱼的手机响了。 “安鱼,你怎么自己出门了?” 温景焕的声音听上去很着急,“你可以告诉哥哥要去哪里吗?我不来找你,我保证。” “在市区的公园,”晏安鱼如实回答,“他们在那里吃烧烤。没关系,我朋友会和我一起的。” “……那你照顾好自己,”温景焕沉吟片刻,“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 晏安鱼挂了电话,靠在车窗上。 他又撒了谎。昨日来找他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朋友”,而是高中时带头欺负他的人之一。那人住在他邻村,或许是因为同样家境的自己也被欺负,或许是更加阴暗的理由,他对晏安鱼的冷嘲热讽都没有停止过。 今天邀请晏安鱼来参加聚会,恐怕也是想看他笑话。 快到站了。 晏安鱼深深吸了口气,挺直身子。 他想像温景焕那样强大,有勇气抵抗所有的伤害,而不是像上次在游泳馆那样,需要靠别人解围。 他不想被笑话,也不想让温景焕觉得自己是懦弱的人。 作者有话说: 嗯……应该还有两三章完结 第96章 依靠 苑门市临江,江边有个小公园。公园里虽然没有什么娱乐设施,但有一片供野餐烧烤用的空地,再加上环境好,是本地人常去的休闲场所。 晏安鱼穿着一身浅色羽绒服,穿过松树林间的小径,来到这家烧烤店门口。 众人的谈笑声逐渐清晰,他深深吸了口气,走向岸边,看到了半年未见的那些同学。 今天的聚会来了三十多个人,那些要好的聚在一起,边摆弄烧烤架边聊天,气氛融洽。班里那些素面朝天的女生们有的烫了头,有的化了妆,男生们也和从前不一样了。晏安鱼看着这群本就和自己疏离的同学,心里更感陌生。 他在烧烤店的角落站了一会儿,朝人群走去。 “哟,晏安鱼来了。” 坐在岸边喝酒的男生最先看到了他,此言一出,在场的大部分人都静了下来,纷纷回头看向晏安鱼。 “他怎么来了……”有人小声嘀咕。 “怎么来这么迟啊,”一个声音从远处的一桌传过来,是昨天在集市上偶遇的那人,“这边的烧烤架都有人了,你自己随便找个位置,看看有没有人愿意跟你一起。” 他身边的几个男生发出一阵哄笑。 晏安鱼已经很久没听到他们的讥讽了,他强忍住发抖的手,并不作理会,自己在角落找了个钓鱼凳坐下。 天气很好,冬日的阳光照在平静的江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晏安鱼拿来一碟花生吃,坐在喧闹的人群之外,不想惹人注意。 “嘿,晏安鱼。” 晏安鱼被人拍了一下肩膀,转过头看去,发现是班长。 班长是学编导的,她烫了一头长卷发,化着淡妆,晏安鱼乍一看还没认出来。 晏安鱼看着她,猛地回想起某次他被人堵在角落里嘲笑,班长就从他们身边经过,却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好久不见。”晏安鱼回想起那些事就不舒服,内心并不想与她多做交流。 然而班长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是今天活动的主办,似乎一定要关照每一个人才罢休。“桦台大学怎么样,那边的学习还习惯吗?”她笑了笑,撩起自己的长发,说:“我在首都上学,那边物价太贵了,有时候还真想念这里呢。” “嗯。”晏安鱼闷闷地点头。 “你不用拘束,”班长继续说,“今天的活动是用高中时余下的班费办的,不用大家掏钱。” 晏安鱼不说话了。 从前他不懂得什么叫做气恼,他总觉得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被理解的,因此就算是被嘲讽,也只是忍气吞声而已。但经过半年的成长,他逐渐明白,有些事情就是错的,就应该反击,而不是一味地忍让。 就好像步笑梅那样的人,无论怎么退让,她都会步步紧逼。 “班长,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我不想听这些,”晏安鱼说,“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我一想到那时候你对他们的行为不管不问,我就对你笑不起来。” 他有条有理地阐述自己的想法,倒让班长愣住了。 身后的几个学生声音渐小,似乎是在关注这边的对话。 班长在他身边坐了良久,晏安鱼又开口说: “那次我告诉老师,他们偷拿了我的东西,你也看到了。老师问你是不是真的,你却说,你不知道。” 身后的几人彻底安静下来。 班长尴尬地笑了笑,半晌才回答:“……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对不起,安鱼,我有时候做事情总是不妥帖,你别在意。” 晏安鱼攥着手心,露出惊讶的神色。 “居然忘记了吗……” 他还欲说些什么,身后的几个女生连忙上来解围。 “哎呀,班长她高中的时候那么多事,忘记了也正常嘛。” “就是就是,晏安鱼你别多想,那么久之前的事情,还是不要再计较了。” 她们一人一句,晏安鱼顿时生出一股无力感,只好坐着不说话了。 他只不过是想要一句道歉,怎么就变成斤斤计较了呢? 班长又说了两句,便和朋友们离开了。晏安鱼叹了口气,有些郁闷地继续吃碟子里的炒花生。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应该是温景焕在发消息。晏安鱼想拿出来看一眼,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又坐了一会儿,来得早的一群人相约去旁边的观景台拍照,只剩下些喝酒聊天的男生还坐在这里。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见周围的人都走了,那伙儿人便围上来,为首的男生抱着胳膊,像高中时那样,朝晏安鱼露出讥讽的笑容。 “晏安鱼同学,考了个好大学,就不想和我们玩了,”那男生哼了一声,“还认了个哥哥,有我们罩着你还不行吗?”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拉晏安鱼的衣服,晏安鱼这次没再服从,抬手挡开了。 “走开。”晏安鱼瞪他一眼。 几人像是见着了什么新奇东西似的,一时都愣住了。 “……胆子大了啊,”那男生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你以为侥幸考上个重本就了不起吗,你别忘了,要不是我爸当年出钱帮你们村修水库,你家现在早被水淹了!” 晏安鱼咬着牙,发觉自己的牙关都在颤抖。 这群人欺负了他三年,常常打个巴掌再给颗糖,但现在看来,他已经不会再受制于这些家伙了。 “那是你爸,又不是你!” 晏安鱼从椅子上站起来,碟子里剩下的炒花生撒了一地。他怒视着那个男生,一字一句地反驳:“我上什么大学都不用你管,总比你这个什么也没考上的强!” “操!”峣偠 那男生恼了,上来就要揍晏安鱼,晏安鱼见他一抬手便心底害怕,赶紧闪身往观景台的方向跑掉了。 他胆战心惊地混在人堆里,远远还能看到那男生愤怒地瞪着自己,顿时后背发凉。 “我们待会儿去旁边的KTV唱歌吧,”班长给大家拍完照,说,“班费还剩下一点儿,正好花完。” “班长,可以带别人来吗?我女朋友还在附近等我呢!” “当然可以,你们有什么朋友都带过来一起玩吧。” 众人纷纷说好,晏安鱼不敢落单,一直跟在队伍后面,走出公园,去对面街上的KTV。 班长订了个大包厢,大家都跟着进去了,只有那几个男生还停留在外面。晏安鱼知道他们在等自己,便不敢耽搁,也跟着进了包厢。 音乐声一响,众人便玩嗨了,喝酒的喝酒,抽烟的抽烟,那几个带了对象过来的,更是早早挑好角落的位置,灯一关便搂在了一块儿。 这包厢再大也密不透风,晏安鱼被呛得不舒服,只好挪到女生那边的角落坐着。好在女生大多不为难他,于是腾了个座位出来。 晏安鱼在角落里坐着,手里抱着杯矿泉水,格外觉得难受。 所有人都在狂欢,甚至有不少人过来找他搭话。这些人似乎真的不记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才半年时间,他们就将曾经给晏安鱼的冷眼忘得一干二净。 想来也是,晏安鱼一直没什么存在感,谁会记得他的事呢? 晏安鱼的耳朵要被头顶的音响震聋了,他觉得难受无比,开始后悔今天来参加聚会的选择。 内心百般纠结了许久,他没忍住,打开了手机聊天窗,看温景焕发来的消息。 “怎么样,还顺利吗?” “宝贝怎么不回消息。” 晏安鱼吸了口气,眼泪差点掉下来。 遇见温景焕后,他真是变得越来越软弱了。 他不想变成这样,但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自己确实办不到。 晏安鱼犹豫片刻,还是给温景焕发去了自己的定位。 “他们说可以带朋友来,你来陪我可以吗?” 温景焕几乎是秒回。 “好,等我。” 晏安鱼为自己的软弱叹了口气,他不敢自己擅自离开房间,若是待会儿被那几个人堵在门口,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样的事。 班上学声乐的同学在唱歌,嗓子不好,基本功也不行。晏安鱼不想听,只好对着天花板上的灯球发呆。 他真的只能凡事靠着温景焕来解围吗? 晏安鱼正叹气,两个身影便遮挡住了他面前的光亮。 “晏安鱼同学,一个人无聊?” 那张熟悉的脸又凑上来,晏安鱼不舒服地躲开,对方却在他身旁的座位上坐下,递给他一根烟。 “哥们儿陪你抽烟啊。”那男生笑着,眼里露出威胁神色。 晏安鱼没接,“我不会。” “不会可以学啊。” 另一个人也坐下,不由分说地将那烟塞进晏安鱼嘴唇之间,迅速用打火机点燃。 “咳咳!” 晏安鱼猝不及防地吸了口,眼睛被烟熏得又辣又痛。他赶紧把那根烟从嘴里吐出来,却被一旁的男生眼疾手快地捏住,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其他人笑着闹着,并未注意这边的角落。 晏安鱼想起身,另一人却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走,再次把烟塞进他嘴里。 “你抽完这根,我就不为难你了。”男生小声说。 晏安鱼熏得眼泪直流,隐约听见有人问他怎么了,身旁两人却说他们在玩儿,便不再有人关注。 视线一片模糊,他什么也看不清,喘息几口,只好先顺从地吸了一小口。 “咳咳咳!” 晏安鱼被那又辣又咸的感觉呛得喉咙都要哑了,他平时很注意保护嗓子,从来不抽烟,温景焕也不抽,就连郑丹来家里做客,温景焕也不让他在客厅抽烟。 委屈和自责感一股脑地涌上来,晏安鱼恨自己软弱,却只能被那烟熏得头昏脑涨。 “那是谁?” “我来找晏安鱼,我是他哥哥。” “哦……晏安鱼在那边……欸!你干嘛!” 门口传来一阵骚动,晏安鱼再次用力甩掉嘴里的烟,面前的男生却不依不饶地替他捏着。晏安鱼的视线被烟熏得模糊,正挣扎间,却忽听一声闷哼,面前的人倒在了茶桌上。 包厢里瞬间静了,唱歌的同学也噤声,只有伴奏带还在放。 晏安鱼喘了两口气,擦干净熏出来的眼泪,抬眼,对上温景焕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哥哥。” 温景焕伸手夺过他嘴里的烟,又踢了一脚被他踹在地上的男生,他冷冷扫视包厢里的所有人,在晏安鱼身边坐下,而后将晏安鱼抽过的那根烟叼在嘴里,猛吸了一口。 晏安鱼终于缓过劲儿来,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不是说可以带朋友来吗,”温景焕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我是晏安鱼的哥哥,我来找他。” 地上两人爬起来,早就怂得不声不吭,捂着屁股缩到角落里。 “你们继续玩啊,”他缓缓吐出一口烟,伸出夹着烟的手揽着晏安鱼的肩膀,忽然笑了,“还是说,你们要向他道歉?” 有个机灵点的,挪到点歌台边,把音乐给关了。 包厢里彻底安静下来。 “你们,以前没少欺负我弟弟吧。”温景焕的下颌因为紧绷而显现出肌肉的形状,他低头看了晏安鱼一眼,小声说:“安鱼,你想怎么做,我帮你。” 晏安鱼不说话,只是抓着他的手腕。 他摸到了温景焕手腕上的表,逐渐冷静下来。 “我不要道歉,”他说,“我想回家。” 得到他的指示,温景焕毫不迟疑,随手将未熄的烟头扔到满是啤酒的酒瓶里,揽着他起身出了包厢。 温景焕始终将他护在怀里,一路出了KTV,到了大街上,晏安鱼停下脚步,转身抱住了他。 “没事了,没事了。” 温景焕以为他是吓着了,心疼得不行,恨不能回去将那两个人狠狠揍一顿。 晏安鱼环着他的脖子抱了很久,街上的路人纷纷侧目,温景焕根本不在意,只是抚摸晏安鱼的脑袋哄他。 半晌,晏安鱼叹了口气,从他怀里离开。 “我好难过,”他说,“什么事情都不能自己解决,每次都要靠你才行。” 他耷拉着脑袋,揉了揉被熏得酸痛的眼睛,心情跌到了谷底。 温景焕愣了片刻,却噗嗤一声笑出来。 “谁说的凡事一定要靠自己?” 他从后面抱住晏安鱼,把他带进空荡荡的公交车站,借着站台广告牌的遮挡,低头吻了吻他的嘴唇。 烟草的苦味在唇齿间蔓延。 “小鲸鱼,我喜欢你依赖我,”他沉声说,“你可以使唤我做任何事。” “可是……” “你知道吗,其实我才是离不开你的,”温景焕摸了摸他的嘴唇,“今天……其实我跟了你一路。” 晏安鱼愣住了,“你说好不来的!” 温景焕笑得眯起眼,“笨蛋鲸鱼,你还不知道吗。我根本没有办法和你分开啊。你只是需要我保护你,但我的生命,是为你延续的。” 他把话说得很重。 “如果没有你支撑着我,”温景焕继续说,“我找不到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了。我妈妈已经去世了,我连一个可以仇视的人都没有。” 晏安鱼忽然间就想明白了。 他原本就是懂得这个道理的,放在温景焕身上成立,而到了自己身上,居然就忘了。 温景焕脸上绽出笑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手腕的手表上。 “小鲸鱼,”他说了生日那天晏安鱼说过的话,“你看,你把我绑住了哦。”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上必读啦,打个广告——预收:CP1004805 被迫和前男友荒岛求生 破镜重圆 第97章 除夕 除夕夜。 “斯年,除夕快乐!” 晏安鱼从忙得火热的厨房里出来,举着手机,和于斯年打电话。 “除夕快乐,”于斯年穿着身单衣,坐在家中的餐厅里,正在和父母一起包饺子,“你怎么胖了,回家吃太好了?” “有吗?” 晏安鱼擦干净手上的水,瞧了瞧屏幕里自己的脸,“好像还真是……” “怎么样,你和温景焕……还好吗?”于斯年问。 正说这话,温景焕便端着一盘红烧鱼从厨房里出来。 “待会儿再打,”他腾出手捏了捏晏安鱼的脸颊,“阿姨让你去厨房添火。” 于斯年见到他,脸上还是有几分忌惮的神色。 温景焕将那盘红烧鱼端上桌,绕到晏安鱼身后,主动向他打了个招呼。“除夕快乐,”温景焕难得地朝于斯年笑了笑,“安鱼要去忙了,过零点再让他给你打。” 晏安鱼凑到他胸前,吸吸鼻子,“咦,好酸的醋味哦。” 于斯年:“……” 挂了电话,晏安鱼跟着温景焕回了厨房。 “安鱼,快点过来添柴火,”晏妈妈正在用灶台的大锅炒腊肉,拥挤的空间里充斥着香辣的气味,“小温他笨手笨脚的,专挑些不好用的柴火。” 温景焕闹了个大红脸,晏安鱼看了眼那些根本就没扔进火堆里的柴火,笑得直打跌。 “小温,你过来帮我开酒,”晏爸爸在一旁也笑了,招呼他过来,“这都是用泥巴封的坛子,难弄得很。” “好。” 晏安鱼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晏妈妈往锅里一瓢猪油加进去,顿时鲜香扑鼻。 “真好,”晏妈妈翻炒着锅里的腊肉,却忽然感叹了一声,“小温在这儿,就让我想起了鸿其……他在的话,也长这么高了吧。” “老婆,”晏爸爸赶紧提醒,“别说了。” 晏妈妈笑着摇摇头,把炒好的腊肉盛出来,不说话了。 将近晚上八点的时候,二叔一家,以及村里其他亲戚也来了,还带着家里做好的菜。十多个人围坐在圆桌前,墙角放着新买的液晶电视,大家边喝酒吃饭边看春晚。 两个小孩闹着要喝果汁,晏安鱼和温景焕和亲戚们打过照面,便出门去店里拿果汁了。 夜风凛凛,村路上空无一人,倒是每家每户都灯火通明,经过门前,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的笑声。 晏安鱼悄悄牵起温景焕的手,笑盈盈地抬头看他一眼。 “待会过零点了,出来放烟花吧。” “嗯。”温景焕将他的手揣进口袋里。 两人默默走去店里,晏安鱼用钥匙打开门,从货架上取了两盒橙汁,抱在怀里。 温景焕牵着他出来,回身关上卷帘门。 晏安鱼抱着果汁站在一旁等他,忽然开口问:“哥哥,我想告诉他们。” “什么?”温景焕没反应过来。 一只飞蛾扑在头顶的灯泡上,落下一个巨大的影子。 “我想告诉爸妈,就今天,”晏安鱼吸了口气,“告诉他们,你和我……” “好啊,”温景焕锁上门,过来揽住他,“都听你的。” 两人往回走,晏安鱼问:“要是他们不同意呢。” “那也好办,”温景焕语气轻松,“我们就自己买个房子住在桦台市好了,”他揽着晏安鱼吻了吻他的耳朵,“我可以把小鲸鱼养在家里,你可以一辈子都不用上班,我们自己生活。” “不要,”晏安鱼撇撇嘴,“我不想和爸妈关系不好。” “那我就去求他们好了,”温景焕故作委屈地放柔声音,“我可以出钱给叔叔阿姨装修房子,年年都陪你回家,做家务也可以,去店里打杂也可以,让他们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晏安鱼听得脸红,半张脸都埋进了围巾里。 两人一路上都搂在一块儿,路上没人,温景焕格外想贴着晏安鱼,走两步就要和他说话接吻,几百米的路程,硬是走了个一刻钟才回家。 大家见他们回来了,纷纷举杯喝酒,预祝新年的到来。 晏安鱼刚要举杯,温景焕便悄悄把他杯子里的白酒倒给自己一半,晏安鱼不服气,又抢过他的杯子,仰头喝了一大口。 众人落座,继续吃吃喝喝。 “不要小看我的酒量,”晏安鱼用食指敲了敲酒杯,颇为自信地挑眉,“之前那都是失误,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 “哦?” 温景焕夹了一条黑黢黢的炸泥鳅,塞进嘴里,“小鲸鱼要和我比试一下吗?” “比就比。” 晏安鱼赶紧扒拉一大口饭,然后将自己和温景焕的杯子都盛满。他凑到温景焕耳边,小声说:“输了就要惩罚哥哥,一个星期不许和我做。” 温景焕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怎么拿这种事开玩笑……” 晏安鱼不理会他的抗议,仰头又喝了一大口。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晏妈妈在一旁敲了敲晏安鱼的桌子,“先给长辈敬酒。” 晏安鱼赶紧收了声,朝温景焕吐了下舌头,端着酒杯去敬酒了。温景焕见他起身,也不敢坐着,立刻跟着他后面去敬酒。 大家都知道他是晏安鱼的朋友,见这个小辈礼貌又英俊,自然是不会拒绝。 一顿饭吃完,晏安鱼喝得脸都红了。窈王 温景焕脸上有些烫,但神志还算清醒。他生怕晏安鱼又像上次生日那样喝醉,没想到晏安鱼几杯白酒下肚,只是有些晃悠。 吃过饭,亲戚们提议去二叔家打麻将,晏安鱼拎着一袋烟花跟过去,想吹吹风醒酒。 “我喝了五杯,”他和温景焕跟在一群人后面,摇摇晃晃的,竖起四根手指,“你比我少一杯,是……是我赢了哦。” 温景焕伸手扶着他的腰,哭笑不得,“你看看你比划的是几?” 晏安鱼一撇嘴,赶紧把手背到身后。“我不管,我赢了,”他凑到温景焕面前,浑身酒气,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哥哥要接受惩罚,愿赌服输。” “那好吧,”温景焕拿他没办法,“我愿赌服输。” 晏安鱼嘿嘿笑起来,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十八禁的场景,笑眯眯打量温景焕。 二叔家的麻将室宽敞暖和,大人们聚在一桌,把麻将推得作响。几个小孩围着晏安鱼,要出去放烟花,晏安鱼却想和温景焕单独待一会儿,于是拜托何子照顾,自己拉着温景焕偷偷跑出去了。 “小鲸鱼好坏,”温景焕忍不住笑他,“不想带小孩,还知道推给别人。” 晏安鱼喝了酒,被风一吹,脸上便泛起红晕,衬得他的雀斑格外可爱。温景焕看着看着,实在忍不下去,于是把人按在了院子里的桂花树后面,凑过去咬住他的嘴唇。 香甜的酒味儿浓烈,何子带着两个小孩儿在院子后面放烟花,空气里还混合着硝烟的气味。 晏安鱼从起床就没有和温景焕这样接过吻,一时间吻得忘情。他的吻技也比刚在一起时好了不少,有时候还会侧头拱一拱鼻尖,舌尖钻进温景焕嘴里,难耐地回吻他。 两人吻了很久,直到看见麻将室的门被打开,才赶紧分开。 “别动。” 温景焕让晏安鱼躲在宽大的树干后面,自己则假装在打电话,往后退了几步。 深蓝色的地上显现出一块明黄的亮光,晏爸爸和晏妈妈从里面走出来,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外走,似乎也是吃饱了,想出来走走。 等他们走远了,晏安鱼才从树后面跑出来,长出了口气。 “我们也出去走走吧,”温景焕摸了摸他滚烫的耳朵,“小笨鱼,刚才亲得那么开心,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晏安鱼酒醒了大半,呼出口气。 刚才他吻得太投入,要是猛地被父母撞破,还不知道会多尴尬。 “怎么,怕叔叔阿姨知道你是坏孩子吗?”温景焕带着他,从侧门往外走。 晏安鱼羞得脸都红了,不想与他多说。两人走到水库边的空地上,晏安鱼从塑料袋里拿出两个红色的“小老鼠”,用打火机点燃引线,放到地上。 地上的“小老鼠”发出呲呲的声响,一阵小小的火花迸溅,而后瞬间绽出绚烂的彩色烟花,飞速旋转起来。 他们站在旁边看,脸上都被火光映成红色。 一个“小老鼠”很快就熄灭了,变成黑不溜秋的颜色。晏安鱼回身塞给温景焕一个,“你来。” 温景焕拿在手里端详片刻,“先点燃还是先放地上?” “……你没有玩过吗?”晏安鱼有些惊讶。 “没有,”温景焕笑了笑,“小时候,父母从来不给我买玩具的。” 晏安鱼怜惜地低下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握着温景焕的手,让他把“小老鼠”放在地上,然后和他一起点燃。 “快点退后啦!” 晏安鱼推着他的胸口往后退,温景焕笑了,顺势张开双臂抱住他。 两人抱在一起,看那如花一样绚烂的火花飞溅。 晏安鱼来了兴致,“袋子里还有几个别的,我们一起放吧。” 他从塑料袋里掏出个一米长的东西,温景焕从身后抱着他,两人的手握在一块儿。 晏安鱼煞有介事地发号施令,“队长队长,注意调整角度,我们的坦克要向敌人开炮了——” “收到。”温景焕很配合,伸长手点燃了末端的引线,将方向对准没有植被的水面。 “开火!” 晏安鱼大叫一声,话音未落,一串串火花“砰”一声射出去,直直冲到半空,在水面上绽开绚烂的烟花。 “射中敌方目标,”温景焕笑着说,“指挥手请指示。” 晏安鱼抬手反搂住他的脖子,“继续射击!” 无数火花在水面上依次绽放,熄灭,落进水中,搅碎了一池月亮。 “好漂亮啊!” 烟花放完了,晏安鱼还意犹未尽。他转过身,紧紧贴着温景焕。闪烁的火花倒映在眼睛里,爱人的怀抱更加让彼此心动,他们静静抱了一会儿,又开始接吻。 “小鲸鱼,”温景焕捧着他的脸,“我可能要食言了。可以在这里做吗?” 晏安鱼心脏一阵狂跳,他的理智让他往后退一步,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贴得更近。 他挣扎了几秒钟,一句“可以”还没说出口,忽然瞧见了不远处堤岸上的两个人影。 温景焕从他的眼神中也明白了什么,也回过头去看。 “抱歉,”晏妈妈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有些尴尬的笑容,“看你们兄弟俩玩得开心,就没出声。吓到你们了?” 晏爸爸站在她身后,表情惊讶。 晏安鱼瞬间从温景焕身上弹开,他低头等着挨骂,吓得出了一身汗。然而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父亲的责怪,只听见了晏爸爸惊讶地朝晏妈妈感叹一句:“还真被你猜中了。” 晏安鱼脚下一软,吓得差点坐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完结。 第98章 草环戒指(正文完结) 水面上的烟花全部落尽了,空旷的堤岸上再次恢复寂静。 晏安鱼的父母从堤上走下来,温景焕下意识拉了晏安鱼一把,将他挡在自己身后,生怕自己的爱人要被父母抢回去。 晏安鱼呼吸都错乱了。他回想刚刚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举动,都坐实了他和温景焕之间的关系,根本无从狡辩。 本想和父母好好促膝长谈的,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叔叔阿姨,你们别生气,”温景焕也很紧张,却不得不赶紧辩解,“是我追的安鱼,不是他的错……我会对他好的,我们绝不是玩玩而已……” “好孩子,”晏妈妈走到他们面前,怜惜地摸了摸温景焕冰凉的脸,又揉揉晏安鱼的头发,“妈妈什么时候说要反对你们了?” 晏安鱼露出惊讶的表情,一时间无法相信。 “小鱼,你爸妈我们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有一件事情我们是最清楚的,”晏爸爸揽住晏妈妈的肩膀,“哪有父母不希望儿女过得开心呢。” 晏安鱼呆呆地愣了许久,鼻子一酸,扑进了夫妻二人怀里。 “我以为你们肯定会反对的!” 他激动地笑出了声,回头看一眼温景焕,又抬头看自己的父母,“我爱你们!” 晏爸爸晏妈妈第一次接受儿子如此直白的爱意,也局促地不知怎么回复。 温景焕看着紧紧拥抱的一家三口,一些不好的想法刚冒头,晏安鱼便把他也拉了过来,紧紧抱住。 “不要待在一旁不说话呀,”他捏捏温景焕的脸,“我们以后是一家人啦。快叫爸妈。” 这话说得温景焕脸红了,他紧张地抬起头,认认真真看着晏爸爸和晏妈妈。“爸,妈。”他的脸迅速变得通红,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害羞。 “你们在一起,爸妈放心,”晏妈妈对温景焕的遭遇格外心疼,“以后小温就当是我们的干儿子了,我们家肯定比不上你亲生爸妈条件好,但不会亏待你。你们别怕,村里要是有人说闲话也别管,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他们说去。” 晏安鱼一颗心终于落进肚子里,他松了口气,不忘打趣温景焕:“好呀,景焕哥这算是嫁到我们家咯。” 温景焕:“……” 晏安鱼笑他,忽然又想起什么: “对了……爸刚刚说什么猜对了,是什么?” 父母对视一眼,晏爸爸给了个眼神,让晏妈妈自己说。 “其实妈妈有次在早晨进了你们房间,”她笑着回忆,“本来想着叫你们起床,结果看到小温把你抱着,衣服都没穿……小温呐,你胳膊上那些纹身是龙吗?” 温景焕:“是蛇。” 晏安鱼抓狂了,“我们只是在普通地睡觉!他没…没穿衣服是因为习惯了……” 眼见他脸红得要冒烟,晏妈妈也不打趣他了。“你们两个,以后又没有孩子,一定要好好照顾彼此。” 温景焕认真地揽着晏安鱼的肩膀,“我会的。” “好了,我们该回去了,”晏爸爸拉着妻子的手,“你们继续放烟花吧。” 温景焕和晏安鱼站在原地,目送夫妻俩手牵手离开。 堤坝上,晏爸爸扶着晏妈妈上来,两人很快被夜色淹没其中。 “……这样就,答应了?” 晏安鱼有些没反应过来。 温景焕收回视线,牵起晏安鱼的手。 “你刚刚说……我‘嫁’到你家?”他偏过头打量晏安鱼,并不回答他的话。 晏安鱼脸上一红,“对,对啊,可不就是嘛。” 静谧的水面上倒映着一轮清亮的月色,在漆黑一片的夜里成为唯一的光亮,洒在他们脸上。 晏安鱼以为温景焕在意这句随口调侃地话,刚想再逗他两句,却突然被对方摁进怀里。 “小鲸鱼,要和我结婚?” 温景焕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晏安鱼被他搂在怀里,还能听到胸腔里有力的震颤。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小鲸鱼的意思是决定要和我过一辈子,对吗?” 月光将水面照得波光粼粼,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身影伫立在这闪烁之中,和夜色融为一体。 “不会觉得很无聊吗,你还没有和别人谈过恋爱,就已经想好要和我永远在一起了?” 晏安鱼想了会儿,翁声翁气的回答一句,“当然啊,谁让我这么喜欢你。” 他感受到抱着自己的人剧烈喘息起来,温景焕微微和他分开,脸上浮现出病态的兴奋感。 晏安鱼看着他笑,心里不仅不觉得害怕,还十分期待。 “抱歉,哥哥真的要食言了,”温景焕用指腹摩挲他的脸,“安鱼,今天的月光好暗,我们可以在这里做吗?” 晏安鱼没回答,害羞地点点头。 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守岁,水库边空无一人。乡村的夜晚不似城市,就算再晚,天上也蒙着一层淡淡的红色光亮。这里的夜是绝对漆黑的。山是黑的,树是黑的,只有借着水面的一点点光,才能勉强看清楚周遭。 晏安鱼拉着温景焕进了水库边的一个小树林,那斜坡上有一块两人宽、齐腰高的山石。 “就,就这里吧,”晏安鱼的脸红得要滴血,“小时候经常来这里捉迷藏,藏在这后面,其他小孩每次都找不到我。” 温景焕让他靠在石头后面,躬身吻了吻他的嘴巴。 “真好,这里还有点儿光,能看清小鲸鱼的身体。” 他说着,修长的手指勾在羽绒服拉链上,“刺啦”一声——将晏安鱼的外套拉开了。 “不脱,”晏安鱼赶忙拦住他解纽扣的手,“冷。” 温景焕露出遗憾的表情,“那就看不到漂亮的小鲸鱼了。” 晏安鱼想了想,把一条腿搭在他屈起的膝盖上,将羽绒服下摆垫在屁股底下。 “那就这样,”他声音越来越小,“只能脱…裤子。” “好。” 温景焕跪在他身前,两条腿挤进来,吻住了他。 …… 冷湿的草地带着一股芳香味儿,晏安鱼和温景焕并排躺在斜坡上,透过森森树影,看天上的星星。 “好亮,”晏安鱼轻声说,“桦台市就没有这么亮的星星。” 温景焕看了一会儿夜空,侧过身,枕着手臂,给他揉肚子。 “冷不冷?要不还是回去清理一下?”他有些担忧。 晏安鱼被他摸得很痒,笑着把他拽过来,让他和自己都躺在摊开的羽绒服上。 温景焕的额上满是汗,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也乱糟糟的,像个鸟窝。 晏安鱼看了一会儿,抱着他嘿嘿傻乐。 “你笑什么,”温景焕有些紧张,“我这样很丑吗?还是弄得不舒服了?” 晏安鱼摇摇头,继续乐,环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 亲完了,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在这里等我一下。”说完,便跑到了水库边。 “安鱼,小心点!” “知道啦。” 晏安鱼嘴上应了,没待多久,拔了几根长长的芦苇草回来,拿在手里编东西。 “这是什么?”温景焕凑上来看。 晏安鱼忽然一转身,“不给看。” 温景焕好奇,但他越是想看,晏安鱼就越不给看,最后被当胸轻轻推了一把,要求认认真真数星星,不数完不许回头。 天上的星星怎么可能数得完。温景焕用余光瞥了一眼背对自己的晏安鱼,只好听话地躺着数星星。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温景焕刚把左边那块儿的星星数完,忽然就见什么亮光窜上了天空,砰地一声绽开。 “啊!” 晏安鱼惊叫一声,“零点了!” 他的话被淹没在潮水般的烟花与鞭炮声中,没等温景焕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扑到温景焕怀里。 “新年快乐!” 晏安鱼的脸被烟花映成橙黄色,他从手心里掏出两个小小的圆环,温景焕定睛一看,发现那竟是两个用芦苇草编成的戒指。 “小鲸鱼,你……” 他满脸震惊地看着晏安鱼,晏安鱼倒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比较简陋,将就一下,”晏安鱼的脸有些红,“快帮我戴上吧。” “好。” 温景焕接过他手里的一枚草环戒指,认认真真戴在他的右手无名指上。 晏安鱼也帮他戴上,末了还把他的手指放到嘴边亲了亲。 “哥哥,我第一次看见你给小猫看病的时候,”晏安鱼呢喃道,“就觉得你的手很好看。” “以后都是你的了,”温景焕用带着戒指的手摸了摸他的脸,“安鱼,我是你的。”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感谢大家的追读!之后会一边准备新文一边写番外,感谢大家支持~ 14号晚上会在微博开一个完结抽奖,抽现金和之前做的学生卡,喜欢的可以蹲一波 (这章有删减) 对啦,喜欢请点点作收!这对我很重要!再次感谢!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